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世大陸] 塵骨 作者:林如淵 (連載中)

 
V123210 2017-10-4 13:30:06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28 279484
V123210 發表於 2017-12-19 23:32
第二百一十九章 藏鋒斂鍔

    林蘇青居然連湖都沒過?狗子驚呆了,原來他畫船過湖那一刻起就已經布下幻陣了?也就是說,入三清墟天石陣法的是他的幻象,而在天石前面注入靈力的「林蘇青」也只是幻象……

    狗子當即跑到湖邊上縱身一躍,躍到林蘇青跟前,恰恰落在他的懷裡,穩穩當當地坐著,歪著腦袋觀察他可以確定,這個接住它的林蘇青是本體無誤。

    「你沒有過湖?!也就是說,你失控也是假的?」狗子愕然的問他,「還是說你的確失控了,但你及時控制住了?!」

    狗子如是問著,心中卻否認了自己的猜測,不可能,以林蘇青當前的情況,他不可能控制得住。可是……在否認的同時,在它的心底裡又萌生出一絲絲的相信,萬般質疑之中它又有那麼一點點相信林蘇青是能夠控制得住的。

    不過顯而易見的是,林蘇青於這裡使用的幻術,遠比在天梯前對付郭敏時所使用的厲害多了,居然將它都騙住了。

    「邊走邊說吧。」林蘇青看了一眼天色,朗聲對夕夜招呼道,「夕夜!走嗎?」

    「你幻化出一隻小船,渡我過去!」夕夜神情糾結,非要林蘇青依他。

    林蘇青拿他沒辦法,便將狗子放下地,他抬手作勢從袖口中掏出那支毫筆來,不料夕夜老遠就看見他要拿筆,當即嚷道:「不用筆!用幻術!快!幻一隻小船給我,竹排也成!」

    林蘇青一愣,一晃神彷彿從夕夜的身上看見了小時候的自己,不過他從來不敢如此乖張,就是心中起了什麼想法,或是有著什麼執拗,通常他都是自己憋在心裡,然後自己去尋找答案。

    夕夜像極了他心中一直想做的那個自己,敢於無視一切,只遵從內心。

    「好吧。」林蘇青將抽出半截的筆送回了袖中,心中捏決,覆手向湖上一起,湖上突然就破水面而出,冒出一隻竹排小筏,它頂破了湖面的時候,還盛住了一朵蓮花,悠悠地飄在廣場的邊緣。

    「哇!」夕夜助跑過去往上一跳,竹筏藉著他力道便向林蘇青他們所在的對岸衝去,「哇!同真的一樣!我還以為幻術幻化的都是假的,經不起踩呢!」

    竹筏即將抵達時,夕夜腳下一扭,路線劃出一道弧線躲開了,而後他才又遛了回來。

    夕夜一跳上岸,就興奮道:「幻術好厲害!這樣豈不是能夠隨心所欲?」

    「非也。」

    夕夜愕然:「不是嗎?」

    林蘇青笑著搖搖頭,溫和道:「你信便是真,不信便是假。最難就難在取信上,假如對手意志力堅定且毫無破綻,幻術便毫無用處。」

    夕夜歪著頭蹙著眉毛琢磨了片刻,喃喃道:「聽著像坑蒙拐騙……」

    「差不多是這個意思。」

    「呃……忽然感覺……幻術好像也不怎麼厲害……」

    「是的。」林蘇青點點頭,「走吧,先去天瑞院了,那邊。」他指著右邊的那座山峰說道。

    夕夜神采奕奕道:「好呀!咱們快走!」

    ……

    天瑞院位於三清墟正殿右側的高山之頂,上山時他們遙望另外兩座山頂上的天修院與天武院,皆是流光溢彩,燈火通明,將各自上方的天空都照亮成了灰白色。

    唯有天瑞院所在處,只亮著一點燈火,是那掛在牌匾旁邊的氣死風燈,火苗在孤獨的跳躍閃爍。除此之外,不見任何。

    由於在測驗時,所佈的陣法太大,幾乎耗盡了靈力,接著又是跋山涉水,所以到這時林蘇青已經全然沒了多餘的精力再幻化出別的什麼來,哪怕只是一根火把。

    而除了他之外,無論是夕夜,還是洛洛,或是狗子,他們在夜裡也仍然有著尋常不能比的視力,不論白晝,他們都可以清晰的看見。便誰也考慮到林蘇青。

    他也不說,由夕夜打頭,洛洛其後,他跟在洛洛身後,走在中間。抹黑之下,一個不留神就踩到了洛洛的腳後跟。唉,好生尷尬。

    洛洛察覺了林蘇青看不見,但她什麼也沒說,也什麼也沒做,只是開始提防身後的林蘇青,省得再被他踩一腳。

    而林蘇青也生怕自己再踩著洛洛一腳,只要感覺距離有點近,他就連忙往後退半步。

    「哎喲!」一腳踩到了狗子的爪子。

    「林蘇青你故意的吧?」

    「不,不是故意的。」他厚著臉皮道,「不過我們那兒有句老話,踩你會交好運。」

    「啊我也聽過。」夕夜說道,聽他說話時,聲音偶有一頓,隨即便有樹枝被踩斷的聲音,想來他應該跳了一下,「可我們那兒說的是踩了狗屎才有好運。」

    「……」

    「……」

    「哦。」林蘇青隨便應道。假使誰也沒有發現,他不能說他看不見,因為說了,他們就會讓他自己化一支火把。可是他化那支竹筏時就已經近乎力竭,他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他靈力的極限。

    事到如今,他所顯露的越少,被瞭解得越少,才會相對越安全。

    天梯前的驚凌榜,他之所以不參與比試,便是應了這個緣故。任他們議論也好,嘲諷也罷,將他視作無能的普通凡人,總好過被當成有威脅的禍患。

    如果可以,他寧願誰也不知道他而今的實力,默默的學完默默的下山,於他才是最好的。

    可惜那塊玄色石碑中的陣法實在險惡,是三清墟要他的性命,哪容得他不還手。其實他在得知三清墟為他設下特例時,就已經猜想之後可能會有性命之憂,是他自己也沒有料到一個猜想罷了,居然真的成了現實。

    聽說吏司處的天石陣法不僅僅是登錄名冊學籍那樣簡單,那其實是區別與驚凌榜的另一個榜單飛靈榜。

    玄色石碑中的陣法會根據學生們的靈力層級不同,觸動不同且相應的幻境。當然,無關於他的實力,他強也好,弱也好,只要他去,所觸動的只會是一樣。

    只相對除他之外其他的學子,石碑之內的陣法才是公正的,應該吧……林蘇青如是想著,懷疑,畢竟萬一來三清墟的不止他一個潛在的「禍患」呢……

    「不知道驚凌榜打得如何了!」如水涼薄的夜裡,夕夜的聲音一亮,便顯得熱鬧了幾分,「其實咱們就算不參與比試,也應該留下看看的。」

    夕夜繞過洛洛,湊到林蘇青邊上,比著他的肩膀走著,這下甚好,省得林蘇青自己瞪大雙眼去辨別哪裡是路哪裡是洛洛的腳後跟。

    「小青青,說真的,咱們真應該看看,看看其他學子都是什麼境界。」夕夜還是不罷休就此錯過,「要不咱們明天去看看?」
V123210 發表於 2017-12-22 17:32
塵骨 第二百二十章荒而不廢的天瑞院

    驚凌榜是根據綜合實力,通過切磋比試的輸贏,以列下名次排行,而飛靈榜則是根據各自的靈力列出層級排行。聽起來都是依據強弱排名,然而實際上其實是兩個完全不一樣的榜。

    因為,比試是一對一的切磋,靈力強不見得就適合正面交鋒,何況綜合實力還包含著戰術等策略方面,靈氣強的也不見得腦子就聰慧,更不見得戰力強。

    並且,相對來說,驚凌榜比之飛靈榜,較為公平。因為靈力往往與出身有關係,譬如夕夜,他是妖界帝君之子,那麼他的靈力之強,必然是尋常無法比擬的。

    但驚凌榜也並非絕對的公平,它畢竟是以打擂的形式進行,有一些守擂許久而後來輸掉的,不見得真的比贏他的一方弱。

    「明天再說吧。」林蘇青沒有拒絕,也沒有答應。

    「好嘞!」夕夜卻當他是答應了,歡喜得不得了。

    ……

    抵達天瑞院時,其他兩座學院的燈火已經熄滅了許多,大約是有些習慣早睡的學子陸續就寢了。

    原來以為它會是一所破落而衰敗的學院,可當親身站在它的緇色大門前時,卻還是為它宏偉的氣勢所震撼。

    不同於別的學院那樣四方寬廣,它整體是向上而聳立的。每一間房,每一棟樓都是修建得緊湊而高,它們各有特色,別具一格,卻又扎堆如同緊靠在一起。彷彿是許許多多瘦瘦高高的塔,依靠在一處,團結成一位矗立雲霄的巨人,亦宛如山峰之頂的另一座山峰。

