[時空穿梭] 昨日之門 作者:土土的包子(連載中)

 
Babcorn 2016-11-30 04:08:51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06 30985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30 05:38
030 呼死你

    余杉回到租的房子一邊收拾房間一邊等徐惠,足足過了一個半小時,外頭才傳來敲門聲。余杉大步走過去打開防盜門,徐惠就如同一朵素淨的百合花一樣靜靜的佇立在門口。

    烏黑光亮的頭髮依舊梳著馬尾,白色的t恤,牛仔褲、帆布鞋,余杉能看出來徐惠的衣服大多是地攤貨,但穿在徐惠身上怎麼看怎麼順眼。

    徐惠雙手疊在小腹,微微低著頭不敢看向余杉,聲音很低的打了聲招呼:「余大哥。」

    「來了?」余杉手裡頭拿著抹布,笑了笑扭頭往回走:「進來吧,我馬上給你拿錢,你要多少?」

    「五百。」徐惠應了一嘴,站在門口猶豫了幾秒,兩隻手緊緊的攥成了拳頭,旋即又鬆開,硬著頭皮進了余杉的房子。

    余杉租的房子不大不小,因為面積有限,哪怕已經有了未來經典兩室一廳的格局,但狹長的客廳依舊讓人感到有些逼仄。客廳裡,29吋電視的聲音調得挺高,電視裡正播放著中央台新聞聯播。

    余杉隨手將抹布丟在衛生間,洗手的時候腦袋探出來:「不用換鞋了,地面我還沒收拾呢。」

    洗完手出來,余杉發現徐惠依舊侷促的站在門口。余杉心中好笑,卻也不強迫徐惠進來,他知道這可能是徐惠底線。於是從衣架上的褲子口袋裡掏出錢包,數了數點出五百塊錢,走到門口遞給了徐惠。

    「給。」

    徐惠始終沒抬頭,慢慢的伸出雙手接了過去。然後朝著余杉一鞠躬:「謝謝你了,余大哥。這錢,我會盡快換你的。」

    「不著急。我現在是什麼都缺,唯獨不缺錢。」這話可不是假話,雖然現金沒剩下多少,但下午的時候譚淼向余杉報告了5110的最新進展。據說譚淼已經聯繫了幾個很有意向的手機店,明天就有人過來實地看貨,沒什麼問題的話余杉一次性就能脫手三十台手機。兩千五的價格,三十台到手的資金就是七萬五,所以余杉還真就不缺錢。

    余杉笑呵呵的說完,又關切的問:「錢夠不夠?不夠我這兒還有。你這是遇到什麼難事兒了?」

    徐惠搖了搖頭,說:「夠了……不是我,是別人的事兒。那……余大哥,我先走了。」

    「行,那我送送你。」余杉換上鞋,也不理會徐惠的推讓,把這姑娘送到了小區門口。聽說徐惠打算坐公交回去,余杉不干了。這大晚上的,哪兒還有公交車?他徑直攔了一輛出租車,塞給司機二十塊錢,讓司機直接給徐惠送到地方。

    余杉站在小區門口看著出租車從視野中消失,還沒等他往回走呢,手機響了。接起來一聽,又是譚淼。

    「余大哥,我告訴你個事兒啊。」小財迷譚淼語氣中透著莫名的興奮。

    余杉想了想,問:「手機又賣出去了?」

    「不是……是徐惠她男朋友王濤被派出所拘起來了。」

    「啊?怎麼回事?」

    譚淼也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只說下午的時候徐惠接了個電話,跟著四處跟人借錢。當時寢室的大姐隱約從電話裡聽到王濤說了被拘留的情況,而這些都是小財迷晚上回來後聽大姐說的。

    譚淼囫圇著說完,隨即愈發興奮的說:「我剛才打聽了,王濤被拘留的事兒傳得沸沸揚揚,搞不好學校會開除他!」

    余杉嘬了下牙花子,說:「人家倒霉你這麼高興幹嘛,幸災樂禍?」

    「我這不是瞧那小子不順眼嘛,他還得罪余大哥你了。」

    「呵!就這事兒?行,我知道了。你明天什麼時候領人過來看手機?」

    倆人又說了幾句,定好了時間,就掛了電話。

    余杉拎著手機往回走,越琢磨這事兒越邪乎。王濤那傢伙只是道德品質敗壞,怎麼突然就被拘留了?上樓上到一半,余杉恍然覺著,這事兒可能跟自己有關?

    越想越待不住,余杉踹了錢包,也沒換衣服,就穿著運動服打車去了金碧夜總會。熟門熟路的上了二樓,一進門,圓臉失足女小妖就喜滋滋的迎了上來。往卡座走的時候,小妖邀功似的說:「大哥,那事兒我可給你辦妥了。」

    「怎麼個妥法?」

    小妖把從大偉那兒聽來的二手消息添油加醋一番,說給了余杉。余杉聽完了心裡頭很複雜。要說高興,那肯定有。王濤那廝就是個人渣,徐惠遲早會被這人渣給傷害得遍體鱗傷;高興之餘,他心裡頭還有點內疚。不管怎麼說他這行為都屬於栽贓陷害,真論起來他也不怎麼道德。

    轉念一想,對付人渣就得用爛招。誒?那句話怎麼說來著?「對付你這種江湖敗類就不用講什麼江湖道義了。」對,就是這麼說的。這句話說得好啊,唯一不好的就是說這話的通常都是反面配角。

    余杉痛快的塞給小妖另外五百塊錢,掃了一眼就要走。他兜裡剩的錢不多,得省著點花。剛要走,就瞧見大門打開,進來倆人。左邊那個是個瘦高個,余杉不認識,目光一掃而過;右邊那個卻讓余杉瞪大了眼睛。

    卯足勁也就一米七的個頭,掃帚眉丹鳳眼,頭髮茂盛,臉也沒那麼胖,除此之外這不就是張長貴麼?誒呀我去,沒想到會在這兒碰到這老小子。

    原本要走的余杉轉了個身坐了下來,叫來服務生點了果盤、飲料,心不在焉的看著節目,目光時不時的掃向落座之後跟陪酒女動手動腳的張長貴。

    小妖天天混跡在金碧夜總會,見過形形色色的人,算得上是個人精。看了余杉半天,順著余杉的目光看過去,轉過頭來低聲說:「咋地了大哥,認識啊?」

    余杉說:「有仇。」

    「那人幹啥的?」

    「小學老師。」

    小妖一聽又高興了:「大哥你一句話的事兒,我找人收拾他。」

    余杉看著遠處的張長貴,一眼瞧見了老小子腰裡別著的bp機,眼睛一亮,說:「收拾就不用了……」他掏出二百塊錢塞給小妖:「這樣,你能把他bp機號弄來不?」

    「小事兒一樁啊,你等著。」小妖站起來扭搭扭搭走過去,跟其中一個陪酒女耳語幾句,沒一會兒就回來了。「我跟那姐們兒交代了,回頭就能弄來呼機號。大哥你想咋整?」

    「你拿紙筆來。」余杉說。

    小妖去了又回,給余杉拿了紙筆。余杉忙活了小半個鐘頭,把那張記事本上撕下來的紙寫的滿滿的。寫完遞給小妖,又塞過去三百塊錢,說:「你找人,不用幹別的,今晚上十二點鐘一過,每隔五分鐘呼他一次,就照著上面的內容來。」

    小妖悄無聲息的接過錢,這才拿起那張紙,掃了兩眼就樂噴了:「哎呀媽呀,大哥你太有才了。行,你放心吧,這事兒我給你辦妥妥的。」

    余杉自己也是樂不可支,喝光了可樂,余杉站起身說:「那我等你好消息。」

    「大哥你今天不上去玩兒兩把了?」

    「不了,明天還有事。」

    余杉離開夜總會,攔了輛出租車,回到房子看了會兒電視,然後一覺睡得香甜無比。他睡的香,有些人這一晚上可謂今夜無眠。

    拿了錢的徐惠趕到了向陽派出所,她到的時候都晚上八點了,王所長已經下了班,派出所只留了值班的小張。

    民警小張一瞧來的是徐惠這樣的漂亮姑娘,還打光棍的小張一邊對徐惠態度和藹,另一邊對人渣王濤更加的不恥。哪怕過了辦公時間,小張還是幫著徐惠辦了交罰款的手續。至於王濤,小張連那人渣的面都沒讓徐惠見,只是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為了增加信服力,小張還嘚瑟著拿出了白天的筆錄。

    徐惠咬著牙一邊看筆錄,一邊心在滴血。看完強忍著眼淚離開了派出所,回去的路上徐惠的眼淚再也止不住,斷線珍珠一般掉落下來。付出的真心只換來了驢肝肺,換做是任何人都會傷心。

    而關在派出所裡的王濤絲毫不知徐惠的到來。聞著跟豬食一樣的飯菜就放在一邊,他強忍著飢餓卻看也不看一眼。躺在硬板床上,輾轉反側怎麼都睡不著覺。從天之驕子一下子成了階下囚,落差大得讓王濤無法接受。

    另外一邊,喝得醉醺醺的張長貴打了輛港田三輪迴了家。剛一進門,他媳婦就怒氣衝衝的喊:「都幾點了?又喝成這樣。我看你就沒把家當家,當賓館呢吧?」

    「嘖!」張長貴皺著眉頭訓斥說:「我不是跟你說了麼,今天請劉處長吃飯。客人不走,我好意思走?」

    兩口子拌了幾句嘴,吵嚷著,張長貴草草洗了個臉,連牙都沒刷就躺下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半夢半醒間,猛的聽到嗶嗶嗶嗶的bp機聲響。

    張長貴抹黑爬起來,拿過bp機眯著眼一瞧,只見墨綠色的屏幕上寫著:「姿勢不對,起來重睡。」

    恩?誒呀臥槽,這誰這麼缺德?

    張長貴把呼機丟一旁,罵罵咧咧嘟囔著倒頭又睡。沒過五分鐘,呼機又響了。拿起來一瞧,屏幕上寫著:「你想骨折麼?」

    他媳婦也被吵醒了,沒好氣的說:「你那破bp機就不能關了?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睡你的,廢什麼話!」張長貴擺弄了半天,也沒搞明白怎麼把呼機調成靜音。正這時候,呼機又響了。墨綠色的屏幕上滾動著新的信息:「祖傳老中醫,專治男性性功能障礙……」

    「馬勒戈壁這特麼誰啊?」張長貴怒了。爬起來拿家裡的座機打給了尋呼台。尋呼台挺負責,幫著查了打尋呼的電話號碼,一查發現是一個ic卡電話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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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1 收益

    小小的房間裡煙霧繚繞,淡藍色的煙霧在白熾燈下飄動、變形。桌邊坐著仨人,二驢拿起牌看了看,罵了聲『倒霉』,乾淨利落的將牌丟進牌堆裡。「我跑了。」

    牌桌上就剩下大民跟大春對峙。大春捻開牌瞧了瞧,說:「兩塊錢!」

    大民看了看大春:「跟了。」

    「你啥牌啊?」大春撓了撓腦袋,琢磨了下說:「五塊錢看你牌。」說著掀開自己的牌,牌面是一對k加一張黑桃十。

    大民一看樂了,掀開自己的牌。牌面是a、q、5黑桃同花。「嘿嘿,我贏了。」

    「槽!」大春抄起手邊的半瓶啤酒,灌了幾口,丟給大民五塊錢。把腳從椅子上放下來,摸索著穿上鞋,抄起余杉寫的那張紙條:「你倆整到哪兒了?」

    「剛到『你想骨折麼』這句。」二驢應道。

    大春穿上鞋,拿著紙條出了平房屋子,大半夜的哆嗦著跑過街道,在對面的ic卡電話亭用ic卡打了126尋呼台電話。

    「喂?請呼xxxxxxx,就說『王八蛋,老子弄死你』。」咔嚓,大春掛了電話,然後又哆嗦著往回跑。

    他沒事兒人一樣跑回去繼續扎金花了,接電話的尋呼台話務員懵了。小姑娘不大,二十出頭,加上大春聲音很彪悍,於是立馬就腦補了各種情景畫面。呼叫的時候小姑娘情急之下直接改了內容。

    bp機響起的時候,張長貴正在自家客廳的沙發上運氣,老小子想了半天也沒想起自己究竟得罪了誰。嗶嗶嗶嗶一陣響動,抄起來一瞧,只見墨綠色的屏幕上寫著:「快跑,有人要弄死你。」

    誒喲,張長貴這個氣啊。這特麼究竟是誰啊?

    張長貴霍然起身,拿起電話又打給了126.

