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世大陸] 塵骨 作者:林如淵 (連載中)

 
V123210 2017-10-4 13:30:06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28 279481
V123210 發表於 2018-3-12 23:50
第二百八十八章莫要妄自詆毀不知之人,揣測不知之事

    「誒你看你看……」有學子匆匆拉著邊上的同伴往一處看。

    「不知這回的請柬遞沒遞進去。」

    「我聽聞這回是定瑞送的請柬,是定瑞,應當能遞進去的吧……」

    「哦……那就還是不來了?」

    正值林蘇青看著那通始終不顯身的塑像沉思之際,學子們的議論聲接連而至,隨著禮樂中宮商角徵羽的起承轉合,趁機增減著談天音量的大小,離得近便能聽得一清二楚。

    林蘇青留意住了那句「還是不來」,莫非那就是……

    「餵你看那頭戴三山飛鳳帽的可是顯聖真君?」

    「就是了,你瞧他腳下臥著一條細腰黑犬呢!沒錯了!必然是顯聖真君!」

    林蘇青一邊走一邊聽著學子們的交談,他的目光循著所言找去,恰是與學子們所談論的那位顯聖真君撞上了目光。

    林蘇青微微頷首,向那位看向自己的顯聖真君抱拳行禮。心中卻是感慨:「許久不見,殺意是只增未減吶。」

    他穿越人群,演武台前布設的是尊者們的桌席,之後是三院的區域,為首一張先生桌,學子們每八人一張方桌。

    天瑞院在最靠裡的那一片區域,林蘇青須得走尊者席位的後方,經過天修院和天武院的前面,他自是不想在這個時候引起注意。可是眼睛和嘴長在別人身上,他們想看哪裡想說什麼,幾時輪到他能管束。

    「嘖你瞧,那個凡小子真拿自己當盤菜了,學子的通道他不走,偏去走先生的道。趁趕著天瑞院沒有先生管他,嘖無法無天,不成體統。」

    「不過入了一破落宗院,是尊者們可憐那宗院才予他通過,他倒好,自視甚高還真將自己當成號人物了。」

    「真才實學的考的話,他恐怕連灑掃的侍生都考不過吧。」

    「可是……他不是贏了天修院榜十一的郭敏嗎?」

    「嘁這就是你不知道了吧,我可聽說是那小子給郭敏下了毒的,要不郭敏再如何不濟何須急送橘井仙翁處醫治?」

    「下毒呀?嘖嘖嘖嘖……果然是歪門邪道。」

    「要不怎麼說什麼狗都能進天瑞院呢。」

    視人猶芥的其他宗院學子們,吭聲冷笑,忽而有人注意到林蘇青落座的方桌與孔戮先生與策先生同齊,連忙拍打身邊好友去看。

    「喂喂餵你們快看,那小子坐的是先生席!」

    「不可能,量他不敢這般猖狂。如此目無尊長也不怕小命不保。」

    「不是吧?!快看快看,策先生看見他落座先生席也沒有教訓他!」

    「不可能……」

    循著指引看去的學子們,戲謔的笑容登時僵在臉上只見在為先生們奉傳酒菜的侍生們,也為林蘇青放下了佳餚與美酒……

    接著看見林蘇青與那侍生耳語了幾句,稍後便見侍生端來一張圓凳設於桌旁,那圓凳上蹦上了一隻白首赤身的孩童,不,那孩童看起來像一隻犬,不不不,應該是一隻白首赤身的犬,長出了幾分人樣子。

    「你們看見那個孩……不,看見那狗了嗎……」

    沒有人回答問話者,大家都愣了,不止是因為林蘇青坐了先生席。

    ……

    「喏那就是祈帝。」狗子蹦上圓凳,伸出爪爪去摸了一把燒鵝上的油水,舔著爪爪道,「今年怕是又不會來了。」

    不必它說,林蘇青也猜到了。蒞臨的各方神仙皆有說有笑,除了目光永遠不離開他的那位顯聖真君,其他的神仙們無不在閒談之際窺一眼與他們坐席隔得稍遠的那樽始終不動的塑像。

    「啊呀?三隻眼怎麼來了?嗯嗯嗯嗯……天帝的外甥就是不一樣。」狗子兩隻爪爪搭在桌上立著,一一掃視著前方的席位,「本屆就他一個往屆沒有的「生」面孔。嚯喲,那眼珠子瞪得,比牛鼻子的青牛還瞪得大嘞。」

    說時扭頭打了林蘇青一眼:「被這麼雙眼睛盯著,你還吃得下嚥嗎?」

    「又不止我一個人吃不下。」林蘇青瞇著眼睛笑道。

    他像是自斟自飲,像是看著桌面的佳餚,然而目光卻頻頻看向那樽仍然沒有動靜的塑像。同樣是金雕玉琢,那樽卻不一樣,別的塑像色彩繽紛十分繁華,唯那樽一身刺金玉袍,披著立領金織的披風,那披風本身的材質薄如蟬翼,全是那上面金絲所繡的萬靈圖顯示了它的存在。

    除此之外,沒有別的顏色,也毫無生氣,卻格外奪目。分明是一樽塑像罷了,卻也能感受出它的生氣很清冷,看去時不禁渾身顫抖,彷彿是因為冷,但又明確的知道並不是因為冷,就是不明就的的、控制不住的、不由自主的顫抖。

    這使得林蘇青想起了二太子子隱聖君,可是那樽塑像的清冷又與二太子的清冷不同,他的清冷帶著一絲絲柔和,然而並不因為柔和的感覺而令人覺得容易親近,反倒令人覺得可望而不可及。溫柔而又無比威嚴。

    那就是祈帝……林蘇青忽然發現自己的顫抖好像有一點緊張、有一點激動……他忽然想上前去揭開那樽塑像的面具,看一看面具底下的面容。是的,眾多塑像,唯獨祈帝戴有面具。

    「面具底下恐怕也沒有面容吧。」林蘇青如是這般想到時,竟然有一絲悵然。

    「那面具做得真醜,一點也沒有祈帝的好看。」狗子呸了一口碎骨頭,舔了舔鼻子道。

    那是足金的面具,上面鐫刻著像是雲氣紋與日月星紋的紋飾,十分大氣精美,卻被狗子貶得一文不值。

    「祈帝會來嗎?」林蘇青不由自主的道出了聲。

    「我怎麼知道。」狗子將嘴邊的雞肉全部塞進嘴裡,嚼吧嚼吧,「不過這一屆是定瑞去送的請柬,本來是輪值的,但自從那位辭世後,定瑞再不去當值,這一回它卻主動當值了。」

    「這一回不同了。」林蘇青看著那樽塑像,喃喃低語道,「這一回……有他的兒子在場呢。」

    狗子眼尾瞥了林蘇青一眼,沒有接話,嚼了又嚼,鼓囊著腮幫子,含糊不清道:「感覺會有一出大戲。」

    「是的。」林蘇青輕聲應道,不過,他們所說的「一出大戲」,或許,並不是同一出「大戲」。

    說時,便見方才打響淨鞭的那位老者歸來了。他泰然登上了演武台,一旁侍生的領長與幾名侍生吩咐了幾句,紛紛退開了演武台,少頃搬來了雕畫屏風,橫遮於尊者席位之後,先生席位之前,隔開了屏風之後的目光,學子與先生們便只能看見演武台,再看不見尊者席位。

    隨即號角聲起……滿堂肅靜。老者端然而立,白眉長鬚無風自飛逸,廣袖長衫輕如風雲,然垂垂貼地猶如兜有乾坤。
V123210 發表於 2018-3-14 00:04
第二百八十九章矯傳天命,不可不明辯

    老者一身紫氣蒸騰,絕不是尋常的神仙。饒是冗長枯燥的宣講,也因他的不尋常而變得引人入勝,儘管字字詞詞皆是無關緊要的套話,然聽者誰也不敢怠慢,不敢錯過。

    因為隔著雕畫屏風看不見尊者席位,林蘇青一直屏息凝神,將自己的知覺放在那唯一一樽沒有顯聖的塑像上,期待著能夠第一時間察覺祈帝的蒞臨。卻是偶然的一抬眼,發現講話的老者,恰恰也看了他一眼。

    林蘇青正要去猜測那一記目光,即刻便見老者悠然退去,恭送老者入席後,侍生的領長立在演武台側邊,拉長了聲調,鄭重道:「請三院掌院為本屆學子致以寄語。」

    狗子咯噔一聲,被一塊炸蝦仁噎住了喉嚨。

    「如我所願。」林蘇青微微一笑,起身隨在孔戮先生策先生之後。

    狗子梗著喉嚨裡的蝦仁擰著眉頭髮懵,這小子看起來怎麼有點姦詐?

    而席間的夕夜頓時滿目放光,立刻站起來尋找林蘇青的身影,要目睹他走上演武台,一雙眸子瞪得炯炯灼灼。

    底下霎時炸開了鍋,一雙雙眼珠子幾欲脫眶而出,難以置信如遭晴天霹靂是那凡小子?!

