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世大陸] 塵骨 作者:林如淵 (連載中)

 
V123210 2017-10-4 13:30:06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28 2794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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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骨 第三百七十八章 蠱雕

    那一對老夫妻生時,人們飯後茶前時不時的就要說起他們的閒話,或多或少尖酸刺耳。最常見的便是指著他們來教育自己的孩子:「你若不聽阿娘的話好好唸書,長大了就同他們一樣瘋瘋傻傻。」

    抑或是用來嚇唬家中正值婚配的兒郎:「你再不上些心,將來就只能像他那樣取個瘋婆子。」

    諸如此類的閒話從來也沒有停過,只要是覺得無聊了一時找不到消遣,便消遣他們夫妻。可是如今他們夫妻倆雙雙撒手人寰,街坊鄰居們的閒話卻只維持了半日。

    人情淡漠,好與不好,一樣也沒有人在意,這何嘗不是林蘇青他們選擇這裡的原因。無論一分堂做得多麼出色,無論他化名的秦且所做的事情有多麼引人矚目,只要他們離開了,一切也便隨之而去。

    「這可真是一個絕好的地方呀!」林蘇青像往日那樣站在門口,沐浴著迎面灑照的陽光伸開懶腰舒展著肩背。對於那對老夫妻的離世,從他在後院親手給他們燒完紙錢元寶等物事之後,他對他們的惋惜和緬懷之情,也就隨著那些飛揚的粉灰一起飛去了,化作過眼雲煙。

    如果什麼事情都要記得一清二楚,那該多麼疲憊啊。他對他們的感情,只是不時時刻刻的想著,但這不等同於完全都忘記。

    夏獲鳥坐在堂內一張方桌前一邊翻著賬目一邊撥弄算盤,頭也不抬道:「是呀,隔三差五捉個鬼,十天半個月除只妖。」

    「最有趣的難道不是這裡的居民嗎?人、妖、鬼、怪、精……共同生活在一處,光看就能看到都亂成什麼樣了,可是那些人族居然還能踏踏實實的在這裡住著,子子孫孫從來不擔心哪天有災禍落到自己頭上。」躺在樓梯扶手打盹兒的狗子,漫不經心的張嘴打了一個滔天的打哈欠,「別的不說,就但是西村村頭的那條小鑼河,每年少說也要淹死一兩個,可是每逢酷暑仍舊有人跑去淌水玩兒,甚至還有父母輩的帶著自己孩子一起去。你說他們健忘忘記了往年死過人嗎?他們肯定沒忘,他們只是覺得無論是被妖怪吃了,還是被惡鬼抓了,怎樣不至於落到自己頭上。」

    「你也知道他們世世代代都紮根在這裡,輕易是不會離開的。成年的子女不捨得父母,而正茂的年輕人大都為人父母,他們又不放心將子女留在家中。誰也舍不得誰,自然誰也沒有離開過這裡。」林蘇青百無聊賴的嗅了嗅摺扇上的檀木香,「而那些已經離開去往別處的,不知是什麼原因再也沒有回來,從而家中人就更不放心有誰離開了。這種的還與前二者不同,這種的有點像被拋棄。」

    「你們倒是閒情逸致,什麼都覺得有趣,什麼都看著好玩。」夏獲鳥停了算盤,將賬本一合,雙肘疊在桌上,鄭重其事的問道:「你們啊,可別嫌我囉嗦。我就提一句,就是——那頭蠱雕你們打算什麼時候去獵?當初之所以定在這裡,不就是為了那頭蠱雕嗎?這都多少年了,蠱雕連根毛也沒見你們去動,小妖小鬼倒是見你們捉了不少。」

    蠱雕並不是天上飛著的雕鷹,只是因為它生的形狀與雕鷹十分相似,因此才得名於雕。蠱雕與普通雕鷹之間最大的區別莫過於蠱雕的頭上都生著一枚獨角。

    其中雄蠱雕與雌雕鷹也有著截然不同的模樣。雄蠱雕形貌最與普通的雕鷹相似,最明顯的區別大約只能算它頭頂上的獨角。而雌蠱雕則長得完全與雕鷹不相同,它們的形貌長得極其像豹子,可是卻生著雕鷹似的帶鉤子的尖喙,以及蠱雕皆有的一枚獨角。

