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明妖孽 作者:冰臨神下 (連載中)

 
mk2258 2017-6-10 20:04:4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53 402312
ponggan 發表於 2018-7-18 15:48
三百三十九章 互吐真相

    一名官府異人走來,滿臉呆滯,手腳僵硬,對眼前的一切視若無睹,像是一具行屍走肉。

    胡桂揚急忙讓開,不用問,這人剛剛失去神力,由異人變成凡人。

    即將擦肩而過,胡桂揚忍不住拍了一下對方的肩膀。

    那人大吃一驚,身子立刻矮下去半截,抬手按住肩膀,像是剛剛遭受致命一擊。

    “別害怕,我只是提醒你:想想怎麼討好凡人吧,將從前的工夫趕快揀回來。”

    那人再吃一驚,盯著胡桂揚看了一眼,突然撒腿就跑,似乎沒聽明白他在說什麼。

    後院裏,獻出神力者失魂落魄地往外走,那些剛剛去除病症的異人反應不一,有人矜持地向李刑天、太子丹致謝,然後回自己房間裏休息,有人立刻拱手告辭,不走大門,直接躍上房頂揚長而去,更有人難以抑製心中的興奮,狂呼亂叫。

    江東俠走過來,笑道:“真的有人以弱勝強。”

    “大家不想留下?”

    “嗬嗬,好不容易擺脫身上的束縛,都想出去跑一跑。”

    “可你卻回來了。”

    “跑累之後就會發現,束縛也沒有那麼難以忍受。”江東俠離去。

    李刑天站在椅子上大聲道:“今日鳥歸林、虎歸山、龍歸潭,諸位別忘了是誰解掉你們身上的枷鎖,我與太子丹還將在此暫住數日,有事沒事都可以來找我們,共商異人大計……”

    豪言壯語留不住人,異人大都找借口離開,只有少數人留下,想聽聽“大計”的內容。

    東跨院裏人少,胡桂揚一進院門就看到仰頭看天的趙阿七。

    胡桂揚關上門,“咱們商量一下吧。”

    趙阿七沒反應,胡桂揚走近一些,低聲道:“我剛剛得到一些有意思的消息……你怎麼了?”

    趙阿七終於收回目光看向胡桂揚,慘然一笑,“師兄……”

    胡桂揚扭頭看去,小譚站在羅氏房門口,“胡校尉請進。”

    小譚居然反敗為勝。

    胡桂揚拱手笑道:“恭喜。”

    “僥幸。”小譚拱手還禮,“這只是第一步,後面還有更長的路,胡校尉不介意換個同行者吧?”

    “羅氏不在意,我也不在意。請稍等,我送送師弟。”

    趙阿七一愣,“師兄……胡校尉不必相送,我……”

    “送你一程不費我多少時間,走吧。”

    趙阿七呆呆地跟隨胡桂揚往外走,在院門口忍不住回頭,看到的只有小譚。

    兩人走遠,小譚向屋裏說:“神力對他的影響好像消失了,真快,還不到兩天。”

    “所以東廠才讓咱們盯住他。”羅氏語氣平淡,這樁意外對她沒有半點影響。

    胡桂揚將趙阿七送到大門口,“這裏的食物你拿一些。”

    趙阿七搖頭,“我沒有胃口。”

    “你的腿好了,應該也不怕熱了吧?”

    趙阿七突然雙手捂臉,痛哭起來,片刻之後強行忍住,擦去眼淚,“抱歉,讓師兄看笑話了。”

    “整件事就是一個大笑話。”

    趙阿七沒聽懂,胡桂揚笑道:“如果你沒地方去的話,可以到二郎廟找樊大堅,提我的名字,如果老道不在意我之前的所作所為,會收留你。”

    “我……”趙阿七示意胡桂揚跟他一塊邁過門檻,小聲道:“東廠找過我,讓我牢牢盯住你,羅氏知情。”

    “嗯,我知道了。”

    “師兄保重。”趙阿七拱手告辭。

    趙宅裏的人一下子少了許多,蕭殺熊打了一個大大的包袱,坐在廊下,咧嘴傻笑。

    “你怎麼沒走?”胡桂揚問。

    “等天黑,我這個塊頭走到哪都惹人注意,還好,我今後不會變得更大了。”

    “你要回山裏?”

    “嗯,城裏的房子太小、街道太窄。對了,還要謝謝你,胡校尉。”

    “謝我什麼?”

    “不管怎樣,在你這裏住過幾天,一直以為你心懷鬼胎,看樣子我是冤枉你了,你真的就只是一名錦衣校尉。”

    “嗬嗬,後會有期。”

    “除非你願意進山,咱們大概不會再見了。”蕭殺熊倒也直爽,不肯說些套話。

    “難說。出城的時候慢點走。”

    “我一步頂別人兩步,想慢走也難。”蕭殺熊沒聽懂話中之意。

    胡桂揚手裏拎著食盒,沒辦法拱手,只能點頭致意,回到東跨院,讓他意外的是,這裏的人竟然不少。

    羅氏和小譚都在,丘連實、林層染也來了,還有關木通和一名不熟的異人,全是江湖人。

    “這麼多人,我帶來的酒菜怕是不夠。”胡桂揚笑道。

    除了羅氏,其他異人都站著,丘連實上前道:“酒菜什麼時候吃都行,眼下的問題卻要盡快解決。”

    胡桂揚放下食盒,關上房門,笑道:“我的功力比你們都弱,就在這裏旁聽吧。”

    眾人沉默一會,關木通首先開口:“願意留下來的都是聰明人。”

    大家都笑了,胡桂揚也笑,“糾正一下,我是沒辦法離開。”

    關木通向他點下頭,“既然是聰明人,我就少說廢話,咱們先各自公開自己的靠山,然後再說其它事情。從我開始,嗯,東廠、西廠都曾經找過我,給我一堆許諾,權衡之後,我接受西廠的拉攏,這位唐公子與我一樣。”

    胡桂揚拱手道:“咱們是同僚。我是錦衣衛南司校尉,被借調到西廠,頂頭上司是廠公汪直。”

    丘連實道:“我為谷中仙做事,他於我有恩,也算是靠山吧。”

    林層染道:“我同時給谷中仙和東宮做事,東宮聯絡我的人叫覃吉。”

    別人都不知道覃吉是誰,只有胡桂揚聽說這個名字,“太子身邊的老太監覃吉?”

    林層染點點頭。

    輪到小譚開口,先笑了一下,好像對自己能夠反敗為勝仍感到震驚,“我給宮裏的李孜省做事,他沒找我,是我找到他。”

    “佩服。”胡桂揚拱手道,諸多異人當中,就數小譚的靠山找得最準。

    羅氏淡淡地說:“我為梁內侍和東廠做事,他們本來就是一夥的。”

    屋裏又陷入沉默,片刻之後,丘連實開口:“接著說下各方的目的吧,據我所知,谷中仙的目的很簡單,希望找到能讓聞家人變成異人的法門,所以我們一直關注胡校尉。”

    “攜帶過天機丸的人不只我一個。”胡桂揚道。

    “其他人我們都試過了,效果不佳。”

    “都試過了?”胡桂揚不信。

    丘連實微笑道:“既然大家走在一起,我不會隱瞞:皇帝試過,只得很少的神力,而且沒法持久,十餘天即消失幹淨。小草姑娘也試過,沒產生神力,脾氣反而變得暴躁。迄今為止,試藥成功的只有兩個人,一位是胡校尉,一位是梅郎中。”

    羅氏插口道:“如果試藥看人的話,對谷中仙就沒什麼用了。”

    丘連實點頭,“所以我覺得自己上當了,谷中仙別有用心,所謂的試藥或許只是障眼之法。”丘連實歎了口氣,“我為谷中仙做過那麼多事情,卻得不到他的信任。”

    有他開頭,其他異人不再猶豫,關木通道:“所謂靠山也就是那麼回事,看看那些官府異人的下場,就知道咱們也不會得到報答。汪直對神力不是特別感興趣,他想找個人,只說太子被太子丹擄住,藏在不知什麼地方。”

    胡桂揚笑了一聲,“太子被太子丹擄住,有意思。”

    “有什麼意思?”關木通愕然道。

    “這句話有意思。嗯,請繼續說,別搭理我。”

    關木通幹笑兩聲,“汪直畢竟是個小孩子,我試探過幾次,他應該不知道太多內情,所以我也不知道,怪我當初選錯了靠山。但他給我傳來消息,說東廠與谷中仙聯手,專盯胡桂揚,但是又說這是障眼法,讓我尋找真正的目標。”

    羅氏道:“東廠就這麼一句話,盯住胡桂揚,我也不信。”

    胡桂揚苦笑道:“諸位果然是聰明人,多虧你們看得明白,沒讓我再背黑鍋。”

    小譚笑道:“實在是大家都被騙過,因此一得到消息,首先就是懷疑。李孜省沒給我命令,大概是覺得我已沒有用處。但我大概知道他的想法,那就是集中所有異人的神力,造一枚獨一無二的神藥,獻給皇帝,讓他變成天下獨一無二的異人。至於咱們,無非是些藥渣而已。”

    林層染輕歎一聲,“我覺得小譚猜得沒錯,因為東宮覃吉給我的命令就一條:盡一切努力保護太子,不要讓他參與造藥。藥渣只能是咱們,不能是太子。可我現在連太子在哪都不知道。”

    “管他什麼太子,咱們要保的是自己。”一直沉默的唐公子這時開口,“但是該得的好處也不能丟,所以等到再要比武的時候,咱們要互相避開,只向其他異人挑戰,必要的時候,互相提供幫助。”

    這才是眾人聚在一起互吐真相的目的,大家立刻點頭表示同意。

    胡桂揚等了一會,“看來我得到的消息還沒人知曉。”

    “胡校尉聽說了什麼?”關木通馬上問道。

    “據說宮裏最關心的不是神力,而是病症。”

    眾人聞言一愣,隨後大笑,丘連實道:“我們不懷疑胡校尉的說法,但是你可能被騙了,或者向你傳遞消息的人也被騙了。”

    胡桂揚沒笑,“初聽時我也以為這是騙局,仔細一想才明白這是唯一的真相。咱們都忽略了一個極其重要的事情:皇帝根本不想、也沒有必要變成異人,已經坐擁天下的九五至尊,還要一身神力幹嘛?像李刑天一樣到處比武殺人嗎?皇帝只想長生。”

    所有人都收起笑容,胡桂揚繼續道:“那些失去神力的異人,如果走出趙宅之後全被官府抓住,就能證明我的話。”
ponggan 發表於 2018-7-18 15:55
三百四十章 跟班與朋友

    二更過後,出去打探消息的異人陸續回來。

    正如胡桂揚所料,去除病症的異人來去自如,從未受到阻擋或是跟蹤,反而是那些失去神力者,離開胡同不久就被官兵“請”去,東西兩廠全都參與,但是人並不在他們手裏,而是轉到別處,就此下落不明。

    只有兩人例外,官府異人周霸和他的“藥人”因為破壞規矩,被迫交出神力,又因為偷吃十日金,死在東跨院,屍體被抬出趙宅。

    幾名異人重新聚在一起,面面相覷,良久之後,關木通開口道:“胡校尉還聽說什麼消息?”

    “就是這些。”胡桂揚將自己與谷中仙打賭一事隱瞞不提,他相信,人人心裏都有秘密,尤其是當時在場的丘連實知情不說,他也沒必要透露一切。

    “所以朝廷要去除所有異人的神力,一個也不留?”關木通茫然道。

    將神力聚在一人體內,這本是一個希望,雖然實力有強有弱,但異人普遍相信運氣,以為神力未必就會歸於最強者,人人都有機會,而剩下的異人越少,機會也會越大。

    胡桂揚透露的消息打破了希望,宮裏根本沒想保留任何神力,皇帝要之無益,甚至視其為威脅。

    “沒準就是神力能夠帶來長生。”小譚仍不願相信竟然有人將神力當成無用之物。

    沒人開口附和,官府的作為比小譚更有說服力。

    “現在的問題是怎麼辦?”羅氏是屋中唯一的女子,就是她將眾人請來,“咱們既然知道朝廷的計謀,可以一跑了之,反正異人不受阻擋。也可以再等等,朝廷為了讓異人心甘情願交出神力,總會給些誘餌,這些誘餌……真的不錯。”

    眾人點頭,丘連實道:“我也覺得應該再等一等,太子丹、李刑天兩人敢放異人離開,說明他們有把握,異人還會再回來,正如羅氏所言,他們手中還有誘餌。”

    “或者把柄。”胡桂揚道,見眾人看向自己,解釋道:“病症去除或許只是假象,否則的話,兩廠抓捕那些‘凡人’幹嘛?一旦發病,大家還是得去問、去求太子丹和李刑天。”

    從胡桂揚嘴裏說出來的總是壞消息,小譚嚇得發抖,唐公子怒目而視,其他人低頭不語。

    胡桂揚笑道:“我只是一猜,想知道實情,必須去前院。”

    “去找死嗎?”唐公子冷冷地說,總覺得黴運都是胡桂揚帶來的。

    “如果死亡步步逼近,找上門去也不失為一種選擇。”胡桂揚笑著看向眾人,“看來沒人主動請纓,好吧,我去試試。”

    沒人跟他爭搶,關木通賠笑道:“恐怕也只有胡校尉合適。”

    “因為我神力最弱,所以死掉也沒關係?”