    更是連自家宗院先生的講話也聽不進,勢必等到林蘇青講話以求驗證猜測。

    「他他他、他?天瑞院?掌院先生?!」一片片學子臉色鐵青,想罵出的髒話堆在咽腔,不知當先罵哪一句。

    林蘇青掃視一片,餘光藉機看了一眼那樽塑像,依然沒有成「活」,依然沒有顯聖,可是他有一種期待。

    「諸宗院學子,我乃三清墟天瑞院掌院先生林蘇青。」自有儀態,而無傲慢,「今生擔當天瑞院掌院先生,誠以榮幸。」

    底下嘩然如沸水,震驚愕然有,污言碎語亦有,倒是那些尊者們不同,然他們看似悠然而已,那斟酒、慢飲時,從眼尾溢出的眸光,也是若有所思。

    「我知道,你們好奇為何是我,也質疑為何是我,但,我無可奉告。」聲音一落,殿內忽然安靜了一剎那,俄爾又滿是嘈雜的議論聲。昔日裝腔作勢的謙謙學子,多少不禁窮形盡相。

    林蘇青通通置若罔聞,他繼續昂首挺立,從容自若道:「想必在場的所有人都已經記住了我,我是林蘇青,所謂的凡夫俗子。」他故意看了一眼正怒視著他的那位真君,真君的憤怒與其他學子們的憤怒截然不同,但他今下也不予在意。

    「除開我有幸成為了掌院先生,之外,我想說一件事情。」林蘇青看見了目光灼灼的夕夜,看見了一臉茫然的狗子,但他最是留意的是那樽仍然沒有顯聖的塑像,「各位同窗赴考三清墟,主為求學,而我林蘇青前來三清墟,是為明志。」

    「哦需要解釋一句,我所謂的明志,不是明確努力的志向,而是表明自己的心志。」

    這些自然不是說給那些不明就以的學子們聽的,而是說給那些看出他真實身份的尊者們聽的。

    「有金玉良言道『三軍可奪帥也,匹夫不可奪志也』,而自我林蘇青入世以來,卻多有意圖奪我心志者。他們謂之曰,乃我天命如是。可是,所謂天命,可曾有人見之?可曾有人聞之?既然有天命之定數,既然有預料之中之事,那麼,從古至今難道就從未有過意料之外之事嗎?從而,何謂天命所定?天命當真能定?如是,那我林蘇青,今下何故還站在這裡,也是天命所定嗎?」

    他淡然一笑,有些寂寥。

    「我想,我如今能夠堂而皇之的站在這裡,就已經超出了某些命數,但也可能,也符合了某些命數。比如,在某些命數里,我林蘇青早應該消失於世間,可在某一些命數里,我林蘇青注定會活著,或活得兇虣無道,於蒼生不仁;或活得慈悲為懷,與萬物相宜。可是,無論是哪一種活著,不都該是我林蘇青自己的心誌所定嗎?」

    他負雙手於身後,襟懷磊落。

    「我只見過失敗者,不願承認自己的無能便歸結於命;而成功者,謙虛的將自己的努力託辭於命。歸根結柢,所謂命,大多為事後之論。如此,事先的預言又算什麼呢?我林蘇青依然活著,不僅活著,還成為了三清墟的一院先生,那麼其中是否有天命所定?即是天命,而天命不可違,為何仍有違背?換言之,若天命定我必死,又何須有誰幹涉?既然我受命於天,任我天命所致,豈不順遂天意?」

    底下已經有不少學子疑惑,不知他究竟要說什麼。

    而林蘇青只是以餘光瞥了一眼那樽仍然未動的塑像,上前一步,繼續對在座的尊者們道。

    「何以禍患?何以福音?我從不知我是禍患,諸位可知?又從何而知?可否明示?我是不信什麼『天機不可洩露』,若不可洩露,你們又從何而知,若有天機,那也早已經洩露了。因此我就要好奇問一句了,天機可有定過我如何死?」

    「曾有諸多尊者指責我為禍患,我不知天命如何判我,但既然有尊者如是判定,那我想,應該是天命定我為禍亂蒼生的禍患,那麼,我想說的是我既然有禍亂蒼生的實力,可是我並沒有禍亂,算不算是天命對我的誤判?如此一來,天定命數是否可取?是否可信呢?另外」

    他再上前一步,利於演武台之前,睥睨台下,問道:「若是秉持『寧可錯殺不可錯放』的態度,欲將禍患扼殺於萌芽之中。可是,傳世的渡人渡己之『渡』,又是怎樣的法則呢?如是,倘若為惡者,是否有改過自新的機會?倘若為了得到「善」的結果,便將一切惡的起源滅殺,那麼天地為何又造就了善惡兩面?傳世為何造有『引渡』之善法?我既然為惡,為何位於法則之上的尊者們不是渡我?而是滅我?知迷途者而不渡,敢問尊者們是善嗎?」
V123210 發表於 2018-3-15 01:26
第二百九十章祈帝……來了?

    尊者們覷了覷彼此,各自尷尬,各自掩飾。當然不會有人回答他,不過他也沒有再繼續質問。

    此時的沉默勝過千言萬語,極為沉重。此時再掃視台下所有,無形之中比初上台時平添了許多氣魄。

    是了,你們身為尊者,蠻橫不講理的定我是禍患,那我只有比你們更加蠻橫,反正我也不是什麼凡夫俗子,你們誰都知曉。若要真的橫起來,誰比誰更橫,只怕諸位尊者極其清楚。

    林蘇青在心中沒有說出來的話,在場的尊者們何嘗沒有想到。

    「這小子,之所以敢這麼質問尊者,還得多虧了天帝啊。」狗子放下心來,給自己投了一塊大肉。

    比那些尊者們多瞭解一件事情的狗子,一眼便看出了林蘇青的底氣所在。如此這般,不是因為背靠丹穴山,也不是因為承蒙主上庇佑。而恰恰是因為天帝。

    回想起五年前,那時候天帝剛剛發現林蘇青還活著,原本是想不動聲色的滅了他。走運的是主上及時趕到,以蜉蝣歸息令與天帝換了一場賭局。

    這些個尊者們不知道林蘇青體內種有蜉蝣歸息令,恐怕他們還以為自己是知道林蘇青還活著的頭一批次。

    除林蘇青的真實身份以外,他們還有許多顧慮,其一,便是因為這裡是三清墟,這裡有成文的規矩,哪界的恩怨也不能在三清墟鬧事,即使是天界,也不會將事情攤到明面上。

    只是,三清墟也不成是最大的顧慮。當然也不是丹穴山。而是那一樽靜坐未動的塑像。如果沒有那樽塑像,或許……不至於容林蘇青佔盡上風。

    「想來,饒是林蘇青機關算盡,他也不可能想到這一層面吧。」狗子剛如是感嘆,自己又有心質疑,連忙搖搖頭令自己堅信,「不不不,他肯定不知道的。 」

    ……

    大家此時各懷心事,林蘇青正欲做個總結陳詞便下台去,怎知乍然一抬眼,猛地看見了祈帝立在天瑞院學子區域。那整整一片只設了他一張先生桌,空曠無比,而其中祈帝端然寂立。濯濯耀眼,卻無一人發現?

    奇哉怪哉,林蘇青確認不是自己看錯,他連忙看向尊者席位……那仍然是一樽巋然不動的塑像。

    可立於天瑞院區域的那位,無論是身著的白錦刺金袍,還是所披的繡著萬靈圖的披風,都與那塑像所取一模一樣。尤其那面具,果然是真正的面具更好看。

    且瞧他那薄如蟬翼的披風上所繡的萬千靈獸,個個栩栩如生。

    此間無風,然而那金領披風卻無比飄逸,似乎是因為那萬萬千千的靈獸正在奔騰正在戰鬥,而他祈帝,格外的寧靜寒漠。彷彿不是處在熱鬧隆重的大千宴,而是立在映照著蒼穹的無邊無際的幽靜湖水上,孑然而淡泊,像杳杳涼夜裡孤獨的一輪明月,皎潔而清涼。

    他是那樣的引人矚目,十分溫和卻又極其威嚴,十分寒素卻又極其耀眼,想膜拜,想驚呼,想在明月夜裡,站在山崗之巔,為其頌唱。

    可是、可是居然誰也沒有發現祈帝來了?!就連那些尊者們看起來也毫無察覺,到底是哪裡出了差錯?

    林蘇青感覺祈帝好似在看著他,他忽然極度的緊張,心臟驟然狂跳,激烈的震盪著他的胸腔。然而又不止是緊張,似乎還有激動。此時此刻的他,恐怕比夕夜見到祈帝還要激動,莫名,渾身發抖。對了夕夜!夕夜看見了嗎?夕夜可看見了祈帝來了?!

    林蘇青當即看向了天修院學子席位中的夕夜,可是夕夜卻只是眼神明亮的回望著台上的他……難道……難道夕夜居然也不知道嗎?

    到底是怎麼回事?林蘇青詫然的再次看向祈帝,隨即,便見祈帝淡然轉身往殿外走去,當他即將步出殿門時,驀然回眸睨了一眼……因這一眼林蘇青倏地心中一緊,他連忙追下演武台,追向了離去的祈帝。

    ……

    因他忽然衝下演武台,事出突然,大家無不疑惑,紛紛循著他的身影望去,緊接著又是一番熱議。

    就連狗子與夕夜也迷惑不解,他倆隔著茫茫一片片人頭相望了一眼,又不約而同地望向了林蘇青消失的方向,皆是一臉茫然。

    夕夜回神作勢要追上去,可就在他起身的時候,演武台上突然一聲鑼響,侍生領長拉長著尚未成熟的聲音,宣佈道:「驚凌榜三甲角逐,即刻開始……」

    他接下去嘰裡呱啦說了什麼夕夜完全顧不上聽辨,他只想去追上林蘇青,可就在他前一隻腳剛剛跨出殿門之際,猛地聽見那領長道:「凡宣三次未應者,即視作放棄……」

    夕夜不禁頓住了腳步。

    追上來的狗子見他愣住,遂問道:「你猶豫什麼。」

    「我……」

    「在叫你名字呢!做你當前想做的事去!那小子死不了的,不用你去。」狗子撂下話就消失在了夜色裡。

    ……

    而前方,林蘇青追到了山崖邊,追斷了祈帝的蹤跡,再往前就是懸崖,落下去便離開了三清墟。他環顧四周蒼茫無光,這一個異常漆黑的夜晚。

    難道方才是他的幻覺?