    蠱雕與普通雕鷹的區別遠不止如此,它們的叫聲不是鳥禽鳴啼,而是像極了嬰兒啼哭。還有便是雕鷹翱翔在高空,而蠱雕長年生活在水中。

    「我們在等一個良辰吉日。」伸展完懶腰的林蘇青抄著胳膊閒散的靠在門口。

    「什麼良辰吉日?這還需要算日子?」

    「當然需要。」狗子輕飄飄地斜了夏獲鳥一眼。

    「那你們算好了嗎?」

    「目前還沒有,還在等。」林蘇青遙望著門外遠方,眼神似有落腳點,不似空望,「不過就快到了。」

    這下可惹得夏獲鳥不滿了,她單手托腮裝作滿不在意道:「什麼事情搞得這麼神神秘秘,居然連我也一併瞞了?」

    「不是要瞞你,是我們無意中發現的。」林蘇青左右瞭望了片刻,轉而退回了堂內,坐到夏獲鳥對面的位置上,高深莫測道:「這鎮子雖小,可是藏龍臥虎。」

    「這我知道。」

    「大多其實都還好,都是厭倦了世俗,或是躲避什麼災禍才來到這裡,他們必然不會輕易再淌世俗的混水。」林蘇青越發諱莫如深,「可是有一些不是,特別還有幾個修行的,資歷道行都不錯,他們是準備則黃道吉日渡劫飛昇的。」

    「人家飛昇的日子與你們的黃道吉日有何關係?」

    「老師,這就是您的大意了。」林蘇青順手捏決施了一道隔絕的屏障,在那屏障合攏之前,狗子縱身一躍趕忙躍了進去。

    「假如我們現在去獵殺蠱雕,奪取它的靈珠。萬一有哪個修行者來日位列仙班,您認為他會不會將這件見聞說與天界同僚聽?」

    夏獲鳥單手托腮略一偏首,思道:「你這樣一說……倒不是沒有可能。天界沒有掛實權職務的散仙,實際上尤其悠閒,有時候無聊起來的話,比凡間的長舌婦還要嘴碎。這要是萬一真的說起了咱們,而聽者恰恰也認識的話……」

    她想著想著乍然大悟:「你們該不是要等到他們都渡完劫再下手吧?那得等到何年何月?凡人修行,飛昇之日本身難以準確估量!」

    「可是我們可以想辦法讓他們離開這裡,去別處修行飛昇。」

    狗子難得主動地附和林蘇青:「對,那些人如果在這裡渡劫的話,也很容易將我們的行蹤暴露給正在施劫的使者的視線中。」

    「看你們的樣子,似乎早就商量妥了對策,只是還沒有和我說?」夏獲鳥挑著好看的眉毛睨著他們,「不打算說給我聽嗎?」

    「秦老闆!秦老闆在嗎?請問秦老闆在嗎?」忽然一名年近半百的大嬸急如星火的跑進堂裡來,正正好打斷了正要說出前因後果的林蘇青。夏獲鳥趕忙給林蘇青使眼色道:「嘿小夥子,叫的是你呢。」

    他剛是回頭,那大嬸已經滿頭大汗的一頭紮了進來,怕是都沒來得及看清他們幾個誰是誰,就一個跟頭跪在了地上,

    狗子眨了眨眼睛,用暗語嘀咕道:「見面禮這麼大……恐怕不是來求小事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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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骨 第三百七十九章 大嬸病重的小兒子

    那大嬸滿頭大汗,額發成簇一縷一縷的粘著額頭,鬢角也因為被汗水濕透了而緊貼在面頰。她眉頭倒蹙,皺起川字溝壑,臉上的每一條皺紋都滿是慌亂與焦急。她呼吸很是急促帶動著鼻翼不停收放,胸膛劇烈起伏,明顯是忙不迭跑過來的,可是她卻雙唇緊閉,足見她即將說出的所托之事一定非常緊要。

