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明妖孽 作者:冰臨神下 (連載中)

 
mk2258 2017-6-10 20:04:4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53 402316
ponggan 發表於 2018-7-18 13:34
三百一十九章 感恩的異人

    一名中年道士閃身進來,向胡桂揚親切地笑了笑,然後向谷中仙道:“說通了?”

    谷中仙點頭,“胡校尉是個通情達理的人,願賭服輸。”

    中年道士來到胡桂揚面前,“能讓我給你把下脈嗎?”

    胡桂揚覺得聲音耳熟,這時突然想起來,指著對方,“是你!”

    “可不就是我,咱們也算是朋友了吧?”

    “是啊,天下能有幾個人在意我放水的聲音,那必然是交情極深的朋友,不知這位朋友怎麼稱呼?”

    “哈哈,這叫‘先聲奪人’。在下丘連實,此前多有失禮之處,望胡校尉海涵。”

    “丘連實……這個名字有點耳熟,可我覺得咱們沒見過面。”胡桂揚轉向谷中仙,“糟糕,我現在就開始失憶了?”

    丘連實笑道:“胡校尉的確沒見過我,但是你可能見過我的兄長,丘連華。”

    聽到“丘連華”這個名字,胡桂揚的記憶豁然開朗,“五行教的丘連華,白白胖胖,像個商人,他是哪一教來著?”

    “上善教,其形為水,常在運河上轉運南北貨物,的確算是一名商人。”

    “你們兄弟可不太像,是親兄弟嗎?”

    “同父同母。”

    “你也是五行教的人?”

    “從前是,現在不是。”

    胡桂揚點點頭,“去過鄖陽府的人各懷目的,你是為什麼?”

    “哈哈,胡校尉的疑心還是那麼重,實話實說,胡校尉當初乘船南下,一路受到跟蹤,最後你突然改走陸路,跟蹤者因為貪睡,錯過時機,只好乘船繼續走水路前往鄖陽府,沒想到竟然趕上一場亙古所無的大機遇。我就是那個不合格的跟蹤者,在鄖陽又被丹穴吸引,將任務忘得一幹二淨。”

    “哦,怪不得我在鄖陽沒見過你,但是咱們也算有緣。”胡桂揚起身,拱手致意。

    丘連實再次大笑,“能把脈了?”

    “稍等。”胡桂揚依舊向谷中仙提問,“這位丘道長功力不弱吧,據說有一位異人登門討債,被他一頓痛打。”

    “小譚?”谷中仙問。

    “嗯。”

    “他怎麼說的?”

    “他說為你殺人,換來十枚假金丹,他不服,找你說理,被這位丘道長打敗。”

    谷中仙與丘連實互視一眼,同時搖頭。

    “小譚在撒謊。”谷中仙從懷裏拿出一枚玉佩,遍體通紅,外表與極品金丹完全一樣,“我有丘連實幫忙,為什麼要用小譚殺人?這的確是我造出的金丹,但不是為了騙人,而是將極品金丹的含量降低,以免劑量太高,誤傷人命。很快你就會知道,初成異人之時,對金丹極為貪婪,很容易過量。”

    “這倒是個辦法。”

    “小譚到我這裏時,正是初期,他向我哀求金丹,我給他這一種,告訴他用完之後再來拿,可他太貪心,趁我不備,從我這裏盜走一大批。丘連實追上去,教訓了他,拿回一半金丹,另一半留給他。”

    “你還真是心善。”

    “與心善無關,我只是想看到異人的變化。小譚身上剩金丹,說明他已經熬過初期的貪婪,這是好事。”

    胡桂揚看向丘連實,“你打得過李刑天、太子丹嗎?”

    “難說,打過才知道。”丘連實向谷中仙道:“胡校尉納悶我的功力為什麼比一般異人要高。”

    “可以告訴他,對胡校尉無需隱瞞,尤其是在咱們希望他不要隱瞞的時候。”谷中仙笑道。

    丘連實這才說起自己的事情,“上善教一直在江上等我,我回到船上之後開始發生變化,兄長一開始很驚慌,很快看出這是一件好事,於是四處尋藥,為我增強功力……”

    “還有治病,你的病症是什麼?”

    “怕光。”

    “陽光?”

    “對,一見陽光我就會變得暴躁,好幾次要殺人,連親兄弟都不認。兄長買來大量稀罕藥材,那些天我幾乎是拿藥材當飯吃,光是人參就吃了三五十根。”

    “但是沒用,你最想要的還是金丹,於是你向谷中仙求助。”

    丘連實微笑點頭,“當時消息已經傳開,五處丹穴裏各產出一批極品金丹,何氏姐弟我找不到,朝廷我不想接觸,只好去見谷先生,只有他那裏常開方便之門。”

    谷中仙補充道:“丘連實沒練過內功,而且補藥吃得太多,到我這裏時已是奄奄一息,我用金丹緩解他的病症,讓他能在白天短暫出門。我幫助過許多異人,但是願意相信我、願意留下來的寥寥無幾。丘連實留下了,按照我的方法修煉,功力精進,慢慢超越普通異人,與太子丹、李刑天相比,可能還有些距離。”

    丘連實輕歎一聲,“我希望能與他們實打實地較量一番,可谷先生覺得你才是希望所在。”

    胡桂揚伸出左臂放在桌上,露出手腕,笑道:“別太相信他,跟普通人一樣,他也經常出錯,有時候還出大錯。”

    谷中仙沒有辯解,丘連實大笑,伸指按在脈上,笑容漸漸消失,專心把脈,良久方道:“請換手。”

    兩邊的脈象全都診過之後,丘連實道:“最早今夜,最遲明晚,應該就有變化了。”

    “不會再像上次那樣,只有一半功力吧?”

    “難說,攜帶天機丸者能夠被催成異人,已屬天大的幸運,獲得多少神力,全看神意。”丘連實低聲念了幾句什麼,“谷先生看好你,我也希望看到奇跡。”

    “別抱太大希望,谷中仙讓我辛苦練功,我同意了,但我這個人天生懶惰,能刻苦到什麼地步,真的很難說。”

    丘連實大笑,拱手告辭,“等胡校尉神功大成,我必要討教。”

    “期待,但是別再聽我放水了,我現在一到小解的時候就緊張。”

    “哈哈,我這個人天生好奇,能控制到什麼地步,也很難說。”丘連實模仿胡桂揚的說法,轉身離去。

    “這個人挺有意思。”胡桂揚對丘連實印象不錯,“得他相助,是你的運氣。”

    “天機船總算沒將聞家人完全遺忘,送給我這樣一位得力幫手。”

    “接下來呢?我就這麼幹等著嗎?”

    “你可以回趙宅,等到神力產生,你不要隱瞞,自然有人會去找你,幫助你提升功力。”

    “林層染不跟我回去?”

    “他不回去,懂得感恩的異人寥寥無幾,丘連實是一個,林層染是另一個。”

    “千辛萬苦將我弄出趙宅,就是為了讓我當面認輸?”

    “這很重要,胡校尉是個重諾之人,我必須聽到你的承諾。”

    “哈哈,好吧,你也是個挺有意思的人。勸說何氏姐弟、除掉太子丹,你已經布置給我兩件事,還有一件事你現在不肯說。”

    “要做的事情有許多,哪件該交給你,我還沒想好。你不會等待太久,很快我就會做出決定。”

    “我等著。”胡桂揚準備告辭,又想起一件事,“林層染曾經聲稱他為東宮做事,真的假的?”

    “等你成為異人之後再說吧,事有萬一,萬一你還是半途而廢,有些事情莫不如一無所知。”

    牽扯宮裏的爭鬥,誰都不願輕易透露,胡桂揚沒再問下去,拱手出屋。

    院子裏空空蕩蕩,騾車已經離開,胡桂揚從後門出去,尋路回趙宅,半路上雇一輛騾車,坐在上面發呆。

    他想脫身而出,迄今為止卻不由自主地越陷越深。

    他就像一只初學飛翔的雛鳥,從高處墜落,必須在摔死之前展翅高飛,沒有第二次機會。

    趙宅門口站著一大群人,車夫不敢靠近,遠遠停下,請客人下車。

    胡桂揚步行過去,混在人群中慢慢向大門口擠去。

    東廠、西廠、錦衣衛都來人了,互相小聲議論,有人詢問胡桂揚的去向,更多人則在擔心宅子裏的異人怎麼處置。

    守門人全換了,胡桂揚一個都不認識,對方也不認識他,見他是名校尉,沒有開口驅逐,可他越走越近,似乎要進宅子裏面,一名百戶嚴厲地說:“止步,你是誰的部下?”

    “西廠。”

    “西廠沒傳人進去,你……”

    “胡桂揚!”身後終於有人認出這名校尉的身份。

    “幹嘛?”胡桂揚轉身順口問道。

    門前、街上突然一片安靜,隨即好幾十人同時跑過來,像是惡鬼撲食。

    守門的幾名錦衣衛近水樓台,其中兩人直接將胡桂揚撲倒,隨後更多人跑來,群力合作,不知多少雙手掌將他高高抬起。

    “嘿,大家雖是同僚,可我跟你們不熟,別開玩笑……”

    沒人搭理他,後面倒是有不少人還想擠過來,好像摸他一下就能分得一份功勞似的。

    一個尖細地聲音問:“何事喧嘩?不知道我們正在……咦,那是胡桂揚?”

    “廠公,是我。”

    “放下。”汪直命令道。

    胡桂揚終於雙腳落地,四處看看,前院很空,抬他進來的校尉都站在身後,前面不遠站著汪直,還有東廠的廠公尚銘,異人關木通與江東俠,全都是一臉驚訝。

    “喲,兩位廠公都來啦,趙宅何其榮幸。”胡桂揚笑著迎上去。

    汪直沒理他,轉身向其他三人道:“胡桂揚回來,咱們還要再談嗎?”

    關木通與江東俠互視一眼,後者開口:“那就沒什麼可談的了,一切照舊。”

    汪直點點頭,也不跟尚銘商量,邁步就走,經過胡桂揚身邊時,狠狠地瞪他一眼。

    汪直顯然不願意看到這名手下重新現身。
ponggan 發表於 2018-7-18 13:37
三百二十章 相信

    胡桂揚又回到自己的房間,沒人問他去過哪,也沒人問他做過什麼,只要看到他本人出現,大家似乎就已滿足。

    送飯者是一名陌生的錦衣校尉,敲門進屋,將飯菜放在桌上,問道:“還需要什麼?”

    胡桂揚坐在床沿上,笑道:“讓一名校尉給另一名校尉送飯,真是不好意思,你打賭輸了?”

    校尉愣了一下,不太情願地點頭承認,“嗯。”

    “猜拳還是骰子?”

    “骰子,比點數。你要是沒別的需要,我先走啦。”

    胡桂揚指著桌上的飯菜,“如果能有一壺酒,這頓飯就完美了。”

    “上司交待,不準喝酒。”

    “茶水也行,只吃飯有點咽不下去。”

    “行,你等會。”校尉匆匆離去,很快送到一壺熱茶。

    在校尉的注視下,胡桂揚匆匆吃光晚餐,一點沒剩,最後抹抹嘴讚道:“好吃,誰做的?”

    “外面送來的。”校尉收拾碗筷,臨走時懇求道:“千萬別再惹麻煩,前院幾十名校尉就是幾十個家,上有老下有小,一人出事全家遭殃。”

    “只要麻煩不找我,我絕不找麻煩,待在宅子裏一步不出。”

    “嗯。”校尉顯然不太相信,“還要什麼?”

    “如果可以的話,我需要熱水洗臉洗腳。”

    熱水很快送來,胡桂揚笑道:“我是不是要什麼都可以啊?”

    校尉的臉色有些難看,胡桂揚急忙改口:“沒了,感謝之至。對了,怎麼稱呼?”

    校尉沒回答,轉身離開。

    洗漱過後,胡桂揚吹燈上床,默默地等著變化發生。

    什麼也沒發生,胡桂揚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入睡的,再睜眼時,外面已經是亮天。

    沒人送飯,胡桂揚打個哈欠,起身準備去往前院。

    後院裏,異人們難得地幾乎全都出屋,分成三夥,一夥以關木通、江東俠為首,人數最多,站在院子中間,議論紛紛,一夥人數較少,只有七八人,也不團結,站在廊下冷眼旁觀,另一夥是羅氏與梅氏夫婦,站在毀掉的東耳房附近,同樣旁觀。

    胡桂揚一出現就引來所有人的目光。

    “天氣不錯,寒冬快要過去了。”胡桂揚笑道。

    趙阿七從人群中走出來,“師兄還沒看到吧?”

    “看到什麼?”