    它沒有多餘的燈火,有且只有一盞懸掛在門楣牌匾上的一盞氣死風燈,火苗並不因孤單而蕭索,它「精神飽滿」的在跳動著,而天瑞院便在這盞昏黃的燈下,沉默的屹立著。

    黑夜掩蓋不了它凜冽了千千萬萬年所沉澱下來的磅礴底蘊。

    雖然千百年沒有招收學子,但是天瑞院並不破舊,推開門進去,藉著微弱的一縷燈火一網,仍舊是一派崢嶸軒峻。

    於昏暗不明的夜色中,還是能模模糊糊地看見,各色景緻打理得十分規整,花團錦簇,奼紫嫣紅。各類花木樹石,也是晻曖蓊蔚,湮潤繁盛。

    他們一邊張望一邊往前走,過到庭院廊榭時,林蘇青伸出二指搭在護欄上,走了一路下來,手指也在護欄上、柱子上、牆上……擦了一路,到頭來指腹卻是半點灰塵也未沾惹。

    天瑞院除開沒有輝煌奪目的燈火,沒有喧鬧著走來穿去的學子們,哪裡也不像衰落的樣子,反倒是在靜謐之中有著別樣而獨特的恢宏氣質,很是莊肅,令人敬畏。

    咴咴……

    突然一陣駿馬嘶鳴聲想起,隨即便聽見嗒嗒嗒嗒的聲音越來越近,與之同時,便有一團光暈越來越亮,越來越清晰,越來越近。

    眨眼便見一匹高頭白馬迎面走來,那光暈便來自於它的身上。它渾身的絨絨白毛正泛著熒熒的光輝,凝視之,十分璀璨耀眼,如若不直接看它,不將目光鎖定於它,便又感覺那光輝沒有那般刺眼,反倒是溫和溫潤的。

    「哇!是定瑞!」走在最前頭的夕夜驚喜道,說罷便伸手要去摸一摸它額頭上的獨角。

    「你們是考入天瑞院的學子?」

    突然有一道女子的聲音響起,聲音響亮且透著堅毅,轉眼便見一名瘦弱的女子從定瑞身後走出來。

    「我記得你,和那個醜八怪爭吵的牧司。」夕夜口無遮攔道。

    「醜八怪?」牧司訝然,「你說幽夢?她很漂亮,並不醜。」

    夕夜不以為然,嘟囔道:「你欺負過你,你還誇她呀。」

    「我們現在只是在討論她的容貌,並沒有討論她的其他。」牧司說話一板一眼,像是無形之中就列著條條框框,說一件事的時候便只有一件事,沒有第二件。

    「你們都是考入天瑞院的學子?」她又問道。

    這時,洛洛自覺的往旁邊站了站,以示自己只是隨行,並非學子的身份。而林蘇青則上前去,與夕夜並肩而立。

    他捧手揖禮,謙和道:「在下林蘇青,是考入天瑞院的學子,這位小兄弟名曰夕夜,她不是。」

    「誒?」夕夜一愣,「我怎麼不是?我也是啊!」

    林蘇青放下手,將夕夜往後拉了拉,對那名牧司道:「他是天修院的學子。」

    「誒?」夕夜又是一愣,「你在天瑞院,為什麼我要去天修院?我不去!」

    夕夜一甩手,抱著膀子站在一邊,耍起無賴來。

    牧司上下打量著林蘇青。而林蘇青只是雲淡風輕的立著,任她打量,一點多餘的情緒也無。

    而後,牧司又端詳了一番夕夜,掃了一眼洛洛,目光落在狗子身上時,她眼神一跳,當場就要捧手跪下,狗子當即咳嗽一聲:「咳!」制止了她,「就當我不在。」

    「是。」牧司恭敬道。

    「你不必怕它,它被貶了,早就不是神君了,再過幾年,戰神的名頭也保不住了!」夕夜跨出一步,站在狗子前面將它擋在了腿後, 「你可以敬重我,今後的戰神是我!」

    不等狗子發威,那牧司冷了夕夜一眼,連話都不接。

    「我是照顧定瑞的牧司,叫我翼翼就好。」她一絲不苟的說道,「我只負責定瑞的起居飲食,別的一概不管。」

    「那我們呢?」夕夜連忙問道。

    翼翼嚴肅道:「所有學院的飲食都是學子輪流執行,天瑞院亦如是。」

    「好的,多謝翼翼姑娘。」林蘇青點點頭。

    翼翼看了一眼林蘇青,隨後掃了一遍夕夜與洛洛,才又對林蘇青接著說道:「天瑞院沒有先生,至於天瑞院的規矩,你也可以自己去紫霄閣去看。另外,既然你是學子,我應該告訴你。」

    「還請姑娘賜教。」

    「每個學院有各院的結界,結界皆由靈獸守護,因此,只要定瑞沒有異樣,說明結界完好無損,那麼你們在天瑞院內的談話,誰也無法竊聽到。自便吧。」

    翼翼直言正色的說罷拍了拍定瑞的脖子,林蘇青與夕夜當即不約而同地退到一邊,讓出過道。當她帶著定瑞路過時,忽然交代道:「起居室在紫水閣,往前一直走,而後左轉便是。」不似之前的嚴肅,但也沒有熱情,語氣不冷也不熱。

    「多謝翼翼姑娘!」林蘇青衝著她的身影道了一聲謝。

    不愧為照顧靈獸的牧司,不必通過語言,僅是察言觀色便看出了林蘇青有不可言說的心思。

    「餵小青青!憑什麼你在天瑞院,要打發我去天修院啊!」

    翼翼與定瑞的身影方剛消失於夜色,夕夜就一巴掌拍在林蘇青的背上,將他打了一個踉蹌。

    「夕夜……提醒過多少回了,說話就說話,不要動不動就出手……」林蘇青小心的活動了一下被拍中的琵琶骨,痛得擰緊了眉頭。

    「誰叫你什麼也不說,一開口就打發我去別處!」

    林蘇青一邊順著肩背的疼痛,一邊說道:「這是策略。」
V123210 發表於 2017-12-22 17:32
塵骨 第二百二十一章 為我所用

    夕夜詫異問道:「什麼策略?」他最聽不得新鮮事,特別是他不知道的事,一聽說就彷如剛打滿了雞血,更仿如餓瘋了突然看見了香餑餑。

    他彎著眼睛斜看著林蘇青,賊裡賊氣道:「小青青你又在打什麼小算盤呀~說來聽聽~」

    林蘇青眼眸向四處轉了轉,察了又看,看了又察,儘管翼翼提醒了天瑞院的事宜外界看不見也聽不見,但他還是不大放心。

    他猶豫著到底說是不說,此時不說的話,可以休息一夜等明日體力與靈力恢復後,佈個幻象障人耳目……

    忖度著其中分寸,林蘇青決定還是說出來,倘若當真有誰在暗中監視著他,那麼,他便故意要讓那些有心者聽見,如此或許能快的引出幕後,引出真相。

    於是他揚了揚下巴,暗指著天上,道:「上頭有大能要殺我。你同我共在一處,恐怕會成為人家的阻礙。」

    「什麼?!」夕夜愕然,「誰要殺你?」旋即他反應過來,連忙道:「那我更不能走了!」同生共死他可不是說著玩的,「誰要來殺你,那就是要殺我!」

    夕夜單是一聽便怒火中燒,已是滿面凶狠。他的憤怒發自真心,可越是如此,便越是令林蘇青看著心有愧對。

    林蘇青看著夕夜,心中悵然,覺得應該為自己曾經的錯誤做一些彌補。

    他說道:「夕夜,我想要的,不止是活命而已。」

    夕夜其實也累了,他順勢坐上了護欄,頭靠著柱子,等候著下文:「還有什麼?」

    「夕夜,我希望你在天修院與大家交好,認識一些能夠為我們所用的朋友。」林蘇青說得輕描淡寫,但他很看重「我們」兩個字,是真心實意。

    「用來做什麼?」夕夜懶得動腦子。

    「還沒有打算,但是有總比沒有好。」

    「你那麼會為人處世,為何你不去?」

    「我不能。」

    「為什麼?」

    「因為我是凡人。」林蘇青鄭重其事道,「而你與眾不同。」

    「什麼與眾不同,不過是因為我是祈帝的兒子吧。」夕夜不以為然,隨即又道,「恐怕大部分還是因為我邊上跟著洛洛這位祈帝的護法吧。」

    「這就夠了。」林蘇青持重道,「也是對你的一種鍛鍊。」

    「鍛鍊?什麼鍛鍊?」夕夜想了想,撇著嘴角道,「鍛鍊成如你這般,對誰都能逢場作戲?」

    林蘇青嚴肅且認真道:「你是妖界帝君之子,今後極可能繼承帝君之位,如此,『識才用才』便是你必須具備的能力。」

    夕夜抱著別過臉去,不屑道:「嘁,這群庸才,用不著,我們那兒一個小小的看門侍衛恐怕都比他們厲害。」

    林蘇青走到夕夜的眼前,叫夕夜的視線不得不看著他,道:「夕夜,你要明白,他們再如何厲害,都只是你父親的侍衛,而不是你的。」

    「等我繼承了帝君之位,不就都是我的了?」

    「當真都是你的嗎?」林蘇青一句反問結束,隨即故意看向了洛洛。

    夕夜果然順著林蘇青的視線也看向了洛洛。

    洛洛昂首挺立,坦然地迎下了他們的目光,而後抱拳跪下,回應夕夜目光裡的疑問,亦是坦蕩:「屬下不敢有所隱瞞。」

    「洛洛,你是如何想的?」夕夜從護欄上跳下來,走上兩步立到洛洛面前。

    他居高臨下的問道:「你曾經是父君的護法,後來父君把你賜給了我,自我幼時你便與我形影不離,可以說是看著我長大的。」

    「屬下不敢妄言。」洛洛始終屈身守分的跪著,不曾抬眸看夕夜一眼,很是恭敬,「屬下願為小殿下出生入死。」

    夕夜眉目深沉,微微蹙著眉頭,神情越來越嚴肅,問洛洛道:「倘若,讓你在父君與我之間做選擇呢?」

    夜涼如水,連狗子都屏息凝神起來。

    「回稟小殿下。」洛洛的聲音分明沒有變化,此時卻顯得格外的冰冷,格外的響亮,「屬下一生只有一位君主。」

    空氣彷彿凝結成冰。

    「夕夜……」林蘇青想勸說點什麼,可是他深諳夕夜的性情,一旦他認定了什麼,旁人說再多也毫無意義。

    其實林蘇青並不想用洛洛去傷夕夜的心,這樣等同於毫無餘地的一傷到底,實在過分直接過分殘忍了些。

    可是,對於夕夜的性情來說,循序漸進的溫和手段實在無法引起他的重視。唯有讓洛洛這樣一位他認為最親近最可信的身邊人去傷他一次,他才能真正的明白什麼才是真正屬於自己的。