    「大嬸,有什麼事情您先起來。」林蘇青虛扶一把,夏獲鳥連忙去端住大嬸的臂膀攙扶她起來。

    可才是一扶,那大嬸就與夏獲鳥對著力跪得更死:「秦老闆,這事您可一定要幫老婦,老婦別無他法了,聽說只有您會治,老婦這是覺都沒敢睡就趕來了。」

    「大嬸,您先起來坐下喝口茶水潤潤嗓子。」

    「我不起,我也不喝。秦老闆您就給一句痛快話吧,怎樣才肯幫老婦。老婦不是白來求您一趟,您若當真能治,老婦就是傾家蕩產也要感謝您的救命之恩吶!」

    「大嬸言重了,力所能及之事,秦某一定盡全力相助。」

    對於婦道人家林蘇青不好勸得太多,夏獲鳥緊接過話道:「大嬸,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您先起來慢慢說。」

    大嬸十分執拗,一定要跪著說話,怎樣勸說也不肯起來,大約是真的已經走投無路。一分堂雖然做了有幾個年頭了,但是影響力還是遠遠不如當地的巫醫。因而,大家逢疑難雜症還是首先選擇找巫醫解決。如非巫醫的作為沒有效果,大家是想不到來一分堂尋求幫助的。

    一分堂起先的名聲很不錯,大家都知道買藥草上一分堂,物美價廉,樣樣一分,比醫館便宜不知多少。然而也因為這樣的名聲,樹立了不少對頭,首當其衝便是那些巫醫和醫館,於是不知從何時起,一分堂便多了一個名聲是個裝神弄鬼的地方。

    現在,大家的最深的印象只當是抓藥的鋪子,每逢提起來時,在不同年齡人的口中,便是不同的說法。

    有的人反應是:「哦,是賣草藥的那家嗎?他們家的草藥是真的便宜,樣樣一分,可就是不讓挑選,隨手抓到什麼品質就是什麼,運氣好的能抓到頂好的藥材。不過他們家的藥材沒有差的,只有更好的。」

    有的人反應是:「一分堂的店主清秀俊朗,掌賬的姐兒大氣端莊,就連抓藥的小娘子也是溫柔可人,偏就是那條紅毛狗子凶得不像話。去一分堂抓藥要快買快走,稍微耽擱一下那紅毛狗子就要齜牙攆人。」

    還有的反應才是:「聽聞一分堂裡都是修行中人,尤其擅長捉妖拿邪,不知道真假。」

    總之,不知這位大嬸是打何處聽說的一分堂,連夜趕路也要找來,將化名為秦且的林蘇青當作最後一個希望。

    「大嬸家住何方?」林蘇青見她說什麼也不起來,便由得她去。他故意端起一杯清茶,以茶蓋刮了刮表上的浮動茶葉,叫那大嬸看去渴得直咽喉頭。

    「老婦我住在東邊的小竹村。」

    「那是挺遠的。」林蘇青抿了一口燙嘴的茶水,期間向夏獲鳥遞去一個眼色,夏獲鳥會意連忙又去扶那大嬸:「大嬸,既然是有重要的事情,不如先起來喝口茶再細細地說。」

    那大嬸被林蘇青誘得渴極了,這一扶還未等她自己反應過來身體下意識就順著起來了,等到她還是要跪下時,夏獲鳥已經用力將她扶住了,既然已經站著了也不好再跪下去,她便順從的去到大堂邊上坐下。

    林蘇青也隨即端著茶碗從堂內上方座上下來,與那大嬸並排而坐,中間只隔著一張放茶水的小方桌。

    「您適才說是行了一宿的路。可是按道理從小竹村到一分堂,您最遲應該晌午時候就到了,怎的耽擱到下午了呢?」

    「唉,還不是那東邊不知道誰家著火了,還有怪叫,真是怪嚇人的,我老婦就是不怕死,可是也不能在事情還沒辦妥前就死了,所以繞了遠路才耽擱了。」

    「大嬸你所為何事?」

    林蘇青一問,那方剛端起茶碗準備喝茶的大嬸即刻就放下茶碗作勢又要給他跪下,被夏獲鳥一把按住,她那輕輕的一把看起來並未用力,可是那大嬸就是再也起不來,她一下子就懂了:「你、你們……」她左看右看,「我、我果然沒有找錯人!」情不自已,激動得熱淚盈眶,她想跪下卻無法從椅子上起來,急得手足無措。

