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明妖孽 作者:冰臨神下 (連載中)

 
mk2258 2017-6-10 20:04:4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53 402280
mk2258 發表於 2017-6-14 21:18
大明妖孽 第八章 又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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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桂大實在難以相信,一路上連問好幾次,“真的?三六哥要當百戶了?”

    “試百戶。”胡桂揚每次都要糾正。

    “很快就能實授吧,義父是百戶,大哥才是校尉……天哪,三六哥,我必須說一句,這可有點……有點……”

    “不公平?”

    胡桂大嘿嘿地笑,沒有回答。

    趙瑛之死放在整個京城里只是一件不起眼的小事,街上照樣行人如織,天空照樣湛藍清澈。

    快回到觀音寺胡同的時候,胡桂揚說︰“還真是不公平。”

    胡桂大急忙道︰“有什麼不公平的?天下這麼多官兒全都名副其實嗎?我看未必,別人能走好運,三六哥為什麼不能?”

    趙家不做法事,但是也要停靈七天之後再發喪,仍有親友陸續趕來,胡桂揚進院之後看到不少陌生的面孔,這才想起,義父這些年來與親戚的來往不多。

    棺材又蓋上了,遺體失蹤的消息顯然已經傳開,來吊唁的人都在小聲議論,只要看到某名義子走近,立刻閉嘴。

    胡桂揚不願與這些人來往,直接去無人的演武堂,坐一會,走一會,他得認真思考如何查案了。

    胡桂大沒有跟隨,不久之後匆匆跑來,“三六哥,去趟後院,大哥、五哥找你。”

    胡桂揚沒問是什麼事,跟著三九弟出門,順著廊廡去往後院,胡桂大前頭帶路,竟然引向丫環們居住的跨院。

    院門沒閂,兩人剛一走近,里面就有人開門,讓進之後立刻關閉。

    開門的人是老五胡桂猛,本來就黑  的臉膛這時候陰沉得像是要下雨,“你留下看門,不準任何人進來,你跟我走。”

    胡桂大看門,猜到有大事發生,一句沒敢多問。

    胡桂揚跟隨五哥進屋。

    孫龍的妻子孫二嬸坐在那里發呆,見有人進來嚇得一哆嗦,全然沒有往日的潑辣勁兒,大哥胡桂神來回踱步,嘴里嘟嘟囔囔,看到胡桂揚立刻止步,“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胡桂揚莫名其妙,掃了一眼,沒看到幾名丫環,“出什麼事了?”

    坐著的孫二嬸突然就哭了,“都是我不好,我沒看住,可我怎麼也想不到……”

    兩邊各有一間暖閣,胡桂揚邁步走向離孫二嬸稍遠的那一間,推門而入。

    暖閣陳設簡單,但是非常干淨,牆上掛著一張松弦的弓,算是百戶趙瑛最明顯的標記,其它都是鏡子、妝奩一類的女子之物,有一股淡淡的脂粉氣味。

    中間還夾雜著一絲血腥。

    丫環小柔仰面躺在床上一動不動,身上身下全都是血,胸前斜著四道極深的傷口,血已經凝結,越發顯得觸目驚心。

    胡桂揚湊近看了一會,又往床下、窗戶各處檢查,大哥、五哥顯然已經查過了,並無可疑之處,床下空無一物,窗戶也關得好好的。

    “妖狐……又出現了,如此說來,義父的死或許真與妖狐有關。”大哥胡桂神臉色蒼白,看向老五胡桂猛,“你見過義父的遺體,真的沒有傷痕?”

    “沒有,我說過好幾遍了,見到遺體的人不只我一個,十幾位兄弟都能作證。”胡桂猛冷淡地回道,雖然也吃驚不小,他還是比大哥鎮定得多。

    胡桂揚出來,看向對面的暖閣,“其他人在那邊?”

    孫二嬸只是發抖,老大胡桂神低頭不語,老五胡桂猛說︰“三個房里丫環,三個粗使丫環,昨天住在跨院里,都有可疑。”

    孫二嬸像是被針刺一樣,跳了一下,茫然道︰“昨晚我也住這兒……”

    “二嬸沒有問題,你來幫忙,我們兄弟感激還來不及,怎麼會懷疑?”胡桂猛給出肯定的回答。

    那邊的胡桂揚來了一句,“未必。”

    孫二嬸剛剛稍松口氣,這時眼眉嘴鼻又擠在一起,隨時都會號啕大哭,胡桂猛惱怒地看著三六弟,埋怨他不會說話,大哥胡桂神也搖頭,含糊道︰“這是咱們的二嬸,不至于,絕不會……”

    胡桂揚不理兩位哥哥,走進另一間暖閣。

    這邊的暖閣里沒有床,而是一鋪炕,六名女子在上面擠成一團,三人穿絹布素衣,與小柔一樣,是趙瑛幾年前買來的丫環,另三人穿粗布衣裙,平時做些粗活兒,因為家里出事,臨時住進跨院。

    趙瑛當年從斷藤峽不只認下四十名義子,還帶回來十幾名女童,養大之後尋人家嫁了出去,還剩三個,因為容貌粗陋而留在家中。

    義子們與這三名粗使丫環比較熟,胡桂揚和聲問道︰“誰來告訴我,昨晚發生了什麼?”

    六名丫環沒一個開口,顫抖得更劇烈了。

    胡桂猛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已經問過了,她們睡得沉,什麼也沒听到。”

    本來孫二嬸和一名丫環陪在小柔身邊,可小柔情緒不穩,听到一點聲響都會變得十分激動,孫二嬸只好帶著六名丫環睡在另一間暖閣的炕上,天亮之後,小柔這邊悄無聲息,眾人以為她太累了,貪睡一會也正常,因此沒有催促,反而壓低聲音,不敢打擾。

    直到日上三竿之後,孫二嬸才有些不耐煩,敲門進屋,結果看到的是一具死尸,她總算還保持著幾分冷靜,沒有大叫大嚷,而是找來胡桂神、胡桂猛兄弟。

    兄弟兩人該查的都查了,該問的都問了,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請兩位哥哥到外面說話。”胡桂揚帶頭出門。

    胡桂大仍守在院門口,外面很安靜,眾人大都集中在前院,後院少人。

    出了屋子,大哥胡桂神稍顯輕松,拱手道︰“恭喜三九弟,听說你被授予燕山前衛百戶之職。”

    “試百戶。”胡桂揚再次糾正,看看大哥,又看看五哥,說︰“兩位哥哥有什麼看法?”

    老大胡桂神皺眉沉默,不願開口,老五胡桂猛說︰“各方都舉薦你來查案,當然由你說得算。”

    “好。”胡桂揚再不推辭,“首先,將吊唁的人都攆走,只留自家人,關門閉戶。”

    第一條就不同尋常,連守在門口的胡桂大也驚訝地扭過頭來。

    “這……不太合適吧?”胡桂神局促不安地看向老五胡桂猛,雖說正在爭奪家長之位,兩人仍保持兄弟間的友善。

    胡桂猛的眉頭皺得更緊,“來的客人都是左鄰右舍,還有義父的親友,攆走的確有些無禮。”

    “可惜十三弟和十六弟不在,這兩人一文一武,肯定能幫上大忙。”胡桂神雖是大哥,遇急卻顯慌亂。

    胡桂猛倒不覺得需要幫助,“咱們都跟隨義父查過那麼多案子,難道還解決不了這點小事?妖狐是假,顯然是義父的仇人在搞鬼,派兄弟們明查暗訪,三天之內必然水落石出。”

    老大、老五談了一會,突然注意到胡桂揚一直不吱聲,胡桂神道︰“三六弟,你還有什麼想法?”

    胡桂揚兩手一攤,“什麼想法?待會我再去見袁大人,讓他馬上給我任命狀,然後再去東廠、西廠,各要一份正式的任命,名正言順之後再開始查案。”

    老五胡桂猛臉上變色,老大胡桂神尷尬笑道︰“三六弟嫌我們� 鋁耍 茫 闋鮒鰨 墑親艿媒饈鴕幌攣 裁匆 芽腿飼胱摺!br />
    “因為這只是開始,殺人還會繼續。”胡桂揚不管在場的三位兄弟有多驚訝,走出幾步,猛地轉身,“五哥不會撒謊,而且多位兄弟都看到了,義父身上沒有明顯的新傷。”

    “我當然沒有……你接著說。”胡桂猛壓下心中的不滿。

    “小柔身上卻有四道傷口,顯然是要告訴眾人妖狐再現。”

    “小柔出事了?”守在門口的胡桂大吃了一驚,他一直來回跑腿,不知道屋里發生了什麼。

    沒人理他,胡桂揚繼續道︰“合理的解釋只有一個,不管義父是怎麼死的,都與妖狐無關,而妖狐想要貪為己功,所以暗殺小柔,接下來,很可能還會再度動手,以造成滿城風雨。”

    老大胡桂神咳了一聲,提醒道︰“義父之死未必與妖狐無關,三六弟先別急著下定論。”

    胡桂揚仍自顧說下去,“妖狐未必是同一個人,甚至未必是同一個團伙,只是因為名聲太響,所以被奸人利用。”

    “這……為什麼啊?”胡桂神十分不解。

    “抓住凶手,就知道為什麼了,而凶手就在咱們中間。”

    另外三人面面相覷,都不接話。

    胡桂揚解釋道︰“我說‘咱們’,不是指咱們兄弟四個,是這所宅子里的所有人,所以要將客人都送走,關上大門,挨個調查。”

    還是沒人接話,小院里陷入不安的平靜。

    梆梆,敲門聲驟響,把幾個人都嚇一跳,尤其是胡桂大,整個人跳了起來,喝了一聲︰“誰?”

    “我,你二叔,大白天鎖門干嘛?你是哪個?怎麼跑女眷院里了?”

    胡桂大吐舌退到一邊,一句也不敢回答。

    胡桂揚走過去開門。

    孫龍一愣,“怎麼是你?在錦衣衛見到袁大人了?你二嬸呢?住在這里不回家啦?”

    “二叔,我要借你家一用,請客人都去那里吊唁。”

    “呃……借可以,但是你……”

    “二叔與義父交情非淺,所以你得留在這里。”

    “干嘛?”老頭子糊涂了。

    “或許你就是凶手、就是妖狐。”

    孫龍又一愣,隨後撲向胡桂揚,“我讓你胡說八道!”

    “小柔死了,身上有利爪傷口,二嬸親見。”胡桂揚極快地倒出這幾句話。

    孫龍住手,保持張牙舞爪的姿勢,“又死一個?”

    “又死一個,妖狐再現,必有所圖,你們都讓我查案,好,那就先從自己人查起。”
mk2258 發表於 2017-6-14 21:19
大明妖孽 第九章 口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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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龍親自出面,將前來吊唁的客人送到自己家,少不了要做一番解釋,還得表達歉意,好在趙瑛生前性子古怪,連帶著義子們也都有“怪名”,眾人倒是見怪不怪了。

    部分義子已經成親,家就在附近,都回去通知一聲。

    華燈初上,除了孫龍夫妻,趙宅里已無外人,所有人都聚集在前院,分成幾伙,一伙是三十四位義子,還有六位沒回北京,另一伙是孫龍夫妻和六名丫環,還有一伙是十名男僕。

    趙瑛是武人,家里義子眾多,所以固定奴僕只有這不到二十名。

    雖然胡桂揚等人守口如瓶,小柔遇害的消息還是不脛而走,此次聚會唯獨她缺席,大家都明白是怎麼回事。

    院子里五十多人都沉著臉。

    老大胡桂神先開口說話,故作輕松,先是當眾恭喜三六弟即將成為燕山前衛百戶——他不說“試”字,胡桂揚沒機會糾正——然後正式宣布胡桂揚負責調查義父死因,家中所有人都要听從安排、有問必答。

    這都不是新消息,只是由胡桂神當眾說出來,顯得正式一些。

    胡桂揚上前幾步,轉身面對眾人,對這些人他都熟悉,能叫出每一個人的姓名、綽號以及怪癖,與大多數人打鬧過、吃喝過,小時候同臥同起,稍大一些並肩作戰,現在,他將說出的每一句話都會得罪人。

    在眾人眼里,三十六郎胡桂揚可從來不是潛在的英雄、預料中的領袖。

    “呃,那個……凶手就在你們中間。”

    此言一出,院子炸鍋了,怒斥聲、質問聲、辯解聲混成一片,甚至有人指著胡桂揚大罵。

    胡桂揚無動于衷,他在兄弟們當中素無威信,激起這樣的反應也在情理之中,反倒是大哥、五哥出面彈壓,沒多久,人聲消散,大家都將不滿藏在心中。

    “從現在開始,大門緊閉,沒有我的許可,誰也不許進出,就算錦衣衛頂頭上司來了,也是一樣。”

    有人發出冷笑,胡桂揚卻露出微笑,“然後玩個小游戲,從現在開始,家里的任何人不能獨處,隨時隨地,至少要三個人待在一起,互相監督、互相作證,誰違反,誰就要被關押起來。”

    “大小解呢?”“睡覺呢?”“關在哪?”“誰訊問?”