    趙阿七指向胡桂揚身後。

    正房前面的兩根廊柱上龍飛鳳舞地寫著兩行字,一行是“月有陰睛圓缺,人有勝負強弱”,另一行是“今夜比武,異人必至”。

    胡桂揚念了一遍,笑道:“不用問,第一行字是李刑天的手筆,另一行是太子丹?誰要比武?爭奪什麼?”

    “爭奪異人之首的稱號。”趙阿七道。

    “這玩意兒有什麼用?算了,我猜諸位都不會參加比武,對吧?”

    沒人站出來反對,又是趙阿七開口道:“但是異人都得留下來當觀眾,那上面寫了‘異人必至’。”

    “有熱鬧可看,大家怎麼一點都不高興啊?”

    趙阿七沒回答,身後的蕭殺熊大聲道:“因為這兩個人都是瘋子,誰也猜不透比武之後他們會做什麼,沒準轉身就將大家都給……”他做出一個斬殺的動作。

    胡桂揚本想說點什麼,話到嘴邊又覺得多餘,搖搖頭,笑著離開。

    前院人不少,昨晚送飯送水的校尉不在其中,多出大量陌生面孔,韋瑛也不在,胡桂揚只得向一名見過面的異人護衛問道:“今天誰管飯?”

    護衛瞥他一眼,根本不開口。

    胡桂揚只好自己去廚房,找點剩飯剩菜對付一下,出來之後向滿院子的人大聲道:“你們都是朝廷的異人?人數好像不多啊。”

    沒人搭理他,異人驕傲,帶上“朝廷”兩字,越發難以接近。

    胡桂揚回到後院,發現自己頗為多餘,跟誰也說不上話,於是直接回屋裏往床上一倒,什麼也不想。

    趙阿七與關木通悄悄進來,一個走到床前,一個站在門口。

    胡桂揚坐起來,“想吃飯自己去前院找吧,今天好像沒人管飯。”

    “我們都有一些點心和水,吃喝不愁。”趙阿七道。

    “咦,為什麼我沒分到?”

    趙阿七側身讓到一邊,關木通走到近前,賠笑道:“胡校尉前晚失蹤,讓大家十分擔心。”

    “算我命大,又回來了。”

    “呃……那個林層染是怎麼回事?”

    胡桂揚想了想,不記得谷中仙曾要求自己保密,於是道:“他將我帶到谷中仙那裏,僅此而已,不知他今晚會不會過來觀戰。”

    “果然是谷中仙,他說什麼了?”

    “嗯,說了不少。”

    等了一會,見胡桂揚無意再往下說,關木通笑道:“事情是這樣,有傳言說所謂比武都是策劃好的,背後的主使者就是谷中仙。”

    “他對我沒提起過比武,一個字也沒有。”

    “奇怪,谷中仙不惜讓林層染暴露,也要將胡校尉請去,卻又輕易放回來。”

    “是挺奇怪,大概是見到我之後十分失望吧。”胡桂揚笑道,雖然不受束縛,卻不想說出實話。

    “谷中仙不會做這種無謂的事情。”關木通的笑容有些僵硬。

    “要我說,大家都挺‘無謂’,你們為什麼要來趙宅?為什麼要怕李刑天?為什麼接受朝廷的藥丸?為什麼面臨共同的危險卻依然彼此猜忌?”

    “我們是被迫來這裏避難……”

    胡桂揚搖頭,“這就是‘無謂’,聽上去合理,其實不堪一駁,官府天天抓反賊,抓住就砍頭,我也沒見反賊都接受招安,反倒是一群異人,神力在身,恣意殺戮,反而乖乖聽命。”

    關木通一臉愕然,似乎不明白胡桂揚為何有此疑問,正要開口,趙阿七道:“讓我跟師兄單獨談會。”

    關木通歎了口氣,轉身出屋。

    “你怎麼沒跟羅氏站在一起?鬧糾紛了?”胡桂揚問。

    “分開未必是因為糾紛,站在一起未必是志同道合。”

    “我能回來,也未必是有陰謀。”胡桂揚笑道。

    趙阿七找凳子坐下,“該是互相說實話的時候了。”

    “對啊,今晚的比武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兩人沉默,都等對方先說,最後是趙阿七開口:“有這麼一種說法,異人神力並非自己辛苦修煉所得,乃是天授,因此可以轉移。”

    “靠殺人轉移?”

    “這是說法之一,但沒有明證,李刑天第一次殺人時,功力就已很強,另一個太子丹好像也是如此,而且其他人的嚐試也都失敗。”

    “你殺過異人?”

    “嗯,兩位,一個確定是異人,另一個剛有異人的跡象,但我什麼也沒得著。後來又有傳言,說轉移神力另有它法,異人必須聚在一起,找出這個辦法。”

    “嗬嗬,那你們應該去鄖陽,那裏才是神力誕生的地方。”

    “鄖陽已無奇跡,傳言說京城將是天機船再臨的地點,於是大家紛紛趕來。”

    “又是傳言,你們什麼都信?”

    “傳言的來源通常是谷中仙,他是聞家人,曾經登上過天機船,如果天機船有消息,肯定會借助他來傳遞,對不對?”

    聞家人自以為遭到天機船拋棄,異人卻當谷中仙是信使,胡桂揚無話可說,只好笑道:“反正已經來了……就算大家聚在一起,最後得到神力的人也是李刑天、太子丹這種人吧?”

    趙阿七眼睛一亮,“這正是天機船的奇妙之處,在它眼裏不分強弱,一切全憑運氣,在鄖陽如此,在京城必然也是如此。而且異人數量很少,死傷過後,如今只剩下不到一百人……誰能舍棄這樣的機會?”

    “然後呢?”

    “什麼然後?”

    “比如某人得到全部神力,從此視凡人如草芥,那他的病症是不是會更加嚴重?那些神力被奪走的異人,是就此死掉,還是恢複成普通人?”

    “全憑運氣。”趙阿七的眼睛越發明亮,“得到神力者,病症或許嚴重,或許消失;失去神力者,或許死掉,或許成為凡人,連病症也沒了。無論發生什麼,大家都認命,就像在鄖陽一樣,重要的是你得相信。”

    “相信什麼?”

    “相信天機船、相信運氣、相信神意……”

    “你知道谷中仙對我做了什麼?”

    趙阿七搖頭,透露這麼多的“傳言”,他就是在等胡桂揚的實話。

    “他與宮中術士聯手,造出一種藥,能將天機丸的攜帶者變成異人,這裏沒有運氣,也沒有神意,他將所有人唬來,靠的不是運氣,而是精心策劃。”

    “原來如此,師兄變成異人了?”

    “還沒有,這不耐心等著嘛。”

    “就是今晚吧?所以比武定在這個時候。”趙阿七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站起身,拱手道:“師兄好好休息,今晚的比武必將十分精彩。”

    “你還相信神力轉移那一套?”

    “必須相信,這是得到的神力起碼要求。”趙阿七沒有絲毫動搖,反而覺得師兄不可理喻,他輕歎一聲,“如無意外,谷中仙是將師兄當成了轉移神力的道具,但他大錯特錯,聞家人在鄖陽一無所得,在京城也不會有所收獲。他想將一切都控制在手中,反而失去神意的精髓。”

    “精髓就是運氣?”

    “嗯,只有運氣最公平,管你是天皇老子,還是泥地裏的乞丐,都有機會成為最強者。”趙阿七興奮得有些氣喘,“師兄不信,沒關係,你的不信更會讓谷中仙一敗塗地。”

    “你的相信……”胡桂揚突然無話可說,“相信”的力量如此強大,不會被任何語言所擊潰。
ponggan 發表於 2018-7-18 13:51
三百二十一章 後事

    夜色將至,前院的官府異人陸續來到後院,三五成群,互相小聲議論,表明他們不是啞巴,此前只是不願意跟胡桂揚說話。

    人太多,而院子太小,隨著官府那邊的異人數量越來越多,三十餘名江湖異人開始感到壓迫,原本分成三夥,漸漸聚成一夥,站在正房前方。

    蕭殺熊個頭最大,總是第一個忍受不住,仰頭大吼一聲,邁步走向對面的人群,關木通等人急忙開口阻止,蕭殺熊卻跟沒聽到一樣,“這麼小的地方,是要把人悶死嗎?”

    官府異人已經達到四五十人,腰間全都配刀,個別人不至一把,但是誰也沒有動刀,雙手或拳或掌,暗暗蓄勁,警惕地盯著巨人。

    蕭殺熊誰也不看,徑直向前走,正對面的幾名官府異人稍一猶豫,給他讓路。

    蕭殺熊來到牆根下,一拳擊出,打出一個窟窿。他痛恨的目標不是人,而是牆壁。

    官府異人看了一會,開始模仿,對他們來說,這不止是拆牆破屋,更是一種宣泄。

    胡桂揚早從臥房裏搬出一只凳子,正坐在門前打算看熱鬧,沒想到第一場熱鬧就是這個,“嘿,那是正廳,趙宅當初花錢最多的地方!”

    沒人聽他的,連一些江湖異人也走過去幫忙,像是一群受到激勵的螞蟻,而那一排屋子不過是幾片即將被啃光的鮮嫩樹葉。

    胡桂揚驚訝了一會,聳下肩,他沒辦法阻止,甚至沒資格阻止,趙宅並不屬於他。

    “京城內外有的是房子需要拆掉,房主還會給工錢,你們卻偏偏拆這裏,可沒人願意為此給你們銀子。”

    站在旁邊的江東俠道:“地方的確小了一點,容納這麼多異人已很勉強,更容不下李刑天和太子丹比武,蕭殺熊難得聰明一次。”

    胡桂揚嘿嘿地笑了兩聲,眼睜睜瞧著對面的幾間房子變成廢墟,大塊磚木都被扔到兩邊,二進院、後院由此貫通,地方大出一倍不止。

    一旦並肩做過事情,哪怕是極不起眼的小事,彼此間的敵意也會減少,江湖異人退回原處時,官府異人向他們點頭,甚至拱手相送。

    “蕭殺熊的確聰明。”胡桂揚驚訝地說。

    官府異人退到另一頭的牆下,影影綽綽地融成一片。

    胡桂揚笑道:“還不如在中間點起一堆火,看得清楚……”

    “好主意。”剛剛走回來的蕭殺熊立刻轉身又往中間走去,大聲道:“將木頭都堆到中間,咱們點火!”

    篝火很快燃燒起來,先是黑煙滾滾,逐漸變成純紅的火焰,衝天而起。

    這樣的火焰,遠遠就能看到,但是沒人過來詢問,整個京城似乎都背轉過頭,決意不幹涉這裏發生的一切事情。

    胡桂揚看著火光,“小時候總有在家裏放火的念頭,今天終於實現,可惜不是我動手。”

    “胡校尉不喜歡這裏?”江東俠問道。

    “喜歡,就因為太喜歡了,總想做點破壞。”

    江東俠愣了一下,哈哈大笑兩聲,含糊過去。

    胡桂揚突然想起自己還有條狗,好幾天沒看到了,起身喊道:“大餅!”

    沒有汪汪的回應,蕭殺熊正好走回來,“哪來的大餅?只有幾樣塞牙縫的小點心。”

    “我的那條黃狗,脖子上曾經帶過玉佩。”

    “哦,那條傻狗,每次服食金丹都要聞它身上的臭味,應該是死了吧。”

    “肯定是跑了。”胡桂揚喃喃道,大餅對危險極為敏感,絕不會留在險地。

    對面突然傳來一個聲音,“胡桂揚,有人找!”

    胡桂揚一怔,邁步向前院走去,到了篝火附近,轉身向兩名跟隨者道:“找的是我。”

    關木通與江東俠同時笑笑,老叫花子道:“我倆給胡校尉當跟班。”

    “我不需要……”胡桂揚明白過來,“趙阿七都說了?嗯,谷中仙可能要利用我轉移神力,你們雖然‘不信’,但是不能放任,對不對?”

    兩人只是笑,一個笑得諂媚,一個笑得含蓄,都不回答。

    胡桂揚不在乎,繞過篝火來到官府異人面前,“誰找我?”

    一個聲音回道:“大門外。”

    胡桂揚又走,關木通、江東俠跟在身後。

    “花大娘子!”胡桂揚沒想到拜訪者竟然是她,“你怎麼來了?”

    “我的東西還在這裏沒搬走呢,為什麼不讓我進去?”

    胡桂揚這才注意到,街上有不少人,全是錦衣衛,許多人騎馬,都用好奇的目光盯著他。

    “進來,當然可以進來。”胡桂揚看向花大娘子身後的兩名校尉。

    校尉走開,花大娘子進門,“後面在幹嘛?放火燒屋子嗎?”

    “中間一排房屋被拆了,他們點火照明。”

    “照明點燈籠啊,為什麼要拆房子?你也不管管。”

    “嗬嗬,我怕他們連我一塊拆了。”

    “嘿,原來你也是欺軟怕硬,還說什麼膽子大?”

