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世大陸] 塵骨 作者:林如淵 (連載中)

 
V123210 2017-10-4 13:30:06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28 279480
V123210 發表於 2018-3-25 19:22
塵骨 第二百九十六章 棋從斷處生

    正在人心惶惶時,那鬼哭狼嚎的夜幕中,驀然顯現二太子子隱聖君的身影,他臨風立於追風的首頂,馭之騰雲駕霧而來。

    夜幕掀動風浪,杳杳夜色轉瞬化作耿耿銀河,五色征雲,縹縹渺渺,千丈不見盡處。若有清風拂面,淺聞丹桂飄馨。天地忽而一派清涼如洗,冷颯颯兮未到寒盡處。

    分明被追風遮去了半個天幕,一眼卻只看見了子隱聖君,再難挪去視線。

    追風落下,縮去模樣。天神落處,八極淨塵,九野湛露,雲霧消逝之時,二太子子隱聖君端然寂立。

    廣華殿內的學子們挨肩迭背,前遮後擁的探出來求一賭聖君風采。

    「不得了……那可是天神吶……」

    「果真大事不妙了嗎?」

    「魔界當真來襲了嗎……」

    追風狗子煩不勝煩地走去,往殿門前一坐,將整個廣華殿當作了靠背,全部堵在了身後。嘈雜一絕,夜忽然靜謐,靜得非比尋常,風中都是殺意。

    「不知子隱聖君大駕,有失遠迎。」策先生與孔戮先生遠遠的抱拳走來,恭迎聖駕。

    而所有蒞臨的尊者們,一位都未曾離去,此時都聚在天邊的雲團之上,先看著底下的變化與熱鬧。

    這時,山蒼神君突然從地底下冒出來,恰恰是在策先生與孔戮先生來的方向,側身而立將他們截住,更毫無寒暄之意,而是單刀直入道:「我丹穴山家事,二位就不必以身犯險了。」

    他二位先生正是迷惑不解,倏爾狂風大作,天邊馬蹄聲滾滾如雷,剎那便見黑雲翻捲,萬馬奔騰而來。

    領軍的不是旁人,正是林蘇青。

    他一身紅焰如火,滿面符文遮住了膚色,一身符文如焦躁的蟲蟻,瘋狂的遊走。只見他滿目血紅,瞳孔只剩下一絲線那樣細窄的一縷點在眼內,恐怕正如他殘存的意志,即將被慾望吞滅。

    夕夜拼了命的撥開狗子的毛,從它的屁股底下擠出來,鑽出一個頭時,剛好看見林蘇青帥大軍奔來,一眼險些沒有認出他。

    「小青青?」

    狗子只覺屁股底下癢癢難耐,後腿不由自主地就撓上了,一不留神,將夕夜蹬了出來,摔了個四腳朝天。他連忙翻身爬起來,奔到山頭就搖臂吶喊:「小青青!小」

    第二聲尚未喊出,一隻巨大的烏鴉撲面而來,他當即一閃,換氣都來不及剛一回眸,便見密密麻麻的鴉群包住了他,他奮力一震,將它們盡數震三成黑霧,幾個後空翻,翻回到狗子身邊,心有餘悸道:「方才是什麼襲擊了我?好像是烏鴉?」

    「是毒。」狗子眼皮都不抬一下的回他道,「全都是毒。」

    「那是小青青吧?可我怎麼感覺我認錯了?」夕夜忍不住往前走了兩步,卻被狗子一爪子踩住:「別去了。」

    「我感覺他也不認識我。」夕夜沒有往前走,他茫然的看著一身殺氣騰騰的林蘇青。

    「還想活命的話,稍後無論發生什麼,也莫要走出本君身後。」山蒼神君乍然出現在夕夜身前,他立刻捏開了訣法,召夜遊神,擋在了他的身前,夜遊神瞬間化出無數個分身,迅速將整座廣華殿包圍,背對大殿向外,與天兵天將門一併時刻備戰。

    「那是小青青嗎?」夕夜想往前走幾步,好看得仔細些。

    狗子卻將他摁得絲絲的,言語中盡顯無奈,道:「夕夜,你是祈帝的兒子,你若死在這裡,於天下無益,於妖界無益,你最好不要輕舉妄動。林蘇青……已經死了。」或許吧,從他入魔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死了。

    「死了?」夕夜扭頭啐它一口,「放屁!」

    轟隆!

    轟隆隆!!!

    狗子張口正欲反駁,林蘇青率軍落下,震得天地顫抖。

    「子隱聖君」林蘇青故意抬高了音量拉長了聲調喊著,隨即又壓低了道,「許久不見,別來無恙。」

    「不過方剛歸來,便迫不及待的前來尋仇滋事,不怕折了根本麼。」二太子眸如寒光,不含一絲溫潤。

    「呵呵,本座已知你給這小子種了蜉蝣歸息令,只要是這小子的肉身還在,本座就脫不出桎梏,折與不折與本座又何干。」林蘇青冷笑道,「為難倒是你。」

    是了,他頂的是林蘇青,為禍便也是林蘇青為禍。要令他再度沉寂,除非二太子召動蜉蝣歸息令。不過一旦召動,林蘇青必死無疑,而他不過是再次沉寂千百餘年,也僅僅是沉寂罷了。

    而不召動蜉蝣歸息令,他借林蘇青之手尋釁滋事,若殺,便只能殺了林蘇青,而一旦林蘇青死在了子隱聖君的手裡,便是子隱聖君解開了封印,那麼他就脫出了桎梏,於他是有利無害。

    「怎麼?神仙也會心慈手軟?不是當誅則誅,當罰則罰麼。」

    「怪哉,林蘇青居然知道自己就是陣眼……」狗子疑惑的自言自語道,「既然知道自己是陣眼就不該入魔才是啊……」

    「什麼?什麼陣眼?」夕夜纏問著,他才是一頭霧水,明明是朝夕共處,卻發現感覺在別人的故事裡打秋風,不過是蹭到了別人願意讓他知道的事情。

    「他是自己率兵而來,魔尊寂帝尚未露面,恐怕是故意來挑事的。」山蒼神君捏緊了訣法,仔細觀察著魔界前來的陣勢。

    「也是,正如『林蘇青』自己所言,他已知自己身有蜉蝣歸息令,即使先龜縮魔界,悄然籌謀,再如何縝密也不過是一枚蜉蝣歸息令就能令他全軍覆沒的事。所以他乾脆直接來賭,要麼用千百年沉寂換蜉蝣歸息令,要麼林蘇青死,他獲得真正的自由。」

    是了,蜉蝣歸息令絕非輕易能夠煉得,一旦召動,林蘇青必死,而丹穴山又絕不可能讓二太子做陣眼,屆時便無誰能再封印他。那麼,當他重新甦醒,在下一枚蜉蝣歸息令煉得之前,他有的是大把機會。

    「你確定不動手麼。」林蘇青傲睨一世的走向二太子,隨著他每邁出一步,周身的黑霧便越發濃重,身上可見的符咒也越發的狂躁,亂奔,直至逐漸瀰漫,覆蓋住他本來面貌,而後又逐漸散開,顯露出另一番猙獰的模樣。

    「小青青是在送死?」夕夜道。

    「不,是蚩尤在尋活。」狗子嚴陣以待。
V123210 發表於 2018-3-25 19:23
塵骨 第二百九十七章說不出的古怪

    「蚩尤?!」夕夜大驚,一個轉身拽住狗子的鬍鬚,「小青青是魔神蚩尤?!」難以置信!

    「他不是蚩尤。」狗子煩不勝煩,一爪把他摁趴下,「老實呆著,現在不是你胡鬧的時候。」狗子心煩得緊,因為主上說,無論如何他們不得插手。它不知道主上會作何決定,但無論哪一種決定……都不算好。

    便是看著了這一點,所以才賴上了吧。最恨陰謀詭計!最恨什麼「顧全大局」!就不能乾脆直接的打一仗嗎!