    胡桂揚不作回答,繼續道︰“然後就是口供,每個人都得交待前天、昨天、今天的具體行蹤,要詳細一點,這種事兄弟們都熟,不用我多說。”

    “這里有五十多人,還要詳細的口供,彼此還得驗證吧,至少要十天才能問過一遍,這還是一切順利的情況。三十六,你還是省省吧,查案的方法很多,不用非得這麼麻煩。”有人不客氣地提出反對,不叫“兄弟”,直稱“三十六”。

    胡桂揚脾氣好,笑道︰“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大家互相訊問、驗證,順便談談心,咱們兄弟可是很久沒秉燭夜談了。”

    冷笑聲還是不斷,可大哥、五哥不吱聲,其他人也就忍了。

    家中的奴僕也要接受訊問,孫龍從前是巡捕廳百戶,就由他負責此事。

    “明天中午之前,我要口供,二叔那邊可以稍晚一點。”人聲喧鬧,胡桂揚不得不抬高聲音,舉起雙手問道︰“誰來和我配對兒?”

    沒人搭理他,眾義子各找伙伴,胡桂揚也不著急,舉手等著。

    “咱們兩個互相問口供吧。”老五胡桂猛走過來,神情一如既往的陰沉。

    “好啊,就缺一位筆錄了。”

    他們追隨義父趙瑛多年,學的是錦衣衛審犯的手段,訊問、用刑、記錄必須各有其人,不可同時兼任,條件許可的話,最好有其它衙門的人旁听。

    兄弟間的訊問比較簡單,不必用刑,無需旁听,但是得有第三者將問答記錄在案。

    “二叔,麻煩你先給我們當回筆錄。”胡桂猛向不遠處的孫龍喊道,語氣溫和,看向三六弟的眼神卻是冷酷的。

    孫龍負責訊問將近二十名奴僕的口供,但這些人都不是主要的懷疑目標,因此任務並不繁重,他梗著脖子,步伐沉重,像是在踩水車,走過來說︰“誰也不準拽文,太難的字我可不會寫。”

    “我們又不是秀才,想為難二叔,也沒這個本事啊。”胡桂揚笑道。

    人群散開,分別去往不同的房間,胡桂揚等人去前廳,在棺材邊上互問。

    孫龍找來筆紙,胡桂猛鋪紙,胡桂揚研墨,老頭子握住筆,輕輕沾墨,“說慢點兒。”

    兄弟對面站立,胡桂揚問︰“誰先問?”

    “你。”

    “嗯。請二叔開始記錄,訊問者︰胡三十六桂揚,被問者︰胡五桂猛。”胡桂揚等了一會,見孫龍停筆才往下說︰“五哥,你找我接受訊問,讓孫二叔做筆錄,是因為你的行為最可疑嗎?”

    胡桂猛臉色鐵青,一邊的孫龍笑了一聲,“小子,你帶著這張嘴能平安活這麼大,足見兄弟情深。”

    胡桂猛緩緩道︰“義父過世的前天晚上,的確是我護院,二更時查過一次,四更時又查一次,沒有異常,陪我一起的人有九弟胡桂英、二一弟胡桂智。發現義父不行之後,丫環們第一個通知的人也是我,隨我一塊前去查看情況的人是九弟胡桂英。隨後抬送遺體的人比較多,我記得的人有二哥胡桂威、九弟胡桂英、十八弟胡桂奮……丫環小柔昨晚遇害,我的確該負一些責任,我光顧著尋找義父的遺體,沒有安排護院的人,自己也沒有再做巡查,給凶手可趁之機。”

    孫龍停筆,“老趙也太偷懶,給四十個干兒子隨便起名,這誰能記得住啊。”

    “我再慢點。”胡桂猛道,沉吟片刻,繼續道︰“我的確比較可疑,至于是不是‘最可疑’……”

    “我就這麼一說,五哥別當真。”胡桂揚又露出讓人恨得牙癢癢的笑容,接下來他提出的問題就正常多了,只是比較細致,幾乎將三天來的每個時辰都問到了,胡桂猛自己就是錦衣衛,對這種問法倒不在意,有問必答,而且都有佐證。

    “前晚二更到四更,五哥在家睡覺,五嫂能證明吧?”

    胡桂猛瞪著三六弟,從嘴里吐出一個字︰“能。”

    胡桂揚還以微笑,“我問完了,五哥開始問我吧。”

    胡桂猛同樣報出姓名,開始一句一句地提問,最後他說︰“義父過世的前晚,你在家睡覺,小柔遇害的昨晚,你在前廳睡覺,身邊沒有外人,所以無法證明。”

    “要不說早點成親好呢,就連睡覺,身邊都有證人。”

    胡桂猛哼了一聲,“我問完了,還有幾句話,二叔不用記了。三六弟,我真不明白你弄這一出有什麼用?義父帶咱們的時候,都是先找到足夠的證據,然後再抓人問口供,對方是否撒謊,咱們心中有數。像你這樣問話,如同兒戲一般,怎麼可能問出結果?”

    “要說不明白,我最不明白,為什麼義父非要提起我的名字?為什麼大家非要讓我查案?既然非我不可,這就是我的查案手段,與義父可能不太一樣,但是未必不好用。再說,我總得做什麼吧?總不能干等著凶手再次出現。”胡桂揚眨下右眼,轉向孫龍,“二叔,你也得錄份口供。昨晚你和二嬸里應外合,嫌疑不小。”

    “小王八蛋,就知道你有這一手,問吧,不讓你問,老五問。娘的,里應外合……見過這麼老的妖狐嗎?”

    換成胡桂猛訊問,胡桂揚筆錄,又一份口供出來了。

    三人這幾天的行蹤比較簡單,口供因此也比較簡短,饒是如此,完成之後也已是後半夜,孫龍哈欠連天,胡桂揚更困,“不行了,不行了,今天就到這里了,明天上午再問。二叔,你有三個時辰的去向缺少人證,很可疑啊。”

    “老婆子被你們借來看宅,這時候倒說我沒人證啦?而且我才三個時辰,你至少有十個時辰是獨自一人,說是睡覺,沒準在偷偷做什麼壞事。”

    爺倆你一言我一語,互不相讓。

    胡桂猛離開,很快有三人抱著被褥和簡易小床進來,也要睡在前廳里。

    義子們從小住在趙家,安排住宿駕輕就熟,其他人都不理胡桂揚,胡桂揚這回沒睡在棺材里,而是在小床上合衣而臥,躺著躺著來了一句,“不如棺材舒服啊。”將幾名兄弟嚇得一激靈,他倒呼呼睡著了。

    一夜無事,次日上午,又有一批人前來吊唁,身份比較特殊,大都是京城各處的豪杰或者無賴。

    錦衣衛查案需要與三教九流各色人物打交道,時間久了,也就成為朋友。這些“朋友”很懂規矩,本人沒有親自前來,委派代表送來名貼,多人共用一張,從大門縫里塞進來,轉身就走。

    胡桂揚將名貼全看一遍,嘲笑其中幾張字跡丑陋,在眾人看來,他一上午沒做正事。

    中午,所有口供都送來了,胡桂揚這回看得比較仔細,還邀請大哥、五哥傳看,這兩人沒看出線索,從一開始他們就不覺得這一招好用。

    直到傍晚,胡桂揚才將五十多份供狀看完,放到一邊,伸個懶腰,“總算完工了。”

    “你看出什麼了?”胡桂猛的語氣里帶有一絲譏諷,不相信三六弟會比自己的眼光更獨到。

    “麻煩兩位哥哥將宅子里的人都叫來吧,我已經有結論了。”

    胡桂神、胡桂猛驚訝得嘴合不攏。
mk2258 發表於 2017-6-14 21:20
大明妖孽 第十章 收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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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十多人又一次聚在前廳,听說胡桂揚已經“破案”,沒幾個人表示相信,義子們都是訊問的老手,相信自己的回答無懈可擊。

    空蕩蕩的棺材還在,胡桂揚站在旁邊,兩摞供狀放在棺蓋上,一厚一薄。

    “義父去世,這幾天來吊唁的人不少,其中一位大家想必都知道,那就是西廠的新任廠公汪直。”

    廳里一片安靜,誰也不明白胡桂揚為何突然提起此人。

    “很奇怪,東廠只來一位校尉,錦衣衛甚至沒派人來,西廠廠公卻親來吊唁,一開始還不肯公開身份,裝成小廝的模樣問東問西。”

    老大胡桂神插口道︰“三六弟,你究竟想說什麼?汪廠公總不至于盜走義父的遺體吧?他也沒這個機會,當時眾兄弟一塊將他送出大門的。”

    “廠公畢竟是廠公,喜歡什麼不必親自動手,自然有人送上門去。”

    胡桂神臉色驟變,為了與老五胡桂猛爭位,他已經投向西廠,這是半公開的秘密,“三六弟,你……你……”

    胡桂揚哈哈一笑,“不是你,大哥,你的口供最清白,三天來身邊總有其他兄弟陪伴,他們都能為你作證。”

    胡桂神嘿了一聲,臉色卻一直沒恢復。

    “汪直是來拉攏人的,義父過世的那天中午,我看到他從西廂的一間屋子里走出來,面帶得意,必然是成功了。有趣的是,在所有人的口供里——”胡桂揚指著棺蓋的紙張,“只有我承認單獨見過汪直。”

    “被拉攏的人就是你唄。”老大胡桂神冷冷地說,明知這不是事實。

    “呵呵,當然不是我,袁大人為了讓我查案,許下試百戶的職位,汪太監只會套交情,一點實際的許諾都沒有,拉攏不到貪婪如我的人。”

    胡桂神臉上一紅。

    “有一個人,準確地說,有一位兄弟,私下見過汪太監,接受了拉攏,卻沒有承認。我希望這位兄弟現在就站出來,當眾解釋清楚,免得我在這里亂猜。”

    沒人吱聲。

    “我沒說汪太監盜走遺體,可這位兄弟若是不肯出面解釋,我只好往這方面猜想了。”

    還是沒人吱聲。

    胡桂揚拿起棺蓋上較厚的那一摞口供,笑道︰“好吧,我只好點名了。這些口供沒問題,那天中午都有去向,而且身邊有證人。”

    他放回口供,拿起另一摞,“這里的七份就不同了,七位兄弟正好在那段時間里獨處,沒有旁人能作證。”

    一名義子上前兩步,昂首道︰“我是其中一個,但我沒私下見西廠廠公。”

    “雙三哥站出來了,很好,還有六位呢?”

    義子互相瞧看,陸續又有七個人走到三十三郎胡桂能身邊,其中一位走出幾步又退回原處,胡桂揚笑道︰“二七哥的記性還是這麼不好,的確沒有你。”

    七個人站在胡桂揚面前,或昂首,或低頭,都是一副不屑的模樣。

    胡桂揚拿起第一份口供,“雙三哥可以退下了,你沒事,當時你沒看到別人,卻有人看到你了,買菜的老周在口供里說,那天午時,他看到你從張媒婆家里出來,跟你打招呼,你沒看見。”

    許多人發出笑聲,張媒婆在東城一帶十分有名,去找她只會有一個原因,三十三郎胡桂能面紅耳赤,怒道︰“是誰勾結汪直,直接說出來不就得了,干嘛讓我們站出來?”

    “抱歉啊,我覺得這樣能讓大家印象深刻。”

    胡桂能怒氣沖沖地走開,廳里笑聲更響,老五胡桂猛道︰“三六弟,別開玩笑了,義父遺體下落不明,你若有線索,就快說出來吧。”

    “五哥說得對,我加快些。一位兄弟當時不在家,兩位兄弟與大哥交情最好,總不至于背著大哥結交西廠,也沒必要,還有兩位兄弟是五哥的鐵桿兒,很快就能進入錦衣衛,犯不著在這種時候投靠西廠,所以——就剩下你了,三哥。”

    大廳里鴉雀無聲,所有目光都看向三郎胡桂精,過了好一會,大哥胡桂神道︰“三六弟,你弄錯了吧?”

    “沒錯,就是三哥。”胡桂揚確定無疑,“汪太監此前已經拉攏到大哥,算是拿下大頭,接下來,他對咱們兄弟當中的散人挺感興趣,而且對咱們都很熟,所以他找過我,按這個思路,他找的另一位兄弟也該是個散人。”

    看向三郎胡桂精的目光不都是無所謂了。

    胡桂精的確也是個散人,三十六郎胡桂揚以懶聞名,三郎胡桂精的特點則是饞,從小就胖,越大越胖,如今已經是一團大圓球,動作慢,心思也慢,以至于沒法跟隨義父出門抓賊,只能留在家里看管奴僕,年近三十,沒有成親,也沒有獨立門戶。

    胡桂精還有一個毛病,就是貪,而且貪得理直氣壯,奴僕買菜買米的錢、兄弟們孝敬義父的禮物等等,只要過他手,都要克扣幾分,美其名曰“辛苦錢”,大家都說這是“養膘錢”,不與他計較,趙瑛也是放之任之。

    “你、你血口噴人!”面對指控,胡桂精終于開口,臉憋得通紅,像是委屈憤怒,又像是心虛恐懼。

    有人相信,也有人不相信,老五胡桂猛這時開口︰“三六弟的指控太隨意了,西廠廠公拉攏三哥干嘛,就為盜走遺體嗎?怎麼盜走的?”

