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傳奇] 亂世宏圖 作者:酒徒 (全書完)

 
V123210 2017-2-19 14:38:5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35 533186
V123210 發表於 2017-4-27 22:20
    第三章 颶風 (八)

    「呼!」一陣狂風突然破門而入,帶著雨水,將兩個太監滿身濕透。二人立刻顧不得繼續看石重貴的熱鬧,扭過頭,破口大罵,「哪來的野狗,沒……,啊,耶律大爺,扎裡木大爺,蕭大爺,您,您幾位怎麼來了。哪陣風把您幾位給吹來了!」

    後半句話,與前半句話態度簡直是天上地下,徑直拐了一百八十度的彎子。也虧得兩個太監訓練有素,才不至於把他們自己給扭斷了氣。

    踹門而入契丹將領們,卻絲毫不理會二人的前倨後恭,上前數步,大馬金刀往石重貴身邊和對面的椅子上一坐,像主人般連聲吩咐:「少放屁!點蠟燭,生火盆,拿酒來!讓下面人殺一頭羊,老子要吃羊背!」

    「生火,點蠟燭,拿酒!」

    「拿個鼓來,讓姓石的給大家敲幾聲,賊老天,這雨下起來沒完了!」

    「是,是,幾位將軍稍待,我們這就去安排!」兩位太監就像斷了脊樑的老狗般,搖頭擺尾而去。

    三名契丹將領衝著他們的背影撇了撇嘴,然後各自用長滿黑毛的大手拍了下桌子,沉聲道:「還有你,去給本將軍端壺茶來解渴。別裝死!

    「快去,快去,否則,老子不介意給你鬆鬆筋骨!」

    「別以為皇上想用你兒子,老子就不敢打你了。告訴你,狗就是狗,什麼時候也爬不到主人頭上!」

    桌案上濺起的水珠,灑了石重貴滿臉,頓時將其從恐慌與自責中驚醒。猛地又打了個哆嗦,石重貴一個軲轆跳到地上,慌慌張張地朝屋子外跑。一邊跑,一邊大聲答應道:「哎,哎,就來,就來,耶律將軍,蕭將軍,扎裡木將軍,您三位稍候。朕,我這就吩咐人,我這就親自給您去煮奶茶!」

    「呸,他還把自己當皇帝呢,朕,朕,朕個屁,連老子的狗都比你強 !」 姓耶律的契丹將軍對石重貴的猥瑣形象十分不屑,朝著他的背影唾了一口,大聲數落。

    「慫樣,你他娘的好歹也是個皇帝!」

    「都說是虎父膝下無犬子,那鄭子明倒是員虎將,可惜攤上你這麼個軟骨頭爺!」

    蕭姓和另外一個秣鞨將領扎裡木,也撇著嘴大聲補充。

    石重貴被罵得踉蹌數步,手扶牆壁,嘴角處隱隱流下一串血珠。

    若說不後悔,那是假的。做父親的,有誰會故意禍害自己的親生兒子?可那呼嘯的皮鞭,那撕心裂肺的劇痛,又怎麼可能撐得過去?

    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自家兒子接到信後,對上面的內容不屑一顧。那樣,遼國人的計謀就不會得逞,兒子就會繼續做大周朝的橫海軍節度使,憑著他跟柴榮的交情,一旦郭威死後,柴榮做了皇帝,一輩子什麼都不用做,榮華富貴也享用不盡。

    「快點兒,你他娘的就不能利索點兒麼?」見石重貴磨磨蹭蹭半晌,還沒離開自己的視線,耶律將軍又拍了下桌案,大聲催促。

    「哎,哎,就去,就去!」石重貴連聲答應著,全當喝罵聲是耳旁風。

    兒子應該不會來,他是那麼聰明的一個人,身邊還有柴榮和趙匡胤兩個好兄弟幫他,應該知道,那封信是契丹人逼著自己寫的,絕對不是出於自己的本意。可如果契丹人惱羞成怒,自己,自己接下來的日子該怎麼熬。

    從臥室到廚房不過百十步距離,石重貴卻走得像幾萬里一般漫長。兒子如何來了,念在他還有利用價值上,自己可能會過得好一些。曾經有無數次,他偷偷地設想。隨即,又恨不得狠狠打自己幾個耳光,讓自己恢復清醒。

    契丹人從來沒斷絕過南下之志,郭威剛剛建立的大周,是遼國君臣實現祖先夙願的絆腳石。自家兒子石延寶如果來了,要麼會被當作鷹犬,要麼會跟自己一樣成為囚徒。而無論鷹犬還是囚徒,都遠不如他現在。少年得志,手握重兵,隨時都可能平步青雲。

    「好了沒有,姓石的,你是不是真的皮癢了!」催促聲繼續傳來,令石重貴又打了個哆嗦,趕緊暫且拋下心中的混亂思緒,動手捅亮碳盆,架起鐵壺去燒開水。

    炭的質量很差,不停地冒起黑煙。不多時,就熏得他滿臉是淚。

    如果兒子不來,自己恐怕就沒幾天好活了。如果兒子來了,就是自己這個做父親的親手將其拉入了火坑。那封信,如果被郭威知曉,會不會心生懷疑,進而搶先一步痛下殺手?那封信,如果傳播開去,會不會有人打著兒子的名義……

    期盼,後悔,害怕,擔心,伴著眼前的滾滾黑煙,無數思緒,在石重貴腦海裡翻滾。他忽然發現,自己竟然是如此的無恥,如此的卑鄙,內心深處,竟然在希望兒子早一點兒出現。但如果兒子真的奉命到來,他相信,自己一定會羞愧後悔而死,死後無法閉上眼睛。

    「啪!」屁股上挨了重重一腳,石重貴向前撲了數步,摔了個狗啃屎。

    耶律將軍等得急了,親自來廚房找茶水。看到他對著火堆發呆,勃然大怒,立刻動手開始教訓。「廢物,老子長這麼大,就沒見過你這樣的廢物。當皇帝不會當,燒壺水你也不會。你這廢物,還,還能幹點兒什麼?」

    「是,是碳太,太濕了!」石重貴向旁邊滾了滾,陪著笑臉解釋。好漢不吃眼前虧,沒有力氣還手,賠個笑臉又如何?好歹不至於被打得太狠,三四天都下不了床。

    「你奶奶的,做錯了事總是有理由!」姓耶律的契丹將軍見他癩皮狗般模樣,頓時又失去了繼續打下去的興趣,撇了撇嘴,大聲吩咐,「閒著也是閒著,等水燒開之前,先過來給本將軍擦擦靴子。老子長這麼大,還沒使喚過皇帝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嗯!」石重貴羞得幾欲暈厥,額頭上,青筋根根亂蹦。剛準備轉身離去,耳畔忽然又聽到耶律將軍重重地「嗯?」了一聲。頓時,心中僅剩的一絲自尊煙消雲散,果斷匍匐在地,伸出袖子去擦對方的馬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耶律將軍愈發開心,抬起頭,笑得前仰後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趕過來看人鬧的蕭將軍和扎裡木,也笑得渾身肥肉亂顫。

    下雨天,閒著也是閒著,找茬戲弄中原皇帝一番,也頗為有趣。要不然,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一蹲就是好幾年,豈不把人給活活憋屈死?

    「轟」「轟」「轟」

    三聲響雷連續炸開,閃電過後,夜色更為深沉。
V123210 發表於 2017-4-27 22:21
    第三章 颶風 (九)

    「這鬼天氣,真是要人命。呸。」一名巡查隊的契丹兵抹著臉上的雨水,罵罵咧咧地說道。

    「還是蕭狐狸他們幾個好,可以跟著將軍進去避避雨。」另外一名契丹兵將手中的彎刀挪了挪,滿臉羨慕地說道說道。

    「笨,避雨哪都可以去,幹嘛去那,將軍是又是去玩那孫皇帝了。你可不知道……」第三名契丹兵,恨恨地接茬兒。

    快樂都是大人物們的,小人物,只能在雨裡繼續巡邏。雖然這窮鄉僻壤,輕易都見不到幾個陌生面孔。

    「不知道什麼,額。」最先說話的那名契丹兵扭頭,忽然自家同伴脖子上出了一根紅線。緊跟著,眼前一黑,天旋地轉。

    另外幾名契丹兵卒果斷抓起胸前的號角,快速賽向嘴邊。然而,沒等他們將號角吹響,全身的力氣忽然從腰間溜走。

    「噗!」鄭子明送刀,抽刀,動作宛如行雲流水。

    陶大春、李順兒、陶勇等人,紛紛從契丹人的腰間將匕首抽出來,單手扶住屍體,緩緩放倒。

    這一招,他們平素訓練過無數次,先是草人,然後是羊和豬,最後是牛。絕對不會找錯地方。

    腎臟被戳破的契丹兵卒們,疼得臉色煞白,當場氣絕。從開始到結束,都沒能發出任何稍大一些的聲響。

    血,順著傷口噴出,迅速將地面上的雨水染成了紅色。然後又迅速被雨水稀釋,順著地面的坡度淌向了門外,轉眼就跟泥漿混在了一處,再也看不出半點不同。

    「順子,你帶兩個弟兄守住大門,其他人,跟我來!」鄭子明衝著眾人擺擺手,丟下一句話,繼續院子內閃去。身子一起一伏,靈活得宛若傳說中的幽靈。

    李順輕輕點頭,立刻拉住兩名距離自己最近的弟兄,打著手勢,命令二人跟自己一道去看守所有人的退路。陶大春、陶勇、李彪、王寶貴和其他一干平素訓練時表現最好的弟兄們,則緊跟在鄭子明身後,呈分散隊形,交替而進。藉著狂風暴雨的掩護,一步步靠近今天的目標。

    他們潛伏到這座小院邊上,已經好幾天了。今晚,終於等到了老天爺的垂青。

    他們,跟著自家將軍,準備再創造一項前所未有的奇蹟。如果成功,足以震驚整個遼國,讓耶律阮君臣從此後,日夜無法安枕。

    咔嚓,咔嚓,咔嚓,閃電一個接一個,沒完沒了。

    轟隆隆,轟隆隆,轟隆隆,雷聲翻滾,蓋住地面上一切嘈雜。

    雷雨夜,正是殺人的好天氣。

    兩名出來給坐騎填草料的契丹兵卒,剛剛從馬棚口探了個頭,就被鄭子明一刀一個,瞬間送上了西天。

    陶大春貓著腰衝過去,與鄭子明一道,將這兩名倒霉的契丹兵的屍體,拖到了馬棚子內。棚子裡的戰馬被血腥氣所驚嚇,不停地打起了響鼻。一道悶雷從天空中滾過,戰馬脖子上冒出了瀑布般的血漿,待天地間再度恢復安靜,馬棚子內,已經徹底恢復了沉寂,只有滿地溫熱的屍體。