    「那是被蚩尤附體了?!」夕夜瞎猜一氣彷如迷糊灌頂,「那打呀!還等著作甚?!打跑蚩尤啊!」

    「倘若凡事僅憑打一架就能解決,那與低級野獸又有何異?」

    「我就看不慣你們這些算計來算計去的麻煩樣子。」

    「那你想一想,是做千古帝王的喜歡打打殺殺,還是無能之士更喜歡打打殺殺。」狗子瞥他一眼道。

    「道理不能這樣講,要是能直接殺了,做什麼還要憋屈著受委屈?」

    「道理也不是你這樣講的。」

    「雖然我是妖,但我也為你們神仙感到不公。憑什麼神仙就要多擔著這麼多的責任,誰的仇誰報,誰的怨誰了不好嗎?凡是都要先考慮蒼生,行事沒有你們自己的原則,那這個神仙做得有屁的意思! 」

    夕夜掙扎要從狗子的爪子地下鑽出來,邊鑽邊道:「再說了,邪魔妖怪可從不考慮蒼生,他們為所欲為,就是打起仗來也一身輕鬆。何況你看現在,明知道是蚩尤作祟,蚩尤可是個大禍害,你們卻不除他,不就是在留禍患嗎?!難道留著禍患不除就是對蒼生好了?」

    「禍患」二字猛地刺到了林蘇青的耳朵裡,他對這二字尤其敏感,偏是這樣的時候,更為敏感。

    剎那滾雷大作,無數道閃電霹靂從低沉的天蓋上傾盆大雨似的落下,滂沱無序,胡亂的、瘋狂的霹打,恐怕此時此刻的凡間,正民不聊生。

    「呵,二太子你看,連小孩子都明白的道理有什麼不能以生死來解決呢?死一個本座痛快,死一百個本座就更痛快!哈哈哈哈哈~」

    他瘋也似的,面目猙獰可怖,他俄爾轉向那位三隻眼的神君道:「二郎真君,你的舅父可曉得本座回來了?你可告訴他了?快去,甩起你的狗腿子跑快了去,去告訴他,本座正在幫他天譴凡間的『惡人』。」

    「你是枉殺無辜!」二郎真君怒斥道。

    「枉殺無辜?哈哈哈哈哈~」林蘇青笑得邪肆,「可是本座認為他們十惡不赦啊,難道不是嗎?」

    夕夜被林蘇青的模樣驚嚇住了,他呆愣道:「小青青變了……怎的突然就變了?不不不!他是被蚩尤附體了!狗子你快放開我!你讓我去……」

    「去送死嗎?」狗子踩得更緊了,踩得夕夜呼吸都算勉強,更別提再與它爭執。

    「我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山蒼神君蹙眉琢磨著。

    「哪裡?」狗子問道。

    「說不上來,但我感覺不太對勁。」山蒼神君思前想後,還是無法解釋自己的感受,他驀然問道,「追風神君,你曾與魔神蚩尤交戰過,那是個怎樣的魔頭?也是這般……嘶……這般古怪嗎?」

    「古怪?」

    「不,也不是古怪,總之……我覺得……」

    「離鴉。」

    山蒼神君正在琢磨著如何形容心中的感覺,忽然心神一緊,被林蘇青的一語繃緊了心弦。

    「屬下在~」

    「這裡統共有多少學子。」林蘇青若有深意而又輕蔑地問道。

    「回稟大帝,這裡沒有學子。」離鴉抱拳俯身,巨大的帽簷蓋住了他的面孔,只有那薄得如同一道血痕的唇,勾成一條詭異的曲線笑著。

    眾神一震,大驚不妙!只見林蘇青身後的魔軍忽然消失了一部分,他們彷彿突然被土地吸收了似的,一眨眼就不見了。

    「不好!在殿內!」山蒼神君話剛出口的同時,狗子已然縮小了一些身姿,回身奔入殿內,霎時陣陣哀嚎自殿內傳出來,淒厲無比,慘不忍聞。

    殿內正在鏖戰,那些魔軍避開了自天罩下的結界,也避開了周圍包滿的天兵天將和夜遊神的分身,從地底潛入了廣華殿,正與學子們廝殺。

    狗子進去一爪子便能拍死一個,可是死並不是結束,他們每一個在死亡的剎便立刻分解出許多碎片,碎片如吸蟲,立即包裹最近的一名學子,通過他們眼鼻口耳肌膚毛孔潛入他們的體內,寄生於他們的元神,迅速吞噬他們的心志,使他們成魔。被入侵的學子越恐懼,便被吞噬的越迅速,簡直無孔不入!

    只有夜遊神能對付他們,夜遊神一把抓起幾個直接吞下肚去,可是夜遊神分身越多,他的力量就會相應減少,吞食太多後,連他自己的分身也一併漲消了。

    廣華殿內痛苦的哀嚎聲此起彼伏,就連天兵天將也難以招架魔軍的這般侵入!整個大殿哀鴻遍地,驚心慎目。

    那些被吞噬心志控制元神墮入成魔的學子,頓時失去了理智,凶狠無比的攻擊自己昔日的同窗舊友,殺魔亦是殺生,魔活不成,人也活不成,而不殺則會犧牲更多的學子!

    狗子只恨自己被罰無法恢復正身,否則怎會束手無措!氣啊恨吶!

    「山蒼子!」每入一魔,狗子便一爪子丟到山蒼神君身邊。

    山蒼神君倒是能對付他們,他的三爪鎖魂鏈,每鎖一人,便能驅除一魔,可是他統共只有七條,如何鎖得住這越來越多「魔」。

    而那些魔曉得他的厲害,於是扔去一個,便立刻跑開一個,抑或是團團圍住他,叫他應付不暇。

    而夜遊神們見不得山蒼神君有難,頓時紛紛趕去他週邊,與那些入魔的學子糾纏。

    「這傷不得殺不得!如何是好!」

    山蒼神君已被入魔的學子們包圍得不見其身影,狗子抬爪聚起靈力奮力一震,廣華殿顫動不止,那些「學子」們被震散,只見山蒼神君一身斑駁傷口,狼狽不堪。

    「險些以為連本君也要入魔了。」山蒼神君抖了抖袖子,連忙取了腰間的葫蘆,塞子一拔,放出無數隻女鬼來。

    「去!纏住他們!」他下令道,「有大功者准予輪迴。」

    那些女鬼一聽旋即衝著那些魔族和入魔的學子們蜂擁而去,她們儘是被鎖住了靈魄的惡鬼,三魂七魄只有一魂在世,除了做惡鬼,做不成別的。

    「以暴制暴,以惡制惡!」山蒼神君揩了一把臉上的傷口淌出的道道血水,"非逼本君少賺幾個銀子。」

    「不好!」狗子猛地大叫,嚇得山蒼神君一驚,「夕夜!」回頭就見狗子奔到他跟前來,急忙問他:「山蒼子你看見夕夜了嗎?!」

    狗子與山蒼神君連忙四處尋找夕夜,可是殿內到處不見他的身影,他們連忙趕出殿外展開尋找,然而殿外找遍了也仍然不見他任何蹤影。

    夕夜不見了,這可真是大事不妙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3-25 19:23
塵骨 第二百九十八章心之憂矣,於我歸息

    夕夜畢竟是祈帝的孩子,而他在天界的管轄內失蹤了,平時倒無須多作擔心,可偏偏是現在這個節骨眼上。

    「要先稟報殿下嗎?」山蒼神君問道。

    「我想……容我先想想……」狗子累得上氣不接下氣,恨不得整條舌頭都吐出來,左思右想後道,「咱先別急,首先這事兒目前絕對不能讓妖界知道,那邊神仙多嘴巴雜,平日裡顯得沒事兒就愛瞎嚼閒話,這會子去只怕會走漏風聲出去。」

    「說得在理,何況林蘇青才目前的要緊事兒…… 」一想起二太子,山蒼神君的目光頓時黯淡了下去,十分氐惆。

    狗子一眼瞧見,很是在意,它低了瞅了瞅脖子上掛著的錦囊,站起來爪子搭在山蒼神君肩上,似苦口婆心道:「山蒼子,你同我說句實話,殿下到底是什麼打算?是不是有危險?」

    「你別問了。」山蒼神君避開它的爪子,側過身去,也避開了它的視線。

    「山蒼子,我追風向你保證,我絕對不給主上惹麻煩。我想知道主上的決定,你若還當我是兄弟,你就告訴我,我若說出去或是插手,我追風永生永世都做狗東西!」

    「你別問了。」山蒼神君尤其困窘,他很是憂慮,他焦灼的神情狗子全都看在眼裡,它看懂了,這其中定然不簡單。

    山蒼神君踟躕猶豫許久,架不住狗子殷切渴盼的眼神,他才為難道:「殿下不讓你知道,其實是一種保護,此事越無牽扯越安全。」

    「那我就不服氣了,憑什麼你小子能被牽扯就去,我追風卻不能?」

    狗子作勢要問個明白,廣華殿前乍然一聲巨響,天地隨之顫了三顫。狗子與山蒼神君二話不說,連忙趕去殿前。

    遠遠便見林蘇青與二太子鬥起來了!

    「林蘇青想做什麼!主上明顯沒有還手的意思!」狗子一路狂奔一路變大,好使得自己的步子更大更快,卻被山蒼神君七條鎖鏈捆住。

    「你作甚?!」

    「追風,這回聽我的,你別去。」山蒼神君召出夜遊神,將鎖鏈的另一頭交給了夜遊神,「看住它。極端時候可用極端手段。」

    「極端……?山蒼子你站住!」狗子心驚,它直覺有重大事情發生,能令它有極端情緒的事情,那必然是與主上有關!

    「山蒼子你站住!」

    呼啦!颶風驟起,席捲山川河海,林蘇青周身遍佈黑霧與火焰,整個身體如同一堆烈火,熊熊燃燒,天蓋不住的劈下雷電,星火如滂沱大雨而落,風雨雷電狂做,野獸失控奔襲。照此情形,凡間恐怕早已經民不聊生。

    這是在造大孽!