    “我先回答後一個問題,遺體是怎麼盜走的?大家應該還記得,汪直那天亮明身份之後,人人都去奉承,不只是諸位兄弟,連其他客人也都見縫插針,想要見廠公一面。”

    胡桂揚其實並沒有親見,當時他跑到巷子口的茶館里喝酒去了,可他猜得不錯,廳里眾人都沒反駁,有人甚至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汪直告辭的時候,差不多所有人都送到大門以外,那一整天,只有彼時彼刻,義父的棺材無人守候。”

    眾人紛紛點頭,只有老三胡桂精的臉越來越紅,“我當時在給大家安排晚飯……老吳,廚房的老吳能證明!”

    老吳與其他僕人站在大廳的角落里,听到有人說到自己,嚇得一哆嗦,急忙道︰“我忙著做飯炒菜,真沒注意……”

    胡桂精肉多,膽量不多,雖然排行第三,卻不敢與兄弟們抗衡,只能向老吳道︰“你明明看見我……”

    “夠了,三哥。”老五胡桂猛喝道,他有權威,胡桂精立刻閉嘴,臉上汗水直流。

    “三六弟,不是我挑剔,你這些證據還是不夠。”胡桂猛又道,算是一種辯解。

    胡桂揚輕笑一聲,隨後變得嚴肅,“的確,證據不足,但是五哥的疑惑都有現成的解釋。汪直為什麼要盜走遺體?因為靈濟宮。靈濟宮與義父之間的恩怨不用我多說,西廠偏偏選在靈濟宮對面設立衙署,只是巧合嗎?還有,義父被調去西廠,當天並沒有見到汪太監,而是受到另一位太監的接待,三九弟,那是誰?”

    人群中的胡桂大馬上道︰“雲丹。”

    追隨義父多年,大家都知道“雲丹”這個名字,而且知道這就是當年閹割男童的太監之一,而義父一直在追捕的一名要犯,也與此人,還有靈濟宮道士,關系頗深。

    一切似乎都連上了,而且瞬間將原因推到了十多年前,與所有義子息息相關。

    “又有人要造子孫湯啦。”胡桂揚說。

    胡桂大顫聲道︰“汪直也是斷藤峽出來的人啊。”

    子孫湯是一味邪藥,據說能夠讓太監重新長出子孫根,所需的諸多藥材當中有一味是童子根,趙瑛當年就是從刀下將義子們救下來的,而更多男童,包括汪直在內,則成為閹人。

    “汪直是斷藤峽人,更是太監,與咱們早已分道揚鑣。”胡桂揚看向眾兄弟,他們都將斷藤峽之前的經歷忘得干干淨淨,對當年等待閹割時的恐懼卻記憶猶新。

    連大哥胡桂神也有幾分信了,“汪直就算真有此意,可咱們……已經不是童子了。”

    “這不是一劑新藥,而是當年那劑舊藥的繼續,所以還得要咱們的東西,以及靈濟宮老道幫助。大哥,你逃過一劫。”

    胡桂神是最早倒向西廠的義子,听聞此言,不由自主地低頭看一眼襠下,急忙又抬起頭,“這種事不可輕下定論,得有……明確的證據。”

    胡桂揚笑了笑,“當然,明天我就帶著三哥親赴西廠,拿一份確鑿無疑的證據回來。”

    “你有辦法?”老大胡桂神問。

    “自有妙計,恕難泄漏。”胡桂揚又笑了,這回他的笑不那麼令人討厭,反而讓眾兄弟稍稍安心。

    “把三哥帶下去,明天能不能從汪太監那里得到證據,全看他了。”

    好幾名義子上前,拖著老三往外走,胡桂精呆住了,只是哭,根本站不起身,出了前廳,才突然發出殺豬般的嚎叫。

    “行了,人已經找到,用不著緊張了,大家散了吧,該干嘛干嘛,看我明天怎麼斗太監。”

    “你……行嗎?”老大胡桂神不得不提出疑問,“那可是陛下任命的西廠廠公。”

    “我是前軍都督府任命的試百戶。”胡桂揚眨眨眼,“我也有靠山。”

    眾人半信半疑,慢慢退下。

    胡桂揚叫住三九弟胡桂大,“你不是要給我跑腿兒嗎?留下。”

    “哦。”胡桂大不太情願,一想到要去西廠對質,他就害怕。

    人走得差不多了,胡桂揚向三九弟︰“去把五哥請回來。”

    老五胡桂猛已經要回自家了,又被請回來,臉上不太高興,一進門就說︰“三六弟,你最好真有靠山,明天這一去……”

    “明天我不去西廠,我剛才的話多半是胡說八道,三哥或許是被我冤枉了。”胡桂揚笑呵呵地說。

    跟著進來的胡桂大驚得雙腿都軟了,胡桂猛則是勃然大怒,“你說什麼?”

    胡桂揚收起笑容,“這麼一鬧,真正被收買的人,今晚一定會與西廠聯絡,五哥、三九弟,我知道你們兩個沒被收買,今晚就要靠你們抓人了。”
mk2258 發表於 2017-6-17 11:19
大明妖孽 第十一章 利爪傷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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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天,胡桂揚看到汪直從屋里走出來時,五哥等人在演武堂里搜尋遺囑,三九弟在外面還沒回來,因此得到信任。

    可無論情況多麼緊急,懶人胡桂揚總得睡一覺,“沒準你們都是我夢里的人物,非得睡著之後,我才能回到真實中去,在那里我是富貴人家的公子,整天吃喝玩樂、無憂無慮,消遣時看過幾本閑書,所以夢見你們這些人。”

    胡桂揚身手一般,胡桂猛、胡桂大也不強求,留他在前廳休息,他們去找值得信任的兄弟,去外面布置埋伏,準備拿人。

    這一覺睡得深沉甜美,胡桂揚醒來的時候,恍惚間真覺得一切都不真實,好像被迫進入另一個夢。

    叫醒他的人是胡桂大。

    胡桂揚很快清醒,發現天還黑著,胡桂大沒點燈,聲音發顫,“三六哥,你怎麼睡在棺材里啊?”

    “反正義父暫時用不著……抓到了?”胡桂揚坐起身,扭扭脖子。

    胡桂大在黑暗中嗯了一聲,“剛抓到,你肯定猜不到是誰。”

    胡桂揚雙手一撐,從棺材里一躍而出,“答案就在你嘴里,我干嘛要猜?快說是誰。”

    “小牡丹。”

    胡桂揚正在穿鞋,听到這個回答,一下子愣住了,隨即恍然大悟,“是她殺死了小柔!”

    趙瑛當年從斷藤峽不只帶回來四十個干兒子,還有十幾名女童,起名字更加隨意,全是花草名目,前面加一個小字。

    如今女童大都出嫁,只剩三人,因為容貌粗陋,一直留在宅里當粗使丫頭,其中一個就叫“小牡丹”,小柔遇害的那晚,她也睡在跨院里。

    胡桂揚急忙套上鞋,衣服本來就沒脫,邁步向外面跑去,“在哪抓到的?”

    “胡同口,我們埋伏在那里,看到有人偷偷摸摸地走出來,一開始以為是男人,攔下一問,才發現是小牡丹。”

    “她承認了?”胡桂揚邊跑邊問。

    胡桂大緊隨其後,“承認了,還跟五哥吵了起來。”

    胡桂揚加快腳步,“真沒想到……可惜小柔了,她為什麼要殺小柔啊?”

    胡桂大長得矮小,腿腳卻快,一直跟在三六哥身邊,“我急著回來報信,沒听見,三六哥,你真應該跟我們一塊去埋伏。”

    “我一犯困,躺在地上都能睡著……”

    兩人跑出大門,順著胡同狂奔,遠遠就听見呼喝聲,似乎發生了戰斗。

    “你們幾個人?”胡桂揚驚訝地問。

    “五哥又找了四個人,加我是六個。真奇怪,難道還沒將小牡丹抓住?”

    看來真是這樣,月光之下,胡同口幾團黑影正打成一團。

    一名平時默默無聞的粗使丫頭,竟然與趙瑛親手教出來的五名義子勢均力敵!

    “五哥!”胡桂大遠遠地叫了一聲。

    回答他的不是胡桂猛,而是另一個蒼老洪亮的聲音,“誰啊,大半夜不睡覺,打打鬧鬧,不是都問完了嗎?老五,是你……哎呦我的媽!”

    說話的是孫龍,他家就在胡同口,與胡桂猛家相鄰,對面是茶館,正在熟睡中,被外面的聲音吵醒,開門出來查看,剛說幾句話,就見一團黑影奔自己飛來,暗中看不真切,只覺得身軀龐大無比,似人非人,似獸非獸,不由得叫了一聲媽。

    胡桂揚、胡桂大後趕到,離孫宅更近一些,也見到一大團黑影從天而降,目標並不是孫龍,落地之後直接撲向胡同口正在打斗的數人。

    “妖狐!”孫龍跌坐在地,終于看清那東西渾身都是毛,像一條大得驚人的狗。

    胡桂大本來跑得飛快,這時不由自主放慢腳步,“真有妖狐!”

    “笨蛋,快去叫人,咱們要立大功啦。”胡桂揚不怕,甚至興奮起來,跑得更快,大聲喊道︰“五哥,攔住妖人,別放他走!”

    那一團黑影卻比預料得更厲害,揮舞兩口腰刀,沖進戰團,將胡桂猛等人逼得步步後退,原本被圍住的小牡丹,終于脫身。

    “妖人厲害!”胡桂猛大聲道,只覺刀風凜冽,根本靠近不得,但是看得清楚,那只是一名穿著毛皮外袍的高大男子,絕不是什麼妖狐。

    胡桂揚手里沒兵器,彎腰摸了幾下,兩只手各抓起一塊石子,“再堅持一會,三六弟叫人去了。”

    胡桂大的確在叫人,在胡同里一邊跑一邊大叫︰“來人哪!出來抓妖狐!”

    觀音寺胡同里住著不少趙家的義子,今晚才獲準回家,正踏實睡覺,全被叫起來了,紛紛提刀出來查看情況,有些人連外衣都沒來得及穿。

    孫龍明白過來,轉身回家,很快拎著一口刀出門,跑了幾步,大叫幾聲,突然止步,調轉刀頭遞給胡桂揚,“你去。”

    胡桂揚沒時間調侃,扔掉手中石子,接過腰刀,也要加入戰團。

    老五胡桂猛大聲道︰“堵住退路,堵住退路。”

    敵人太凶猛,胡桂猛不希望兄弟們有傷亡,眼看幫手越來越多,很快就能倚多為勝。

    小牡丹與趕來救援的“妖狐”顯然也是這麼想的,搶進幾步,逼得胡桂猛等五人後退,隨即轉身逃跑,小牡丹在前,“妖狐”斷後。

    一名義子追得太緊,“妖狐”出其不意步轉身揮出一刀,義子中招,慘叫著倒下。

    “二六弟!”胡桂猛急忙上去查看,發現二六弟胡桂剛肩膀中刀,暫無大礙,這才放心,可是耽誤這麼一小會,目標已經跑遠了。

    胡桂揚後加入戰團,看得反而真切,提刀緊追,可那兩人速度太快,而且熟悉地形,翻牆越屋,逐漸失去了蹤跡。

    “什麼人,站住!”身後有人喝道。

    胡桂揚止步,這才發現自己孤軍深入,身後沒有兄弟,而是一隊巡夜的官兵。

    “我在追趕妖狐,你們看到沒有?”胡桂揚問。

    妖狐去年頻頻夜出,殺傷不少人,官兵哪能沒听說過,聞言都嚇一大跳,“又出來了?”

    “對,但他不是妖,是人,手里有刀。”

    “咦,你別過來,先把你手里的刀放下。”眾官兵紛紛亮出兵器。

    “我是燕山前衛百戶,幫我抓住妖狐,是你們的大功一件。”

    “一會妖一會人的,誰知真假?快放下刀,束手就擒,臨近皇城,就算你是千戶,也不得放肆。”

    胡桂揚一愣,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從觀音寺胡同一路追到了豹房胡同,離皇城確實不遠,離東廠衙署更近。

    官兵有十幾人,手中有刀有槍,胡桂揚自知寡不敵眾,慢慢放下手中的刀,說︰“我義父是錦衣衛南司百戶趙瑛,大哥胡桂神、五哥胡桂猛都是錦衣衛……”

    官兵們一擁而上,先將胡桂揚拿下。

    一個時辰之後,孫龍來巡捕廳將胡桂揚領走,“早提我的名字,不就沒事了?”