    「你很忠誠。」夕夜語氣不咸不淡,沒有情緒。

    「僅次於帝君。」洛洛如實回應。

    他們各有言下之意,但說的其實都是一個意思。

    洛洛一生只對祈帝盡忠,她奉祈帝之命保護夕夜,那麼她對夕夜也便是十足的忠心。只是,對夕夜的忠心是源於她對祈帝的忠心。

    因此,對夕夜的這份忠心無法與對祈帝的忠心作比較。

    而忠心的前提是不能有任何隱瞞,洛洛也的確沒有隱瞞,儘管實話說出來非常刺耳。

    當然,夕夜順便也認可了洛洛的忠誠,只是這份認可令他心中有些難過。

    「夕夜,將心比心。」林蘇青覺得自己還是應該說一點什麼,夕夜再如何聰慧,畢竟還是個孩子,性格又十分固執,就怕他繞入了心裡的死胡同。

    「換個例子講,比如,我們的感情很要好,願意為彼此赴湯蹈火,假使我對你說,夕夜,你要幫我照顧好誰誰誰。你答應了。那麼,你是出於對我的感情答應的,還是出於對那個誰誰誰的感情答應的?」

    「洛洛……」夕夜沉默了許久,忽然轉身,背對著洛洛,也背對著林蘇青和狗子,誰也不知他看向了何處,只知道他的背影十分蕭索。

    「洛洛,我今年四百一十二歲,從父君遣你到我身邊至今,你陪了我三百九十三年。我問你,你所說的願意為我出生入死,可有一點是真的為我?」

    「屬下不知。」

    「想到什麼便說什麼。」夕夜的這句話,林蘇青聽出了他心中的不甘心,也聽出了他心中的一點點期望。

    「屬下不敢說。」

    「說吧。」夕夜側了一步,面朝廊榭外面,仰起臉望著遙遠的夜色,月光照不亮他的面龐,誰也看不清他的神情。
V123210 發表於 2017-12-22 17:33
塵骨 第二百二十二章 為我所用2

    「如小殿下所言,屬下從小殿下幼時便護衛在側,在屬下心中,的確有其他的情感。」洛洛俯著臉,一對飛眉斜入鬢角,雖然也看不見她的神色,但她可以清晰的感受到她一身沉著與冷靜。

    如果她的情緒會因為夕夜的情緒低落而低落,倘使她要隱瞞不顯,怕就是她抬起臉來,也是誰都看不出來。

    洛洛不愧為三界聞名的刺客。

    「只是,小殿下若要問屬下願意為小殿下出生入死的原因,屬下不敢有任何隱瞞。」洛洛隨即改單膝之跪為雙膝跪下,稽首伏地,「屬下只聽令於帝君之命。帝君不准屬下死,屬下不敢死。」也不愧為祈帝的護法。

    也就是說……為夕夜出生入死,也是因為是祈帝遣派她去保護夕夜的安危,她只是遵從護衛之命……

    當然,一切都是洛洛所言,她的面色與她的話語,可謂滴水不漏。到底有沒有一點是為了夕夜,除了她自己,誰也無從得知。

    一向愛說愛鬧的夕夜,此時格外的沉默,他雙臂垂在身側,拳頭捏得緊緊的,望著廊榭屋簷之外的天邊,沒有一點星光,只能看見半邊月色。他久久沒有說話。

    洛洛伏地始終未起,這樣的請罪之禮,不知她尊的是祈帝,還是夕夜。她的回答傷了夕夜的心,不知她愧對的是祈帝,還是愧對的夕夜……

    誰也不知道她是為了誰,只有她自己知道。

    如果有幾聲嬉鬧的鳥鳴聲就好了,可以打破此時的靜默。或是來一桿風,促使彷彿凝結成霜的空氣流動。

    千萬不要是蟲鳴,那樣只會感覺更加蕭索。還好不是盛夏,怕是幾聲孤單的蛙鳴,會令夕夜的心都碎了。

    「小青青,大家都尊我是祈帝之子,可是你看,我多可憐……」

    可憐……這兩個字從夕夜的嘴裡說出來,而且是說出來評價他自己,聽著叫人心中生寒。

    「夕夜,我不是要讓你難過。」林蘇青知道單是勸言,是肯定勸不動夕夜的,因此他不打算勸,而是說道:「你必須知道,即使是凡塵也是如此,皇位大多也是代代相傳,君主更替,而臣子之中,有一些效忠於前任君王的,還有一些則不論江山是誰坐,他們依然盡忠,因為他們對江山社稷盡忠。」

    林蘇青忽然想到了梁文復與陳叔華,想起了歷史長河中許多登基即位的天子,即使身處萬人之上,卻還是有許多不得已。

    「而那些就類同於長老。」他想起了丹穴山的那些長老,「他們的確忠心,但他們忠心的不是你,所以很多時候也並不能為你所用。」

    夕夜仰著的臉慢慢垂了下去,見他在思考,林蘇青繼續說道:「你需要的是如洛洛對祈帝這樣的臣子,越多越於你有利。」

    「那你需要的是什麼?」夕夜忽然側過臉這向林蘇青,他想起了林蘇青適才說的不止是活命。

    「我需要你。」林蘇青坦然回答。

    夕夜疑惑的轉身,他終於轉過身來,終於肯面對他們了。這也便意味著,他願意聽進旁人的話了。

    他順便看了一眼洛洛,氐惆道:「你起來吧,我不怪你。」

    「謝過小殿下。」洛洛謝完禮,隨即便起身讓到一側,一如往常的冷厲,這樣的乾脆利落,叫夕夜看得心中又似被猛地剌了一刀。

    換作旁人,他會有十足的把握,會說「有朝一日你終會忠心臣服於我。」

    可是對洛洛不行。這就是洛洛,不愧為他父君的七十二洞護法之一,不愧最負盛名的。只是,令他心寒的不全是洛洛,還因為他的父君。

    他曾經以為父君將洛洛賜給他做護法,是因為疼愛他,今下想來恐怕不是因為疼愛吧……恐怕是因為,洛洛絕不會變心吧……

    呵呵,他用了三百餘年,都沒能撼動洛洛對父君忠心,恐怕這就是父君的真實用意吧……疼愛?呵呵,若是疼愛他,更應該多來看看他不是嗎?

    罷了罷了,不想了,想來想去,還不是與從前一樣?是對是錯,還不都是自己猜的?

    於是他問向林蘇青:「你說除了命,你還需要我?」

    「是的。」林蘇青不打算再瞞著他,「你越強,則越有利於我」

    「我們不是朋友嗎?你這樣說彷彿是在利用我。」

    「是朋友,和互利與否,不衝突也不矛盾。」林蘇青直言不諱,他認為對夕夜誠實,也是對夕夜的一種回報方式,「你可以很強,當然不是指你自身實力如何,是指你的權勢,可以很強。因為你是妖界祈帝之子,你的出身就證明了你可以。」

    「所以呢?」夕夜問道。

    「我可以幫你。」林蘇青邁上前一步,站定後看著夕夜。

    「你能幫我,為何不幫你自己。」

    「因為我不能。我的存在與你截然相反,我能活著就已經很辛苦了。我越強,則越會招來殺身之禍。」

    「哦……難怪你連驚凌榜都不爭。是要藏鋒斂鍔,隱藏實力。」夕夜琢磨著說道。

    林蘇青搖搖頭道「你太高看我了,即使去爭,我也爭不過他們。」

    也並非全部對夕夜坦白,狗子望了一眼林蘇青,隨即撇過臉去。它當然曉得林蘇青並非凡人,而林蘇青當然也曉得自己並非凡人。倘若真的要爭什麼排名,他一個不慎失控,敢問誰是他的對手?