    「林蘇青」天幕之上乍然傳來一道聲音,聲如洪鐘,蕩徹天地。原來是那三隻眼真君,「你為禍蒼生,釀成大禍,該當何罪!」

    「呵呵。」林蘇青冷笑道,「這麼快已經告狀回來了?哈哈哈哈~」他極其輕蔑,極其傲慢,「如此說來你的舅父天帝,已經全都聽說了?哈哈哈哈~不妨說說,你的舅父如何判我之罪?」

    「林蘇青。」二太子終於開口了,不等那三隻眼真君回答便直接喚他,林蘇青恍惚還以為是聽岔了,側轉身來道:「怎麼?子隱聖君想明白了?」

    「子隱聖君,林蘇青已然入魔,釀成天下之大禍,還請您莫要忘記當初的承諾。」那三隻眼的真君領兵落下,持兩刃三叉戟直指林蘇青。

    「我丹穴山之事,幾時輪到天界干涉。」二太子目光清冽,但眼底不見寒意。

    林蘇青掃了一眼吃癟的三隻眼神君,何曾將他放在心上,此情此景哪關天界什麼事。他質問二太子道:「子隱聖君,本座先前答應過林蘇青,作為條件替他問你三件事。」

    「第一件事,你手刃了你的親姐姐他的娘親,可曾後悔過?」

    林蘇青一邊問著一邊不緊不慢,不疾不徐的向二太子走近,彷彿不僅要言語上逼問,還要與他對視對質,他以前連二太子的臉都不太敢看,何況二太子的眼神。他以前是那樣的敬畏、敬重二太子。

    「第二件事,你在明知他身世的情況下,種種作為是真情還是假意?怕不過是閒來無聊信手布的一枚棋子?」

    二太子巋然不動,等待著他的靠近,也始終凝視著他,但那雙清冽的眸子實在深遠,彷彿隔著一層霧水,不知究竟是在看他,還是視線已經穿過了他,看向了極遠的地方。

    「怎麼了?堂堂丹穴山二太子殿下子隱聖君為何沉默不語?難道是心虛才不敢回答本座的問題?」

    二太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波瀾不驚的問他道: 「第三件事是什麼。」

    「這第三件事……」林蘇青手中忽然出現一簇火焰凝聚成利刃,只見一道流光一閃而過,利刃霎時刺入了二太子的心口處,那柄利刃上鑲嵌著一枚血紅色的勾玉,那樣熟悉。

    林蘇青湊近二太子的耳邊,低聲問道:「認得這塊石頭嗎?是你給我的,上面曾經沾滿了她的鮮血。滋味如何?」

    始終隱於雲端上看著熱鬧的神仙們,原以為二太子子隱聖君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將方剛甦醒的蚩尤滅於無形,墮於沉寂。何曾料到居然看到了二太子被重傷了心脈!這簡直有生之年難得一見的意外啊!不禁低語議論道。

    「這……子隱聖君為何不躲?!」

    「大約是因為愧疚吧。」

    「將來怎樣也是要繼承一脈大統,心慈手軟要不得喲……」

    誰的議論他們也沒有聽進耳朵裡,林蘇青其實料到了二太子不會躲他這一劍,正如當年沒有躲他娘親的那一劍。

    二太子只是多看了他一會兒,沒有回答他任何。刺在心頭的傷,挑開了舊患的痛,比從前更痛了許多。但他只是微微蹙了蹙眉頭,如不仔細,根本不會被任何誰發覺。

    他看著林蘇青,好一會兒,付之淡然的一笑,道:「你不恨我」彷彿是欣慰?居然是欣慰麼……

    「我知道你是鳳凰,這一劍你不會死。」林蘇青道,「但我的仇已經報了。」沒有恨意麼,其實是有的,不僅有恨,還有更多的怨。不過,都不是二太子在等待的那種怨和恨。

    俄爾,二太子抬手覆住林蘇青的額頭,清涼的感覺如故,可是在被蓋住眼睛的那一剎那,林蘇青恍惚看見二太子一貫清冷的神情難得變得溫和,難得得……難得得令林蘇青感覺……彷彿是自己自作多情所以為的。

    他道:「但你要明白,心術用於正途才是謀略。」不知是否是因為傷口,聲音格外縹緲,彷彿風一吹就散了。

    林蘇青知道二太子這一覆手與那回在四田縣時不同,他被禁錮了,於是他乾脆不作掙扎。

    「是要召動蜉蝣歸息令了嗎?」天邊雲端上的神仙們疑惑的看著。

    林蘇青閉上了眼睛,可是閉上眼睛,眼前卻反而白了,如清晨的天邊剛剛泛出的魚肚白。與真實的漆黑的夜色全然不同。

    忽然之間,白茫茫的天邊飛來了一隻蜉蝣,孤零零的翩翩飛舞,只它一隻,小小的,單薄的身軀。

    這一閉眼,從晨光破曉,到正午的烈焰,一直到晚霞餘暉斜落,到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那隻蜉蝣始終孤獨的起舞。這一閉眼,便如同在極短的時間內度過了一整天。不知及時會死,他驀然想起兒時背過的一首詩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憂矣,於我歸處。

    蜉蝣之翼,采采衣服。心之憂矣,於我歸息。

    蜉蝣掘閱,麻衣如雪。心之憂矣,於我歸說。

    大約他也是蜉蝣,世界所有人其實都是蜉蝣,生命輕短,不知歸宿何處。

    ……

    一位一直不發一語尊者看著看著,倏然渾身一震:「不對!」周圍其他神仙們紛紛望向他,便見他登時站起身來,指著底下的子隱聖君喊道:「子隱聖君且慢!且慢!」

    呼啦……林蘇青即刻化作了無數隻星光化作的蜉蝣,頃時炸開似的各奔東西迅速飛散,亦迅速消失於浩渺的夜空之中……

    「他、他就是來求死的啊……」尊者唉聲嘆氣直懊悔自己發現晚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3-25 19:23
第三百〇一章 盤角曲四

    所以蜉蝣歸息令是這樣的嗎……於渾然不覺之間,便無聲無息的化散了全部,肉體與靈魄,不留絲毫痕跡。

    山蒼神君默默地從懷中取出一本冊錄翻看著,目光落在了其中一頁,檢閱了許久的樣子,才落筆在上面寫寫畫畫著,神情格外肅穆,一絲不苟。

    「主上……主上!」狗子扯著嗓子喊得撕心裂肺,「主上!!!」

    牽著七條三爪鎖魂鏈的夜遊神,將體形變得宛如一座山似的巨大,雙腿紮在地底下,牽著鏈子任由狗子奔命,如何也掙不脫。

    狗子氣急了,它心疼極了二太子,也恨急了林蘇青,咒罵道:「林蘇青你個混賬王八蛋!你個忘恩負義的畜牲!你連畜牲都不如!主上嗚嗚嗚嗚嗚……」

    哪管什麼戰神形象,它就地一屁股坐下,抬著爪爪歇斯底里的哭了起來。

    神仙尊者們瞧著狗子那副盡失顏面的做派,紛紛嫌棄的別過臉去,而回頭看見寂然不動的二太子時,皆是不約而同地嘆起了氣。

    「早前便說過了,心慈手軟要不得。」

    「唉走吧走吧,都散了吧,五百年後再見分曉。」

    ……

    做完記錄的山蒼神君趕忙收起了筆與冊子,走向二太子身邊。他的唇抿成一條薄線,將心緒忍了再忍,卻依然溢於言表,他回身向夜遊神點了點頭,夜遊神才縮小了身軀,鬆開了手中的三爪鎖魂鏈。狗子一得自由連忙一路淚奔而來,方剛近了,卻山蒼神君直接攔住。

    「先回丹穴山。」

    「回個鎚鎚!主上、主上他……」

    「回去再同你解釋。」

    「我不!我——」

    「回去吧。」山蒼神君好擔心自己也快要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緒,擔心極了卻不能明說也不能表現。

    只能道:「主上曾經屠殺了魔界上百餘城池,而今下魔族一直埋伏在附近,再不離開這裡,待他們發現情況有變,你我是否有這個本事護得住主上?!」

    「還有,收起你的大嗓門兒,你真是生怕他們聽不見似的!」

    山蒼神君的訓斥句句在理,狗子儘管心痛如絞,但它還是不得不將嘴閉上,抿得緊緊的,默默地將身形變大。

    它不甘心的想去嗅一嗅二太子,想嗅一嗅是否還有可能的機會,卻鼻頭剛不小心碰上,二太子,二太子全身立刻乍現出金光,將他渾身包圍,光盾像一枚透明的雞蛋殼將二太子包裹在其中。

    「主上……」聲音哽在喉嚨裡,狗子癟了癟嘴將難過剎住,俯首將金蛋含在嘴裡,旋即一躍,翻上雲頂,御風而去。

    它在心中自言自語,嘮嘮叨叨的安慰著自己:「我是神仙,我六慾清淨,我從不難過,我從不流淚,我是戰神,我心狠手辣,見慣生死,我追風、我追風從不難過,我追風絕不能難過,我追風……」

    狗子將包裹著二太子金身的金蛋放入太子府府中蓮池中心的靈泉活水之上,它坐在蓮池岸邊,看著活水上立於金蛋之內的主上,哇地一聲哭得驚天動地,罵罵咧咧地哭著,邊哭邊咒罵,管他什麼階品,哭天搶地的嚎得地動山搖。

    「我主上可是天之鳳凰,古神後裔,我主上可是天神聖君……我主上是鳳凰……是鳳凰……嗚嗚嗚嗚嗚……媽的去他媽的,都去他媽的,當神仙有屁用,長生不老有屁用,有個屁的永生不死,去他媽的先祖托生,托你奶奶的腿你托生,丹穴山不需要你托生,托你奶奶的腿你托……主上……嗚嗚嗚嗚嗚……林蘇青你個王八犢子,你個白眼狼……」