    「誰,誰在那兒。蕭鐵狼、撒日勒,苦丁,你們幾個幹什麼呢?出來,出來回話!」一小隊契丹人冒著雨從臨近的屋子裡走出,用蓑衣遮住燈籠,朝著四下探望。雷聲很大,雨如瓢潑,但是沙場上滾打多年的他們,依舊隱約感覺到有哪裡不對勁。

    他們的預感非常正確,只是挑燈籠四下亂照的動作,實在過於愚蠢。昏黃的燈光,非但沒有照到潛伏於黑暗中的潛入者,反而將他們的位置和人數,暴露得一清二楚。。

    鄭子明藉著燈光,迅速算清了對手的數量。隨即,朝著身後的陶大春等人輕輕揮手。

    陶大春和弟兄們點點頭,自動分成兩列,藉著雨幕的掩護,從左右兩側朝這小隊契丹人摸了過去。

    一共八個契丹人,他們這邊卻又三十六個。四個對付一個還綽綽有餘,根本不可能失手。

    血,迅速濺起,染紅從天而降的雨水,散做一團團紅煙。

    「咔嚓!」「咔嚓!」「咔嚓!」閃電一個接著一個,照亮鬼魅的身影。照亮破舊低矮的房屋,還有一張張失去生氣的的面孔。

    「咔嚓!」一道慘白色的閃電劈向院子深處,將正房的屋瓦,打出團團白煙。

    院子最深處的正房內,水,已經燒開了。

    茶,也已經煮好擺在了桌案上。

    三名遼國將領,蕭裡蔑、耶律欽、扎裡木坐在椅子上,對頭頂上的雷聲充耳不聞。他們很忙,也很快活。

    天下最尊貴的人,據說是皇帝。

    而把最尊貴的人踩在腳下,滋味賽過神仙。

    「你這老貨,皇帝當得不怎麼樣,這伺候人的本事倒是不錯。」蕭裡蔑笑著誇獎了一句,,抬起一條腿,隨即,又將另外一隻腿翹到石重貴的膝蓋上,慢慢的抖動。

    石重貴被嚇得雙腿發麻,卻不得不咬著牙苦撐。雙手上上下下,替對方舒筋活血。唯恐動作稍慢了,又要吃到苦頭。

    「喂,你說,你兒子會不會聽你的話,帶著兵馬前來替皇上效力?!」扎裡木還唯恐他受折辱不夠,將嘴裡的茶葉朝地上吐了吐,拉著長聲詢問。

    他需要的,不是答案,而是石重貴受刺激後,那又悔又怒,卻忍氣吞聲的模樣。果然,這一次,石重貴又開始哆嗦了起來,紅著眼睛,流著淚,就像一頭即將被送上祭壇的羔羊。

    「行了,別光顧著耍他玩了!」只有契丹將軍耶律欽心腸稍微「善良」些,笑了笑,低聲勸阻,「一旦玩死,就不好交代了。皇上還留他有別的用途呢!」

    「死,他才不會,否則,早死了不知道多少年了!」扎裡木不屑地搖頭,茶葉沫子吐得到處都是。

    「那也別光顧著玩鬧,有空去外邊看看!」耶律欽厭惡地將自己的茶碗向後挪了挪,沉聲吩咐。

    他是正宗皇族,雖然血脈薄了些,也不是扎裡木這種秣鞨將領所能惹得起。後者聽了,只能悻悻地放下茶碗,掙紮著起身,「行,兩位大哥慢用,小弟去去就來!」

    說罷,披上蓑衣,命親兵挑起燈籠,用牛皮擋住燈籠口,一頭紮進了雨幕。

    「轟隆隆」「轟隆隆,轟隆隆」,雷聲滾滾,連綿不絕。

    三道寒光,忽然在雨幕中閃過。

    三名契丹兵卒,手捂轟隆,瞪大了眼睛,仰面朝天栽倒。

    鄭子明、陶大春和陶勇三個,收起武侯弩。合身撲上,手中匕首在閃電的照耀下,泛出淡淡的藍光。

    其餘契丹兵舉刀迎戰,更多沒有尾羽的弩箭從他們背後射來,將他們挨個放倒在雨幕裡。眾滄州精銳迅速靠近,拔出匕首,在垂死者的喉嚨處一抹,隨即,將屍體迅速拖向牆根兒。

    鄭子明將臉上的雨水擦了一下,舔了舔嘴唇,黝黑的眼睛透著無盡寒光,這已經是襲殺第三隊巡查隊了,雖然不知道對手的巡邏節奏,但是可以肯定的是,留給他的時間真的已經不多了。

    幾乎同時,陶大春與陶勇二人對視了一眼,作了一個手勢,率先躬身衝入了下一個掩護點,一個破的茅草屋下面。

    李順兒的叔伯兄弟李彪和其他一干平素訓練時表現最好的弟兄們緊隨其後,射術最好的王寶貴則佔據了最前的位置,貓著腰,用狼一樣的目光掃視周圍。

    茅草屋下,一個偷懶的契丹兵,猛然冒出了頭。與陶大春的目光,對了個正著。還沒等他發出驚呼,鄭子明飛起一斧,直接砍進了他的脖子裡,契丹兵瞪大眼睛,頭朝邊上一歪,當場死去。

    上前拍了下陶大春的肩膀,鄭子明彎腰從屍體上撿回斧子,然後又低低的學了一聲馬嘶,伸長脖頸,開始觀察院子裡的第二層防禦圈。

    第二層防禦圈,是幾間廂房連著一間正房。每間房屋內都亮著燈,透過雨幕,可以看見大約有一百二三十個契丹兵卒,分散在不同的放間內,正在百無聊賴地打哈欠。。

    正房內,一名剛才趕來的絡腮鬍子將領舉著濕淋淋的馬鞭,對著身邊的四名契丹小頭目破口大罵。而幾個小頭目顯然對他不太服氣,各自抱著膀子,抖動雙腿,嘴角撇得比耳朵都高。

    鄭子明默默的算了一下,自己帶的人在幾個瞬間之內,最多能將守衛的契丹兵殺掉二分之一,剩下的人絕對會將裡面的人給驚動。

    「強攻,突破這層房子,就到了看押令尊的後院!你直接往前突,剩下的交給我!」陶大春快速跟過來,回憶著鄭子明預先畫出的草圖,小聲提議。

    「好,我先上,你帶人收拾其他人!」鄭子明毫不猶豫地點頭,隨即,一個縱身撲向正房。左手短刃右手利斧,宛若下山撲食的猛獸。。

    陶大春帶著十幾名弟兄,迅速散開,端起武侯弩,對準窗口。

    陶勇帶著另外十幾名弟兄,跟在鄭子明身後,如影隨形。

    「轟」

    「嗖」

    漆黑的天空,再度銀蛇亂舞,閃電肆無忌憚的在空中展示著自己的與眾不同。

    閃電過後,屋子裡忽然一暗,正在躲雨的契丹兵倒下了一片。
V123210 發表於 2017-4-27 22:21
    第三章 颶風 (十)

    「敵襲!敵襲!」 有人叫喊著去摸兵器,還有人則試圖打滅燈火。一個高大身影伴著雨水破窗而入,手起斧落,將兩名驚慌失措的契丹兵砍翻在地。

    「迎戰,迎戰,跟我來!」絡腮鬍子猛地將距離自己最近的契丹小頭目向前一推,雙腿快速後退。隨即,棄鞭,抽刀,所有動作一氣呵成。

    「扎裡木——!」契丹小頭目哀嚎著發出一聲詛咒,舉起空空的雙手去擋迎面劈下的短斧。他是契丹人,絡腮鬍子是秣鞨人,平素仗著血脈高貴,他沒少給對方下絆子。卻萬萬沒想到,對方以往對自己一忍再忍,關鍵時刻,卻果斷拿自己當做了盾牌。。

    「老子是鄭子明!」高大的身影愣了愣,隨即怒吼下將斧刃加速劈下。

    契丹小頭目**迸裂,瞪圓了眼睛,死不瞑目。

    絡腮鬍子將領扎裡木拔刀迎戰,鄭子明忽然衝他笑了笑,利斧帶著血珠脫手而出,「噹」地一聲,將他的兵器砸飛到空中。

    緊跟著,一道閃電劈向了他的面孔。扎裡木本能地後退,躲閃,脊背貼上了牆壁,雙手握成拳頭在身前亂砸。

    他素有幾分蠻力,一拳下去,足以砸死一頭野鹿。然而,鄭子明的力氣,卻比他還大出許多,猛地一揮胳膊撥開了他的拳頭,隨即,手中短刃向前一吐,正中他的喉嚨。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扎裡木手捂喉嚨,眼睛瞪得滾圓,直到死去,他也無法相信,自己居然連一個回合都沒支撐下來。

    鄭子明卻連看都多沒看他一眼,一腳踹開後門,縱身撲向院子最深處,沿途凡是遇到阻攔,皆一斧一個,盡數送上西天。

    「怎麼回事!」院子最深處的正房內,蕭裡蔑隱約聽到幾聲叫喊,猛地站起來,撲向窗口,「不好,有人,有人來救這狗皇帝了!」

    「瞎說,除非他長了翅膀,能從天上飛過來!」耶律欽一腳踢到石重貴的屁股上,滿臉懷疑地笑罵:「就這慫貨,誰肯前來救他?隔著好幾千里路,真當我百萬契丹將士都是死人麼?」

    他的力氣太大,石重貴被踢得往前面一竄,恰恰撲倒在另外一位契丹將官蕭裡蔑的大腿旁。

    正在聚精會神判斷外邊情況的蕭裡蔑被嚇了一哆嗦,扭過頭,朝著石重貴的臉上就是一腳:「你這老貨,找死麼?即便是有人來救你,老子也讓他們有來無回!」

    瞬間,石重貴臉上就出現一個靴子的泥印,鼻子,嘴巴,同時淌出了血來。一邊擦,他一邊快速後躲,啞著嗓子大聲喊冤,「跟,跟我沒關係。我發誓,蕭將軍,外邊的人跟我一點兒關係都沒有……」

    「那可不一定,說不好是你兒子來救你呢!」耶律欽冷笑,搖頭,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判斷。