    「大嬸莫急,您先告訴我們到底發生了什麼。」

    「秦老闆啊!您可得幫幫老婦我啊,我就這麼一個兒子了,您可得救救他啊!!!只要您能救他,老婦願給您當牛做馬,老婦、老婦給您長生燈,老、老婦……」

    見她急得雙眼通紅,林蘇青忙將她手邊的茶水端起來遞給她:「您先喝口茶水,喝了它咱們再說正事。」

    「誒好嘞!」大嬸這回極其聽話,說喝茶她咕咚咕咚三兩口連水帶茶葉喝得一乾二淨,半半見狀默默的提著一大壺茶水來又添了一碗淨茶。

    「秦老闆吶!老婦我的命苦,生了幾個兒女,不是病死了,就是淹死了,就剩這麼一個小兒子了,他今年才五歲呀,求求您大發慈悲救救他吧。」

    「令郎怎麼了?」

    「他從半月前不知道怎麼了,突然就昏迷不醒了,渾身呀燙得跟火爐似的。」

    夏獲鳥驚訝不已:「小兒高熱是要命的病症,怎麼半個月去了才想起來救治?」

    「不是不救啊,他發病當時就找過大夫了,一連找過許多大夫,可是都說治不好。也找了許多巫醫,什麼法子都試遍了,可是沒一樣奏效的。」

    「令郎的病情可有加重?」

    「沒有,沒有加重也沒有好轉,大夫把脈說是什麼……斧什麼脈。」

    「釜沸脈。」

    「對!對!就說的這個。」那大嬸快要哭起來了,「說絕脈,沒法兒治了。」

    釜沸脈,脈象如鍋中水沸,突發突止,有出無入,並且絕而無根,時顯時滅。只有神氣渙散衰敗之人才會有這樣的脈象,一旦是釜沸脈……必死無疑。

    「令郎發病前可有什麼不適?」

    「沒有啊!他一直好好的,壯得跟熊似的。」大嬸熱淚盈眶,「你說怪不怪,說病就病了,他昏倒前還幫我摘菜呢!」豆大的眼淚滾落下來,「秦老闆啊,您可一定要救一救他啊,老婦我一把年紀了,是掰著手指頭活命了,還能活幾個年頭都是可以看見的,我再不能生養了,我就這麼一個兒了,秦老闆啊!求求您了!」她不能起身下跪,便是雙手作揖告求。

    「大嬸您先不要著急。」林蘇青虛抬她作揖的手一把道,「大嬸,我一分堂雖然沒有起死回生的本事,不過,秦某願意跟您走一趟,去實際看一看令郎的病情。您放心,但凡有一線生機,一分堂必定全力救治。」
V123210 發表於 2018-9-8 22:46
第三百八十章 陽抱陰是墓地


    林蘇青答應幫忙,大嬸匆匆揩乾眼淚不顧顫巍巍的腿腳還沒站穩就拉住林蘇青,要他立刻隨她去救她的兒子。不必什麼安排,一分堂便自然分出了職責夏獲鳥與半半留守門店,狗子寸步不離林蘇青,隨他一同去。

    他們一路迎著不烈的日頭往東行路,大嬸焦慮不已一路上話都顧不上說,滿心著急著趕路。林蘇青不時的問她一些緊要的問題,她也是匆匆作答,生怕多說一句話也能耽誤她趕路,耽誤救治她的小兒子。

    「大嬸,正病重的是您的第幾個孩子?」

    「哎,第五個了,再不能生了。」大嬸悲從中來,「要是這老小也沒了,我這個老東西也不活了……也不知道我是造了什麼孽啊唉喲。」她匆忙趕路動作麻利的揩去縱橫的老淚,仰頭哭訴道;「我兒才多大歲數啊,他能有什麼罪啊,他連只螞蟻也不敢踩的啊!老天爺呀,你要是真的有眼,有什麼罪罰你就衝著我這個老的來吧。」

    林蘇青捉住間隙,插話詢問她道:「大嬸,能否先告知秦某關於令郎的生辰八字?」

    「生辰八字?」大嬸一愣,霎時腦子空白旋即連忙一字不漏的報給他聽,才說完就連忙發問:「秦老闆怎麼樣?我兒的八字如何?我慣聽說一分堂會看八字,你快看看我兒能不能跨過去這道檻?我兒沒事吧?秦老闆?」