    “當然不是這個意思,眼下各方都假裝胡校尉是最終目標……”

    “將我豎為靶子。”

    “對,所以太子丹不會對胡校尉真下死手。”

    “我有免死金牌,雖然是鍍金的,但是能用上一兩次,是這個意思嗎?”

    “胡校尉是聰明人,不用我再多說。”關木通點頭哈腰地笑,又像是努力討好他人的老叫花子。

    胡桂揚大笑著離去,其他異人議論不休。

    前院裏,西廠送來的大量食物仍堆在門口,江東俠一手酒壺、一手豬肘,對月暢飲。

    月是殘月,酒是冷酒,江東俠卻喝得很開心。

    “你竟然一個人喝?”胡桂揚快步上前,找出一壺酒、一只燒雞,喝一口、咬一口,皺眉道:“跟冰塊一樣,廚房裏應該還剩下一點木炭,可以熱一下。”

    “胡校尉體內就有木炭,何必費事生火?”

    “體內?嗬嗬,我可沒有運轉神力熱酒、熱菜的本事。”

    “很簡單,只需存想喉嚨到小腹這一線,神力自會運轉,別用太多,胡校尉也不想被燙著吧?”

    “不用經脈、穴位什麼的?”

    江東俠搖頭。

    胡桂揚試了一下,“一點都不簡單,我只能存想一片,沒辦法存想一線。”

    “是嗎?我做起來……嗯,那是因為胡校尉沒學過內家功法。”

    “內家功法好學嗎?我聽說許多異人拜武林人物為師,就是要學這個。”

    “要看是哪派的功法,還要看個人悟性,少則一年,多則五六年,總有小成。”

    “不對吧,那些異人最多練半年,都有成就。”

    “嗯,內家功法最難的是練氣,異人擁有神力,神力比氣更強,等於輕鬆邁過第一關,再學些技巧就能登堂入室。”

    “技巧要學多久?”

    “對異人來說,少則十餘日,多則一個月,必能成功。”

    胡桂揚看看酒壺,“苦練十天就為喝一壺熱酒?算了,就這樣吧。”

    胡桂揚大口灌酒,大口吃肉,嚼得咯吱響,“還帶著冰碴呢,味道也不錯。正所謂,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明日……”

    “明日敵來明日殺!”李刑天從房裏出來,大聲接了一句。

    “原句是這個嗎?”胡桂揚笑問道。

    “難道我這句不比原句更好?”李刑天瞪起雙眼,從胡桂揚手裏奪過酒壺,對燒雞卻不屑一顧。

    胡桂揚又找一壺酒,“嗯,更有氣勢。”

    “那是當然,李某大好男兒,求的是頂天立地、恣意逍遙,醉亦醉得、殺亦殺得,百年、千年之後,世人未必知道當今皇帝是誰,卻一定會談論我李刑天的名號。”

    “還會有人拿你做詩。”

    李刑天笑了,將酒壺高高舉起,慢慢傾斜,張嘴迎入酒線,直到將多半壺酒喝個幹淨,“刑天非是蓬萊客,不求山仙求酒仙。”

    胡桂揚大笑,也仰脖將一壺酒喝光。

    “好!”李刑天讚了一聲,隨後與胡桂揚同時看向江東俠。

    江東俠剩下的酒不多,一飲而盡,“果然這樣喝酒比較有意思,就是來不及熱酒啦。”

    三人同時大笑,胡桂揚將空壺扔在地上,力氣比從前大得多,酒壺觸地彈起,高過屋簷。

    李刑天覺得有趣,也將酒壺扔掉,彈起來更高,直接躍過屋頂。

    輪到江東俠,神力不足,運功技巧卻更純熟、豐富,酒壺一路彈跳,從大門出去,聲響不絕。

    李刑天興致高漲,還要找酒壺,胡桂揚上前攔住,“李刑天乃是灑脫無畏之人,為何要當太子丹的跟班,與他一塊搞陰謀詭計呢?”

    太子丹就住在前院,胡桂揚卻沒有壓低聲音。

    李刑天聞言一愣,江東俠卻是大吃一驚,悄悄退到一邊,假裝什麼都沒聽到。

    “你說什麼?”李刑天怒道。

    “你為何要參與太子丹的陰謀詭計?”

    “不不,你說我是他的跟班?”

    胡桂揚聳下肩,“大家都這麼以為。”

    “大家……”李刑天看向江東俠,“你也這麼想?”

    江東俠尷尬至極,又退後一步,笑道:“胡校尉言重了,哪來的跟班?”

    李刑天的目光轉向胡桂揚,“你跟我說清楚。”

    “讓太子丹出來,是不是跟班,我一問便知。”

    “他出門了。”

    一邊的江東俠暗暗地長出一口氣。

    “好吧,問你也行。”

    “你問。”李刑天向前逼近一步。

    “你與太子丹從前不認識吧?”

    “當然不認識。”

    “嗯,你們結交多久了?”

    李刑天想了一會,“正好十三天。”

    “誰找的誰?”

    “他找我。”李刑天得意地說,以為這就能證明自己不是跟班。

    “嗯,去除異人病症的方法是誰想出來的?”

    “我倆一塊。”

    “一塊?不分先後?”

    “我倆一見如故、心有靈犀。”李刑天越發得意。

    “好吧,誰先提起治病這件事的?”

    李刑天仔細想了一會,“應該是他。”

    胡桂揚笑了笑。

    “這有什麼?異人相見,說不上三句話就會提起各自的病症。”

    胡桂揚笑道:“病症是異人的弱點,我絕不會隨便透露,江東俠,你會嗎?”

    江東俠苦笑著搖搖頭。

    “我說過,我與太子丹一見如故,你們視對方為敵,我們卻當朋友相處。”

    “全說實話?”

    “當然。”

    “你和太子丹的病症是什麼?”

    “哈哈,你想找我倆的弱點?晚了,我們早已去除病症。”

    “既然如此,你更不必隱瞞。”

    “嗯,也對。我的病症其實不嚴重,神力用多之後會氣湧,心裏犯糊塗,很快就好,所以我定下規矩,每次只殺兩人。”

    李刑天的心智越來越單純,卻不自知。

    “太子丹呢?”

    “他的病症挺有意思……”

    “朋友之間的交談就只留在朋友心中吧。”一個聲音打斷李刑天。

    太子丹從一間屋子裏走出來,不知從哪進去的。

    江東俠臉色微變,李刑天指著胡桂揚笑道:“這個家夥竟然說我是你的跟班,還非要證明,你告訴他,我是不是你的跟班?”

    太子丹搖頭,慢慢走向胡桂揚,“當然不是,咱們是朋友。”

    李刑天得意洋洋。

    胡桂揚笑道:“兩位是朋友,一個出主意,一個當打手。”

    太子丹來到胡桂揚面前,臉上露出一絲微笑,“異人都是一家,你有什麼疑惑,盡管問就是,不必拐彎抹角。”

    胡桂揚想了一會,“異人的病症沒有根除吧?”

    太子丹瞥了一眼江東俠,“根除了,但是”他笑了笑,“神力會逐漸消失。”

    “你有保住神力的法門?”

    “當然,我與李刑天的神力一點沒有消失,反而還在增強。”

    李刑天補充一句,“是我想出的辦法。”

    太子丹歎了口氣,“異人個個狂傲自大,想讓他們明白一些道理,真的很難,只能采取這樣的辦法。異人都會回來。”

    “回來求我們。”李刑天詩興大發,卻偏偏找不到佳句來表達此刻的心情。
ponggan 發表於 2018-7-18 16:01
三百四十一章 答疑

    以空院為屋,以廢墟為桌,以殘月為燈,以寒風為侍,以空言為酒,以實力為菜,太子丹臨時興起,要擺一場宴席。

    “每個異人都可以提問,我與李刑天願意答疑解惑。”太子丹召集宅內的所有異人,沒有半點惡意,反而顯得非常客氣。

    眾異人互相看看,唐公子膽子大些,開口道:“神力什麼時候開始消退?”

    “三到五天。”太子丹看向一名異人。

    江東俠無奈地笑了笑,“我已經開始了。”

    “感覺怎樣?”胡桂揚問。

    “就像……漏風的門縫,寒意絲絲入襲,暖意一點點消失。”

    “而你只想裹緊厚被躺在床上,不願意起身堵住漏洞。”胡桂揚補充道。

    江東俠大笑,“胡校尉形容得妙,何況我起來也沒用,封堵漏洞非我所長,一切還是要依仗這兩位。”

    李刑天矜持地點下頭,“放心,你拿我倆當回事,我倆絕不會虧待你,異人若是都像你這樣,事情就好辦多了,武林人就是守規矩。”

    江東俠拱手,不敢胡亂說話。

    其他異人也都謹言慎行,又一次陷入沉默,最後還是胡桂揚開口,“不是每一位異人都能留住神力吧?還要比武分強弱?”

    “很遺憾,的確不是每個人都能那麼走運。”太子丹抬頭看天,“蒼穹之上、星月之間,神船俯視眾生,異人就是神船撒下的種子……”

    “船也會種地?”胡桂揚又沒忍住,隨即閉嘴,向眾人笑笑。

    太子丹受到一點影響,但他決定今晚不發怒,稍一停頓,繼續道:“種子有好有壞,撒下的時候看不出來,生長的過程中才能一一顯露,有的茁壯,有的矮小如雜草,所以先要除草,以免良莠不齊。”

    “除草剛剛完成。”李刑天補充一句。

    “嗯,除草已經完成,接下來要做的是分苗。田地就這麼大,容不下太多莊稼,一個坑裏只能長一株,至於哪一株能留,看的不是強弱,而是運氣,沒辦法,畢竟還沒有完全長成,孰強孰弱無從判斷。”

    勳貴出身的太子丹,說起田裏的活兒竟也頭頭是道,但是沒人表示驚訝,大家都關注另一個細節。

    “究竟有多少個坑?”關木通問道,隱約覺得自己的運氣不會太好。

    “治病之後,異人總共剩下四十九位。”太子丹有意賣關子,閉嘴不說,目光掃視眾人。

    李刑天卻是個急脾氣,“二十五個。”

    太子丹瞥李刑天一眼,不太高興。

    “又是一半。”關木通喃喃道,越發覺得不祥。

    “怎麼個保留法?金丹已經沒了。”丘連實問道。

    “再過三天,所有異人同返趙宅、同時運功,我與李刑天也要參與,跟大家一塊碰運氣。”

    “二十五這個數字是怎麼得來的?”胡桂揚問。

    李刑天又一次搶在前面,“因為神船喜歡‘五’,在鄖陽府,丹穴有五處,每處留五個異人,加在一起就是二十五人。”

    雖然異人都相信天機船與運氣之說,可還是對李刑天的說法感到失望,覺得這樣的算法太草率。

    太子丹咳了兩聲,李刑天悻悻地道:“你還沒說完嗎?那你繼續吧。”

    “五五之數不是我與李刑天的胡亂猜測,而是來自神船的信息。”

    “神船又降臨了?在哪?什麼時候?”小譚抬頭四處張望。

    太子丹搖頭,微笑道:“不知諸位聽說過沒有,鄖陽府有一座僬僥人墓?”

    眾人點頭,尤其是胡桂揚,“我還進去過呢,那裏面好像沒什麼‘信息’。”

    “那裏沒有凡人能看懂的信息,首先你得學會神船的語言。”太子丹淡淡地說。

    “我看懂了。”李刑天再次搶話,這回太子丹沒有生氣,反而微笑道:“沒錯,李刑天解開了墓中之謎。”

    “怎麼解的?”羅氏問。

    李刑天明明早就認得羅氏,對她卻十分冷淡,“說了你也不懂,總之我看懂了神意,也明白了異人的運數。”

    羅氏沒再吱聲,林層染咳了一聲,覺得自己該說點什麼,“先是除草,現在是去苗,想必二十五也不是最終之數,請兩位幹脆告訴我們,最終會有幾位異人留下吧。如果只有一位,甚至一位沒有,我也不爭了。”

    李刑天狠狠地盯著林層染,好像受到了極大的羞辱。

    太子丹不在意,臉上依然保持微笑,“異人有權知道真相,李刑天,告訴他們吧。”

    李刑天又等一會才將目光從林層染臉上移開,“不多,也不少,最後剩下的異人會是五位,若幹年後,這五人將要再返鄖陽,重啟丹穴,迎接神船降臨人世。”

    “五個人……”

    “神船還會回來……”

    “真的只憑運氣?”

    異人議論起來,對這樣的反應,李刑天很滿意,高聲道:“一切都被神船安排好了,沒人能夠確保自己就是那最後的五個人,我與太子丹也不能,在神船眼中不分強弱,也不分信與不信。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神船無心,視眾生為器械。這才是真神,這才是公平,諸位,無論誰有幸成為神船的‘器械’,都將超脫凡世,直登仙界!”