    哪有明知道有去無回,還要主動送死的。那鄭子明又不是傻子。況且,石重貴跟他已經分別了這麼多年,那點兒父子情分,早就該淡了,怎麼值得他不顧一切過來捨命相救。

    「喀嚓」一道紫色的閃電,將耶律欽的奚落,硬生生憋回了嗓子裡。

    窗外被閃電照得亮如白晝,有名彪形大漢,如虎豹伴撲向了周圍的契丹兵卒,所過之處,沒有一合之敵。

    在其身後,則是一小隊身穿黑衣的死士,個個手持短刀,追著契丹兵將大砍大殺,宛若一群餓狼殺入羊群。

    「噗。」

    鄭子明長刀一揮,一名舉著長矛的契丹兵還沒反應過來,便身首異處。

    一名契丹百人將揮動鐵鐧,砸向他的胸口。鄭子明舉刀招架,噹啷一聲,剛剛撿來的長刀就斷成了兩截。他迅速撤步,後退,躲閃,隨即,單手朝腰間一抹。一把短斧迅速飛出,砍碎契丹百人將的面門。

    幾根長矛刺破雨幕,直奔他的腰桿和小腹。鄭子明果斷後退,陶勇帶著兩名弟兄狂奔而至,擋住契丹兵,與對方戰作一團。

    嗖嗖,王寶貴及時放出兩根弩箭。射翻了陶勇的對手。周圍的滄州勇士迅速結成小陣,彼此配合著,將剩餘的契丹兵挨個刺倒。

    推開一具噴血的屍體,鄭子明搶過對方的鐵棍,高舉著繼續向前猛撲。他需要用最快的速度衝殺進去,不必管後路和兩側。後面的這些契丹兵,自有他的兄弟們解決。

    「啊——」一名將領打扮的傢伙,咆哮著迎戰。被他當頭一棍,砸得倒飛出去,吐血而死。另外一名契丹兵卒試圖蹲下身,偷襲他的小腿。被他又是一棍砸在了頭上,連腦袋帶頭盔都砸了個四分五裂。

    第三名擋路的契丹兵眼裡明顯露出了恐慌,轉身,撒腿逃命。鄭子明快速追了幾步,一棍將其腦袋砸進了胸腔。

    鐵棍因為用力過猛,彎成了弧形。有人從身後扔來一把彎刀。鄭子明轉身接住,再一個轉身,衝進下一群契丹人之間,身體在跳躍中不斷的變換朝向,長刀化身為牛頭馬面手中的鐵鏈,無情將周圍的契丹人挨個拉緊地獄。

    周圍的契丹人死的死,逃的逃,一掃而空。眼前忽然一亮,鄭子明人刀合一,直接撲向了台階。

    台階上,兩名親兵打扮的傢伙,一人挺槍,一人舉刀,呼喝迎戰。王寶貴及時射出一箭,放倒其中一個。鄭子明揮刀砍死另外一個,抬腿將屍體踢進了水坑。。

    陶大春帶著幾名弟兄迅速追來,與周信所帶的弟兄互為犄角,隨時準備為前面衝刺的鄭子明提供接應。

    「敵襲,敵襲!」一隊盔甲鮮明的親兵貼著房簷衝過來,不去管近在咫尺的鄭子明,卻先撲向了屋門。

    他們的主將在屋子裡頭,他們的責任,是先保護自家主將,再管敵人死活。

    陶大春搶步撲上,堵住這伙親兵。帶頭的百人將揮刀衝他猛砍,陶大春側身閃避,樹葉般貼著地面上的積水飄走。契丹百人將沒想到對方居然不戰自退,頓時微微一愣,陶勇毫不猶豫地從邊上殺了出來,一桿長槍捅穿此人的身膛。

    「噗」的一聲,隨著長槍被抽出,契丹百人將歪倒在地。

    周信帶著弟兄們加入戰團,鋼刀揮舞,潑出一片片血浪。

    衝在最前方的鄭子明,已無暇後顧,雙腿跨過台階,撲向屋門。

    幾名親兵從屋子裡衝出來,揮刀亂剁。李彪舉槍上前格擋,替鄭子明擋住了必殺一擊。鄭子明越步一跳,反手一刀,「呲」的一聲,刀落臂斷,利刃繼續下劈,劈斷了另外一名親兵的喉嚨。

    「進屋,進屋,外邊有我!」陶大春高喊,手中鋼刀絲毫不停,將周圍的契丹親兵逼得連連後退。

    陶勇帶著幾名弟兄,結陣而戰,迅速清空鄭子明身體兩側。

    有一個魁梧的契丹猛士,忽然衝出屋門。手中的狼牙棒剛剛舉起,就被鄭子明橫刀擋住。李彪跨步上前,長槍直奔此人哽嗓。契丹猛士咆哮後退,一腳門裡,一腳門外。鄭子明果斷撲進此人懷裡,左手拔出短斧迅速上撩, 「啪」的一聲,將此人的下巴連同半邊腦袋撩上了房梁。

    屋門的最後一道防線,破了,借助明晃晃的蠟燭,他將屋內的情況盡收眼底。

    一個白髮蒼蒼的老漢被人踩在腳下,兩名契丹武將,一左一右,踩著老者,手中彎刀寒光閃爍。

    「站住,退出去。否則,我們就先結果姓石的。然後再跟你拚個魚死網破!」
V123210 發表於 2017-4-27 22:21
    第三章 颶風(十一)

    「二寶?」石重貴仰起頭,眼睛裡滿是驚愕。「不對,你不是二寶,我不認識你。也不會跟你走。你趕緊滾,趕緊滾蛋!」

    他自以為補救得足夠及時,卻過分低估了耶律欽和蕭裡蔑二人的智商。話音剛落,兩名契丹負責看管他的武將,已經笑逐顏開,「石延寶,哈哈,你真的敢來。你這個蠢貨,比你的皇帝父親還蠢。哈哈哈,放下兵器投降,否則,老子先殺了他!」

    「放下兵器投降,我從一數到三,一……」

    「他不是二寶,不是鄭子明,你們認錯人了,你們都認錯人了!我不認識他,我不認識他!」石重貴拚命掙扎,叫喊,期盼能激怒耶律欽,立刻將自己一刀砍死。

    如此,兒子就不必再受此人威脅,如此,兒子就能無牽無掛的離開。回到中原,回到大周,從此高官得坐,駿馬得騎。

    「啪!」耶律欽蹲下身,狠狠給了石重貴一個耳光,「閉嘴,否則,老子先宰了你!」

    「殺了我,殺了我。有種你就殺了我!」這輩子,石重貴從來就像現在這般勇敢,主動扭著脖子,朝耶律欽手中刀刃蹭去。

    耶律欽躲閃稍慢,頓時,刀刃上就帶起了一串血珠。「阿爺!」鄭子明大叫著撲向,卻被蕭裡蔑死死擋住,眼睜睜地看著自家父親又被契丹武將打暈過去,像雞仔一樣拎在了手裡。

    「住手,後退,否則,我真的下刀了!」耶律欽用刀刃朝著石重貴的喉嚨比了比,大聲強調。

    他剛才萬萬沒想到,石重貴這個軟骨頭,居然真的能狠下心來求死。但是,他卻又足夠的能力和手段,讓石重貴父子生死兩難。「你既然來了,我也不難為你,跟我一道去上京覲見陛下就是。說不定,他念在你一份孝心的份上,會放了你父親,給你們兩個一片牧場,讓你們父子在遼國共享天倫之樂。」

    「去你娘的!」回答他的,是一聲怒喝。周信拎著一名契丹十將衝進屋子,當著所有人的面兒,揮刀抹斷了此人的喉嚨。

    「來啊,你殺個試試,老子手裡現在至少有一百名俘虜。你殺了石重貴,老子就讓他們一道陪葬!」像個瘋子伴,他大喊大叫,鮮血頓時噴紅了鄭子明半邊身體。

    「你……」鄭子明又驚又怒,扭頭,指著周信大聲怒喝,「出去,趕緊出去,沒看見我阿爺在他手裡麼?」

    「那是你阿爺,不是我的,更不是我們大家的!」彷彿絲毫不在乎鄭子明的感受,周信丟下屍體,梗著脖子回應。「咱們可以跟你這你來送死,卻絕不會跟著你一起做孬種!」

    「對!咱們不做孬種!」陶大春和陶勇二人,也各自拖著一名俘虜入內。已經砍出豁口的刀刃上,不斷有鮮血滴落。「放了石重貴,然後我們放了你們所有人,否則,大夥一起死!」

    「這……」耶律欽和蕭裡蔑二人也算見多識廣,卻沒見過如此蠻不講理的屬下。自己抓了石重貴來要挾鄭子明,是由於這二人原本為父子,血脈相連。鄭子明麾下的這些兵將跟自己有什麼關係?憑怎麼為了他們的小命,就得放石重貴父子離開?

    「放人,放人,否則,大夥一起死!」屋簷下,喊聲此起彼伏。攻擊得手的滄州們勇士們,每人拎起一名不知是死是活的契丹將士,用刀壓在對方的脖子上,大聲威脅。

    地面上,屍橫滿院,血流成河。

    「喀嚓,喀嚓,喀嚓」閃電如銀蛇般亂竄,照亮耶律欽和蕭裡蔑二人扭曲的面孔。

    如果他們敢拒絕,對方肯定說到做到。那將意味著大夥同歸於盡,他們用自己和身邊所有親信和弟兄們的命,給石重貴賠了葬。而如果他選擇放人,過後,大遼國的皇帝也饒不了他,至少,也得殺他全家。

    「他是你父親,他是你父親,鄭子明,你自己怎麼不說話!」進退兩難,蕭裡蔑忽然急中生智,扭過頭,揪著石重貴的頭髮,露出那張蒼老的臉。

    昏迷中,石重貴吃痛,嘴裡發出痛苦的**,「走,二寶,走啊,別管我。別……」

    「啪」蕭裡蔑又是一記耳光,將石重貴打得鼻孔冒血,「退後,否則就同歸於盡。」

    「噗!」血光飛濺,鄭子明抓起一名俘虜,毫不猶豫抹斷了脖子。

    「你!」蕭裡蔑沒想到鄭子明居然連他父親的生死也不顧了,再度揚起巴掌,對準石重貴的老臉。

    「噗!」又是一道血光,鄭子明從身邊人手裡抓過第二名俘虜,切斷咽喉,順勢向前一慣。

    尚未斷氣的契丹俘虜手捂脖頸,搖搖晃晃向前撲去。雙目之中,滿是求肯。而蕭裡蔑,卻毫不客氣地側開了身體,任由他摔倒在自己腳下,翻滾,掙扎,死不瞑目。

    「姓鄭的,你,你不要你父親了,那好,老子現在……!」耶律欽怒不可遏,紅著眼睛,將手中寶劍,高高地舉過了頭頂。

    「嗖!」一把短斧,從鄭子明手裡飛出,正中他的手臂。

    陶大春和周信要的就是這個機會,幾乎在短斧飛出的同時,雙雙撲上。一人用鋼刀劈向蕭裡蔑,另外一人,則直接撞進了耶律欽懷裡,將其撞了個仰面朝天。

    「啪!噹啷啷!」斷臂和短斧、寶刀同時落地,耶律欽慘叫著摔倒,蕭裡蔑被周信一刀逼退數步,再一刀砍掉了腦袋。

    「你,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耶律欽手捂著斷臂,在地上翻滾,哀嚎。他好恨,恨自己糊塗,恨自己怕死,恨自己不該試圖拿石重貴來威脅鄭子明。如果他聽見喊殺聲時,就果斷割了石重貴的腦袋,今日之戰,也許完全會是不同的結局。