    「喂?我是xxxxxxx的機主,剛才那條尋呼是什麼意思?」

    趕巧,話務員就是剛才那小姑娘。小姑娘還自以為做了好事兒,關切的說:「先生,剛才有人留言說要弄死你,你是不是惹事兒了?我勸你趕緊躲一躲。」

    「老子惹什麼事兒了?你們126是怎麼回事?大晚上的這都十幾條信息了,還讓不讓人睡覺?」

    張長貴跟話務員吵吵了半天也沒吵出個結果了。人家126的話務員也挺委屈的,說你垮個bp機不就是讓人呼叫的麼?要是有信息不給傳遞,那你還要bp機幹嘛?

    掛了電話,張長貴繼續運氣。手邊的bp機依舊執著的每隔五分鐘響一回,張長貴他媳婦怒了,乾脆把臥室門反鎖上,不讓張長貴進屋。又打了倆投訴電話,無果之後張長貴一瞧時間,都特麼快三點了。

    張長貴咬著牙,心裡頭髮誓一旦找到是誰捉弄自己,准保弄死他。然後乾脆給bp機關了機。

    另一頭,二驢、大春、大民仨壞小子玩兒了一宿扎金花,到最後仨人加起來不過二十塊錢輸贏。約莫五點半的時候,仨人頂著猩紅的眼睛去早餐攤吃了早餐。

    喝光了豆漿,大民衝著二驢高興的說:「二哥,這活兒好啊,熬一晚上打五十通尋呼到手一百塊錢。」他們用的是ic卡,打一通尋呼兩毛錢,五十通才十塊,算算一人能分三十。

    大春附和著說:「也不知道是誰整的詞兒,太特麼缺德了。誒?二哥,你說用這招收賬怎麼樣?刷油漆、潑大糞外加沒完沒了打尋呼,一般人堅持不了幾天。」

    二驢翹著二郎腿剔著牙,說:「別想那些沒用的……敢欠賬不還的主兒是咱們能對付的麼?我告訴你們,跟著二哥我,以後這活兒少不了你們。」

    吃晚飯,仨人晃悠著回了大春住的平房補覺去了。被他們騷擾的張長貴足足睡到中午十一點才起來。醒過來的時候,張長貴恍惚了半天,才發現自己躺在自家沙發上。

    這一覺睡得他腰酸背痛,挪騰了半天才爬起來,好懸犯了腰間盤。醒過來沒一會兒,張長貴記起來昨晚上的騷擾尋呼了。愁眉苦臉拿著bp機半天,這傢伙才按下了開機鍵。

    剛開機,bp機就跟鬧鐘似的響個不停。二百多條信息一股腦的灌了進來,弄得張長貴手忙腳亂。到最後,bp機乾脆提示儲存信息已滿,讓張長貴清除無用信息。

    那些信息五花八門,什麼都有。有直接問候張長貴女性親屬的,有帶顏色的笑話,最可氣的是其中一條讓張長貴起來換尿布。張長貴一條一條的刪著,還沒等他刪完呢,電話來了。

    抄起電話他就說了一聲『喂』,電話那頭的劉處長的話就噴湧而來。

    「張長貴你什麼意思?給你打了好幾個傳呼都不回,你那事兒是不想辦了還是怎麼的?」

    張長貴懵了一下,翻動信息,一眼就瞧見劉處長發的幾條尋呼,上面寫著『十點半蜀香閣,已約好張校長。劉。』。

    「誒呀,劉處長,我bp機信息滿了,你發的沒進來……」

    「不用說了,張校長在這等半天了,給你二十分鐘,再不來你的事兒我不管了。」

    張長貴也顧不得跟bp機置氣,頭不梳臉不洗,穿上衣服拔腳就跑。出門攔了出租車直奔蜀香閣。等他上氣不接下氣的跑進去,別說校長了,連劉處長都沒了蹤影。這會兒的張長貴,殺了昨晚給他發騷擾尋呼信息者的心都有了。

    ………………………………

    余杉睡得香甜,一覺起來神清氣爽。早晨就在附近的公園打了會兒籃球,又吃了個早餐。等回到房子裡,他腦子就停不下來了。

    王濤那事兒余杉雖然不後悔,但心裡頭始終不知道對錯。又想起徐惠那姑娘,有心給對方寢室打個電話問問情況,掏出手機卻始終沒打過去。他不知道打過去該說什麼,萬一讓徐惠寢室的人生了誤會,到時候謠言滿天飛的,對人家姑娘不好。

    九點鐘的時候,譚淼打來了電話。這姑娘性子風風火火的,打電話的時候說就在客戶的手機店裡,讓余杉別走,她帶著客戶最多半小時就到。

    都沒用上半小時,不到二十分鐘,譚淼領著人就來了。

    余杉打開門,先看到的是譚淼,跟著是譚淼側後方的男子。那男的二十六、七歲,面相也就是一般人,但眼睛很警惕。此刻正透過敞開的防盜門打量裡面的情況,生怕裡頭會埋伏幾個大漢把他給劫持嘍。

    余杉年輕的時候是帥小夥,現在雖然還沒到吳秀波那程度,但起碼也是個帥大叔。當然了,這年頭想當大叔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兒。用趙曉萌表妹的話講,有錢又帥的才是大叔,沒錢還醜的那是大爺!

    余杉的造型、面相對小夥子沒什麼吸引力……他也不想有,但親和力還是有的。一看見余杉,那小夥子提著的心先放下了一半。等進了房間,發現的確沒埋伏幾個大漢,那小夥子徹底放下心了。

    一箱子手機被余杉就丟在小臥室裡,小夥子不厭其煩的挨個查看了一番,心裡落了底。許是翻新5110的成色比他想像的要好,小夥子的提貨量從三十部直接變成了五十部。價錢就按照之前商量的兩千五一部算。交易方式是余杉跟著他拿著手機去銀行,小夥子直接從預約的銀行轉賬或者提現。

    余杉對此並無異議,眼瞅著小夥子點出來五十部手機,帶著譚淼跟著小夥子下了樓。小區的門口就有工商銀行,小夥子帶著余杉他們進了銀行,排了半天隊取了現金。

    十二捆半的百元大鈔轉眼到了余杉手裡。余杉強忍著興奮,故作淡定的把錢裝進了銀行給的大紙袋。分手的時候,小夥子還說,要是賣的好,回頭還找余杉進水貨。

    譚淼至始至終都瞪大了眼睛,那眼神瞅著警察都像是防賊一樣。倆人回去的路上,譚淼乾脆充成了忠犬,前頭開路不說,還警惕的左顧右盼。

    余杉樂了:「你幹嘛呢?」

    「防賊啊!」譚淼壓低聲音:「那麼多錢呢。」

    「大白天的,沒那麼誇張啊。」

    「那可說不好,我都動心了,就別說賊了。」

    余杉憋著笑一腦崩彈過去,說:「趕緊走,你這左顧右盼的,本來沒賊也被你招來了。」

    好不容易到了余杉租的房子,一進屋譚淼坐上沙發就開始拍胸口:「媽呀,嚇死我了。我跟你說啊,余大哥,這也就是你的錢,要是換了是我的錢,心臟都得跳出來。」

    余杉笑吟吟看了一眼小財迷,接口說:「誰說的?這裡頭還真有你的錢。」說著,余杉從那一捆五千的鈔票中點出一半,遞到譚淼面前:「按照當初的約定,這是你的提成。」

    小財迷眼珠子都快冒出來了。嚥了下口水,慌忙擺手:「不用不用,太多了。」

    不容分說,余杉把錢塞到了小財迷手裡:「趕緊拿著,說好了百分之二就是百分之二。」

    兩千五百塊錢堆在大腿上,小財迷幸福的快暈厥了。恍惚了好半天,譚淼終於回過了神:「謝謝你了,余大哥。」

    「甭謝我,你應得的。回頭你推銷出去越多,拿的就越多。」

    余杉的話一說完,分明的從譚淼晶晶亮的眼睛裡看到了倆$符。這姑娘已經徹底鑽錢眼兒裡頭去了。

    譚淼幸福地點了幾遍自己的提成,激動的心情稍稍平復,突然說:「對了余大哥,昨晚上徐惠沒回來,也不知道上哪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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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2 病房裡的傾訴

    徐惠沒回宿舍,從向陽派出所出來的時候,早就沒了公交。流著眼淚失魂落魄的徐惠就好像孤魂野鬼一樣在街上遊蕩,等她清醒過來的時候,發現早已經夜闌人靜。

    徐惠害怕了,抱著胳膊加快腳步,瞧見附屬二院的大門就鑽了進去。她進了醫院,先是找了張椅子坐下發呆。後來大廳也空了,保安帶著滿是探尋的目光幾次經過她身前,她就上了樓,去了住院部。

    十一點多鐘的住院部,比起外面顯得有些人氣。值班護士留守在護士台,時不時被各個病房叫走。徐惠在走廊找了張椅子坐下,這會兒她也不掉眼淚了,只是她跟王濤這麼多年的種種一一劃過眼前,有感動的甜蜜,更多的則是失望與悲傷。

    她胸口憋悶著,感覺呼吸似乎都不再順暢。她想找人說說話,卻不知道跟誰開口。已經夜裡十二點了,譚淼以及舍友已經入睡,家裡人她不想通知……余杉?莫名的,徐惠想到了臉上總是掛著陽光的余杉,但轉念又將其否定。

    她跟余杉只接觸了幾次,每一次,不是余杉給她幫助,就是給余杉帶來麻煩。徐惠不想再麻煩剛剛認識的余杉。

    憋悶不已之下,鬼使神差的,徐惠推開了一間病房。這間病房帶有獨立的衛生間,裡頭還放置著電視與空調,看樣子就是高級病房。她探頭瞧了瞧,病床上躺著頭髮花白的病人。因著門聲響動,那老者正扭頭看向門口。

    徐惠擦了擦紅腫的眼睛,低聲詢問:「大爺,我能跟您說會兒話麼?」

    那位大爺左手攥成了七放置在胸口,彆扭的笑著,用右手衝著徐惠招招手。徐惠大著膽子走進去,瞧了瞧床頭的病例。那病例上寫著,這位叫吳國忠的大爺得的是中風。看樣子還挺重,口眼歪斜、半身不遂不說,連話也說不出來了。

    徐惠搬了椅子坐在窗口,關切的看著大爺,說:「不打擾您休息吧?」

    大爺嗚嚥著搖搖頭,看那意思是很高興有人能陪他聊會天。

    徐惠吸了吸鼻子,說:「謝謝您了,吳大爺。要不是您的話,這些話我都不知道該說給誰聽。」

    大爺笑笑,用右手比劃著窗檯放著的水果,示意徐惠不要客氣。

    徐惠以為大爺想吃,起身過去拿了一根香蕉,剝開皮,湊到大爺嘴邊。看著大爺先是搖頭,然後這才費勁的吃了一口,徐惠垂著頭說:「我……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起。」

    「我和他高中的時候是同學。他那時候學習好,還在報紙上發表過詩歌,是我們學校公認的白馬王子。我呢?除了長得還可以,什麼都一般般。學習一般,體育一般,就連鋼琴彈的也一般。那時候瘦瘦小小的,就是個放在人堆裡絕不會引人注意的小丫頭。」

    徐惠微笑著,笑容中帶著苦澀,回味的說:「我們家原本還不錯,我媽媽在中學教音樂,爸爸下崗後做了點小生意,日子還過得去。那時候呀,總有小女生偷偷寫情書給他,但他對誰都沒表過態。您別笑話我,那時候我也挺喜歡他的。但我有自知之明,像我這樣的小丫頭根本就不可能跟他在一起。」

    「後來到了高三的最後一個月,突然有一天,他把我叫到了教室外面,偷偷塞給我一封信。是一封情書,我還記得裡面的一句小詩:你是我雨天裡的一抹陽光,總會在疲憊的時候給我力量……呵,從那兒以後,他每天總會早二十分鐘起床,就為了路過我家門口跟我一起同行;不論颳風下雨,晚自習後總會把我送到家門口,看到我窗口的檯燈亮起才回去。」

    「再後來高考了,我考的勉勉強強,過了齊北師範的分數線。他發揮失常,也同樣落到了齊北師範。他頹廢了好些天,我也難過了好些天,我猜也許是我讓他分了心。後來他想開了,對我說,這樣也好,起碼上了大學我們倆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九月份的時候,我們倆一起來了齊北師範。大一、大二的時候,我們天天黏在一起,每天總有說不完的話。現在想想,如果時間停在那兩年該多好。」

    徐惠嘆息了一聲,停頓了很長時間,才繼續開口說:「後來,我爸爸出了意外。家裡的生意也沒法做下去,媽媽賺的死工資只夠我們倆維持生活。他……也變得然我越來越不認識了。沒了溫文爾雅,沒了噓寒問暖,每次見面幾乎都要吵架。不,那不是吵架,那只是他單方面訓斥我。他也不再每天找我,總有忙不完的事兒。還背著我去找其他女生……」