    正思忖回憶之際,一聲龍吟,便有一束白光自黢黑的夜空裡滑入他的腳下,將他托起,助他前行。

    「定瑞。」

    一聲龍吟回應。

    他記得這條路,幽夢帶他走過。他不禁想起那片血紅的虞美人,莫非是那裡?不等他想出答案,定瑞驟然落下,化作一縷白光如分拂過,消失在茫茫夜幕裡。

    雖然伸手不見五指的黑,但當定瑞消失的剎那,他藉著定瑞的光華,看見了不遠處的地面,果然有虞美人的花影。

    他的目光追隨者定瑞,看見它化成一縷白光霎時消失,消失的剎那看見了祈帝已然寂立在他的前方,在沉默的黑夜裡,如皎皎明月般濯亮。

    此時此景無風無月,因一眼看見了霞姿月韻的祈帝,便似有無邊風月。

    「來了?」祈帝忽然問道,沉磁的嗓音在冥冥靜夜裡聽上去很是溫和,卻……也感受出了清冷。

    「祈帝邀約,怎敢不赴。」林蘇青不卑不亢的回道。

    「是麼。」

    「恕晚生自作多情。」怎會是他自作多情,林蘇青其實是知道的,所以他才敢貌似從容的聊下去,「還以為三清墟又沒能請動您。」

    「來與不來,與三清墟請與不請沒有關係。」

    「?」林蘇青斂住心中詫然,俄爾想到祈帝出現時,那樽塑像並沒有成「活」,他也沒有入席,也就是說……並不算應了三清墟的邀請?

    於是他單刀直入的問道:「您只許晚生一人可見,晚生愚鈍,不知尊者用意,還請尊者不吝賜教。
V123210 發表於 2018-3-17 20:46
第二百九十一章如大夢一場

    涼風習習,帶來一絲絲泥土的腥氣,在遍地盛開著虞美人的山坡上,沒有絲毫芬芳,卻彷彿置身馨香無比的地方,令人精神無法集中,有些恍惚。分明沒有發生任何值得意外值得驚喜值得恐懼……分明沒有發生任何不可思議的事情,但總是忍不住地質疑這是不是夢,也懷疑自己是否中了幻術。

    幽謐的夜,人的心卻無法安靜,越靜心越亂,猶如百爪撓心,無法按捺,幾欲抓狂。林蘇青自問不是心焦氣躁的性情,今下不知為何,如何都沉不住氣。

    「無論神仙還是妖魔,但凡先祖為獸,便會有兩次誕辰。一次是從母體出生,一次是化形。」

    林蘇青等待得鬧心時,祈帝開口娓娓而道,不是在回答他的提問,像是要告訴他什麼別的事情。

    「化形前,是為獸,至少也須得等待三百年。」

    聽祈帝講述時,林蘇青無形之中感受到一種壓迫感,彷彿在那張面具之後,祈帝始終在凝視著他。他不知該如何應對,該搭話嗎?還是該繼續沉默著聽著。

    「你似乎一無所知。」祈帝突然道,似疑問,似確認。

    林蘇青抱拳低首賠罪道:「恕晚生才疏學淺。」

    風好像吹得更冷了。

    此時的沉默令人緊張到心驚,能聽見心臟正激烈的跳動的聲音,能聽見呼吸都變得急躁。壓力宛如泰山壓頂,使人莫名有點膽怯。

    「我曾經以為你已經死了。」每一個字都帶著沉重,每一個字也都如釋重負。

    林蘇青愣了愣,忖了忖,道:「晚生曾經也一度以為可能會死。」他想起了四田縣,想起了那次的山巔,想起了三隻眼,想起了天帝,想起了許多許多……不禁嘆了一口氣,「但有時候也覺得,倒不如死了。」

    「連白澤也說,你已經死了。」祈帝的話,令林蘇青揣摸不到他的意味,是在自言自語?是在感慨他的感慨?彷彿有千般萬般種意思。

    也許是因為祈帝的原因,此時氣氛格外沉重。

    林蘇青笑了笑,試圖緩解,道:「白澤神尊總是說笑。」幾年前他才與白澤神尊見過的。

    「聽聞你從丹穴山而來,是丹穴山的族民。」

    「是的。」

    「二太子的親衛?」

    「尊者對晚生很瞭解。」

    風忽然變得嘈躁,掀起許多虞美人的花瓣,獨片獨片的飄在夜幕中,令黑夜更黑暗,令沉默更沉默。

    你知道,沉默是最可怕的事情,它是有情緒的。不同時候的沉默,有著不同的情緒,但無論哪一種它都會悄然而迅速的侵入你的內心深處,無從抵抗。

    「你想知道為何天界視你禍患嗎。」當祈帝的沉磁的聲音出現時,風便轉小了,直至消失去。

    「不瞞尊者,晚生一直在探尋此間緣由。」

    「你想去魔界。」

    林蘇青腦子裡一轉這樣的問題怎好直接認下,畢竟他還頂著禍患的招牌,認下自己想去魔界,豈不就落下了話柄,萬一被曲解為認下自己要當禍害呢……

    「只是魔界正巧來找晚生,而他們又恰好有晚生需要的東西。」

    「你對世間知之甚少,對魔界又瞭解幾分?」

    無法看見那隱藏在面具之後的神情,卻彷彿聽出了幾分擔憂。大約是自作多情吧,就連天界都要忌憚三分的妖界,那妖界的帝君如何會擔心他這樣的「凡夫俗子」。

    卻又好似真的有憂慮……林蘇青反反覆覆忖度著那隱隱約約的感受,終是悟了即使當真有憂慮,所擔心的怕只是他這個將來禍害,一去魔界便如放虎歸山吧。

    「但凡心有浩然氣,又何懼外來邪氣的迷惑與侵擾。」林蘇青凜然正色道,「何況,若心有魔念,即使身在清淨太平之地,該入魔也還是會入魔。」

    「你有一些地方與我一位故友很像。」

    「正氣猶如百川匯海,自然有相同相通之處。」

    祈帝點了點頭,像是欣慰,像是讚許,像是有別的意思,林蘇青覺得好難體會。

    「此去魔界,望你不亂本心,好自為之。」

    林蘇青以為祈帝會說完就離去,卻見祈帝走近了幾步,近了又近了,立在了他的面前。林蘇青透過面具,看見了祈帝的雙眸,明亮而溫和,不是那種威嚴得逼人的亮,而是溫和莊肅中自帶一種帝王尊氣的亮,令人肅然起敬不敢直視。不是因為畏懼,而是無形之中就願意臣服。

    林蘇青從未害怕過三界至尊的天帝,此時卻在妖界祈帝的注視下,心生膽怯。那是一種難以說出體會的壓力,令他不由自主帝就跼蹐不安,自慚形穢。

    祈帝看了片刻,俄爾道:「去吧。」

    以為祈帝說完便會離去,卻見他原地未動,林蘇青醞釀了片刻,垂著眼眸,看著面前祈帝的鞋尖道:「那夕夜……」

    倏然不見,抬首隻剩一片空寂的夜色和一縷清風。

    尚來不及思考,剎那一群烏鴉似自眼前掠過,他下意識感到身後有誰來襲,剛一轉身,卻眼前一黑……

    「這小子深更半夜自己來這裡,莫不就是來等我們的?」

    「管他那麼多,大人吩咐的只要他來了就立刻活捉。反正活的就成。」

    「那……」

    迷迷濛濛模模糊糊中,便失去了知覺。

    ……

    彷彿剛暈過去似的,林蘇青忽然又恢復了意識,只是如何努力也睜不開眼且醒不過來,想翻身也無法動作,如死屍般躺著。

    像夢魘一場,他知道自己躺著,像是躺在冰天雪地裡,他努力想睜眼,卻是在夢中也只能艱難的睜開一絲縫即刻又合上。

    他就像旁觀者一樣,看見了自己正躺著,不是躺在地上,而是漂浮在空中,與那些雪花一起漂浮著。

    是旁觀者,又是躺著的他自己,他能感覺身體很沉重,意識也很沉重,彷彿自己在急急的往下墜落,卻始終墜不到盡頭,他明明沉重得似鉛鐵,卻連後下起的雪花都比他落得快許多,很快就超過了他,落在了他的身下去。

    身下空空蕩蕩,看不見還有多遠到底。

    很冷,冷得寒心徹骨,他想抱緊自己的胳膊維持住僅存的餘溫,軀體卻一動不動。還有多久,還有多遠,是夢?為何是這樣的夢?是幻?不,是幻術必有破綻可尋。

    如夢似幻裡,他忽然聽到一道清冽的聲音

    「救他。」

    這般熟悉……狗子!那聲音先前在狗子的幻境裡聽過,是靈太子子夜元君!