    「送他上路!」鄭子明隨口吩咐了一句,蹲下身,從濕漉漉的地面上抱起自己的父親。扭頭衝出屋外,「走,咱們回家!」

    「回家!」陶大春手起刀落,砍下耶律欽的腦袋。

    「回家!」眾勇士將手裡的俘虜,丟在腳下,在雨幕中,高高地舉起的兵器。

    「喀嚓!」一道閃電滑過天際,照亮他們筆直的身影。

    這群男兒身影,注定要留在蕭蕭風雨中,永遠成為傳說。
V123210 發表於 2017-4-27 22:21
    第三章 颶風 (十二)

    「二寶……」石重貴從喉嚨中擠出兩個字,一時之間,恍然如夢。

    「別說話,咱們得趕緊走!」鄭子明溫柔地衝著自家父親笑了笑,低聲叮囑。

    他已經反覆辨認過,確信無疑,這就是自己的父親,那個曾經信誓旦旦說自己不是親生,而是撿來抱養的父親,那個替遼國招降自己的前朝皇帝石重貴。

    那個時而英雄,時而孬種,給了他生命,同時也給了他無數煩惱的父親。

    他在這世界上,所剩下的,唯一的血脈至親。

    「給我!」陶勇快步衝上來,彎下脊背。

    鄭子明沒有多廢話,雙手一用勁,將石重貴擺到陶勇背上,隨手從懷裡掏出一根早已準備好的絲絛,快速的繞了幾圈,將二人拴在了一起。隨即,扯開嗓子朝著院門裡所有人大吼:「撤。」

    陶大春忽然從黑暗裡衝到面前的契丹兵撂倒,閃到鄭子明身側,口中同樣叫道:「撤。」

    剛才躲在右側射冷箭的王寶貴這時候,也集合了三五個人,大聲吼道:「撤。」

    眾人魚貫而出,沿著來時的路,快速衝向了先前的隱藏處,風馳電掣。

    營州附近有一條大河,但是,河岸距離石重貴的囚牢卻有些遠。他們必須,在守軍做出反應之前,逃到河邊,跳上藏在蘆葦蕩裡船隻,才能順流而下,直奔大海。

    時間緊迫,每個環節都不能太多耽擱。每多耽擱一柱香時間,大夥距離閻王殿就更近了一步。

    他們計算得很仔細,也很精確,幾乎考慮了所有細節。

    然而,大夥兒剛剛離開院落還不到五百步,雨幕中,卻忽然衝出了一群原本不該出現的人。

    「圍住他們,圍住他們。果然在這兒,一個都不要放過!」帶隊的契丹將領滿臉喜悅,揮舞這長刀大喊大叫。

    他不認識鄭子明,卻認識趴在陶勇背上的石重貴。從石重貴身上,知道自己今夜抱著試試看的心情,居然迎頭堵住了一群大魚。

    「勇子先走,其他人,跟我一起來!」鄭子明當即立斷,衝進敵軍,大開殺戒。緊隨其後的陶大春和李彪,長刀揮灑,替他守住來自後面契丹兵的攻擊。

    還沒來得及擺開隊形的契丹兵不敵鄭子明三人的衝殺,生生被衝出了一道缺口。周信帶領其餘弟兄緊緊跟上,將缺口越擴越大,血流成河。,

    「放箭,放箭!」帶隊契丹將領驚慌失措,扯開嗓子,高聲叫喊,「不管是誰,狠狠的放箭。」

    亂箭齊發,卻被大雨打得歪歪斜斜。

    如此狂暴的天氣裡,普通弓箭,根本起不到任何效果。

    緊跟著鄭子明身後的滄州勇士,卻瞬間得到了提醒。果斷從背後抽出弩弓,扣動扳機。

    『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沒有尾翼弩箭,即便在暴雨裡,也能穿透皮甲。周圍的契丹兵卒瞬間被射倒了一大排,剩下得大喊一聲,抱頭鼠竄。

    「別戀戰,走!」鄭子明大叫,揮刀劃過一名百人將的嗓子。

    「額。百人將慘叫一聲,,脖子上的鮮血如噴泉一般湧出。

    不顧半空中落下的血跡,鄭子明單手推開屍體,抬腳,踢起一干長槍。沾了水的長槍沉重無比,卻依舊被他踢得飛了起來,直奔另外一名契丹指揮使的胸口。

    「啊!」契丹指揮使蕭鐵狼猛地來了個鐙裡藏身,躲過了必殺一擊。待再度於馬背上直起腰,鄭子明的面孔已經近在咫尺。

    「啊——」他大叫著舉刀,下剁。卻忽然間看不到對手的身影。緊跟著,大腿處猛地一痛,整個人飛到空中。

    鄭子明手起刀落,將蕭鐵奴砍去首級,隨即飛身上馬,舉起鋼刀四下猛劈,「讓開,讓開,擋我者死!」

    戰馬附近的契丹兵卒紛紛躲避,唯恐動作稍慢,步了自家指揮使的後塵。數桿投槍卻破空而來,將他們統統釘死在地上。

    「轟」

    電閃雷鳴,暴雨如注!

    藉著閃電的餘光,鄭子明看清楚了地面上深入盈尺的投槍,臉色瞬間變得一片鐵青。皮室軍,攔路的這支兵馬,居然出自契丹最精銳的皮室軍。而據他前幾天四處刺探得知的情報,最近一支皮室軍駐地,距離營州也有三百里,根本不該囚禁父親地方出現,更不該出現在狂風暴雨當中。

    「轟!」還沒等他來得及推算,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又一排投槍破空而至,逼得他不得不策馬閃避。

    對方人多,又訓練有素,經歷了最初的慌亂之後,已經逐漸穩住了陣腳。而自己這邊,總計才有五十多名弟兄,絕對不能做更多糾纏。

    「跟我來!」彎腰從地上撿起一根長矛,鄭子明遙遙地指向敵將帥旗。同時,雙腿狠狠磕打馬腹部。

    吃了痛的遼東馬嘴裡發出一聲咆哮,沒有任何預兆的開始加速,踩著契丹兵的屍體,朝著遼軍隊伍的核心處衝了過去。

    雷雨夜格外的暗,整個天空黑沉沉的。陶大春、周信等人一言不發,帶領隊伍,緊跟在戰馬之後。沿途過處,見一個砍一個,硬生生將敵軍殺出一條血肉通道。

    「去死!」王寶貴借助閃電的亮光,確定敵人的方位,然後扣動扳機,以瞬發的速度將敵人射殺。

    「去死!」其他滄州勇士也跟著扣動扳機,將弩弓上的弩箭射出。將近在咫尺的皮室軍射得抱頭鼠竄。

    武侯弩造價高昂,不宜大規模裝備部隊。但是其精準的命中率和巨大的殺傷力,卻可以令

    「啊啊啊——」一夥契丹刀盾兵終於看清楚衝過來戰馬上,坐的不是自己人,嚎叫著上前擋路。

    鄭子明在持槍前刺,馬蹄直接踩向刀盾兵頭頂,將刀盾兵們踩得鬼哭狼嚎。陶大春和周信一左一右,鬼魅般出現,將戰馬旁揮舞兵器的契丹人挨個放倒。

    李順帶著弟兄們丟出短斧,瞬間將擋在鄭子明戰馬前的長槍兵剁翻一片。長槍兵的隊伍中,也出現了一道缺口,鄭子明策馬,急衝而過。

    李彪的長槍如同出水蛟龍,瞬間殺至戰馬右側敵軍當中,身形忽左忽右,變幻不定。一個個槍花耍得眼花繚亂,周圍的契丹兵不得不放棄阻擋鄭子明,舉槍跟他搏鬥,隨即,被躲在暗處的王寶貴再度用弩箭挨個點名。

    幾根投槍如毒蛇般飛來,命中鄭子明胯下戰馬,血流如注。

    鄭子明左手一使勁,搶在戰馬倒下前主動飛了出去。長槍下戳,捅穿一個契丹兵卒的小腹。隨即,雙腿下落,胳膊發力,將屍體直接甩了過去,將另外一群衝過來攔路的敵軍,砸開了一個小缺口,他自己也隨著屍體一個猛撲,貼在地上,瞬間滑到一名契丹兵腳下。

    長槍橫掃,掃翻七八條大腿,斷裂。手中兵器迅速換成契丹人丟下的彎刀,繞著圈子劃過一道寒光。三條小腿,兩隻腳,交替飛起,鄭子明搶過一面盾牌護住自己,單手揮刀,衝入敵軍當中,宛若瘋虎。

    「噗」陶大春的長刀橫掃,幾名契丹兵喉管直接裂開,倒地,地上雨水夾著鮮血,已經流淌得到處都是,四下里的雨水,也瞬間都變得殷紅如血。

    一名十人將咆哮著撲上來,被他揮刀砍翻。另外兩人則左右夾擊,逼得他手忙腳亂。鄭子明忽然出現,揮刀從背後砍死一名夾擊者。刀還未抽出,兩把彎刀閃著寒光而至。

    「咚」!來不及將刀從屍體上過拔出來的鄭子明,用敵軍屍體擋住了彎刀的殺勢,後面的契丹兵想直接將鄭子明圍住,不遠處的李順發現這一狀況,縱身跳躍,踩到一個契丹兵的頂,隨即翻身落到鄭子明身側,揮刀猛砍,將敵軍的包圍圈硬生生砍出一個缺口。

    鄭子明抽刀,斜劈,橫掃,背靠著李順和陶大春旋轉,夜戰八方,生生將圍上來的契丹兵逼退。「哇哇哇!」眾契丹兵大叫著退後一步,彎刀恍若組織好了一樣,再度變成一道亮帶,齊齊劈來。