    「令郎是為火命,平日是否性情格外急躁?」

    大嬸一回想連連點頭:「是是是,是比同齡的孩子脾氣躁許多。秦老闆,我兒的病沒事吧?」

    「您先前說,找大夫看過,大夫診斷為釜沸脈?」

    「對對對,那大夫也是個殺千刀的!他咒我兒子活不成!可我找過巫醫,人家巫醫都說有得治。」

    林蘇青想起在一分堂時,那大嬸話裡的意思是巫醫的法子也試過了,但沒有效果。

    「巫醫說如何治?」

    「巫醫就是用蘸硃砂寫了副字,將紙燒了,吐了幾口唾沫攪和成糊糊讓我兒兌水飲下。」

    「……」

    「這法子我們試了完全沒有見效啊!巫醫還說要一日四飲,連飲七日!可是我兒越發病重,哪裡拖得起七日!」

    「還不傻。」林蘇青心中道。

    「秦老闆,那釜沸脈到底是什麼病!怎麼一得就說沒法兒治了呢!」大嬸急得眼淚直打轉,腳步走得幾乎跑起來,林蘇青與狗子稍一懈怠幾乎跟不上她。

    「釜沸脈不是疾病,只是疾病反應出的一種脈象。」林蘇青特地的放緩語速,說得絲毫不急,好從而影響到那位大嬸,可令她緩一緩心情。

    「是什麼病?!」

    「尚未看見令郎,一切還不好說。」

    「哪有什麼病出釜沸脈?!」

    「這……」林蘇青見如何也緩不下大嬸的情緒,也是無奈,「通常是心臟有問題,比如心跳過速……」

    「心跳?過速?那不是什麼大病呀!我老婦走快了心裡也噗噗噗噗直跳!那是那狗大夫糊弄我老婦不動醫術對不對?他是想趁機訛錢對不對?!」

    「不、不是……」

    「那能是什麼?!秦老闆你不信你把把,我現在的心裡就跳得快急了!我兒沒事對不對?!?」

    林蘇青不大好回答她,便只好道:「必須親眼看一看才好說。」

    釜沸脈,朝見夕死,夕見朝死。乃三陽數極,無陰之症候。何況她的兒子本就是火命,四柱無陰,陽盛極。

    小竹村地勢偏遠,山路還無比崎嶇,繞山險路甚至只容得下一腳的寬窄,倘若不慎失足或是踏空,便墜落深不見底的山崖,屍骨難尋。這位大嬸連夜行這樣險要的山路去鎮上找他,不可謂冒了生死的危險。

    走過了陡峭的地方,好不容易道路變得有些平坦,可是撲面而來的卻是十分不好的感官。小竹村,顧名思義,著眼到處都是密密麻麻的竹林,石板路的縫隙裡寸草不生,但凡沒有人踩過的地方,不生寸草,但見粗細不一高矮不等的竹子。就連偶爾經過的村民的房子,也皆是用竹子搭建的竹屋。

    世人皆知竹子好,因其高風亮節的氣節,與梅、蘭、菊一起譽為四君子,而且大文豪蘇軾還曾吟誦過關於竹子的名詩:「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無肉令人瘦,無竹令人俗。人瘦尚可肥,士俗不可醫」。

    可是竹子屬陰,成片的竹林更是陰氣深重,因而竹子雖然好,其實真的不適合與人過多接觸。人是以陽氣為命,長久的接觸竹子,身心難免不受竹子的陰氣侵擾。

    林蘇青微微皺眉,不妙,這感覺很不妙。

    「到了!秦老闆,這裡就是我家!我兒子就在裡屋躺著呢,秦老闆快走快兩步。」

    「這裡……」林蘇青打眼一看,更是不妙。屋外種了許多海棠,在這個本該凋謝的時節依然開得豔麗紅火。走進院子一看,院裡住了許多矮竹,就連屋子裡也還插著一些竹子做觀賞……