    整座丹穴山的族名,盡數化回原形,閉上雙眼匐在地上,悲傷籠罩住了丹穴山。

    但凡生命,無論神仙妖魔,無論人類鬼怪,溯起根源不過是生活的地域不同,實際都是一樣。

    是生命,便有生死,有誕生便有息歸,天地萬物有始有終,才有輪迴,才得新生,才能流長。

    所以強大的神仙與脆弱的凡人從根源上其實是一樣的,神仙也是會死的,死後或隕於山川河海,或化為星辰流雲。比如方才拂面而過的清風,或許它曾經就是一位神仙。

    不少有認為——神仙之歿應當轟轟烈烈,卻疏忽了古往今來有多少豪傑也去的悄無聲息。人類之中的英雄偉人也不乏如是,生者不敢相信他就這樣去了,可是他的確就這樣去了。

    ……

    天邊朝霞緩緩探出晨霧,流金溢彩,悄悄地渲染著蒼穹。昴日星君從東邊伊始處驅趕著金烏奔上天空,但被重重疊疊的雲朵阻礙了去路,饒是金烏燃燒得光芒萬丈,也照不透這些白雲。

    地上的早起勞作的凡人們,抬頭望瞭望天邊霞霧,朝家裡吩咐道:「孩他娘,今兒個就別洗衣裳了,晌午怕是要落大雨哇。」

    屋裡的女人剛應答,泥土路上便吧嗒、吧嗒的打起了雨豆子,頃刻變得密集起來,雨豆子打在院子裡玩耍的光屁股小孩的頭頂上,痛得他哇哇大哭,捂著腦袋哭爹喊娘。

    頃刻便下起了傾盆大雨,方有些亮意的天空,霎時暗沉如黃昏。

    大雨似潑,打在小木屋的屋頂上,彷如撒了豆子似的噼裡啪啦直響。雨水漫過,大地如洗。

    昴日星君與金烏如何也穿不過積雲,他嘆了口氣,道:「唉,今日又隕了哪位仙家,司命老兒也不知會本君一聲。」

    他奮力撥開雲霧往下看了一眼,又回來繼續用力甩著馭繩,驅使金烏艱難地向前趕去。

    金烏行處天晴,金烏行過與未行處則依然落著大雨。

    有一處山林,雨剛止住,林中的小動物們頂著葉子探出頭來,雨過天晴,鳥語花香,它們不約而同地望向同一個地方,那是山窩窩裡,那裡有一間小木屋。

    忽然,有一隻小熊貓頂著一個還掛著雨珠的大西瓜,從叢林裡冒出來,跌跌撞撞地跑著,緊接著,於它的身後很快地陸陸續續地冒出來一隻又一隻,它們有的頂著一兩串香蕉,有的頂著五六串櫻桃,其中有一個個頭最小的估摸是采錯了,它滾著一個大冬瓜,毛被雨水打得濕透了,看起來像只瘦瘦巴巴的猴。而冬瓜上的白毛十分扎手,扎得它不時地甩甩爪爪,扎得它齜牙咧嘴,也依然要堅持往前滾,倔得很,小夥伴們只能不時地回頭等一等它。

    山裡雨後的天空格外的清朗,陽光也格外和煦。光芒穿過鬱鬱蔥蔥的樹葉斑駁的灑在小木屋的屋頂上,有一些如星點轉入了屋內。

    裡面有一名著一身銀白如月的青年人,正盤腿而坐,幾隻鳥雀落在小木屋的窗檯上,嘰嘰喳喳地啄著木頭,有一兩隻膽子大的,試探著、一點一點的蹦著,想靠近他去,倏然!那名青年人乍然睜眼,嚇得鳥雀驚飛,一頭撞在木頭上,驚得窗檯上的鳥兒們躲命似的趕忙飛走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3-27 00:32
塵骨 第三百〇二章你以為你以為的就是你以為的?

    他剛一睜開眼,便對上了一雙眼睛,他登時驚得一怔。而那雙眼睛的主人倒是從容不迫地笑了笑後,便後退去與他正對面坐著,像是提前知曉他即刻會回神醒來,遂早早地等在了這裡似的。

    「敢問閣下是何方神聖。」他詢問時一眼掃視,粗略打量完了對方。

    一身簡潔的素蘭色長袍,像是穿了別個的衣裳,大了兩號,被鬆鬆垮垮的掛在身上。髮髻高高的豎著,佩著黃銅色的冠牌,分明束的是簡練的男兒郎髮髻,卻在脖子上繫著一條粉藍撞色的絲巾,尋常女兒家也不見誰有這樣的裝扮。

    並且,特地在臉上掛著一層與衣袍顏色一致的蘭色的紗,遮住了下半張臉,眼神明亮,不過眸光雖亮卻是內斂不外放,並不逼人,且眉眼雖然生得英氣,給人的感覺卻很溫和。

    單看上半部面向,像是清俊的丈夫,亦像是颯爽的姑娘。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對方是有意要遮擋自己的面貌。

    「此處乃三界交匯的盲區,曉得這間小木屋的,曾經只有三個。分為為白澤神尊、子隱聖君,另一個嘛……」對方輕鬆一笑道,「就是我。」

    說話是柔軟的女兒聲,原來是位姑娘。

    「迄今為止算上你與追風,統共也只有咱們五個。」對方戲謔湊近來,故作神秘道,「倘若我有心害你……你猜會怎麼著。」

    「閣下說笑了,倘若閣下有心加害,在下何來睜眼的機會。」林蘇青收了手訣,隨意的放著,在他鬆開手訣的瞬間他留意到對方向他的手瞄了一眼。

    「林蘇青,你真的聰明。不愧是祈帝與子夜元君的孩子。」對方退回去坐著,言語之中有笑意,但那笑意莫名有些落寞,「不過我覺得你更像兒時的子隱聖君,倔起來的時候,氣得人傷心。」

    子隱聖君……林蘇青被挑到了心中傷痛。

    「我瞧你有些難過?」對方覷著他,像是在故意尋他的玩笑,「我知道你將子夜元君的石魂法器鑲嵌於一把短劍上冠以神力,親手刺殺了子隱聖君。怎的?後悔了?」

    「後悔倒沒有,只是忠孝兩難全罷了。」

    「你如何確定殺了他就是孝?你如何確定你以為的就是真相?僅憑魔尊三言兩語,僅憑你看見的你幾個片段?」對方伸著大大的懶腰慢條斯理的站起身,從邊上拖來一把竹椅子隨意坐下,垂著眼眸睨著依然打坐的林蘇青,「我這裡有另一種真相,你要不要聽?」

    她怎麼知道我與魔尊有過交集?不過,她既然知道這件小木屋,既然知道他在這裡,必然不尋常。

    「願洗耳恭聽。」他心中幾番多疑,面上卻依然平靜道。

    「你以為你藉著子夜元君與白澤神尊的石魂法器之靈力,使用著失傳已久的分身術,就當真能將所有神仙都瞞得團團轉嗎?小朋友,你的確有天賦,也很聰慧,但是你不要太自以為是了。」

    對方左腿打橫翹在右腿膝上,散漫道:「雖說這術法自子夜元君故去就已經失傳,可是你莫要疏忽,是誰帶你來的這三不管地界。」

    「?」林蘇青渾身一震,的確,當場是子隱聖君讓狗子帶他來的這片山林,而後遇上了白澤神尊,可正因為如此,於是他才故意用幻術瞞過了狗子,讓分身先與狗子一同離開,真身隨後才出的崑崙山,讓狗子作證他一直是真身而非分身。

    可是她不僅點出了他使用分身術一時,還點出了是在自身靈力不夠維繫的情況下借用了子夜元君的血色勾玉與白澤神尊的白玉璧上的靈力,此時又再次特地點出他們知曉這小木屋……難道……

    「你的意思是說,他們其實都知道?」

    「呵呵,何止是知道,死在你手裡的子隱聖君,可還一直以虛設幻境在盯著你的一舉一動呢。」

    「你說什麼?」

    「哦對了,是從你們分別起,他就一直……一直在盯著你。」她舉右手伸食指與中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林蘇青眼睛。

    「從頭到尾瞞著的,只有追風。」她順手從邊上拖來另一把椅子擱在林蘇青邊上,「起來坐著說吧。」

    「讓追風跟著你,其一是為了保護你,其二也就是最主要的原因讓追風助你完成你的『騙術』。」

    林蘇青剛站起來扶著椅背正要坐下,登時腿一軟,是驚住了。

    「你坐下,沒事你坐著聽,坐穩了。」對方像是看馬戲似的逗弄他道,「怎麼著?感覺很意外?以為自己的佈局已經足夠縝密?」

    是的,以為自己足夠縝密。

    「你當是神仙那麼好騙吶?難道不是因為追風盡心盡力的保護你的小命?」她笑道,「而追風信的是誰?」

    「子隱聖君。」林蘇青感覺已經站不住了,他扶著椅背坐下。忠孝兩難全,但若是如此,那他……何止是不忠。

    「何止如此?你以為天帝僅憑那些神仙們和他大外甥的幾句話就會信你死了?」

    她置身事外說得輕描淡寫。

    「難道不是信山蒼子的輪迴簿?哦對了,山蒼子可不是掌管凡人輪迴的,他是掌管神仙與妖鬼的輪迴的。司命寫命,山蒼子定輪迴。這你可知道?」

    隨即她攤著左手假裝攤著一本冊子,右手憑空佯裝執著一支筆,道:「除非,山蒼子老早便幫你做了易名,頂著被罰誅滅元神的風險,從輪迴簿上划去你的名字。不過因為易了名,所以他划去的是你的替死『鬼』。而且,即使天帝有意要查實,也是讓司命星君去核證,可是司命星君查不到你。」