    鄭子明和陶大春,李順三人被突如其來的變化逼得迅速後退,下一瞬間,鄭子明將手中的盾牌當飛斧一樣直接甩了過去。

    「鏘鏘」

    契丹兵用刀砍向飛過來的盾牌,不料,鄭子明正等的就是在個機會,只見他如同一頭下山捕食的猛虎,長刀自右向左一個橫劈,頓時讓兩名名契丹兵的肚子同時迸出血水。

    「殺!」陶大春和李順同時揮動手臂,將另外兩名契丹兵砍成了滾地葫蘆。

    「走!」就在二人正欲再度擊殺的時候,鄭子明突然心中感到一陣危機,毫不猶豫大喝示警,連連退後。

    陶大春和李順想都不想,兩腿迅速向後滑步。剛剛挪開不到半尺遠,「嗖嗖嗖」,三支投槍,直插剛才他剛才的落腳之地,擺出了一個端端正正的品字型。。

    「轟」

    一道閃電劃過,鄭子明看到馬背上自己丟擲投槍的傢伙,皮盔,鐵甲,耳畔裝飾著兩條濕漉漉的貂尾。

    「是敵軍主將!擒賊擒王!」他腦海裡迅速閃過一道亮光,隨即想都不想,從腰間抽出飛斧,本能地擲了回去。。

    「砰」

    馬背上的人猝不及防,被飛斧直接命中面門。**迸裂,當場栽落於地。
V123210 發表於 2017-4-29 00:56
    第四章 歸來(一)

    「蕭將軍,蕭將軍——」四下里,哭喊聲響成了一片。眾皮室軍勇士,沒想到自家主將連帶著大夥連續趕了好幾天路,結果到了目的地後,卻連一個照面都未支撐住就被人給斬於馬下,頓時又驚又悔,手足無措。

    鄭子明卻絲毫沒有憐憫之心,趁著周圍契丹人被嚇傻了功夫,接連幾個箭步竄到屍體旁,單手將其拎起,緊跟著,又一個箭步竄到此人的戰馬旁,飛身而上。「都讓開了,沒死,只是砸暈了。否則,老子再一斧子下去!」

    手迅速往後一摸,卻摸了個空,今夜幾度擲出,又幾度撿回的飛斧,終於一個不剩,被他丟了個精光。

    「讓開,還沒死!砸腦袋,砸腦袋!」

    「讓路,還沒死!砸爛,砸爛!」

    「砸,砸……」

    陶大春等人冒著暴雨,衝到鄭子明戰馬兩側,抬手遞過一把從泥地上剛剛撿來的鐵鞭。用生硬的契丹話,大聲威脅。

    雖然他們喊的驢唇不對馬嘴,周圍的皮室軍將士,卻從鄭子明拿著鐵鞭在自家將軍腦袋上比劃,頓時,原本已經絕望的心情,又湧起了幾分希望,想要上前搶奪,又怕惹了對面的凶神痛下殺手,你推我擠,亂作了一團。

    恰恰鄭子明胯下的戰馬動了動,將契丹將軍的屍體晃得上下起伏。眾皮室軍立刻就相信了自家將軍真的未死,擺著手,大聲請求,「別,別殺。求求你,不要殺!」

    按照契丹軍律,主帥戰沒,其手下親兵即便搶回了屍體,也難逃一死。而其他將校被如何處置,則完全看上頭的心情。有可能直接被推出去砍了腦袋殉葬,也有可能奪去官職戴罪立功,還有可能連同家中老婆孩子,一道被貶做牧奴,持續三代不得翻身。

    所以,眼下眾契丹將士的第一要務,是把自家將軍救回來,而不是繼續追殺對手。但如果真的把對手逼急了,將蕭將軍的腦袋用鐵鞭砸了一堆爛西瓜,他們即便最終搶到了屍體,恐怕也落不到什麼好下場。

    兩軍交鋒,哪怕連續決策失誤,都好過連續發呆發傻。鄭子明身邊的滄州弟兄們,對類似的場景已經模擬演練了數十次,豈能將機會白白錯過?立刻紛紛衝到自家主帥身側,或者搶了無主的坐騎,或者雙腿奮力狂奔。手中兵器,同時向隊伍兩側左右揮舞,「讓路,讓路,否則就砸爛,砸爛!」轉眼間,整個隊伍就如同蛟龍般潰圍而出。

    「站住,留下我家將軍!」

    「蕭將軍,蕭將軍!」

    「漢人,說話算話,我們不追……」

    眾皮室軍將士這才終於緩過神,用契丹話或者生硬的漢語叫喊著,緊追不捨。鄭子明等人,則以弩箭控制距離,以對方主將的生命作為要挾,且戰且退。不多時,便又跟背著石重貴突圍的陶勇等人匯合在了一處。

    「有馬騎的留下,沒有馬的先去河邊,上船!」鄭子明果斷地吩咐了一句,同時撥轉坐騎,再度用鐵鞭壓住了死去多時的契丹將領頭顱。

    「咔嚓,咔嚓,咔嚓!」數道閃電,照亮他驕傲的身影。雨已經快停了,但風卻更急,吹得戰馬鬃毛和尾巴都飄了起來,如旌旗般來回飛舞。

    大多數弟兄一言不發,快步奔向藏著船隻的小河岔。陶大春和周信兩人,則帶著七八名搶到了戰馬的弟兄,迅速在鄭子明身邊排成一個三角陣。每個人身上都已經完全濕透,血水混著雨水滴滴答答往下淌。

    追過來的眾皮室軍將士又累又怕,隔著老遠就緊緊拉住了坐騎。連續多日趕路,又遇到狂風暴雨天氣,主將還落在對方手裡生死未卜。他們這邊,無論體力和士氣,都已經跌落到了崩潰的邊緣。所以已經不敢再貪功,只求能平安把自家主將救回。

    「趕緊緩一緩體力,咱們必須支撐到其他人都上了船!」鄭子明對靠攏過來的皮室軍,視而不見。扭過頭,對著陶大春等人吩咐。

    「知道!」陶大春沉聲答應,隨即,從戰馬屁股的束帶上,抽出一根無主的投槍。雙臂用力,擲向對面,「不准越過這個投槍,否則,就砸爛你家將軍的腦袋,讓他老娘都認不出來!」

    「投槍,不准越過,否則,砸爛腦袋,老娘,沒法認!」唯恐對方聽不明白自己的警告,他又再度用蹩腳的契丹話重複。

    「阿克棄,阿克棄!」眾皮室軍將士從沒遇到過如此「不講理」的對手,氣得紛紛破口大罵。然而,罵歸罵,他們卻是誰也不敢繼續超過標槍落地處半步。

    「問問他們,為何要冒著雨往這邊趕?」鄭子明斟酌了一下,低聲沖陶大春吩咐。

    「為何,你們,今晚,到這兒?」陶大春的契丹話無比生硬,意思,卻多少能表達清楚。

    對面,又響起了一片憤怒的喊聲,與風聲和雷聲夾雜在一起,混亂而又嘈雜。但大抵意思,陶大春卻很快就弄明白了。側過頭,附在鄭子明耳畔說道,「他們招認,是三天前的早上,有人給他家將軍送了一個口信。然後他們就冒著雨趕過來了。具體口信是什麼,他們也不太清楚。」

    「你再問他們,還有誰帶著隊伍往這邊過來了?」鄭子明的眉頭迅速往上跳了跳,再度低聲吩咐。

    陶大春努力將他的話翻譯成了契丹語,努力讓對方聽懂。眾皮室軍將士雖然被問得焦躁無比,但看著鄭子明又將鐵鞭往高舉,便不得不耐著性子,給出答案。原來當日,不止一支契丹軍隊開始向營州移動,只是天氣過於惡劣,沒有人走得比皮室軍更快而已。

    「再問問他們,帶兵的將領是誰,手下多少人,還有其他的事情,越詳細越好?」鄭子明聞聽,臉色頓時變得非常陰沉,啞著嗓子,繼續吩咐。

    陶大春知道情況不妙,盡力將問題用契丹話表達清楚。對方被問得又是一陣鼓噪,卻終是耐住了性子,將他的問題一一解答。至於其中多少是謊言,多少為事實,則不得而知了。

    「那你們可知道……」陶大春明白鄭子明已經是在故意拖延時間,啞著嗓子,再度開口。

    眾契丹兵將急得抓耳撓腮,卻無計可施。只能硬著頭皮,跟他繼續東拉西扯。

    「那你們……」轉眼已經問了小半柱香時間,陶大春依舊談興未盡。這下,對方可是徹底忍無可忍了。舉起兵器,大聲鼓噪,「阿克棄,阿克棄!瓦力呼啦,斥力,斥力!」

    「去你娘的阿克棄!」鄭子明單臂,將契丹人的屍體掄起,朝著側面樹林裡奮力猛擲,「自己去找,老子不要這塊臭肉!」

    「將軍,將軍——」眾皮室軍將士顧不得追殺鄭子明,立刻策馬朝屍體落地處狂奔。陶大春等人見狀,立刻策馬包裹起自家節度使,轉身便走。

    直到大夥奔出了好遠,身背後,才隱隱有哭罵聲傳了過來。很顯然,一眾皮室軍終於發現他們的主將屍體早就冷了,神仙也救不回。
V123210 發表於 2017-4-30 00:12
    第四章 歸來 (二)

    然而此刻,鄭子明等人心中卻湧不起絲毫欺騙敵軍得手的喜悅,一個個鐵青著臉,瘋狂地策動戰馬,去追趕先行撤退的其他弟兄。

    消息暴露了!否則,那個什麼蕭將軍,絕對不會冒著瓢潑大雨晝夜連續行軍數百里,只為證明契丹人的耐力和驍勇。

    有人刻意把鄭子明潛入遼東救父的消息,透漏給了契丹人!有人不希望鄭子明返回大周,想讓他死在營州!而知道他潛入遼東這件事的,除了祁州前線的幾位大將之外,只有大周皇帝陛下郭威和皇帝陛下的少數心腹重臣!

    「不對,契丹人剛才說,他家將軍收到的是口信,不是命令,也不是聖旨!」李順兒忽然甕聲甕氣喊了一句,隱隱帶著幾分心虛。

    剛才陶大春跟契丹人的對話雖然生硬,但斷斷續續,還是揭示出了許多關鍵問題。如果是契丹皇帝命令手下的將軍帶兵追殺鄭子明,肯定不會是口信兒,至少會以軍令的形式,或者直接下一道聖旨給營州附近所有契丹將佐,令他們布下天羅地網。

    而姓蕭的是因為接到了一份口信兒才於三日前動身,則說明,給他通報消息的人,在遼國的地位可能並不算高,至少,對他沒有任何的管轄權。或者,自慚形穢,沒有給他下命令的勇氣!