    「我知道你一定有辦法,求你救他!」

    救誰?救我嗎?林蘇青心道……
V123210 發表於 2018-3-19 07:09
塵骨 第二百九十二章 世間難逃一個欲

    子夜元君的聲音極其清冽,只比二太子子隱聖君多一分柔情,也多一分淒然。

    她沒有再說話,林蘇青卻能感覺出她很急切,也很慌張,彷彿在警惕著什麼。

    然而沒有人應答她,為何沒有人應答?丹穴山的子夜元君、天瑞院的掌院先生……她在求誰呢?這般絕望的求著……

    「我求求你……」絕望的哽咽聲,極度的悲痛,聽得林蘇青也痛心入骨。

    「你乃先祖托生,你若執意要救他,沒有誰能阻止!求求你,我求求你……救他好不好……」

    誰曾想,堂堂子夜元君泣不成聲。

    先祖托生……林蘇青默默唸到……不就是主上二太子子隱聖君……能令子夜元君如此哀求,她到底要救誰?

    「你亦知曉子隱乃是你鳳凰一脈的先祖托生,那你為何還要執意生下這個孽種。」

    是……白澤神尊的聲音。林蘇青無法睜眼看見周圍,卻能感覺到白澤神尊好像是現在才出現,方才在子夜元君哀求子隱聖君的時候,他並不在。

    「你怎樣也是一位神尊,該是知曉其中的利害。你莫要再為難子隱。」昔日紈褲不羈的白澤神尊,竟然如此嚴肅。

    「我自出生便不得不以自身做陣眼,三魂七魄皆是陣法,我能封印住他,為何我的孩子不能?!」子夜元君是要救她的孩子麼……

    「你的父君是天之四靈之一的朱雀靈尊,母后是丹穴山女帝洛蕖神尊,如何能比?」

    「如何不能比?!」子夜元君毫不猶豫地反駁白澤神尊道。

    「你莫要忘了你身為神族的使命!」

    「我的孩子難道沒有神族血脈?!」

    「你當初就應該想到如今這個後果。」

    「我當初就沒有想再繼續做神仙。」

    「你要背叛自己的族民,背叛自己的先祖嗎?」

    「那又如何?我首先是我自己,其次才是神仙。我為何不能為了自己自私一回?況且,是我背叛先祖,幾時輪到你來替我感到蒙羞?」

    「你……你簡直冥頑不靈!」

    子夜元君與白澤神尊你來我往的爭論不休,一直沉默的子隱聖君清冷的聲音一出,聲音清幽,卻一句便將他們激烈的爭吵截斷。

    「救他,你會死。」

    「死亦何妨?」咚的一聲彷彿是子夜元君猛地跪下,林蘇青拼了命想在這「夢境」中睜開雙眼看清楚他們,卻始終模糊不清,只模模糊糊看到了她一點影子,眼皮又如同鉛石般沉重的閉上。

    她泣道:「子隱,我求你,只要你肯救他,縱使灰飛煙滅我也甘願。」

    白澤神尊一口氣鬱結在胸中,沉悶地嘆道:「子隱,你不可心軟。」

    「他在何處。」子隱聖君的語氣始終波瀾不驚,聽不出他的任何情緒,大約是因為子夜元君的遲疑,他接著道,「你若擔心我是去殺他,不說也罷。」

    ……

    呼啦,一道火焰驟然燒起的聲音,熄滅了林蘇青的夢境。

    他猛地清醒過來,他知道這次是真正的「夢」醒了,假如此時睜眼便能真正的睜開雙眼。不過他沒有立即睜開,而是用耳朵與感知,去觀察周圍的動靜。

    「昏過去了?」

    「回稟尊上,小的們做事馬虎,不過只用了一炷香的毒,早該醒了,是他自己又睡了一炷香的時辰。」是那細長尖銳的聲音,是離鴉,他的聲音叫人難以忘記。

    林蘇青一邊聽著耳邊的動靜,一邊於心中暗忖。這麼說,已經在魔界了……

    「讓他醒。」

    「喏。」

    不必離鴉動手,林蘇青趕忙佯裝伸展懶腰,睜開眼來。他藉故打起哈欠,偷偷觀察著幻境。

    與猜想之中不同的是,魔界並非暗黑得陰森可怖,更不似影視劇與小說中所描述的那般終日生活在暗無天日的山洞內。

    相反,魔界極其的富麗堂皇,直比天帝的凌霄寶殿更要金碧輝煌。

    這裡不僅光彩奪目,甚至仙霧繚繞。以珊瑚做窗,以水晶做簾,滿園花圃種著奇花異草,琉璃玉翠為瓦,黃金為漆,銀磚為地。

    院中水池裡飄來香醇美酒味,池內漂浮著金盃銀盞翡翠盤,泡著抱琴半遮身的美人,亦有輕紗加身者、捧花掩面者……一個個如花萼潔白,如玉瓷剔透……

    可謂無比榮華,無比壯觀。

    原來,入魔即是縱慾。

    東方琉璃界太上忘情,西方極樂界六根清淨,而在這裡,在這人神共憤的魔界,秉持著七情六慾原是根本,所以意欲如何便是如何。

    沉迷,是入魔;放縱,亦是入魔。時清醒,也迷亂,一副軀體由理智支配,也縱容慾望支配。

    自甘墮落也好,痴迷爭奪也罷,在魔界不存在慾望。如果快樂源自釋放,便無盡的釋放;如果快樂來自獲取,便無盡的獲取,

    沒有想要而得不到的,沒有想做而無法做的,慾望便等同於沒有慾望。於是許多魔族開始懷疑生存的意義,他們也像那些天界神界的尊者們一樣,開始探尋自身的價值。

    為所欲為,也是另一種純粹的生活方式。

    不過,林蘇青只能看見那些酒池肉林,和浮靡奢華。因為當那位魔尊隨意一抬手,轟得一聲一面火牆拔地升起,陸陸續續又是幾面火牆,將他們包圍其中,在看不見火牆之外的奢靡。

    與他在牆內的,只有離鴉,與那位格外挺拔魁梧的人,那便是魔尊,但他更像是神尊。

    他神采英拔,氣宇軒昂,只眉心一點火焰,沿著劍眉燃至鬢角,與那雙血紅的眸子,令他看起來有些邪魔的意味。

    他一身玄墨黑袍,鎏金邊鑲血石繡暗紋,大氣磅礴。只聽聞第一位魔尊原是一位神尊,不知是否正是眼前這位。

    「若不是你熄滅了那盞燈,還不知道居然就是你。」魔尊濃黑的眉毛壓著眼睛,眸光深邃而不可測。

    「難怪那丹穴山的二太子要千方百計的保你。」

    離鴉見魔尊說話時,林蘇青慢條斯理的從地上起來,他腳下一踩,啟動了陣法,林蘇青的腳下立刻竄出無數道火焰似的藤蔓,將他的雙腿死死纏繞。

    「呵呵~不要動,你不動,它們就不會傷到你~」離鴉陰笑道。

    「那就開門見山吧。」林蘇青鎮定道。
V123210 發表於 2018-3-19 07:10
第二百九十三章 圖窮匕見

    「開門見山?」那位魔尊皺了皺濃眉,本要斥他一句,忽然像是顧慮了什麼,遂將火氣硬忍了回去。

    見魔尊的嘴角掛了下去,察言觀色的離鴉當即接話道:「若不是須得你自願獻身,豈容你裝腔作勢。」

    「離鴉。」魔尊橫了一眼離鴉,接著看向林蘇青,他的嘴角微微勾了勾,「你身著鮫綃衣,是天瑞院的先生。」

    「不才正是。」

    「天瑞院修的是天理,那你可能算得出,那丹穴山的二太子為何如此袒護於你?」魔尊問道。

    林蘇青只能猜到魔界抓他來是因為那盞被他「熄滅」的不熄之火,是魔神蚩尤,或許……或許還與他內心深處所封鎖的那間「地獄」有關……那個彷彿來自地獄的可怖的聲音,他至今記憶猶新。

    卻完全不曾料想,魔尊開門見山的第一件事所問的居然與主上有關……

    「閣下既然如是問在下,想必在閣下的心中依然有了與在下不同的答案。」林蘇青笑了笑,捧手和氣道,「願聞其詳。」

    「小子,你莫要狂。」

    「能在一界之尊的心中存著不可或缺的價值,是我的榮幸,因此才感到自豪。」如何掩飾自己的一無所知?便是連自己也利用自己的價值。

    在這邊的世界裡,不怕被人利用,就怕自己毫無利用價值。否則便是死不足惜。

    魔尊詭異的笑道:「他人之言豈能輕信?不如你自己看吧。」

    一語言罷,四周的火牆驟然凍結成冰壁,寒冰瞬間破碎,碎片迅速又凝聚成四面鏡子似的冰面,倒映出他們三個身影。

    就在林蘇青觀察四周的變化時,離鴉悄然閃現在林蘇青的身後,伸手將他一推。林蘇青脊背一受力,頓時往前跌去,嗖的一聲,彷彿跌進了那些冰鏡之中。

    是的,他好不容易剛一站穩,便發現自己已經置身異處。

    是方才那片夢境裡的冰天雪地,天地之間白雪皚皚,無邊無際,刺得林蘇青睜不開眼睛,迎面冷風如刀,割過面頰留下清晰的痛,此地寒冷徹骨。

    紛飛的大雪令視線模糊,林蘇青立在原地,轉身向四周張望察看,可惜哪裡看上去都相似,就連天空也與地面呈一色,辨不清東西南北。唯有正前方斷了一處視線,令他看出了其中的不同那裡有一處小山坡。

    也正是看見了那處小山坡,林蘇青驀然感覺這裡似乎有些熟悉,他似乎曾經來過。

    他小心翼翼地一步一試探的往那邊走去,越走越熟悉……轟隆!