    「你不信?」見林蘇青愕然的神情,她道,「那你猜一猜司命星君為何查不到你?」

    林蘇青腦內凌亂如麻,本以為一切盡在掌握,然而並不然,一切全都不是他所預料的樣子。

    「莫慌,你好好回憶回憶。」她點了點自己的額間眉心,示意林蘇青道。

    林蘇青愣了又愣,猛地渾身一顫,莫非……莫非……

    他回想起初來這邊世界不久,那日……

    那日他在木牌上寫下自己的性命與生辰八字,子隱聖君捏著時在陽光下看了好一會兒,而後將木牌燒成了一抔灰燼。那些灰燼迅速混成了一道金屑符文,飛入了他的額頭,正是眉心處……

    他一邊回想著一邊摸著自己的額頭點住眉心……那日二太子起身走出了案桌,舉步路過他身邊時,以手中的摺扇敲打了一記他的頭頂,告訴他

    「姓名於世間生靈,皆是一種束縛,且是這世間,最短的符咒。但凡知曉了姓名,便可施以操控,或是下蠱,或是下咒。只要存心害你,皆可從姓名著手,你可記住了?」

    狗子還跟過來插話道:「主上方才是為你的姓名和八字加持了封印,今後誰也無法再利用這兩處去害你。」它用爪子推了推林蘇青,「還不快謝謝主上。」

    歷歷在目……
V123210 發表於 2018-3-27 00:32
塵骨 第三百〇三章 你還活著,難道不足以證明?

    「天命難違,被判定為禍患始終無法光明正大的活,加之性命握在蜉蝣歸息令上,你擔心倘若哪天二太子子隱聖君再護不住你,便等同性命被握在了時刻都想捏死你的天界手裡……林蘇青。」她將陷入回憶的林蘇青叫回神來,「活著的感覺如何?你處心積慮的兜這麼大的圈子布下這樣的局,不就是想以『死』換一個自由的活麼?」

    「可惜到頭來,真正佈局人並非是我。」林蘇青自嘲的感慨道。

    「是麼?你是不是覺得仍然在二太子的五指山裡耍猴兒似的折騰?」她將手搭在側邊的椅背上道,「既然二太子曉得你是分身,又特意派了追風幫你佐證,以瞞天過海以假當真。那麼,你覺得二太子當著眾神的面召動舉世難得的蜉蝣歸息令,並且,不顧天神的顏面死在了你的劍下……他如此這般又是何用意?」

    是何用意……

    「這麼簡單也猜不到嗎?還是說你不想猜?或者是……」她付之一笑,「你現在根本不敢去猜?」

    「唉呀。」她故作嘆息,「你說說,二太子他圖個甚吶,縱使神仙當得無聊了擺個局尋幾個樂子,也不至於將自己個兒搭進去呀。」

    「因為……」原本就還在在複雜心境之中沒有恢復的林蘇青,這才剛一醒來就被面前這位口中的另一種「真相」數次衝擊。以至於以至於那僅存的理智也被衝擊得支離破碎,想說什麼連嘴皮子都不利索。

    因為要真正的保下他的命,很難……

    他原本的籌劃其實只是一賭,料想天上的神仙們見過多少的禍患,大約不會在意其中一個他。誰知從魔尊那裡得知了自己的真實身份他竟然是子夜元君與祈帝的孩子,其二他竟然與魔神蚩尤有關……種種的種種,他震驚之餘更是絕望,賭勝的幾率原本就極低,加之這不簡單的身世,便是坐死了不可能賭勝。

    天界不可能將他作為普通的禍患,更不能忽視他。

    就連他騙過魔界,假裝入魔前去三清墟送死時,也仍然還沒有賭贏的把握。他原本以為至少應賠上離鴉的性命,至少要血洗三清墟,至少要慫恿魔界將世間攪得真真正正的民不聊生,才能惹惱天帝,才能惹動天帝逼迫二太子召動蜉蝣歸息令。

    「哦還有一件事你恐怕也不知道。」她忽然道,但凡她說不知道,林蘇青便知道定然又是一樁大事,又是一樁意外。

    「蜉蝣歸息令是種在你的三魂七魄之內,即鎖定的是你的本體。因此就算你有千千萬萬個分身,但無論何時何地,無論你身在何處,這令一旦召動,你必死無疑。」她神情悚然,「是真真正正的死,魂飛魄散永生永世不能再聚。」

    「?什麼意思?」

    「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麼意思。」

    林蘇青已經不知該以怎樣的心情去面對,是震驚於這突如其來的另一種真相?還是奇怪於二太子的此般作為?或是慚愧?是對自己在別人眼皮子底下耍著被人一眼識破的伎倆而覺得羞愧?

    然而卻不是哪一種心情就能簡單解釋得了,不論是對這件事,還是對二太子,他一時間都不知該如何面對。心緒繁重,亂得他手足無措。

    對面的姑娘眯著眼睛,似笑非笑道:「怎麼樣林蘇青?活著的感覺如何?煥如新生是不是?高興嗎?喜歡嗎?」

    「我不明白。」他問道。

    「你不明白什麼?」

    「我不明白他如此這般費心力的救我,當年為何不救我母子。當年為何親手殺了我們,而今又為何費盡心機的要救我。」

    「哦?既然你提起了當年之事,而當年之事又令你如此耿耿於懷,那你想不想聽一聽我所知道的當年之事?」

    見她挑了一挑眉梢,林蘇青下意識一怔,不禁揣測顯然事情沒有那樣簡單,顯然……她又有著另一種……「真相」?

    篤篤篤……

    篤篤篤……

    小木屋的門忽然被敲響,聲音鈍鈍的發悶,聲音的位置的位置也很低,不比三兩歲孩童高。

    「來得正巧。」她起身便拉開了門。

    陽光瞬間射近來,刺得林蘇青睜不開眼睛,久違的光亮令他一時間極難適應,不禁抬起手掩面,緩了片刻,才勉強能眯著眼睛從指縫中看出去。

    那是……忍冬?還有拐棗?板栗?那從大冬瓜後頭冒出小腦袋瓜的……那是個猴?不……是地枇杷?

    是它們五個?

    「哎喲來就來了吧,還給你帶著見面禮,還挺甜。」她順手折了一小串櫻桃摘著就吃,亦順手將幾串香蕉全提了扔去林蘇青懷裡,「給!嘗嘗!」

    「沒心情吃?吃吧吃吧,不吃點什麼轉移轉移注意力,恐怕你更沒心情聽下去。」她吃完手中的櫻桃,將手上殘餘的雨水甩了甩,吩咐它們道:「都放那兒吧。」

    五隻小熊貓像認識她似的,聽話的依次進門來將東西放到一邊的矮幾上。

    「放好了就過來,來。」她招呼著它們,順勢便坐回了椅子上,又與林蘇青道,「你也坐著,這事兒說來話長,我儘量長話短說。」

    小熊貓們擺好了鮮果後像一隻隻毛球似的陸陸續續的過來,彼此依靠著圍坐在她腳下,不過它們孤立這地枇杷,不然它靠過來,嫌它的毛還沒幹透。地枇杷眼巴巴的瞅了瞅,便去林蘇青腳底下,與它們正面相對的呆著。

    「不知道你是想求謎底想得心切,還是由於你太自信自己的腦子。所以被你自己所理出來的那一套所謂的『真相』戰勝了你的理智,才讓你信了一個漏洞百出的『真相』。」她不疾不徐娓娓而道,俄爾話鋒一轉,「你首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請問。」

    「當初連子夜元君的自身處境都宛如魚游沸鼎,其他仙家更是唯恐避之不及,個個都生怕自己被牽連其中落個連坐之罪。而在那般情況之下,倘若二太子有心要取你們母子的性命,試問,誰敢去救?」

    林蘇青無奈的搖搖頭,世間對他的冷漠他是瞧見過的。

    「那你奇怪不奇怪?沒誰敢出手相救,那你怎麼還活著呢?還活得……如此滋潤?完全不是受過苦的樣子。」她明知故問,故意要林蘇青回答。
V123210 發表於 2018-3-27 00:32
第三百〇四章煞費苦心

    沒錯,我還活著……算來算去,竟是把自己算漏了……

    「這就是二太子當初答應你娘親子夜元君救你的辦法。」她拍了拍邊上蹲坐的小熊貓,「這個法子的重點就在於必須瞞天過海,誰也不能露出任何破綻,所以子隱聖君半個字也沒有提過,連同子夜元君在內他也一併瞞了。」

    林蘇青聚精會神的聽著,腦海中回想著先前在魔界所見過的片段,結合著二者的描述,去進行補充。

    「你出生注定不合時宜,屆時妖界勢力正旺,雖然妖界並不主戰,但也正因為它們戰事少,因此,比起常有戰事消耗的天界與魔界,妖界只要有心爭奪,隨時可能成為三界霸主。那麼你……」