    半身不遂的吳大爺眉頭皺了起來,比比劃劃嗚嗚呀呀表達著自己的憤怒。

    「我知道您的意思,他的確……有些嫌貧愛富。我早就想過這個問題,想當面質問他。可每一次話到嘴邊,我卻問不出口。我害怕啊,我害怕這幾年的感情就是一場騙局,怕這一切從頭到尾都是虛幻的泡沫。所以我一直都讓著他,寧願自己啃冷饅頭,省出錢來給他,就為了讓他少跟我吵幾次。平靜的度過大學,之後的一切等畢了業再說。」

    「呵!」她擦了擦不知不覺流出來的眼淚,吸了吸鼻子說:「我沒想到,他連我最後的一點幻想都要打碎。他今天又去找那個家裡有錢有勢,能幫到他的女人了。然後鬼迷心竅的撿了別人的錢包,失主找回來的時候還拒不承認。他被派出所關了起來,按照盜竊罪罰款五百,拘留十天。您知道麼,他做出這種事之後居然讓我去給他交罰款。」

    徐惠伏在床頭慟哭起來。抽噎著,眼淚濕了床單。吳大爺心疼的看著眼前的姑娘,費勁的探出右手,拍著徐惠的肩膀。

    過了好久,徐惠直起身子,擦乾眼淚,說:「結束了,我再也沒法堅持下去。從此以後他是他,我是我,再沒有關係。我只希望他以後行的正坐得端,不要再去傷害別人。」

    吳大爺憐惜的看著徐惠,嗚嗚呀呀,說著他自己都聽不懂的安慰話。徐惠擠出一抹笑容,搖頭說:「沒事兒,您放心吧,我沒事兒。已經想開了。我呀,以後好好工作,多多賺錢,讓媽媽過上好日子。其他的,隨緣吧。」

    正這時候,病房的門開了,提著一網兜水果的三十多歲女人愣了下,然後邊走過來邊奇怪的問:「你是誰啊?」

    徐惠嚇了一跳,趕忙站起來,衝著女人一鞠躬:「對不起,我走錯房間了。」然後像小兔子一樣跑了出去。

    女人納著悶,轉頭又看向病床上的吳大爺:「爸,那姑娘是誰啊?你以前的學生?」

    吳大爺比比劃劃嗚嗚呀呀半天,他閨女跟著猜了半天,始終又如雞同鴨講。到後來老頭生氣了,一翻白眼,哼哼著不說話了。

    ………………………………

    譚淼走了,余杉因為飛來橫財的好心情沒了,開始坐立不安起來。

    徐惠那姑娘失蹤了?一夜未歸,碰上劫道的了?還是說想不開……呸,烏鴉嘴。腦子裡閃過種種可能,仔細一琢磨又都太過戲劇化。但不管怎麼說,余杉坐不住了,他拿了鑰匙就出了門。

    余杉就是這樣的人,熱心腸,好打抱不平,好管閒事。徐惠的經歷原本就夠可憐了,又是那樣一個善良可人的姑娘,余杉覺著自己不能干等著。

    問題是他跟徐惠接觸的不多,也不知道這姑娘平常愛去哪兒,所以只能到處亂碰。他頭一個去的地方就是沙口公園。那是他第二次碰到徐惠的地方,也是齊北人民不論熱戀還是失戀都會去的地方。公園裡有山有水,想不開了不論是跳崖還是投水,都很方便。

    他在公園裡沒頭蒼蠅一樣的亂轉了半天,一無所獲。他正想著給譚淼打個電話,問問找沒找到人呢,手機響了。來電顯示是譚淼的寢室,余杉接起來衝著電話就說:「怎麼樣了譚淼,找到徐惠沒?」

    電話裡沉默了兩秒,好似黃鸝的聲音說:「余大哥,是我。」

    余杉愣了下:「徐惠你回去了?回去就好,有什麼難事別自己扛著,不論是譚淼還是我,能幫到的肯定幫到。」

    電話那頭的徐惠原本乾涸的心裡淌過一絲暖流,笑著說:「我沒事兒。昨晚就是太晚,寢室樓鎖門,我就去醫院待了一晚上。」

    「哦,那就好。」

    又沉默了下,徐惠說:「余大哥你在家麼?」

    「怎麼了?」

    「我把錢還你。」

    余杉一過腦子就想明白了,這錢一準是徐惠從小財迷譚淼那裡借的。他推辭說:「哦,我不在家,人在外面呢。錢你先拿著,眼看畢業了,很多地方都需要花銷。這樣,等你工作後再還好了。」

    「那怎麼行呢。」徐惠那姑娘執拗的說:「我現在有錢,這錢必須得還給您。另外……余大哥你還需要人推銷手機麼?」

    余杉想了想,說:「需要啊,太需要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30 05:38
033 失戀這件小事(上)

    下午四點的時候,徐惠找到了余杉。雖然白天睡了一覺,但依舊難掩一夜未眠的憔悴,余杉能從徐惠的眼睛裡看到紅血絲。

    或許是下午的陽光與前一次借錢給產生的接觸讓徐惠有了勇氣與信任,當余杉打開門的時候,這姑娘很自然的進來,換了鞋,然後被余杉邀著坐在了沙發上。

    「稍等一下,我給你沏杯茶。」

    「不用了,我不渴。」徐惠依舊客氣裡透著見外。

    「嗨,也不是什麼麻煩事,正好我也要喝。」余杉說著進了廚房,關了燃氣灶,提起熱水壺沖泡了綠茶。杯子是透明雕花的玻璃杯,熱水沖入,綠茶舒展開來在玻璃杯中上下翻滾。

    將茶杯放在徐惠面前,余杉自己端著杯坐在了徐惠側面的沙發上。

    徐惠翻開包,從裡面抽出一個信封,遞給余杉:「余大哥,這是還你的錢,你點點。」

    余杉皺了皺眉頭,沒伸手去接,說:「你現在也需要錢,不用著急還給我。別忙著拒絕,你看這樣行不行,這五百塊錢未來從你推銷手機所得的提成裡扣除。」不容徐惠拒絕,余杉站起身:「你等一下。」他進了次臥,拿了一部沒開封的5110走出來,遞給徐惠後坐下:「你出去推銷,肯定得有樣品。使用手冊盒子裡有,有什麼不懂的你可以多問問譚淼。」

    「嗯。」徐惠點了點頭。他雙手捏著裝錢的信封,始終沒將其放回自己的包裡。她低垂著頭,心裡很溫暖,同時又愈發的酸澀。一個只見過幾次面的人都可以讓人暖心,為什麼一起成長起來,相處了很多年的他卻只會讓人寒心?

    余杉不是個很細心的人,但架不住徐惠的心思全都寫在了臉上。他能察覺到徐惠的情緒很低沉,於是說:「你吃飯了麼?」

    徐惠條件反射一樣回答說:「吃過了。」

    余杉樂了:「中午飯還是晚上飯啊?」

    徐惠抬頭看了看客廳裡掛著的時鐘,有些不好意思的說:「中午飯。」

    「得,那別走了。就跟我這兒吃得了。」余杉站起身,一邊往廚房走一邊說:「昨天一早買的菜,琢磨著自己開火做飯。結果一直放到現在也沒動。要不是你來了,估計我還得去外面湊合一頓。你先喝會茶,遙控器在電視櫃下面,想看什麼自己換台,半個小時咱們就開飯。」

    徐惠站起身張張嘴想要拒絕,話到嘴邊卻又說不出口。她不想回寢室,確切的說她不想回到那個滿是她與王濤回憶,會刺痛她的校園。如果有可能,她想儘量晚一點回去。或者讓自己筋疲力盡回去之後倒頭就睡,或者嘗試著用酒精去麻醉自己。

    余杉進了廚房,利落的淘了米先把飯蒸上,跟著開始洗菜摘菜。從冰箱裡拿了五花肉,去皮切小塊,煮一鍋開水燙一下。另起一鍋,炒糖色,加醬油,再把肉塊放進去翻炒,加調料跟水燜上,等個二十多分鐘紅燒肉就算齊活;茄子去皮切條,滾上玉米澱粉,過油炸熟了,郫縣豆瓣醬爆鍋,配上鹽、糖、醋、水澱粉,沒一會兒魚香茄子就好了。

    又等了一會兒,米飯燜好,紅燒肉也可以出鍋了。余杉把兩盤菜端上餐桌,衝著客廳裡坐著的徐惠說:「開飯了,趕緊坐,涼了就不好吃了。」

    他一轉身又進了廚房,洗洗涮涮轉眼把廚房收拾了個乾淨。等他端著兩碗米飯出來的時候,發現徐惠這姑娘正侷促不安的坐在餐桌旁。

    「怎麼不吃……嗨,你看我這記性,沒拿筷子。」放下飯碗,余杉返身又來了兩雙筷子。

    遞給徐惠一雙,余杉坐到徐惠對面,怕這姑娘不好意思吃,乾脆自己動手先來了一筷子:「嗯,挺成功,趕緊嘗嘗。」

    徐惠靦腆著,夾了一筷子紅燒肉,放進嘴裡嚼了兩下立刻真心實意的讚歎:「真好吃,比我們學校食堂做的好多了。」

    余杉哭笑不得,心說學校食堂裡的大師傅就算手藝再高,那大鍋菜也沒法跟自己做的比啊。

    余杉是真餓了,白天為了找徐惠,中午就湊合了一個煎餅果子;他對面的徐惠比他還要餓,一整天都沒吃過東西。飯桌上余杉一邊吃著,一邊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經歷過的奇聞異事。徐惠很少說話,吃相也很矜持,但速度絕對不比余杉慢。

    余杉插科打諢的,經常把徐惠逗樂,這姑娘精神放鬆,等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現兩盤菜已經見了底。徐惠紅了臉,不好意思的說:「菜都讓我吃了……余大哥你沒吃飽吧?」

    「早就飽了。你別不好意思啊,你能多吃我才高興,這算是對我廚藝的最大肯定。」

    徐惠笑了:「余大哥你學過廚師?怎麼做的這麼好吃。」

    「沒學過,我就是自己瞎捉摸。大學剛畢業那會兒窮啊,一個月那麼點工資要交房租,要吃飯,還得跟朋友往來。當時跟人合租的房子廚房是現成的,我就買了本菜譜,開始自己琢磨著瞎做。後來去飯店吃飯,吃到哪樣菜好吃,我就琢磨菜裡頭都放了什麼調料,是怎麼做的,等回了家就自己搗鼓。一來二去的,慢慢就學會了。」

    「真厲害。余大哥你還上過大學啊?」徐惠好奇的問。

    「看樣子不像麼?」余杉喝了口茶,有些顯擺的說:「正經的連港理工畢業。」

    連港理工在余杉高考那會兒,全國大學排名二十往上,等到了一五年,連港理工乾脆殺進了前十。就算放在這年頭,也是數得上的好大學。按照套路,余杉都會等著對方讚歎,跟著故作不屑的表示要不是當時數學考砸了,清華北大之類的都不在話下。但面前的徐惠沒有按套路出牌。

    連港理工四個字與她彷彿又莫大的魔力,聞言神色陡然一黯。

    余杉有些莫名其妙:「怎麼了?我說錯什麼了嗎?」

    「不是,」徐惠垂著頭,搖了搖頭:「他原先就像考連港理工。」

    他,自然指的是王濤。

    余杉回錯了意,以為徐惠還在為王濤被拘留的事兒發愁,言不由衷的安慰說:「你男朋友那事兒我聽說了,不算什麼,過去就好了。」

    「我跟他分手了。」

    分手了?這是好事兒啊。

    余杉心情舒暢,砸進去一千塊錢讓一個人渣遠離了徐惠,這買賣太值了。這簡直就是最好的結果,也不枉余杉為此良心糾結了好久。

    「分了啊……也算是個好事。」余杉如是說。

    「呵,」徐惠苦澀一笑,抬頭看著余杉說:「余大哥你也看不上他吧。」

    「談不上看不上,就是有點為你不值。」

    徐惠嘆了口氣說:「我在學校所有的朋友都不看好,也許……我們真的不合適吧。」

    余杉明白了,感情徐惠昨天一夜未歸跑去醫院,乃至坐在自己面前情緒不佳,全都是一個原因:失戀。

    對付失戀的人余杉有經驗,因為他本人就失戀過。這種時候千萬不能說對方男朋友的不是,那只會起到反作用,讓徐惠生出逆反心理,光想著曾經的好了;也不能拿自己或者身邊人的例子說事兒,那只會讓徐惠深陷失落的情緒中不能自拔。

    最好的辦法就是轉移注意力,讓徐惠感覺到生活中除了戀愛還有別的美好。余杉看了看時間,才剛過五點半,太陽還沒下山。想了想說:「我帶你去個地方,去過之後保準你心情會好很多。」