    突然電閃雷鳴,雷神震耳欲聾的急驟落下,隨即,天際上驀然響起一道清冽的青年男子的聲音。

    「你已經無路可逃。」聲音平淡,卻氣勢逼人!

    白茫茫的天空倏然被黑暗侵染,只見無數烏雲翻滾,呈壓頂之勢而來,天地之間變得陰暗晦冥。

    朗朗乾坤被洶湧的重雲遮天蔽日,剎那天愁地慘,漆黑一片。

    抬首望去,驀然發現,在金烏高照的方位,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顆如熊熊燃燒的火團似的懸息罰星。熒惑守心,天下必有大禍降臨。

    「你不是答應要幫我嗎?!」回答的是一名清麗的女子的聲音。

    這一男一女的聲音不是旁人,正出自子隱聖君與子夜元君!

    林蘇青顧不上任何,連忙朝那山坡直奔去。可是遠遠便被一道光牆阻隔,他只能極目遠望。

    依然看不清他們的面孔,卻見子隱聖君青絲凌亂,霜色衣衫上沾惹著斑駁的血跡,不過她身上沒有任何傷痕。

    「你數一數,統共殺了多少神仙。」主上一如往常,聲如清泉,波瀾不驚。

    原來全都是她殺過的神仙所濺上的血……林蘇青不禁心驚肉跳。

    他曾經在崑崙山的藏書裡讀到過被天神殺死的神仙,比凡人或妖魔被殺還要複雜許多。他們的魂魄無法直接歸去陰司,亦無法直接轉世投胎……他們死後的魂魄不得不歸於混沌,直至七七四十九天後才可重新凝聚整齊,凝聚齊全後還須得去人間輪迴足足七世,那七世不在命理之中,因此,能否再重歸仙班,還得看那七世的造化……

    「你原本已經鑄下大錯,身負罪孽。而今又一路從天牢殺將而出,把九重三十六天屠盡了二十八層,使一百零八座天宮寶殿毀了七十一座……」子隱聖君難得有了情緒,他似乎在心痛,但心痛的不是那些被屠殺的神仙,也不是那些天宮寶殿。

    「不殺他們,我救不出我的孩子!」子夜元君這一聲道出,已是潸然淚下。

    林蘇青訝然,不禁回起方才的夢境……如果那場大夢與現實有關,那……那麼他為何會夢到?難道是魔尊故意讓他夢到的?

    「不是我不幫你,是我不得不為族裡,給天界一個交代。」子隱聖君攤開手遞給子夜元君一枚藥丸,「吃了它,隨我回去請罪。」

    「我耗費幾萬年修為將孩兒的靈魄提出封回我的腹內……你這個做舅父的,卻親手遞來一枚化魂丹?」

    子夜元君看著那枚丹藥,撫摸著她的腹部,欲哭已無淚。

    「天上一天,凡間一年,我懷胎三百餘年,終於誕下。我的孩子,你的親外甥,他還沒有睜眼,如今就只剩下靈魄,你卻……你卻……我不吃!我也不跟你回去!」

    「你不吃,連你也要死。」

    「那就讓天尊連我的命也拿去!他是我的孩子,也是你的親人,你如何狠得下心腸?」子夜元君撕心裂肺道,「吃了丹藥,他便會化成一灘血水……就會灰飛魄散……再也救不了他……何其殘忍……」

    「你清楚,他的出生將帶來什麼。」

    這一幕林蘇青感覺好似在哪裡看過,他模模糊糊的有一點印象,他的腦海裡突然閃出子夜元君的臉……

    她清麗的面容上掛著淚痕,晶瑩的淚水凝結在睫羽,微微一顫,便又是如珠滴落。

    「孩子分明沒有過錯,卻在尚未出生,就被定下命數。而我身為母親,卻無力去化解……」她只怪自己,費盡心機,終無法換給孩子一個活命的機會。

    她考量再三,將橫在身前的長劍放下,朝子隱聖君跪下,哀求道:「子隱,算我求你,我願自碎魂魄,慰藉蒼生,只求你放過我的孩子。」

    「放過他,誰來放過蒼生。」

    ……

    真的極為熟悉,真的像是曾經見過……

    林蘇青仰望天際,看著那顆赤如烈火的懸息罰星,喃喃自語:「熒惑守心,大禍將至……」霎時,又聽子夜元君瘋狂的否認道:「不,不,不是的,這是一定帝君派人作的天象!這定然是假作的天象!不可能,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原來她也看見了天象。

    而在她情緒失控,似瘋似癲的時候,子隱聖君負手將長劍收在身後,朝子夜元君走去。就在即將接近時,猛地被回過神來的子夜元君發覺,她怛然失色,當即執劍刺出,快得轉瞬即逝,再看見時,它已經刺中了正欲彎腰去扶她的子隱聖君,恰恰是刺中了心口。

    「你……你為何不躲?」

    子隱聖君沒有回答,卻是突然!就在一眨眼!他倒握劍柄向上一提,刎了子夜元君的脖子……

    猝不及防,她絕望的、難以置信的瞪大了雙眸,直到明亮的光采漸漸黯淡……她倒在子隱聖君的懷裡,鮮血無聲無息的將白皚皚的雪地染透……一片鮮紅在潔白的雪地上觸目驚心……

    「因為你必須死。」

    大雪如崩,冷風如刀,掩去了子隱聖君的聲音和他與子夜元君的身影。

    ……

    林蘇青驚呆了,他愕住了,不由自主地張大了嘴,莫名想大吼,卻半天發不出一點聲音。許久,許久後只有一個字從他幹澀的喉嚨裡艱難的沙啞的擠出來……

    「娘……」
V123210 發表於 2018-3-20 22:33
第二百九十四章 五味陳雜

    原來神仙的性命,似凡人一樣脆弱。這是林蘇青第一次看見子夜元君的面容,清麗柔弱卻又倔強無比。

    她為了愛情,不願做什麼,為了孩子,可以不要自己的性命……可是,子隱聖君明明有辦法幫她,卻為何不幫,是他的親姐姐不是嗎?

    林蘇青說不清楚自己此刻是怎樣的心情,心痛也悲傷,可是沒有流淚。他杵在遠處看著,看著殷紅的鮮血將潔白的雪地浸染,看著子隱聖君將子夜元君的頭摁入懷中抱著,親手殺了自己的姐姐,大約他也悲痛吧……

    此時,被烏雲壓蓋得黑魆魆的蒼穹上,驟然出現了八顆巨星,與那顆懸息罰星遽然相會,旋即串連。

    剎那間,天上黑雲翻捲,驚雷奔行;地上狂風大作,將參天大樹連根拔起。眨眼高山傾覆,坍塌成一片片亂石,大地頃刻裂開溝壑似乎要將塵世四分五裂。

    天幕之上斗轉星移,九星串聯之中赫然出現滾滾漩渦,那詭譎多變的黑色漩渦接天連地,漩渦之間更是轟雷掣電,驚險重重。

    飛沙走石天崩地裂間,林蘇青看見子隱聖君放下自己的劍後,皺緊眉頭拔出了子夜元君刺在他胸口的劍,他摟著子夜元君,將她的劍收在她的懷中,於她耳邊說著話,明明是耳語,可是離得很遠的林蘇青卻聽見了。

    他聽見子隱聖君對她道:「生死由命,我必須給蒼生一個交代。」聲音很輕,輕如風,涼如水。

    子隱聖君看著子夜元君的長劍,凝視著劍柄上鑲嵌的那一枚血色的神石,那石頭……林蘇青摸著自己的胸前正是先前子隱聖君贈與他,他一直掛在脖子上的這枚勾玉。

    只見子隱聖君手呈劍訣,隨手一劃,便將那枚神石從劍柄上剝離,恰是這時,天地劇烈震盪,蒼穹之上九星飛轉,它們匯聚成一體,卻眨眼消失不見。

    頃刻黑雲散去,雷電止息,天地又在瞬間恢復了一派清明。

    ……

    九星串聯的異象引來了無數的神兵戰將,他們齊刷刷落下,落在林蘇青的前面,落在子隱聖君的周邊,將他團團包圍。

    但林蘇青依然能穿過人群一眼看見其中,他親眼看見子夜元君化作了無數飛雪,與那些雪花一樣飄飛、飄飛,但是沒有一片落下,「她」消散了,憑空消散了,無根無牙,無影無形。就連那一地的鮮血,也如同浸透了雪地,浸透到雪地之下的泥土去了,鮮血也消失了痕跡……

    子隱聖君在無數神仙的注視中,拾起了兩把長劍,一把是他自己的,一把是子夜元君的。他就在無數雙神仙的眼睛中,立於懸崖峭壁之巔,單手各持著一把長劍,遠望前方,遠望著天涯海角。

    過了片刻,是那三隻眼從神仙群中走出去,抱拳問道:「敢問聖君,那叛……那子夜元君身在何處。」

    子隱聖君淡然的轉身,掃視了一週,道:「無處不在。」

    隨即,他將子夜元君的長劍拋給了三隻眼,道:「去覆命吧。」

    他的聲音蕩徹於浩渺蒼穹之上,言語冷如秋水,彷彿連天地間拂過的清風,都要為此凝結成霜。

    這時,天邊雖大雪落下一位一身白色仙袍的神尊,他嘴角一勾,似笑非笑,是熟悉的聲音:「嘖嘖嘖,狠心吶,竟然親手誅了自己親姐姐的三魂七魄。嘖嘖嘖多大仇多大怨吶,居然連轉世輪迴的餘地也不留呀!狠心、狠心!嘖,實在是太狠心了,簡直是狠毒!」