    她神情肅然。

    「你是丹穴山神域與妖界祈帝的孩子,丹穴山是神域之中最大勢力,是龍頭首領,那麼你的未來是選擇繼承神域?還是繼承妖域?抑或者……一統神域與妖界,成為天下霸主?換成你是天帝,你防是不防?再者……因為子夜元君妄動慾念的緣故,你體內所繼承的對於蚩尤的封印出現了鬆動,當時的你極有可能鎮壓不住蠢蠢欲動的蚩尤,那麼你便又多了一個身份,一個極其危險的身份。」

    她收回手,不再撫摸小熊貓們毛絨絨的腦袋,正襟危坐格外莊嚴。

    「換成你是天帝,你擔負著保佑天下蒼生的使命,面對這樣一個將來的大禍患,面對這樣一個不可控的禍亂『種子』如果是你,你會如何選?」

    雖然這枚『種子』將來很有可能會選擇留在神域做一名碌碌無為的懶神散仙,但也有可能變成一個欲圖稱霸三界的魔頭,如果換作是他擔著蒼生的責任,估計……也是選擇先將禍患的種子掐死於搖籃之中吧……

    「我大約能理解天帝的做法。」林蘇青輕聲應道。

    「孺子可教。那我們繼續說回面對這樣的局面時,子隱聖君如何保住你活命。」她捉起毛髮最旺最是柔軟的忍冬摟在懷裡,像是抱著一隻小貓似的撫摸著。

    「天界在尋你,魔界在尋你,你是祈帝的兒子,妖界自然也要來尋你。但是那種情況下,你只要一露面,必死無疑,就算是妖界先找到你,你在妖界也不見得就能活下去。」

    她說著時眼神忽然岔開遊離了一剎那,但很快回過神來。

    「關於妖界的事情以後有機會了再同你細講。總之,依你當時的處境,不論被誰先找到,結局都躲不過一死。窮桑只能庇佑你一時,無法庇佑你一世。」

    說起太子府外的那株窮桑樹,林蘇青有些許印象,猶記得初到這邊世界時,他曾經折過一些窮桑樹枝,以烹烤錚獸。

    「所以二太子子隱選擇尋個機會殺了你,當然,不是真的要殺你,否則你不可能活到現在。他殺你只是為了殺給天下看,為了讓天帝、魔尊寂帝與妖界祈帝知道,你與子夜元君都已經被他殺死了。唯有這樣,才能阻止他們繼續尋找你。」

    她在講述時,不似魔尊那樣會特意設境為他重現當年的場面。可是,林蘇青自己也說不清楚緣由,莫名的就覺得她說得更為詳細,更像是真的。

    或許是因為關於這間小木屋曾經的知情者,只有白澤神尊、子隱聖君還有她,想來她不會害他?

    「作為你的舅父,就算他真的為了蒼生正義,六親不認的親手將你殺了,你覺得會有幾個信他?」

    林蘇青嚥了咽喉頭,乾渴得有些難受,道:「所以,只能真的殺了我,並由天帝作證。」

    「是的沒錯,由他親自將你抓去天界,留一個大公無私的印象。隨後藉著天帝下達的命令,將你困在壺中天內由千萬年煞氣誅殺,也算是藉天界向妖界與魔界傳遞出一個訊息天界誅殺了你,你已經死了。然後,他再將你救活。」

    她微微勾著嘴角看似笑了笑,但是從她的眼神裡,看不出任何笑意來。

    「聽起來很簡單、很輕鬆是不是?」她問道。

    說得簡單罷了,這其中沒有哪一個環節是輕鬆的,都必須是萬無一失,只是……只是他無法理通一件事

    「可是後來子夜元君屠上天宮,提出了我的三魂七魄強行帶走了,而二太子一路追殺……」

    「是的,魔尊告訴你的是實情。」她平靜笑道,「可是,如果二太子實際上在等的就是她去屠殺天宮,等的就是她去強奪你的三魂七魄,等的就是這些個必須殺死你們母子的理由呢?」

    「置之死地而後生麼……」林蘇青喃喃道。

    「不然呢?還能有別的更好的法子嗎?」她反問道。

    「所以實際上是,他假裝殺死了我們母子,其實在事後將我們救活,並送去別的世界裡生存?」

    「事情是這麼個簡單的事情,不過實行起來比較複雜,你有無有興趣聽一聽他是如何救你的嗎?」她既然這樣問,自然是有沒有興趣她都想說的。

    「洗耳恭聽。」不過他是真的想聽。

    「看見這五隻小東西了嗎?」她去突然起身推開了椅子,並往後退出一步,將五隻小熊貓現在他們之間,似展覽似的格外的矚目。

    「此話怎解?」莫不是在同他鬧玩笑調節緊張的氛圍?「與它們也有乾係?」

    「三魂七魄你該是曉得的吧?」她話鋒突然轉走,思維幾乎跟不上她的跳轉。

    「嗯。」好在問得不難,他是曉得的。

    瞭解三魂七魄乃是修行之根本,他早前便在二太子贈與他的那本易髓經裡讀到過。後來又通過白澤神尊的白玉璧去往崑崙山的典藏裡讀到過。

    是講三魂七魄並非與生俱來,但凡生靈,生來其實只有三魂,後來才修得七魄。

    三魂之中,一魂胎光主命,謂之陽和之氣。當胎光盡失,則性命危矣;而二魂爽靈主智,謂之陰氣之變,當爽靈殘缺,則痴傻愚鈍;三魂乃幽精主情,謂之陰氣之雜,秉性喜好皆是由它定奪,當失則傷神。

    這三魂常被稱之為:天魂、地魂、人魂;也多被修行者們稱為:元神、陽神、陰神。

    天生三魂,後生七魄。

    七魄是從呱呱落地,待得七七四十九日後所生齊,分別為:屍狗、伏矢、雀陰、吞賊、非毒、除穢、臭肺,氣魄分別遍佈於體內五臟六腑。

    若身為普通凡物,當肉身一死,則三魂歸於三線,其中一魂會太和,二魂歸陰間,三魂歸水府。

    死後只留得七魄在,它們依然歸與肉身,並隨著肉身骸骨消失於塵世間。

    因此有道是三魂七魄,如何而來,如何而去。究的是世間萬物形神俱妙,卻都只是虛妄,到底歸於無形。

    不過神仙會稍微複雜一些。因為有的是生來便是神仙,有的則是後來由凡物修行得來的。

    後者在飛昇之時,便會拋棄七魄的形態,只攜帶七魄各屬的能力,與三魂一併歸於天。因此,有曰神仙不食人間煙火。

    而無論是天生的神仙還是後天修來的神仙,都遵從著尊卑階品之分,也遵守著同樣的神仙約束。都有輪迴,亦有罪罰。如果身為神仙卻罪孽深重,便會受罰,罰剝去三魂,使其煙消雲散;碎盡七魄,滋養塵世河山。

    若是淪落至此,這神仙便是真正的從世間消失,不再入輪迴,不再能重生,化作真正的虛無。

    「如是說來……我當初是被禁入壺中天剝魂碎魄的,那麼即使子夜元君強行將我的三魂七魄提了出來,也已經被千萬年煞氣沖蕩成碎片了,按理應該是救不了了……即使救回也是痴痴傻傻……」細細揣摩著之後,林蘇青忽然想到。

    「如果你的三魂七魄真的進了壺中天,當然是救不成了。可是……倘若一開始進去的就不是你的三魂七魄呢?」她繼續反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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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骨 第三百〇五章置之死地而後生

    林蘇青直接道:「那便是在送去天界時,他調換了我的三魂七魄?」

    他現在不止好奇「真相」,所謂的另一種「真相」;他還奇怪於這位突然出現在小木屋的姑娘為何對當年之事如此清楚明了。甚至連當年之事的種種細節都能一一描述。

    那麼,她到底是誰?

    為何以前不出現,為何現在才出現?

    疑惑之時只見她點了點頭,繼續說道:「當初子夜元君將你藏在了丹穴山太子府府外的一株窮桑樹下,意圖以神木窮桑之神氣暫時蔽住你身上所散發出的魔氣,且希望能依靠這個辦法成功躲避天界的搜查。」

    那株窮桑……

    林蘇青回想起初到丹穴山的那日,為了燒製猙獸他隨手折過的那株樹,後來被狗子與二太子看了出來,他們說他折過的是窮桑。莫非正是庇佑過他的那一株?