    無論是真被說動,還是假意附和,異人們都露出興奮之情。

    只有一個人皺著眉頭,與眾人格格不入。

    李刑天看在眼裏,冷冷地問:“你有什麼不懂的?”

    胡桂揚笑道:“我還是不明白,你怎麼解讀墓中信息的?”

    “說了你也不懂。”

    “不懂也想聽聽。”

    兩人你看我、我看你,誰也不肯讓步。

    沒人敢勸架,除了太子丹,“李刑天,說一點吧,沒準他真的聰明絕頂,一聽就懂呢。”

    李刑天哼了一聲,“瞧他不像。”說罷還是背誦一段怪文,不長,也就幾十個發音。

    “像是火神訣。”胡桂揚道。

    大家都聽出來了,怪文與火神訣頗為相似,但是絕不相同,像是另一篇功法,有人立刻用心記憶。

    “火神訣本就是神船傳授給凡人的功法。”太子丹開口解釋,“用的是神語,李刑天在墓中受神意啟發,破解了神語,不僅打開棺槨,還讀懂了其它信息。”

    “你把剛才的話再背一遍。”胡桂揚說。

    李刑天立刻重背一遍,還多加幾十個發音。

    胡桂揚挑不出破綻,“用凡人的話是什麼意思?”

    “我等來此荒蕪之地,埋葬不幸之同伴,種下來世之福祉,擇日再來,擇日再來,同伴已成灰塵,福祉或已壯大……”

    這的確不像是李刑天能編出來的話,胡桂揚笑道:“真是想不到……這麼說來,你連火神訣的含義也已明了?”

    “當然。”李刑天不屑地一笑,“只有最終的五名異人,才有資格從我這裏得知一切信息,你,不配。”

    “嗯,現在不配,沒準我以後的運氣更好呢。”

    李刑天大笑,“等著瞧吧。”

    太子丹與李刑天的描述越聽越真實,異人們此前的猜測離真相似乎越來越遠。

    胡桂揚決定再拋出一句話,“谷中仙讓我殺你。”

    “我?”太子丹略顯詫異。

    “對,只有你,沒有李刑天。”

    “為什麼沒有我?”李刑天不喜反怒,他就喜歡當特別的人物。

    “谷中仙大概覺得你很有用吧。”

    李刑天這才點點頭,隨後笑道:“他瘋了嗎?讓你殺太子丹,你動得了他一根汗毛嗎?”

    “運氣好的話,難說。”

    李刑天笑得更加大聲,向太子丹道:“你聽到他說什麼了?”

    太子丹微笑,“胡校尉終於相信運氣了,這是好事。”

    胡桂揚搖頭,“我不相信運氣,但是運氣能用來對付‘相信運氣’的人,就像……罵人,只對在乎的人有用,對寵辱不驚者,那只是一堆廢話和唾星。”

    “你說運氣跟罵人一樣?”李刑天又冷下臉,他的神情隨時都會變化。

    “相似。”胡桂揚豁出去了,“嘿,幹脆將話都挑明吧。太子丹,你真的劫持了太子?”

    “我只是希望保證諸位的安全,免受官府的幹擾,有人反對嗎?”

    在場的多是江湖異人,與各衙門的合作三心二意,更在意自己的安全,當然不會提出反對。

    胡桂揚也不會,又拋出一個問題:“那些失去神力的異人,都被官府帶走了,是何用意?”

    “胡校尉自己就是官府的差人,不知道內情嗎?”

    胡桂揚搖頭笑道:“地位太低,走卒而已,無從知曉上頭的事情。”

    “異人都吃過李孜省分發的丹藥,他當然要看看結果如何。”太子丹回道。

    “僅此而已?”

    “據我所知,僅此而已。胡校尉若是關心那些凡人,盡可以自己去打聽,我不關心他們,只想完成神船的安排,盡快選出最終的五名異人。”

    “跟皇帝沒一點關係?”

    太子丹笑了笑,“有那麼一點關係,陛下也要跟咱們一塊碰運氣。”

    “皇帝是異人?”

    “與胡校尉一樣,剛剛成為異人不久。”

    胡桂揚不信,“你剛才說有四十九位異人,我算了一下,裏面不應該包括皇帝。”

    “四十九位沒錯,陛下是異人也沒錯,至於有誰出局,胡校尉還是自己去打聽吧。”

    胡桂揚依然搖頭,“沒道理,皇帝為什麼要變異人?就為成為最終五人,有朝一日迎接神船降臨嗎?他已擁有天下,為何自降身份甘願當神仆?”

    “你為什麼不問陛下本人呢?反正你們很快就能見面。”太子丹一手指天一手指地,“上至天子,下至乞丐,皆憑運數,此乃神意,不可更改,信者如是,不信亦然。”
ponggan 發表於 2018-7-18 16:14
三百四十二章 結案新案

    異人果然回來了,陸陸續續,他們還都沒有感受到神力消退,只是聽說傳聞,就立刻跑來趙宅,尤其是那些官府異人,走得的時候成群,回來的時候結隊,一個不缺。

    胡桂揚反其道行之,出了趟門,趕在白天,大搖大擺,沒人阻攔,也沒人跟蹤,胡同口的大批官兵對他只是多看了幾眼。

    胡桂揚前往北邊的家中,發現自己沒帶鑰匙,於是翻牆進去,在房間裏看到西廠送來的兩箱銀子,不由得傻笑一會,雖然這銀子還不確定就屬於他。

    翻牆出去,胡桂揚拜訪二郎廟,老道不在,他只好調頭去袁茂家。

    袁茂和樊大堅看到胡桂揚都吃一驚,隨即抱拳致意,不知該說些什麼。

    胡桂揚笑道:“我得為那個不是我的人道歉,你倆若是揪住不放,我就再變回去,讓你們數落幾句。”

    對面兩人同時笑了,樊大堅道:“別變回去了,現在的你雖然討厭,但是不可恨。進來說話吧,我們正談起你。”

    “說我壞話?”胡桂揚邁步進屋。

    “說你這回又要做出多大的事情。”

    屋裏有半桌酒席,胡桂揚歡呼一聲,不客氣地坐下準備吃喝,袁茂又添一副碗筷。

    胡桂揚吃了一會,笑道:“這回真沒我什麼事,我只是……被用來試藥,接下來的事情基本與我與關。”

    樊大堅不信,“我還不知道你是什麼人?天機船跟你有多大關係?你不是硬生生地折騰成為一個人物?”

    “嗬嗬,這次不會了。”胡桂揚將太子丹、李刑天說過的話複述一遍,只是沒提皇帝,“最後只剩五名異人,肯定沒有我,我就等著恢複凡人了。”

    “你真相信他們兩個的話?”在袁茂聽來,事態發展越來越匪夷所思,怎麼聽都有編造的意味。

    “對天機船,他們應該不敢撒謊,異人將天機船當成神佛崇拜,直接稱之為‘神船’。先走著瞧吧,我出來打聽一下獻功異人的下落,趙阿七找過你嗎?”

    樊大堅搖頭,“沒有,這些天我沒有客人。”

    “那他很可能跟其他人一樣,都被官府抓起來了。”

    袁茂立刻明白過來,“我們會去打探消息,如果抓了就放,胡校尉隨波逐流吧,如果另有玄機,我們會想辦法通知你,胡校尉就得提前想個辦法了。”

    “就是這個意思,麻煩兩位,可能又讓你們冒險。”

    樊大堅面露驚恐,“千萬別這樣,你一客氣,我又覺得你變樣了,我還是習慣跟凡人胡桂揚打交道。”

    “哈哈,那我就再給你們一項任務。石桂大石百戶曾向我透露消息,說朝廷在意的不是神力,而是病症,我原本覺得其中有些道理,昨晚經過太子丹、李刑天一說,又有點含糊。”

    “你想讓我們弄清兩個說法哪個是真?這可有點困難。”樊大堅實話實說。

    “不必,你們只需查出石百戶的消息來源是誰。”

    “嗯,容易一些,但也不好查,石百戶我見過,是個嘴很嚴的人。”

    “好查的話就不找你們了。”胡桂揚又吃幾口,起身告辭,“西廠交待給我的任務只完成一半,凶手查出來了,卻沒辦法繩之以法。谷中仙讓我做的兩件事更是遙不可及,看來我真的只能逃進山裏避難。早知如此,我又何必回來呢?一步走錯,步步皆錯啊。”

    兩人起身送行,樊大堅道:“想起一件事,記得朱九頭吧?”

    “死在我家門口的那位?”

    “他居然是自殺的。”

    “什麼?”

    “公差找到了證人,我和袁茂也去問過。證人有三位,互不相識,但是都看到朱九頭一邊走一邊用刀……這樣,誰都沒敢管,直到死訊傳開之後,他們才四處傳閑話,被公差找到。”

    “這三人可信嗎?”

    袁茂點頭,“證言雖有誇張之處,但是彼此契合,可以相信。”

    “一個人,一個凡人,先不說為什麼,能將自己的半邊臉皮剝下來?”

    “事實就是如此,要說不可思議,趙宅發生裏的事情才讓人驚訝,整個京城都傳開了,說是觀音寺胡同裏打開一座地府大門,群鬼湧出,朝廷正在努力鎮壓。”

    “一群自稱神仆的人,卻被當成鬼,有意思。”

    “也有當異人是神仆的百姓,咱們都認識的那個張五臣,最近比較活躍,收了不少信徒。”

    胡桂揚站在大門口,笑道:“看來你倆這些天也沒閑著。”

    袁茂笑了笑,“你來得湊巧,再早一天,我倆也不在。”

    胡桂揚再次拱手告辭。

    看他走遠,樊大堅小聲道:“西廠明令咱倆不準再參與此事……”

    “那是胡校尉,於你我有大恩,不可不報。舍得這身錦衣衛官服,我也得幫他一把。”

    樊大堅看看身上的道袍,歎息一聲,“各家春院的銀子還沒斂齊呢……行啊,事情不難,不足以報恩,你查東西兩廠,我查石百戶。”

    “你有辦法?”袁茂知道,查兩廠如何處置異人比較容易,查石桂大的消息來源卻無頭緒。

    “嘿,那個石百戶自打鄖陽之行以後,篤信神佛,他常去拜訪的一位道士,跟我交情不錯。”

    “有這樣的線索,你怎麼不早點告訴胡校尉?”

    “第一,我剛剛想到。第二,就算是早早想到也不能說,讓胡桂揚以為這件事很難吧,當是對他的懲罰哼哼,不管變成啥樣,他都得對自己的無禮舉動負責。”

    袁茂笑著搖頭。

    兩名錦衣校尉攔在路上,伸手指向街邊的一家小店,胡桂揚也不多問,笑著進屋,稍微適應一下裏面的昏暗之後,拱手道:“我猜就是廠公找我。”

    店裏沒有外人,汪直大馬金刀地坐在一張凳子上,冷冷地道:“原來你還肯叫我一聲廠公。”

    “不管怎樣我都是西廠校尉。”

    “異人可都是了不起的人物,誰的話都不聽。”

    “誰讓我是異人當中最弱的那個呢。”胡桂揚坐到汪直對面,給自己倒碗茶,喝了一口,皺眉道:“這不是咱們西廠的好茶。”

    “想喝好茶,以後有的是機會。”

    “多謝廠公賞賜。”

    “別急,我還沒賞你呢。一月之期即將結束,說說你的案子吧。”

    “查明白了,樓駙馬的死算是咎由自取,因為服食太多滿壺春,如果非要找人負責,那就是宮裏的李孜省和梁內侍,他們兩人一個造藥一個分藥,因服藥而死的人還有一些。”

    “嘿,你倒是真敢查,空口無憑,你有證據或是證人嗎?”

    “沒有。”

    “這可不叫‘查明白’,這樣的案子甚至不足以送到三法司定罪。另一起案子呢?”

    “更簡單,太子丹已經親口承認,童豐被他所殺,另有無名異人以及黃二仙,也都死於他手,還有清河……”

    “不必多說,這起案子的證人有的是,關鍵是如何結案,你能將他活捉?”

    “嗬嗬,廠公真愛開玩笑。”

    汪直臉色一沉,隨即又露出笑容,“沒辦法,你之前破過大案,讓我對你抱有很大期望。”

    胡桂揚苦笑道:“這回真是無能為力,就算有一百個胡桂揚,也拿太子丹沒辦法。”

    “你也是異人啊。”

    “最弱的那個,很快就會失去神力,我甚至不願練功,覺得那是浪費時間。”

    汪直失望地搖搖頭,“好吧,這兩起案子你都沒有完成,但也不算‘無頭’,就此了結,算你無功無過。”

    “多謝廠公。”胡桂揚立刻起身拱手。

    “等等,無功無過就意味著你此前撤離職守之罪還在。”

    “廠公原來留了一手。”胡桂揚笑著坐下。

    汪直沉默一會,“把太子給我找回來,將功補過。”

    “太子?”