    “一緊張,把二叔給忘了。”胡桂揚哪知道這隊官兵是孫龍的熟人,“家里怎麼樣?二六哥沒事吧?妖狐呢?”

    “胡桂剛輕傷,沒事,可惜妖狐沒抓著,但是沒關系,總算有小牡丹這條線索,不再是無頭案了。真是想不到,小牡丹!竟然是小牡丹!那孩子平時多老實,我就沒見她說過話,竟然暗中勾結西廠,竟然還會武功,真是……我真是瞎了眼。”

    天剛亮不久,街上還沒什麼人,提到西廠的時候,孫龍壓低了聲音。

    胡桂揚默默地走了一會,“小牡丹投靠的未必是西廠,我看到他們往東廠去了,而且她的武功肯定不是一天練成的,早在西廠設立之前,她就已經跟隨什麼人暗中習武。”

    孫龍大吃一驚,“這都什麼事兒啊,老趙不過是一名百戶,有什麼寶貝值得連丫環都要背叛?莫名其妙,我想不通,我……我回去和老婆子商量商量,還是先出城去住一陣兒吧,老趙生前不安分,死後也惹事。”

    觀音寺胡同已經恢復平靜,兩人在胡同口分開,胡桂揚說︰“二叔,我欠你一口刀。”

    “算了,我若是真要,巡捕廳會還給我的,你快回家吧。”

    胡桂揚心事重重地往趙宅走,就像是無意中捅破馬蜂窩的孩子,明明自己受傷,卻不敢回家抱怨。

    他覺得自己很可能犯了一個大錯。

    趙宅院門虛掩,胡桂揚推門進去,繞過影壁,發現前院空無一人,去前廳看了一眼,也是沒人,心里納悶,于是又去後院。

    東跨院門戶緊閉,西廂的廊下站滿了趙瑛的義子。

    胡桂揚迷惑不解,突然醒悟過來,心猛地一沉,大步跑過去。

    義子們見到他紛紛讓路。

    昨晚被胡桂揚冤枉的三哥胡桂精,就關在這里。

    胡桂揚鬧那一場,只是為了引誘背叛者出去告密,他成功了,結果卻不完全在他的預料之內,事情反而更加撲朔迷離。

    他站在門口,呆住了。

    胡桂精不會武功,被關之後房門上鎖,並沒有其他兄弟看管,現在,他更不需要看管了。

    胖胖的老三躺在屋地中間,胸前四道利爪傷口,跨下血肉模糊。

    “是妖狐殺人,肯定是他,我竟然……竟然讓他跑了。”老五胡桂猛悲憤不已。

    “未必是他。”胡桂揚的心沉到了底,“那人用刀,不是獸爪。”

    屋里屋外的人都看向胡桂揚,他咳了一聲,說︰“三哥的事,我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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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發表於 2017-6-17 11:20
大明妖孽 第十二章 夢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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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些事情不是一句“我負責”就能承擔得了的,老三胡桂精的人緣並不好,與兄弟們的關系一般,從來沒有深交的朋友,可他畢竟姓胡,中間一個桂字,是四十名義子中的一員。

    趙瑛將他們從偏遠的廣西斷藤峽帶回北京,辛苦養大,十多年來,沒讓任何一個人出意外,算是一個不小的奇跡,結果他剛剛亡故,就有一名義子遇害。

    義父去世,胡桂揚傷心但不願表露出來,因為他覺得沒什麼意義,而且義父無論是病故還是他殺,都與他無關,用不著他來擔責。

    小柔被殺,胡桂揚深感惋惜,但並不難過,雖然嘴上總念叨這名美貌丫環,其實兩人一點都不熟悉,如果誰應該為她的死負責,也是正主持家事的大哥、五哥,仍然與他胡桂揚無關。

    胡桂精則完全不同。

    如果自己沒有冤枉三哥,如果自己多長一個心眼派人看守房間,如果自己沒有在這麼關鍵的時候睡大覺,而是四處巡視……

    胡桂揚心中冒出無數個“如果”,每一個似乎都能避免三哥胡桂精的死亡。

    站在尸體旁邊的老五胡桂猛扭頭道︰“三六弟說得沒錯,真的有人想再造子孫湯。”

    胡桂精跨下挨的那一刀,是一項十分清晰的證據。

    胡桂揚面無表情,仍然盯著血淋淋的尸體,心中一片混亂,還在冒出一個個“如果”。

    “三六弟,你先去休息吧,這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情了,我和大哥會制定一套詳盡的計劃,不管凶手和幕後主使者是誰,若是以為咱們兄弟會束手待斃,那可是大錯特錯。”

    胡桂揚點點頭,退到一邊,跟往常一樣,站在別的兄弟身後。

    老大胡桂神也不吱聲,危急時刻,他寧願讓出權力與地位。

    主導權就這樣又轉到胡桂猛手里,沒有任何人提出異議。

    胡桂猛並沒有和大哥商量,頂多瞧上一眼,算是征求意見,然後直接下達命令。

    趙宅得到嚴密保護,整個觀音寺胡同受到多重監視,十幾位義子分批外出調集人手,同時放出風去,尋找小牡丹與雙刀男子的下落。

    “從前是沒有線索,如今知道該找誰,一切都好辦了,不管妖狐是真是假,既然向趙家宣戰,趙家子弟絕不認輸,挖地三尺,也要將敵人找出來,替三弟報仇!”

    義子雖然都姓胡,卻自視為“趙家人”,胡桂猛的話贏得一片歡呼,義子們紛紛退下,各去辦事,一名兄弟遇害,反而讓他們斗志昂揚。

    屋子里只剩少數幾個人,胡桂猛意猶未盡,向大哥胡桂神拱手道︰“有勞大哥坐鎮家中,我出城迎接十六弟他們,明天回城。”

    “十六弟回來了?”胡桂神露出欣喜之色。

    “早就在路上,听說義父過世,馬不停蹄往回趕,我去接一下,以免出意外。”

    “十六弟身手不凡……對,應該迎接,畢竟敵人在暗,咱們在明。我留下,你去吧,早去早回,小心在意。”胡桂神叮囑幾句。

    “我呢?該做什麼?”一邊的胡桂揚終于開口。

    胡桂猛看他一眼,“好好休息一天,接著查找義父遺體。”說罷,帶著最後兩名兄弟離開。

    胡桂神後退兩步,離尸體遠一些,要等一會才有人來收拾屋地,他不好現在就走,可也不想留下,“那個……三六弟,你看一會,我去……安排一些事情。”

    胡桂揚沒吱聲,胡桂神當他同意了,匆匆走出房間。

    胡桂揚慢慢走到尸體近前,仔仔細細地觀察。

    不知過去多久,從外面進來幾個人,三九弟胡桂大帶頭,“三六哥,棺材來了,我們……”

    胡桂揚嗯了一聲,轉身往外走。

    院子又一次顯得空蕩,胡桂揚信步來到前院,原地站了一會,向大門走去。

    胡桂大從後面追上來,“三六哥,你要去哪?”

    “回我自己的家。”

    “五哥不讓大家隨便出門。”

    “我取幾件衣服,很快回來。”

    “那……我跟你一塊去。”

    “現在是白天,你還怕我被妖狐殺害?忙你的吧,別管我。”

    “好吧。三六哥,你別太傷心,三哥這事真的不怪你。”

    胡桂揚勉強笑了笑。

    觀音寺胡同也變得冷清了,家家閉門,胡同口的茶館里沒有客人,只有兩名義子坐在門口監視外面,看到胡桂揚經過,兩人微點下頭。

    崇文門里街還與平時一樣繁華熱鬧,對胡同里發生的慘案一無所知。

    離家漸近,胡桂揚心情稍稍平靜,到了胡同口,望了一眼家門,覺得有些餓,干脆就近轉到常去的小面館,要一碗臊子面、一壺熱酒,邊吃邊喝。

    面館又來了兩位客人,在門口張望幾眼,看到胡桂揚,同時露出笑容,一塊迎上來,抱拳拱手,一個叫“桂揚老兄”,一個叫“我的哥哥”,熱情得像是見到失散多年的至親。

    “你們兩個。”胡桂揚瞥了一眼,繼續吃飯。

    兩人的年紀看上去比胡桂揚要大兩三歲,一個瘦高,一個瘦矮,是附近的無賴,高的叫蔣二皮,矮的叫鄭三渾,曾給胡桂揚做過一點小事,就覺得自己是錦衣衛番子了,總來透露各種小道消息,基本沒有價值,換一頓飽飯,他們也就滿足了。

    “好久不見。”

    “可不,想死我們哥倆了。”

    “听說你昨晚與妖狐大戰三百回合,嚇得妖狐奪命狂奔。”

    “听說哥哥升官啦。”

    “別忘了提攜舊人啊。”

    兩人嘻皮笑臉地奉承,坐在胡桂揚左右兩邊。

    胡桂揚不理他們,自顧吃喝,看得兩人直咽口水,實在忍不住了,拍桌子叫面,“大碗的,多加臊子。”

    店主點頭應承,目光卻看向胡桂揚,他知道這頓飯該誰付錢。

    胡桂揚點下頭,店主這才向後廚下令做面。

    蔣二皮吧唧吧唧嘴,“桂揚兄,酒喝好了嗎?要不再來點兒?我們哥倆陪你一醉方休,算是祝賀你得升高官。”

    鄭三渾不住點頭,胡桂揚卻搖頭,“少廢話,找我有事?”

    蔣二皮嘿嘿笑道︰“我們可都听說了,桂揚老兄當上百戶,今後就是胡百戶、胡大人了。你的那些兄弟到處傳話尋找妖狐的線索,我還在納悶,怎麼把我倆給忘了?出來一找,在這兒踫見你了。”

    “你們有線索?”

    “暫時沒有,可是早晚會有。要找的不是一個男人嗎?個子高高,手持雙刀,身穿一件毛皮長袍。他既然是男人,就會尋歡作樂,教坊司的這幾條春院胡同,有誰比我們更熟?只要他一出現,我們立刻就能知道。”

    “好啊,知道了就通知我,我這些天都在觀音寺胡同趙家。”胡桂揚太了解這兩人的本事了,所以毫不當真,隨口敷衍。

    兩碗臊子面上來了,兩人狼吞虎咽,沒工夫說話,胡桂揚看他們吃,“原來當家作主這麼難,看義父挺輕松的,真輪到自己,才發現全不是這麼回事。”

    “你管‘絕子校尉’了?”鄭三渾嘴里嚼面,頭也不抬地問,絕子校尉是江湖上對趙家義子的稱呼,只有最熟和最恨的人才會這麼叫。

    “趙家就你這麼一位百戶,當然是桂揚老兄當家作主,除非……”蔣二皮一口面沒咽下去,說不出話來。

    胡桂揚根本不是在對他們說話,站起身,向店主道︰“月底一塊結。”

    他是這里的常客,可以記賬,店主親自送到門口,蔣、鄭兩人既要吃面,又想拉住胡桂揚說話,最後還是選擇吃面。

    家里沒變,胡桂揚找出幾件換洗衣服,打個包袱,突然不想走了,只覺得家里一切都比趙宅好。

    他躺在床上,打算休息一會,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醒來時已是下午,胡桂揚急忙起床,拎起包袱就往外去,對趙家來說,現在是非常時期,他不願給兄弟們添麻煩。

    剛鎖好大門,背後響起一個尖銳的聲音︰“喲,這不是胡大官人嗎?真是相請不如偶遇,找你好幾趟,今天總算踫上了。”

    第一次被人叫成“大官人”,胡桂揚很不適應,轉身看去,原來是東城有名的張媒婆,四五十歲,嘴尖舌快,媒婆中的狀元,胳膊肘里總是挎著一只小籃,上面蓋著花布,里面就像是聚寶盆,可能掏出來任何稀奇古怪的玩意兒。

    這回張媒婆掏出的是一枚又大又紅的隻果,“瞧瞧,這個時節,還有這麼好的果子。”

    “我不買。”胡桂揚常拿張媒婆向兄弟們開玩笑,真見面了卻要盡快打發走。

    “別急啊,無事不登三寶殿,我今天找你有事。”

    “我?”胡桂揚笑了一聲,“你搞錯了吧,我可沒請過你。”

    張媒婆笑得跟花一樣,“稀罕事,稀罕事,這回找我保媒的不是男人。胡大官人,有姑娘看上你了,而且是滿京城難尋的好人家姑娘,論容貌,萬里挑一,論家世,一條胡同都是人家的,論品性……”

    “停停。”胡桂揚更糊涂了,“我是胡桂揚,觀音寺胡同趙瑛的干兒子,不是你找的‘胡大官人’。”

    “哎呀,我還能不認識你?”張媒婆笑得越發燦爛,“要不說活得久了,什麼奇事都能踫上。先是姑娘接連做了幾個夢,夢見仙人指點,說她命中該嫁‘狐生鬼養三十六郎’,緊接著,家中牆壁無故現字,也是……”

    胡桂揚心中一凜,臉色都變了,“有人夢見我?”