    “再不敢說了。”

    花大娘子進入廚房附近的一間小屋裏,收拾東西打包裹,“人我已經打發走了,銀子還剩些,一直放在你的房間裏。”

    “咦,我怎麼沒看到過?”胡桂揚與兩名“跟班”站在門口,沒有進屋。

    “床下,自己找去。”

    花大娘子一邊嘮叨,一邊整理物品,打成兩只包袱,覺得差不多了,走到門口,向關木通和江東俠道:“我跟兩位不熟,但你們肯定吃過我做的飯。”

    兩人點頭,關木通對誰都賠笑臉,“吃過,廚藝上等,是我這輩子吃過的最佳美味。”

    “嗯,那我就不客氣了。我這個傻弟弟不懂事,每次都是害人害己,估計今晚難逃一死……”

    “我可沒有……”

    胡桂揚正要為自己辯解,被花大娘子打斷,“我在跟客人說話,你別插嘴。”

    胡桂揚真就閉嘴,花大娘子繼續道:“但他畢竟是自家兄弟,我得讓他交待一下後事,安排一下財產什麼的。”

    關木通與江東俠愣了一會,終於醒悟,一起告退,走到二進院門口,能夠監視到房間,卻聽不到說話。

    花大娘子示意胡桂揚進屋,然後將門關上,“不提趙宅,你在別處還有房子吧?”

    “有。我真要交待後事啊?”

    “你有多大把握能活過今晚?”花大娘子反問。

    “沒多大把握,就算僥幸度過今晚,以後幾天也不好過。”

    “那就得了。”花大娘子從袖子中取出筆紙,“我都給你準備好了,你若死了,就將房屋、財物都留給我,我給你辦喪事,若有剩餘就平均分配,趙家人多,誰也分不到太多,聊勝於無吧。”

    “喪事可以從簡。”胡桂揚研墨寫字,“這樣就可以了?不需要見證人什麼的?”

    “你按手印就行,剩下的事情我來處理。”

    胡桂揚刷刷寫就,“我有一條黃狗……”

    “大餅嘛,什麼破名字,在我那裏混吃混喝呢。”

    胡桂揚笑道:“果然是條聰明狗,請花大娘子好好照顧它,財物無需分配,你留著養狗吧。”

    “嘿,你對狗倒是挺好,從前對自己親戚也沒這大方過。該分就分,養條狗才能花幾個錢?剩飯剩菜隨便它吃,大魚大肉就別指望了。”

    花大娘子連印泥都帶來,胡桂揚簽字按手印,茫然道:“本來還沒什麼,這麼一弄,我好像真的命不久矣。”

    “都是你自找的。”花大娘子雙手拿起紙,吹吹上面的墨跡,然後小心折起,收入袖中,“還有什麼要說?”

    “沒了。”

    “好,那就該我說了。”

    “你不是一直在說嗎?”

    “少貧嘴,剛才是閑聊,現在才是正事。嗯,我找到那個沈乾元了,他還在南城……”

    “花大娘子家住城外,對城裏比我還熟,找人真快。”

    花大娘子一皺眉頭,“這有什麼,趙家幾十個女兒,嫁的人家幾乎遍布全城,我住城外,但是每次進城都要走一圈,當然比你熟。你到底要不要聽?”

    胡桂揚搖搖頭,“沒必要了,找沈乾元是為了見谷中仙,我已經見過此人。”

    花大娘子沉默一會,“見人之後你就沒想過通知我一聲?為了尋找這個沈乾元,我發動了至少十家親戚。”

    “抱歉,是我做事不周。”

    “算了,估計你也出不了這座宅子。”

    “嗬嗬,你能進來就已經很難得了。”

    “三十九替我說話,我才能進到胡同裏。”

    “石桂大也在?”

    “嗯,把守胡同口,我問他要不要進來看看你,他說沒什麼可看的。唉,自家兄弟鬧成這樣。”

    “他不來也對,萬一我還能活下去呢?”

    “真有那個萬一,我立刻替你辦一門親事。”

    “哈哈。”胡桂揚大笑,心中充滿對花大娘子的感激。

    “公主那邊有信兒了。”花大娘子還有一件正事要說。

    “她怎麼說?”

    “什麼也沒說,讓我轉交這個。”花大娘子從荷包裏取出一枚玉佩,“這算什麼,定情之物嗎?你還敢說自己與公主毫無瓜葛?”

    胡桂揚接過玉佩,靠近燈光仔細察看。

    那是一枚普通的白色玉佩,只在邊緣有一塊指甲蓋大小的紅暈,像是瑕疵。

    “這不是定情之物,這是……另一個人托公主帶給我的。”胡桂揚沒提皇帝二字。

    “什麼意思,它能救你一命?”

    “我不知道。”胡桂揚還是不明白皇帝的想法,只知道這塊玉佩必不尋常。
ponggan 發表於 2018-7-18 13:57
三百二十二章 旗杆

    公主一句話也沒捎帶,只命侍女送來一枚玉佩。

    胡桂揚百思不得其解,“李嬤嬤人呢?”

    “還有她什麼事?”花大娘子驚詫問道。

    “我是問李嬤嬤跟隨公主一塊出宮了?”

    “沒有,據說她被留在宮中,宮裏另派一位嬤嬤暫時打理公主府。”

    公主起碼實現了自己的目的,在皇帝面前告了管家婆一狀,胡桂揚收起玉佩,笑道:“多謝,你幫了我一個大忙。”

    “能活?”

    “難說。”

    “那叫什麼大忙,給你收屍才是最麻煩的。唉,多說無益,我也只能做到這樣了,你好自為之,我走了。”

    “稍等。”

    “幹嘛?再想讓我幫忙可來不及。”

    “我還沒叫過你一聲‘姐姐’。”

    花大娘子眉頭皺得更緊,“別叫,一叫我就想起你小時候淘氣的模樣,兩手發癢,可現在揍你不太合適。”

    “哈哈,就算為了花大娘子,我也要將趙宅要回來,還讓你管家。”

    “嗯,總算有點上進心,可是跟我有什麼關係?我再怎麼管家,趙宅也不會歸我啊。你還跟小時候一樣不會說話。”自覺很會說話的花大娘子開門離去,腳步匆匆,似乎沒辦法再停留片刻。

    胡桂揚也有幾分傷感,重重地歎息一聲,去往後院。

    路上,關木通勸道:“凡人精力有限,往往有心而無力,胡校尉若是需要幫助,向我們開口,無論怎樣,異人欠你一個人情。”

    “多謝,但我現在不需要幫助。”胡桂揚笑道。

    後院的篝火更加明亮,又多出幾名異人,他們不肯下地,站在房脊之上俯視打通的庭院。

    胡桂揚認出了林層染和丘連實,沒見到谷中仙等聞家人的身影。

    其他異人受到啟發,也都想方設法上到屋頂,輕功好的一躍而上,沒有把握的攀援而上,剩下一些人空有一身神力,卻登不得高,只能留在原地。

    胡桂揚回到自己房門前,在凳子上坐下,“比武的那兩位什麼時候來啊?”

    “必是子夜。”江東俠沒有隨眾跳上屋頂,而是留在胡桂揚身邊,“子夜彰顯身份。”

    “嘿,也對,同樣是時辰,子夜聽上去比一更、二更有意味。大家就這麼乾等著?”

    “未必。”江東俠用目光示意。

    關木通跳上屋頂,正與林層染、丘連實小聲交談,雖然看不清臉上的神情,但是不像懷有敵意。

    另一頭,趙阿七公開回到羅氏身邊,還帶去幾個人,也在切切私語。

    至於數量最多的官府異人,看樣子胸有成竹,無論是跳上屋頂還是留在地面,都比較輕鬆,時不時有笑聲發出。

    胡桂揚向不遠處的蕭殺熊道:“你怎麼不上屋頂?”

    “我怕將房子壓塌。”蕭殺熊不屑地說,剛剛還與官府異人互相拱手,這時交情全無,只剩提防,“瞧瞧對面,官府以為所有異人自投羅網呢。”

    “不是嗎?他們人多,等李刑天和太子丹一到,正好將你們一網打盡,從此再沒有江湖異人,只有獄中異人。”

    “人多又能怎麼樣?異人的功力也分三六九等,強者都不屑於投靠官府。”

    “嗬嗬,強者只屑於躲避官府。”胡桂揚打個哈欠,起身回屋,“我先睡一覺。”

    蕭殺熊沒來得及反駁,心中大怒,有意跟進屋去,被江東俠攔下,“異人之間的事情,何必非要一名凡人信服?”

    “哼,有時候真是瞧他不順眼,放在從前,我兩手這麼一擰……”蕭殺熊想象脖子扭斷的場景,頗有些心動,“不是說他有可能變成異人嗎?”

    “只是可能而已,就算成為異人,也是初期,功力不足以與你一戰。”

    蕭殺熊愛聽這種話,嗯嗯幾聲,沒再堅持進屋。

    胡桂揚真睡了一覺,事實上,他已經困得上下眼皮打架,心裏一團迷糊,連怎麼進屋的都不知道,靴子也不脫,合衣倒在床上。

    變化終於發生,這是他最後一個清晰的念頭,卻一點也不關心,只想盡快進入夢鄉,解脫身上的一切束縛。

    一覺醒來,胡桂揚眼前一亮,神智瞬時恢複清醒,好像從來就沒有睡過一樣。

    隨後眼前變得又一團漆黑,外面的叫喊聲震耳欲聾,但他可以確定,自己不是被吵醒,而是被那團光刺醒。

    身上出了一層透汗,胡桂揚神清氣爽,身體卻疲憊至極,像是剛剛從一場大病中恢複過來。

    他握握拳頭,還是察覺不到神力,連普通人的那點力氣都沒有,甚至沒辦法將拳頭握得太緊。

    “這就是我病症?嘿,有意思。”胡桂揚跳到地上,腳步虛浮,搖搖晃晃地走出房間。

    外面火光通明,胡桂揚突然想起剛剛得到的玉佩,於是從懷裏掏出來,驚訝地發現,玉佩上面僅有一塊紅暈沒有消失,反而變成遍體通紅。

    “胡校尉原來還留著一枚金丹。”江東俠一直守在門口,低聲道:“還是收起來吧。”

    胡桂揚收起玉佩,滿腹疑惑,卻連發問的精力都沒有,呆呆地看向庭院,好一會才問道:“異人怎麼打起來了?那根旗杆是誰的?”

    篝火中間不知何時樹起一根高達數丈的旗杆,粗有一人合抱,已被燒得焦黑,隨時都有可能倒下。

    篝火周圍,八名異人正在捉對廝殺,多是江湖異人,只有兩名官府異人。

    “旗杆是李刑天帶來的,他說旗杆倒掉之時,他就要與太子丹一決勝負,他還說自己要收一名徒弟,讓大家入場比武,在旗杆倒掉之前,他會選中一人。”

    “嘿,果然是他的風格。人呢?”

    “走了,或者是藏起來,不知去向。”

    胡桂揚坐在凳子上,覺得舒服一些,“想拜李刑天為師的人不多啊。”

    “已經比過兩輪,官府異人參加得少,江湖異人多半入場。”

    “你呢?”

    “我?”江東俠笑了笑,“論輩分,李刑天要叫我一聲師叔,我可拉不下臉來拜他為師。”

    “大家要的不是師父,是一道饒命符吧?”

    “不管是什麼,都挺吸引人的,胡校尉要不要上場試試?”

    “嗬嗬,你看我的樣子還能站起來嗎?”胡桂揚連說話都有氣無力,坐在凳子上再也不想站起來。

    江東俠微微彎腰,低聲道:“初變異人時全都這樣,虛弱無力,很快就好會,很快。”

    “病症很快也要隨之而來了吧?”

    “它會晚一些,幾天之後才能顯露。”

    胡桂揚沒再吱聲,雖然答應過谷中仙,這次轉變之後他會全力以赴刻苦練功,可就是沒法提起興趣來,總想得過且過。

    高大的旗杆在篝火中搖搖欲墜,四對異人分開,到處張望,尋找李刑天的身影。

    蕭殺熊參加了第一輪比武,打敗一名對手,這時跳出來,大聲道:“李刑天,出來收徒弟吧!”

    “人生難得一知己,江湖何處覓高徒?”