    “別說你一無所知。”

    “我不是一無所知,而是知道得太多,不敢輕舉妄動。”

    汪直冷笑,過了一會才說:“陛下竟然真被李孜省說動,老實說,我覺得太過冒險,打心眼裏不願支持。”

    胡桂揚面露驚訝,“想不到廠公會說出這樣的話,要我馬上忘掉嗎?”

    “嗯,你還是那個胡桂揚。不用忘,這就是我說的話,我不支持陛下參與此事,什麼五位異人,什麼迎接神船,聽上去就是胡說八道。”

    “難得廠公有此見識,義父若在,肯定與廠公惺惺相惜。”

    汪直歎了口氣,“可是沒用,我現在甚至見不了陛下一面,宮中之事全由李孜省做主。唉,他造藥失敗的時候,我還以為這個家夥快要完蛋了,沒想到……他竟然起死回生!都是谷中仙鬧的,早沒除掉他,是我犯下的大錯。你也有錯,而且錯更大。”

    胡桂揚一直在點頭,聽到最後一句,詫異地問:“我也有錯?”

    “西廠找不到谷中仙,你見過他好幾次,為什麼不動手?”

    “因為……我找不到理由啊,而且他身邊總有一位異人高手保護,還好我沒動手,動手的話,死的也是我。”

    “算了,不提此事,谷中仙如今受李孜省庇護,誰也動不得他。你將太子找回來,一切罪行全免,還會給你重賞。你也知道自己神力將失,最終會變回凡人,那就給自己找好退路吧。”

    “變回凡人之後,廠公保得了我嗎?”胡桂揚笑著問道。

    “看來你是聽說了,沒錯,失去神力的異人都被送到靈濟宮,由李孜省處置,但是我跟他說好了,可以留一兩個,留誰由我決定。”

    胡桂揚不信,臉上卻沒表露出懷疑,笑道:“好,我會盡自己最大努力找回太子,但是有件事我必須問個清楚:廠公要太子究竟有何用處?”

    “那是太子,國本所在……”

    胡桂揚緩緩搖頭,“朝中大臣說這話,我信六七分,廠公說出來……嘿嘿。”

    汪直怒視,片刻之後,他說:“宮中勢力龐雜,我與懷恩、覃吉押寶在太子身上……我只能說這些,事關宮中禁秘,你還是少知道一些為好。”

    胡桂揚起身,“知道這一點就夠了。如果陛下真來趙宅碰運氣,廠公要我做點什麼嗎?”

    汪直搖頭,“什麼都別做,我不支持陛下所為,但是不能讓陛下知道。”

    “明白。”胡桂揚拱手告辭,心知肚明,太子在即將開始的儀式當中,依然重要。
ponggan 發表於 2018-7-18 16:18
三百四十三章 異人的憂慮

    “這世上沒人值得相信。”小譚年紀輕輕就已玩世不恭,自從反敗為勝奪取趙阿七的神力之後,他對周圍的人越發警惕。

    周圍的人對他也的確比較忌憚,只有胡桂揚是個例外,見面依然熱情地打招呼。

    這聲招呼惹來麻煩,小譚跟著他身後進屋,抱怨道:“我不是唯一的反敗為勝者,為什麼大家專門針對我呢?好像我時時刻刻都懷著鬼胎似的。”

    胡桂揚坐下、沏茶,讓自己舒服一點,笑道:“前晚是誰將大家聚集在一起的?”

    “羅氏。”

    “嗯,但這是誰的主意?”

    “當然……”小譚話說半截。

    “你瞧,大家都不傻,稍一觀察就明白,請人的是羅氏,出主意的是你。”

    “這個主意不好嗎?異人都被騙了,竟然自願交出神力,再不團結一致,將被斬草除根。”

    “主意很好,但是異人不缺好主意,缺的是一個擔當者。”

    小譚愣了一會,“我才十幾歲,比你們都小,怎麼擔當?”

    “人小心大,會背後出主意,卻不敢出頭擔當,你還奇怪大家提防你?”

    小譚又愣一會,“說到底,還是因為我擊敗了趙阿七,大家都以為我是故意隱藏實力。”

    “你不是故意的?”

    “我……要怨就怨趙阿七自己,比武的時候是他選我,不是我選他。”

    “剛強往往易折斷,聰明難免遭人忌。”胡桂揚大笑三聲,“改天我應該找李刑天鬥詩。”

    小譚無心賞詩,向前探身,稍稍壓低聲音,“胡校尉說得對,異人缺一個領頭的擔當者,這個人只能是你。”

    “羅氏不理你了?跑來攛掇我。”

    小譚臉色微紅,“她大概有點想念趙阿七吧。但我是真心實意覺得胡校尉能夠挽救剩下的異人。”

    胡桂揚豎起右手食指,“第一,我實力最弱、人脈最淺,關木通、丘連實、江東俠都比我強得太多。”他又豎起中指,“第二,為什麼要挽救異人?你們殺人不眨眼,一心只想求強,無所顧忌,失去神力對你們是件壞事,對天下凡人卻是好事。”

    小譚張口結舌,半晌才道:“你也是異人啊!”

    “正因為如此,我更確認異人無用,咱們在這世上純屬多餘,消除得越早越好。”

    胡桂揚豎起無名指,打算說第三條,小譚卻已起身,驚愕地搖搖頭,“還好你是最弱的異人,否則的話……”

    胡桂揚放下手,笑道:“還好最強的兩名異人做法與我一樣,他們正在將異人一點點消滅。”

    “他們絕不會消滅自己。”小譚向外走去,在門口止步轉身,“異人的確需要去除雜草,剩下的優秀者自會出現一位擔當者,我會第一個拜在他的身前。”

    “嗬嗬,第三,相比於凡人,異人個個都強,強到可以為所欲為,強到可以很少依賴他人,強到獨來獨往,強到……”

    小譚走了,胡桂揚停頓一下,繼續道:“強到只會為自己著想,永遠不會出現擔當者。”

    短短幾天的異人經曆,胡桂揚得出這樣的結論。

    但這只是他一個人的判斷。

    他給自己弄了一些熱酒熱菜,一個人獨酌,直到外面響起敲門聲。

    梅娘子回來了,進屋之後先四處打量。

    “找什麼東西嗎?”

    “十日金。”

    “那東西太好吃,所以我將它們全毀了,其實也沒剩下多少。”

    “嗯。”

    “你要十日金幹嘛?你現在用不著它。”

    “它能延緩病症,或許也能延緩神力消失。”

    “真遺憾,你問問別人吧。”

    “嗯。”梅娘子沒走,站在門口,用僅剩的一只眼睛看人。

    “梅郎中找到你了?”

    “找到了。”

    “然後呢?你們夫妻合好如初?”

    “他想殺我,所以我把他殺了。”

    “原來出局的異人是梅郎中。他竟然敢去挑戰你,有點出乎我的意料。”

    “他不是挑戰,而是假裝求和,暗中偷襲。”

    “但他還是太弱。”

    “初成異人都很狂妄,他以為自己能夠偷襲成功。”

    胡桂揚歎息一聲,“跟我說這些幹嘛?我與梅郎中不熟。”

    “谷中仙讓我來找你。”

    “老家夥又有什麼說法?”

    “他說你一個人無法完成任務,讓我來幫你。”

    “他給我兩項任務,你說的是哪一項?”

    “第一項。”

    胡桂揚笑了,指向對面,“請坐。”

    梅娘子猶豫一會才走過來坐下,顯得十分疲倦,手肘支在桌上,垂頭不語。

    “咱們今晚就去動手怎麼樣?”

    梅娘子抬起頭,驚訝地說:“你有把握?”

    “沒有把握,我指望著你幫忙呢。”

    梅娘子哼了一聲,“原來你在拿我消遣。”

    “是谷中仙消遣咱們兩人,殺太子丹?只能想想而已,除非他失去神力,否則的話,再多十個幫手,咱們也不是他的對手,更不用說他身邊還有一個李刑天。”

    梅娘子更恨李刑天,卻不敢表露出來,即使私下裏也不敢,聽到這個名字,只是臉色微變,“為什麼谷中仙說你有辦法呢?”

    “他高估我了,你信錯他了。”

    “不管怎樣,等你真有計劃、需要幫忙的時候,可以找我。”

    “一定。”

    梅娘子起身要走。

    胡桂揚追問道:“谷中仙只是一名凡人,我是打賭輸了,不得不接受他的條件,你是為什麼?”

    梅娘子像是沒聽懂,等了一會才開口道:“幾句話而已。”

    “幾句話?”

    “嗯,這句話能給我安慰,還讓我有所追求。”

    “什麼話能有如此威力?”

    梅娘子卻不想說,邁步離開。

    “谷中仙果然得到何百萬的真傳。”胡桂揚笑著起身,出去轉了一圈。

    異人差不多都回來了,唯獨不見最為顯眼的蕭殺熊。

    如今最熱鬧的地方是前院,異人排隊去見太子丹、李刑天,一遍又一遍地詢問神力何時消失、最終五名異人如何產生……

    胡桂揚找到正在曬太陽的江東俠,“陽光能夠留住神力?”

    江東俠笑著搖頭,“不能,但是能讓我暖和一點。”

    “木炭不行嗎?”

    “不行,必須是陽光。”

    “你是太子丹、李刑天的活榜樣,你站在這裏,異人對他們兩人更加言聽計從。”

    “沒有我,全體異人也會回來,只是早晚的問題。”

    “你醒悟得最早,回來得也最早,是谷中仙指點你吧?”

    “凡世當中,谷中仙最應該成為異人,可惜造化弄人,他偏偏沒有機會。”

    “造化弄人,谷中仙就是反過來要弄造化的那個人,放心吧,我能成為異人,谷中仙和那些聞家人也能,他們都接觸過天機丸。”

    “聽你這麼一說,我就更放心了,異人需要谷中仙。”

    “可那樣一來,異人就會變得更多,大家成為最終五人的機會則會因此變得更少。”

    “五神將。”

    “嗯?”

    “現在大家將最後的五位異人稱為‘五神將’。”

    “比神仆要尊貴一些。”

    “對。”

    “聞家人一旦加入,五神將就沒咱們的機會了。”

    “未必,這種事還是要看運氣。而且聞家人並非都想成為異人,他們是‘神仆’,只要能看到神船再臨,就很滿意了。”

    “嗬嗬,谷中仙這麼對你說的?”

    江東俠微微揚頭,臉上露出高深莫測的微笑,“我覺得自己的運氣會很好,所以……”

    “所以我就不必挑撥你與谷中仙的交情了。”

    “胡校尉聰明。”

    “哈哈,我剛剛對別人說過‘聰明難免遭人忌’,結果就落在自己頭上。”

    胡桂揚又去找其他幾名認識的江湖異人,每個人都不完全相信太子丹和李刑天的話,卻沒有一個人真願意改變什麼,一是害怕,二是相信自己的運氣足夠好。

    只有林層染是個例外,他比一天前更加顯老,形銷骨立,因為他的存在,整間屋子像是一座墳墓。

    “咱們都被算計了。”林層染也不避諱丘連實的在場,“谷中仙和朝廷合力挖出一個大坑,軟硬兼施,要將所有異人都埋進去。”

    丘連實向胡桂揚點下頭,笑道:“林兄想得未免太多了,谷中仙終歸需要異人的幫助,除了咱們,他還能信任誰呢?放心,五神將必有咱們三位。”

    “連我也算?”胡桂揚很吃驚。

    “當然,谷中仙對胡校尉極為看重。”丘連實肯定地說。

    林層染嘿了一聲,抬起皺紋叢生的臉,“先是胡校尉和梅郎中,然後是皇帝,你倆還沒看明白嗎?這只是開始,以後加入的外人會越來越多,舊異人一個個出局,將神力讓與新異人。”

    “據說梅郎中被梅娘子殺死了。”

    “嘿,那是因為梅郎中不重要,他是個意外,胡校尉才是指定的新異人。我原以為只有你一個,沒想到還有皇帝,以後還會有其他人半途加入。”

    “皇帝會是最後一個,別人不可能再有這樣的資格。”丘連實反駁道。

    林層染擠出的不是微笑,而是一個扭曲的古怪表情,“還有太子呢,他也會變成異人,還有谷中仙。”

    “谷中仙不會。”丘連實的每一句話都很肯定。

    林層染冷笑,正要開口,有人不請自入,直接闖進屋中。

    少年小譚還沒死心,“我有一個辦法,至少能夠除掉太子丹和李刑天當中的一個。怎麼樣,你們三位加入嗎?我出頭,你們幫襯一下即可。”

    三人吃驚地看向小譚。

    “再不自救,咱們就真的沒有機會了!”小譚專盯胡桂揚,希望得到他的讚同。
ponggan 發表於 2018-7-18 16:30
三百四十四章 那晚

    小譚真想出一個主意,“能夠擊敗太子丹和李刑天的人,只能是他們自己。幾位都看到了,他們之間有矛盾,稍受挑撥,就會大打出手,以這兩人的脾氣,甚至會打得你死我活,至少能去除一個,運氣更好一點的話,沒準是兩敗俱傷。”

    胡桂揚等人面面相覷,誰也沒想到少年小譚真有這樣的狠勁兒與陰險。

    “誰去挑撥?”林層染問。

    “那兩位不傻,計劃還沒完成,怎麼可能自相殘殺?”丘連實道。

    “小譚,你嚇著我了。”胡桂揚笑道。

    丘連實的疑問更多一些,馬上又道:“假若這兩人真打起來,剩下的異人怎麼辦?沒有他倆幫忙,咱們的神力都會消失。”

    小譚輕輕一笑,“你們真相信神力消失這種說法?”