    「什麼地方?」

    「別問,說出來就沒意思了。」

    余杉起身就要走,吃了很多的徐惠不好意思了,堅持刷了碗,收拾了廚房這才跟著余杉出了小區。余杉在小區門口攔了出租車,報了地址,沒二十分鐘倆人到了一家酒吧。

    徐惠看著酒吧的門簾踟躕不前,她從沒來過這種地方,或許在她印象裡這種地方都很亂。

    余杉笑著說:「這地方很乾淨,就是個單純的演藝吧,大家來這裡都是聽聽歌喝喝酒,沒什麼不三不四的人。」

    聽余杉這麼說,徐惠才大著膽子跟余杉進了酒吧。這間酒吧名叫光陰,是齊北最早的一批酒吧了。九七年成立,一直到一五年還在營業。余杉在一五年,沒事兒的時候總會帶著媳婦去聽聽歌,放鬆放鬆。

    酒吧的門敞開著,裡面的光線很暗。兩名服務員正在清掃著地面,卡座上一個客人都沒有。小舞台上,貝斯手正忙著調音,樂隊的男主唱則在跟鍵盤手溝通著什麼。

    余杉熟門熟路的進去,直接問服務員:「能營業麼?」

    服務員眨眨眼,頭一次見這麼早來的客人。想了想說:「樂隊正排練呢,您要是不嫌吵就行。」

    「得嘞!」余杉帶著徐惠找了個臨近舞台的卡座坐下,點了果盤、小吃、飲料,詢問了徐惠能喝點什麼,隨即又要了一瓶紅酒。

    看著徐惠不安的樣子,余杉說:「咱們早來早走,九點鐘一過,我送你回學校。」

    「嗯。」徐惠點頭應著,整個人依舊有些僵硬。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30 05:38
034 失戀這件小事(下)

    徐惠好奇的打量著酒吧裡的佈置,第一次來酒吧的她,對一切都感到新奇。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看著小舞台上樂隊的排練。

    七點鐘左右,酒吧開始上人。樂隊的幾個人離開小舞台,去後面準備八點鐘開始的表演。吧檯裡的調酒師也已經久違,炫技似的將手中的調酒瓶擺弄得上下翻飛。

    「余大哥,你總來這種地方麼?」徐惠好奇的問。

    「差不多吧。以前年輕的時候喜歡去迪吧,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覺著迪吧有些吵,就像找個環境不錯能聽歌,還能跟朋友聊天扯淡的地方。找來找去,就成了酒吧的常客。」余杉看著徐惠,問:「感覺怎麼樣?」

    「挺好的。」徐惠隨口答著。小口的喝著紅酒,感受著入口酸澀,轉而回甘的味道。「我現在感覺整個人放鬆了很多。」事實上她只是略微放鬆,整個人還顯得有些拘謹。

    余杉笑了笑,沒揭穿她。拿起面前的飲料大口喝著。

    徐惠有些奇怪,問:「你怎麼不喝紅酒啊?」

    「喝不了,過敏。」余杉說:「上大學的時候有一次喝得胃出血,住了一個禮拜醫院。等再出來就什麼酒都不能喝了。」

    余杉閱歷豐富,似乎總有講不完的話題。他講了大學,講了工作,還講了他遊歷過的名山大川與風土人情。這一切都讓徐惠很新奇,不知不覺的,暫時將失戀的事兒放在了腦後。

    八點鐘一到,五名樂隊成員齊齊登場。寥寥的幾桌客人很給面子得賣力鼓掌,然後一首首的歌曲被重新演繹出來。

    主唱的男歌手個子不高,有些微胖,音色很不錯。最難得的是,每一首歌都做了些許改動,變得更符合他的嗓音特色。

    余杉與徐惠聊得起勁,不知不覺就聊到了初戀的問題上。

    徐惠問余杉:「余大哥,你的初戀是什麼樣的?」

    「盲目、衝動,不問後果,最後兩敗俱傷。←百度搜索→」余杉言簡意賅。

    「最後分手了?」

    「是啊,大家不都是這樣麼?初戀有時候並不是你愛上了某個人,而是愛上了戀愛的感覺。很多時候你根本就沒考慮過對方的個性跟自己究竟合不合適。」

    徐惠點點頭,覺著余杉的話很有哲理。她又何嘗不是如此?如果不是她的堅持,她與王濤之間兩年前就該結束了。

    「那分手後你是怎麼過的?」

    「我想了一個月,然後把過去想做始終沒做的事兒都做了一遍。」

    「比如呢?」

    「比如辭掉早就厭煩的工作,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再比如學一樣始終想學,卻一直沒時間去學的樂器。」

    余杉言語中的灑脫讓徐惠心生嚮往,一番話激盪得徐惠心裡熱血澎湃。「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真好,希望我以後也能這麼任性一回。對了,余大哥,你學了什麼樂器?」

    「吉他。」

    徐惠笑著問:「學會了麼?」

    余杉挑了挑眉毛:「你等著。」他站起身,往小舞台走去。此時樂隊主唱剛剛唱完《無地自容》,正在喝水調整。

    他過去跟主唱交流了幾句,然後借了把吉他侉在肩上,坐上主唱的高腳凳,對著麥克風說:「這首歌送給一位溫柔善良的姑娘,希望她做回真正的自己。」

    撥弄著吉他弦試了試音,主唱體貼的拿過另一個麥克風架子,調低了對準吉他。余杉衝著主唱比劃了個ok的手勢,輕輕彈起前奏。

    短暫的前奏過後,他開口唱了。

    「夜空中最亮的星~能否聽清~那仰望的人~心底的孤獨~和嘆息。」

    「噢夜空中最亮的星~能否記起~曾與我同行~消失在風裡~的身影。」

    短短的兩句,讓底下的客人紛紛將目光轉移到了小舞台上;站在一邊的主唱跟幾個樂隊成員對視一眼,再看向余杉的目光可就不一樣了。

    平心而論,余杉的嗓音也就中上,頂多在ktv裡算個麥霸。甭說跟專業歌手比了,就是跟眼前的幾個酒吧歌手都沒法比。

    但架不住《逃跑計畫》這首歌好啊,不論是曲子還是歌詞,都是經典中的經典。

    a段結束,余杉進入副歌。

    「我祈禱擁有一顆透明的心靈~和會流淚的眼睛,給我再去相信的勇氣~噢越過謊言~去擁抱你。每當我找不到存在的意義~每當我迷失在黑夜裡,噢~夜空中最亮的星~請指引~我靠近你~」

    卡座裡,徐惠雙手托著腮一眨不眨的盯著小舞台上自彈自唱的余杉。小舞台頂部的追光燈打在余杉身上,讓那件白襯衫亮得刺眼,猶如春日裡的陽光。

    唱著青春與夢想,帶著年輕的底氣與衝勁,這首歌幾乎立刻就走進了徐惠的心,那剛剛被余杉灑脫話語激發的澎湃還未消退,此刻又高漲起來。

    其餘酒吧的客人雖然沒有徐惠的感受,卻也體會到了歌中的恬靜與浪漫。沒人煞風景的交頭接耳,也沒人頻頻舉杯,大家好似在聽演唱會一樣,聚精會神的盯著小舞台。

    四分多鐘的歌曲很快到了最後階段。

    「夜空中最亮的星~能否聽清~那仰望的人~心底的孤獨~和嘆息~」

    唱完最後一句,余杉收了吉他,台下鴉雀無聲,他衝著麥克風說:「唱得不好,大家見諒。」說完起身往回就走。

    等他走到一半,遲來的掌聲先是零星的,緊跟著連成片的響起。幾個走了心的年輕男女還紛紛吹起了口哨,片刻之後起鬨聲此起彼伏,連綿不絕。

    余杉笑著沖大家招了招手,回了自己的座位。他抄起飲料灌了一大口,說:「好久沒唱,嗓子有點緊。」

    徐惠眼睛亮晶晶的看著余杉,有些崇拜的說:「唱的真好……這是誰的歌?」

    「呃……」余杉卡殼了一下,心裡暗說壞了,喝點飲料有點得意忘形了。「當初玩兒吉他時跟一高手一起琢磨的歌。」

    話音剛落,就聽後面有人說:「哥們這歌是你寫的?厲害!」

    余杉轉頭一瞧,只見剛才那主唱跟一個三十多歲穿著運動裝的男人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自己身後。開口的是穿運動裝的男人,見余杉回頭,那人趕忙自我介紹道:「我叫馮錚,這家酒吧的老闆。」

    余杉起身主動與其握手:「幸會幸會。」

    馮老闆很大氣,打了個響指,衝著服務員指著這張桌子說:「記上,這桌免單。再給上兩杯雞尾酒。」

    「這怎麼好意思。」

    馮錚一擺手:「別客氣,我這人沒什麼大錢,免個單還請得起。還沒請教……」

    「哦,余杉,餘者寥寥的余,杉樹的杉。」

    馮錚瞧了瞧余杉的面相,說:「看樣我得比你大,那就叫你一聲老弟。」

    余杉趕忙先敬稱了一聲:「馮哥。」

    「坐坐坐,」馮錚說這話帶著主唱也坐了下來:「老弟做什麼工作的?」

    「倒騰點手機,賺點小錢。」

    余杉話一出口,馮錚就皺起了眉頭。咂咂嘴,說:「有個不情之請,不知道老弟有沒有興趣到我這兒來駐唱?」

    馮錚一說出來,你還真別說,余杉還真就頗為心動。他這一代人,就沒趕上過好事兒。父母經歷過上山下鄉,視沒上過大學為一輩子的遺憾,所以狠命的逼著他從小刻苦學習。什麼興趣,什麼愛好,只要跟成績不沾邊的統統都會被逼著放棄;文理選擇看哪個能出分,能考上大學,不看哪個更擅長;專業選擇看哪個就業之後賺錢多,不看自己想幹什麼。

    好不容易到了高考,正好趕上擴招,本以為是好事兒,結果等到畢業才發現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前一屆的師兄留在連港剛參加工作就四千多的工資,等到余杉他們一畢業,直接降到了兩千六。從起步階段就被前一屆的師兄落下好幾個等級。

    工作後一邊幹著自己不喜歡的工作,悶頭賺錢打算著攢錢買房。等抬起頭來才發現,不知不覺中房價已經到了難以企及的地步。全款是不用想了,能交個首付就算不錯。於是乎就成了房奴,跟著又成了車奴,若不是余杉醒悟的早,沒準現在還會成為孩奴。

    兜兜轉轉快三十年一晃而過,余杉自覺過得稀里糊塗,所有的選擇都是在懵懵懂懂的情況下做出的。沒人關注過他想幹什麼,也沒人問過他要過什麼樣的生活。他醒悟的還算早,辭了工作,背包走天下,痛痛快快做了回自己。也是在旅行途中,他遇到了現在的妻子趙曉萌,找到了跟自己契合的另一半。

    如今的他,小學體育老師兼奧數老師當著,門市房收著租子,沒事兒寫點小文,晚上帶媳婦去酒吧聽聽歌,趕上假期兩口子總會選擇去遠行。生活過得有滋有味,唯一的遺憾就是他好不容易練好了吉他,卻苦於沒有用武之地。除了給趙曉萌彈幾曲難得有別的聽眾。有一陣閒極無聊,余杉甚至跟媳婦商量著七夕背著吉他曲西餐廳,挨桌唱《分手快樂》,不給錢就唱《小三》,一晚上絕對能發家致富。

    後來沒成行,因為趙曉萌怕余杉被揍得不成人形。

    馮錚的要求,與他來說簡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好事兒。他仔細琢磨了一下,還是推辭說:「馮哥,不是我矯情,我這邊時間的確有限。你看這樣行不行,駐唱就免了,我偶爾過來唱兩嗓子,你不收我錢就行了。」

    馮錚也是爽快人,一拍大腿:「行,別說唱歌不收錢,你來永遠都免單,就這麼定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30 05:39
35 意外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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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馮錚既大方又得體,跟余杉聊了會兒,喝了兩杯啤酒,旋即起身帶著那名樂隊主唱離開。初次相識,這樣的談話既表現除了馮錚的熱情,又不會顯得過分熱情讓人以為他別有所圖。倒是那名樂隊主唱,臨走的時候顯得意猶未盡。

    人一走,剛才還顯得有些拘謹的徐惠立刻端起高腳杯:「余大哥,為了你的這首歌。」這姑娘面色平靜,卻難掩心中的激動,舉起酒杯一飲而盡。余杉那番灑脫的話,與那首歌,點燃了她埋藏在內心許久的夢想。而當夢想的種子被點燃時,哪怕再微弱,早晚有一天也會變成熊熊烈火,讓她整個人燃燒起來。

    放下酒杯,不用余杉,徐惠自顧自的給自己斟滿。余杉注意到,那修長白皙的手指抓著酒瓶的時候,略微有些顫抖。

    第二杯酒一飲而盡,徐惠什麼祝詞都沒說。也許,她只是想讓加了冰塊的紅酒澆滅心中的渴望,或者恰好相反。

    徐惠深吸了一口氣,臉色微紅。她定定的看著余杉,說:「我也想灑脫的活著,下雨天的早晨膩在自己的房間裡彈著吉他,風和日麗的時候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

    余杉笑著打趣說:「怎麼聽著像是我的夢想?說好了,不帶剽竊的。」

    許是酒精的緣故,徐惠放開了很多。她微笑著說:「那……就把你的夢想分給我一半吧。」頓了頓,她憧憬的說:「從小到大我都是家裡的乖乖女,爸爸媽媽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其實他們不知道,我練完鋼琴之後,躲在被窩裡會偷偷聽黑豹樂隊的磁帶,還偷偷攢了很多明信片,想著有一天去那些美麗的地方看一看。」

    余杉咂咂嘴,驚奇的說:「你喜歡搖滾樂?」

    無怪乎余杉驚奇,經歷了九十年代初期的蓬勃發展之後,到了九十年代末期,中國的搖滾樂已經走進了死胡同。←百度搜索→大眾,尤其是年輕人的注意力重新轉向流行歌曲。現如今街頭巷尾放的都是《心太軟》,而按照徐惠的年紀算,這姑娘理應更喜歡齊秦才對,怎麼會喜歡搖滾樂?