    子隱聖君不發一語,轉身離去,是一如既往的平靜,一如既往的冷漠。於他身後,甩開是長空澄碧,萬里如洗。

    ……

    死了……

    「連輪迴轉世的餘地也不留……」

    林蘇青的腦海裡反反覆覆迴蕩著這句話,反反覆覆……

    死了……

    是……真真正正的死了。

    他突然淚眼朦朧,他抹了一把眼睛,連指縫都浸了淚水。奇怪,他明明不認識子夜元君,他為何如此悲痛。奇怪,子夜元君明明與他的娘親長得截然不同,他心裡卻想大嚎一聲娘親……

    奇怪……奇怪……奇怪……

    莫名的,不解的,感到撕心裂肺。

    眼前迅速模糊,模糊成一片混沌,模糊得蒼茫一片霧白,看不清任何,看不清,陡然!眼前變得清晰,他正看著一面薄冰化成的鏡子,鏡中倒映的是他與魔尊,還有離鴉。

    他旋即環顧四周,四面都是冰鏡。他回來了。

    「想必你已經瞭解了。」魔尊的語氣聽上去亦有些沉重。

    林蘇青感覺胸口沉悶,他深呼吸一口,振作起來,貌似鎮定的問道:「閣下是何用意。」

    「呵呵,毛頭小子而已,倒頗有幾分你老子的風範。」魔尊冷哼一聲道,「就是不知你是當真沉得住氣,還是因為一星半點的小恩小惠,就令你將殺母之仇都抹得一乾二淨了。」

    聽見「殺母之仇」四個字時,林蘇青額角的筋抽了一抽。

    「你是叫林蘇青,是吧。」魔尊詭異的笑了笑,貌似客氣道,「林蘇青小兄弟,你可想知道天界為何容不下你?」

    林蘇青已經猜到了,不過即使猜到了他也選擇不回答。他知道,在這種不清楚對方目的的情況下,保持獨立的思維,不被對方牽制,才對他自己最有利。

    然而魔尊像是早已經看穿了他似的,眯著眼睛看著他,若有深意道:「你的母親是神域的子夜元君,你的父親是妖界的祈帝。雖說神域與妖界的結合對天界不利,不過神域又不止是丹穴山一處,這並不是你們母子必須死的主要緣故。」

    說得輕描淡寫,卻是別有用意。林蘇青知道,魔尊在引導他的思維,所以他努力保持著鎮靜,以令自己的心神不受影響,從而能夠冷靜而獨立的思考。可是……可是腦子偏是不由自主地就要去想。

    如果不是這個原因……

    那麼……林蘇青思忖之際,面前魔尊倏然出手,屈指為劍抵在了他的腰腹處,道:「是這裡,是因為這個緣故,所以天界畏懼你。但,並不是因為你有錯,而是因為你的出生令天界感到畏懼。」

    「那是……」與其突然明悟,倒不如愚鈍不知!林蘇青渾身一僵,難以置信得情緒失控渾身顫抖,魔尊知道他體內的另一個「他」,那個久違的、封印在他內心深處的那處「地獄」裡的「他」。

    內心的那個「他」彷彿突然笑了一聲。林蘇青的腦海裡全然是那滾滾的火山岩漿,那環繞著的十八般兵器上數不清的符咒,還有那火山洞口上封鎖的一條條數不清的鐵鏈,以及那鐵鏈上的無數道密密麻麻的符咒……

    眼見著林蘇青從鎮定到滿面震驚,魔尊卻不緊不慢地問道:「子夜元君所生出的不止是你,還有另一位,那位才是正主。」

    那就是說……那就是說……林蘇青不敢相信,身體不由自主的後退了幾步,腿腳發抖,腳步都踉蹌
V123210 發表於 2018-3-22 07:07
第二百九十五章焦灼

    「主上!!!主上!!!林蘇青丟了!!林蘇青不見了!!!」一朵急雲驟停,狗子一個猛子紮下地,塵沙剛震起尚未掩去視線,就見它甩開腿子直奔而來,「主上啊!林蘇青不見了!!!」

    一個急停,爪子抓不住地,衝出去許多遠,眼見著即將撞上二太子的腿,忽然又見另一雙腿快步過來,嗵地一聲將那雙腿撞了一個趔趄,打眼一看是山蒼子。

    「嗨呀你讓開!」

    狗子剛繞開山蒼神君奔向主上,便被山蒼神君一腳踩住了尾巴尖:「毛躁什麼?」

    哪管他踩著尾巴,狗子卯足了勁兒向前,任他踩著算了。

    「主上,林蘇青不見了!他……咦耶?」剛扯著嗓門兒嚷完,便從二太子麵前所設的虛設明境之中看見了林蘇青,還有……「嗚哇!他在魔界!他幾時去的魔界?!他去魔界做什麼勞什子?!」

    狗子一驚一乍,而二太子波瀾不驚,唯有山蒼神君憂心忡忡。他鬆了狗子的尾巴,擔憂地問向二太子道:「殿下……這是一步險棋呀,險中至險,屬下真真切切地懇請您多再斟酌斟酌。」

    「落子無悔。」風輕雲淡,音色如泉水滴落,清冽而冰涼。

    「殿下,何苦來哉?」

    「敵之要點即我之要點。」二太子的神情冷寂如故。

    「殿下……」山蒼神君憂心悄悄,滿目慼然。狗子坐著,兩隻爪爪不由自主地縮在胸前,雖然不知道他們究竟在談論什麼重要的事情,可是它就是不由自主地覺得揪心,感到惴惴不安:「主上……」

    「追風。 」二太子忽然喚它。

    「在,屬下在這兒呢主上。」狗子顧不上腳爪打滑,連忙跑到二太子腳前坐下,抬起小腦袋瓜凝望著他,望見了他……狗子的鼻子嗅了又嗅原來主上也有擔憂。

    「這枚錦囊你收著。」

    狗子連忙捧起爪爪接住:「這是……」

    「時機到了你再打開。」

    「主上,什麼時機?這裡面是什麼?」

    「到了你自然知曉。」

    「時機幾時才到呢?」

    「殿下……」山蒼神君的眉頭蹙得不能再蹙,浪蕩如山蒼子,而今下誠惶誠恐,擔驚受怕的樣子全然不似從前的他,這叫狗子看得膽顫心驚:「主上,到底要發生什麼?啊莫非!」它猛地想起林蘇青身在魔界這一茬,「莫非林蘇青當真要變成禍害了?!」

    ……

    幽深的竹林,有風急掠而過,颯颯作響。樹葉似飛劍,似尖刀,在林與林之間穿梭,樹幹上,竹節上,被劃過便留下斑斑傷痕。喧囂的風打入了密林深處,唳唳風聲嚇得林內的動物們惶恐不得終日。

    丹穴山上,迷谷老兒持著掃帚從山腳一路掃到了某處山巔之頂的涼亭,獵獵的山風翻捲著他的衣袍與白眉長鬚,也將堆砌起來的落葉撩起了小漩渦。他沐著朗朗清風鎚著老腰步入涼亭杵著掃帚坐下歇息,卻是方剛坐下,便看見了石桌上的一盤殘局。

    早知二太子殿下自幼時起便總是獨自在此與自己對弈,估摸這一盤便是二太子殿下於下山前所下的一盤。

    他遂而起身上前去看,這一看卻是一個驚詫。他尋思著捻起一枚黑子,嘗試著落下,可試來試去又只好換成了白子,翻來覆去,反反覆覆,他圍繞著石桌將棋局轉來轉去的觀察,捻在指尖的棋子仍然無處安放……

    「唉呀……老朽還以為這棋局尚未弈完呢,原來……原來已是盤角曲四,劫盡棋亡了呀。這、這這這……這早已經落定乾坤了啊。」

    他思來想去,仍有謎題終不得解,撫著長鬚忖道:「就是不知……殿下到底主弈的是白子,還是黑子呀。雖說是與自己對弈,但總歸還是有偏袒的吧?應當……應當是有的吧?」

    他凝視了一會兒棋局,隨即轉身拾起靠在涼亭邊上的掃帚,緩緩踱出幾步,孤獨的遙望著遠方的天際,喃喃自嘆道:「唉……殿下何時才回來啊……」

    ……

    與此同時的三清墟,大千宴正如火如荼,演武台上正比得轟轟烈烈,夕夜正面對著一場硬戰。

    他不過四五百歲,剛化出形不久,本就沒有修過多少功法,這一路過關斬將,全憑他天賦異稟,憑著一身與生俱來的血脈優勢,從根源上壓制著對手。

    而今下已是驚凌榜前三的角逐,對手亦是鳳毛麟角。此時的先天血脈便不再那樣具有優勢,頂多能助他硬扛住一些攻擊。

    顯然這一拳他很吃力,對方同他一樣剛猛,一拳直衝而來,如鯨椎撞鐘,直逼向他的丹田,意欲將他的氣息打散,從而無力招架。

    可是夕夜不知躲避,硬是承住了這突來一拳,他抱住了對方的臂膀,以蠻力相抗,然而對方修為遠高於他,即使一樣精疲力竭,但他仍有餘息在拳頭上凝聚著,為這一拳增加了更強勁的衝力,若是一拳中腹,夕夜再難有回擊的餘地。

    底下已經有不少學子為他唱衰,甚至開始了押注,儘是賭他必敗。他已經戰了太久了,從剛入驚凌榜便一直在守擂,一直在戰鬥。

    「哼,我,祈夜,可是威名鼎鼎的祈帝的兒子!你們休要小瞧了我!」他咬緊牙關,滿身經脈暴突,發力要將那一拳頂出去。

    「你若服輸我便收力,免你不受重傷。」對方也聽見了台下的呼聲,氣焰更旺。

    「我祈夜,永不服輸!!!」他猛地聚集一身氣力,大呵一聲,只見雖然艱難,但他腳步逐漸向前邁出,而對方的腳步已經被他逼得不禁往後滑退。

    他渾身的肌肉如爆裂般膨脹,將他的衣袖撐裂,他的臂膀上已有野獸的灰白毛髮在迅速遍佈。

    「你……你是……」對方驚詫,台下所有學子無不震驚。

    「是妖?!」

    「妖界來的?!」

    「難怪天生神力!」

    卻是在座的尊者們看出了些許端倪「這小子……」

    話剛出口,便被許多尊者的目光堵住了,誰都將明白揣在心裡。隨即那位尊者便改口道:「不服輸的勁兒,像極了他的母妃。」

    夕夜哪管他們的閒言碎語,任他們笑話去!頃刻便讓他們品嚐後悔!他一心只想贏,只要贏,只能贏我祈夜,是祈帝的兒子!我絕不能輸!