    “江東俠、梅娘子已經感覺到了。”丘連實道。

    小譚搖頭,“我覺得這又是騙人的鬼話,咱們在治病的時候,多少吸收了一些‘藥人’的神力,或許這才是神力流失的真正原因,等到這些外來神力全都離開之後,異人就會恢複正常。原有的神力已經足夠,咱們還要更多神力幹嘛?胡校尉說得對……”

    “嗯,我說什麼了?”

    “前晚你說皇帝坐擁天下,沒理由爭取神力。”

    “可我說錯了,皇帝已經變成異人,很快也會來趙宅。”

    小譚還是搖頭,“皇帝就算來了,也是另有原因。我的意思是,咱們這些異人憑借現有的神力,足夠逍遙人世間,沒必要索取更多,對不對?‘貪心’是異人的命門,就為這兩字,咱們被太子丹、李刑天玩弄於股掌之間。”

    對面三人沉默,過了一會,林層染道:“怎麼個挑撥法,你想好了嗎?”

    “簡單,異人都去問話,咱們也去,但是只問一個人、只看一個人,將他當成唯一的首領,對另一個表現得不在意,當成跟班。我可以打頭陣,但是需要你們配合,如果還能再拉進來幾位,那就更好了。”

    三人再度沉默,胡桂揚先開口,笑道:“抱歉,我不參與,但也不會泄密。”

    “胡校尉仍然覺得異人不值得挽救?”

    “嗯,另外,我覺得這是大人的遊戲,我一個小孩子還是離遠一點為好。”

    小譚一愣,他才是年紀最小的異人,馬上明白過來,“胡校尉覺得自己太弱,打斷太子丹、李刑天的計劃對你沒有好處,繼續下去卻沒準有機會成為五神將?”

    “嗬嗬,你這麼理解也行,總之我不參與,也不泄密,老老實實地旁觀。”

    小譚冷笑一聲,目光轉向林層染和丘連實,“兩位呢?是要接著碰運氣,還是就此打住?”

    幾人當中,丘連實功力最高,也最謹慎,“如果想就此打住,咱們也不用挑撥離間,直接離開就好,太子丹、李刑天沒說過非讓大家留下。”

    小譚還沒開口,林層染道:“那是因為他們捏準了大家的命脈,異人一聽說神力會消失,哪有不回來的?若是真有人不肯回來,必遭不幸。我加入,除掉一個是一個,就算因此失去全部神力,我也願意冒這個風險。”

    停頓片刻,林層染恨恨地說:“被人戲耍一兩次就夠了,我不想再要一次。”

    丘連實仔細想了一會,“如果還能多找來幾位異人……”

    “這裏有三個人,每個人再去拉攏一位,六人足夠,再多的話容易泄密。”小譚想得極為周到。

    說到“泄密”,三人同時看向胡桂揚。

    “要不然你們現在就將我打暈,或者捆綁起來,塞到床底下……你們不至於殺人滅口吧?”

    小譚沒吱聲,丘連實笑道:“當然不會,我相信胡校尉會保密。”

    胡桂揚鬆了口氣,笑道:“那我告辭了,直接回自己的房間,從此半步不離,吃喝拉撒都在屋裏解決,就當是囚禁了。”

    丘連實道:“相信就是相信,胡校尉不必……”

    小譚搶道:“這樣很好,胡校尉需要什麼我給你拿。”

    “有吃有喝就行,反正你們的計劃也不會持續太久,對不對?”

    “不會。”

    胡桂揚拱手告辭,慢慢退出,徑直回自己房間,總覺得背後似乎還有目光追隨。

    小譚真的透過門縫窺視胡桂揚,見他進屋才轉身道:“我不相信他。”

    丘連實道:“若想成事,就不要多生事端,咱們速戰速決,胡桂揚自然不會多嘴多舌。我去找江東俠,他也為谷中仙做事,我想我能說服他。”

    小譚沒辦法,只好道:“有江東俠參與,更有把握,我去找梅娘子,她對李刑天恨之入骨,肯定願意加入咱們當中。”

    林層染想了一會,“官府異人都不可信,剩下的江湖異人當中,關木通是個老滑頭,羅氏不可測,蕭殺熊一直沒回來,我去找唐公子,此人比較硬氣,心中早有不滿。”

    三人互視一眼,算是定下計劃。

    胡桂揚真的沒想告密,他又搬回耳房裏,上床躺下,回憶自己的變化、其他異人的種種舉動,越發覺得異人不值得挽救。

    他睡了一覺,醒來時發現天色已暗,屋子裏有兩個人正在小聲交談,他竟然一直沒有察覺。

    “咳……”胡桂揚嗓子幹澀,沒說出話來。

    “胡校尉醒了。”說話的是小譚,“你們聊,我出去看看。”

    與小譚交談的人是羅氏,單獨留下,坐在桌邊,點燃油燈。

    “異人不拘小節。”胡桂揚笑道,他是合衣而臥,只需穿上靴子。

    “有人托我給你帶個口信。”

    “誰還想著我?”

    “自稱姓袁、姓樊的兩個凡人。”

    胡桂揚一驚,“他倆怎麼找到你的?”

    “楊彩仙。”

    “老道對烏鵲胡同越來越熟了。”

    羅氏對老道不感興趣,坐在燈下發呆。

    胡桂揚等了一會,“口信呢?”

    “多已釋放。花大娘子。”

    胡桂揚一聽就懂,失去神力的異人被抓又被釋放,石桂大的消息來源是花大娘子,他不由得更加吃驚,“越來越複雜,我還以為自己挺聰明呢,原來根本不夠用。”

    胡桂揚不解釋,羅氏不發問,卻也沒有起身告辭。

    “呃,還有事?”

    “小譚的計劃你沒參與?”

    “沒有,他去拉攏你了?”

    羅氏微微一笑,“我猜出來的。”

    “原來我被套話了。”胡桂揚更覺得自己的“聰明”不夠用。

    “小譚他們在計劃什麼?”

    “我不想說,也不能說。”

    “他威脅你了?”

    “異人只要站在身邊就是一種威脅。但是與這無關,我不說,是因為我要置身事外。”

    “既然如此,你為何讓凡人幫你打探消息?”

    “雖然置身事外,但我要面對異人看清真相,而不是背對異人,對身後的事情一無所知,僅此而已。”

    羅氏又笑一下,“你的‘僅此’可不容易,異人自己還都糊塗著呢。”

    “不如你直接去找小譚問個明白吧。”

    羅氏搖搖頭,“我能猜出他想做什麼。”

    “是嗎?”胡桂揚小心提防,絕不多說一個字。

    “他想鼓動異人去挑撥太子丹與李刑天。”

    胡桂揚只是笑,突然發現這無異於默認,但已來不及糾正,只好笑道:“你從前真的只是羅家的媳婦兒?”

    “才過半年而已,我清楚記得從前的自己,可是……那麼陌生,好像是另一個人,我不過聽說她太多的事跡而已。”羅氏喃喃道。

    “從凡人到異人,都有恍如隔世的感覺。”

    “你不是。”

    “嗬嗬……”

    “初成異人的時候,你的確有一些變化,但是很快就消失了,你恢複原來的樣子,據我所知,你是唯一做到這一點的異人。”

    “因為我不是‘天賜異人’,而是‘服藥異人’吧。”胡桂揚笑道。

    “梅郎中跟你一樣,但他的變化持續到死。”

    胡桂揚忍不住道:“謝謝你的口信,但我真的沒工夫閑聊,不如……”

    “何三塵幫你恢複原樣的吧?”

    胡桂揚一愣,“你……”

    羅氏點點頭,“沒錯,連這個我也知道,那天晚上,你倆可不算隱蔽。”

    胡桂揚有點羞愧,還有點得意,“你有點多管閑事了。”

    羅氏卻沒有閉嘴的意思,“何三塵是位奇女子,凡人當中,唯有她能與異人一較高低,據說就是她幫助李刑天破解僬僥人墓的秘密。”

    胡桂揚突然間有些恐懼。

    “何三塵給了你定心丸,所以你才能置身事外。”

    “她……”胡桂揚及時閉嘴。

    “她有安排,她總有安排,眾多異人還在納悶神力從何而來的時候,她已經開始著手安排,你送給她的金丹,幫了大忙。”

    “你見過她?”

    “耳聞而已,但是足夠讓我知道何三塵的本事有多大,或許只有谷中仙能與她相比。說來也是可笑,異人狂傲,視凡人如草芥,結果卻都落入兩個凡人的陷阱當中。”

    “你的想法很有意思,大家都以為陷阱是朝廷設下的,你卻懷疑兩名江湖凡人。”

    “朝廷想設陷阱,可他們不了解異人,所謂的計謀都很可笑,何三塵與谷中仙對異人了若指掌,可能比異人自己了解得還多,他們才是真正的布局者、下棋人。”

    胡桂揚笑道:“好吧,他倆是下棋人,你我都是棋子,你何必向我透過真相呢?我根本不在乎。”

    羅氏起身,“那晚令你難忘吧?”

    胡桂揚不肯回答。

    “你肯定有用,我要是能查明具體用處就好了,讓他們去挑撥離間、去盯皇帝吧,我只盯你一個人。”

    胡桂揚心中越發恐懼,怕的卻不是威脅。
ponggan 發表於 2018-7-18 16:34
三百四十五章 挑撥

    李刑天冷眼旁觀,心中越來越不高興。

    本來異人過來詢問時,對他和太子丹同樣尊重,不敢稍有偏向,可是從下午開始,異人似乎將太子丹看得更重要,跡象越來越明顯。

    沒人向他詢問,好像一切答案都在太子丹那裏,可解開僬僥人墓秘密的人是他,太子丹只有一知半解。

    偶爾他也有機會插上幾句,提問者聽完之後總是會將目光轉回太子丹那邊,看到太子丹點頭之後,才肯完全相信李刑天的話。

    等梅娘子到來,這種明顯的不平等對待明顯得令人無法忍受。

    梅娘子向太子丹跪下,這對異人來說乃是極其罕見的舉動,可她只肯面向太子丹一人,有意稍稍側身,避開李刑天。

    “我殺死了另一名異人,不敢隱瞞,特來向太子丹請罪。”

    “你的丈夫梅郎中?”

    “是。”

    “這沒什麼,是他技不如人,異人超凡脫俗,不受凡人規矩的束縛,即便是夫妻也無所謂。”

    梅娘子露出微笑,準備起身。

    李刑天忍不住了,開口道:“異人不受大多數規矩的束縛,但是有些規矩仍需要遵守,比如武林中的道義、江湖上的規矩,這都是千百年來無數豪傑琢磨出來的,對異人也有效。”

    梅娘子只看太子丹,等他的說法。

    太子丹笑道:“千百年來,世上可沒有異人,如今異人出世,哪的規矩都得改改,或是大改,或是小改,凡人豪傑能定規矩,咱們異人就不能了?”

    不等李刑天開口,梅娘子恭恭敬敬地磕頭,“若是沒有太子丹,異人皆如棄兒,你的一番話點醒迷途之人,我明白了,可我不會立規矩,今後一切盡聽太子丹的吩咐。”

    “別急著拜我,最後誰能成為五神將還不一定呢,一旦淪為凡人,我也沒資格定規矩。”

    “萬事萬物皆有運數,有些運數暗昧不清,有些運數卻是日月明鑒,太子丹必成五神將,無可置疑。”

    李刑天咳了一聲,梅娘子當沒聽見,只是吹捧太子丹。

    “夠了。”太子丹打斷道,神情有些嚴厲,語氣卻依然隨和,“異人畢竟是人,再強也強不到天上去,唯有神船才是主宰,在神船面前,你我並無區別,孰留孰去,皆看運數。”

    “是,我看得不透,看得不透。”梅娘子誠惶誠恐地告退。

    暫時沒有外人,李刑天轉向太子丹,“現在你是唯一的首領了?”

    太子丹微笑道:“別被他們騙了,這些異人故意挑撥,想讓你我自相殘殺。”

    “你以為我看不明白嗎?”李刑天冷冷地說,想念句詩,卻沒有興致,也沒有合適的詞句,“我納悶的是他們挑撥的時候怎麼會選你吹捧?”

    “選誰都是一樣,反正咱們不會中計,對不對?”

    “哼,當然不會,可是也不能就讓他們得意,我要將幕後主謀揪出來。”

    “沒必要,過了明晚……”

    “虎入狼群仍為虎,刑天降凡不受辱。”李刑天稍舒胸中悶氣,邁步向外走去。

    “李刑天,不可因小失大。”

    “你想給我定規矩?”