    余杉覺得自己得重新認識一下眼前的徐惠,也許徐惠的溫婉、柔順只是表象,骨子裡充滿了叛逆。一想到徐惠嘶啞著嗓子唱搖滾,余杉就覺著畫風有些不對。

    徐惠狡黠的笑笑,身子前傾,低聲說:「余大哥,告訴你個秘密。我最大的夢想是當一名搖滾歌手……就像羅琦那樣。」

    余杉一聽羅琦立馬心涼了半截,像羅琦可不是什麼好事兒,因為羅琦的經歷實在太過坎坷了。於是他說:「為什麼要像別人?要做就做自己。」

    徐惠笑容滿面,好似百花盛開。她攥緊小拳頭揮舞了下:「沒錯,要做就做自己!」

    這姑娘徹底放開了自己,一杯又一杯的喝著,一瓶紅酒眼看見了底,卻只是微醺,絲毫沒有醉酒的意思。余杉心裡怏怏,當初他就是被一瓶紅酒外加兩瓶啤酒送進的醫院,瞧徐惠的樣子估計這姑娘再來一瓶沒什麼問題。

    小舞台上,因為余杉方才放了大招,弄得樂隊五個人神不守舍,只草草唱了兩首就換了人。新換上的是個女歌手,年紀不大,濃妝豔抹,聲音是典型的菸酒嗓。余杉與徐惠的聊天總會被打斷,時不時的就有要離去的客人提著酒杯過來跟余杉打招呼。

    每一次余杉都得解釋自己酒精過敏的體質,為此還喝了一杯紅酒讓對方瞧自己跟紫外線過敏一樣的臉色。索性這家酒吧很乾淨,來的客人大多都是有些搖滾情結或者小資情調的上班族,倒是沒為難余杉。

    一瓶紅酒杯徐惠一個人喝光,余杉瞧著時間差不多了,就提議送徐惠回去。他可不敢順著徐惠讓其繼續喝下去,要是喝醉了余杉還真沒法擺弄。

    出了酒吧,徐惠說:「我想走走。」

    「好,那咱們就散散步。」

    沿著街邊甬道,兩個人緩緩而行。最初兩人之間還隔著半米的距離,春夜的小風一吹,有些上頭的徐惠步子開始不穩,走著走著慢慢靠向余杉。

    肩膀的碰觸,讓余杉心神一蕩,跟著心生警惕。旋即關切的說:「怎麼樣?頭暈麼?」

    徐惠搖搖頭:「頭一次喝這麼多,我現在感覺自己在飄著。」說著,她閉上眼睛,攤開雙臂,信馬由韁的走著,好似在雲端漫步。

    那掛著微笑的臉上,滿滿的都是享受。下一刻,徐惠仰著頭突然喊道:「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呵!」余杉樂不可支,然後高聲唱道:「我是這耀眼的瞬間~是劃過天邊的剎那火焰~」

    徐惠睜開了眼睛,扭頭看向余杉:「咦?這是誰的歌?」

    「當初教我吉他那個高手。」

    「又是他?」

    「是啊。」

    「他這麼厲害,應該早就出名了吧?」

    「高手在民間,人家看破名利,淡泊心性。」

    「那整首歌是怎麼唱的?」

    余杉被徐惠感染了,好像個傻子一樣,在夜晚的街頭唱著《生如夏花》。這首歌的旋律很好記,唱到後半段,徐惠開始隨著旋律小聲哼哼。等到余杉開始唱第二遍,徐惠跟隨著唱了起來。個別的詞句也許還記不清,但音準絕對不是余杉能比的。

    余杉驚訝的停了下來,看著徐惠享受的哼唱著《生如夏花》。余杉總覺得徐惠的聲音似曾相識,卻一時間想不起來究竟像哪個歌手。

    這段路走了很遠,走累了的徐惠後來乾脆坐在了花壇上。也許依著徐惠現在的性子,她會這麼一直走下去,一邊走一邊唱。可惜隨行的余杉還保持著清醒,趕在宿舍樓關門前,攔了出租車將徐惠送了回去。

    看著徐惠站在宿舍樓門口用力的朝自己揮手,余杉想,也許她並不是看起來的白蘭花,而是荊棘中的野薔薇。

    出租車轉出校園,余杉在合意小區門口下了車。

    往裡小區裡走的時候,余杉突然想,徐惠打開了心扉,會不會影響到原本的時間線?萬一這姑娘轉頭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背著吉他領略祖國大好河山去了,那張長貴該怎麼辦?

    轉念一琢磨,余杉覺著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對付張長貴可以再找機會,就憑張長貴的秉性,早晚得犯事。眼看著一個好姑娘擺脫原本悲劇的命運,從此走上一條與原本迥然的道路,余杉很欣慰。

    余杉這麼想著,身後亮起汽車大燈,他自覺的靠邊行走。一輛皇冠疾馳而過,繼而停在前面的七號樓三單元門口,車門打開下來一男一女。

    女的很眼熟,這不是剛才在酒吧唱歌的女歌手麼?余杉目光移動又看向男的,一眼看過去,瞳孔猛的收縮!

    是藍彪!

    小區裡的路燈有些昏黃,米色休閒褲,花襯衫,摘下墨鏡後露出一雙小眼睛,頭髮很短,顴骨有些高,眼角有一道淺淺的刀疤。余杉記得這張臉,是藍彪沒錯!余杉的腳步陡然一頓。

    遠處,藍彪攬著女歌手的腰肢低聲說了幾句什麼,引得那女歌手揮舞拳頭輕打了他幾下。藍彪抱了抱女歌手,看似隨意的轉頭看向余杉,目光陰狠而警惕。

    余杉心跳加速,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邁開步子轉彎朝自己的房子走去。進樓道口之前,余杉側頭張望了一眼。那女歌手跟藍彪已經進了樓道,黑色的皇冠就停在樓道口。

    那女歌手跟藍彪是什麼關係?

    站在樓道口,余杉攥緊了拳頭。他在金碧夜總會扔進去幾千塊卻始終連面都沒見過一次,沒成想現在藍彪卻突然的出現在自己眼前。

    余杉壓抑著自己的興奮,他覺著那女歌手也許就是個突破口。接近藍彪不容易,接近那個女歌手卻很容易。

    最後看了一眼那輛皇冠,記下車牌號,余杉上了樓。

    轉過天,余杉早早的去了光陰酒吧。酒吧的老闆馮錚不在,樂隊的主唱斌子倒是在。一瞧來的是余杉,斌子帶著樂隊幾個哥們就圍了上來。

    話裡話外,都在探尋昨天余杉唱的那首歌。余杉三言兩語敷衍過去,突然說:「誒?昨天晚上那個女歌手唱的挺不錯啊。」

    「你說曉燕啊。」斌子撇撇嘴,用一副『同行是冤家』神情說:「也就是那麼回事吧。」

    樂隊的鼓手華子湊過來說:「余哥,你看上曉燕了?」

    余杉趕忙擺手:「沒有的事兒。」

    斌子給了華子一胳膊肘:「別胡說八道啊,杉哥昨兒帶來那姑娘不比曉燕強多了?」

    華子嘿嘿笑了下,說:「其實曉燕也不錯,可惜咱們只能看著。」

    余杉追問道:「怎麼呢?」

    華子神神秘秘的左右看看,俯下身低聲說:「余哥你不是本地人不知道,曉燕那丫頭有主兒了……藍彪聽說過麼?在齊北道上老牛逼了!」

    一旁的斌子好奇的問:「杉哥,你問曉燕幹嘛?」

    「哦,我昨天回家,進小區看見那女歌手進了我對面的單元樓。」

    「合意小區吧?」大嘴巴華子撇撇嘴,說:「那是藍彪給曉燕新買的房子,聽說最近正張羅著裝修呢。」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30 05:39
036 私家偵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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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余杉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覺,想著華子說的有關黃曉燕的情況。黃曉燕不是本地的,而是盛京人。去年光陰酒吧開業沒多久,黃曉燕就隻身一人到了齊北,挨家酒吧試唱,最後在光陰酒吧做了駐唱歌手。

    去年年末的時候,也不知道怎麼就認識了藍彪,從此兩個人打得火熱。據說齊北道上另一位人物剛子還為此跟藍彪撕破了臉,約在郊外打了一場群架。最後打成什麼樣說什麼的都有,沒人知道具體內情,但結果是曉燕跟了藍彪。

    轉過年來,藍彪發了家,開起了金碧夜總會,乾脆就在合意小區給曉燕購置了一套房子。按說兩人男未娶女未嫁的也沒什麼,但華子說,藍彪身邊的女人不少,曉燕只是其中一個。話裡話外那意思,曉燕只是藍彪的情人。

    合意小區的房子還沒裝修好,曉燕暫時還住在租的房子。余杉頭天晚上看到倆人進了樓道,很可能是來看裝修進度。

    藍彪的落腳點依舊無從知曉,余杉現在只知道其安置曉燕的新房子,知道了藍彪那輛皇冠的車牌號。線索很少,卻足以讓余杉根據線索挖掘下去。

    余杉現在是兼著奧數教學的體育老師,過去曾是外企的軟件工程師。讓他當間諜、特工之類的夠嗆,但通過電子設備玩兒遠程監控完全沒什麼難度。

    腦子一轉,余杉在腦海裡就大略列出了需要設備的清單。他需要幾個無線攝像頭,需要一台筆記本電腦,需要一部數碼攝像望遠鏡,需要學習跟蹤與反跟蹤技巧,也許還需要一輛摩托或者汽車做交通工具。

    順著思路想下去,余杉很快進鑽進了死胡同。因為他完全不知道湊齊了這些設備,完成對曉燕房子的監控後,自己還能做些什麼。

    曉燕只是藍彪的情人,倆人湊在一起要干點什麼路人皆知,余杉很懷疑藍彪能在曉燕面前吐口什麼線索。想到後來,余杉長出了一口氣,琢磨著還是走一步看一步吧。現在這樣,起碼比什麼線索都沒有要強。

    余杉暫且不去想以後,拿定主意,盡快摸清楚曉燕新房子的狀況。

    第二天下午,余杉估摸著曉燕差不多快去酒吧駐唱了,換了身衣服下了樓,走進了斜對面前天曉燕進去的樓道口。循著裝修的聲音,余杉找到了三樓。合意小區開盤有幾年了,大多數的房子都住了人,這個單元裡做裝修的只有三樓二號。

    防盜門敞開著,裡面傳來絲絲拉拉難聽的裝修聲。余杉走進去,兩名裝修師傅正在忙著切割地磚,根本就沒注意到他。

    陽台上掛著橫幅,字體雖然是反的,但依舊能辨認出上面寫著『藝風裝飾』以及一串電話號碼。切割完一塊地磚,裝修的師傅終於發現了余杉。

    「你是?」

    「彪哥讓我來看看進度。」余杉隨口答著。

    他掃了幾眼,衛生間與廚房已經貼完了瓷磚,客廳地面也鋪了一半。頂棚做也了造型。看樣子要不了多久,刮了大白,上了廚衛設備,就可以進家具了。

    余杉裝模作樣的轉了一圈,回來問:「什麼時候刮大白?」

    「再有三、五天吧。」

    余杉點點頭:「有點慢了,再加快點速度吧。」

    裝修師傅解釋了一通,余杉心不在焉的根本就沒聽。等對方說完,余杉說:「行,先這樣吧。回頭我再過來看看。」

    他的鴨舌帽壓得很低,倆裝修師傅只能看到他半張臉。余杉丟了兩盒紅塔山,在裝修師傅的感謝與保證中下了樓。

    這房子看裝修進度,再有個二十天就能完工,留給余杉的時間還很充分。接下來連續三天的時間裡,余杉戴著鴨舌帽,換了裝束,嘗試著對曉燕與藍彪進行跟蹤。跟蹤曉燕沒什麼難度,而且也沒什麼價值。這女人除了會在光陰酒吧駐唱,平常最大的愛好就是逛街。