    他之所以如是對夕夜說……狗子在心中揣度著道:「怕不是說給夕夜聽的……看來林蘇青察覺了天界在對他暗中監視……不止行為,連說話都比以前謹慎了……」

    「而你」林蘇青雙手負在身後,緩緩又上前了一步。

    不知怎的,夕夜覺得林蘇青近的這一步,令他有一種壓迫感。他緩過神來道:「我怎麼了?」

    「當你自身的實力與擁有的權勢強到一定程度,你便可以幫我保住性命。」

    「歸根究底,你還是保命要緊嘛。」

    「拋開種種外在的話,也可以這樣理解。」

    「哦……你要幫我走上高位啊……」夕夜也上前一步,盯著林蘇青問他道,「你就不怕我過河拆橋嗎?」

    「我信你不會。當然你也可以信我,因為」

    「因為什麼?」

    「因為除了我,你再也不會遇到如我這般值得你信任的朋友。」林蘇青如是斷言道。

    「為什麼不會再遇到?」夕夜是急性子,總是等不及林蘇青要說的話。可是不管他怎樣著急,林蘇青始終都是有條不紊地、不疾不徐地樣子。

    夕夜忽然發現,自己似乎每次都是一有疑惑,脫口就問林蘇青……細想下來他才發現,原來自己已經對林蘇青信任得如此之深了?。

    「你以後會明白,以你身份,你永遠也無法擁有純粹的朋友。更不會擁有足以令你全心全意信任的朋友。即使是我,也並不是。但相比起來,我最值得你信任。」

    「如何證明?」夕夜問道。

    「無法證明。」

    夕夜一聽,當即道:「你這不是耍無賴嘛!」

    「可是於你,這又不虧。」林蘇青眯著眼睛笑得像隻狐狸,「我們是盟過生死誓約的兄弟,你本來就十分信任我不是嗎?」
V123210 發表於 2017-12-22 17:33
塵骨 第二百二十三章我要你成為我的後盾

    「兄弟歸兄弟,可你不能利用我啊!」

    見夕夜急了,壓根兒就不去思考他的言下之意,於是林蘇青故作沉默,不再說下去,只是定定的看著夕夜。他深知夕夜的性情,話趕話只能適得其反,唯有讓夕夜先靜下心來,沉入所談論的話題之中進行思考,才有可能得到夕夜真正的回答。

    夕夜發洩完憤懣,見林蘇青一聲不吭,他以眼尾餘光斜了林蘇青一眼,可是林蘇青還是沒有說話,他又斜了一眼,林蘇青依然沒有要說話的打算。

    他終於按捺不住,問道:「你怎麼不說話了?繼續講你的大道理呀!」

    林蘇青付之一笑,平靜而從容道:「我已經說完了,剩下的就看你的意見了。」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

    夕夜嘟囔一句,撐著護欄一跳,騎跨在護欄之上,以後背斜對著林蘇青,又置起了氣:「怎樣都是你自私……」

    說完他瞅了一眼林蘇青,見林蘇青還是沉默不語,心裡一堵,乾脆他也不說了:「哼!」

    頓時,滿堂沉寂,誰也不作聲。

    林蘇青安詳的立著,絲毫不因為夕夜的憤懣而受到影響,也絲毫沒有出神,他就一直靜靜立在夕夜的身後側,目光緊緊地看著夕夜。

    不知是因為被背後的林蘇青的目光緊鎖的緣故,還是因為這突然的靜謐的氛圍的緣故,夕夜忽然覺得心裡發毛,發慌得緊。這彼此的一沉默,竟是令他比任何時候都更想說話,彷彿是沉默勾起了他說話的癮,不說便覺得胸中甚是憋悶。

    「你怎麼不說話了?」夕夜又瞅了林蘇青一眼,沒話找話道「哼看吧,就是你比較自私,聊個事兒也得順著你的意願,稍微不順著,你就不說話了。」

    林蘇青不緊不慢地說道:「我沒有這個意思。」

    「你就有!還不承認!」

    夕夜當即雙手撐在護欄上,施力托起自己,轉過身面向林蘇青而坐,說道:「你好意思說你不自私?說來說去你不就是為了保你的命?」

    林蘇青點頭承認道:「可以這樣理解。」

    「即使你不說出你的盤算,也依然可以利用我對你的信任與兄弟情,達到你想要的目的,因為你知道,但凡你說一聲我都會去幫你的忙,這是你的自私吧?」

    夕夜說著,掰起兩條腿橫著,在護欄上盤著腿也坐得十分穩當。與此同時,他繼續說著:「而你現在把你的盤算都說了出來,怕是你覺得一直慢著我的話你的良心上過意不去吧?你覺得說出來、告訴我,你的心裡會好受一些,是不是?」

    「是,但也不全是。」

    夕夜見林蘇青沒有一口承認,他一個激動,登時蹦下護欄,湊到林蘇青面前,質問道:「這難道不是自私嗎?」隨即他抱著膀子撇過臉側過身,氣哼哼道:「左不過都是你的自私,為了你自己。還不承認。」

    「我之所以會直白的說出來,不想瞞你只是其一。」林蘇青忍不住伸手去摸一摸夕夜的頭,可剛伸手過去,夕夜頓時察覺,轉過臉來,衝他使勁兒皺了皺鼻子,扭頭就走到了一邊去。

    林蘇青只好尷尬的收回了手,將手背在身後,繼續說道:「其二,是想讓你就此養成隨時思考的習慣。夕夜,你很聰慧,凡事一想就通,一點就透,可是你卻總是懶得思考。」

    「疏於思考於旁者沒有多大的壞處,但於你來說,這樣的懶惰,卻是百害而無一益,可謂是惡中之惡的惡習。」林蘇青語重心長道,「首先,你我的關係走得太近,會給你招去許多麻煩事。再者,也就是最主要的你的身份,本就會給你招去更多的麻煩事,甚至禍事。 」

    「我的身份怎麼了?」夕夜登即偏過頭來看著林蘇青,瞬間忘了前一刻的自己還在賭氣。

    「你是妖界祈帝之子,會有許許多多的心懷叵測者主動接近你,這其中有好意亦有壞心,如你這般少不更事,我且問你,你當如何判斷他們的用心?而倘若他們利用你做什麼壞事,或者是在熟知你的性情之後,使用姦計促使你去做下什麼壞事,你可能預料後果?」

    狗子扭過頭啃咬著自己的尾巴毛,有意無意地插話道:「還能有什麼後果,最大也不過是挑起三界不睦,禍事牽連蒼生唄~」

    夕夜看了一眼狗子,又看向林蘇青,眼神之中有些質疑。

    林蘇青點頭確認道:「你代表的,是妖界。你的所作所為多少也代表著祈帝。因此,你可以與天下所有成為『朋友』,但,你絕不能依賴任何誰。你可以利用一切,但絕對不能允許任何誰來利用你。」

    「那你呢?」夕夜一句話點破了林蘇青的目的,「你不正在利用我?而且還打算繼續利用我。」

    狗子瞟了夕夜一眼,沒想再搭話,便繼續啃咬著自己的尾巴毛。夕夜這耿直孩子,想和林蘇青較勁兒,那是差得十萬八千里遠。心計這東西不親身上個幾回當,恐怕是理解不了。

    妖界的那些即使有心要教夕夜些什麼心術,怕也會無意識地就偏袒了他。而林蘇青不同,想來林蘇青的確是最適合教夕夜的人選。

    狗子忖度著抬頭看了一眼林蘇青,唔……林蘇青別的優點沒有,但要論起耍心眼兒嘛……唔……假如耍心眼兒算優點的話,那林蘇青肯定是超群出眾,這一點狗子不得不承認,畢竟它也是被林蘇青坑過好幾回的……

    「我不是利用你,我是在幫你,也是在幫我自己。」林蘇青鄭重其事道,「我先前說了,我需要有強大的勢力做我的後盾,如此一來,但凡有誰要來取我的性命,屆時才能有迂迴和自救的餘地。」

    「你到底得罪誰了?這一路我也沒看見有特別厲害的誰來取你的性命啊。」夕夜不解的撓撓後腦勺,回想著一路被他揍飛的山精鬼怪。

    「終有一日你會知道的。」

    「我最討厭說半句留半句了!現在不能告訴我嗎?!」夕夜橫眉立目,氣得彷彿炸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7-12-22 17:33
第二百二十四章蛛絲馬跡

    「不能。」林蘇青面不改色道,「當你有資格與之談判時,屆時你自然會知曉,現在告訴你,於誰都不利。」

    叫他如何告訴夕夜其實是因為天帝懷疑他是禍患,所以要除他?

    估摸前一句剛說,夕夜立馬就要問他天帝為何要懷疑他是禍患。然而,恐怕就算他解釋了夕夜也不會信的,接著一定會逼著他證明。

    可……他如何證明?