    太子丹輕歎一聲,“好吧,隨你。”

    李刑天出門直奔東跨院,路上遇見幾名官府異人,全都遠遠地避讓,令他心中平衡一些。

    天已經黑了,異人大都不愛點燈,東跨院裏漆黑一片,李刑天站在院中,大聲道:“梅娘子!”

    “嗯。”梅娘子冷淡地回應一聲,打開門,人卻沒有走出來,像是害怕,更像是抗拒。

    “你忌恨我傷你一只眼睛?”

    “太子丹說了,凡人的規矩異人不必遵守,我殺死自己丈夫都不算什麼,你傷我眼睛可以說是寬宏大量了。”

    “嘿,關太子丹什麼事?真人面前不說假話,異人嘴裏不吐常語,我也不跟你囉嗦,告訴你一聲:想挑撥我與太子丹內鬥,你還不夠格,所有異人加在一起也不行。”

    梅娘子沉默一會,“太子丹看破的?”

    “不準再提他!”李刑天終於大怒。

    梅娘子走到門口,“既然你來問我,那我也實話實說好了。”

    “你說,是誰出的主意?關木通?還是丘連實?”

    梅娘子搖頭,“沒人出主意,事實明擺著,大家心裏都清楚,想必你也一樣。”

    “明擺著什麼?你們以為我的神力不如太子丹?”

    “你倆孰強孰弱,我不知道,但是有一點我卻看得明明白白:太子丹來自朝堂,你出身江湖,尊卑之別一目了然。”

    李刑天愣了一會,放聲大笑,“就因為這個?狗屁的尊卑之別,我叫‘刑天’,就是敢對老天執法的意思,皇帝來了,我也與他平起平做,何況一個太子丹?他在朝堂裏也沒有多高地位,只是太子身邊的一名小小侍者。”

    “是誰將官兵擋在外面?是誰讓三方乖乖送來金丹?是誰將皇帝引入趙宅?在我眼裏,太子丹主導這裏所發生的一切,所有異人都跟著他走,順之者生,逆之者亡,我不想亡,所以我要順著他。”

    “何氏金丹是我要來的!”李刑天越發憤怒。

    “好吧,你也有用。”

    “ ‘也’有用?只是‘也’有用?”李刑天控製不住心中的怒氣,邁步向門口走去。

    梅娘子後退一步,馬上又回到門口,“你要拿走我另一只眼睛?還是幹脆取我性命?李刑天武功高強,堪為打手,我自愧不如。”

    李刑天已然蓄勁完畢,隨時都能發起致命一擊,卻在最後一刻改變主意,“你想死在我手裏,我偏不讓你得逞。好幾位異人跟你一樣玩挑撥離間的把戲,必有勾結,量你不是主謀,給我一個名字。”

    “說過了,沒人出主意,自然沒有主謀,你與太子丹誰更重要,大家都看得……”

    李刑天一把扼住梅娘子的咽喉,同為異人,梅娘子卻連躲避的機會都沒有。

    “沒人敢小瞧我,對我說實話。”李刑天一字一頓地說。

    梅娘子臉憋得越來越紅,啞聲道:“殺了我吧,反正你也活不了多久,異人的運數都掌握在太……”

    李刑天稍一用力,隨後甩手一推,梅娘子踉蹌後退幾步,軟軟地倒在地上,昏了過去。

    李刑天心中的怒氣沒有消失,而是向下沉澱,越來越重,他知道這是詭計,但是仍不服氣,因為在其他異人眼裏,他終歸還是比太子丹低一頭。

    “必須找出主謀,輕我者,我必踐之,蔑我者,我必踏之,辱我者,我必擊之,算我者,我必……”李刑天小聲嘀咕著回到大院裏,越想越怒。

    關木通和丘連實兩人最像主使者,李刑天正要開口將兩人叫出來質問,忽見有人從黑暗中走來,與他擦肩而過,卻沒有打招呼。

    “站住。”李刑天命令道,他受夠了輕視,必須立下規矩。

    “有事?”羅氏止步,她是極少數從未去提問題的異人之一,總是不卑不亢,與最強的兩名異人保持距離。

    “我想起來了,前兩天異人大都離開的時候,有幾個人沒走,被你請去談話,對不對?”

    “異人不可以交談了?”

    “可以,但是別搞陰謀,你們加在一起也不是我與太子丹的對手。”

    “當然,所以我們只是商議一下是否要離開此地,躲到天涯海角去,可是你們說神力會消失,我們只好留下,碰碰運氣。若能成為神將之一,我不會放過你與太子丹的。”

    李刑天笑了幾聲,羅氏語氣強硬,他的疑心反而消去大半,“你從誰房裏出來?胡桂揚?”

    “嗯。”

    李刑天揮揮手,示意羅氏可以離開,心裏突然冒出一個念頭,於是大步走到房前,排門直入。

    房中點著油燈,在趙宅裏顯出幾分獨特。

    坐在桌邊的胡桂揚抬頭笑道:“佳客臨門喜滋滋,我有淡茶你嚐嚐。”

    “這也叫詩?”李刑天皺起眉頭。

    “初學,慢慢提高吧。”

    李刑天到處看了一遍,沒見到其他人,“異人當中數你最弱。”

    “但是運氣最好。”

    “嘿,弱者易使詐,實力不足就要用陰謀詭計補償,你是幕後主使,對不對?”

    “主使什麼?”

    “主使其他異人挑撥離間,想讓我與太子丹自相殘殺。”

    “聽上去是個好主意,我成功了嗎?”

    “當然沒有,我倆有那麼笨嗎?螻蟻不知天高處,凡心怎明聖人意。”

    “嗬嗬,好詩,我的神力不如你,連做詩也比你差一大截。”

    “你明白就好,知道你是怎麼暴露的?”

    “太笨,現在也不明白。”胡桂揚笑道。

    “別人都去詢問,暗地裏挑撥,就你和羅氏沒去,主使者必然是你們兩人當中的一個。”

    “為什麼是我不是她?”

    “她比你坦然,你笑得不正常,一看就是心裏藏著詭計。”

    “這都被你看出來了,我真是一敗塗地。”胡桂揚根本不想辯解。

    終於找出“主謀”,李刑天心裏舒服一些,將身後的門關上,幾步走到胡桂揚面前,“看在何氏姐弟的面子上,我不殺你,但你最好老實點,現在不是你出頭露面的時候。”

    “你與何氏姐弟很熟?”

    李刑天點點頭,稍稍壓低聲音,“他們欠你一個人情,所以我也欠你一個人情,早晚會還,可不是現在,你就等著吧。”

    “何氏姐弟人呢?誰將金丹送來的?”

    “金丹放在指定地點,我親自取來的,他們兩個神出鬼沒,也沒到露面的時候。”

    胡桂揚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越發弄不清那晚來的人是誰。
ponggan 發表於 2018-7-18 16:37
三百四十六章 入會

    酒過三巡,袁茂與樊大堅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兒。

    “竟然沒咱倆什麼事!”樊大堅感到不可思議,“胡桂揚什麼時候有這樣的好心?他應該一早就把咱們往火坑裏推才對。”

    袁茂笑而不語。

    “還以為打探消息會遇到麻煩,結果……你遇到過危險?”

    袁茂搖頭,“我剛到西廠,還沒來得及進入衙門,就看到有人從靈濟宮出來,正好是我認識的趙阿七。”

    “我也認識。”

    “嗯,趙阿七失魂落魄,想是由異人變回凡人都是這樣。他對我說,失去神力的異人都被東西兩廠送到靈濟宮,吃幾副藥,待上一陣就被釋放,少則半天,多則三四天,靈濟宮裏已經沒有多少異人。”

    “他還當自己是異人?”

    “一時改不了口吧,我邀他過來一聚,他拒絕了,說自己要找個地方隱居,從此不問世事。他還是沒習慣當凡人。我進靈濟宮上香,問裏面的道士,確認趙阿七所言不虛。”

    “嘿,靈濟宮的人說話不可信。”樊大堅灌了一口酒,“我比你還要順利,我的那位朋友這些天一直在給石家施法辟邪,我讓他的徒弟帶個口信,約他出來談了幾句。他說連日來石家大門緊閉,唯一的客人就是花大娘子,來了不止一次,每次都與石百戶嘀嘀咕咕。”

    “這證明不了什麼,石百戶身為西廠校尉,消息渠道眾多……”

    “我直接問過花大娘子,她承認了,還很驚訝,說她沒想隱瞞,石百戶應該告訴胡校尉真相才對。”

    袁茂點點頭,兩人全都無話可說,默默地喝酒,三杯下肚,樊大堅道:“你有沒有被拋棄的感覺?”

    “被誰拋棄?”

    “胡桂揚,他現在與更厲害的人物結交,自己也變成異人,對從前的舊友當然不再放在眼裏。”

    “嗯……一開始是這樣,可上回他來拜訪,看上去挺正常……”

    樊大堅立刻搖頭,“外表正常,心裏不正常。”

    “哈哈,那誰能看得出來?”

    “咱們得做點什麼。”

    “你有計劃?”

    “沒有計劃,只有想法,在鄖陽府咱們做過多少大事,回到京城不能就這麼閑著啊。”

    袁茂笑道:“在鄖陽府,是胡校尉帶著咱們、逼著咱們做大事,如今……咱們的確被‘拋棄’了。”

    “缺他不可?我不信邪。”

    “好吧,你出主意,我聽你的。”

    “別,大家一塊想主意,一塊想……”

    兩人碰杯,一杯之後又是一杯,半天誰也不說話。

    樊大堅眼睛突然一亮。

    “你有主意了?”袁茂問。

    “咱們去找胡桂揚吧,還是讓他出主意。”

    “趙宅外面的官兵越聚越多,兩位廠公親自坐鎮,胡桂揚能出來,咱們可進不去,而且你別忘了,西廠命咱倆少管閑事……”

    “明白了,我接著想,接著想……異人都在趙宅,咱們進不去……趙阿七那些人呢?他們在靈濟宮吃的藥沒準有問題,我應該去打聽一下。”

    “我打聽過了,趙阿七隨身帶出三副,就是普通的幾樣藥材,熬湯服用。”

    “沒有藥丸?”

    “沒有。對了,趙阿七說,靈濟宮道士顯得非常失望,他們大概是想尋找什麼,但是沒有找到。”

    “這就是問題,咱們去查個清楚!”樊大堅來了興致,放下酒杯就要走。

    袁茂無所謂,起身跟在後面,“你還能回靈濟宮?”

    “當然能,從前我是不想,沒人禁止我入內,心裏有愧的是他們!”

    兩人都有醉意,熱血陣陣上湧,就想做點大事,來到街上,被冷風一吹,醉意消退,雄心壯誌也隨之一落千丈。

    “馬上就出正月,還這麼冷。”樊大堅裹緊道袍,抱怨道:“今年比往年都要冷,你瞧,街上連人都少。”

    袁茂看看天色,“咱們喝了這麼久?天都要黑了。”

    “是啊。”

    兩人駐足,站在街上猶豫不決。

    袁茂笑道:“回去喝酒暖暖身子,明天再去靈濟宮不遲。”

    “有道理。”

    兩人正要轉身,胡同外面跑來兩人,邊跑邊喊:“袁爺、樊爺請留步!”

    “是誰?”樊大堅眯眼觀瞧。

    “好像是經常給胡校尉辦事的那兩位。”

    兩人跑近,果然是蔣二皮、鄭三渾,臉上堆笑,一個勁兒地點頭哈腰。

    “年節早就過完啦。”樊大堅道。

    “什麼時候遇到樊爺,都跟過年一樣。”蔣二皮會說話,“我們哥倆專程來找樊爺……”

    “借錢?沒有。找胡桂揚去,他才是你倆的主子,我不是。”樊大堅揮手逐客。

    蔣二皮笑道:“不是借錢,是來送錢。”

    聽到“送錢”兩字,樊大堅稍稍心動,“瞧瞧你們身上連二兩棉花都沒有,還給我送錢?胡桂揚這麼小氣,不給你倆工錢買套棉袍嗎?”

    鄭三渾凍得臉頰通紅,笑起來像是裂開的蘋果,“有棉衣,前天當給……”

    “借給朋友了,窮朋友,看他們可憐,我倆解衣相贈。”蔣二皮奪過話頭,“這天真冷,咱們就在街上說話?”