    “對啊,‘狐生鬼養三十六郎’不就是你嗎?”

    “誰家姑娘?”

    “城外保慶胡同何百萬家……”

    胡桂揚拔腿就跑,越想越驚恐,越想越憤怒。

    張媒婆站在原地,半晌才回過味來,“至于嗎,送上門的便宜都不要?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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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妖孽 第十三章 我就是妖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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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蔣二皮、鄭三渾吃飽之後沒去打听消息,而是跑到各處春院瞎混,幫人家跑腿買物,剩幾錢銀子,立刻呼朋喚友,回蔣家賭博。

    兩人本錢太少,鄭三渾手氣好,還能留在場上,蔣二皮不順,幾把就輸光出場,站在邊吶喊助威。

    胡桂揚找來的時候,一伙人正賭得熱火朝天。

    “貴客臨門,百戶胡大人……”

    胡桂揚拽著蔣二皮出房間,在外面說︰“問你一件事。”

    蔣二皮拍胸膛道︰“有問必答,要是我不知道的事兒,死活也打听出來。”

    “沒那麼麻煩,上午在面館里,你說我與妖狐大戰三百回合?”

    “對,是我說的,你覺得不夠威風嗎?我再加幾段︰昨晚上,月黑風高……”

    “你听誰說我與妖狐大戰?”

    “大家都在說,一個早晨就傳開了,東南西北城,誰不知道‘胡桂揚’的大名啊,老兄,你跟我說說妖狐長什麼模樣,我還能講得更精彩,妖狐的爪子有沒有一尺長?逃跑的時候是不是冒出一股黑煙?听說是一公一母兩只妖狐,母的漂亮不?”

    胡桂揚也不告辭,轉身就走,蔣二皮意猶未盡,邊回屋邊自語︰“一招黑虎掏心,再一招惡虎撲食,又一招猛虎下山,你說為啥都是老虎?跟狐狸斗,當然得是老虎拳,難道用野貓土狗拳?”

    天就要黑了,胡桂揚急匆匆地跑向觀音寺胡同,半路上突然放慢腳步,笑了一聲,對自己說︰“著急也沒用,你連敵人是誰都不知道,而且你可是趙家最懶的家伙,穩住,穩住。”

    他能穩住,有些人卻不能。

    觀音寺胡同口,孫龍站在自家大門前,沖經過的胡桂揚大聲喊道︰“我不管了,誰也別來找我,老趙根本沒將你們托付給我……”

    胡桂揚笑著回道︰“二嬸又說你了吧?二叔,拿出點氣概來,再這麼下去,我就得叫你二嬸了。”

    “混賬,就該讓你在巡捕廳里待下去……”

    胡桂揚大笑著往胡同里走,沒見到監視的兄弟,但他知道,許多門縫里都有趙家人的眼楮。

    趙宅大門口,三九弟胡桂大迎出來,看到三六哥,松了口氣,“我正要去找你,天都黑了,你才回來。”

    “在家里睡了一覺。”胡桂揚舉起包袱伸個懶腰,“還是自己家里舒服啊,你也不小了,趕快自立門戶吧,頂多一個月,你再不想回這兒來。”

    胡桂大驚訝地看著三六哥,不明白他怎麼又變回原樣了,因三哥之死而生出的那點愧疚,消失得太快,也太干淨了。

    “家里來客人了?”胡桂揚看到大門口掛著燈籠。

    胡桂大壓低聲音,“東、西兩廠都來人了。”

    趙瑛遺體失蹤,一名丫環、一名義子接連死亡,東、西兩廠無法視而不見,各派來一名校尉,目的只有一個,確認趙瑛的義子們能否自行解決此事,畢竟他們當中有七人已是為錦衣衛校尉。

    老五胡桂猛不在家,老大胡桂神必須主事,出面接待客人。

    胡桂揚回來的時候,兩名校尉正被送出前廳。

    “這位就是胡桂揚,燕山前衛試百戶。”胡桂神介紹道。

    東廠校尉幾天前來過一次,在胡同口茶館與胡桂揚見過面,因此微笑點頭,抱拳道︰“請胡百戶努力,東廠等著听好消息。”

    西廠校尉比較冷淡,嗯嗯兩聲,敷衍地拱拱手。

    送走兩人,胡桂神回來,抬手在額上輕輕擦拭,“真是麻煩,談了半天,總算爭取到十天時間。唉,老五偏偏出城,明天才能回來。三六弟,你有進展沒?”

    胡桂揚搖頭,“唯一的進展就是睡了一個好覺,精神百倍。”

    胡桂神無奈地搖搖頭,示意三六弟隨他一塊進入前廳。

    “三六弟,不開玩笑,對我說實話,你真以為又有人想要重新熬制那個……子孫湯?”

    “我猜的,凶手殺死三哥不算,還在跨下來了一刀,總有原因吧?”

    胡桂神低頭想了一會,“我與西廠的人聊過,他說汪廠公以及整個西廠,都與靈濟宮沒有半點關系,汪廠公一心為陛下效力,但是年輕而勢單,所以看在老鄉的情分上,希望咱們都加入西廠,但是並不強求。我覺得……”

    “大哥耳朵軟,別人說什麼你就信什麼。”胡桂揚笑道,“你喜歡西廠,加入就是,何必在乎別人的看法?”

    胡桂神不悅,“義父雖然不在了,咱們還是一家人,有什麼事當然要商量著來。”

    “等五哥回來,大哥找他商量吧,我就是一個不管事的懶人,你們怎麼決定都行。”

    胡桂神靠近些,“老三遇害,大家都很悲痛,尤其是你,但是不能就此消沉下去,日子總得過下去,義父常說……總之你應該振作起來,好好查案,在袁大人面前立一功,爭取早日成為實授的百戶,也是為義父、為咱們兄弟臉上爭光不是。”

    胡桂揚沒笑,盯著大哥,好一會才說︰“我這人天性懶惰,這輩子改不了,大哥不必鼓勵,就當我是扶不上牆的爛泥吧。”

    胡桂神失望地長嘆一聲,轉身離去,邊走邊說︰“在後院給你安排了一間房,搬過去吧。”

    “不,我要留在這里,萬一義父的鬼魂回來,不至于找不著人。”

    棺材擺在原地一直沒動過,胡桂神身子微微一顫,似乎要發火,最後還是搖頭走了。

    胡桂揚放下包袱,隨便找張椅子坐下,看著空棺,兩眼不眨。

    “三六哥,我給抱來一床被褥,可別睡在那里面了,怪嚇人的。”三九弟胡桂大靠牆鋪被,盡量離棺材遠一點。

    胡桂揚的目光轉向三九弟,就像之前盯著大哥和棺材。

    胡桂大轉身與三六哥目光對視,“嘿,你可別這麼看人。”

    胡桂揚稍稍移動目光,“你覺不覺得我有點不對勁兒?”

    “呃……有一點吧,家里接二連三出事,三哥死得那麼慘,大家心里都挺不好受的,三六哥不必自責……”

    “不,我不自責,一點都不。”

    胡桂大一臉驚訝,嘴上雖然勸慰,但在心里,他與眾多兄弟一樣,以為胡桂揚要為三哥胡桂精的死負最大責任。

    “那……那就好。”胡桂大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三哥因我而死,但我沒有犯錯。”

    “是啊,三六哥,你快休息吧。”胡桂大有點不高興,他固然不想看到三六哥自責懊悔,但也不希望三六哥全無所謂。

    胡桂揚白天已經睡夠了,這時一點也不困,“被我特意點到名字的人,都會死,先是小柔,後是三哥,然後該是誰?”

    胡桂大臉色微變,“三六哥,你別嚇我,你知道我膽小。”

    “膽小並不能救你,更不會讓敵人放過你,咱們被盯上了。”

    “啊?被誰盯上?”

    “妖狐。”

    胡桂大臉都白了,“義父說世上沒有妖狐這類東西。”

    “當然沒有,但是誰也阻止不了有人假冒妖狐,咱們被假妖狐盯上了。”

    “為什麼……非盯咱們啊?”

    “因為咱們不信鬼神,因為咱們是趙家義子,咱們是‘絕子校尉’,咱們是狐生鬼養,如果咱們當中出現妖狐,必能震驚天下。”

    “等等,三六哥,你不是說咱們被假妖狐盯上了嗎?怎麼又說咱們當中會出妖狐?”

    “這就是假妖狐盯上咱們的最終目的,要制造一只真妖狐。”

    胡桂大呆了一會,干笑兩聲,“三六哥,你想得太多了。小牡丹大概是嫉妒小矛,才會痛下殺手。至于三哥,沒準得罪了誰……”

    “我就是妖狐。”胡桂揚平靜地說。

    “啊?”

    “我就是妖狐。”胡桂揚重復道,“準確地說,我就是未來的妖狐,已經有人給我預定好了,義父、小柔、三哥,還有以後的遇害者,他們的死都會算在我頭上。”

    胡桂大急忙搖頭,“不會這樣,我們都可以為三六哥作證,你根本不在現場嘛。”

    “是嗎?義父去世的時候,我在家里睡覺,小柔、三哥遇害的時候,我在棺材里睡覺,身邊都沒有外人,你能證明我真的在睡覺嗎?你能證明我沒偷著施展邪術嗎?”

    “我……根本沒人懷疑你啊。”

    “時候未到,死的人還不夠多。”胡桂揚笑了一聲,“下一個遇害者會是誰?三九弟,小心一點,你總跟著我,可挺危險,最近不要單獨走動,尤其是夜里。”

    胡桂大呆了一會,怒道︰“三六哥又說怪話嚇我,我不信。”

    “哈哈,隨你吧。反正我知道,還會有兄弟遇害,慢慢地,線索都會指向我。”胡桂揚又伸一個懶腰,沒有走向牆邊的被褥,而是踢掉鞋子,用力推開棺蓋,還要進去睡覺,“所以我是安全的,在受到懷疑之前,我是最安全的。”

    胡桂大驚疑不定,還有幾分惱怒,分不清三六哥是在胡說八道,還是真心實意,哼了一聲,轉身走開,順手帶上廳門,來到院子里,見不到人影,心里不由得一顫,急忙去找其他兄弟。

    胡桂揚躺在棺材里,睡意全無。

    外面的蠟燭燃到頭,自己滅了,胡桂揚仍然睡不著,輾轉反側,手指在棺壁上隨意亂劃。

    他踫到一團劃痕,仔細摸索,像是一個字,慢慢地再摸,他認出來了,那是一個“揚”字。

    在義父的棺材里,竟然刻著他名中的最後一個字。

    胡桂揚卻不感到意外。

    先是推出他查案,然後散布他與妖狐大戰的消息,接著是城外的女人夢到他,聲稱非他不嫁,現在則是棺材里的字,這都是一些小事,最後卻會推出一個無可置疑的結果。

    胡桂揚只納悶一件事,究竟是誰在四十名義子當中選中了他,非要將他塑造成為妖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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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妖孽 第十四章 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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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桂揚跳出棺材,推開房門,迎著早晨的陽光伸個大大的懶腰,正好看到打掃庭院的僕人,問道︰“老劉,昨晚死人了嗎?”

    老劉抖了一下,隨後笑道︰“三六爺真愛開玩笑,大清晨的問這種事情。”

    “嗯,那就是暫時沒事。”胡桂揚到後院廚房找水洗臉漱口,見到兩名丫環正燒火煮粥,笑道︰“小芹、小菊,你們兩個不會也是暗藏的高手吧?”

    兩人誰也沒有回話,只是加快手上的動作,小芹迅速抬下手,似乎在擦淚。

    胡桂揚立刻後悔了,有些事情是不能拿來開玩笑的,“抱歉,你們和小牡丹很親密吧?”

    小芹扭頭看了胡桂揚一眼,目光中滿是怨毒,“誰在乎她?”