    便有掌聲,一記,兩記,三記……越來越多,越來越響,從零星到滿堂喝彩,從譏笑嘲弄到助威吶喊……

    夕夜掃了一眼演武台邊所豎立的旗幟,怒視對手道:「我贏定你!」

    他眼中的堅定、憤怒,與那絕不服輸的倔強,彷彿映出了此時正搖擺不定、震驚得害怕不安的林蘇青。

    曾經是那麼相像的結拜兄弟,而今截然不同。

    ……

    其實都在焦灼。

    而身在魔界的林蘇青,只多,不少。
V123210 發表於 2018-3-23 18:44
第二百九十六章 到頭來,萬般皆無奈

    「無論你有幾個身份,你終究有著鳳凰的血脈。」魔尊眼中帶著耐人尋味的笑意道,「鳳凰涅槃,生即永生,死即更生。將你禁在誅邪殺魔的壺中天內受奇煞之氣天誅地滅又如何?只能將你的肉身湮滅罷了。」

    金碧輝煌的魔界,縱然繁華無比,依然令人心中蕭瑟,似置身與寒風凜冽的冰天雪地。

    「是要感謝你的娘親子夜元君,她不惜背負罵名屠殺天宮,只為提出你的三魂氣魄,令你得以涅槃重生。」

    魔尊說著時頗虛情假意地嘆了又嘆。

    「可惜了她自己,千算萬算卻沒能算到會被自己的親弟弟殺害。唉,鳳凰又如何,那可是凝聚著天神之力的一劍吶,唉……何況她的弟弟你的親舅舅,他可是鳳凰先祖托生轉世,他的靈力就是你們鳳凰先祖的靈力,等於是你們老祖宗的一劍吶,唉,可惜了這樣一位巾幗豪傑,本尊還是極為欣賞她的。」

    被魔尊所揭露出的真相震得幾度失去理智的林蘇青,強壓著自己的心緒,逼迫自己集中精力去思考,去保持客觀保持鎮定。也許是魔尊的話術……是的肯定是的,這裡是魔界,魔界最是懂得慾望,知悉弱點與軟肋……一定要冷靜,冷靜,冷靜啊林蘇青。

    林蘇青於心中警示著自己,他閉上雙眼,屏息凝神,一併摒除雜念,放空自己的心神,換取一瞬間的空白,什麼也不聽,什麼也不想,什麼也不看……

    放空,當空無所空,理智便似蠶蟲食桑,將那些衝動的念想一點點蠶食。直至他的思緒能夠聽從他的心意,不再不由自主去回想方才「冰鏡」之中的經過時,他才開始認真的思考。

    他並不是思考今日的所「見」所「聞」,而是將從前掌握的確證的線索,與之對比,找出契合點,從而進行佐證,證明哪些是真,那些是假,哪些是魔尊的別有用心……

    便只有最重要的兩件事情他心中忖道:既然子夜元君死了,那子隱聖君為何不順便將我也殺了?畢竟,我才是天界要誅殺的罪孽。是沒有找到?

    魔尊極其洞察人心,只是一眼就再度看穿了林蘇青的心思。他似笑非笑道:「其實你以為的『你』,也早已經死了。一直以來是另一個『你』在活著。雖然曾經本尊也誤以為,你們都已經死了。」

    看見林蘇青的疑惑,魔尊接下去道:「將來龍去脈全部告訴你也無妨,本尊有這個耐心。」

    想來是見林蘇青始終保持警惕,魔尊彷彿寬慰他道:「你無須對本尊如此提防,你我不是仇家。」

    可是林蘇青不為所動,依然全身心都警惕著,魔尊也不再多言那些無關緊要的話。

    「要想捋清楚這樁陳年舊事,難免要從丹穴山說起,特別是你的娘親子夜元君。」魔尊說著便轉身朝冰鏡走去,仿似面前無物,他即將接近,冰鏡像是感應了似的瞬間消失如一道道微光悄然消匿,便顯出此處原貌。

    這裡原是大殿,在那極北之點,便是魔尊的寶座。

    「不過在此之前,也不得不先提一提我魔族的一件事不大光彩的舊事。」魔尊走向寶座,廣袖一甩,衣袍翻飛,便泰然落座。

    「我族魔神蚩尤大帝,乃是與天同生,與地同歲,永生不滅之神尊,卻因神域與天界聯手所謀之計暗害,中了奸計陷阱。為了逼我魔族就範,丹穴山鳳凰老祖吞了天地靈氣所孕之十二品蓮台,以自身元神為陣眼,以三魂七魄為符咒,將我族魔神蚩尤大帝封印在體內,彼此生生世世纏鬥。」

    林蘇青聽得明白,封印在體內與之無休止的纏鬥,約莫是為了阻止魔神蚩尤禍亂蒼生吧。

    「你丹穴山之所以乃神域之首,即是如此。不過,即使有十二品蓮台加持,鳳凰老祖仍然不是對手。」魔尊忽然頗為不平,「呵,論陰險狡詐,再沒有勝過神域與天界者。」

    他繼續道:「鳳凰血脈為了能夠始終維持著最鼎盛的戰力,以壓制體內所封印的蚩尤大帝。不僅借助天生涅槃之力,每五百年更生一次,更是為了分解蚩尤大帝的靈魄,使之無法歸一,間接使他靈力跌減。鳳凰一脈還將蚩尤大帝的靈魄代代相傳,每一代只承接一部分靈魄,企圖在傳遞中使蚩尤大帝因為靈魄的長久缺失,而跌減至消亡。」

    「說出來也是一件不光彩之事,即使本尊身為魔界帝主,其實曾經,本尊也時常對我族的將來深感迷茫,幾次以為魔界將就此沒落。」

    魔尊的神情是真真的落寞,卻只是轉瞬即逝,隨即便是眼神一亮,更加神采奕奕、

    「可是天地有眼,封印終於在羲子夜這一代出了差錯!」

    羲子夜……大約是因為情緒的忽然振奮,魔尊一語直接點出了子夜元君的姓名,羲子夜,便是她的姓名麼……林蘇青於心中唸到……霎時心緒又不由自主地紛亂。

    「身為神仙,本該忘情淨欲,而她心有情慾,有欲則生魔,她的慾望喚醒了蚩尤大帝的靈魄,而又多虧了有你,那羲子夜迫切的想平安的誕下你,這也是慾望,是無盡的慾海助我大帝重振雄風!」

    莫大的歡喜令魔尊興奮,彷彿乾涸了千千萬萬年的沙漠突然降下了一場大雨。

    「哈哈哈哈哈~我魔界,應當感謝你們母子!」魔界沒有慾望,即使是魔尊,亦是隨心所欲。不似其他君王,時刻謹言慎行,甚至喜怒不形於色。

    隨著魔尊放聲大笑,林蘇青卻更為沉重活下來的既然不是「他」,那麼現在的他是誰?

    「我是……魔神,蚩尤?」猜到這樣的地步,無比震驚,令他看上去面目猙獰,當如何面對?連五官都扭曲,無所適從。

    是恍然大悟的解脫嗎?

    是難以置信的驚訝嗎?

    是心痛嗎?是憎惡嗎?是悔恨嗎?

    都不是,也都是。

    一剎那,連他自己是否還應該繼續活下去,他都拿不定了。好多原因,他終於清楚了。

    難怪天界千方百計要滅他。

    難怪眾神皆罵他是禍患。

    難怪他會來到這邊世界,難怪他的身體會出現「異象」……

    不禁想到所以他的回來不過是二太子布的一齣戲?一個局?

    是因為當年沒能殺了他,後來知道他還活著於是要召回來趕盡殺絕?可是殺他何必如此麻煩?

    他又胡思亂想那二太子又為何多次救他護他甚至教授他?

    這些算什麼?那他林蘇青又算什麼?

    棋子?還是困獸似的玩物?

    或只是享受將天下之大禍玩弄於鼓掌之中的樂趣?

    「難怪……天命定我為禍患……」
V123210 發表於 2018-3-25 19:22
塵骨 第二百九十七章 陰謀是看不見的詭計

    「休要妄想。」魔尊嘲笑道,「自作多情也須有自知之明。」

    林蘇青聽得心中歡喜,難道他不是魔神蚩尤嗎?