    袁茂請三人回家,酒菜還剩半桌,蔣、鄭不拿自己當外人,立刻熱酒、熱菜,也不入座,站著服侍袁爺、樊爺,忙碌的間隙,沒耽誤自己吃喝。

    等到半飽之後,兩人終於說起正事。

    “兩位爺在這逍遙,本司胡同的人都快急死了,到處找樊爺呢。”

    “找我幹嘛?烏鵲胡同那邊已經同意,三月以後不再提供滿壺春,城裏城外的春院在那之後公平相爭,百花齊放。”

    “對,樊爺的確說過,可是有人去烏鵲胡同打聽過,據說沒有這回事,所以他們有點著急……”

    “呸,去烏鵲胡同能打聽出來什麼?我直接與宮裏談判,那邊將會斷供滿壺春,烏鵲胡同也不知情。”

    “哦,原來如此,樊爺什麼時候去跟本司胡同解釋……”

    “不解釋。”樊大堅斷然拒絕,“信就信,不信就不信,該出的錢一文不能少,三月之後事若不成,我原樣奉還,登門道歉。”

    蔣、鄭兩人同時豎起大拇指,“一看樊爺就是信心十足,讓本司胡同的那些家夥胡思亂想去吧,不用管他們。”

    兩人搶緊吃喝,顯然餓極。

    樊大堅尋思一會,“你倆回去,替我轉告……”

    鄭三渾嘴裏嚼著食物,搖頭道:“我們不回去,馬上就要出城,再晚就來不及了。”

    “天就要黑了,出城幹嘛?又要去賭?”話一說完,樊大堅覺得此事與己無關,改口道:“祝你倆手氣大順,至少贏兩件棉袍,快走吧,要不然真來不及出城了。”

    兩人的確有點著急,揀大塊的肉各抓兩把,隨即告辭,蔣二皮笑道:“這頓不白吃,等我倆發達了,一定回請。”

    “等你倆發達,我倆早就入土了吧。”樊大堅從懷裏摸出一把銅錢,“今天我心情好,賞點賭本兒,悠著點,別幾把就給輸光。”

    鄭三渾嘴慢,手卻快,將兩塊肉塞到懷裏,雙手接過銅錢,笑道:“樊爺大方,我們哥倆兒入土,樊爺也不會。其實我倆今晚真不是賭錢,是去入會,今天是最後一天,再晚就來不及了。”

    “入會?入什麼會?”樊大堅吃了一驚。

    “神仆會,今晚之前入會算第一批弟子,過了今晚就是第二批,地位要低一級……真得走了,城門一關,機會就沒了。”蔣二皮帶著鄭三渾往外跑。

    “神仆會是哪一派?”袁茂迷惑不解。

    “這個我還真聽說過,胡桂揚不是讓我打聽京城內外新近出現的祭儀嘛,有人對我提起過神仆會,並非名門正派,與佛道無關,是一群將天機船當成神明崇拜的無知百姓。創會者都去過鄖陽府,像是沈乾元、張五臣,咱們都認識。”

    袁茂恍然大悟,突然起身追出去,樊大堅愣了一會,緊忙追趕,“神仆會裏沒幾個人,胡桂揚早知道……”

    袁茂來不及解釋,加快腳步,攆上蔣、鄭兩人,“等會。”

    兩人一邊走一邊爭搶銅錢,聞聲止步,“袁爺有何賞賜……有何吩咐?”

    “你倆怎麼突然想要入會?”

    “當第一批弟子,以後就能坐享榮華富貴啦。”

    “誰給你們許諾的榮華富貴?”

    兩人一臉茫然,蔣二皮回道:“他們都這麼說。”

    “他們是誰?”袁茂追問。

    “他們……都是乞丐。”

    樊大堅趕到,“乞丐?一群乞丐許諾榮華富貴,你倆居然也信?”

    蔣二皮笑道:“碰碰運氣唄,反正也不用付出什麼,而且這群乞丐與眾不同。”

    鄭三渾搶道:“下面沒把兒,是一群閹人,據說許多人在宮裏有親戚,他們說的榮華富貴,總有幾分真實吧?”

    袁茂與樊大堅互視一眼,異口同聲地說:“我們也去。”

    蔣二皮不在乎多兩位同伴,“一塊去吧,互相有個照應,就有一點不妥。”

    “怎麼不妥?”

    “兩位爺穿得太好,那群乞丐說了,入會要先舍後得,想當神仆,先當窮人,所以……”

    “出城再說,到時候我倆將棉衣扔掉不就得了。”

    “扔掉可惜,撕幾個口子就行,身上的錢別帶太多。”蔣二皮嘮叨一些規矩,四人一同出城。

    樊大堅在路上小聲道:“神仆會與趙宅異人能有瓜葛?”

    “去看過才知道,閑著也是閑著。”

    樊大堅深以為然地點頭。

    四人趕在天黑前出城,一路前往烏鵲胡同,據說入會地點位於離胡同不遠的一座小廟裏。

    小廟周圍果然聚集大批乞丐與窮人,有人想入會,就被帶到廟裏磕頭,然後記名在冊,蔣、鄭用真名,袁、樊給的卻是假名。

    主事者是一名老閹丐,對所有入會者都要說幾句,“你們算是趕上了,神船即將指定一位人間主宰,提前信者皆得回報,此後再信的人就只能居於你們之下。”
ponggan 發表於 2018-7-18 16:41
三百四十七章 兩種說法

    小譚不請自入,坐到桌前,對著茶壺發呆,好像這裏是他的房間。

    真正的房主胡桂揚並不理他,坐在床上,輕輕哼著小曲。

    “皇帝來了。”小譚終於開口。

    “嗯。”

    “今晚就要運功,四十九名異人將減少到二十五名,再過幾天,只剩五位。”

    “總算要結束了。”胡桂揚打個大大的哈欠,若是沒有外人,他真想倒在床上。

    “我已經感覺到神力在消退。”

    “跟江東俠描述得一樣,像是透過門縫吹進來的寒風。”胡桂揚也感覺到了。

    小譚抬起來,話題一轉,“李刑天對你說了什麼?”

    “還能是什麼?念詩唄。”

    “我要聽具體內容,每一句。”

    胡桂揚笑道:“難為我了,好像有一句是‘螻蟻不知天高地厚’……”

    “不是詩,是他說過的每一句話。”

    “更難為我了,總之他看破你們的計劃,要找主謀,就這麼回事。”

    小譚目光冰冷得不像是十幾歲少年。

    “我說過會保密,李刑天若是從我這裏得到答案,早就向你動手,還會等到現在?”

    小譚神色稍緩,“我必須問個清楚,以防受到暗算。”

    “暗算可不是李刑天的風格。說句實話,你們的計劃好像不太成功,前院那兩位早已看破,沒有大打出手的跡象。”

    “嘿,別急。”小譚起身,走到胡桂揚面前,“抱歉。”

    “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麼道歉,但我原諒你。”胡桂揚也站起身,比小譚高半頭,向他微笑。

    “我必須聽實話。”

    不等胡桂揚開口,小譚突然抓住胡桂揚的左手脈門,逐漸增加力量。

    “原來是要下狠手,這個可不容易原諒……”胡桂揚一開始還能對抗,甚至笑著調侃兩句,很快就感到胸悶氣短,明明被握住的是手腕,胸口卻如壓大石,再沒餘力開口。

    “太子丹說了,異人殺死異人不算違規,所以你最好對我說實話,李刑天到底有沒有提到過我?”

    胡桂揚平時隨和,不喜與人競爭,可是到了退無可退的時候,他卻是個倔脾氣,無論如何不願屈服,一邊運功對抗,一邊回視小譚,努力擠出一絲微笑。

    他的笑容向來不合時宜,這一回尤其惹人厭惡,扭曲的微笑在小譚看來滿是嘲諷與挑釁。

    “實話,我只要一句實話!”小譚怒道,手上加力,“為什麼你非要逼我殺人?”

    氣血驟然上湧,胡桂揚像是被水淹沒,不只呼吸困難,眼前也是白茫茫一片。

    白光突然消失,胡桂揚又能喘息了,急忙深吸一大口。

    對面的小譚像是沒事人一樣,“看來你沒撒謊,李刑天還沒有懷疑到我。”

    “但我不想再為你保密了。”胡桂揚道,想笑,卻笑不出來。

    “我剛剛饒你一命,你就這麼報答我?”小譚臉上再顯怒容。

    李刑天只是像個孩子,小譚卻真的是一個孩子。

    胡桂揚心中的惱怒突然消散,終於能夠笑一下,“好吧,再多保密一個晚上,明天早晨你若是凡人,我躺下睡覺,就當事情沒發生過,可你若是異人,我就不再保密,無論誰問,我都會向他說出實話。”

    小譚一愣,“我是異人你反而不怕?”

    “天天跟異人待在一起,有點害怕也早消失了。”

    “我現在就殺……”小譚又抬起手,卻沒來得及出招。

    房門砰地打開,有人走進來,打量兩人,“你倆在幹嘛?”

    胡桂揚神情坦然,小譚卻是大驚失色。

    進來的人是李刑天。

    “我倆在打賭,看我能不能熬過今晚。”

    “熬過怎樣?沒熬過又怎樣?”

    “我若是沒熬過,那就算了,我若是熬過,小譚要叫我一聲‘爸爸’。”

    小譚一愣,李刑天也是一愣,隨即大笑,“哈哈,有趣,當眾叫嗎?”

    “應該是吧,你說呢,小譚?”

    “嗯。”一到李刑天面前,小譚又變回原來的樣子,唯唯諾諾,緊張得手足無措。

    “到時候一定要叫上我。”李刑天越發感興趣。

    “當然。”

    “幹脆算我一個,賭我能不能熬過……”

    胡桂揚搖頭,“你肯定能熬過,賭起來沒意思,只有我這種實力最弱的異人,才值得一賭。”

    “也對。那我也要加入,但是與小譚相反,我賭你肯定能熬過今晚,你若是變成凡人,我才叫你‘爸爸’,否則的話你叫我‘爸爸’。”

    “那你豈不是成了小譚的爺爺?”

    “哈哈,這樣更有趣。”

    “不跟你賭。”胡桂揚拒絕。

    “為什麼?”

    “你比我厲害太多,所以我不願意跟你賭。”

    李刑天擰眉想了一會,居然接受這個理由,“好吧,明天我就看個結果好了。跟我走。”

    “去哪?”

    “既然知道我比你厲害得多,還敢問東問西?”

    胡桂揚走向李刑天,“對了,我若是遇到意外,這場賭局就算作廢,誰也不用喊誰‘爸爸’。”

    “你怎麼會遇到意外?誰敢讓你意外?”李刑天高聲道。

    “有備無患。”胡桂揚笑道,當先出屋。

    李刑天跟出來,指向東跨院,走出幾步之後小聲道:“我知道誰是主謀了。”

    “哦?”胡桂揚有些吃驚,沒想到李刑天能有如此銳利的目光。

    “關木通。”

    “老叫花子?”胡桂揚更吃驚了,據他所知,小譚在選同夥的時候,最先排除的異人就是關木通。

    “對,江湖異人挨個去挑撥離間,只有你、羅氏、關木通沒參與,其中關木通最狡詐,所以最為可疑。”

    “那也只是可疑而已,你打算怎麼辦?”

    “過了今晚再說,對凡人,我網開一面,對異人,哼哼。”

    胡桂揚好奇地問:“你與太子丹究竟誰更厲害一些?你倆交過手嗎?”

    “幹嘛,你也想挑撥離間?”

    “純屬好奇。”

    說話間兩人走到東跨院門口,院門卻是關閉的,“院裏住的是女子,咱們這時來拜訪不太合適吧?”

    “羅氏和梅娘子已經搬出去了。”李刑天輕輕敲門。

    “那這裏住的是……”

    李刑天點頭,“從前的身份並不重要,如今都是異人,今晚一塊碰運氣。”

    院門打開,出來的是一名老太監,向兩人點下頭,側身讓開。

    胡桂揚剛要邁步,李刑天伸手抓住他的胳膊,極為認真地說:“我更厲害一些,太子丹用劍,我只空手,所以我更厲害一些。”

    “明白。”

    李刑天這才鬆手放行,沒有跟著進入跨院。

    跨院的幾間房裏都點著燈,胡桂揚不知該去哪間,身後老太監關上門,輕聲道:“胡校尉這邊請。”

    能與皇帝同行的太監自然不簡單,胡桂揚不認得此人,向他笑笑,跟隨其後,進入邊上的一間房裏。

    這裏曾是梅氏夫婦的住處,原有的物品都被搬走,只剩一床、一桌、一椅、一燈,別無它物。

    燈下坐著那名年輕人,臉色仍與從前一樣虛弱,身穿便衣,全身上下看不出半點天子氣象。

    “退、退下吧。”他說話也與從前一樣,有些結巴。

    胡桂揚不知說的是誰,回頭看去,老太監已經跪在地上,莫名地顯得很激動,似乎要哭諫一番,“陛下……”

    “在這裏我只是異、異人。”

    老太監重重地磕了幾個頭,這才起身退下,將房門關閉。

    胡桂揚莫名其妙,呆了一會轉過身,突然想到自己應該跪拜,可是又覺得沒有必要,“只是異人?”

    “嗯。”

    “怎麼稱呼?”

    皇帝露出疲憊的微笑,“願意的話,可以叫我……‘朱老爺’。”

    “不像‘老爺’,更像‘神仙’。”

    “嗬嗬,你、你會說話,在鄖陽……”皇帝越是努力,越吐不出“府”字。

    “在鄖陽我一無所知,全憑亂打亂撞。”

    皇帝微笑點頭,“東西還、還在嗎?”