    胡桂揚馬上明白過來,“是小柔,你們想念的是她。”

    小芹繼續添柴,小菊道︰“小柔姐對我們最好,從不打罵,如今她不在了,我們……”

    小芹道︰“說這些沒用,咱們就是這樣的苦命,三六爺,洗完臉就走吧,這里又是灰又是煙的,別弄髒你的新衣服,以後要水,還是我們給你端過去吧,家里不缺僕人。”

    胡桂揚尷尬地笑笑。

    小時候大家不分彼此,男孩子也幫著干活兒,等漸漸長大之後,命運卻大不一樣,胡桂揚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沒什麼野心,所以過得比較輕松,從沒想過別人的生活是怎樣的。

    太監汪直說過,都是斷藤峽的孤兒,有人進宮,以至成為廠公,有人躲過當年的一劫,卻在趙瑛家里淪為平庸,事情就是這樣,誰也說不清楚。

    胡桂揚去隔壁院里找大哥胡桂神。

    胡桂神早已起床,正在自家堂屋里听取匯報。

    身為趙家義子中的老大,他有五名兄弟輔佐,還有至少二十名外圍番子,分布在京城各處,專門負責監听寺院里的動向,尤其是那些從外地游方而來的掛單僧人,更是重點監控目標。

    趙瑛相信,這些居無定所的僧人當中,藏有不少奸徒。

    趙瑛是正確的,就是靠著這些寺院,胡桂神最早立功,成為一名正式的錦衣衛。

    胡桂揚到的時候,匯報已近結束,沒什麼特別重要的消息,更沒有義父遺體的下落,胡桂神招手讓進三六弟,隨後宣布結束,送走眾人,只留三六弟一人。

    胡桂揚不常來大哥家,但他還記得當初大哥成親時,一幫兄弟起哄的場景。

    “有眉目了?”胡桂神問。

    胡桂揚搖頭,知道大哥問的是義父遺體,“我什麼都沒做,還沒開始尋找呢。”

    胡桂神苦笑著嘆了口氣,“三六弟,你若是實在不想接這件事,我去給你說說,可你要想好了,一個現成的百戶就要從你手中溜走了。”

    “不是不想,是不知從何著手。”

    “你做得已經很好了,迫使小牡丹這個奸婢暴露行跡,引出了雙刀男子,有這兩條線索,案子很快就能完結。無論如何,這是你的一大功勞。”

    “大哥審過那兩個丫環了?”

    胡桂神愣了一下才想起“兩個丫環”是誰,“當然,出了這麼大的事情,怎麼能不審一下?家里所有的僕人都審了一遍,還好,他們沒有問題。”

    能讓一名錦衣衛覺得沒問題,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嚴刑拷打過了。

    胡桂揚沒法說什麼,趙家義子就是做這個的,“既然沒問題,不如把他們都放走吧?”

    “那些僕人?”胡桂神又愣一下,隨後笑了,“三六弟又說怪話,無緣無故放人干嘛?再說了,他們被攆出去,都得餓死在街上。”

    胡桂神走到胡桂揚面前,“我知道你是好心,可是光有好心不行,還得有地位、有權勢,好比你看到一名老乞丐,有心施舍,身上卻沒有錢,還能怎樣呢?只好走過去,假裝沒看見吧。三六弟,你有前途,等到功成名就,再隨心所欲地幫助他人吧。”

    “功成名就?”

    “對,而且眼前就是現成的機會。”胡桂神向門口看了一眼,稍稍壓低聲音,“跟我去西廠吧。”

    “咦,大哥……”

    胡桂神擺擺手,“你前晚說得挺精彩,子孫湯、靈濟宮、梁鐵公、西廠等等,倒是都被你連上了,當時真把我嚇了一跳。結果是你瞎編的,把大家都給騙了,厲害,厲害。既然是編的,咱們兄弟還是得找一個靠山才行,而且要盡快。”

    “大哥、五哥就是我們的靠山。”胡桂揚笑著說。

    “老五心大,本事也大,大家都等著看我們兩人大戰一場,可這種事不會發生,老五若是找到穩固的靠山,我跟他走,反之亦然。”

    “袁大人不再是咱們的靠山了?”

    “袁大人自身難保,你還沒听說吧,陛下剛從各衛所升調數人共掌錦衣衛事,從現在開始,錦衣衛沒有獨掌大權的緹帥了,四五位大人各管一攤,實際上誰也不管事,錦衣衛的人正在被兩廠瓜分。現在還有得選擇,再等一陣就是棄兒了。”

    “大哥決定選西廠。”

    “相信我,西廠其實是唯一的選擇。東廠勢力早已衰落,否則的話,當今聖上也不會增設西廠。我打听過了,汪直原在宮中服侍萬貴妃。萬貴妃你是知道的,最受聖上寵愛。後來,汪直年紀輕輕就被派到御馬監管事,這可是罕見的殊榮。而且他與別的閹宦不一樣,真有幾分本事,還沒設立西廠的時候,就親自出宮打探消息,屢立大功,只是外界未知而已……”

    胡桂神將汪直狠狠地稱贊一番,最後道︰“汪直是斷藤峽人,與咱們兄弟大有淵源,這可是難得的大機遇。老五愚蠢了,總以為東廠年頭更久、根基更深,其實有什麼用?現在是新人上場的時候,義父亡故了,袁大人調走了,以後有沒有東廠都難說。”

    胡桂揚靜靜地听著,見大哥說得差不多了,開口道︰“我就有一件事不明白。”

    “你說。”

    “找個靠山是應該的,可咱們為什麼非得從太監里面找呢?義父在的話,想必不會贊同。”

    胡桂神笑了,隨即搖搖頭,“三六弟,你還是太年輕,有時候聰明,有時候糊涂。要說靠山,這世上只有一個靠山,那就是皇帝。”胡桂神抬手向上指了指,好像皇帝就漂在頭頂上,“咱們見不到皇帝,只能從皇帝寵信的人當中選一個小靠山。義父依靠袁大人,那是因為袁大人從前深受宮中信任,現在,袁大人不行了,在前軍都督府養老就是最好的歸宿,別太把他的許諾當真,說句實話,燕山前衛的百戶,比不上一名普通的錦衣校尉。”

    “讓我考慮考慮。”胡桂揚看上去有些心動。

    “機不可失,別考慮得太久,我待會就要去西廠拜見廠公,估計再有個三五天,我就會被借調過去,只有心甘情願的兄弟,才會得到我的舉薦,被我帶到西廠。”

    “頂多兩天,讓我好好睡上一覺,或許就能做出決定了。”

    胡桂神稍顯嚴肅,“義父不在了,別再把自己當小孩子,咱們今天是兄弟,如果走同一條路,以後還是兄弟,如果走的不是同一條路……”

    “在斷藤峽,咱們就已經和許多人分走不同的道路。”

    胡桂神點點頭,“對,所以一定要選好路。”

    胡桂揚拱手準備告辭,笑著問道︰“大哥有沒有羨慕汪直這些人的路?”

    胡桂神揮手,示意三六弟可以走了,他不想回答這個問題,過了一會卻又開口,“就算拿兩廠廠公的位置來換,我也不願交出自己的子孫根。”

    胡桂揚大笑,走到門口時轉身道︰“大哥這麼看重我,讓我很感動。”

    听到這句話,胡桂神顯得有些困惑,隨即笑道︰“你小子資質不錯,只要肯努力,終能成就一番事業,義父看重你,特意提起你的名字,我當然不敢小瞧,哈哈。”

    胡桂揚離開大哥家,站在街上想了一會,決定去一趟城外的保慶胡同,看看那個何百萬究竟是什麼人。

    沒走出幾步,就看到一群人騎馬迎面馳來,帶頭者大喊︰“讓開!”

    出城接人的五哥胡桂猛回來了,滿頭汗水,身上還有血跡,後面跟著七八人,也都一身狼狽,顯然經歷過一場戰斗。

    胡桂揚急忙讓在一邊,胡桂猛等人疾馳而過,停在趙宅門口,跳下馬,抬著一個人進院。

    胡桂揚隱約認出,受傷者正是從太原返京的十六哥胡桂奇。

    趙瑛的義子當中,胡桂奇身手最好,多年來從無敗績,竟然被抬回京城,實在是出人意料,住在胡同里的義子紛紛出門,互相打听情況。

    與昨晚在棺材里看到自己的名字一樣,胡桂揚一點也不驚訝,喃喃道︰“我就說今天太平靜了,原來是十六哥。”

    城外去不成了,胡桂揚與眾兄弟都跑向趙宅查看情況。

    趙宅里已經亂成一團,所有人都出來幫忙,拿水拿藥,有人要去請御醫,被告知御醫已經在路上。

    傷者共有三人,十六郎胡桂奇傷勢最重,昏迷不醒,另外兩人是隨他一塊去太原的二十四郎胡桂妙和二十八郎胡桂效,都躺在前廳的地上,離棺材不遠。

    他們三人在城外遭到陌生人的伏擊,若不是胡桂猛恰好趕到,很可能再也回不來了。

    二十四郎胡桂妙的傷最輕,支撐著坐起來,先向空棺磕頭,隨後起身,面朝趕來的諸位兄弟,正要開口說話,突然愣住了,目光呆呆地看著一個人,“是你?沒錯,就是你!”

    所有人都看向胡桂揚。

    “對啊,是我。”胡桂揚仍然不覺意外,全不在乎他的笑容會惹來更多的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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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妖孽 第十五章 相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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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義子當中武功最強的十六郎胡桂奇還在昏迷中,二十四郎胡桂妙講述了遇伏的經過。

    他們一行三人,半個月前到達太原,停留數日,完成任務之後返京,路上得到消息說義父亡故,立刻馬不停蹄地往回趕,昨晚沒有投宿。

    今日凌晨,正是人困馬乏的時候,在京北十幾里的一片林地邊,前不著村後著店,離幾處大的軍營都還有些距離,他們遭到伏擊。

    伏擊者只有一個人。

    此人黑衣蒙面,手持雙刀,先是在暗處射出三箭,他顯然十分了解趙家義子,知道十六郎最強,所以箭箭指向胡桂奇。

    胡桂奇猝不及防,擋開兩箭,被第三箭射中,跌落地上。

    伏擊者現身,持刀來戰,另外兩名義子下馬,拼死保護十六哥,分別負傷,眼看就要堅持不住的時候,五郎胡桂猛帶人趕到,救下三人的性命,伏擊者見他們人多,立刻逃跑了。

    二十四郎胡桂妙當時就覺得伏擊者的眉眼有些面善,一路上沒想起來是誰,突然看到人群中的三六弟胡桂揚,懷疑一下子坐實了。

    “就是你!”二十四郎胡桂妙指著三六弟,手臂微微顫抖,“是你的眼神,還有你的笑聲,我……你……為什麼?”

    “閑著無聊,殺幾個兄弟開心唄。”胡桂揚又露出他那不合時宜的笑容。

    老五胡桂猛搶先道︰“三六弟,別胡說八道。二四弟,你肯定弄錯了,三六弟一直在京城,昨天我還見過他。再說,你覺得他有本事射傷十六弟,再與你們大戰一場嗎?”

    二十四郎胡桂妙一時語塞,他們從小一塊長大,彼此最了解不過,要說胡桂揚懷著壞心,有人相信,說他突然間武功高強,誰也不信,胡桂妙仔細一想也難以相信,“可能……是我看錯了,對不起……”

    胡桂揚反而不干了,“二四哥,你再想想,沒準真是我。五哥說我本事不夠,可是往前兩天,誰能想丫環小牡丹是高手呢?沒準我也暗中拜師,學得一身功夫,甚至是法術……”

    “夠了,三六弟,少說幾句吧。”老五胡桂猛道,向三九弟胡桂大使個眼色,“回房休息吧,這里不用你幫忙。”

    胡桂揚向門口退去,對廳里的所有兄弟大聲道︰“大家都小心點,我隨時可能化身妖狐,殺人不眨眼,六親不認……”

    胡桂大推著胡桂揚出門,走到無人處時,小聲道︰“三六哥,你這是怎麼了?”

    “實話實說啊,可惜大家都不愛听實話。”

    又有一群人從大門外跑進來,當先的是大哥胡桂神,他顯然沒去成西廠,看了一眼胡桂揚,什麼也沒說,直奔前廳去看望受傷的兄弟。

    胡桂大勸道︰“二四哥的話確實有點過分,竟然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說你是刺客,可你別生氣,他也是一時糊涂,大家不會相信他的話。”

    “現在不信,以後會信。”胡桂揚向外走去,“就連你,三九弟,以後也會相信我是妖狐。”

    “三六哥,你要去哪?”

    “出去逛逛,找個僻靜的地方,化身妖狐,殺個人什麼的。”

    胡桂大跺跺腳,快步跟上來,“我送三六哥回家吧。”

    “哪個家?”

    “北邊的家,你自己的家。”

    “我要往南走。”

    兩人出了趙宅,在安靜的街上默默行走,眼看快到胡同口,胡桂大道︰“去二叔家坐會兒吧,你總該相信他的話。”

    “找他就是害他,我不去。”胡桂揚一步不停,“三九弟,你不用跟著我,太危險了,沒準我下一個要殺的人就是你。”

    “三六哥,你究竟是怎麼回事?”胡桂大生氣了,“從昨天開始你就不停地說怪話,說別人會把你當成妖狐,可是根本沒人這麼說啊,就算二四哥懷疑你,也沒提妖狐兩字。”

    兩人已經走出胡同,胡桂揚真順著大街往南走,“時候未到,時候一到,這些天發生的事情都是證據,現在不是已經傳開了,說我與妖狐大戰三百回合嗎?只需一步,就會變成妖狐夜里追殺泄密者了。”

    “怎麼可能?”胡桂大驚訝極了,不理解三六哥為何會有如此奇怪的想法,“當時的場景……我親眼所見,還有五哥他們也都看見了。”

    “你們未必能活到那一天,就算活到了,也抵不過人言洶洶。”

    兩人並肩走了一會,胡桂大道︰“難道就沒有三六哥相信的人了?”