    胡桂揚笑了一聲,不用問,這一定是李刑天。

    詩念出來,人卻沒有現身。

    蕭殺熊替所有異人說話,“你說旗倒之前要收一名徒弟,這就實現諾言吧,比武的人都願意做你徒弟,前前後後勝者十二人,你選一個吧。提醒你一聲,有些人的病症很嚴重,雖是勝者,卻多活不了幾天,不像我……”

    “塊頭大有什麼用?”有人站出來反駁,也是比武勝者,“無論病症有多嚴重,李刑天都能治好,不用你來操心。”

    蕭殺熊喉嚨裏發出狼一樣的嗥叫,看樣子馬上就要動手。

    “選誰為徒,全由我一人決定。”隨著說話聲,一道身影從旗杆頂端墜落,眼看就要被火焰吞沒,突然空中一個翻身,穩穩地落在地面上,正是李刑天。

    胡桂揚見過一次李刑天,但那次沒看清容貌,這回借著火光,終於看得清清楚楚。

    李刑天三十來歲,相貌英俊,尤其是一雙劍眉,像是兩枚小刀斜橫在眉上,這樣一個人,臉上卻掛著孩子般的笑容,神情中既有居高臨下者的孤傲,也有獲得眾人關注與肯定時的興奮。

    谷中仙說得沒錯,李刑天的確正變得幼稚,現在的他就像是一名十幾歲的少年,唯一的不同是,沒人敢將他真當成少年對待。

    就連脾氣暴躁的蕭殺熊,也悄悄後退,將身上的熊皮裹緊一些,盡量縮小身軀。

    李刑天原地轉了一圈,全然不在意身後即將倒掉的旗杆,“這可不行,嘖嘖,這可不行。”

    眾人茫然,江東俠上前幾步,大聲道:“李刑天不喜歡你們站在高處,大家都下來吧。”

    李刑天高興地點頭,“我認得你,你姓江,去過外公家裏,你很懂事,嗯,很懂事。”

    江東俠這麼大的人被誇“懂事”,不敢反駁,微笑著退回原處。

    江湖異人最先跳回地面,官府異人隨後,片刻之後,屋頂上再無一人。

    李刑天搖頭,“還是不行。”

    這回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慢慢走近,圍在李刑天周圍,讓開篝火那一面,幾名比武勝者想要走得近前,被他伸手止住,“停在那,別再走過來了。”

    只有胡桂揚沒動,依然坐在凳子上,他還沒有承認自己是異人。

    李刑天沒注意到他,看到近百人圍在自己身邊,掩飾不住心中的興奮之情,向空中揮下拳頭,“謝謝諸位,你們給我一個面子,我也絕不辜負大家的信任,必然帶領你們闖出一片生天。”

    眾人面面相覷,誰也不明白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神仙自有神仙道,凡人苦修空留笑。諸位,神仙就該有神仙的樣子,不能被凡人操控,對不對?”

    還是沒人明白他的意思。

    “你到底要不要收徒?”蕭殺熊大膽問道。

    李刑天臉色陡沉,非常惱火自己的話沒人聽懂,蕭殺熊嚇得後退幾步,從最裏圈直接退到外圍。

    另一個聲音傳來,“朝廷要將異人一舉消滅,咱們必要團結起來,才能度過此劫,成為凡人的主宰。”

    胡桂揚吃了一驚,因為聲音就在他身邊。

    篝火中的旗杆轟然倒塌,砸向西廂的房屋。

    太子丹向胡桂揚露出一絲微笑,邁步走向人群,“異人都已到齊,讓我向你們披露真相吧。”
ponggan 發表於 2018-7-18 14:06
三百二十三章 雜草

    李刑天、太子丹,相約比武的兩人這時卻相視一笑,沒有半點敵意。

    人群讓開,江湖異人對太子丹了解不多,官府異人卻都對他既恨且怕。

    太子丹三十歲上下,也很英俊,與李刑天風格卻不相同,少了一些熱情,多了幾分儒雅。

    他們都喜歡吹噓。

    太子丹緩步走進人群中間,與李刑天背對背站立,非常享受人群的注視,哪怕有些注視當中滿含敵意。

    “殺死一個人容易,籠絡一個人卻很困難。”太子丹開口道。

    李刑天立刻點頭稱讚,其他異人無論聽沒聽懂、讚不讚同,也都點頭表示接受。

    “你們曾經殺死過凡人,就像我們兩個曾經殺死異人,大家都一樣,以強淩弱,表面上令人懼怕,實際上一事無成。越躲越遠的人是誰?是我們,不是他們。為什麼會這樣?因為我們人少,他們人多。異人空有神力,卻沒能憑此成為人中龍鳳,反而流落荒僻之地。”

    終於有人明白太子丹的意思,可還是沒人吱聲,只是敷衍地點頭。

    “諸位有沒有想過,天下千千萬萬人,為什麼只有十萬人趕到鄖陽?為什麼鄖陽十萬人共享丹穴,只有咱們成為異人?”

    這是一個直接的問題,不回答的話顯得無禮,有人壯膽回道:“運氣……”

    “嗯,對咱們來說是運氣,對神船呢?一切都是它給予的,雖然不分彼此隨手一撒,但它畢竟給予了,為什麼?為什麼飛升之際,神船要給予凡人一份厚禮?”

    笨人回答不了,聰明人不願回答,異人全都保持安靜。

    這是太子丹喜歡的安靜眾人被問住,等他的回答,而他的回答醞釀已久,理應震驚四座。

    “神船給予的不只是神力,還是一項任務,神船將我們拔超於凡人之上,就是讓我們當它的仆人,替它掌管凡人,直到神船再度降臨。”

    “說得太對了!”李刑天雖然早就聽過這番話,這時仍興奮得真跺腳。

    “對啊。是啊。”周圍的異人立刻附和,卻都沒有李刑天的興奮勁兒,純粹是出於害怕。

    太子丹面朝眾多官府異人,“你們在等外面的命令?沒用了,外面的人今晚不會下達任何命令。”

    官府眾異人聞言大驚,紛紛扭頭向外望去。

    “等我與李刑天兩敗俱傷之時,外面放銃為號,你們同時出手,將我兩人或殺或捉,功勞各不相同,對不對?嗬嗬,可我與李刑天不會做這種無謂之爭,外面也不會有人放銃。”

    “對。”李刑天越發熱情洋溢,連歪詩也不念了,“官府當我倆是傻瓜,可我倆很聰明,比他們都要聰明……”

    即使心智再年輕幾歲,李刑天的耳目、身手依然遠遠超出常人,突然一躍而起,貼著數名異人的頭頂飛過,沒等眾人明白怎麼回事,他已經從篝火後面拽回一個人來。

    一名官府異人想要悄悄走到外面查看情況,被李刑天當場捉住。

    “事關全體異人的福祉,你不想聽嗎?”李刑天質問道。

    異人手腕被抓,用力掙紮兩下,神力仍在,卻掙不脫掌握,心中一怕,雙膝不由自主地發軟,整個人矮下去,“我就是想出去……”

    “你為什麼要跪?”李刑天憤怒地問,改抓對方的衣領,強迫他站起來,“異人乃是神仆,神船不在的時候,就由咱們掌管天下,你見過哪位高官隨便下跪?”

    被抓異人更加驚恐,“我、我不跪,也不走……可是……可是……”

    “可是什麼?”

    “咱們這是不是在造反啊?”

    李刑天大怒,正要開口,太子丹轉過身道:“比如你遠遊在外,家中父母亡故,給你留下全部財產,由他人暫時代管,等你回到家裏收回財產,這叫偷竊或是搶奪嗎?”

    “不叫。”

    “我再問你,天下是誰的?”

    被抓異人看向同伴尋找幫助,所有人的目光卻都躲開這半年來,官府異人只接受兩項訓練,一是增強功力與配合,二是服從命令,而且是服從上司的命令,即使上司只是凡人。

    沒有命令,他們不知道該怎麼做。

    “天下……是皇帝的。”被抓異人只好給出一個自以為最準確、最安全的回答。

    太子丹緩緩搖頭,神情變得嚴峻,“皇帝只是那個替你保留財產的親戚,天下歸神明所有,皇帝會駕崩、朝代會更迭,但是神明永在。神船就是神,如今它將天下交給咱們這些人掌管,你還說這是造反嗎?”

    被抓異人完全糊塗了,心裏不知怎麼想的,脫口而出:“是造反。”

    太子丹愣了一下,沒料到異人當中會有如此愚蠢者,使個眼色,李刑天早已等得不耐煩,一掌拍在被抓異人的腦袋上,“天堂有路你不走,自尋死路入我手。”

    剛念出第一個字,李刑天手中的異人已經軟軟地歪斜頭顱,兩句詩結束,屍體騰空而起,落到篝火中。

    九十多名異人,大氣不敢喘,官府異人仍在等候命令,江湖異人則是各懷心思,誰也不肯第一個出頭。

    “這種蠢到家的異人,就該除掉。”李刑天恨恨地說,比殺人之前更顯惱怒。

    太子丹原地轉了一圈,臉上露出微笑,“你們明白了吧?我倆之前一直是在清除異人當中不合格的雜草。”

    一片安靜之中,偏偏有人用懶洋洋的聲音問:“郭舉人怎麼就成雜草了?”

    胡桂揚仍坐在凳子上,整個院子裏,只有他沒有加入人群。

    幾名異人讓開,讓太子丹能夠直視大膽的說話者。

    “郭舉人是誰?”太子丹對這個名字完全沒有印象。

    “京北,小店裏,郭舉人身邊有一名士兵是異人。”

    “哦,那個凡人,殺他無需理由,我要除掉的是那名士兵,那是個白癡,不配當異人。”

    人群中的趙阿七突然開口,“那的確是個白癡,我們幾人見過,他連話都不會說,一舉一動全受凡人操控。”

    蕭殺熊馬上點頭,“見過,是個白癡,該殺。”

    羅氏與林層染也分別嗯了一聲,表示這是事實。

    太子丹看向胡桂揚,微笑道:“還有什麼要問的?”

    “童豐又是怎麼回事?他是啞巴,但是神智正常,一個很聰明的異人。”胡桂揚絕不浪費機會。

    “他很聰明,但是不識時務,我向他宣布神船旨意,他竟然拒絕!”太子丹冷冷地說。

    李刑天指向篝火,“跟他一樣,下場也一樣。”

    遠處突然傳來一聲哭泣。

    李刑天道:“是那個凡人女子,童豐的妹妹。”

    太子丹嗯了一聲,無意殺人滅口,“還有嗎?”

    “黃二仙。”

    “那是個膽小鬼,甚至不敢承認自己是異人,希望躲在凡人當中終老此生,我不能讓他如此浪費異人的身份。”

    “嗯,好理由,我還以為你要奪取黃二仙的機匣與金丹呢。”胡桂揚笑道。

    “他甚至不配當異人,當然更不配擁有機匣與金丹,這兩者都是神船所賜,有人願意讓它們落入‘凡人’之手嗎?”在太子丹眼裏,黃二仙是一名玷汙異人身份的“凡人”。

    “不願意。”蕭殺熊大聲道,其他人隨之開口或是搖頭。

    胡桂揚知道自己不會受到支持,對此毫不意外,笑道:“機匣與金丹後來都到我手中,你怎麼不來殺我呢?”

    “因為你將金丹送給異人服食,不算浪費,至於機匣,你學過天機術,至少有資格接觸神物。”

    “呼。”胡桂揚長出一口氣,“我還真是幸運。”

    李刑天忍不住道:“你不只幸運,還有用處。”

    太子丹向李刑天點下頭,表示待會再說,目光轉向其他異人,“你們……”

    “等等,我還沒問完呢。”廊下的胡桂揚大聲道。

    太子丹轉回目光,冷冷地說:“我允許你問,你才能問。”

    “那你允許嗎?”

    太子丹沉默片刻,“問吧。”

    “李刑天殺人又是怎麼回事?也是清除雜草?”

    李刑天搶著回答,“從前我為武林殺人,見過太子丹之後,我幡然醒悟,發現自己肩負更重要的職責,從此以後,我跟他一樣,只除雜草,不傷禾苗。”

    說到“雜草”,李刑天看向篝火,說到“禾苗”,李刑天看向眾異人。

    “禾苗”們都很配合,像是被風拂過一樣,齊齊地點頭。

    胡桂揚只提問不爭辯,又道:“最後一個問題,異人分布各地,你倆是怎麼找到的?而且一找一個準兒?”

    眾異人都有相同的疑惑,只是沒人敢提出來。

    太子丹與李刑天相視一笑。

    “因為有人向我提供消息。”李刑天道。

    “這個人神通廣大,沒有異人能逃過他的眼睛。”太子丹冷笑一聲,“這個人就是朝廷,諸位,你們一直受到監視,彼此監視、被凡人監視,總之逃不過朝廷的目光。”

    “朝廷不安好意,我倆曾經受到利用,現在反過來,該是我們利用朝廷的時候了。”李刑天又有些興奮。

    “朝廷聚集天下異人,是為了將你們的神力轉到同一個人體內,從而讓這個人擁有長生不老之軀。”太子丹加上一句解釋。

    “這個人是皇帝?”說得久了,蕭殺熊膽氣恢複幾分,敢於發問。

    太子丹點頭,“嗯,就是皇帝。”

    “擁有神力起碼得是異人,皇帝有這分運氣嗎?”