    「咱們是半個月前從祁州出發的,去掉三天時間,是十二個日夜。」被李順的話頭勾起了幾分靈感,郭信也皺著眉,大聲強調。

    無論契丹人的消息來源地,是祁州前線還是汴梁,此時此刻,他的位置都非常尷尬。因為所有橫海軍的核心將領當中,只有他一個,是來自郭家。而其他人,則都是鄭子明親手帶出來的老兄弟,利益、前程乃至生命,都早早地鏈接在了一起。

    「十二天,已經足夠契丹細作將消息從汴梁送回上京了!」第三個開口的,是鄭子明的大舅哥陶大春。雖然讀書不多,但此人的見識,卻不比那些滿肚子四書五經的老學究們差。「所以,消息很可能不是有人故意傳出去的,而是無意間被契丹細作探知,卻無法辨別真偽,不敢向耶律阮匯報,只能想方設法提醒附近的帶兵者留意!」

    聽他這麼一剖析,大傢伙兒心臟中頓時又有了幾分熱氣兒。頭垂得不再像先前一樣低,臉上也終於有了幾分血色。

    「那就不可能是從軍中刺探到的消息,祁州距離遼國最近,細作只要把消息送過河,就能快馬送到上京!」

    「更不可能從咱們滄州。咱們回去時根本沒進城,直接就從海港登了船!」

    「當然最大可能是汴梁,文臣向來嘴巴大,有點兒事情巴不得嚷嚷得全天下都知道!」

    ……

    剎那間,議論聲嘈嘈切切,每個人都變成刑名師爺,從至鱗片爪的消息中,不停地剖繭抽絲,以期能挖掘出整個洩密事件的幕後黑手。

    「的確有可能是汴梁的文官,樞密院、中書省還有各部,能走漏消息的人實在太多。」依舊是陶大春,向鄭子明使了個眼色,故意把話說得特別肯定。

    這,也許是最能讓眾人心安的推斷。否則,大傢伙兒在遼東出生入死,後方卻有人希望他們永遠無法生還。如此答案,太沉重,也太冰冷。足以在短時間內,就將所有人都徹底擊垮。

    鄭子明對陶大春的暗示,心領神會。笑了笑,用鐵鐧直指南方,「管他誰洩漏的消息呢,抓緊時間趕路才是正經。上船,然後去換大船。只要能及時換了大船一路向東,契丹人即便來了千軍萬馬又能奈咱們如何?」

    「將軍說得對,管他誰走漏的消息,對咱們來說,上船才最要緊!」

    「趕路,抓緊時間趕路!」

    「上船,然後到了老河口,再換大船順流而下!」

    「上船,上船……」

    弟兄們聞聽,精神頓時又為之一振。更加瘋狂的策動戰馬,朝著預先藏著小船的三岔河飛奔。

    四條腿跑得比兩條腿快,哪怕是遍地泥濘的情況下,也是如此。只跑了大約小半個時辰,他們就追上了陶勇、張彪和王寶貴等人。然後大傢伙兒輪流騎上馬背歇緩體力,終於在半夜子時左右,趕到了預定接應地點。,

    「吱吱,吱吱,吱吱……」將精疲力竭的戰馬朝身後一丟,李順立刻吹響了銅笛。

    這種滄州軍所獨有的聯絡物件兒,發出的聲音極為尖利,即便在非常嘈雜的環境下,也能傳出二里多遠。然而,黑漆漆的夜幕後,卻沒有同樣的笛聲回應。只有河水呼嘯而過的聲音,「轟隆隆,轟隆隆,轟隆隆!」如悶雷般,不停地折磨著人的神經。

    「陶修,李智,你們兩個死哪去了!」本能地感覺到一絲不妙,陶大春跳下坐騎,直奔記憶中的河畔。

    大夥兒藏船的位置非常隱蔽,而四週二十里內都沒有人煙,留下看管船隻的弟兄,被敵軍發現的可能微乎其微。

    依舊沒有任何回應,只有他雙腿踩在泥漿裡的聲音。「咕咚,咕咚,咕咚!」一聲比一聲急,一聲比一聲沉重。

    「快回來,危險!」鄭子明忽然從扯開嗓子大叫,同時從李順的坐騎背上,抄起一團皮索,朝著陶大春兜頭猛擲,「接住,拉緊繩子。這是條季節河!」

    「什麼?」陶大春被嚇了一大跳,本能地停住了腳步,按照鄭子明的命令去接繩索。說時遲,那時快,就在他的手掌剛剛將繩索握緊的瞬間,腳下忽然傳來一股大力,將他整個人沖得踉踉蹌蹌,多虧了繩索的拉扯,才避免當場栽倒。

    「所有人,後撤,趕快往後撤!」鄭子明將繩子背上肩膀,倒拖著陶大春朝遠離河岸叢的方向走。陶大春被他拉得又踉蹌了數步,低頭細看,才發覺泥漿早已漫到自己腰間,若是剛才不小心被暗流推倒,恐怕立刻就得被沖得無影無蹤!

    「船,船哪裡去了?」李順依舊不甘心,從胸前油布包裡拿出火摺子和救急用的火把,奮力打燃。

    火光,頓時照亮了眼前的河灘。

    沒有船,也沒有河岸。原本藏船的蘆葦叢,已經被一片浩浩蕩蕩的泥漿所取代。而一天前還只有兩丈寬的三岔河,如今已經變成了黃色的「大海」。不時有浪頭捲著樹木和石塊翻滾而下,將「海」面砸得白煙滾滾,濃霧蒸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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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歸來 (三)

    「二寶,二寶,有一件事情,為父認為必須跟你說清楚……」就在大夥的心臟即將被絕望塞滿的時候,縮卷於一匹戰馬上的石重貴,忽然用力抬起了頭。「你是我在班師路上撿到的,我,我其實不是你的親生父親。」

    「阿爺,您不用著急,發洪水未必是壞事。咱們的沒有小船,還有大船。大船就在三岔河與遼河的交匯處。」鄭子明笑了笑,故作輕鬆地回應。「而契丹兵想要及時趕到這裡,恐怕就得繞個大圈子了。至少有一半人,得被堵在三岔河對岸!」

    自家父親從來就不是硬骨頭,他也沒指望一個被軟禁了多年的老人,能有什麼臨危不亂的大將之風。對方是英雄也罷,是普通人也好,都是他的父親。他沒有理由,在已經具備相救的能力下,還任其在遼東自生自滅。

    「你真的是我撿來的!」彷彿根本沒聽見鄭子明說什麼,石重貴咬了咬牙,繼續大聲強調,「我不是你親生父親,從小也沒怎麼管過你。這事兒,你的兩個舅舅都可以作證。你,你真的沒必要為了我把自己的命……」

    「我已經聽說了三妹的幾個姨娘的事情,咱們石家,恐怕就剩下咱們爺倆兒了!」鄭子明又笑了笑,非常耐心地開解。

    父親的想法,他很清楚。不過是試圖割斷兩個人之間的關係,讓自己獨自去逃命罷了。這個伎倆,幾年前父親就已經用過了一次,當時就已經被自己識破。如今再照方抓藥,自己怎麼可能反倒信以為真?

    只可惜,他的耐心與孝心,根本得不到石重貴的回應。被突然變寬了十倍的三岔河給打擊得徹底精神崩潰,石重貴現在早已失去了理性思考的能力,一心只想著不再拖累兒子,不再讓自己厄運,再影響到任何親人。

    「真的,我不騙你。我真的不是你的親生父親。咱們倆,其實一點兒關係都沒有!」瞪圓空洞的兩眼,這個曾經立志要從契丹人手裡奪回燕雲,改正父輩所犯下錯誤的前朝皇帝,像個遭受了雪災後生無可戀的牧羊老漢般,繼續啞著嗓子補充,根本不管自己的話語,是如何的漏洞百出,「我是怕你哥孤單,才把你給撿回了家中。你小時候,就盡弄些稀奇古怪的東西,跟我家所有孩子都不一樣!你還……」

    「我說老爺子,您現在說這些有啥用啊!」實在無法忍受石重貴繼續打擊大夥的士氣,李順走上前,皺著眉頭抗議,「您說不是就不是了?也不看看,我家大人跟您長得有多像!就跟一個模子拓出來的土坯一般,怎麼可能不是親爺倆兒?況且,您老也不想想,即便我家大人相信您說的全是真話,也得契丹夠皇帝和大周天子都信了才成啊!只要他們倆不信,您即便把謊撒出花來,能幫得了我家大人麼?」

    「是啊,老人家。既然已經來了,就不可能再丟下你您!」陶大春也湊上前,笑著開解。「況且,現在丟下了您,也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了!」

    「這,這,這……」石重貴瞬間,從捨身救子的幻覺中被拍醒。再度佝僂起了腰,眼淚沿著花白的鬍子滴滴答答往下淌,「我,我真是不祥之人。我,我就是個災星。二寶,別管我了,讓我自己留在這兒吧!我早就活夠了!我不能讓跟我有關聯的人,個個都沒好下場!」

    「誰說咱們會沒好下場?爹,您真的想多了!」鄭子明忽然笑了笑,像尋常民間父子一樣,低聲稱呼自己的父親。「我既然敢來,就有十足把握將您帶回去。咱們走,我讓您看看,兒子的本事!」

    說著話,上前一把拉住石重貴的坐騎韁繩,快步向東。

    「二寶啊……」石重貴根本沒有任何勇氣拒絕,趴在馬鞍上,放聲嚎啕。

    自從上次相見之後,他曾經無數次在夢裡,與自家兒子重逢。無數次,夢見兒子帶著一群天兵天將,將自己救出苦海。無數次,夢見兒子跪在地上,對自己大禮參拜,而自己依舊還是大晉朝的皇帝,親自上前拉起兒子,當著全體文武大臣的面兒,冊立其為儲君……

    但是,他從來沒夢到過,兒子替自己牽馬,像尋常胡漢雜居之地的百姓一樣,叫自己一聲「爹」。

    他不是父皇,今晚也沒有什麼皇兒。他們只是尋常的父子,彼此給不了對方太多的東西,也從沒奢求過從對方手裡拿太多東西。沒有江山,皇權和其他雜七雜八的羈絆。有的,只是簡簡單單的骨肉親情,割捨不斷,也無法離棄。