    “我只相信死人。”胡桂揚突然大笑數聲,引得路人側目,他全不在意,“居然是我,居然有人選我當妖狐,有意思,真有意思。”

    胡桂大皺眉陪著三六哥,“你真是個怪人,三六哥。”

    胡桂揚雙眼一睜,然後嘴角上揚,“這就是原因,三九弟,你說中了一個原因。”

    “啊?什麼原因?”

    “為什麼我會被選成妖狐,因為我是個怪人,因為我不住在觀音寺胡同,義父生前一天提起我的名字,更是神來之筆,想不選我都不行啊。”

    “你連義父都懷疑,三六哥……”

    胡桂揚止步,難得地露出嚴肅神情,“我不懷疑義父,但是義父會受到利用。他說過,所有不可思議背後,藏著的不是鬼神,而是貪婪的心。”

    “那你到底懷疑誰呢?”

    “誰都有可能,大哥、五哥為保住自己的地位,或者再往上升幾級,想必很願意犧牲一批兄弟,錦衣衛南司這麼多年也沒找出半只妖來,袁大人想要重得陛下的寵信,東廠、西廠更是在爭權奪勢,全都需要建立一場奇功。就連你,三九弟,如果能抓到一只妖狐,必能平步青雲。”

    “三六哥,你把大家想得……太壞了吧?”

    “人心貪婪,這是義父教給咱們的。他還說過,自己一生中最失敗的事情,就是捉拿假妖假仙太成功,一個也沒給上頭留下,斷了許多人的財路與晉升之路,早晚會受到報復。有時候我在想,沒準義父自己選擇了死期,令他的仇人無處報仇。”

    出了崇文門,道路很快變窄,兩邊的胡同更是毫無條理,雖然在京城居住多年,兩人也不認得路,只能邊走邊打听。

    “三六哥要去保慶胡同?”胡桂大越發覺得三六哥行為古怪。

    “嗯,據說那里住著一戶何家,想把女兒嫁給我。”

    胡桂大張大嘴巴,走出好幾步才回過神來,笑道︰“我還真以為三六哥瘋了,原來你是去看媳婦兒,你騙得我好慘。”

    胡桂揚只是笑,也不說破自己的懷疑。

    保慶胡同不長,一眼差不多能望到盡頭,房屋大多低矮雜亂,看上去沒有富戶,張媒婆聲稱何家擁有整條胡同,即便是真的,也稱不上“何百萬”之名。

    前面有家餅鋪,胡桂揚正好有些肚餓,進去要了幾張大餅,店內狹**仄,桌椅也髒,兄弟二人站在櫃台前,就著一碟子咸菜和兩碗清水啃餅。

    吃得差不多了,胡桂揚問︰“掌櫃,請問何家是住在這附近吧?”

    掌櫃是名矮小的老頭兒,衣服上盡是補丁,髒兮兮的,好像從來沒洗過,耳朵有點不太好使,“啊,誰家?”

    “何家。”胡桂揚抬高聲音。

    “胡同里好幾個何家。”

    胡桂大笑著說︰“有待嫁女兒的那個何家。”

    掌櫃抬眼了掃了客人一眼,搖頭道︰“沒有,這里的何家都沒有女兒。”

    胡桂大冷下臉,“老頭兒,吃你的餅,我們給錢,問你的話,你最好老實回答,要不找里長來,我們問他。”

    胡桂大雖然還不是錦衣衛,但是經常跟隨義父和哥哥們辦事,自帶官腔,唬人的時候很有用。

    掌櫃含糊了,臉上擠出笑容,“哦,我想起來了,出門一直往東走,胡同盡頭有一戶何家,听說好像有個女兒。”

    胡桂大往櫃台上扔下一把銅錢,“老頭兒,偶爾也洗洗衣服、洗洗手吧,你家的餅里都有泥土味了。”

    “是是,小老兒常洗衣服,可這里風大灰多,沒辦法,沒辦法。”

    兄弟二人走出餅鋪,胡桂大皺眉道︰“三六哥,誰給你說的親,這里可不像有什麼好人家。”

    “張媒婆。”

    “嘿,她還有這個閑心,我去找她的時候……咳咳。”

    “哈哈,肯定是你要求太高。我沒要求,我根本沒找過張媒婆,是她來找我,說何家的姑娘夢到我了,非我不嫁。”

    胡桂大越听越不對勁兒,“三六哥,你不是來相親,是來……捉妖吧?”

    “以後這家人會是我變成妖狐的重要證據,我當然要來看看。”

    “三六哥,張媒婆那張嘴,你還不知道?沒一個字可信的,她大概是听說你當上百戶,所以故意討好你的。”

    “想討好我,直接說何家多有錢、女兒多漂亮就夠了,為什麼要編出做夢這一段呢?張媒婆是愛編話,可編來編去就那麼幾個套路,什麼時候學會新招了?”

    胡桂大回答不了,只得道︰“到了何家,三六哥先別開口,我去打听。”

    “嗯。”

    街上有孩子在玩耍,胡桂大拉住一個,“何家在哪?”

    小孩子沒問哪個何家,伸手一指,“就是那個,跟誰家都不挨著,你們是來算命的?”

    “不是。”胡桂大有點意外,他們兄弟專門捕捉裝神弄鬼的騙子,張媒婆不是不知道,居然想讓三六哥娶一個算命先生的女兒。

    “哦,那你們是找何三姐兒,還是何五瘋子?”

    “應該是……何三姐兒。”胡桂大不太肯定了,只听名字就覺得這家人配不上三六哥。

    小孩子哈哈笑道︰“就憑你們兩個,找何五瘋子還有幾分勝算,找何三姐兒,可要挨打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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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百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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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家孤零零地聳立在胡同的東面出口,前後左右都是道路,院牆比一般人家要高些,只是十分破舊,路上有人跺跺腳,牆壁也會晃三晃。

    胡桂大又去打听一圈,確認這就是保慶胡同何百萬家。

    兄弟二人站在門外,抬頭看去,只見門楣上掛著一塊匾,上面的字隱約可見,乃是“雄兵百萬”四個字。

    看上去,何百萬正是“絕子校尉”時常抓捕的那種騙子,只是騙得比較小,沒到圖財害命的地步,因此沒進入趙家義子的法眼。

    “張媒婆是不是弄錯了?或者……三六哥听錯了?”

    胡桂揚當然不會听錯,可他也覺得哪里不對,“進去問問。”

    “等等。”胡桂大伸手拽住三六哥,“就這麼敲門進去?然後問‘你家女兒夢到我了?為什麼夢到我?是不是受人指使?’”

    “當然不是,我進去算一命,見機行事。”胡桂揚轉念改了主意,“不行,既然說夢到我,沒準已經知道我長什麼模樣,三九弟,你去。”

    “我?好吧,如果什麼也沒問出來,或者這就是一戶普通人家,所謂夢見你都是張媒婆編出來的瞎話,三六哥,你就不會再胡思亂想了吧?”

    “問過再說。”事實上,不管三九弟得到什麼回答,胡桂揚心中的疑慮只會更多,而不是減少。

    胡桂大整整衣裳,在賣餅老頭兒面前裝便衣官差,在算命先生這里就要顯出財主的氣勢。

    胡桂大正要邁步,忽听得有人大喝一聲︰“站住!給老子站住!”

    兄弟二人扭頭看去,只見從胡同西邊跑來幾個人,前面是三名男子,緊身打扮,像是武師或者鏢客,可是滿頭大汗,身上的衣服都濕透了,步履沉重,一步一跌,完全是一副舍命逃竄的樣子。

    在這三名男子身後,一個聲音在叫罵,“站住,有本事再打,欺負我腿短跑得慢嗎?就算圍著京城跑一圈,今天也要逮住你們……”

    這聲音是個公鴨嗓,听不出年紀大小,而且嘴中髒字極多,兼又中氣十足,倒有幾分像是街頭唱蓮花落的乞丐。

    胡同里的行人紛紛避讓,胡桂揚、胡桂大也向後退。

    街上的孩子吶喊助威︰“何五瘋子,快跑,再加把勁兒,馬上就要追上來啦。”

    幾位老街坊則勸說後面的追趕者,“小五哥,行啦,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饒他們一次吧。”

    小五哥罵罵咧咧,誰的勸都不听。

    三名男人跑過來了,比大步行走快不了多少,張嘴喘息,臉色通紅,顯然已經用盡了力氣,卻又不得不跑。

    胡桂揚、胡桂大稍稍歪身,終于看到後面的追趕者,就在十余步以外,一個身高五尺不足的小個子,正一瘸一拐地奮力前行,看年紀不過十六七歲,聲音卻像是三十多的中年人。

    這就是何家的兒子何五瘋子了,長得倒是挺白淨,可是不僅一腳低一腳高,眼楮也是一大一小,個子矮而精瘦,完全不像是能打架的人。

    胡桂大噗嗤笑出聲來,小聲道︰“三六哥,快看,這是你未來的舅子。”

    “除非他願意當妖狐。”

    兩人說話間,三名被追趕者已經跑過何家的大門,何五瘋子正在自家口,嘴里仍不停地罵。

    突然之間,誰也沒注意到是怎麼回事,從何家大門里面飛出一條繩索,快逾蛇吐,末端正好纏住何五瘋子的一條腿,隨即連人帶索收回,何五瘋子又是叫又嚎,全無反抗之力,很快被拽進家里,大門隨即緊閉。

    胡桂揚、胡桂大看得目瞪口呆,左右的街坊哈哈大笑,那三名逃跑者轉過身,發現追趕者沒了,同時癱坐在地上,像狗一樣吐舌喘氣。

    “這小子……這小子真不是人啊,追了整整……兩個時辰。”

    “還好有人指點,說是往保慶胡同跑。請教各位,剛才哪位神仙把妖精收走了?”

    街坊笑得更加大聲,有人問︰“你們怎麼得罪何五瘋子的?”

    “賭錢,這小子賴賬不給。”

    “切,一听你就是撒謊,何五瘋子沒別的優點,可是願賭服輸,從不賴賬,一定是你們出千被發現了吧。你們也真行,三個大小伙子,跑不過一個瘸子。”

    “他追得緊,以為甩掉了,轉身一看,還在後面。”那三名男子嘿嘿地笑,互相攙扶著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土,打算離開。

    有好事的街坊開口道︰“就這麼走了?不去感謝一下救命恩人?”

    三人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人問︰“出手相救的究竟是誰啊?”

    “就是何五瘋子的姐姐,人稱鐵索三姐兒,整個京城,也就她能管住這個瘋弟弟,所以人家才提醒你往保慶胡同里跑。”

    “快去道個謝吧,听說何三姐兒急著嫁人,沒準看上你們當中的一個呢。”說話者被人鑿了一下後腦勺,捂著腦袋跑開。

    那三人卻當真了,又將衣裳整理一下,抬手抹去臉上的汗水,一塊回來何家門前,抱拳拱手,一人開口道︰“我們是……”

    門縫里擲出三枚小石子,分別擊中三人的膝蓋,三人抱膝慘呼,周圍人笑得前仰後合,這三人知道自己上當了,紅著臉,一瘸一拐地向東跑出胡同。

    熱鬧沒了,人群漸漸散去,胡桂揚、胡桂大站在原地,互相看看,全都一臉茫然,然後同時轉身,向胡同西邊走去。

    剛才回話的小孩子和幾名小伙伴攔在路上,笑嘻嘻地問︰“不是要找何三姐兒嗎?我們正賭誰輸誰贏呢。”

    胡桂大笑著搖頭,“找錯了,這不是我們要找的何家,肯定不是。”

    胡桂揚也跟著搖頭,忽然又變成點頭,“是與不是,見過了才知道,你在這里等我,我去去就來。”

    胡桂大攔不住三六哥,又不想跟著進去,只好留在外面,從懷里摸出幾枚銅錢,晃了晃,又塞回去。

    孩子們的眼楮全都一亮。

    “跟我說說何家的事情,我給你們買糖果。”

    五個小孩五張嘴,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起來,惹得遠處的兩個大人往這邊張望,但是沒有過來管閑事。

    “停停,你先說,何家有什麼本事,敢在匾上寫‘百萬雄兵’四個字?”

    “這不是何家的匾,是羅家的匾。”

    “哪來的羅家?”

    “從前住在這兒的羅洪水。”

    “羅洪水?”

    “嗯,他是說書的,一開口就往外噴唾沫,所以叫羅洪水,但是不能當面叫這個名字,他會生氣……”

    “不說這個,我問這塊匾。”

    “哦,那是因為有人夸羅洪水三國書講得好,胸中好像有‘雄兵百萬’,他一高興,就讓人做了這塊匾。”

    “羅家為什麼變成何家?”