    太子丹和李刑天都看向同一人,同時說道:“皇帝不需要運氣。”

    胡桂揚也不需要,他能感覺到,身體的疲憊正在迅速消退,奇異的力量正在經脈之內歡快地流動。

    恍如重生。
ponggan 發表於 2018-7-18 14:11
三百二十四章 一半一半

    “皇帝不需要運氣。”太子丹向胡桂揚伸出手,“交出來。”

    胡桂揚馬上就知道對方要什麼,從懷中取出玉佩,“這個?”

    “對。”

    “抱歉,別的玉佩都好說,就這一枚不能交給你。”

    站在兩人中間的異人又向兩邊讓出一塊地方。

    太子丹放下手臂,微笑道:“好吧,你自己留著,但是讓大家看清一些。”

    胡桂揚仍不起身,將玉佩舉過頭頂。

    “這是一枚金丹。”太子丹的解說毫無必要,所有異人還是紛紛點頭,好像此前沒有認出來似的。

    “剛剛成形的金丹,就在今晚。”太子丹說出特別之處。

    眾異人這回表露出真的驚訝,蕭殺熊第一個問道:“怎麼可能?這是極品金丹,極品金丹都是天機船飛升時冒出來的。”

    這是太子丹喜歡的疑問,恰到好處、正中下懷,所以他向巨人笑著點下頭,“你有沒有想過,金丹是用什麼造出來的?”

    “神力。”蕭殺熊覺得自己的回答無可置疑。

    太子丹卻搖搖頭,“神力已經給予異人,怎麼還會造出金丹?”

    “神力有的是,造什麼都行。”

    太子丹依然搖頭,“一百多名異人,正好對應一百多枚金丹,你就沒發現這裏存在巧合?”

    蕭殺熊轉轉眼珠,“沒有。”

    太子丹不喜歡這個回答,目光轉開,換成李刑天的注視,蕭殺熊大吃一驚,仍不明白哪裏說錯了話,好不容易挺起的身軀又縮了回去。

    太子丹不想再玩問答遊戲,大聲道:“極品金丹是神船用異人造出來的,所以每一位異人都有缺陷,所以金丹不僅能夠提升功力,還能緩解症狀。那些金丹,實際上就是咱們的性命!”

    此言一出,眾人驚疑,就連眾多官府異人也失去許多敵意。

    關木通顫聲道:“極品金丹是性命?許多金丹已經用過了啊。”

    “我只是打個比方。”太子丹冷下臉,“極品金丹還剩一些,誰能用它治好病症,就看運氣了。”

    眾人的目光齊刷刷地看向胡桂揚。

    胡桂揚已經收起玉佩,笑道:“看來我運氣好,自己造丹,自己享用,就有一點,這裏的許多人都服食過極品金丹,好像沒什麼用處,只是緩解而已。”

    目光又都挪到太子丹這邊。

    太子丹喜歡答疑解惑,尤其是對答案胸有成竹的時候,於是臉上又露出微笑,“食不得法,縱然是仙丹也救不得命。”

    “你有食法?”胡桂揚問。

    太子丹點下頭,卻沒有開口,吊足眾人的胃口之後,目光移動,停在一人身上,“方法在她這裏。”

    被盯到的梅娘子冷笑一聲,“承蒙高看,可我與諸位一樣,病症纏身。”

    太子丹微微眯眼,“梅郎中呢?”

    “病倒了,躺在床上起不來。”若非迫不得已,梅娘子極少離開丈夫。

    太子丹希望慢慢享受戲耍獵物的過程,可是有人比他心急,李刑天大聲道:“你撒謊,梅郎中曾經攜帶過天機丸,就在昨晚,他已經變成異人,造出一枚極品金丹。你為了治病,將梅郎中弄成重傷。嘿嘿,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沒料到窗外有一雙眼睛盯著你吧?”

    “胡說。”梅娘子的一只眼睛毀於李刑天之手,對他恨之入骨,甚至超過了心中的恐懼。

    “哈哈,夫妻本是同林鳥,為奪金丹怒拔刀,又道是,最毒婦人心,最狠自保時……”

    李刑天念起自創歪詩就收不住,除了太子丹沒人敢打斷他。

    “你原有一枚金丹,被眾人享用,剩餘八九成,你們夫妻二人練功,這幾天又消耗掉兩三成,請你拿出來,讓大家看看還剩下多少成色。”太子丹越說越嚴厲。

    梅娘子臉色青紅不定,猶豫一會,還是乖乖從袖中拿出一枚玉佩。

    玉佩遍體通紅,成色十足。

    “我的夫君的確已成為異人,也的確令金丹恢複,但也僅此而已,別無異樣,我沒有用它治療病症,也不懂方法。”

    “那你為什麼要將梅郎中打傷?”有人高聲問道。

    “夫妻間的事情,不足為外人道,更不該受到窺視。”梅娘子用一只眼睛冷冷地盯著李刑天。

    李刑天不會被眼神嚇退,哈哈大笑,“你管得了自己的丈夫,還管得了我的眼睛?我看得清清楚楚,你病症發作,又要自殘,梅郎中心疼,願意用自己的功力幫你一把。唉,可惜,知人知面不知心,舍錢舍情難舍命,你一發現自己的症狀大為緩解,就再也不肯停下來,直到梅郎中不支昏倒。”

    梅娘子的病症正是自殘,平時掩飾得好,從來不向外人透露,如今被李刑天當眾說出來,心中更怒,卻不敢動手,“我們夫妻之間的事情,與外人無關。”

    李刑天正要開口,太子丹搶先道:“大家在乎的不是梅郎中,你就是將他殺死,也不關我們的事情,可是你的病症已經大為緩解,比單純的服食金丹更有效果,不是嗎?”

    梅娘子拒絕回答。

    李刑天這回搶得快,“一枚極品金丹,外加一個願意為你運功的異人,就能去除病症,造出一個完美無缺的異人!”

    眾人安靜,都在考慮這條信息。

    “另一個異人呢?”胡桂揚在廊下發問,“運功的異人是好是壞?是死是活?”

    太子丹馬上回道:“看梅郎中的樣子,不死也成廢人。”

    太子丹不喜歡搶話,不喜歡顯得過於急躁,對自己剛剛的表現不太滿意,低頭想了一會,向李刑天認真地道:“讓我應對這些人的疑問,好嗎?”

    李刑天一直表現得十分興奮,這時露出幾分訕訕的神情,“好吧,你說話,我看人。”

    事關每個人的利益,沒有異人再想悄悄離開。

    關木通咳了一聲,小心地道:“金丹就已難得,還得再要一位異人自願獻出功力,這個……很難吧?”

    李刑天忍住沒開口,哼哼兩聲。

    太子丹恢複初時的儒雅,微笑道:“不難,極品金丹雖然已經消耗不少,但還剩下幾十枚,這世上還有一些如梅郎中、胡校尉這樣的人,曾在鄖陽府攜帶過天機丸,變為異人時,能夠再造幾枚金丹。”

    太子丹停頓片刻,沒有特別用意,只是想顯得鎮定,“所以大家的第一要務,就是從那些凡人手中奪回全部金丹,無論他是朝廷,還是谷中仙與何三塵。”

    沒人附和,眾異人不怕谷中仙、何三塵,卻都害怕朝廷,尤其是那些官府異人,更不敢輕言奪丹。

    太子丹收起微笑,目光冷冷地掃過眾人,“皇帝要奪走所有異人的神力,甚至性命,你們還要繼續逆來順受不成?”

    “朝廷擁有千軍萬馬,咱們才這麼一點兒人,而且朝廷也有異人……”關木通等江湖異人全都看向對面的官府異人。

    太子丹咳了一聲,又咳一聲,李刑天終於反應過來,大聲道:“皇帝要吸光你們的神力,自願獻出的人,站在我左手邊,不願獻出的人,站在我右手邊。”

    一開始沒人動彈,李刑天嚴厲地盯向其中幾人,眾異人立刻走到右手邊。

    李刑天看向篝火,仰天道:“我輩英才世難出,一出必將……”

    他沒想好後面的詞,稍一猶豫,結果被人打斷。

    胡桂揚笑道:“一半異人去除病症,另一半異人非死即傷,嗯,好像不太合算。”

    詩意受到干擾,李刑天大怒,惡狠狠地說:“那也比全被皇帝一個人吸光要合算得多……一出必將天下驚。”

    “那該怎麼分呢?誰該治病?誰該獻功?”

    “當然是……”李刑天看一眼太子丹,強行忍住後面的話,心中極不情願。

    “當然是強者治病,弱者獻功。”太子丹奪回說話資格,又一次看向梅娘子,微笑道:“比如梅氏夫婦,梅郎中弱,所以獻丹獻功。至於其他人,剛剛比過幾場,勝負已分……”

    有人歡呼,有人大恐,更有人大叫:“我要重新比過,剛剛我沒有用上全力……”

    李刑天一把將說話者揪過來,“剛才的比武是為了當我的徒弟,你沒用上全力是什麼意思?”

    那人的臉色刷地白了,“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

    “那你願不願意為勝者獻功?”

    那人臉色更白。

    太子丹上前,柔聲道:“你叫趙福安?”

    異人點頭,“是……”

    “你的所作所為不只是幫助一名異人,更是在為所有異人立功。”

    “可是……”

    “我們會盡量保住你的性命,讓你以凡人的身份活下去,今後榮華富貴無限。”

    趙福安快要哭了,“我……我……”

    李刑天鬆手,太子丹抬高聲音問:“剛才打敗他的人是誰?”

    附近響起雷鳴般的吼叫,那是蕭殺熊在表達興奮,“我,我打敗他!”

    “嗯,從現在開始,你要跟他寸步不離,直到咱們奪回金丹。”

    蕭殺熊從人群後面擠過來,站在趙福安身邊,笑道:“先謝謝你啊。”

    共有十二對異人比武,自然有十二個人興奮,十二個人驚恐,興奮者溢於言表,驚恐者懦不敢言。

    太子丹展開雙臂,示意眾人分開,“沒什麼可說的,繼續比武,分出勝負之後,咱們再去奪丹。”

    立刻有一名異人走出來,指著胡桂揚,“我向你挑戰。”

    人人都知道,異人初期功力最弱,挑戰者勝算極大。

    誰都想挑弱者當對手,立刻有好幾位異人站出來爭搶,李刑天揮拳將眾人分開,“先到先得,不懂規矩嗎?胡桂揚,你應戰嗎?”

    胡桂揚嗯了一聲,還是沒從凳子上起來。

    因為他根本站不起來。
ponggan 發表於 2018-7-18 14:14
三百二十五章 藥人

    只是雙腿失去知覺,胡桂揚對此感到萬分慶幸,在一堆奇奇怪怪的病症當中,他寧願選擇肢體受損。

    不巧的是,剛剛成為異人,他就遭到挑戰。

    胡桂揚握下拳頭,感受自己的力量,笑道:“這位仁兄真會挑人,怎麼稱呼?”

    “比武就是比武,管我怎麼稱呼?”異人急於獲勝,邁步向胡桂揚走去。

    去路卻被人攔下。

    李刑天一手按在異人肩上,他沒用力,異人卻嚇得全身微微顫抖。

    “好歹你也擁有神力,算是武林中人,該守的規矩還是得守,向別人發出挑戰,怎麼能連名字都不報呢?你以為自己是街頭無賴嗎?我視諸君如明月,明月奈何像條狗?”

    異人想起來了,李刑天最重武林規矩,甚至為此大肆殺伐。

    “抱、抱歉……”

    “向誰抱歉?”

    異人看向胡桂揚,氣勢全無,“抱歉,我叫楊三哥,鄉下人,不懂規矩……”

    胡桂揚笑道:“你也住在趙宅吧,我怎麼不記得房門上有過你的名字?”

    “我在房門上的名字是楊十惡。”

    “哦,想起來了,你為什麼要起這種名字?”

    李刑天的名字也是成為異人之後自己起的,寓意狂傲,卻不喜歡別人也這麼做,“楊十惡,你是要‘十惡不赦’嗎?”

    楊十惡後悔自己第一個出頭,可是沒辦法,只能硬著頭皮撐下去,賠笑道:“瞎起的名字,我以為行走江湖的時候需要一個響亮的名頭,最好能嚇住人。”

    李刑天大笑,將楊十惡推出幾步,“山不在高,有仙則靈,人不在名,有……真本事才能嚇住人。去吧,讓大家看看你的本事。”

    楊十惡又是抱拳又是行禮,臉上帶笑,眼中含情,一“惡”也沒顯示出來,直到面對胡桂揚站定,才變了一副神情。

    “我在你這裏住過幾晚,但這是朝廷設下的陷阱,我又沒服食過你的金丹,所以……”

    “趙宅根本不是我的,所以你不欠我任何東西。”胡桂揚坐在凳子上伸個懶腰。

    楊十惡恨不得立刻出手,但是在李刑天的注視下,不得不裝裝樣子,“無論如何,你算是此地的主人,我是客人,客隨主便,我讓你……一拳。”

    楊十惡本想說“三招”,話到嘴邊改為“一拳”,對方終歸是名異人,自己能不能硬扛三拳還真難說。

    李刑天大笑,“膽子就不能大一點?你是異人啊,敢叫‘十惡’,卻不敢多接幾拳?”