    胡桂揚從懷中取出玉佩,上前輕輕放在桌上,這是公主托花大娘子送給他的。

    “嗯,你很聰明,居然想到讓九公主進宮。”皇帝的結巴時好時壞,心情好的時候,也能一說到底。

    “還是亂打亂撞。”胡桂揚笑道,屋裏只有一張椅子,他無處可坐,但也不肯跪下,就當皇帝是普通異人。

    皇帝根本沒想過要多準備一張椅子或是凳子,對是否跪拜也不在意,伸手拿起玉佩,凝視良久,緩緩道:“世上……真有長生嗎?”

    “我是百戶趙瑛的義子,我們家的人都不相信長生。”想起已然信神的石桂大,胡桂揚改口道:“我沒變過。”

    “可是……可是……你見過、見過神、神船……”皇帝的結巴變得嚴重起來。

    “見過,可船上的人會死,所以留下僬僥人墓,飛升時需要外力,所以動用十萬凡人。強大並不是神,天機船如此,異人也如此。”

    皇帝或是不想爭辯,或是無法爭辯,沉默良久,將白色玉佩放回原處,“別人的說法……跟你都不一樣。”

    “鬼神背後總是貪婪,那些人有求於陛下。”

    皇帝沒注意到這一聲“陛下”,微笑道:“你無求於我?”

    “我所求甚少,一名錦衣校尉就能滿足。”

    皇帝臉上的微笑漸漸消失,指指玉佩,示意胡桂揚拿回去,“我不為自己而求長生,我為列祖列宗、大明天下而求長生。”

    胡桂揚總算管住自己的嘴巴,沒有胡亂說話,但是憋得臉上笑容很古怪。

    “兩種說法,我都給……都給機會。”

    “嗯?”胡桂揚沒聽懂。

    “你要救下太子。”

    “可我不知道太子在哪,太子丹……張慨……”

    “太子在……閹丐手中,他們已經到了、到了城外。”
ponggan 發表於 2018-7-18 16:49
三百四十八章 隊伍

    太子丹走進來,輕聲道:“是時候了。”

    皇帝稍稍挺直腰身,刹那間顯出幾分威嚴。

    胡桂揚卻是一肚子困惑,皇帝既然知道太子的下落,為何不早早派兵搭救,非要托付給一名錦衣校尉?托付之後連張紙片都不給,胡桂揚甚至沒辦法向外人證明自己是奉旨行事。

    “是時候了。”太子丹重複一遍。

    胡桂揚這才明白召見已經結束,自己站在這裏已是多餘,於是躬身退出。

    小院裏站著十餘名官府異人,排列整齊,一直延伸到院門口。

    胡桂揚繞行,挨個打量這些人,心中好奇,他們是否也與江湖異人一樣,想方設法也要留住神力?

    一只手從黑暗中伸過來,胡桂揚反手抓住,剛要運功,察覺到這是一名凡人,急忙收回力量,笑道:“這位公公真愛開玩笑。”

    是那名服侍皇帝的老太監,低聲道:“胡校尉請隨我來。”

    兩人走出跨院,來到牆下僻靜之處,說是僻靜也只是多些陰影,一眼看去,其他異人就站在不遠處,正在接受李刑天的排序。

    “我姓梁。”

    “原來是梁內侍,久聞大名……”

    老太監擺手,壓低聲音:“汪直說你是個值得信賴的人。”

    “廠公真這麼說的?”胡桂揚很吃驚。

    “嗯,所以你一定要阻止今晚的儀式。”梁內侍的聲音更低,也更堅定。

    胡桂揚看一眼興致勃勃的李刑天,輕輕搖頭,“非是不想,而是沒有這個本事。”

    梁內侍就像沒聽見一樣,“天下安危,在此一舉,公之富貴,在此一晚。”

    “你沒明白……”

    梁內侍匆匆走開,根本不聽胡桂揚解釋。

    又是一個莫名其妙的托付,胡桂揚喃喃道:“為什麼非得找我啊?”

    “胡桂揚,過來!”李刑天喊道。

    異人排成稀稀拉拉的隊伍,順序並不重要,有人私自更換位置,李刑天也不在意,向胡桂揚道:“你到隊尾。”

    “為什麼讓他站最後面?”隊伍中間小譚顫聲問道,他怕李刑天,但是心中疑惑必須要問。

    “沒有原因,你想去後面也行。”李刑天厲聲回道。

    小譚猶豫再三,留在原處沒動。

    胡桂揚不在意位置,向隊尾去向,“好像少了一位吧?”

    許多人都注意到了,最為醒目的異人蕭殺熊不在隊伍中。

    “他不來,寧願失去神力,隨他便,我們不會勉強,今晚四十八人祈神,會有二十五人過關。”

    胡桂揚來到位置,前面是羅氏,他很想換個位置,話到嘴邊又咽回去。

    李刑天走到隊伍中間位置,高聲道:“祈福儀式很簡單,你們伸手按在前一人的背上,剩下的事情交給我與太子丹。”

    “要按準某處穴位嗎?”有人問道。

    “我說過了,剩下的事情交給我與太子丹。”李刑天怒聲道,他今晚的心情不是太好,很容易受到激怒。

    再沒人敢吱聲。

    李刑天等了一會,“運數本天定,喜憎皆自知。你們要相信我與太子丹,盡量不要運功,我知道這會很難,但是我提醒你們一句:跟我們比拚神力,沒有好下場。”

    羅氏微微扭頭,小聲道:“到了最後,不會只剩兩三位異人吧?”

    李刑天和太子丹沒準會借機盜取所有異人的神力,胡桂揚卻不在意,敷衍地嗯了一聲。

    “如果事有異常,我一定會反抗。”羅氏自問自答,然後幽幽地說:“到時候,還望胡校尉能念舊情。”

    胡桂揚向前邁出半步,小聲道:“那天晚上……你究竟……”

    “抬手吧。”李刑天下令,快步向隊尾走來。

    眾人陸續抬起手臂,掌心按在前者的後背上。

    “別用力,輕輕按住就好。”李刑天提醒道。

    胡桂揚退回原位,抬手伸向前方。

    李刑天站到胡桂揚身後,在他肩上拍了兩下,不知是什麼意思,隨後伸手按背,輕輕一推,胡桂揚的手掌按在羅氏背上。

    “我要嚐試一下。”李刑天高聲道。

    一股寒流從李刑天掌心裏傳出,胡桂揚激靈靈打個冷戰,寒流離去,順著手臂導入羅氏體內。

    沒過多久,寒流原路回返,卻變成了暖流。

    “很好,還是有人運功抗拒,我知道是誰,就不指明了。現在開始是正式祈福,失去神力者,請自動離隊。”

    話音剛落,李刑天發出一股強大得多的寒流,眾異人雖有準備,還是紛紛打冷戰,直到暖流返回。

    整個過程的確簡單,就是一寒一暖兩種功力周而複始。

    胡桂揚發現自己的手掌在羅氏背上按得太緊,想要稍微收回一點,卻做不到。

    李刑天再次開口提醒:“其他人不要運功,你們那點神力,幾下就被毀個幹淨,運功越多,出局越早!”

    胡桂揚很想反駁一下,可是連說話也要用到神力,他只能放棄,隨波逐流,心裏先向梁內侍道一聲歉,他根本沒辦法阻止今晚的儀式。

    儀式簡單,持續得卻久,足足小半個時辰之後,隊伍中間的一名官府異人突然尖叫一聲,隨即倒在地上,瑟瑟發抖。

    站在他身後的十幾人不約而同邁出一步,與前面的隊伍接上。

    兩名年輕太監從黑暗中跑過來,將倒地者拖走。

    李刑天仍能隨意說話,“讓你們少運功、別運功,就是不聽話。第一位出局者已經有了,他若是老老實實地管住神力,至少可以走出隊列,不用受傷。”

    兩股外力在體內進進出出,很少有人能夠完全放下警惕,多少都會用些神力,大家只能盡量控製。

    胡桂揚察覺到,寒流不那麼冷了,暖流也稍稍涼了一些。

    李刑天終於表示滿意,“對,就是這樣,盡可能收回你們的神力。其實道理很簡單,你們的神力不夠純粹,需要我與太子丹來回打磨,雜質會一點點集中起來,落到誰身上就不一定了。這是我從僬僥人墓中學到的法門,萬無一失,你們放心就好……”

    李刑天的嘮叨真有效果,兩股功力的冷暖越來越接近。

    又有一名異人出局,也摔倒在地,但是自己能爬起來,茫然站了一會,邁步離開,幾步之後突然放聲大哭。

    沒人在意他的哭聲,剩下的異人只覺得慶幸。

    胡桂揚有些犯困,甚至懷疑自己已經睡著,所謂儀式就是一場夢,因為他感覺輕飄飄的,好像隨時都會飛升到半空中。

    可雙腳依然踩在地面上,前方有人退出的時候,他會不由自主地邁步。

    至於手掌相連的羅氏,他已經感覺不到她的存在。

    那天晚上,還有更早之前在鄖陽山中的經曆,輪流在心中閃現,胡桂揚希望找出兩者之間的異同。

    “心無雜念!”李刑天又開口,“收回神力之後就要心無雜念,這一點很重要,雖說去留皆憑運氣,但是心事太雜的人,運氣不會太好。你們可以默念火神訣,默念即可,不要發出聲音。”

    胡桂揚沒辦法、也不想心無雜念,反正他不在乎有無神力。

    時間一點點過去,隊伍極緩慢地縮短,隊伍中的異人對此卻幾乎沒有察覺,李刑天也不再說話,專心運功。

    胡桂揚越來越困,心中的念頭也是越磨越少,等到突然醒來的時候,他甚至忘了自己在哪、在做什麼,發了一會呆才將一切想起來。

    他已經離開隊伍。

    天邊微亮,異人還剩下二十七八位,祈神快要結束了。

    胡桂揚不在乎神力,可還是有些失望,甚至失落,畢竟受到過不少關注,結局卻是這樣,多少有些難受。

    胡桂揚深深地呼吸數次,心情好轉,轉身看向隊伍,羅氏在,梅娘子、小譚等人都在,只有老叫化子關木通不見蹤影,不知是隨著隊伍進入東跨院,還是早已出局。

    出局就是出局,胡桂揚笑著搖搖頭,邁步向前院走去,心裏又對羅氏道聲歉,他還是沒幫上忙。

    梁內侍斜刺裏跑過來,攔住去路。

    胡桂揚不用在心裏道歉了,笑道:“早說過,你找錯人了,我沒本事……”

    梁內侍一臉驚訝,“怎麼會這樣?”

    “應該是我問,你幹嘛非覺得我能阻止儀式?”

    “李刑天不應該幫你一把嗎?”

    “我跟他不熟。”

    “可是你對何氏姐弟有恩,李刑天……唉,異人不講恩情,看來我真是錯了。”梁內侍揮揮手,對這名錦衣校尉再沒有半點興趣。

    那個晚上,不知真假的何三姐的確說過一切皆有安排,李刑天也承認自己欠一個人情要還,可是什麼都沒發生,胡桂揚瞧不出“安排”在哪。

    異人不講恩情,這倒是一個簡單而合理的解釋,胡桂揚回頭最後看一眼隊伍,快步離去。

    出局的異人都在前院,個個垂頭喪氣。

    關木通與唐公子坐在台階上,一動不動,像是已經凍僵。

    胡桂揚走到兩人面前,笑道:“嘿,我也出來了。”

    關木通先抬起頭,勉強擠出笑容,“胡老爺……”

    唐公子也抬起頭,臉上似有淚痕,“其實我不是什麼公子,我叫唐小雙,家裏種地的……”

    “你接著去要飯,你接著去種地,還有你們,接著去當兵,我嘛,接著去偷懶。這裏已經沒咱們的事情。唉,趙宅畢竟不姓胡。”

    胡桂揚繞過兩人,走出大門。

    街上有不少錦衣衛,胡桂揚大都不認識,目光掃過,找到一名熟人,“石百戶,趙宅還給西廠,我能回家了吧?”

    石桂大道:“去胡同口的茶館,廠公要見你。”

    “還是廠公有先見之明,知道我肯定會出局。”

    人群稍稍讓開,胡桂揚擠出去,一路來到茶館門前,輕輕敲門,隨後推門進屋。

    茶館裏點著不少蠟燭與油燈,比外面的清晨還要明亮。

    兩位廠公都在,胡桂揚站在門口,拱手道:“校尉胡桂揚……”

    “裏面還沒結束?”汪直問道。

    “沒有,應該快了。”

    尚銘起身,來到胡桂揚面前,臉上的驚訝與梁內侍頗為相似,“你……沒有神力了?”

    “來得容易,去得輕鬆,我還沒享受到神力的好處,就丟得乾乾淨淨。”

    尚銘失望地搖搖頭,回到原處坐下。

    “廠公找我有事?”

    汪直皺起眉頭,“沒事了,滾出去吧,留在外面隨叫隨到。”

    “是。”胡桂揚走出茶館,一步沒停,準備出城去找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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