    「原本的你早已經死了。」魔尊輕視了他一眼,嗤道,「不必高看你自己,你與我魔族沒有半點關係,說到底,你不過是一具容器罷了。」

    「容器?」林蘇青的心緒凌亂如麻。

    「你出生不過兩日,三魂七魄就剝離了本體,而你的本體更是早已經被壺中天的煞氣誅殺得灰飛煙滅,於此至虛至弱,區區凡人的一個噴嚏就能將你的三魂七魄蕩盡,哼,遑論壓制蚩尤大帝?」

    沉默了許久的離鴉陰邪的笑道:「你的三魂七魄早已成為蚩尤大帝的養分了。」

    「既然我的身體已經灰飛煙滅了,那我此時此刻立在這裡的是什麼。」林蘇青按捺住自己凌亂的心緒,艱難的保持著冷靜。

    「還能是什麼?不過是子夜元君臨時給你借來的凡人之軀罷了。」魔尊不屑道。

    「凡人之軀……」林蘇青蹙眉深思,「那我現在到底是誰……」

    「你何必知道你是誰?你總之是活不成的。魔神蚩尤大帝屈尊於你體內,是你的榮幸。」

    魔尊的聲音於大殿內震盪,聲音彷彿具有衝擊力,猛地撞擊到林蘇青心口上,不含內力,也被撞得體內血液翻湧。

    如何回擊?如何反擊?這已經不是回擊與反擊的事了,魔尊完全是否認了他的存在。他是個壓根就不存在的「人,」這還不如天界直接宣佈他是禍患,

    可是,事到如今,事已至此,震驚有用嗎?沒有。慌張有用嗎?也沒有。那麼恐懼?心痛?有用嗎?通通都沒有,任何情緒都沒有用處。

    情緒只會驅使人失去理智。可以借助情緒去幹一番大事,但絕不能淪落為情緒的奴隸。

    那麼是質疑自己的時候嗎?更不是。

    「你想為你自己和你的娘親復仇嗎?」魔尊突然問道,不似挑釁,倒像是關懷。

    「復仇……」心緒亂如麻的林蘇青喃喃地複述著。他早前懷疑過,撫育他長大的娘親或許不是他的親娘,而今得知自己的親娘是子夜元君,卻也得知她已經被對他有恩的二太子殺害……連難過都來不及,何況仇恨。

    太多太多的事情突如其來,他是猝不及防,從未預料。太多太多的情緒,在心中擁堵一團,哪一種都來不及。他心中空白,腦中空白,他矛盾且茫然。

    該信魔尊的話嗎?可是自己也沒有他欺騙的價值。

    該去恨二太子嗎?可是他對子夜元君的感情僅僅停留在方才那不知意味的眼淚裡,他連心痛的緣由都還來不及體會清楚,只是下意識的流淚,潛意識裡悲傷,不由自主地想去救回於眼前死去的子夜元君。或許這就是來自血脈的羈絆?

    可是,當真要去殺了二太子復仇嗎?好像還是恨不起來。其實要論感情,在他心底,更多的還是二太子多於子夜元君。但他實在想不明白,二太子既然有幫助他們母子的辦法為何不救?

    不救便罷了,何故為何出爾反爾呢……難道同皇室鬥爭有關?與權謀有關?與儲君的爭奪有關?林蘇青不住的胡思亂想,有關的、無關的事情在這一刻彷彿全都能牽扯到一起。

    最可怕的便是胡思亂想,一旦陷入胡思亂想,便再也看不見真相。

    「二太子以答應幫助你們母子為由,欺騙救子心切的子夜元君道出了你的藏身之處,然而二太子卻出爾反爾,將你捉去禁入壺中天誅殺,而後,更是親手殺了你的娘親。你一點都不恨嗎?你不為你自己不平,血濃於水,難道你就不為你的娘親平這一口怨氣嗎?她當初誓死也要保護你,甚至背叛自己的神格,浴血屠殺天宮。」

    魔尊徐徐起身,平靜的走向林蘇青去,他的腳步很忙,言語中也盡顯語重心長。問道:「不論怎樣,子夜元君還是護住了你,讓你活下來了,不是嗎?可惜她……再也回不來了。」

    見林蘇青依然沉默,甚至沒有預料之中的任何反應,魔尊與離鴉都疑惑了,莫非這小子已然忘情?

    「你若想復仇,本尊可助你一臂之力,若你不願復仇……」

    「為何不復。」林蘇青倏然抬頭詭異笑道,一雙瑩亮的眼眸,透著血紅。

    突如其來的變化,魔尊與離鴉卻是不約而同,相視欣慰一笑「恭迎大帝。」

    「這凡小子的定力太也遜色,三言兩語便失去了神志。」林蘇青滿目狠絕,一身殺戾,「本座還以為須得多糾纏幾番,呵。」

    屬下聽聞這小子一直陷在自己身世的困惑之中,執念早已深種,已是心神俱疲。」離鴉上前諂媚的奉承道,「不過,就算他意志堅定,可是身在屬下這隕仙陣之中,量他也撐不了多餘的時辰。」

    「隕仙陣?」林蘇青……或許不能稱他為林蘇青了,他看著自己雙腿上纏綁的火焰藤蔓逐漸褪去,潛入地底。在它們潛去的時候,方圓百米內,地面如龜裂,處處是數不清咒文與數不清的陣眼,咒文連著陣眼,陣眼連著咒文。這是由成千上百的陣法連結成的一個大陣,而他則身處於陣中之陣,眼中之眼。

    他更是看清楚了,魔尊方才的走動,每一步都開啟了一個陣。

    「回稟大帝,隕仙陣隨您離去後失傳了千百萬年,而屬下自幼研習陣法,後在尊上的指點下,於數百年間有幸破得了此陣。」離鴉抱拳躬身,諂媚至極。嗓音更為尖利,更為嘶啞。那種喉嚨變成一絲縫隙,硬擠出的聲音,煞是刺耳。

    「你已習得哪層境界了?」

    「回稟大帝,即使是神仙困於此陣之中,也經不住半盞茶的時辰。」話剛出口,怕是被當成妄自尊大,離鴉趕緊將腰身躬得更深。

    魔尊大喜,當即一揮衣袖,呼喝來下屬:「恭迎大帝歸來!擺宴七天七夜!」

    「慢。」林蘇青的雙眸已經完全不見黑白,全然血色,嘴角勾出邪狷的笑意。

    ……

    林蘇青不見了。

    林蘇青在魔界。

    這兩個消息很快傳遍了三清墟,而在虞美人盛開的山坡上發現了林蘇青與魔族的蹤跡,更是傳得人人皆知。大家紛紛想起了那盞熄滅的長明燈,與那天不明女子所帶來的訊息……一時間猜測無數。

    此事,驚凌榜勝負已見分曉,夕夜揮舞著榜第一獨有的旗幟於人頭攢動,喧鬧不堪的人群中尋找著林蘇青的身影,卻是聽進了一耳朵污言穢語。

    他一把揪住了一名學子的衣襟質問道:「你說什麼?你把才纔的話再說一遍!」

    「不不是我說的,是、是巡查的師兄們說的。」那名學子見識過夕夜的厲害,被他一瞪,瑟瑟發抖。

    夕夜一把將旗幟丟給那學子:「幫你爺爺看著!」隨即撥開人群擠出去,試圖出去尋找。孰料剛一出門迎面便碰上了那三隻眼的真君。

    那位真君正在厲聲下令:「任何學子不得踏出廣華殿半步!」眾天兵天將得令便立刻四散而去。

    「這裡是三清墟,不是天界!你憑什麼軟禁我們!」夕夜上去毫不客氣地問道。

    那三隻眼的真君怒火大作,回頭一見是夕夜,才強行壓住不發作:「魔界即將來襲,這是在保護你們!」

    「魔界來襲?魔界為何來襲!」夕夜脫口就問,可是轉念之間他更要緊的林蘇青的安危,「你快讓開,我要出去找小青青!我的安危不需要你們掌握!」

    「休得胡鬧!」風聲鶴唳,外面已是草木皆兵。

    「既然有危險,我更得去把他找回來!」

    三隻眼真君氣急登時將兩刃三叉戟往前一橫,攔住夕夜的去路:「你亦知曉此處乃是三清墟,不是你妖界,休怪本君沒有勸過你!」

    「你!」夕夜慍怒,迎著那兩刃三叉戟鯁直了脖子,「怎麼著?你要殺了我不成?!有本事你就殺了我!我看你天界有多大的能耐!」

    他話音剛落,便有一位額頭上生有螺旋狀白毫的尊者過來,笑吟吟道:「二位皆是一片好心,何故慪氣。」

    那三隻眼神君登時羞得面紅耳赤,他亦知曉,這是尊者在幫他,畢竟,魔界即將來襲,若在此時得罪了妖界……只怕天界的處境難以迴旋。

    夕夜也並非不識時務的愚蠢之輩,他見尊者打著圓場,與他沒有對立,連忙去套問道:「學生祈夜見過尊者。」禮數很是周到,「學生的好友林蘇青走失了,學生實在擔憂,想去尋找他的下落,可否得尊者准許?」

    他話音尚未落得乾淨,遠方天際突然悶雷滾滾,漆黑的蒼穹,從天邊劈出血似的的閃電。

    驚雷大作,彷彿要將天蓋震裂。

    廣華殿內頓時嘈雜一片,哄哄鬧鬧的喊鬧著:「魔界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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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