    楊十惡不回頭,只盯著胡桂揚,盼他快些答應。

    “好啊。”胡桂揚晃晃拳頭。

    “那你過來出拳吧。”楊十惡運足功力,準備接招。

    “還是你過來吧,我不想離開凳子。”

    李刑天愛管閑事,開口道:“胡桂揚,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楊十惡讓你一拳,雖然少了點,但是足見為客之道,你的主人之誼呢?”

    太子丹在一邊淡淡地說:“他站不起來,這就是他成為異人之後的病症。”

    眾異人恍然,許多人發出懊喪的歎息聲,同情胡桂揚的沒有幾個,都在後悔自己沒有搶到如此孱弱的對手。

    楊十惡信心更足,大笑一聲,邁步進到廊下,站在胡桂揚面前,“大家都是異人,勝者為強,弱者自願獻出神力,我也不要你的命,所以別說誰欺負誰的話。”

    “當然。”胡桂揚握拳拳頭,“你準備好了?”

    楊十惡不敢托大,紮穩馬步,再次運氣,他沒怎麼學過武功,姿勢中頗多漏洞,全靠一身神力加以彌補。

    胡桂揚又等一會,稍稍側身,看向院中諸異人,笑道:“想看熱鬧的人,竟然成為被看的熱鬧,有趣。”

    太子丹開口道:“你手裏有一枚金丹,只要有人願意獻出神力,你今晚就能消除病症,重新行走。”

    “這麼快?梅娘子的病症好像沒有痊愈吧?”

    李刑天忘記了此前的約定,搶先道:“那是她膽子太小,沒敢繼續運功,而他丈夫又太弱,獻出一點神力就昏倒了。她若是多等幾天,等梅郎中神力完全成形之後再治病,功到病除。”

    梅娘子神情冰冷,不敢吱聲。

    楊十惡聽出問題,馬上道:“我若是贏了,就要多等幾天再……”

    話未說完,胡桂揚出拳了。

    李刑天比楊十惡還要惱怒,喝道:“規矩!”

    楊十惡大驚,再想運氣已經來不及,急忙後退躲避,可小腹上還是結結實實地挨了一拳。

    在別人看來,他是被一拳擊退,他自己心裏清楚,這一拳看似力道十足,其實全無威脅,不比普通人的拳頭更有力量。

    楊十惡心中疑惑,卻也高興,邁步回到廊下,雙拳握得咯咯直響,“該我了,隨你還招。”

    胡桂揚微笑著嗯了一聲,眼看楊十惡就要發招,他突然改變主意,“等等。”

    楊十惡不會再上當,沒有開口泄氣,只是冷冷地怒視。

    “我認輸。”胡桂揚說。

    楊十惡一愣,“什麼?”

    “認輸,你強我弱,我願意雙手奉上神力。”胡桂揚依然笑得從容,好像剛剛輸掉的只是一件不起眼的小東西。

    楊十惡雖然早知道自己必贏,可是贏得這麼輕鬆,還是令他意外,呆了一會才說道:“好,你知道就行,我不急,過幾天再說。”

    “隨時恭候。”

    楊十惡轉身想要走開,馬上想到不能離“弱者”太遠,於是又轉身站到胡桂揚身邊,從現在開始,他要寸步不離守衛這份“藥人”,跟其他獲勝者一樣。

    一場比武草草了事,眾人倒也不是特別意外,李刑天大聲道:“還等什麼?各尋對手,開打吧。”

    眾異人早就在互相觀察衡量,看上去比較弱小的異人最為搶手,立刻受到多人挑戰,少年小譚就是其中之一,嚇得他步步後退,直到進入廊下,背靠牆壁為止。

    李刑天立刻出面阻止混亂,給小譚選了一名年紀相仿的對手,然後再去安排其他對手。

    與異人數量相比,庭院還是太小,只能允許不到十對異人比武,誰先誰後、誰與誰搭對、在哪較量等等全由李刑天一人安排。

    他的規矩很簡單,看上去差不多的一對異人比武,哪有空地去哪,而且他說一不二,不允許任何人反駁。

    比武陸續開始,與此前的幾次比武不同,這回更像是生死之爭,沒人隱藏實力,一動手就是殺招。

    其他異人紛紛退到廊下,尤其是那些已經獲勝的異人,緊緊看住身邊的“藥人”。

    蕭殺熊也不覺得廊廡太矮了,一直嘿嘿地笑,時不時安慰身邊的趙福安,“太子丹說了,你未必會死,今後我養著你,無論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搶來。”

    趙福安臉色慘白,根本聽不到蕭殺熊在說什麼,嘴裏一個勁兒的小聲嘀咕:“這不公平……”但也只是嘀咕而已,不敢真的提出反對。

    在所有“藥人”當中,胡桂揚最坦然,一直面帶微笑,反而是站在他身邊的楊十惡狐疑不定,時不時看上一眼,擔心胡桂揚會突然消失。

    太子丹走到胡桂揚面前,“到屋裏談談?”

    胡桂揚笑道:“不看比武了?異人打架難得一見,出手比凡人狠多了,挺有意思,可惜義父辛苦建造的宅子,就要毀於你們手中。”

    有幾對異人的比武已經變成拚命,纏鬥至廊下,破壞房屋。

    “再好的房屋又能堅持幾年?最後還不是化為塵土?”

    “話是這麼說,但我還是希望活著的時候住在房子裏,而不是與塵土為伍。”

    太子丹笑了一聲,向楊十惡使個眼色。

    太子丹一走近,楊十惡就感到害怕,沒明白眼色的含義,茫然地“啊”了一聲。

    “把他抬到屋裏去。”太子丹只好開口。

    楊十惡這才恍然,急忙躬身將人與凳子全抬起來。

    胡桂揚道聲謝,沒有反對。

    進屋之後,楊十惡識趣地點起油燈,發現太子丹還盯著自己,急忙往外走,在門口回望一眼,確定屋子沒有別的出口,這才放心離開,守在門外。

    篝火在窗外搖曳,異人的叫喊與李刑天的點評聲聲入耳。

    太子丹問:“你為什麼不肯使用神力?”

    他是極少數看出胡桂揚根本沒有認真比武的異人之一。

    “還不適應。”胡桂揚抬頭笑道。

    “比武一輸,你必須獻出神力,沒有機會適應它了。”

    “那我就更不應該使用神力,從來沒得到過,失去的時候才不會在意,對不對?”

    太子丹盯著胡桂揚,“可你未必就會輸。”

    “嗬嗬,但是必須要爭。”

    “爭有什麼不好?你現在的一切哪一樣不是爭來的?”

    “我的懶病天生就有,不用爭。”胡桂揚回視太子丹咄咄逼人的目光,沒有挑釁,也不肯退讓。

    “你必須爭。”太子丹嚴厲地說,卻無端地壓低聲音。

    胡桂揚笑道:“果然如此。”

    “嗯?”

    “其實你一直忠於陛下,李刑天被你騙了,外面的異人都被你騙了,他們爭得越激烈,神力越會集中,最終都到一個人體內,對不對?”

    太子丹沒有回答。

    “就是不知道這個人是你還是我?”胡桂揚問道。

    “不是我,也不是你,咱們都是運送神力的牛馬,唯一的區別是,我心甘情願,你卻要推三阻四。”

    “沒辦法,我就是這樣。”

    太子丹從懷裏取出一件機匣,放在桌上。

    機匣缺失一角,正是胡桂揚在鄖陽送給小草的那一件。
ponggan 發表於 2018-7-18 14:18
三百二十六章 上進之心

    胡桂揚伸出手輕輕撫摸機匣,一語不發。

    太子丹微笑道:“那個小姑娘糊裏糊塗,唯獨對這件東西看得極重,為了讓她交出來……”

    胡桂揚抬頭看人,臉上沒有半點笑容。

    “放心,她沒受傷。”太子丹坐在對面,笑得越發自然,“何三塵雖是女子,卻識時務,勸高姑娘交出機匣。我沒想將它拿出來威脅你,我原以為你在這種時候多少會有一點上進之心,沒想到...唉,我厭惡自己的做法,但是不得不如此。”

    太子丹的手掌慢慢伸向機匣,胡桂揚慢慢放開,一度似有悔意,想要緊緊抓住它,最後還是完全放手。

    “我要做什麼?”

    “我需要你的上進心,然後循序漸進,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勇往直前即可。”

    “勇往直前?”胡桂揚臉上重新浮現笑意。

    “對,像匹千裏馬,直到我勒住韁繩為止。”太子丹做出一個勒韁的動作,輕輕發出一聲“籲”。

    胡桂揚先是大笑,隨後歎了口氣,“為什麼每個人都想讓我‘上進’呢?谷中仙曾向我提出幾乎一樣的要求。”

    太子丹站起身,笑道:“唯‘上進者’可用。你不想升官發財,朝廷拿什麼滿足你?你不愛雲雨之歡,美人拿什麼取悅你?你不想稱強稱霸,我們拿什麼鞭策你?所以你必須上進。”

    “為什麼偏偏是我?攜帶過天機丸的人不只我一個。”

    太子丹臉上的笑容慢慢消退,“只有你曾經抵禦住丹穴的吸引,只有你曾經將三十幾枚金丹拱手讓人,自己手中一枚不留。”

    “所以最後你們還是需要我的‘不上進’?”

    太子丹點下頭,“嗯,上進者到處都有,不上進者卻難得一見,找來找去,只能是你,你得先‘上進’一陣,然後再放棄一切。”

    “他們在哪?”胡桂揚指向太子丹手中的機匣。

    “放心,當我們需要你的‘不上進心’時,自然會讓你見到他們。”太子丹又露出笑容,“來吧,我得找個借口讓你們重賽一場。”

    “等等。”

    外面的比武進行得如火如荼,時時傳來憤怒的爭吵聲,全被李刑天彈壓下去。

    “嗯?”太子丹收起機匣。

    “既然要上進,我就不得不將事情問得清楚一些。”

    “問吧,我需要保密的事情不多。”太子丹心情很好,他喜歡扭轉別人的心意,這比在拳腳上打敗一名高手更令人興奮。

    “清河閹丐。”

    “閹丐怎麼了?”

    “你為什麼要跟他們混在一起,還要誘殺三名西廠異人?”

    “我只能透露我能說的事情。”

    “我的要求不高,能解開一點疑惑也好。”胡桂揚笑道,神情已恢複正常。

    “我是個很有上進心的人。”太子丹毫不掩飾臉上的自得,“可我家的根基太淺,雖然有個當妃子的姐姐,得到的幫助卻少得可憐,我必須從頭開始努力。”

    “於是你去服侍東宮,希望有朝一日建立從龍之功?”

    “這算是一場賭博,許多人都覺得太子地位不穩,當今天子正富春秋,不知要過多少年以後才能傳位,因此自願從龍的不多,我算是最早的幾位。唉。”

    “不如意嗎?從龍之功就是要耗時間,幾十年都有可能。”

    “時間我耗得起,可是我很難見到太子。我在詹事府只是一名小小的閑官,本來就離太子很遠,宮裏又將太子看管極嚴,一年到頭也不放出來幾次,我想建從龍之功,卻連‘龍’尾都摸不到。”

    “太子年幼,過幾年會好些,陛下早晚得讓太子到詹事府學習朝政。”

    本來是胡桂揚提出疑問,現在卻變成他安慰失落的太子丹。

    “沒用。”太子丹搖頭,“如果傳言有一半是真的,不等太子長大,就會被廢掉。就算傳言全是虛假,太子地位穩固,那我會更加倒黴,勳貴子弟、大臣親信將會蜂擁而至,將我與太子隔得更遠。”

    “埋種子的時候有你,摘果子的時候卻將你攆開。”

    “沒錯,現在還只是埋種子的時候,但我已經預見到未來,所以我必須做點什麼,以免最終一無所獲。”

    “你做了什麼?”