    證明不了,那麼夕夜是不會信的,甚至反而會認為是他又在編撰什麼謊話。

    夕夜見林蘇青三緘其口,氣得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癟著嘴角一臉的不悅。俄爾他一扭頭道:「繞來繞去的,我一樣也沒聽懂。」

    林蘇青笑笑,道:「你少來套我的話,我說了現在不能說,就一定不會說。」

    夕夜叉著腰很不服氣:「好啊,那你說,我要到什麼位置,才能與那個要殺你的談判?」

    「妖界的帝君。」

    「哈哈哈哈哈!!!笑話!就憑你?」夕夜頓時捧腹大笑,邊笑邊道,「我五叔僅僅想讓我父君立我為儲君,想了多少招都沒有成功,你倒是獅子大開口,張嘴就是帝君?哈哈哈哈哈!小青青,我瞧你不是這樣目不見睫之人啊。」

    「誰說非得祈帝立你為君才行?」林蘇青泰然笑道,「他不給,我們可以搶。」

    夕夜一愣,笑聲戛然而止。他蹙著眉頭,莫名有些憂心忡忡,看了林蘇青半晌,而後他緩緩地、謹慎地走上前去,小心翼翼的抬起手,以手背試探著林蘇青額頭的溫度……

    「我瞧你也沒發燒啊,怎麼腦子就壞了?」

    「這不難。」

    林蘇青說著,眼尾掃了一眼洛洛。只見洛洛的眸子始終垂著,像是在看著略高於地面的地方,又像是哪裡也沒看,她的神情巋然不變,委實猜不透。

    「洛洛,這件事你就當沒聽見吧。」林蘇青撫下夕夜的手,轉身故意對洛洛說道,「且讓他先試一試,就算是不成,也算是另一種形式的磨練和成長。」他其實希望洛洛把這件事帶給妖界的祈帝。

    洛洛聞言,眸光不動,冷冷說道:「痴人說夢,兒戲罷了。」

    「就是就是,我父君的地位豈是說能撼動就能撼動的?」夕夜輕輕拍著林蘇青肩頭道,「小青青,你怕是不瞭解我父君。我父君只是不愛戰事,尊和為貴,他可不是不能戰啊。」

    「我知道。」林蘇青微微笑著,一派胸有成竹的模樣,「我們並非要同他硬打。」

    「你不是說搶嗎?不打還能如何?」

    「以後你會知道的。」

    「嘁,又是這般諱莫如深。」夕夜不屑道,「你少在那裡異想天開了。你可有聽說自我父君即位以來,三界之中連天帝都畏著我妖界三分?」

    林蘇青若無其事道:「我知道天界還畏著許多事,不止你父君。」

    「咦?還有什麼?」夕夜興致勃勃,眼神發亮,「天界已經這般慫了?」

    狗子實在是忍不住了,當即起身插話道:「林蘇青,我看你不必對牛彈琴了,他不過是個小屁 子,你同他講這麼多高深莫測的東西,他聽得明白才怪嘞,還不如早點修習明天去看他們打榜。」

    「怎麼了?你聽明白了?」夕夜盯著狗子質問它,「那你說說,小青青說的都是什麼?」

    狗子瞟了他一眼:「我也沒聽明白。」

    「那你好意思說我?!」

    狗子隨即道:「關我什麼事兒,又不是我要爭權奪位。」

    「那你湊什麼熱鬧!」

    狗子乜視著夕夜道:「我只是看不慣你說天界壞話,隨便嘲諷你兩句罷了。」

    「你……」

    「好了,你們別吵了。」林蘇青彎腰就著狗子的後脖頸子一提,將它提起來按在懷中,熟練的擒住了它的嘴,「夕夜的歲數還不如你一個零頭,你同他計較什麼,大氣點。」

    而後對夕夜說道:「今夜就留在天瑞院吧,明日一早你便去天修院報導。有什麼明日再議。」

    夕夜當即攬住他:「我幾時答應要幫你了?!」

    「這也是在幫你自己。無論最終成與不成,不都證明了你自己嗎?」

    一語言罷,林蘇青便抱著狗子往紫水閣去了。

    留著夕夜愣愣地杵在原地,久久的回味著那句話。向不知為何,他就是感覺林蘇青做得到。沉默了片刻,他驀然問向洛洛道:「洛洛,你覺得呢……」

    明知洛洛是忠心於父君的,或許洛洛會立刻將他們的計畫稟告給父君,不知為何他有點希望洛洛去稟報給父君,又有點期待……期待洛洛不會告訴父君。

    洛洛抱拳,聲音不咸不淡,回應他道:「屬下以為,帝君會十分欣慰。」

    「哦。」夕夜沉默著,倏爾道:「你覺得成不了是嗎?」

    「屬下不敢。」

    「好了,走吧我困了。」

    「喏。」

    ……

    而已經在紫水閣選好自己要住的房間的林蘇青,關上門將狗子放下。在伸手不見五指之中,摸索到燭台,吹亮火摺子點了一根嶄新的蠟燭,火光微弱,無風自搖曳。

    「你方才是誆夕夜的,還是說真的?」狗子自顧自爬上了床榻,銜著被角將疊好的被子拖散,慢悠悠地臥了上去。

    「幫他成長是真的,幫他搶帝君之位……嗯……再議吧。畢竟我連祈帝長什麼樣都不知道。」

    「……」狗子抬起頭鄙夷地看了一眼林蘇青,果然是誆夕夜玩兒的。它忽然有些同情起夕夜來,不過也怪他活該,叫他不在妖界裡好好學習,四五百歲就敢跑出來闖蕩,活該被賣了還勤快地幫著數錢錢。

    狗子打著哈欠懶散道:「沒關係,世間見過祈帝的沒幾個,估計連夕夜都不曾見過。」

    林蘇青愕然,當即回身為狗子:「沒幾個是幾個?都有誰見過?」

    「唔……我算算哈……」狗子望著房梁,掰著小爪爪計算著,「除了祈帝自己的兄弟,贇王他們……外界的話,只有白澤神尊、丹穴山的帝君與帝后、我父親……還有主上……靈太子……」說到靈太子時,狗子的神情略有異樣,而後便不數了,「反正沒幾個。」

    林蘇青聽出了狗子不願再說下去,那繼續問也是白問,於是他搬了一張凳子坐到床邊,認真的問狗子道:「那我另外問你一件事。」

    「啊?問什麼看著這麼嚴肅。難道你要問我明天吃什麼?」狗子裝傻充愣,「我不知道啊,逮著什麼吃什麼唄。」

    「我不是同你胡鬧,我是認真問你一件事。」

    「哦,那你問吧,能說的我就說。」

    「好。」林 青應道,其實他要問,也沒打算狗子一定會告訴他,但是,至少可以通過狗子的反應來判斷出一些線索。

    「我今天佯裝失控時,看見了你異常驚訝的神色。」林蘇青覺得凳子太高,乾脆挪開凳子,直接席地而坐,正好對著狗子的臉色,「我重現了之前在身上出現過的符文,而你的眼神看起來,你似乎認出了我的身份。」

    狗子一驚,頓時挺直了腰背坐起來,林蘇青挪了挪身,端正的對著它,接著道:「而先前遇見妖界贇王時,贇王看我的眼神,我覺得他認識我,抑或者我長得像他的某位舊相識。」

    「假設贇王認識我,抑或是我的確長得像他認識的誰,所以他是一眼就認了出來。」林蘇青按著狗子的爪爪,「而你我共處這麼久以來,你卻是今日才認出了『我』,並且在見到我身上的符文後,是通過符文認出的『我』。」

    狗子下意識謹慎起來:「你想說什麼?」

    「我猜我原本就是這邊世界的人。」林蘇青夷然自若,「是你知道但是你卻沒有見過的人。」

    狗子見事態不妙,故意插科打諢道:「怎麼著?你覺得你是祈帝啊?你生得出祈夜這麼大的兒子嗎?他出生時,你怕還只是一泡水吧?」
V123210 發表於 2017-12-23 22:30
塵骨 第二百二十五章所謂天命

    「你慌什麼,我還沒說完呢。」林蘇青瞇著眼睛,隱藏著自己的思緒。

    狗子愣了愣,它原本心中並不慌,可經他這樣一說,又瞧著他這樣的笑容,心中不禁就慌了起來,當它剛一察覺自己的確慌了,立即就醒過神來,心中罵道,媽的!這是話術!林蘇青這王八蛋在對本大人使用話術!這王八蛋想強加意識給我!

    隨即它別過臉,乜著林蘇青,鄙夷道:「誰說本大人慌了?怎的?你接下來是不是要施展施展你的幻術啊?」

    林蘇青輕輕地、緩緩地搖了搖頭,視線卻始終停留在狗子的臉上,沒有挪開。

    「今日你瞧見我身上的符文後,先是震驚,而你在震驚過後的臉色,你可還記得?」他頓了頓了,饒有深意道,「你可能沒有註意,我直接告訴你吧。與贇王第一眼見到我時的臉色……如出一轍。」

    「你小子少跟我玩這一出,你的話術對本大人無效!」

    「我並沒有使用話術,我只是就事論事。」林蘇青盤腿坐得筆直,手搭在床沿上,他看著自己的掌心,繼續道,「我是否可以理解為——你與贇王想到了同一件事,抑或者,想到了同一個人?不,不是人。」

    雖然他是凡胎肉體,但是他一身封印與失控後的可怕力量,都證明了他並非凡人。但現在早就不是糾結於他是不是凡人這件小事了。

    林蘇青想起了後來他被狗子撂下地,贇王就近看見他後,脫口而出的那一句「凡人」,當時聽著意味深長,不好揣摩。而今想來,結合他剛到這邊世界時,二太子所說的那一句「無知凡人」……他大約理出了一點頭緒。

    二太子必然是清楚他的真實身份的,或許是因為溫池的水霧蒸騰,第一眼沒有看清他的容貌,亦或許是二太子無暇去分清落入溫池的人的身份……如此,結合二太子的前後反應,那麼贇王在見到他時的前後反應,則恰恰是與二太子相反。

    從而,便可推斷為——贇王在第一眼看見他時,因為他的外貌腦子裡想到了一個「人」,那個「人」或許就是他的真實身份。

    而在後來看見他是凡胎肉體時,贇王又有些拿不定自己的猜測,但在最後還是不傷他一絲一毫就放他離開,說明贇王確定了自己的猜測。不過,促使贇王確定猜測,恐怕不止是因為他從高空落地而毫髮無傷,更多的還是因為他的外貌……