    而跟蹤藍彪,對於余杉來說簡直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藍彪的警惕性非常強,有時候會故意兜圈子,有時候會突然停下來回頭,有一次余杉被瞧了個正著。他強忍著心中的慌亂,裝作若無其事的從藍彪身邊經過。

    那一次嚇了余杉一身冷汗,第二天他就放棄了這一愚蠢的舉動。根據後來的判決,藍彪這人出了名的心狠手辣,誰也說不好一旦被其發現在跟蹤他,藍彪會做出什麼樣的舉動來。

    就算僥倖逃過一劫,也會打草驚蛇,讓藍彪更加謹慎。

    余杉覺著,專業的事兒還得專業的人來做,他迫切的需要一個幫手……一個九八年的幫手。

    週五開始,余杉就滿大街的尋找私家偵探。奈何齊北這個三線城市,根本就沒有什麼私家偵探。細細一琢磨也是,這年頭齊北有錢人有限,也沒鬧過幾起離婚財產分割糾紛,討債不是通過法律就是找社會上的混混,這裡根本就沒有私家偵探存貨的土壤。

    最鬱悶的是這年頭網絡才剛剛起步,於普通人來說網絡是個只聞其名不見其形的高科技產物,余杉連個打著『私家偵探』幌子的騙子電話號都找不到。他開始懷念一五年的便捷,那時候根本就用不著上網,車子停商場門口,出來就能從窗戶上發現一堆小廣告,裡面準備會有私家偵探的名片。

    琢磨來琢磨去,余杉決定去省會濱江碰碰運氣。論發達程度,濱江與齊北不可同日而語,說不準就會有私家偵探這種新興事物存在。

    週六早晨起來,余杉穿戴整齊就要出去買車票奔濱江去。沒等他出門呢,電話響了。來電的是徐惠,她在電話裡興奮的說:「余大哥你在家麼?」

    「在呢,怎麼了?」

    「那你在家等一會兒,我過二十分帶客戶過去看手機。」

    余杉應承下來,電話就掛了。得,這回他想走也走不成了。坐沙發上等了不到半個鐘頭,敲門聲響起。余杉過去打開防盜門,迎面就瞧見笑顏如花、難掩興奮的徐惠,徐惠身後還跟著一個四十來歲的女人。

    讓進門來,徐惠簡單介紹了下。那女人姓李,經營一家手機店。姓李的女人操著一口本地話,很熱情的跟余杉聊了幾句。

    跟著開始驗貨。平心而論,這年頭倒騰手機的沒幾個有專業知識,起碼姓李的女人就瞧不出來余杉的5110有翻新的痕跡。她試了幾台手機,當場拍板拿下了剩下的所有貨。

    一共四十七部手機,對方爽快的付了十一萬七千五的現金。走的時候女人還表示,要是余杉再有水貨手機,一定第一時間聯繫她。

    小區門口,目送著那女人開著車拉走了手機,余杉收回目光,看著徐惠,說:「這一禮拜過得怎麼樣?」

    「還行。」徐惠笑著回答:「週一就開始去育才小學跟著周老師實習,下個月差不多可以試講一下。」

    那一晚之後,徐惠好像徹底放下了包袱,不再像一朵柔弱、即將枯萎的白蘭花,反倒像是野薔薇一樣,迸發出生命的光與熱。余杉能感受到她發自內心的陽光與喜悅,只是不知道這種陽光與喜悅會維持多久……

    心想著張長貴那老流氓,余杉問:「沒人在學校裡為難你吧?」

    「沒有,大家都挺照顧我的。」

    「哦,那就好。」想了想,余杉說:「要是……要是碰到什麼難事,別自己扛著,一定要告訴我。你這一聲大哥不能白叫,有事兒我肯定得給你出頭。」

    兩人說這話,回了余杉的房子。一進門,余杉點出來一千八百五,塞給徐惠:「喏,這是你的提成,扣去那五百,一共是一千八百五。」

    徐惠慌亂的推辭著:「不用了不用了,我也沒幹什麼……」

    「誒?拿著!」不容分說,余杉把錢塞進了徐惠手裡:「關係再熟,咱也得講點契約精神。當初講好了提成百分之二,這就是你應得的,不用不好意思。」

    徐惠顯得很不好意思,羞紅的臉上還帶著些許的激動。這筆錢於她來說好似從天而降的巨額財富,她可以寄出去大部分讓母親不再那麼辛苦,留下一小部分滿足自己長久以來的願望。

    她看著手中的錢,嚅嚅的說:「謝謝你余大哥,還有譚淼。我就是個什麼都不會,只會做夢的笨丫頭。李姐是譚淼帶著我談下來的,其實就是沒有我,譚淼一樣也可以談下來。她知道我缺錢,所以……」

    譚淼?原來如此。余杉還在納悶譚淼這周怎麼一點消息都沒有呢,原來小財迷為了朋友也有不財迷的時候。

    余杉安慰說:「別瞎琢磨了。你現在不也會去談業務了麼?要是覺著心裡過意不去,大不了回頭還給譚淼一個客戶不就完了。至於我,你根本不用在意。沒有你倆開拓市場,光我一個人根本忙活不過來。」

    「嗯!」徐惠用力的點頭,然後甜甜的笑著。

    送走了徐惠,余杉快十一點鐘才到了火車站,買了車票,在車站外面對付一口,下午上了開往濱江的火車。

    這年頭全是綠皮車,火車哐當哐當走了快六個小時才到濱江。等下了車,天都已經黑了。大晚上的也別琢磨找什麼私家偵探了,余杉乾脆找了個賓館住了一晚。

    第二天早晨,余杉攔了輛出租車,上車就問:「師傅,濱江哪兒有私家偵探知道不?」

    「私家偵探?」司機大哥撓了撓腦袋,「你等會兒,我給你問問。」說這話,司機大哥抄起車載對講機扯開嗓門喊著:「我問個事兒,哪兒有私家偵探,誰知道?」

    過了能有半分鐘,對講機裡傳來模糊不清的聲音:「通江路那邊有一個,就在小白樓後身。我看著過,不知道現在還開不開了。」

    司機大哥放下對講機看向余杉,余杉二話不說,坐進副駕駛拍過去五十塊錢。「就去那兒了。」

    半個多小時之後,余杉又給了司機大哥五塊錢才下了車。

    私家偵探的牌匾離的老遠就能瞧見,余杉轉過一個三層的白色小樓,進了一幢八十年代的老樓。他進去的時候,門口一個二十五、六歲的小夥子一直盯著他看。

    他也沒在意,徑直敲響了102的房門。敲了半天沒反應,余杉正要再敲,樓道口的小夥子說話了。

    「你是在這兒辦公還是怎麼的?」

    余杉回頭看了小夥子一眼,說:「我找私家偵探有點業務。」

    小夥子懊惱的吐了口口水:「那你別敲了,那王八蛋就是一騙子,拿了老子五百塊錢押金跑路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30 05:39
037 倒霉蛋楊睿

    年輕人二十五、六歲的年紀,穿著格紋polo,外頭罩著卡其色夾克,下身穿了條有些磨白的淺藍色直筒牛仔褲,腳上蹬著一雙不搭調的皮鞋。留著寸頭,也就一米七五的身高,乾瘦精壯,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太陽給曬的,臉色有些紅黑。模樣看起來很順眼,皺著眉頭,眉宇間好似有著解不開的愁緒。

    余杉眨了眨眼睛,說:「騙子?」

    「嗯,騙子!我跟這兒守了兩天,連個鬼影子都沒瞧見。」年輕人愁悶著,從夾克口袋裡掏出了半包揉皺了的香菸。余杉瞧了一眼,發現那是三塊錢的吉慶。年輕人抽出一根遙遙的遞給余杉:「你要是沒啥事兒,我就說給你聽聽,權當解悶了。」

    余杉走過去兩步,接過香菸叼在嘴上,順勢坐在了年輕人旁邊。

    在小夥子夾雜著強烈憤怒的表述中,余杉大概瞭解了經過。眼前的年輕人倆月前事業了,一直閒賦著。上個禮拜在晨報瞧見了招聘廣告,說是招聘私家偵探,年輕人興沖沖的就來面了試。小夥子跟這傢俬家偵探社的老闆談的不錯,當場就簽了合同交了定金,就等著電話通知上班了。

    結果第一天沒消息,第二天沒消息,第三天的時候小夥子坐不住了,坐著公交到了這兒,結果發現人去樓空。他還不死心,今兒一早就跑來等著。然後有個好心的大媽告訴他,說是這家偵探社三天前就搬走了。

    「別讓我碰著那小子,碰著他非打死他不可!」小夥子怒不可遏,簡直出離了憤怒。發洩完畢,小夥子看向余杉,估算了下歲數,張口說:「大哥,你找私家偵探幹啥?」

    「哦,我想找人查點事兒。」余杉隨口答道。

    小夥子用手指把煙屁股彈出去老遠,突然說:「那大哥你看我行不行?」

    「你?」余杉打量著小夥子,心裡頭一百個不相信……連騙子那關都過不了,能當偵探?這不是開玩笑麼?

    「誒?大哥你可別門縫裡看人啊。不是吹,我要是當私家偵探,這行裡頭能比我強的還真沒幾個。」

    「這麼有信心?」

    「不信?行!」小夥子活動了下脖子,精神抖擻的說:「那我就跟你說道說道。」

    跟著,這小夥子就開始了長達二十分鐘的自我推銷。小夥子名叫楊睿,今年二十六,老家濱江郊縣農村的,十八歲參軍,在部隊裡幹了六年,轉業地方,分配到了濱江市刑警大隊,又幹了一年多的刑警。按照小夥子自己的說法,他當初在部隊裡干的是偵察兵,尤其擅長擒拿格鬥。年年軍區比武,楊睿不是第一就是第二。

    後來家裡老人疾病纏身,有孝心的楊睿二話不說就打了專業報告。為此政委找了他好幾次,做了很多工作,但楊睿決定的事兒就是八頭牛都拉不過來。政委拗不過,只好批准了他轉業。

    部隊心疼他這個好苗子,為了安置楊睿,政委動用了很多關係,這才把他安置到了濱江刑警大隊。結果前腳他剛轉業,後腳他父親就病危去世。給父親辦了喪事,楊睿坐著短途汽車到了濱江。

    刑警隊的大隊長是政委的老戰友,對楊睿很是照顧。楊睿也很爭氣,沒仨月業務水平直線上升。九七年香坊槍擊案的犯罪嫌疑人,就是楊睿逮捕歸案的。結果好景不長,年初的時候濱江展開『黃』『賭』『毒』專項打擊,清查一家夜總會的時候,有個嫖客跳窗戶就跑。****這事兒放在八十年代也許還了不得,罰款之餘還得拘留,但到了九八年就沒那麼嚴重了,逮住了也就是罰款。那嫖客之所以跳窗戶逃跑,恐怕更多的是怕丟臉。

    楊睿是個轉業不到兩年的愣頭青,瞧見有人逃跑他跟著就跳了下去,追上去一腳就把人給踹翻。結果這一腳踹出了事兒,那人直接給踹成了腎損傷。

    這下子那人家裡頭不干了,三天兩頭去刑警隊鬧,後來還鬧上了法庭。←百度搜索→案子拖拖拉拉一個多月,到最後刑警隊大隊長沒保住楊睿,只能眼睜睜看著楊睿被清除出警察隊伍。

    剛失業的時候楊睿萬念俱灰,見天就待在出租屋裡,除了餓急了都不出門。他一個二十五、六歲的大小伙子,本身也不知道攢錢。刑警隊開的工資基本上都扔酒桌上了,復原的那筆錢直接給了母親,坐吃山空倆月,眼瞅著錢袋子就見了底。

    房東老太太人挺好,知道楊睿兜裡沒錢也沒催著要,但楊睿要臉啊,被逼無奈,他這才開始在報紙上找工作。結果就有了現在這麼一出,所以說啊,人要是倒霉,喝涼水都塞牙。

    楊睿說的口乾舌燥,舔了舔嘴唇,掏出香菸又要遞給余杉。

    第一次人家遞給你煙,你拿了是尊重人;第二次再拿,就有點佔便宜了。中國人不就是講究個禮尚往來嗎?余杉見此,先一步掏出了自己的煙:「抽我的。」

    楊睿打眼一瞧,眼睛亮了:「喲,玉溪!好菸啊。」

    他接過香菸,先湊到鼻子底下嗅了嗅,叼在嘴上點著,用力的吸了一口立馬露出陶醉的神色:「好菸就是好菸,抽著味兒都不一樣。」

    余杉樂了,也沒答話。心說玉溪也就放在這年頭還算好菸,等到了一五年,你要是在酒桌上拿這煙出來都不好意思遞給人家。這也是東北人的特性,好面子!甭管平時在家裡抽什麼煙,遇到重要場合,一准掏出來的都是好菸。