    “什麼也做不了,直到鄖陽之行,我才找到機會。”

    “能被選中服侍太子,這是你的幸運。”

    太子丹笑了一聲,“其實是黴運,因為一場意外才變成幸運,但這是我不能透露的秘密,我不會說,你也不必問。”

    “不問。”

    太子丹又想一會,“總之我在鄖陽變成異人,回到京城之後自願參加試藥,李孜省他們造出的藥我全嚐過,一樣不落,服食的金丹至少五枚。”

    “怪不得你的功力如此之強。”

    太子丹又回到桌前坐下,想起的往事越多,他越顯得失落,“我付出的代價你們想象不到,也承受不住。李孜省的藥一直不太成功,提升功力的同時,也會帶來各種弊端,我全都嚐過一遍。”

    胡桂揚有點同情此人,因此沒問“滿壺春”的事,“你竟然能挺過來,佩服。”

    “我也佩服自己,竟然能堅持活下來。我一度以為自己是天下最悲慘、最倒黴的人,心裏唯一的念頭就是了結自己的性命,每天都在策劃自盡的手段。為了再給自己一次機會,我去往清河,因為我聽人說起過那裏的閹丐活得如何不堪,如果我比他們還慘,那就不如死掉算了。”

    “據說你在那裏很受歡迎。”

    太子丹臉上慢慢浮現笑容,“因為我的確找到更加悲慘的人,那些閹丐過得跟牲畜一樣,卻依然滿懷希望,以為有一天能夠飛黃騰達,重要的是,竟然真的有人做到了,原來宮裏好幾位權閹真是從他們當中被選進宮的!”

    “那些閹丐想不到自己對你有這麼大的幫助吧?”

    “當然,他們把我當成神仙下凡,聽說我在宮裏待過,對我更是崇拜得無以複加。於是我丟掉自殺的念頭,還想出一個一步登天的計劃。”

    “誘殺異人是計劃的一部分?”

    “嗯,試藥只是試藥,就算造出神藥,功勞也是李孜省他們的,與我何干?而且我是私自逃出皇宮,罪莫大焉。我得向宮裏的人證明,我比單純的試藥者更重要。”太子丹的神情逐漸變得嚴厲,好像對面的胡桂揚也是“宮裏的人”。

    “所以你要誘殺三名異人……不對,你之前還殺過三個人,你既然是逃出皇宮,官府為什麼會告訴你這三人的下落?”

    “兩廠負責搜尋異人的下落,李孜省手裏有一份副本,他對我早無防備,我看過幾眼,記住幾處地址。殺黃二仙的時候,我還在宮裏,偷偷出去,只是想試試自己的功力有多強。”

    “所以你選擇一個看上去最弱的對手。”

    太子丹並不以此為恥,“一個天天想著自殺的人,全仗著僅剩的一點‘上進之心’才堅持活下來,你還指望我挑戰最強者嗎?”

    “我沒受過你的苦,沒資格評判你的選擇。”

    “你是明白人。”太子丹笑了笑,“殺黃二仙的時候比較倉促,東廠的消息說他很可能藏有一枚金丹,我沒找到就離開了,但是自那之後信心倍增。又過幾天,我逃出皇宮,決定不再回去。我先去一趟烏鵲胡同,想找異人羅氏,結果她已經離開,我在廣興鋪找到童豐,心想正好給皇宮一個警示,於是把他殺了。”

    胡桂揚忍不住想,還好楊彩仙沒聽到這些話,這會讓她更加傷心,童豐竟然死得如此不值,“有人說那晚在廣興鋪的院子裏看到一兩名白衣女子。”

    太子丹搖頭,“大概是誤傳,我殺人之後就走了,沒見到任何人。”

    “既然是警示,你留下證據了?”

    “一枚剛剛造出不久的藥丸,拿到的人不多,我是其中一個,李孜省一看藥丸就知道殺人者是我。”

    胡桂揚沒看到藥丸,更沒聽人提起過,“然後你又去殺郭舉人。”

    “東廠的消息說他在城外,我沒立刻去找他,而是在城裏尋找,結果那些異人都已離開,我才去城外找人。”

    “你那時怎麼不來趙宅?”

    “因為我只是想提醒宮裏的人我很重要,不想破壞他們的計劃。”

    “所以除了黃二仙,你碰到誰就殺誰,根本不是‘清除雜草’?”

    “嘿,李刑天喜歡聽這種話,其它異人也喜歡。異人都很驕傲,希望自己越特別越好,別人是雜草,他們自然就是香草。”

    “你殺死三名異人,宮裏還是沒有重視你?”

    太子丹臉色一沉,“李孜省竟然還想讓我試藥,我只好再度誘殺三名異人,如果李孜省仍不醒悟,我就會來你這裏大開殺戒,將他的計劃徹底破壞掉。還好,李孜省總算醒悟過來,邀請我加入計劃,給予我一個很重要的位置。”

    “再怎麼重要,你最後依然得交出神力。”

    “當然,我得交出神力,咱們都得交出。”太子丹的微笑裏意味頗多,他說過,自己不會透露真正的秘密。

    胡桂揚沒什麼可問的了,“看來我必須用‘上進之心’打敗幾名對手。”

    “必須。”

    “可我剛剛得到神力,就算用上全力,也未必是其他異人的對手。”

    “唉,你的上進之心還是不足,你得狂傲起來,谷中仙是不是說過有人會幫你?”

    “連這個你也知道?”

    “嘿,我知道的事情很多很多,去尋找幫助吧,谷中仙總有辦法讓你度過一開始的難關。”

    胡桂揚看著自己的雙手,“我還真有一點好奇,上進的胡桂揚會是什麼樣子?”
ponggan 發表於 2018-7-18 14:24
三百二十七章 變凡

    李刑天不得不殺死一名戰敗之後喋喋不休的異人,這讓他極為惱火,“為什麼你們不肯聽話呢?藝不如人,就得承認,就得付出,難不成讓比你更強的人奉獻神力?唉,你們太讓我失望了。從前的武林好歹有個門檻,不守規矩的人不讓進,你們……根本不懂什麼叫規矩。”

    被殺的異人被拋進火堆,戰勝他的人站在廊下瑟瑟發抖,兔死狐悲,哀歎失去“藥人”,同時也是真的害怕李刑天。

    李刑天仰天長歎,“世人皆醉我獨醒,杯中無酒何以堪。本來我一天最多殺兩名異人,今晚或許要破例了。神船在上,我李刑天若是再多殺人,實是被迫無奈,求神船原諒,盡量壓制我的殺氣。”

    比武已經進行得差不多,只剩少數異人還沒有比過,所有人這時都站在廊下,看著篝火附近的李刑天,誰也不敢吱聲。

    李刑天收回望向星空的目光,看向眾人,突然笑了,“田間雜草繁且多,我舉刀鐮盡除之。佳禾見我如甘露,我見佳禾喜滋滋。不守規矩、不配當異人者會越來越少,最後你們都會茁壯成長,變得跟我一樣。”

    還是沒人敢吱聲。

    屋子裏的兩個人聽到了外面的聲音,太子丹小聲道:“明白我的用意嗎?”

    胡桂揚笑著搖搖頭。

    “你是聰明人,應該明白。異人一旦分出強弱,強者就要保住已經到手的果實,輕易不會反對我們兩人,就這麼簡單。”太子丹露出得意的微笑。

    “這是你的主意?”

    太子丹的笑容一下子消失,冷冷地說:“當然,難道你以為是李刑天想出來的?”

    太子丹推門出屋,向守在門口的楊十惡使個眼色,這回立刻得到理解,楊十惡進屋去將自己的“藥人”抬出來。

    “還有沒比武的嗎?”太子丹問。

    “就剩幾個。”李刑天看向角落裏的幾名異人,“誰也別想瞞過我的眼睛。”

    “你們還在等什麼?”太子丹也看過去。

    數名異人立刻離開廊下捉對廝殺,正好夠雙數,沒有落單的人。

    異人的打鬥頗為凶猛,招數卻很簡單,基本就是比試誰的力量更大,很容易分出勝負,也有處於下風卻不服氣、不認輸者,全被李刑天拉開,“你以為自己還能反敗為勝嗎?癡心妄想,所謂人心不足蛇吞象,說的就是你。”

    最後一對打鬥者也已分出強弱,李刑天向太子丹道:“結束,不算你我,一共九十二名異人,四十六強、四十六弱,正正好好。萬事俱備,只欠金丹。”

    太子丹又露出微笑,“大家想必對我推薦的療法還有疑惑吧?”

    眾異人的確心存疑惑,只是不敢表露出來。

    “咱們立刻就可以驗證一下。”太子丹最喜歡這種胸有成竹的感覺。

    廊下的梅娘子馬上道:“我沒法再試。”

    梅娘子不用比武,她的丈夫在東跨院裏昏迷不醒,一兩天不可能運功助她治病。

    “當然,梅郎中與胡桂揚都是初成異人,神力不純,不能用來治病。但是這裏有一對異人可以。哪位是江東俠?”

    “在。”江東俠從廊下走出來,他是異人當中少有的武功高手,特意選擇一位看上去較弱的對手,一舉獲勝。

    “你有一枚極品金丹?”

    江東俠點下頭,從懷裏取出金丹,高高舉起,“已被用過一些。”

    “只被用過一點,足夠了,請兩位過來。”

    江東俠大步走來,向太子丹和李刑天分別拱手致意,沒說什麼,然後轉身看向廊下,他的“藥人”還站在那裏沒動,他知道,用不著自己出面。

    果然,李刑天開口道:“你想反悔嗎?規矩,我剛剛說過規矩有多重要,你不會讓我失望吧?”

    “藥人”一步一停地蹭過來,那是一名二十多歲的年輕人,滿臉淚水,終於走到江東俠面前,壯起膽子說:“我想……再比一次。”

    李刑天怒道:“你明明接不住人家三拳五腳,還比什麼?沒有一點自知之明嗎?”

    “藥人”哭得更厲害了,“他、他花招多,神力……未必就比我強……”

    李刑天握緊拳頭,被太子丹攔下。

    “你叫什麼名字?”

    “毛、毛升旺。”

    “嗯,你從前是鄖陽府大戶人家的仆人,對吧?”

    毛升旺十分驚訝,眼淚也止住了,“對,你怎麼知道?”

    太子丹微微一笑,“我還知道,你成為異人不久,就將主人一家全都殺死,從此逃亡江湖。”

    毛升旺更加吃驚,好一會才道:“主人家不是好人,他們……”

    太子丹擺下手,“好壞並不重要,他們是凡人,你是異人,自有生殺予奪之權。”

    “嗯,我有。”毛升旺喜歡這種說法。

    “事到如今,你弱他強,他也有權讓你獻出神力。”

    毛升旺又要哭,太子丹拍拍他的肩,覺得自己說得已經非常明白,轉向江東俠,“你的病症是什麼?”

    異人往往隱瞞真實的病症,以假象掩飾,江東俠決定實話實說:“我有胯下隱疾,目前已經侵入腹中。”

    太子丹點下頭,向李刑天示意。

    李刑天早等得不耐煩,立刻上前,分別抓起江東俠與毛升旺的一條手臂,讓兩人手掌相抵,掌心夾著金丹。

    毛升旺還想再爭取一下,“我身子發軟,用不上力……”

    太子丹笑道:“你不是還想再比一次嗎?”

    “可以嗎?”毛升旺大喜。

    “待會你們各自發力,如果你的神力更強,就會從金丹裏得到功力,如果比較弱,則會失去神力,這就是你的機會,最後一次機會。”

    毛升旺大喜,這是純粹的神力之爭,與招數無關,正中他的下懷,二話不說,立刻發力。

    江東俠隨即還擊。

    只是眨眼工夫,兩人手掌中間的金丹突然變亮,只維持極短的時間,馬上又暗淡下去,連紅暈都消失一些,如此這般周而複始。

    毛升旺很快露出疲態,他連神力也弱於對方,臉上又開始淚水漣漣,可是再想反悔已經來不及,以金丹為媒介,他的神力正在迅速消失,已經完全不受他控制。

    大概一刻鍾之後,毛升旺尖叫一聲,手掌離開金丹,整個人摔倒在地。

    江東俠還站立著,神清氣爽。

    “你……”李刑天剛說出一個字,江東俠掌心裏的金丹突然爆裂,散落一地碎屑。

    “好用,真的好用!”江東俠激動萬分。

    廊下眾多異人紛紛湧來,前前後後地仔細觀察。

    江東俠握緊雙拳,深吸幾口氣,臉色發紅,“就是這樣,就是這樣……”

    “你的隱疾沒了?”有人疑惑地問。

    “正在好轉,我能感覺到,它已經離開腹部,很快……”

    “三天之內,江東俠就將去除所有病症。”太子丹解釋道。

    別的異人歡呼,江東俠本人對此反而不怎麼在意,“神力,我的神力增加了,他的神力全都歸我所有,好像比這更強,我是天下最強的異人!”

    江東俠不只神力變強,人也變得狂傲。

    李刑天上前就是一拳,正中江東俠小腹,“誰最強?”