    「不過,縱然能避過天界的搜查,矇混它們使得他們暫時尋查不到你的氣息。可是魔族卻能輕而易舉的發現你,畢竟是他們的先祖之神,何況是魔尊寂帝親自出面尋查。」

    見林蘇青陷入沉思,她便只管說下去。

    「是魔尊寂帝首先發現了你,於是寂帝親自率領三萬精銳夜襲丹穴山,打算偷走你。呵呵,要不是二太子及時發現,恐怕你就沒有這麼多後來了。」

    當時的他不過剛出生的小奶娃,若在那時候去了魔界,後果定是不堪設想。只怕會真的喚醒魔神蚩尤,與天界惡戰一場。哪裡還能會有他今日的追尋與探索。

    「後來呢?」肯定是丹穴山贏了吧。

    林蘇青的聲音已經有些發虛,他想聽下去,卻又不想繼續聽。此間心情豈止是一點點的後悔,又豈止是一點點的複雜。

    「當時的丹穴山正因為你的出生而亂得不可開交,哪裡還留得閒工夫與魔界對戰。」她說起來的樣子,彷彿她當時在場,彷彿不經意就陷入了回憶。

    「是二太子隻身前去魔界,屠滅魔界數百座城池,逼得寂帝不得不退兵,這才奪回了你。」

    「是這樣麼……」林蘇青喃喃道,倒不是質疑什麼,而是驚訝於當年情勢的複雜。

    「不然是怎樣?哦忘了說,因為你自出生便魔氣外洩,加之你當時尚且年幼還不不知世,是最容易受外來魔氣的牽引而一念入魔的。當時,二太子發覺危險時。特地讓子夜元君回去守在窮桑樹前,給襲來的寂帝放話,限他們在三個時辰內退出丹穴山,否則每過半一個時辰他便屠殺魔界一座城池。你知道,丹穴山是很大的,何況丹穴山上山難,下山更是難上加難,那原是個有去無回的地方。」

    他聽說過,丹穴山為了給逃難躲命之人一條活路,因此設有上山之路,但為了防止有作惡的妖怪從丹穴山出去為禍,因此絕了下山之路。想從上山的路下山更是不可能,每一步都是殺陣。

    「所以即使寂帝急忙撤軍,但路上還是耽誤了不少時辰,因此二太子一路殺進了魔界主城,捉了寂帝的妻兒將他們全部吊在城樓之上。並揚言你多受外來魔氣影響一分,他就以寂帝的妻兒老小作換,是故你總之是丹穴山的孩子,即使有罪即使必須死,也只能死在他的手裡,旁的不能動你一根毫毛,否則錙銖必較加倍奉還。」

    從沒想過二太子居然是這樣兇暴的性格……曾經一度以為他是一位脾氣極好的神仙……

    不過……林蘇青心想,估計就是因為二太子將事情做得如此決絕,天界才不會在他帶去假的我時有所懷疑吧,也是因為如此,後來才得以使他的三魂七魄及時易主的吧?

    「不,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但是二太子並不是你所想像的那樣的愚蠢想法。」她嚴肅的盯著林蘇青的眼眸,直言否認,不留絲毫情面。

    見林蘇青一臉茫然,她才有條不紊的說下去。

    「他之所以如此高調行事,為的就是驚動天界,好讓天界知道魔界試圖去偷窮桑樹底下所藏著的你,而他為了保護你不惜血洗魔界。」

    「?這是何故……」林蘇青猜不透二太子的想法。

    「因為丹穴山與魔界鬥得如火如荼時,正是天界捉你的最好時機。而那時下令去捉你,是將你當場帶走,如何會生起任何疑心呢?你想一想,魔界寂帝賠著族名生死,即使偷不成也要硬搶走。而二太子為了護住你,直接去血洗魔界甚至連婦孺也不放過。難道寂帝與二太子是為了假的你遂如此嗎?」

    林蘇青忽然捕捉道她言語之中的破綻:「你方才不是說是他親自抓我去的天界嗎?」

    「這與他親自抓你去天界有什麼區別嗎?」

    也是,局是二太子所布,一切盡在他的掌握之中,與是他親手抓去沒有兩樣。林蘇青悻悻的閉上了嘴。

    他猛地意識到自己方才為何那樣急切的想要揭穿她言語裡的「破綻」……其實不算是破綻……他卻揪住了提出來講……大約……

    大約是出於懊悔吧,此刻多麼希望二太子不曾那樣費盡心機的救過他。

    「你不接著問?」

    林蘇青不問了,她卻反過來問起了他。

    「難道你就不好奇既然是天界來的神仙抓你去壺中天,而二太子身在魔界,如何替你換的三魂七魄?」

    「原本是想問的,但又覺得你終會說到的,耐心聽就是了不必著急。何況,不打斷你的思路,你所講述的脈絡才會更加清晰。我若貿然插話進入,反而容易將來龍去脈給問亂了。」

    她淡淡一笑:「你也就這一點小聰明。」隨即接著道,「是白澤神尊提前扣下了你的三魂七魄,轉了幾隻小動物的魂魄渡入你的體內。至於白澤神尊為何會知道,這不比我解釋吧。」

    「嗯。」難怪。難怪上回白澤神尊說二太子欠著他一個恩情,原來是因為他。想著想著林蘇青忽然又想起先前在魔界看見的情景是二太子殺死子夜元君後白澤神尊所說的話。

    他挖苦二太子心狠手辣,諷刺二太子連自己的親姐姐親外甥都殺,原來也是做戲……

    原來都是做戲,都是做戲給天界看。

    「而你年幼,即使保住了你的三魂七魄,但是三魂七魄離開本體過久你依然無法成活。必須要有能夠寄託的載體,否則不出三日便會自行魂飛魄散。可是,礙於你的身份又不能隨隨便便地給你尋一個替身,無論替在誰身上,最終都會被發現。於是……二太子想到了一個法子,也是唯一可行的法子。」

    「?」林蘇青頓時集中了精神,想認真仔細地聽一聽在那個誰也救不了他的時刻,二太子是如何做到的,先置他於死地後予他新生。

    「喏」她雙手擺開,面前排著一隻緊挨著一隻的小熊貓,它們正眼巴巴張著一雙雙水瑩瑩的大眼睛仰望著他,「就是它們。」

    「?」
V123210 發表於 2018-3-29 00:15
第三百〇六章當如何……面對?

    「你是說,抽了它們的靈魄去替換我的靈魄?」林蘇青在腦海中想像著當時的情形,他看著眼前的這一隻隻依靠在一起的毛茸茸小東西,看著它們佈滿星辰的眼眸,看著它們正眼巴巴的望著自己……他難以想像。

    「當然不是。」她忽而嚴肅,變得不苟言笑。

    「那您為何這般指示?」

    「當時去替換你的動物是白澤神尊臨時抓去的,隨處抓的誰也不知道他究竟抓了誰的。我之所以讓你看看它們……我的意思是我正在說的是關於二太子所想到的留住你的靈魄的法子,也就你後來的替身。」

    林蘇青稍稍一愣,再去那幾隻小熊貓時,心情變得有些微妙……

    不過意外是意外,卻並不能令他解惑:「可是……放在它們身上與放在別處不是一樣嗎?為何放在它們身上就不會被發現?」

    「如何不能?」她沉默了片刻,看向門外的遠山近水,彷彿是在揣度接下來的話當說還是不當說,又彷彿是在掂量應當說到怎樣的程度。

    那遠眺而去的目光使得她看上去十分憂愁,大約將要說的事情在心中抿了許久,她終於決定還是說出來。

    「你跟隨二太子已久,你可知他患有多年難癒的心疾?」出口後又像是無關的問題,但林蘇青已然清楚,單凡她要問的,絕非無關。

    「心疾……」他仔細回想……腦子猛地嗡地一聲心疾?!

    「看來你並不知道他有心疾?」

    「曾經聽追風提起過,主……他偏愛飲用以薜荔的晨露所冷製茶水……」原來不是隨便編出來的話嗎……

    「薜荔之效用,食之可療心疾,你該是知道的吧?」她抿了抿嘴嘆道,「只可惜二太子的心疾……即使是種在瑤池裡的神草薜荔,也無可治癒。」

    似乎很嚴重……

    「他的心疾與我有關係?」吃驚令他忘記了禮數,忘記了約束自己的出言。他茫然地問著,是真的迷茫了。

    原來算來算去,他不過是一隻無頭蒼蠅,橫衝直撞,不明所以卻自以為是。

    她搖了搖頭,看不懂是否認了林蘇青的以為,還是對他的茫然無知而感到無可奈何。

    俄爾,她蹲下去,蹲在小熊貓們的身後,張開懷抱攬著它們,道:「你再仔細看一看它們。你覺得它們長得像你多一些,還是像二太子多一些。 」

    「還請閣下莫要再同晚生賣關子了,請閣下有話直說吧。」林蘇青等不及了,想要直接觸碰真相。他抱拳俯首殷切的請求道。

    「你不是喜歡自己去猜嗎?怎的今下如此急不可耐了?」她隨意的斜了他一眼,「你往常不是很沉得住氣嗎?你往常不是很情願自己去空猜嗎? 」

    「晚生……晚生知錯了……」林蘇青方才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想,關於二太子如何保護住他……關於二太子的心疾……

    無法確定自己的預想是否正確,他心裡極其難受,這一次不同於以前,這一次不是難受於猜想無法證實,而是因為這份猜想的本身令他難受,令他心中有極度的懊悔,令他為之心痛。「晚生想要獲得真正的真相,想要給自己一個真正的交代。」他抱拳立得筆直,眸光卻垂在地面,「想徹徹底底的後悔,而不是虛浮在自己的猜想之中自以為是的懊悔。」

    「林蘇青,自私大約才是你真正的過錯,也是你最大的過錯。想來假如沒有這一個錯,其他的錯就都不會有。」她鄭重其事道,「那我便有話直說了,林蘇青,你可要如你所表現的那樣受得住。你也必須受得住,這是你應該的。」