    楊睿又抽了幾口,終於將注意力重新轉移到自我推銷上:「大哥,說了這麼半天,大概情況你也清楚了。你看我行麼?」

    余杉沉思著說:「行是行,但有幾個問題。」余杉算琢磨明白了,除非去首都或者魔都那樣的大城市,否則就別指望能找到私家偵探這種稀罕的職業。面前的小夥子轉業軍人,又當過一段時間刑警,腦子怎麼樣暫時沒法判斷,但身手絕對不錯。剛才聊天的時候比劃的那兩下子,絕對是用來實戰的招數。

    楊睿一聽來勁了:「什麼問題?大哥你說說看。」

    「頭一個問題,我要辦的事兒在齊北。」

    「沒問題啊,你讓我去哪兒咱就去哪兒。」

    「第二個,私家偵探可跟刑警不一樣,你只能側面蒐集證據。」

    「嗨,我當時什麼呢。我們刑警也這樣,抓人之前都得掌握證據。」

    余杉看著小夥子說:「最後一個,你有專業器材麼?比如照相機、錄音機什麼的。哦,你還得有交通工具啊。」

    楊睿眨眨眼,抽了口煙,苦笑著垂下了腦袋:「算了大哥,你就當我沒說過吧。」

    余杉沉吟著坐在楊睿身邊,倆人一口接一口的抽著悶煙。半晌,余杉說:「要是我真請你,你打算怎麼收費?」

    楊睿搖了搖頭:「不知道……起碼得夠我吃喝的吧?」

    「那就麻煩了。」余杉摸著腦袋說:「我也不知道請個私家偵探怎麼收費。」

    楊睿沉默了兩秒,陡然反應過來,丟了菸頭豁然起身:「大哥,我聽你這話的意思是打算雇我了?」

    「是有這個想法。」

    楊睿高興了,搓著手剛要說什麼,卻突然想起了什麼,拉下臉來說:「大哥咱可先說好了,犯法的事兒我可不干。」

    余杉被他給逗樂了,擺擺手:「你放心,我要查的不是什麼好人,不但不犯法,沒準還為社會做貢獻了呢。」頓了頓,余杉說:「這樣,你記一下我的手機號碼,你回去準備一下,到了齊北直接給我打電話。」余杉報了自己的手機號碼

    楊睿記性不錯,一遍就記住了。

    交代完,余杉站起身就要走。

    「哎?大哥,那啥……你能不能……能不能預付點?」楊睿不好意思的叫住了余杉。

    余杉一琢磨也對,掏出錢包數出來五張百元鈔票:「你說的沒錯,是得給你預付款。」

    「不是……」楊睿羞赧的說:「……我兜裡就剩二十多,還欠著房東房租沒給呢。」

    余杉瞧著面前耿直的楊睿不知道說什麼好了。混到兜裡只剩二十多塊,這小夥子也是真夠慘的,難怪他跟騙子不共戴天呢。

    接過錢,楊睿趕忙說:「要不這樣,大哥你先別急著走。我回去收拾收拾,明早直接跟你去齊北得了。」

    「不用那麼麻煩,」他拍了拍楊睿的肩膀:「我信得著你。」余杉憑著三十多年的閱歷,自信自己沒看錯人。

    與楊睿道了別,楊睿徑直去了火車站,買了票就上了返回齊北的火車。等下車的時候,都下午四點了。余杉回了租的房子,吃過飯之後,閒來無事,躺在沙發上看電視。兩天加起來十二個小時的綠皮火車給他折騰得夠嗆,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睡著的。

    迷濛中,他被手機吵醒了。剛一接電話,聽筒裡就傳來一個聲音:「大哥,我到齊北了,上哪兒找你去?那啥,道要是遠的話,不行我先在火車站忍一晚上。」

    余杉反應了半天才聽出來電話那頭是楊睿。他一瞧客廳裡的時鐘,倒吸了一口冷氣:「楊睿?你這大半夜的怎麼跑來了?」

    楊睿嘿嘿笑著:「我這不是怕你著急嘛。」

    余杉聽了這話,只覺著心裡頭一股暖流流過,他果然沒看錯人。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30 05:40
038 街頭血

    「這樣,你打個出租來合意小區南門。←百度搜索→」余杉說。

    楊睿支支吾吾的說:「道兒遠不遠?我怕……兜裡錢不夠。」

    余杉樂了,說:「你沒有我不是有麼?甭廢話了,趕緊打車過來。」

    掛了電話,余杉看了看時間。嚯!這都晚上九點一刻了,楊睿這小子可真夠實在的。轉念一琢磨,這傢伙連打車錢都沒有了,估計要是再等上一天,他連火車票錢都得花沒了。

    起身洗了把臉,余杉穿戴整齊,估算了下時間就下了樓。他前腳剛到小區門口,一輛紅色夏利就停在了他面前。楊睿把腦袋從副駕駛的窗子探出來,離的老遠就招呼著:「余哥,這兒呢!」

    看著那張洋溢著興奮的臉,余杉咂咂嘴,說:「上午不是剛給你五百定金麼?這麼快就花沒了?」

    楊睿有些不好意思的說:「繳清了房租水電,剩下不到二百又請濱江的幾個朋友吃了頓飯。」

    「那你吃晚飯了麼?」

    余杉話音剛落,隔著車門就聽到了楊睿肚子嘰裡咕嚕的叫聲。余杉指了指楊睿,笑而不語。上前一步拉開車門,鑽進後座說:「你也別下車了,咱們先吃飯去。師傅,東四道街老楊小串。」

    「好嘞!」出租車司機答應一聲,一腳油門汽車就躥了出去。沒二十分鐘,出租車就到了地方。

    東四道街以後在齊北會被市民親切的叫成**一條街。整條街上各色飯店、ktv,吃的、玩兒的什麼都有。夜裡九點半,大多數的飯店不是已經打烊就是不再接待新客,這個鐘頭也唯有東四道街能找到照常營業的飯店。

    倆人下了車,楊睿置身其中,身邊青煙凝而不散,週遭嘈雜的有如菜市場,吸了吸鼻子說:「挺熱鬧啊?老早就聽說齊北燒烤有名,今天可得好好嘗嘗鮮。」

    余杉笑著說:「行啊,你今天就負責敞開了吃。」說完,余杉招呼服務員,點了各色烤串,領著楊睿沒進店裡,就在街邊找了張空桌坐了下來。

    沒一會兒的功夫各色烤串跟酒水就被服務員端了上來。九十個羊肉串,烤腰子、烤雞翅、烤茄子、烤菜卷,兩盤涼菜,一個毛肚鍋,一提明月島啤酒外加一瓶雪碧。

    服務員還給上了個炭火烤架,用來給烤串加熱。剛烤好的肉串放在炭火烤架上滋滋響著冒油,香味撲鼻,讓人食指大動。

    楊睿一邊嚥口水一邊瞅著那瓶雪碧發愣,余杉也沒解釋,起開一瓶啤酒,給楊睿滿上,又給自己倒了一杯,倆人一碰杯子余杉就干了。然後余杉慢悠悠的擰開了雪碧。

    「啥意思啊,余哥?」

    「你等兩分鐘再說。」

    沒過一分半,余杉的臉色刷的一下就紅了。

    楊睿眨眨眼:「余哥你這是喝酒上臉啊……走腎。」

    余杉擺擺手,苦笑著說:「光走腎倒是好了,關鍵是還過敏。」他指了指啤酒:「啤酒都是你的,我拿雪碧陪你行不行。」

    「那有啥不行的,你早說啊余哥,你要說你過敏我都不能讓你喝。」

    余杉笑著不說話,這已經是他的習慣性套路了。每逢跟陌生人吃飯,先給自己來一杯啤酒,等臉色比關公還紅,這才說自己酒精過敏。這樣既不矯情,也給足了對方面子。至於一杯酒過後依舊不依不饒的逼著余杉喝酒的,余杉還真碰到過,不過這樣的人余杉基本上不可能再跟他吃第二頓飯。

    所幸楊睿很有分寸,也不逼余杉喝酒,吃吃喝喝,偶爾跟余杉說說曾經的過往,倒也怡然自得。這年頭的齊北烤串很有特色,小串都是純羊肉的,一塊錢三串。也有賣一塊錢四串的,那是純露天燒烤,便宜是便宜,但吃到你嘴裡的肉是不是羊肉就不能保準了。穿小串的鉗子不是竹籤子,而是用車條前端磨尖銳而成的鐵鉗子。

    一五年的時候,余杉跟朋友聚在一起,總是回味九八年前後吃小串的日子。總會有人埋汰小胖子熊海,說熊孩子那時候擼串能擼出火星子來。

    熊海有沒有擼出火星子余杉不知道,眼前的楊睿絕對有這可能。只見這小子一瓶酒喝完,抄起另一瓶,都不用瓶起子,直接就用牙起開。他乾脆不用杯子了,舉起來對瓶吹,放下酒瓶子抄起肉串咬住了一拽,這一串肉就進了嘴裡。

    余杉本身吃過晚飯,沒一會兒就吃不下去了,到後來只能慢慢喝著雪碧,眼瞅著楊睿大吃大喝。

    閒著無聊,余杉開始四下打量。斜對面的街頭聚攏了一群人,有人在街上放了個電視,連著卡拉ok機,一塊錢一首歌,誰來都能唱。有時候沒客人光顧,攤主就會親自上陣,操著野驢一樣的嗓子製造噪音。有唱得好的,等唱完了立馬引得掌聲一片;有比攤主唱得還糟的,還沒等唱完就會被人哄下來。

    前一種情況就不說了,後一種情況,唱歌的或者灰溜溜的走人,或者惱羞成怒。對著麥克風叫道:「剛才誰特麼起鬨來著?」

    一般這種時候都沒人應聲,但也有例外。一旦有人不服喊了一聲:「我起的哄,咋地?」得,這時候離打起來就不遠了。

    余杉就記得自己高二的時候,每天下了晚自習,總會跟朋友圍在路邊卡拉ok攤。有時候心癢難耐,也會花一塊錢過過癮。

    倆人吃吃喝喝,轉眼就過了十一點。斜對面的卡拉ok攤收了,余杉周圍的食客也沒剩下幾桌。楊睿可算是酒足飯飽,肉串吃了個乾淨,啤酒還剩下小半瓶,此刻倆人抽著煙聊著天,打算著等楊睿喝完就走。

    正這時候,對面的街上傳來幾聲叫喊。余杉扭頭瞧過去,只見一個圍著浴巾光著膀子的小夥子慌不擇路的朝這邊跑來,後頭倆提著砍刀的傢伙緊追不捨。

    「草泥馬你站住!」

    「砍死你!」

    圍著浴巾的小夥子邊跑邊捂著肚子,下半身圍著的白浴巾已經被鮮血染紅。瞧見那人跑過來,余杉還沒反應過來,周圍幾桌食客呼啦啦一下子就跑光了。

    楊睿喝了一打啤酒,反應不滿,拽起余杉就躲到了燒烤店門口。只見那人跑到了一輛出租車邊兒上,伸手試圖拉開車門。出租車司機一瞧這情況,一腳油門就躥了出去。就這麼一停頓,後邊的追兵已經到了。

    拿著砍刀的傢伙一刀將圍著浴巾的小夥子砍倒,跟著倆人揮舞著砍刀匕首瘋狂的朝地上的人捅著、砍著。

    血淋淋的一幕就發生在眼前,余杉的心臟狂跳不止。九八年的時候,齊北的治安雖說比九十年代初期強了不少,但也沒得到根本性的扭轉。

    國有廠礦大批量的倒閉,超過百分之八十的年輕人沒有工作,只能在社會上遊蕩。因著東北老重工業基地曾經的輝煌,讓這些年輕人的父輩目光短淺,看不到東南沿海的巨變,死守著這一片死地。然後,沒有收入,沒有工作,也無處發洩的年輕人只能將所有的不滿發洩在街頭。

    一起起的鬥毆,一樁樁的犯罪,背後是逐漸成型的犯罪、流氓團夥,這些團夥大魚吃小魚,生存到最後的就演變成了涉黑團夥。直到零二年之後,齊北乃至整個省展開打黑專項整治,一個個社會大哥鋃鐺入獄,齊北的治安才慢慢扭轉。

    余杉身邊的燒烤店服務員與幾個食客竊竊私語著,卻沒人去制止,也沒人去打電話報警。他們怕被報復,也被如今齊北警方的不作為寒了心。

    度過了九十年代初期,流氓、犯罪團夥意識到金錢不是萬能的,開始用暴力犯罪所得的金錢腐蝕齊北的公檢法系統。金錢、美色開道,幾年下來齊北的公檢法系統變得形同虛設。平平常常的打架鬥毆,接到報警電話,警方都是拖上好半天才出警。等他們到了地方也就負責個事後收尾。有時候實在躲不開了,警察會例行公事一樣把所有參與鬥毆的全都抓回去,然後等著一個個上頭打來的電話,把一個個鬥毆人員再放出去。

    毫不誇張的說,這時候幾乎就是齊北最糟的時候,政府的公信力在民眾心中降到了谷底。得罪了社會上的混子,民眾首先想的不是報警,而是托關係找哪位社會大哥出面擺平。

    刀刀見血刺激得余杉腎上腺分泌加速,他實在看不下去了。突然高喊一聲:「警察來了!」

    身邊的楊睿看了余杉一眼,雖然什麼都沒說,但余杉能感覺到楊睿的責怪。或許在他看來,不論砍人的還是被砍的全都是社會渣滓,哪個死了都算是造福社會。

    兩名行兇者慌張的停了下來,左右看了看,然後目光看向余杉。其中一個傢伙用沾血的砍刀指著余杉說:「別姬巴管閒事,再喊一句砍死你信不信!」

    余杉始終信奉一個原則:不惹事兒,但遇到事兒絕不怕事兒!