    回想贇王有意無意的那一句——「你不傷他,便誰也不能動他。」說明,擁有這個外貌的「人」是能傷到夕夜的。而這個「人」可能於夕夜不利,但這個不利也可能會成為有利。

    「林蘇青。」

    林蘇青正在梳理思緒,狗子忽然開口打斷了他的沉思。

    「你說。」

    狗子坐起身來,一雙圓溜溜瑩瑩亮的眸子凝視著他,問道:「從前的你是誰,於現在的你來說,重要嗎?」

    一語點中了林蘇青的心事,這句話二太子也說過。他也記得他當時想通了,去沒料想當一些蛛絲馬跡出現時,他又記掛在了心上。

    「林蘇青。」狗子又說道,「倘若你曾經是壞人,那你今後還要作惡嗎?倘若你曾經是好人,那你今後就不行好事了嗎?我覺得,曾經如何真的不重要。一直揪扯著曾經不放,只會一直影響你的未來。」

    「我其實……沒有不放。」林蘇青認為自己沒有揪著不放,但說出來時也莫名的沒有底氣,畢竟他的確有心要查,便算不得全部放下吧。

    「以我性格來說,讓我徹底的清楚我是誰,於我今後才更有利。始終不清不楚的話,但凡被有心者利用,發生些什麼,我都極有可能會因為執念而入魔。」林蘇青鄭重道,「我不能入魔。」

    「會入魔的終究會入魔,不會入魔的,不論發生了任何事,都注定了不會入魔。」狗子如是說道。

    「是嗎。」林蘇青有些不信,也有些不解。

    「是的。」狗子點頭,「這是天定的宿命。」

    「天命麼……」

    「嗯,天命。」狗子再次點點頭,「無論是三界還是神域,無論尊貴還是卑賤,到底都不得不遵從天定之命。尊貴如主上,當天命定他是先祖託生,他就無法拒絕。就連曉盡天下的白澤神尊也會因為天定之數而有判斷出錯的時候。」

    「可是命數也可以由自己去選擇不是嗎?」林蘇青記得二太子說過這樣的話——所謂命數不過是一些選擇。

    狗子笑了笑道:「小事情是可以的,命數選一選,便算是掙扎與抗衡吧。不過宿命終究還是天定的。」

    「怎麼說?」林蘇青打了個恍惚沒有聽明白。

    「你如何知曉你所做出的選擇不是天命幫你定好的?」狗子說得輕描淡寫,不過它的臉上也忽然掛上了許多無奈,「就拿我自身給你舉例吧。我當初搗毀陰司地牢的獄門之時,難道我不明白搗毀地獄獄門放出百萬惡鬼的罪過?換句話說,我堂堂戰神,進顯神通馳騁戰場,退有智謀運籌帷幄。那些赫赫戰績可不是衝動魯莽就得來的,可是為什麼我當年就衝動魯莽了?」

    林蘇青想說因為關乎它的娘親,所以失去了理智,可是想了想既然狗子這樣問,那必然不是這個原因……

    不等他回答,狗子自己便說道:「我娘所犯下的也並非十惡不赦之罪,倘若想救她出來,我大可以找山蒼子行個便利,大不了求一求他,多給他些好處。可是為何我當時沒有,而是一口氣沒忍住就直接搗毀了牢門,甚至狂肆到將所有惡鬼一併放了?」

    狗子目光炯炯的凝著林蘇青,嚴肅 :「因為天命定下該我被貶被罰,事果已經定下了,放惡鬼不過是鑄成那個果的引子罷了。即使我不衝動在那處,也會衝動在別處。這樣說你可明白?」

    見林蘇青不說話,狗子又道:「那我講個更為直觀的吧。這樣說會有所不恭,但我覺得只有以主上示例,於你才最能明白。」

    「你說。 」林蘇青淡淡道。

    「比如,白澤神尊依照天地常令推算出主上應當是女胎。然而主上這一胎有先祖託生,他並非常令。」狗子神情格外肅穆,「常言道先祖因感應天地將有大禍,於是應運託生。可是,換個角度想一想,又何嘗不是天地自知將有禍事發生,於是傳達給先祖之靈,使其受到感應而託生?」

    「當然,我這裡所說的『天地』,並非抬頭看見的『天』和俯首看見的『地』。」

    狗子坐得端端正正,對所聊之事格外恭敬,俄爾它又道:「你要知道,鴻蒙之初,世間原本無形無物。是天地有靈,各位神脈才應靈而生,就連開天闢地的父神亦如是。如此想來,神脈們又何嘗不是應天命所定,當他們出生出世?」
V123210 發表於 2017-12-23 22:30
塵骨 第二百二十六章且由我各個擊破

    林蘇青沉思片刻後,道:「你想說天命不可違。」

    「不。」狗子卻一口否去,隨即道,「是天命無可違。」

    「無可違?」

    「嗯。」狗子闔上雙眸謹慎持重的點點頭,俄爾它睜開眸子,緊盯著林蘇青,「譬如,你的出現,便也應證了——天命無可違。」

    「我?」

    「嗯。 」

    林蘇青揣測道:「你的意思是……為了不想讓我出現,曾經……有誰努力與天命抗衡過。」

    「是的,沒錯,不是一個,是許多,一起抗衡。」狗子鄭重其事的說著。

    「我想我明白了。」林蘇青忽然覺得很累,他側過深靠著床沿坐著,也不再盤腿,而是隨意的曲著。

    也就是說,但凡想殺了他的,恐怕都是曾經抗衡過的。他忽然想到,贇王見到他時,非但沒有殺,還問過他今後的打算……

    不過,這也無法確定,妖界對他是善意的,畢竟他看過記載,妖界對於三界中事,只要對他們妖界沒有負面影響,他們就始終隔岸觀火不會插手。

    「想殺我的……不想我出現的……似乎都是天界……」他回想著過往,一樁樁、一件件,還歷歷在目。

    「天界與你沒有恩怨,但天界必須維持三界的平衡。」狗子說著站了起來,走到床沿邊,作勢要跳下去。

    林蘇青當即伸手攔住它,問道:「你是說,我的出現會破壞三界的平衡?」

    狗子扭頭看了他一眼:「誰無從確定。」

    而後越過他的手,還是跳了下去,走出了幾步轉過身意味深長道:「林蘇青,既然你問到了這個份上,與其任你胡思亂想,我不如給你交句實底吧。」

    林蘇青連忙調轉身姿,來不及起身,直接轉過去面對著狗子,幾乎是半跪著的。

    「你的命數也是天定,但大家目前只知道天定了你該出現,所以你出現了。之於你是否會成為禍患,除了天知道,誰也無從確認。」狗子慎重道,「但,倘若你成了禍患,必是後患無窮,所以,天界對你寧可錯殺,不可錯放。是為了天下安危,的確不是與你有個仇。」

    「那麼主上呢?」他突然問到了二太子,問得狗子一訝。

    「主上……主上自然也關心著蒼生安危。」狗子微微垂頭,露出了耳背,它自己也不大清楚,倏爾抬頭道,「主上自有主上的打算。再有,不能單單以看待丹穴山儲君的身份來看待主上。因為,主上畢竟是先祖託生,應著天地靈運,是特來解決將有的禍事的。所以……」

    林蘇青接話道:「所以主上不殺我,也有他不殺我的理由,是嗎?」

    「當然!我相信主上的一切決定都自由道理。」狗子一口咬定。

    「那為何不向天帝說明呢?如此我也不必受這麼多的質疑和性命之憂。」

    「天機不可洩露!而且……而且……」狗子忽然吱吱唔唔起來,「如今的天界與以前不同了,總之……」

    狗子目光一橫,瞪著林蘇青,堅定無比,道:「總之主上的一切安排都必然有主上的道理!」

    「主上會殺我嗎?」林蘇青覺得主上不會殺他,倘若要殺他,絕不會留他他今日。可是他身上有著蜉蝣歸息令,那是能隨時取他性命的符令……

    但當他覺得主上不過是在利用他,將他作為棋子時,他又忘不了山蒼神君曾經說過的那些話……

    所以主上應該……

    「林蘇青,現在說出來你可能無法理解,但我必須要告訴你。」原本要走的狗子,驀地朝林蘇青走上兩步,神情無比莊肅,「但凡主上有心殺你,那麼,你絕對無法出現在任何世界。你早就死了,你知道嗎?」

    「你不是說天命無可違嗎。」

    「我也沒說不是。」狗子道。

    林蘇青一愣,狗子的意思難道是說,是天命之中有定數,定下了主上絕對不會殺他?想到這裡,正要向狗子確認,可是一抬頭才發現,狗子已經不見了蹤影。

    結果,還是沒能問出自己的身份。但好在,也並非一無所獲。可是……天命真的不可違嗎?

    他緩緩地站起身來,走到桌邊坐下,倒了一杯茶水潤了潤喉嚨,神思依然恍惚。

    他是誰?何以打破三界平衡?

    他是誰?何以令天界費盡心思要殺了他,而二太子卻始終要保著他的性命?

    他是誰?妖界於他可算友好?