    「晚生感激前輩的教誨。」

    她撇了林蘇青一眼,顯然對於他的態度並不認可。

    「先前我說過,你的三魂七魄必須有載體,否則停不住三日便會灰飛煙滅。」然而饒是有一百個不情願接受,她也還是講了出來。像是一種義務,這個真相本就應該由她來告訴他似的。

    「你真的應該仔仔細細地看一看它們。」她倒吸了一口涼氣,似乎也在痛心,「它們……可都是二太子的心頭肉。」

    「心頭肉……」不解其意,「前輩的意思是……它們曾經是為二太子所豢養的家獸嗎……」

    「不。」她憐愛的深情忽然沉了沉,抬眼眸看他時,有著說不出的感覺,像是落寞,卻又不像,好似有一點難過卻也不似,「它們,都是從二太子的心頭上一刀一刀割下來的。每一隻都是他心尖尖上割下的一塊肉。」

    林蘇青渾身一震,只覺得頭皮發麻,不敢相信她所說的……他感到心底被一刀一刀的抽著,森森涼意從他心裡想四面八方透出去,將他整個人都寒得汗毛倒豎,不禁連腳指頭也抓緊了鞋底。

    「您的意思是說……」

    「就是你所想的那個意思。一刀刺入自己的心口,從心尖尖上一刀一刀的割下來,將這些心頭肉分別化作了這五隻小畜生。」她說著轉過身來走向林蘇青,倏然一指,指著林蘇青的心口。

    「然後將你的三魂七魄分別存放於它們的身上。將堂堂天神的血肉化作畜生以掩三界耳目,以堂堂天神的血脈之氣去掩住你的魔氣。」

    她手上猛地施力將林蘇青用力一推,林蘇青登時向後跌去,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的那一剎間,放入跌入了幽幽深谷,四處都是翻捲的涼風。

    「而後偷偷將它們帶來在這三不管三不見的盲區,叫誰也不可能搜查得到。」

    她話語裡並沒有多少情緒,平淡而平靜,彷彿是故意壓制了自己心裡的那份憂傷似的,每一個字說出來後聽上去都很沉重。

    「這是唯一能夠救下你的法子。誰也不知道,包括子夜元君。她曾經一度認為二太子能夠救你,不過她只是病急亂投醫,她所以為的只是因為二太子身為先祖託生,她想讓二太子以強力保住你。」便是讓丹穴山與天界開戰,神域與天界對立……

    她繼續說著什麼,林蘇青已經完全聽不進去了。猶如成千上萬的蜜蜂鑽入了他的腦子裡,鬧哄哄地不得安寧。

    如何能安寧,他方才才親手殺了二太子……
V123210 發表於 2018-3-31 07:03
塵骨 第三百〇七章終究還是恨自己

    林蘇青感覺全身無力,還好有一張椅子托住了他。他一邊回憶著種種,一邊結合著種種,一邊梳理著種種,一邊否掉了種種……

    他仰著頭,脖子枕著椅背上,整個身心感到精疲力竭。事到如今,他尋了許久,猜了許久,等了許久,念了許久的事情,全都來了,將他的腦子堵得水洩不通。

    全部都擁堵在他的腦子裡、心裡,他覺得胸口好悶頭好痛,額頭髮沉,後腦勺內有一隻蚯蚓在瘋狂的鑽動似的絞痛……

    關於他自己以及自己的身世,他一度以為不過是二太子閒來無聊時尋來的一個樂子,他怨過二太子將他作為棋子擺佈,也無奈的接受過自己的價值。

    可是後來,當他發自肺腑的將二太子當作主上,當作唯一能夠依靠的「親人」後,卻得知了二太子是他的殺母仇人,儘管是為了黎民蒼生,為了天下大義,可畢竟是二太子出爾反爾殺了他的親生娘親。

    儘管出於從未共同生活,他對於這樣的殺母之仇沒有生出更多的恨意,他甚至能夠說服自己理解二太子的選擇。但百行孝為先,他不得不為娘親報了這個仇。何況二太子是鳳凰,他能夠涅槃,能夠起死回生。殺他相當於只是走了一個報仇的形式罷了。

    只是他恨,他恨二太子為何始終隱瞞著他,在知道殺母之仇後,他更恨,為何要如此無情的耍弄他。

    將他殺了便罷了,為何又將他救回來繼續戲耍他一次?

    在他還是什麼都不知道的時候,直接殺了便罷了,為何非要一步步讓他逐漸又曉得了真相?

    難道非要逼他入魔不可嗎?難道非要他帶著對自己身世的厭惡而死嗎?偏偏不直接告訴他,要他自己去摸索的尋找真相。

    他恨過,怨過,就在那一劍刺去時,最怨最恨。

    可是現在……可是現在……

    「他為何什麼也不說……」林蘇青喃喃自語。

    「你有沒有覺得自己自私極了?」她嘆了口氣,一手搭在椅背上,緩緩地繞過去重新坐下,坐在林蘇青的對面。

    她道:「不論你的計畫是因為什麼而成功的,但不可否認的是你在殺他的時候,也依然是為了自己。能夠報一個理所應當報的殺母之仇是其一,最重要的是你覺得能以這樣的方法激怒他召動蜉蝣歸息令,在眾目睽睽之下殺了你。從此你便獲得自由自在的新生。一石二鳥,兩全其美。

    是啊……自私的人即使在後悔的時候也依然怪罪別人,怪別人為何要令他後悔。

    「我先前說,你性格是那個更像兒時的二太子,一樣的倔,一樣的倔得令人傷心。不過,自私這一點,你倒是與你的娘親一個模子。一樣的自私。」

    她十分感傷,是在替子夜元君後悔似的,感慨道:「為了一己之私,要賭上整個天下陪葬;為了一己之私,逼二太子棄蒼生於不顧,逼他與天界為敵,與天下為敵。為了一己之私做過太多太多的錯事。包括……生下你。」

    「子夜元君……她……後 過剩下我嗎……」明明以為沒有感情,卻是陣陣酸澀湧上了鼻頭,男子漢大丈夫,瞬間像個孩童,淚水止不住的湧,他全都硬生生逼退回去,逼得鼻腔都堵住了。

    「我猜……她曾經不後悔,但如果她知道了自己的兒子這般自私,像她那樣自私……估計她會後悔的……」

    是吧……其實他自己也後悔了。

    林蘇青閉上眼睛,逼回了所有的淚水,良久後,他緩緩的睜開雙眸,眼眶通紅,依然有淚水打轉。脆弱有時候來得過分迅猛,令人猝不及防,且無力招架。

    他努力地振作起來,問下去道:「後來呢,我是如何活下來的……他呢……」

    「你確定還要聽下去麼?」

    「請前輩直言不諱。」

    「既然已經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那我便都詳細地告訴你吧。」她往後坐了坐,整個後背靠在椅子上,也像是心力交瘁,需要一個支撐。

    「你的三魂七魄,其中一魂胎光他養在自己的心頭裡,那是主命的主魂不能有閃失,所以他細心的以自己的心頭血養著你,看你如今這造化,想必他已經還給你了,至於幾時還的,如果連你自己都不知道,那我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他聽著便回想著過往了許多事情,可是他與二太子相處的時候不多,屈指可數,他真的不知道到底是何時還給他的。

    「另一魂幽精,他分成了五份,全都在這些小傢伙身上存著,至今存著。」她拍了拍她最喜歡的忍冬的小腦袋瓜道,地枇杷瞧在眼裡,也想被摸一摸頭,它連忙轉過去兩隻小爪爪鎖在胸前,抬頭殷切的望著林蘇青。

    見他不為所動,像是沒有明白,它遂以小爪爪刮了刮自己的腦袋瓜,雨水打濕的絨毛即將恢復,正是半乾不干的時候,它又怕林蘇青是嫌棄它的毛,隨即自己搓了搓腦瓜子上毛,又將腦袋湊過去。

    林蘇青哪裡看不懂它的意思,可是手伸出去時……頓了頓,又縮了回來……鼻腔痠痛得厲害,下不去這個手。

    「除此之外,你的另一魂與七魄便全部都聚集在你這具肉身上,暗中令夏獲鳥帶去了異界。」

    果然是與夏獲鳥有關麼……

    不及他多想,她見地枇杷一個勁兒的想讓他摸他,而他的手卻緊緊的握著拳頭擱在腿上,她即刻又道:「對了,有沒有誰同你講過,你的模樣……」

    他疑惑的抬眸,聽她道:「與妖界的祈帝……一模一樣。」

    「畢竟親生父子。」林蘇青自嘲式的道。

    「並非如此。」卻被否掉,「是因為,二太子是照著祈帝的臉塑造的你的模樣。」

    「塑造的……」

    她看了看他,語氣淡淡的道:「其實你也不過是一塊心頭肉化成的形而已。」

    她說時候抬手比劃著林蘇青的形貌,又道:「至於為何比照著祈帝的模樣,想必……是當時就做著準備你終有一天會回來,而有一張祈帝的模樣,能為你帶去許多便利。」

    所以連他自己都……

    還恨什麼,恨自己。恨自己的無知、愚蠢。最愚蠢的是把自己的無知當成了無所不知。

    恨了那麼久,終究還是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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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