    他高聲說:「差不多就行了,真殺了人你倆也活不了。」

    「哎呀臥槽!真特麼有鋼兒啊!」拿砍刀的叫罵著,沖身邊拿匕首的混子一使眼色,倆人提著刀就朝余杉走了過來。

    呼啦啦一下,燒烤店的服務員跟幾名聚攏在門口看熱鬧的食客一下子都鑽進了店裡,門口只剩下余杉跟楊睿倆人。

    這時候余杉已經平復了心跳,左右看了一眼,抄起了門口的長條板凳。而楊睿還是那樣站在那裡,既沒開口,也沒想著抄傢伙。余杉心下一沉,躲不過去,那就打吧。

    兩個混子轉眼到了近前:「你挺牛逼唄!」

    余杉張口剛要說點什麼,就在這時候,楊睿動了!站在台階上,楊睿突然一記鞭腿抽在了拿砍刀混子的手腕上,啪的一聲,砍刀打著璇子飛了出去。

    沒等倆混子反應過來,楊睿騰空而起,飛起來一腳踹在了拿匕首混子的胸口,那混子悶哼一聲,倒飛出去兩米多,直挺挺摔在地上沒了動靜。

    落地之後,楊睿左臂格擋住丟了砍刀混子砸過來的拳頭,身子一矮右手掏過那混子胯下,左手抓住領子,低吼一聲把那混子扔出去老遠。

    倆混子一先一後直挺挺躺在地上,只剩下哼哼的勁頭。楊睿整理了下t恤,說:「滾!再特麼嗶嗶一句,你倆今天誰也別想走。」

    余杉都看傻了,手裡頭還拎著長條凳沒放下來,看向楊睿的目光就像看怪物一樣。只見楊睿衝著余杉笑笑,說:「哥,我跟你說過了,當初我在軍區比武,格鬥不是第一就是第二。」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30 05:40
039 取其輕

    楊睿的身手真嚇了余杉一跳!余杉心裡頭喜憂參半,喜的時候有這身手,日後真碰到動手的時候楊睿能護得住自己;憂的是……余杉現在越來越覺著楊睿不是干私家偵探的材料。通常有這種身手的,全都是猛將,你什麼時候見過猛張飛去搞過跟蹤調查?

    瞧見余杉還在那兒發愣,楊睿說:「余哥,別愣著了,趕緊走吧。那倆混子搞不好回頭叫一幫人來把咱倆圍了。」

    余杉先是點頭應下來,走幾步又站住了。他看著躺在血泊裡圍著浴巾的人說:「也不能見死不救啊?報警吧。」

    「報警?」楊睿嗤的一聲笑了,說:「有那功夫你還不如叫120呢。」

    他當過一年半的刑警,知道出警的那幫人都是什麼德行。余杉一琢磨也是,掏出電話打了個120.電話接通,余杉把情況簡單一說,120的接線員倒是習以為常,問清楚了地點後補充了一句:「120救護車是收費服務,傷者有付款能力吧?」

    余杉看了看跟赤條條差不多的傷者,咬著牙說:「有,你趕緊派車來吧!」

    打電話的光景,楊睿走過去蹲下身子先是探了探脈搏,跟著也不管躺著這位樂意不樂意,抽下毛巾,開始為其簡單包紮。

    余杉掛了電話走過來,楊睿說:「還有氣兒,急救車要是快點還有救。」

    余杉看了一眼傷者身上的傷,血淋淋的景象立刻逼得他往後退了兩步。那人胳膊、後背被砍得血肉模糊,看著很嚇人,但卻不是關鍵傷。楊睿指著那人的腹部說,真正要命的是腹部這兩刀。幸好那倆行兇的混子用的是匕首跟砍刀,要是換了三棱刮刀或者軍刺,地上躺著這位早沒氣兒了。

    饒是如此,地上躺著的這位也因為失血過多昏迷了。等了十來分鐘,救護車呼嘯而來。車子一停,從急救車裡跳下來倆穿白大褂的年輕大夫,抬著擔架,把傷者弄上了車。副駕駛的白大褂一瞧這情況,指著余杉說:「是你打的120吧?不能走啊,一會兒車錢誰付?」

    「我付!」余杉跟楊睿交換了個眼神,隨即帶著有些無可奈何的楊睿上了車。車上,倆年輕小大夫盡職盡責的處理了傷口,又跟余杉聊了聊當時的情況。

    聽余杉說完,倆小大夫看余杉的眼神跟看傻子差不多。躺在擔架上的這位頭皮刮青,胳膊上有紋身,胸口還有傷疤,一瞧就不是什麼好東西。九八年的齊北人樸實的可愛,他們可以群起把小偷制服,也可以對流氓火拚冷眼旁觀。

    這事兒如果傳揚出去,幾乎所有的齊北人都會認為余杉屬於多管閒事。這樣的社會渣滓就不該救,救完了指不定哪一天又會禍害人。

    余杉只想著人命關天,或許這也跟他沒有切膚之痛有關。畢竟,齊北社會治安最糟的那幾年,他都在學校中度過,高考過後遠走高飛,去了濱港。等他再回來的時候,齊北早已物是人非,街面上再沒了成群結隊的混子,也沒了牛逼哄哄的社會大哥。

    楊睿這會兒倒是眼神正常了,只是看向余杉的目光裡充滿了探尋,似乎在琢磨著余杉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車行不到十分鐘,到了第二人民醫院。余杉付了車資,本以為沒事兒了,結果發現事兒才剛剛開始。因著傷者這傷勢屬於重傷害,醫院立馬報了警,負責的醫生說余杉他們不能走,要走也得等警察問過話後再說;隨之而來的問題是誰付醫療費。

    醫院的確是以救死扶傷為天職,或許在九十年代初期還有先治療再交費這一說法,但到了九八年,醫院也被那些耍賴不給醫藥費的混子給弄怕了,自此之後定下了規矩,先交錢再治療。

    這種狀況一直鬧到後來全民普及醫保才緩解了部分,但大病還是這規矩,先交錢再治療。余杉翻了翻錢包,裡頭就一千多塊錢。

    他皺著眉問:「先交一千行麼?」

    大夫眨眨眼沒說話,顯然是不同意。

    余杉一咬牙:「那這麼著,」他把手機拍在大夫手裡:「手機先壓你這兒,我回去取錢,你們先治療行不行?」

    大夫琢磨了下,說:「你先交一千,然後留個人等著,另一個回去取錢。」

    「行,就這麼定了。」

    余杉看向楊睿,楊睿很自覺的坐在了走廊椅子上:「那我留這兒,你回去取錢吧余哥。」

    余杉也不廢話,轉身出了醫院,在門口攔了輛出租車就走。這一來一回,余杉只用了四十分鐘。再回到醫院,余杉手裡多了個手包。到交費處那兒,余杉直接拍了一萬塊錢過去,算是交了押金。

    沒等他轉身呢,就聽後頭有人說話:「咦?瞅著這麼眼熟呢?余哥?」

    余杉一回頭,首先瞧見的就是倆穿著綠色警服的警察。定睛一瞧,其中一個分外眼熟,這不是小馬警官麼?

    「馬警官?」余杉詫異的說:「你怎麼來了?」

    小馬警官不高興了:「嘖,余哥,有日子沒見怎麼這麼見外?」

    余杉掏出香菸開始散煙:「抽菸抽菸!」

    小馬警官也不客氣,接了香菸遞給同事,介紹說:「這是余哥,人實在,對朋友講義氣。前一陣龍華路交通事故撞死人那事兒我跟你說過。」

    小馬的同事恍然:「哦,你就是小馬總提的余哥啊,幸會幸會。」

    握了手,點了煙,余杉又問:「你還沒說呢,馬老弟,你怎麼跑這兒來了?」

    「嗨!」小馬吐著煙氣說:「頭些日子我們中隊長調到了刑警隊,臨走把我也調動了下。這不,今晚上正好我值班,接了指揮中心的電話就過來了。」

    余杉面色不動,心中恍然。他此前還納悶原本是交警的馬警官怎麼後來成刑警了呢,感情馬警官就是這會兒調動的工作。

    簡單聊了幾句,小馬警官開始詢問具體情況。余杉也沒什麼好隱瞞的,就把自己瞧見的都說了出來。臨了,余杉問:「那人現在怎麼樣了?」

    小馬警官說:「你說剛子啊?不好說,現在還搶救著呢。」

    「剛子?」余杉覺著這名字有些耳熟。

    「你不認識剛子?」話剛問完,小馬警官旋即恍然說:「哦,對。你不是本地人,不知道也正常。這麼跟你說吧,鄭少剛,外號剛子,在齊北算是數得上號的社會大哥。」

    余杉開始苦笑,一時好心,他到底救了個什麼人啊?

    瞧見余杉的臉色,小馬警官又說:「不過剛子雖然混社會,這人名聲還不錯。基本不欺負老百姓,街坊鄰居誰家有個三災五難的,剛子也出錢出力的幫忙。」

    小馬警官的同事嘿然一笑,說:「這年頭混社會的不比從前,現在比的不是誰講義氣,比的是誰心黑手辣。放在幾年前沒人敢惹剛子,現在你再看……要不是余哥你把人送到醫院,剛子這會兒都死翹了。」

    小馬警官做好了筆錄,放下記事本跟筆,說:「行了余哥,沒你事兒了,趕緊回家吧。你放心,不管剛子怎麼樣,你墊的錢瞎不了。」

    小馬警官還真沒說大話,余杉帶著楊睿回了租的房子,第二天早晨就有人給他打電話。

    「喂?余先生是麼?」

    「是我。」

    打電話的人很客氣,先是說了一通感謝的話,跟著說:「剛哥沒啥事兒了,這樣,您人在哪兒?我們把您墊的醫藥費給您送過去。」

    余杉報了地址,沒半個小時,敲門聲響起。余杉打開門,見門口站著倆社會人。

    什麼叫社會人?就是俗話說的混社會的混子。

    倆人個子都不高,看著像是兄弟倆。穿著黑色短袖的t恤,頭髮刮得只剩下幾毫米,紋著紋身的胳膊上夾著手包,瞧見開門的余杉立馬一鞠躬。

    「余先生,謝謝你救了剛哥。」鞠躬完畢,還沒等余杉反應過來,其中一個人打開夾包,掏出一沓子現金:「您點點,這是您墊付的醫藥費。」

    余杉這些日子總跟錢打交道,一打眼就瞧出來這些錢不止一萬一。

    「有點多了吧?」

    「剛哥說了,多出來的是感謝您援手。錢沒多少,是個心意。」

    余杉趕忙拒絕:「不行不行,一碼是一碼,該多少就多少。」

    仨人推讓了半天,余杉死活不多收錢。門口的哥倆對視一眼,個頭稍高的衝著余杉一挑大拇指:「行!余先生你仁義。這樣,錢你不收,請吃飯總行吧?」

    余杉本心想拒絕,轉念一想,要是再拒絕就有點不給人家面子了,於是就答應了下來。那小哥倆也沒廢話,丟下一萬一,就跟余杉告了別。

    余杉關了門,一回頭就瞧見楊睿這傢伙正依著衛生間的門抱著胳膊在那兒看熱鬧。

    「起來了?」

    楊睿沒回答,說:「余哥你這人也真是的,給你多少就拿著唄,那剛子也不是一般人。」

    余杉一琢磨,可不是嘛!要是他拿了錢,那就沒後面的飯局了。飯局倒沒什麼,問題是一想到跟社會大哥扯上關係,余杉就心裡發憷。

    瞧著余杉的神色,楊睿嘆了口氣,安慰說:「你也別多想,沒準壞事變好事呢。」

    「走一步看一步吧。」余杉只能這麼說了。所幸昨晚上小馬警官對剛子這位社會大哥評價還不錯,余杉想著齊北社會治安這麼亂,沒準多幾個剛子這樣的社會大哥還能好一些。這也算是兩害相較取其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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