    這些疑問他想過千百回,至今也不得解。不過當他無數次無法理清楚時,他都不再如初次時那樣無盡糾纏,很快便能放下去。

    而除此之外,卻另有兩件事,引起了他的注意。

    其一,是妖界的祈帝,委實神秘。其二……林蘇青從束著的袖口內抽出那支以夕夜尾巴尖的毫毛做筆豪的筆。

    他端詳著手中的筆,指尖捻了捻筆尖,筆尖頓時生起熒熒的淡青色的輝光。筆桿是以姑獲鳥的腿骨製成的,此時通體素白,沒有任何生氣。

    林蘇青拔下筆豪,將筆桿往桌上用力一頓,面無表情道:「你出來吧。」

    只見在桌面上的筆桿,急速晃動,旋即一縷薄煙自筆桿中騰升而起,越升越多,聚集在林蘇青面前,漸漸的匯聚除了一個瘦削的人形來。

    當薄煙散去,只見姑獲鳥現身於跟前!

    她以寬大的袖子半掩乾癟的面孔,似畫中嬌娥那般拗著婀娜的身段,可惜她皮包骨頭瘦如柴木,如何盡力看起來也毫不窈窕,反倒是有股老妖婆多作怪的醜姿態。

    姑獲鳥一隻手抬袖掩面,一隻手搖著紅紗手絹沖林蘇青一招,故作妖媚道:「小公子喚奴家何事呀~」

    她一張老臉故作嬌羞,偏偏還是頂著與林蘇青的娘親一模一樣的臉,叫林蘇青瞧得脊樑骨發涼,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不得已輕咳一聲,嚴肅道:「你若再是這般忸怩作態,我便碎了你,叫你當真魂飛魄散。」

    姑獲鳥撲通一聲跪下:「不敢,不敢,再不敢造次。」

    隨即她看了一眼桌面上自己的腿骨,以及林蘇青手指間正捏著把玩的夕夜的尾巴尖的毫毛,她連忙做出可憐巴巴的模樣道:「只求公子哥將那簇毛髮離我遠一些,平日裡被那毛髮封著便罷了,我好不容易出來一回,可不想時刻擔驚受怕,它委實礙著我了。」

    林蘇青便將夕夜的尾巴毫毛捏入掌心中,手臂橫搭在桌面上,輕握著拳頭,雖然拳頭離那截腿骨相距不過兩指寬的距離,但如此便使得那截腿骨與毫毛沒有直面相沖,也不算礙著。叫那姑獲鳥瞧去很是歡喜。

    她長舒了一口氣,放下袖子,雙手交疊在腰側向林蘇青福了一禮。

    「想必公子哥早就想召我出來了,今下終於有了獨處的時間。」於一點緩和,那姑獲鳥便得寸進尺,說著話就作勢要起來。

    林蘇青當即橫了她一眼,她連忙又老老實實的跪下,佯作可憐的埋怨道:「平日裡也不見你對誰兇過,何故偏是對我兇巴巴的。」

    「從實招來。 」林蘇青冷言冷語道,「你這張臉如何來的。」
V123210 發表於 2017-12-23 22:31
塵骨 第二百二十七章姑獲鳥

    「其實我也不知道~」姑獲鳥幾番故作媚態,且仍舊是頂著幹癟的老婦的面孔,叫林蘇青看得幾次不是滋味,倒不是因為她的作態,是因為他見不得姑獲鳥用的是他娘的面容。

    林蘇青抬眼瞥了她一眼以示警告,她卻是笑吟吟地睞著林蘇青,故作挑釁。林蘇青收了目光,沉了一口氣,不疾不徐道:「夕夜」

    「別別別!我說!我說就是了!」

    姑獲鳥當即被嚇得跪下,磕著膝蓋往前跪行了幾步,撲在林蘇青腳前,苦苦求饒:「有話好好說就是了,公子哥萬萬莫要叫那小爺爺來啊……」

    她也知道林蘇青不過是嚇唬嚇唬她,隨即起身伏著腰又說道:「公子哥等的不就是四下無誰時,好召我出來問話嘛,現下好不容易得了獨自的住處,公子哥何故特特將那小爺爺招呼來。」

    全然不復先前的惡態,聽她說話的語調,林蘇青詢問她:「你來自東甌國?」

    姑獲鳥一訝:「公子哥何以曉得我打哪兒來的?」

    林蘇青不接她的話,神情莊肅依舊,直接道:「東甌國裡陽東城相距十萬八千里,你如何去的陽東城為禍。」

    「我這剛得以出來,公子哥就連連不斷的問話,我這還沒醒過神來呢,都不曉得該回答哪一個了。」

    蘇青眉頭一皺,一拳砸在桌上,震得桌上托盤內的茶盞杯具清脆作響,呵斥道:「用你的本來面目說話。」

    嚇得姑獲鳥渾身一抖,眼睛都不敢離開他的拳頭,生怕他一鬆手,又將那搓毛給安回去。

    她悄悄瞅了瞅林蘇青,試探著問道:「我的本來面目……是一具白骨,公子哥確定要我以本來面目嗎……還是不必了吧……」

    「夕夜」聲音不大。

    「別別別!我這就顯!這就顯!」

    姑獲鳥嚇得直打哆嗦,連忙懇求道:「萬萬別招呼那小爺爺過來呀!」怕是來了就不止是扒皮那樣簡單了,怕就怕真給她來個魂飛魄散。

    一瞧林蘇青橫眉立目儼然是沒得商量,她連忙抬袖於面前一掃,當廣袖掠過,她露出一張臉來……林蘇青看得一驚怎的是個小姑娘?

    那姑娘螓首蛾眉,粉妝玉琢,一身火紅的袍子將她原本就白潤的皮膚襯得更是嬌豔無比,然而她的豔並不庸俗,也絕非貶義,是好看,是美麗,是比明麗多出了嫵媚,比妖嬈減去了風塵……

    正楚楚可憐的望著他,一雙瞳人剪秋水,抬眼之間便自有美麗的姿色。

    「你……」林蘇青舌頭髮木,他分明記得夕夜說的是……姑獲鳥是死去的待產孕婦……是積怨成鬼,又好以攝取他人魂氣輔佐自身修行……

    可眼前的姑獲鳥瞧著……像哪門子的孕婦。不知其修為多少,究竟幾多年紀,但這容貌瞧著頂多碧玉年華……倘若真是,那簡直太喪盡天良。

    顯出原形的姑獲鳥受著林蘇青注視的目光,她猛地揪起了自己敞著的衣領子,緊了又緊,原先一副瘦骨嶙峋的模樣便罷了,此下這般,衣襟半敞,袒胸露乳,使得她自己都不大自在。

    林蘇青原本只注意到了她的臉,並沒有發現別處的不同,經她猛地抬手收緊衣襟,他的目光頓時隨著她的動作而去,看了個滿眼粉白,眼珠子一愣,旋即脖頸子通紅,煞是侷促。

    而化回原形的姑獲鳥似乎不大習慣自己本來樣貌,她揪著衣領子伏著臉跪著,只給了林蘇青一個頭髮凌亂的後腦勺瞧著。

    氣氛莫名變得微妙。

    林蘇青嚥了咽喉頭,感覺有些拘謹,他作鎮定自然狀道:「你……當真是姑獲鳥?」

    問得姑獲鳥一愣,她忖了忖,尷尬笑笑,道:「我姑獲鳥乃後起的一脈,不為世人知曉,也是情理之中……」

    林蘇青疑惑的蹙著眉頭,姑獲鳥一見,以為他又要發火,連忙自覺主動的解說道:「哦哦我說我說,請公子哥兒息怒……我們的先祖的確是難產而死的產婦,積怨修成的鬼怪,但是有一必有二,有二便有三、有三便有四五六七八……所以姑獲鳥一脈就起來。」

    接著她緊忙解釋道:「不過並非所有姑獲鳥都是難產死掉的孕婦,還有後裔,雖然世人不分這些……但我們也分生來的姑獲鳥後代,與產婦死後怨氣修成的……」

    「那你呢?」

    「我?!我、我我……這還用我自己說嘛……」

    林蘇青脫口的一問,竟是將那厚臉皮的姑獲鳥問羞赧了,褪了他人皮囊還歸本來面目的姑獲鳥,顏面薄了些,著實令人無法將她與先前的忸怩作態相聯繫。

    「坦白從寬。」林蘇青正色道。

    「唉……」姑獲鳥嘆著氣睞了一眼林蘇青,而後一臉戚容道,「我的真身都被那小爺爺給滅得差不多了,就剩這一截腿骨賴以寄託魂魄,就是您放了我,也是骨頭在哪兒我在哪兒,還能寬到何處去呢……」

    她話音方剛落下,蹭地一聲!於她身旁燃起一團火焰,她下意識地就往邊上躲了躲,只聽林蘇青道:「你也可以選擇不說。」

    「說,我說就是了,做什麼要燃個火團來嚇唬我。」姑獲鳥可憐兮兮地瞅了一眼林蘇青,又瞅了一眼桌上放著的那化得只剩筆桿子大小的自己的腿骨,而後瞅了瞅身旁忽然消失不見的火團,慘道:「你們這些高高在上神仙就喜歡用魂飛魄散來嚇唬我們。」

    她餘光瞥了一眼林蘇青的神色,見他眉頭始終擰著不展,也不敢再造次,當即老實巴交道:「公子哥要我從何處說起呢。」語調還是輕飄飄的,帶著東甌國的腔調,顯得軟綿綿的。

    林蘇青厲聲反問道:「你說呢。」氣勢壓著了姑獲鳥,她遂伏得更低了,幾乎匍匐在地上。

    「那我便想到哪裡說到哪裡了……」

    姑獲鳥委實欺軟怕硬,一個兇惡的眼神就能嚇得她一抖。

    「我叫姑姑,的確來自東甌國,那副皮囊是偷的夏獲鳥的樣貌。」

    姑、姑姑?真是個占人便宜的名字。

    林蘇青太陽穴跳了跳,不過當下沒有閒雜心思計較她的名字,於是他厲聲道:「夏獲鳥與你是何干係。」

    其實要套問的是,夏獲鳥的「臉」是從何處來的。
V123210 發表於 2017-12-23 22:31
第二百二十八章 真的只是個誤會!