    “因為打賭輸了,就是去年的事兒,何鐵嘴一家搬來……”

    “何鐵嘴是這家的父親?”

    “是,鐵嘴神斷,很有名的。他去茶館听書,听完之後給羅洪水算了一命,說他三天之內必然變啞巴,羅洪水不信,還罵何鐵嘴嘴髒不會說話,吵來吵去,兩人打賭,賭注就是這座院子,還有何三姐兒。”

    “何鐵嘴拿自己女兒當賭注?”

    “對啊,可他贏了,不到三天,羅洪水真變啞巴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嚇得半死,交出房子,奔江南去了,說是只有拜遍九十九廟之後,才能重新說出話來。”

    跟隨義父查案多年,胡桂大對這些江湖伎倆再熟悉不過,嘿嘿笑了兩聲,知道何鐵嘴是什麼人了,掏出一枚銅錢,扔給說話的小孩子,又問道︰“說說何五瘋子。”

    另一個小孩子搶著說︰“他其實叫何五鳳,鳳凰的鳳,可他脾氣不好,愛打架,人家打不過他,就叫他五瘋子。何鐵嘴說了,他這個兒子命中該遇一位貴人,遇著之後就能改邪歸正。”

    “何三姐兒呢?”

    “那是何五瘋子的姐姐,人可好了,總給我們買糖吃,不只一個銅子兒。”

    “人不大,心倒不小。”胡桂大又掏出四枚銅錢,給每個小孩子一枚,“這個何三姐兒功夫不錯吧?”

    “當然,何五瘋子誰都不怕,連他爹都不怕,就怕他姐姐,因為他打不過。”

    “他們姐弟都是跟何鐵嘴學的武功?”

    “不是,何鐵嘴就會算命,不會武功。他說過,三姐兒和五瘋子小時候遇到過神仙,三姐兒恭恭敬敬,連續一年從家里偷食物送給神仙,最後獲授全套功法。武瘋子只堅持了幾個月,所以學到半截功法,就這樣,神仙也覺得傳授得太多了,弄斷他一條腿,武瘋子就這麼變瘸了。”

    胡桂大越發確信無疑,這就是一家江湖騙子,心中冷笑,何家真是大膽,竟然騙到趙家子弟頭上,等家中事務一了,他要給這家人一點教訓。

    胡桂大又問幾句,每個小孩子又給一枚銅錢,將他們打發走,盯著何家大門,等三六哥出來。

    他沒等太久,小孩子走開不一會,胡桂揚從何家出來了,臉上還是那副不該有的笑容。

    “怎麼樣?”

    “有意思。”

    “見著姑娘了?”

    “沒有,見著何鐵嘴了,他給我算了一命。”

    “怎麼說的?”

    “他算出我兄弟眾多。”

    “嘿,說明他認出你是誰了,還說什麼了?”

    “他說我這些兄弟,十天之內死亡過半。”

    胡桂大怒道︰“好個老騙子,敢這麼說話,是不是讓咱們花錢消災?”

    胡桂揚搖頭,“他說這場災消不了,他還說……我會在夢中殺人。”
mk2258 發表於 2017-6-20 21:53
第十七章 勸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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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日一更,請大家諒解,身體一年不如一年,我必須保有一點余力,但是不會斷更。)

    “這家人全是騙子。”胡桂大看得清清楚楚,“而且是那種沒什麼本事的騙子,只能糊弄愚夫蠢婦。小時候遇到神仙?嘿,十個騙子九個半都這麼說。預言說書先生三日之內變啞巴?這分明是兩個江湖騙子合伙設局,就是賣房子,何鐵嘴卻因此傳名,在京城立足,羅洪水正好要換個地方重說三國,賣個順水人情。”

    對這些手段,胡桂揚當然一點都不陌生,可他只是笑笑,直到進城也沒開口。

    “三六哥,你還是想太多了,何家明顯認出了你,故意演這場戲,估計何五瘋子追人、何三姐兒甩繩子扔石子,都是演給咱們看的,她一個女孩家兒,哪來這麼大力氣?至于何百萬,說這些話無非是要讓你心煩意亂。”

    “他為什麼要讓我心煩意亂呢?我不過是錦衣百戶趙瑛的一個干兒子,在四十個兄弟當中毫不突出,論人緣,不如大哥,論鎮定,不如五哥,論武功,不如十六哥,論才智,不如十三哥,論……”

    “行了!”胡桂大顯得有些激動,“就算你的疑慮都是真的,難道不應該想辦法救自己、救別人嗎?我們都會幫你。”

    胡桂揚停下腳步,讓開街上來往的行人,“幫我?我甚至不知道該相信誰。”

    “你可以相信我啊。”胡桂大目露真誠,希望能得到三六哥的信任。

    胡桂揚笑了笑,“你同時給大哥、五哥做事,還有精力幫我嗎?”

    胡桂大的臉一下子紅了,想掩飾都來不及,既羞愧又惱怒,甩手就走。

    胡桂揚追上來,與三九弟並肩走了一段路,說︰“你誤解了,我沒有別的意思,記得嗎,那天還是我讓你去討好汪直的。”

    胡桂大氣鼓鼓地又走出一段,眼看快到觀音寺胡同,他停住腳步,臉色還有點紅,但那不是羞愧與憤怒,而是激動,“我是在同時給大哥、五哥辦事,我跟著你的確是為了監視你,那又怎樣?義父沒了,人人都在尋找出路,我當然也不例外,而且……而且,你總是說些怪話、做些怪事,大家都不放心,才讓我跟緊一些。”

    胡桂揚在胡桂大肩上輕輕擊了一拳,笑道︰“好好干,你肯定能成為錦衣衛,但是也要小心些,不能總是腳踩兩只船,大哥、五哥早晚會各奔東西——還真是一個東、一個西——你選得越晚,越不受重視。”

    胡桂大呆若木雞,好一會才道︰“三六哥呢?選東還是選西?”

    “我?”胡桂揚邁步前行,幾步之後說︰“如果非要選的話,我要讓他們爭著選我,看看誰給出的條件更好。”

    “呵呵。”胡桂大笑得不太自然,有嘲諷也有羨慕,“只怕東西兩廠不肯吧,想去這兩個地方的人多著呢,錦衣衛就有一大批,何況咱們這些剛站在錦衣衛大門口的人?”

    “你若是能將我變成妖狐,就有人搶著要你。”

    “我不是那種人,也沒那個本事。”胡桂大嚴肅地否認,“無論今後選擇跟隨大哥還是五哥,我絕不會去害另一個人,更不會害三六哥,因為咱們是兄弟,都是義父的干兒子,從小一塊長大,經歷過那麼多的事情,可以各走各路,但不能互相暗害,我……我……”

    “我相信你。”胡桂揚沒有笑,邁步又往前走,眼看天色漸黑,“快點回家吧。”

    觀音寺胡同依然冷清,快到趙宅大門口時,胡桂揚說︰“三九弟,我要你幫我一個忙。”

    “你說,我一定幫。”胡桂大很高興。

    “看著我睡覺,如果再有兄弟出事,你要為我作證。”

    “好啊,其實大家都相信你……好,我看著你。三六哥,你別睡棺材里了,我屋里的炕足夠大。”

    “不行,我得睡在那里,或許能找到義父遺體的線索呢。”

    趙宅也已恢復正常,十六郎胡桂奇醒了,沒有性命之憂,讓大家都松口氣,二十四郎胡桂效親自向胡桂揚道歉,承認自己弄錯了,三九弟不可能既在京城家中休息,又在城外伏擊自家兄弟。

    三十多名義子聚在一起共進晚餐,先向義父和三郎胡桂精澆酒祭奠,老大胡桂神說了幾句,無非是懷念義父、兄弟團結的意思,接著是老五胡桂猛,說得比較多,也比較實在,主要內容是報復,聲稱他已經找到重要線索,數日之內就能發起反擊。

    胡桂猛沒說線索是什麼,但是肯定的語氣激勵了大家的信心與士氣。

    許多義子都有任務在身,所以酒是不能盡性了,各喝兩三碗,吃飽飯菜,陸續告辭。

    胡桂揚無事一身輕,走得稍晚一些,回到前廳之後,叫僕人送來一桶熱水,洗個澡,換上舒適的衣裳,這才準備休息。

    胡桂大抱著被褥來的,但是拒絕靠近棺材,在靠牆的位置搭鋪。

    胡桂揚躺在棺材里,找到那個“揚”字,輕輕劃拉,有一搭沒一搭地與三九弟閑聊,等著蠟燭自然熄滅。

    隔著棺材,聲音稍顯沉悶,兩人都得提高一些。

    “三六哥,你說過想去南方?”

    “嗯,你還記得。”

    “當然,咱們一塊去錦衣衛的時候你提起過,還說已經湊夠了路費,再當幾年私鹽販子,就能買塊田過悠閑日子了。”

    “對,我是這麼說的,怎麼,你也心動了?”

    胡桂大沉默了一會,“要不,你現在就去南方吧。”

    “呵呵,你竟然比我還急。”胡桂揚也沉默了一會,“這是誰的意思,大哥還是五哥?”

    “你別管了,反正你也無所謂,我能給你弄到一筆錢,不多,幾百兩吧,去江南做點什麼都行,用不著非要販鹽。”

    “無論這是誰的主意,我相信他都是好意,可是——我想我走不了,更不用說去江南。”

    “你不試試,怎麼知道不能走呢?現在沒人看著你啊,你有手有腳,別太張揚,暗中出城,不會被人發現的。”

    “網已經撒下了,三九弟,是一張大網,而我只是一條小魚,不掙扎還好,一掙扎,自己痛苦不說,可能還會連累更多人。”

    胡桂大的聲音從頭頂響起,他走到棺材邊,低頭看著里面的三六哥,“你為什麼總是……不求上進呢?小時候義父就夸過你,論聰明才智,只有十三哥能與你相提並論,大家都以為你會是最早成錦衣衛的兄弟之一,誰知……唉,尋找義父遺體的時候,還以為你能振作起來,結果三哥一死,你又變回老樣子。”

    胡桂揚笑笑,正要開口,蠟炬突然滅了,最後一團殘光搖搖晃晃,迅速消失,胡桂大急忙退回牆邊,離棺材遠一些。

    “我想……我就是太懶了。”胡桂揚有許多話想說,卻又一個字都不願說出口,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光是說到懶字,我就犯困,好了,不聊了,我要睡覺。”

    “不行,三六哥,你必須振作起來,這幾天的確發生了一些怪事,京城對你來說已經不夠安全,起碼到外面躲上一陣。就算你不為自己著想,也為其他人想一想,如果真有人想把你造成妖狐,肯定會繼續向兄弟們下黑手。”

    “你相信我的懷疑了?”

    “多加預防總沒壞處。”胡桂大回避了問題,“只是你當不成百戶了,袁大人也會生氣,但是你都不在乎,對吧?”

    “袁彬貪戀的只有官位與權勢,他不在乎義父,更不在乎咱們這些人,我當然也不會在乎他的發怒。沒準這一切就是他策劃的陰謀,他說自己不信鬼神,可是只要皇帝開口,他什麼都會相信。”

    “忘掉陰謀,離開京城吧。”胡桂大又一次勸道。

    “好,那就試試,能夠遠離是非,當然最好。”

    胡桂大輕輕地歡呼一聲,“明天我就安排,快的話,明天夜里就能出發,當然,不能太晚,要不然城門就關了,得準備一匹好馬……”

    “啊……困了困了,看緊了,別讓我出屋,最好別讓我做夢,那個何百萬說了,我的夢很危險。”

    “別听他的,何家必然被收買了,等著吧,過幾天我就會帶人將他們全家一鍋端掉,小小一個江湖騙子,竟敢插手咱們家的事情,真是大膽。三六哥,你見到何家的女兒了嗎?估計不會好看,張媒婆那張嘴……三六哥,你還醒著嗎?”

    胡桂揚已經睡著了,發出輕微的鼾聲。

    胡桂大睡不著,這幾天他經歷的事情也不少,原本清晰的道路與前景,越來越模糊,但他不想逃走,仍計劃著成為錦衣衛的一員,然後投靠更有權勢的上司。

    與義父趙瑛不同,胡桂大對鬼神無所謂信與不信,他更接受義父後期的看法,抓妖尋仙不過是一種養家糊口的手段而已,既然如此,他認為地位越高越踏實、家業越大越穩定。

    大哥投靠西廠,五哥依賴東廠,胡桂大開始認真考慮自己的選擇,“的確不能再等了。”他小聲自語,心中還是難下決定。

    一陣風無緣無故地從身邊吹過去,胡桂大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一下子坐起來,仔細想了想,自己確實將門窗都關好了,不應該有風進來。

    “三六哥。”胡桂大小聲叫道。

    棺材里沒有回應,胡桂大等了一會,正要躺下,就听得屋外傳來一聲慘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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