    江東俠一身武功,卻躲不開這一拳,痛得臉部扭曲,狂傲之情消失不見,捂著肚子啞聲道:“反正不是我。”

    李刑天滿意地點頭。

    眾異人不關心誰最強,全在打量江東俠,互相小聲議論。

    “地上還躺著一位呢,看看他是死是活。”胡桂揚在廊下大聲道,身邊依然站著楊十惡。

    眾人這才想起還有一位異人。

    毛升旺沒死,正在掙紮著起身,只看他笨拙的姿態,異人們就知道,此人已不是同類。

    凡人毛升旺終於站起來,暮冬的夜裏,室外還很寒冷,他是異人的時候,幾件單衣就足以禦寒,如今卻過於單薄,抱緊雙臂,茫然地看向眾異人,眼中卻不再流淚。

    “他沒死。也沒受傷。只是變回凡人。還不如死了……”

    太子丹伸手分開眾異人,向毛升旺道:“有得有失,你與神船從此再無瓜葛,安心當一名凡人,去吧。”

    毛升旺仍是一臉茫然,點點頭,踉踉蹌蹌地繞過篝火,向外面跑去。

    “他出去之後不會泄密吧?”關木通小心提醒道。

    “無妨,若是害怕泄密,我也不會在這裏給諸位治病。”太子丹越發顯得胸有成竹。

    最後一些懷疑也消失了,立刻有異人問道:“接下來怎麼辦?去哪搶奪金丹?”

    “不用搶,他們會送來。”太子丹尤其喜歡看到眾人眼中的無知與不解。

    “大部分金丹都在朝廷手中。”

    “嗯。”太子丹平淡地應了一聲,隨即高聲道:“大家不用擔心,踏實住在這裏,我擔保,三天之內,朝廷、谷中仙、何氏姐弟,都會將金丹送來。他們不得不送,因為我是異人、我是太子丹,手裏掌握著他們的命門。”

    “太子丹!”一半異人齊聲歡呼,另一半“藥人”卻都呆呆地默不做聲,尋思著自己能不能在治病時反敗為勝,無論哪一方,都對太子丹的話沒有半點懷疑。

    廊下,楊十惡嘿嘿笑道:“我的金丹是現成的,胡桂揚,你要好好保存,不行的話就交到我手裏。”

    胡桂揚真的交出金丹,笑道:“好啊,你也小心,別被搶走。”

    楊十惡接到手中,“你得努力,三天之內,必須養成神力。”

    “沒問題。”

    楊十惡眉頭微皺,不太喜歡胡桂揚的笑容。
ponggan 發表於 2018-7-18 14:28
三百二十八章 懶人練功

    天亮之前,篝火先行熄滅,九十多名異人不得不數人共享一間房屋。

    沒有早飯,茶水都是涼的,整晚熬夜的胡桂揚只想躺在床上大睡一覺,可這個小小的願望卻很難實現。

    他坐在凳子上,楊十惡守在身邊,他躺在床上,楊十惡站在床頭,寸步不離,眼神可以說是含情脈脈。

    屋子裏還有兩名異人,一個是趙阿七,他是一場比武的勝者,坐在桌邊喝涼茶,他的“藥人”小譚則靠牆坐在地上發呆,像是待宰的牛羊。

    胡桂揚幾次閉眼,總是沒法入睡,只好向楊十惡道:“求你了,離我遠一點,別總盯著我。”

    “好,待會我叫醒你。”

    “我自己會醒,不用你叫。”

    “不行,我得按時叫醒你。”

    “按時?”

    “對,你可以睡一個時辰,然後起來練功,盡快獲得全部神力,這很重要。”

    “等我獲得全部神力,你就不是我的對手啦。”

    楊十惡大笑,“沒關係,我願意冒這個險,但是我只給你三天時間。”

    胡桂揚打個哈欠,“幾天都行,但是現在我必須睡夠三個時辰。”

    “不行,最多一個時辰。”

    “睡眠不足,精力不濟,我沒法練功。”

    “兩個時辰,差不多是整個上午,不能再多了。”

    胡桂揚不再爭辯,轉身睡去。

    楊十惡心情愉悅,也到桌邊坐下,拿出金丹把玩,很快收起,目光轉向牆角的小譚,微笑道:“放鬆些,你應該學學胡校尉的氣度,願賭服輸,說獻功就獻功,沒有半句廢話。”

    小譚目光呆滯,像是沒聽懂他在說什麼。

    “而且這也不是什麼危險的事情,江東俠的‘藥人’一點事沒有,自己走出趙宅,你也可以,只是再當凡人而已,又不是沒經曆過。”楊十惡繼續勸道。

    小譚終於聽明白,開口道:“你幹嘛要多管閑事?你挑了一個最弱的對手,功力未必比我強,不信咱們較量一下。”

    楊十惡可不會冒這種險,搖頭笑道:“用不著,我的運氣比較好,你也可以挑選對手。”

    小譚低低地嗚咽一聲,他當時的確想挑對手,可是許多人向他湧來,驚慌之中自然而然地迎向熟人趙阿七,以為能夠得到幫助,結果得到的卻是一拳,他只好還手,被李刑天視為接招。

    楊十惡大笑兩聲,又轉向隔桌的趙阿七,笑道:“你也很幸運。”

    趙阿七抬起頭,冷淡地問:“你看上去挺正常,病症是什麼?”

    楊十惡立刻心生警惕,“問這個幹嘛?”

    “馬上就要去除病症,隨便聊聊。”

    “先說你的。”

    趙阿七拍拍自己的一條腿,“瘸了。”

    “這只是表面,如果病症這麼簡單,你根本不用求治。”

    “我怕熱,一熱心裏就糊塗,分不清過去和現在,有時候連刀劍臨身都不知道。”

    “我注意到了,你總是離篝火比較遠。”楊十惡點頭,相信這的確是真實的病症,於是自己也不再隱瞞,“我怕血。”

    “嗯?”趙阿七第一次聽說這樣的病症,“這不算大問題吧?”

    “不大?它會要我的命,血多的時候我甚至會直接暈倒,任人宰割。”

    “那你怎麼殺人?”

    “殺死主人一家五口的時候,我暈了半個晚上,好在沒人發現。在那之後,我四處打聽不流血的殺人方式——並非我喜歡殺人,可是總得有所防範,對不對?聽說內家拳法能夠殺人於無形,很少流血,我就去找一位高手拜師。”

    “拜師?”趙阿七冷笑一聲,異人的拜師與普通人截然不同,被拜的人通常沒有選擇的機會。

    楊十惡嘿嘿笑道:“功力如同金錢,高手擅長花錢,而我有的是錢,他收我為徒乃是天作之合。”

    “你的師父未必這麼想吧。”

    “他是個老頑固,一見面就認定我殺氣太重,不肯收我為徒,當然,最後我還是將他說服了。”楊十惡再次大笑,他的心情真的很好。

    床上的胡桂揚騰地坐起來,怒道:“笑這麼大聲,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楊十惡一愣,在發怒與妥協之間來回衡量幾次,訕訕地說:“我小點聲就是。”

    胡桂揚搬腿下床,“睡意都被你打消了,來來,我現在就練功,盡快治好你的臭毛病。”

    換成別人用這種語氣說話,尤其是比自己弱得多的人,楊十惡立刻就會出手,這時卻笑嗬嗬地起身迎上去,“練功好,神力提升之後,保你幾天不困。”

    胡桂揚指著雙腳,“給我穿靴。”

    楊十惡的笑容僵住了。

    “我要獻出神力,你連這點小忙也不肯幫嗎?而且你從前就是做這個的吧?”

    楊十惡原是家仆,可他不願意提起這件事,勉強擠出笑容,“其實坐在床上就能練功。”

    “不行,沾床我就想睡覺。”

    楊十惡沒辦法,只得彎腰給胡桂揚穿靴,“我抱你到凳子上。”

    胡桂揚搖頭,“去給我找張椅子來,凳子坐久了不舒服。”

    楊十惡臉色有些難看,嘿嘿兩聲,“夠了,胡桂揚,得罪我對你有什麼好處?等你恢複成凡人,需要異人給你做靠山。”

    胡桂揚指向趙阿七,笑道:“你問他。”

    趙阿七淡淡地說:“師兄平生最愛得罪人,對你一點都不過分。”

    楊十惡又愣一會,慢慢道:“我可以給你找張椅子來,但你別耍花招。”

    “所有人都被太子丹、李刑天玩弄於股掌之間,你居然擔心我耍花招?我這個樣子能耍什麼?”

    楊十惡稍稍放心,向門口走去,突然轉身,“所有人都被玩弄於股掌之間?”

    “說是比武分勝弱,其實毫無意義,最後治病的時候還得再比一次,隱藏神力的人完全可以反敗為勝,奪取對方的神力。”

    楊十惡大笑,“原來你想的是這個,別人怎樣我不知道,對你我非常放心。哈哈。”笑罷出屋去找椅子。

    房門一關,趙阿七立刻道:“太子丹對師兄說過什麼?”

    “隨便聊了幾句,他告訴我為何殺人、為何要挑撥異人比武,他說一旦分出強弱,強者自然會支持他,弱者也不敢反抗。”

    “他說得沒錯,但這不能算‘玩弄’,只要能去除病症,大家都願意奉他們兩人為首,何況他們的功力遠遠高出眾人。”

    “這位呢?也願意嗎?”胡桂揚用下巴指向小譚。

    “有得必有失。”趙阿七淡淡地說,目光不動,反正“有所失”的不是他。

    “唉,我真佩服太子丹,異人本來分成幾夥,各不統屬,他用一個極簡單的主意就將一切打亂,簡單地分為強弱兩夥,了不起。趙阿七,你不去看看羅氏?”

    “她是勝者,不需要我照顧。”

    “嗬嗬,可她的‘藥人’是個男的,這幾天要一直留在她身邊……”

    趙阿七的臉色也變得難看,“師兄還真是願意得罪人。”

    “沒辦法,我就是想得太多,你別學我。”

    趙阿七坐在那裏不動,也不吱聲。

    楊十惡端著椅子剛一進屋,趙阿七突然站起,向小譚道:“留在這裏別出屋。”

    楊十惡驚訝地看著趙阿七離開,將椅子送到床前,“他去幹嘛?”

    “他替你看管‘藥人’,現在輪到你替他看管了。”

    “嗯?我可沒求他。來,坐到椅子上,我助你練功。”

    胡桂揚坐到椅子上,調整一下坐姿,沒急著練功,又看向牆角的小譚,“你們兩個很像。”

    “哪像?”

    “都在鄖陽當過仆人,變成異人之後都殺過主人。”

    楊十惡冷笑一聲,“只能說好的主人難得一見。”

    小譚抬起頭,“其實跟好壞無關,初變異人的時候,就是想殺人,身邊有誰就殺誰,一兩個月以後殺心才能慢慢平複。”

    楊十惡輕輕嗯了一聲,認可小譚的說法。

    胡桂揚長長地哦了一聲,“怪不得我手癢癢,看誰都挺可憎,你將我吵醒的時候,我真想一拳打死你。”

    楊十惡笑嗬嗬地說:“你很幸運,我們變成異人的時候,周圍全是凡人,說殺就殺,你周圍卻是比你更厲害的異人,你想殺也殺不得。”

    “這叫幸運?憋得難受啊。”

    “頂多三天。”楊十惡有點不耐煩,“開始練功吧,火神訣你肯定會。”

    胡桂揚再找不出偷懶的借口,閉上眼睛小聲念誦火神訣,沒念幾句就停下來,“以前都是沒人的時候偷著練,面對你們兩個,我沉不下心。”

    楊十惡從懷裏取出一只小盒,打開之後撚取一枚紅通通的藥丸,“把這個吃了。”

    “什麼東西?”

    “能夠替代金丹,助你練功。”

    “就這不是烏鵲胡同的滿壺春嗎?那裏的人兌酒喝,前院可能還有酒……”

    “用不著,這不是滿壺春,我們叫它‘十日金’,一粒藥丸能頂十日,服過之後,連你的腿病也能變好一些。”

    胡桂揚接過藥丸,喃喃道:“宮裏造出的藥丸,應該沒問題吧。”

    楊十惡等不及,順手將藥丸推入胡桂揚嘴裏,強迫他咽下去。

    胡桂揚沒有掙紮,“沒什麼味道,就是噎得慌,給我點水。”

    楊十惡拿來茶水,胡桂揚喝了一口,交還杯子,再次練功,這回堅持的時間稍長一些,但也沒念完一遍火神訣,又睜開眼睛,笑道:“這玩意兒有後勁兒,還能再給我一粒嗎?”

    楊十惡面露驚訝,“十日金,十天服食一粒。”

    “因人而異,我覺得自己可以多服一粒。”

    “藥丸都是有數的,給你一粒,我就少一粒。”

    “三天之後你就用不到它了。”

    “即使去除病症,我也要用它增強功力……”楊十惡突然靈光一閃,轉身向小譚道:“你沒機會用到十日金了,對吧?”

    小譚抬起頭,呆滯的目光裏閃過一絲殺機。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mk2258

LV:9 元老

追蹤
  • 1120

    主題

  • 100531

    回文

  • 46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