    沒了他人皮囊做遮掩的姑獲鳥,變得分外規矩,言行也不敢再如先前那般孟浪造次。

    「姑獲鳥與夏獲鳥其實都是懷胎有子而又殞命的待產婦人,因為不產而死,死後多有因執念而修行。只是,其中有一些婦人的執念積成了怨念……就修成了姑獲鳥,呃……就是借別人的孩子,吸取魂氣。」

    這時,一直趴在屋頂上,挪開了一點青瓦,藉著瓦片之間的縫隙,窺看著的狗子,忍不住在心中諷刺道:「說得好聽,謂之為「借」,也不見借走後還回過一次活的。」

    接著便聽姑獲鳥說道:「而夏獲鳥雖然也有執念,但她們與姑獲鳥一脈不同,他們是撿拾那些被人拋棄的孩子,領回去自己收養。」

    說話間姑獲鳥的神色哀怨起來:「所以她們可以入妖籍,受著擁戴與敬重,而我們不能入妖籍,還要被排擠。」

    末了又覺得自己將姑獲鳥一脈說得一無是處,她立馬抬起頭義正言辭道:「可是再如何被排擠,我們也不入魔界!」

    「夏獲鳥的樣貌也如你們一樣,是竊取他人的外貌嗎?」林蘇青的心思全然在那一副臉上,想盡快問清楚那張與他娘親一模一樣的容貌是從何而來。

    「夏獲鳥受著萬眾愛戴,怕是巴不得自己能被萬眾牢記呢,又何以甘願披著別人的皮相。」姑獲鳥滿臉不屑,「何況畫皮披相之術必須吸食魂氣方可修煉,夏獲鳥一脈自詡慈悲心腸,她們不吸食魂氣,怕是想休也休不成。」

    也就是說……林蘇青眉頭緊鎖,揣度著姑獲鳥話中的真假……

    「可有半句虛言?」

    「常言道好死不如賴活著,我哪敢有半句虛言。」姑獲鳥輕輕捻著袖口半遮唇角,楚楚而道,「餘生怕只能做個法器了,還請公子哥莫要隨意丟棄我才是。」

    明明還是故作姿態,然而配上她現下這副面容,已不似先前那般彆扭,頗有些仿似真嬌媚。

    林蘇青抬了她一眼,饒是千嬌百媚,也幾無心思多著眼於她。他一心在思忖,倘若姑獲鳥所言千真萬確,夏獲鳥也的確不會盜擬他人皮相之術,那麼……那麼為何與他娘親的相貌一模一樣?

    「你們與夏獲鳥,可有誰能去到別的……」

    「小青青!」夕夜的聲音乍然在門外響起。

    林蘇青與姑獲鳥皆是一震,夜闌更深的,這時候他突然來做什麼?

    「哎呀不好我得趕快藏起來!」姑獲鳥火急火燎的從地上爬起來,衣袍也顧不得整理,她那一身紅袍子原本就寬大得空空蕩蕩,只靠著一根寬腰帶鬆鬆垮垮的繫著,現下她一捉急,哪裡顧得全面,顧上了扯衣領就顧不上遮腿,不是露了酥胸香肩粉白一片,便是袍子底下伸出白藕細腿。

    她莽撞地要往那截腿骨裡隱去,猛地起身往前一撞,不料林蘇青先前在桌前所幻化的屏障還沒有撤出,她一頭撞去觸動了隱藏的屏障,裝得砰地一聲震響,旋即仰頭險些朝後倒栽,她扶著撞疼的腦袋,袍子又滑下去一半,露出半壁玉姿,林蘇青秉著非禮勿視正要偏向別處,怎料她撞的暈頭轉向,為了控制不往後栽,於是是猛地往前一伏,哪料這一伏是一個猛子撞在了林蘇青懷裡。

    她一抬頭,正好倚在林蘇青的胸膛前,頓時兩個都有些慌了,雙雙面紅耳赤,想來這姑獲鳥披著他人皮相裝模作樣慣了,自己的形貌還是頭一遭這般尷尬。

    「小青青」

    夕夜的聲音越來越近,聽到門外風聲不好!這小子是飛奔來的!這要是被他撞見了這一幕,指不定如何瞎想!

    林蘇青當即化散了屏障,抄著姑獲鳥的腰將她往桌前拎去,他一把抓住那截腿骨,作勢要幫著姑獲鳥趕緊藏回去。

    這一急之下,哪料一腳踩在了姑獲鳥的袍子上,腳下一絆,當即一個趔趄,原本要將姑獲鳥收去那腿骨之中,然這一絆,遽然將她摁在了桌子上。

    姑獲鳥哪裡料到這樣,她被摁在了桌子上,她頓時也慌了,趕忙掙扎,這一掙扎那寬鬆的袍子便散得更開了,林蘇青忙著要起來,可是手又被她的袖子給纏住了……

    砰!

    「小青」門砰地一聲被一腳踹開,「青……」

    夕夜原本歡喜興奮的聲音戛然僵住,他整個兒也僵在了門口,踹開門的腳正要邁入,還沒來得及落地。

    他先是看見了林蘇青半伏在桌面上,隨即看見了林蘇青腰兩側掛著的一雙青蔥水嫩的纖纖玉腿……

    「這……」他愣了半晌,尷尬地將腳收了回去,「你們……呃我……」不知該說什麼好。

    林蘇青與姑獲鳥一臉的驚怔的看著夕夜,皆是羞赧得滿臉通紅。

    而夕夜是風華少年頭一遭見識如此這般的香豔景象,亦是羞得滿面紅霞飛。

    率先反應過來的林蘇青連忙將手從姑獲鳥的袖子中抽出來,他剛一起身,一眼瞥見匐在桌面上的姑獲鳥玉腿畢露,他連忙擋在姑獲鳥身前,漲紅著一張臉對夕夜解釋道:「呃那個夕夜啊……不是你想的那樣……」

    被鬆開的姑獲鳥連忙向那截腿骨裡一躍,化作一縷薄煙浸入了白骨之中。

    夕夜怔愕,目瞪口呆,貌似豁然開朗,驚訝道:「姑、姑獲……姑獲鳥?!」一臉的你他大爺的彷彿在逗我……

    林蘇青虛拳掩唇清了清嗓子,強作鎮定,正色道:「咳,是姑獲鳥沒錯,但不是你……」

    「你從哪兒給她偷了一副皮囊?還怪好看的!」饒是夕夜已然羞得滿臉緋紅,一路紅透了耳朵燒到了脖子根,但他自己似乎毫無察覺。

    只見他一雙眸子格外閃亮,驚訝得嘴都合不上了,三步並作兩步的跑進來,蹲在桌子邊上,只是一雙手搭在桌沿,驚奇的盯著那一截堪堪比普通筆桿粗長一點的腿骨,俄爾起身沖林蘇青道:「難怪你要留著那截骨頭!」

    一雙眸子瞪得渾圓,熠熠生輝。

    「夕夜,不是你想的那樣,你先冷靜,你聽我說……」

    「原來是這個用途!」夕夜只顧著新奇只顧著驚訝,「小青青!平日裡看不出來啊!聰明人果然不一樣!居然還能這樣玩!難怪姑獲鳥越來越少見了!怕都是被如你這般的聰明人捉去了!」

    「不是夕夜……你先聽我……」

    「你快說說,那副皮囊你是從哪兒弄來的?」夕夜只顧著自己興奮,他湊到林蘇青跟前好奇得不得了,「我明明記得那是個老妖婆啊!而且還凶得不得了!那可是個比熊瞎子還凶的老妖婆啊!哇!」

    林蘇青見勸他冷靜,實在勸不住,於是破釜沉舟道:「瞧你這般激動,你也想要嗎?」

    「唔不!」夕夜臉登時愈發紅透了,「我不要。」

    將他羞住了,終於安靜了幾分。

    「為何不要?」

    乾脆更加羞一羞他,好叫他平靜來聽一聽解釋。

    而夕夜過分緊張,哪能聽出來林蘇青言下之意是在故意打趣他,便見他昂首挺胸理直氣壯道:「不行!修行最貴童陽身,一千歲以前一點陽元也不能洩!」

    「……」林蘇青被他一句話氣得眼前發黑,無奈頭頂,卻又無可奈何,「夕夜啊……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那不過是個巧合……」

    「巧合?」

    「嗯,巧合。」林蘇青見夕夜此時還算聽得進去話,連忙抓住機會解釋,「我之所以留那截腿骨,本意是要做法器,另外是想問一些問題。」

    「哇!問什麼問題要一邊問一邊陰陽和合修啊?!」夕夜一派天真,似是虛心求解。

    「?!」林蘇青如遭雷劈,「什麼陰陽和合修,我只是問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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