    「走吧,沒什麼大不了的!小船被洪水沖跑了,咱們直接去遼河上找咱們來時的那艘大船!」陶大春抬手揉了揉發紅的眼睛,大聲喊道。

    「走了,走了,活人不能讓尿憋死!」李順也頂著一雙紅眼皮,大聲幫腔。

    先前還滿臉絕望的弟兄們,忽然間心裡就又有了幾分暖意。笑了笑,抖擻精神,深一腳淺一腳,沿著河岸向東南而行。一邊走,一邊從新挺直了身軀。

    「從這裡如果走著去兩河交匯處,至少得走三天三夜!」走了大概半里路左右,周信揉揉眼睛,快步跟上來,壓低嗓音,在鄭子明耳畔嘀咕。

    「那就去找馬,遼東這一帶,最不缺的就是好馬!」看了一眼情緒已經漸漸穩定下來的父親,鄭子明斷然決定。「我記得咱們下船的時候,在距離此地十里外,隱約看到過幾道炊煙!你帶幾個人騎著馬去,先用銅錢買,如果對方不收銅錢,你就自己看著辦!」

    「末將明白!」周信立刻心領神會,轉過身,快步奔向一匹坐騎,「還騎的動馬的,跟我去給大夥找腳力。走!」

    「走,去找腳力!跟契丹人客氣什麼?」李彪,王寶貴和陶勇等人,先後跳上坐騎,雙腳用力磕打馬鐙。

    「駕」「駕」「駕」……「的的」「的的」「的的的的……」

    急促的命令聲與馬蹄聲,交替著響起,很快,眾人的身影,就消失在了無邊的黑暗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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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歸來 (四)

    「的的,的的,的的,的的……」急促的馬蹄聲,敲破了黎明時分的寂靜。

    一個三十餘騎兵和百十匹戰馬組成隊伍,穿出樹林,帶著濃厚的血腥氣在綠色草地上呼嘯而過。

    馬背上,除了精疲力竭的石重貴之外,其餘每個人,都神采奕奕。雖然,他們的鎧甲和戰靴上,沾滿了暗綠色的草屑和淡紅色的征塵。

    「籲!」鄭子明猛地拉了下韁繩,胯下鐵驊騮吃痛,藉著慣性又沖出了四五丈遠,才高高第揚起前蹄,「唏噓噓噓,稀噓噓噓……」

    「唏噓噓噓,稀噓噓噓……」

    「唏噓噓噓,稀噓噓噓……」

    「唏噓噓噓,稀噓噓噓……」

    馬嘶聲,在山谷間此起彼伏。所有弟兄都停了下來,手按刀柄,在戰馬的鞍子上端坐待命。

    「順子,帶幾個人去頭前探路!」鄭子明揮了下胳膊,大聲吩咐。隨即,又快速將目光轉向了其他弟兄,「大春,去打些獵物。勇子,去收集柴禾。其他人,下馬恢復體力,跟畜生喂點兒清水!」

    「諾!」李順、陶大春、陶勇三個齊齊拱手,然後各自點了兩名騎兵做助手,打馬而去。其他沒被點到的弟兄,則迅速跳下馬背,將自己的坐騎和旁邊空著鞍子備用戰馬都牽到溪水旁,讓畜生們開懷痛飲。從始至終,沒有任何人多說半個字的廢話。

    他們已經習慣了服從,服從自家年青的主帥所說的每一個字。雖然這位年青的主帥經常衝動,偶爾也會犯錯。

    這些年來,鄭子明帶著他們從太行山旁的小山村,走到了定州,走到了滄州、祁州,冀州、澶州,讓他們看到了黃河,看到了高山,看到了草原和大海,看到了一個與先前完全不同的人生。

    他們相信,自己跟在鄭子明身後,可以走得更遠。遇山劈山,遇河涉水,只要他們願意,就可以無視任何艱難險阻。

    包括這次,也是一樣。

    雖然五天前的那個深夜,老天爺用洪水捲走了他們的小船。但是,他們的主帥很快就將大夥從絕望中拉了出來,開始了另外一場驚險刺激之旅。向東,向北、向西,向北,再向東,然後忽然掉頭向南,五天,六百餘裡,一路之上,如入無人之境,將沿途的所有契丹部落,攪得雞飛狗跳,一片狼藉!將四下趕來的追兵,耍得精疲力竭,痛不欲生。而他們自己,至今減員不到一成。

    憑著精良的武器,高明的戰術、嫻熟的配合,精湛的醫術,大傢伙兒在這四天多時間裡,讓那些囂張跋扈的契丹皮室軍兵卒,充分理解了,這世間什麼樣的隊伍,才配被稱作百戰精銳?讓那些大腹便便的契丹部落長老們,充分理解了,這世間什麼樣的人,才配被稱為英雄豪傑?

    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所謂人生快意,莫過於如此。如果不是急著回到中原,弟兄們甚至堅信,就憑著身邊這百餘匹馬,三十幾條漢子,大夥兒可以在塞外打出一個全新的國家。

    因為就在昨天他們路過一個秣鞨部落,卻拒絕了部落埃斤所獻上的美女,並且用搶來的銀餅付了馬錢之後,那個白髮蒼蒼老埃斤,已經明顯露出了要全部族追隨的意圖。類似的部落,五天裡大夥遇到了肯定不止一個。如果不急著返回中原,大夥將來肯定會遇到越來越多。當然,前提是,他們能一直勝利下去,短時間內,不會遭受任何失敗。

    可跟在自家主帥鄭子明身後,勝利,真的很難麼?大夥現在不得不採用一擊即走的策略,不過是因為人少,且沒有穩定的後方而已。如果把幾百個秣鞨、女直、室韋、回鶻部落都納入旗下,集百族之青壯和糧草,在大潢水畔與契丹皮室軍主力列陣而戰……

    千軍萬馬,那才是真正的千軍萬馬!想想,都令人熱血沸騰。

    「唏噓噓噓,稀噓噓噓……」忽然,鐵驊騮抬起頭,發出了一聲長長的咆哮。

    「唏噓噓噓,稀噓噓噓……」

    「唏噓噓噓,稀噓噓噓……」

    正在飲水的坐騎,也都相繼將頭抬起來,轉動著短短的耳朵,嘶鳴不止。

    馬是一種膽小且機靈的動物,對危險的感知能力,遠超過人類。只要有風吹草動,就會提前發出示警。

    鄭子明和他麾下的所有弟兄,立刻停止了忙碌。三步並作兩步來到溪流旁,飛身跳上馬背。

    皮盾被迅速套上手肘,武侯弩被迅速從皮囊裡掏出來,裝滿塗了毒藥的無羽短箭。投槍、鐵鐧、鋼鞭,等一系列殺人利器,也被迅速安放在了隨手可即的位置,只待弩箭射完,便可以被拉出來砸向敵軍頭頂。

    「烏鴉,土珂拉,狗屎厥兒……」就在大夥剛剛收拾停當的一瞬間,沿著前方不遠處另外一個林子的邊緣,已經傳來了李順自行推演出來的契丹語。雖然聽上去驢唇不對馬嘴,但是那種囂張的態度,卻如假包換。

    「嗖嗖嗖……」數支雕翎羽箭貼著樹梢飛過,帶起一道道翠綠色的煙塵。

    追兵被李順撩撥的耐不住性子,明知道距離太遠,羽箭即便射中目標,也穿不透目標身上皮甲,卻依舊開始胡亂射擊。

    「烏鴉,土珂拉,狗屎厥兒,豬**兒……」李順兒用諧音杜撰著契丹話,一邊策馬向鄭子明等人靠近,一邊繼續向對方發起挑釁。空空的右手舉在頭頂,手掌不停第左右揮動。

    「三里外,山窩下,大約七八十名契丹兵,不到一個百人隊,追過來這波的大概是二十人左右!」鄭子明的眼神微微一縮,迅速讀出李順的手勢,「所有人,跟我出擊!」

    「是!」眾人齊齊答應,雙腿同時敲打馬鐙。

    整個隊伍,立刻開始加速,在飛奔中,拉出一個整齊的三角形。鋒利的頂端,斜著插向李順和另外兩名弟兄身後,剛好將他們與追兵一分為二。

    正在追殺李順兒的契丹武士們,也立刻發現了「最新敵情」,大叫幾聲,果斷撥偏馬頭。羽箭呼嘯,直奔鄭子明面門。

    鄭子明輕輕一歪頭,將羽箭躲了開去。隨即,繼續冷靜地催促戰馬加速。「駕,駕……」

    「駕,駕,駕……」兩支來自不同地域的隊伍,催促坐騎的語言,卻是一模一樣。隨著幹脆的呼和聲,兩支高速前進的隊伍,轉眼從即將斜向交叉,變成了即將正面相對。每一匹戰馬都驕傲地仰起頭,鬃毛飄舞,馬尾在風中拉出一道道直線。

    「嗖嗖嗖……」兩軍相距六十步遠,契丹人搶先放箭。

    準頭應該說相當不錯,至少有三分之一射到滄州軍的隊伍中。只可惜,力道稍微差了些。被弟兄們擺動手肘上的皮盾輕輕一碰,就全都磕飛到了半空中。

    「嗖嗖嗖……」

    緊跟著,契丹人發起第二輪攻擊,依舊毫無建樹。戰馬跑得太快,風也有點兒大,羽箭抵消風力之後,所剩下的殺傷力微乎其微。

    說時遲,那時快,兩輪羽箭過後,雙方之間的距離,便迅速縮短到了四十步。

    「舉弩!」

    「舉弩!」

    「舉弩!」

    呼喝聲猛然響起,從鄭子明本人開始,一直重複到滄州軍隊伍末尾。這個時候,誰也不會多想,完全憑著本能,將弩端穩,對準了敵軍兩眼之間的鼻樑骨。端穩,端穩,端穩!

    「殺!」

    「殺!」

    「殺!」

    斷喝聲,緊跟著再度響起。二十五步,已經到達了弩箭的致命射程。鄭子明果斷扣動扳機,隨即,將握著弩柄的手一鬆,任其自由落下,被綁在尾部的皮繩拉向馬臀。隨即,雙手各自持一把鐵鞭,直接撞進了對面的人群。

    松弩,抽刀,策馬加速!身後的滄州軍弟兄們,動作整齊得宛若長了同一個大腦。銳利的三角形陣列,迅速生出了數十顆冷森森的牙齒,呼嘯著向前碾壓。而對面的契丹人,未到短兵相接,便先被弩箭放倒了十幾個個,隊形轉眼分崩離析。隨即,再被長出了牙齒的鐵三角狠狠一撞,剎那間,灰飛煙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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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歸來(五)

    「順子留下打掃戰場,照顧我爹,其他人,各自帶上一匹備用坐騎,繼續!」鄭子明看都不看,抬手拉住一匹無主的戰馬。隨即,將鋼鞭朝自家坐騎鞍子後的皮套裡一插,順勢從戰馬的後腹部撈起繫著皮索的弩弓,開始在飛奔中快速裝填。

    「諾!」弟兄們齊齊答應,收兵器,搶馬,撈弩,裝填,策馬踩過狼藉的敵軍屍體。

    類似的戰鬥,他們在最近幾天自己都數不清楚到底打了多少場。熟練得幾乎已經麻木。所以將對手屠殺殆盡之後,習慣性的下一個動作,就是重新給武侯弩裝填弩箭。

    弩箭,也是經過多次回收過的。有的箭頭處已經破損,有的桿部微微變形。還有的箭簇生了鏽,急需要重新回爐。但是,身在茫茫塞外,大傢伙兒根本沒資格挑剔。只能儘量參照矬子裡邊拔大個的原則,在每次戰鬥之前,選出最好的幾支裝填。然後再進行下一輪迴收,挑選,循環往復。

    「剛才那幫傢伙不是皮室軍!」周信快速將馬頭提前了半個身子,啞著嗓子向鄭子明提醒。「看打扮,應該是翼王耶律底裂的東路軍。原本駐紮在幽州,負責牽制和支援韓匡嗣。」

    他曾經長期追隨柴榮化妝成刀客四處刺探軍情,因此對遼國內各派勢力的情況都瞭如指掌。光憑先前被消滅的這一夥敵軍身上的裝束打扮,就能推測出其主帥是哪個,屬於契丹人的哪座「山頭」。

    「狗日的,耶律阮還真瞧得起我!」鄭子明笑了笑,轉身衝著周信輕輕頷首。「他就不怕韓匡嗣伺機造反?」

    「當狗當習慣了,怎麼捨得丟掉脖子上那根繩兒?」陶大春也將戰馬稍微提前了半個身子,護住了鄭子明的另外一側。

    這個比喻實在足夠生動,令周圍的弟兄們轟然而笑。笑過之後,則繼續調整隊形,檢視鎧甲和兵器,舒緩心情和筋骨,準備迎接下一場激戰。

    這套一邊趕路一邊準備戰鬥的奔襲方式,大傢伙兒已經掌握得非常熟練。很快,每個人就都把自己的體力調整到了最佳狀態。而此行的目的地,也遙遙在望了。數十名正在等待迎接自己人凱旋契丹東路軍武士,發現迎來的是一夥渾身殺氣的強敵,嚇得從煮馬奶的火堆旁跳了起來,撿起長槍短棍,倉促列陣。

    「端弩!」鄭子明左手揮動,右手平端,同時用目光判斷自己和對方之間的距離。正準備下令攻擊。然而,在,命令即將抵達嘴邊的前一個瞬間,他卻猛然感覺到,在左側樹林裡,似乎有寒光閃了閃。

    「不對,情況不對。有埋伏!」警兆迅速從心底湧起,瞬間竄上他的頭頂。「射!」手指扣動,眼睛迅速向四周掃過,剎那間,將附近山川地勢,盡數掃進了腦海。

    三十多支弩箭齊齊飛出,將對面倉促結陣的契丹人射翻了一整排。鄭子明棄弩,任其自行墜落,被皮索扯向馬屁股後;抽鋼鞭,磕馬鐙,人和戰馬化作一道閃電殺進敵群;揮鞭,下砸,將一名躲閃不及的敵將砸得吐血而死。目光從屍體上收回,他的大腦也對先前眼角餘光所發現的東西,迅速做出了判斷,「別戀戰,突過去,然後跟我來!」

    眼前倉促結陣的敵軍,和剛才被全殲的追兵,都不過是對手拋出的誘餌。李順的偵查結果有誤,敵軍不止是一個百人隊。就在左側的樹林裡,還有更多的兵馬埋伏!

    「唏噓噓……」鐵驊騮大聲咆哮著,調轉方向,撞開一名敵軍的屍體,直奔樹林而去。「跟上,跟上,別戀戰!」陶大春和周信兩個大叫,撥轉戰馬,緊隨鄭子明身後。「跟上,跟上!」其餘滄州勇士用吶喊聲互相提醒,也毫不猶豫撥轉馬頭。丟下三十幾名死裡逃生的誘餌,將自家隊伍,在飛奔中重新匯聚成一個完美的鐵三角。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淒厲的號角聲,忽然在樹林中吹響。發覺自家的埋伏沒等啟動,就已經暴露。領軍的契丹將領,毫不猶豫地調整策略,發起搶攻。

    兩百多名契丹步卒,邁著大步走出樹林,支起盾牌,架起長矛。一整隊弓箭手,迅速拉彎了角弓,仰面搭上羽箭。隊伍兩翼,還各自有五十多名騎兵,卻不忙著上前交戰。而是從容地貼著戰場邊緣向前迂迴,隨時準備切斷對手後路,將鄭子明等人一網打盡。

    「投槍準備!」鄭子明在高速狂奔中,猛喊了一嗓子,同時單手從身後抽出一根三尺長的短矛。

    「投槍準備!」「投槍準備!」「投槍準備!「投槍……!」

    重複聲不絕於耳,滄州勇士幾乎是毫不猶豫的執行了鄭子明的指令,將兵器交於左手,右手馬鞍後抽出投槍,緊緊握在掌心。

    「擋箭——!」鄭子明猛地一低頭,喊聲宛若虎嘯。

    「嗖」「嗖」「嗖」「嗖」……,漫天箭雨如約而至,打起一片片猩紅色的血花。

    射向人體的箭矢,大多數都被弟兄們用盾牌擋住了。偶爾一兩支漏網之魚,也沒傷到要害上,不至於令傷者立刻失去戰鬥力。但弟兄們胯下的戰馬,情況就有些慘不忍睹。很多戰馬身上都插了至少四五支雕翎,血如同噴泉伴沿著傷口向外噴射。

    「唏噓噓噓,稀噓噓噓……」受傷的坐騎,嘴裡發出低沉的悲鳴。放慢速度,寧可獻血流乾而死,也不肯拖累背上的主人。

    他們的主人,則紅著眼睛,跳向身側傷勢稍輕的備用馬匹,動作乾淨利索,絲毫不拖泥帶水。

    整個三角形陣列迅速縮小的一半,馬和馬之間的距離迅速拉開,人和人之間,彼此也無法互相掩護。

    第二波羽箭,再度從天而降。更多的戰馬悲鳴著摔倒,紅霧蒸騰。馬背上的騎兵或者戰馬跌倒前跳下,徒步前衝。或者跳上臨近的備用坐騎,速度絲毫沒有羽箭的狙擊而變慢。

    「吱呀呀,吱呀呀……」冰冷的角弓拉開聲,再度響起。契丹弓箭手們,熟練地將弓箭搭上弓臂,準備發起第三輪覆蓋涉及。

    「擲!」鄭子明絕對不給對方第三次射箭的機會,揮舞手臂,將投槍奮力拋出。

    「嗖——」二十多支投槍幾乎同時升空,掠過十五步的距離,掉頭向下。銳利的槍鋒,從空中繞過盾牌,將盾牌手和長槍手砸得東倒西歪。臨時組成的盾牆上瞬間被砸出了幾道巨大的裂縫,鄭子明一馬當先撞進去,鋼鞭揮動,在周圍砸起一團腥風血雨。

    「砰砰,呯呯,咚咚!」敵陣快速從中央朝內塌陷,盾牌和矛兵們毫無還手之力,要麼被打得筋斷骨折,要麼慘叫著向後退避。陶大春、周信等人趁虛而入,宛若尖刀一般,將契丹的陣型直接破開。隨即衝進契丹弓箭手之間,瘋狂的砍殺,如同兩個地獄裡出來的惡魔般,在戰馬身後留下一地屍骸。。

    弓箭手在近距離上,沒有任何戰鬥力。立刻調轉身形,瘋狂向樹林內逃竄。更多的滄州勇士衝入敵陣,追著弓箭手、長矛手和盾牌手,宛若餓虎撲向了羊群。前後短短兩三個呼吸,契丹將領精心構建的殺陣,就已經徹底崩潰。

    盾牌手跟著長槍兵,長槍兵追著弓箭手,不怕自己跑不過滄州軍戰馬,只怕跑不過自家袍澤。上百名殘兵,像炸了圈的羊羔一般,你追我趕,全力向樹林深處逃竄。任同伴的哀鳴 ,在身後不斷響起,誰都沒有勇氣再度回頭。

    「哇啊啊——」樹林深處,一名身披猩紅色斗篷的騎兵都指揮使,帶著十名親衛,逆著人流而上。

    奇恥大辱,這是東路耶律家從未遇到過的奇恥大辱。如果不將罪魁禍首斬殺,他耶律杜虎海今後還有什麼面目活在世上?

    他是耶律杜虎海,耶律底烈的三兒子,契丹老汗王耶律阿保機,契丹……

    「噗!」一支投槍,結束了所有屈辱。

    「啊呃!」耶律杜虎海的聲音被卡在了嗓子眼兒,圓睜著雙目墜馬。陶大春和周信兩個帶著滄州弟兄沖上去,將他的親信如同砍瓜切菜般屠戮殆盡。

    「大人——」先前試圖迂迴到鄭子明等人時候,斷其歸路的契丹騎兵們,幾乎親眼目睹了從自家軍陣崩潰到主帥被殺的整個過程,裂開嘴巴,大聲哭嚎。

    「殺,別讓他們回去報信兒!」石重貴恰巧被李順和另外兩名騎兵保護著趕到,見到此景,立刻扯開嗓子大聲提醒。

    鄭子明愣了愣,猛地撥轉馬頭,踩著敵軍的屍體,從側後方撲向右側的一支敵軍騎兵,「跟我來,殺光他們!」。

    陶大春、周信等滄州勇士迅速調整陣型,緊隨其後,「殺,殺光他們!」

    左右兩翼的契丹騎兵立刻停止哀哭,催動坐騎迎戰。其中靠右一邊的騎兵,因為距離近,率先跟鄭子明等人發生接觸,隨即,一個接一個從馬背上掉了下去,短短幾個彈指間,便盡數被斬於馬下。

    「呀——」左翼的二十五名契丹勇鄭趕在半路上,忽然如夢方醒。迅速拉動韁繩,落荒而逃。

    「一個不要放過!」鄭子明大聲強調,收起鋼鞭,再度抄起武侯弩。

    「一個不放,一個不放!」還能找到戰馬代步的滄州弟兄,迅速追上來,用弩箭、角弓或者投槍,從背後瞄準逃命者。

    「嗖嗖嗖,嗖嗖,嗖嗖……」

    箭如飛蝗,槍鋒閃爍,如茵的草地上,瞬間濺滿了耀眼的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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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