    林蘇青心中一緊:「這家的風水,乃是陽抱陰……墓地啊!」

    「大嬸……」他忍不住提醒道,「得空了把院裡和屋裡的竹子都除了吧。或是將海棠移到院裡,也別在院裡和屋裡用竹子。」陰抱陽,如日中天。

    「嗨呀這都什麼時候,秦老闆啊,我老婦哪有心思侍弄這些。你快進屋看看我兒吧秦老闆!」

    不等大嬸的話嘮叨完,林蘇青已然步入了房內,三兩步走到了床邊,只見床上以厚被子蓋著一名面色蠟黃暗沉的小少年,年紀約莫十歲打頭,不出十二歲。那小少年雖然面無血色暗沉得黃中隱黑,可是他的嘴唇卻並非蒼白,而是暗沉沉的紅,猶如唇下淤著濃血似的。

    林蘇青連忙探了探他的呼吸,且撥開他的眼皮察看,緊接著掀開一角被子,蹲在床邊為他把脈是釜沸脈沒有錯,只是,少年有這脈象卻不是因為疾病。

    「大嬸,令郎並非突發不治之症,而是……有人想強取令郎的壽命。」

    「什麼?!誰?是誰要取我兒的性命?」大嬸連忙撲在床邊,捧著自己小兒子的臉仔仔細細的看,旋即大驚:「秦老闆的意思是我兒是中毒了?」她連忙握住林蘇青的手,「秦老闆你醫術高明,都說你最懂解毒,求求你快幫我兒解毒吧!求求你!」她淚如雨下連連磕頭。

    「大嬸快快請起。」林蘇青連忙扶她都扶不起,「令郎並非中毒,而是中了邪術。」

    「邪術?!」

    「是的。」林蘇青驀然想起什麼,忙問道,「大嬸,冒昧問一句,可還記得您前面四個孩子的生辰八字?」

    默不作聲的狗子倚在門前,無所事事的斜了一眼床上的小少年,頓時看出了緣由。
V123210 發表於 2018-9-16 10:09
塵骨 第三百八十一章 得罪了誰?

    從他們一腳踏上小竹村的土地那一刻起,沖面而來最深刻的便只有兩種感受,一種是映滿眼簾的翠綠,一種則是這個小村別樣的氣氛。陰氣過分濃重,並且人煙稀少,往來少見男丁,多是留守在村裡的婦女、老人和孩童。這些是弱勢群體,也是陽氣較為虛弱的群體,他們的身心敏感而脆弱,最易受陰氣的侵擾。何況鬱鬱蔥蔥的竹林助長了陰氣,它們參天而上遮天蔽月,更是有利於陰氣的籠聚。

    人,尤其是婦女、老人、孩童等這陽氣較弱的人,經年累月長久的生活在陰氣繁盛的地方,即使一時半會兒不會因陰氣而喪命,也會吸引來不速之客。譬如,日落之前未能歸家,晚歸的人極有可能招惹上不乾淨的東西跟隨而歸。即使是陽氣旺盛的年輕男人也不一定完全能杜絕,更何況他們。

    林蘇青心中嘆息著看著破舊的竹床上。躺著的不省人事的小少年,起身掀開了蓋在他身上的被縟。單單是一角掀開觸手便感覺到被縟很沉,至少有七八斤重,而且很潤,估摸是日積月累的潮濕浸入了棉中。

    「夏日尚未過罷,就蓋上來冬被,別捂壞了孩子。」林蘇青語氣平和的說著話,同時屈指一絲不苟的探查著小少年周身,仔細檢查是否被妖邪施了某些做法的符咒。

    「大嬸,方才問您的,關於您故去的前幾名孩子的生辰八字想起來了嗎?」

    「我……秦老闆您稍等,老婦不識字記不得,但是都託人都記過了,老婦這就去找出來給您。」大嬸一步三回頭的看著竹床上躺著的小少年,嚴重噙著的淚珠落了又落,才狠下心抹去眼淚去翻找。

    狗子看似趴在門檻上懶洋洋的曬著太陽,可是注意力一步也沒有離開過這間屋子。它半眯著眼睛視線追隨著那名大嬸,只見她去到屋子的西北角,那裡有一個大木箱子,在這桌子、椅子、凳子、床、茶碗等等一切都是竹子打造的地方,那個大木箱子顯得格外特別。

    木箱子是開蓋式樣的,比大嬸的齊腰高,看起來曾經染過朱漆,只是經年累月掉了漆色露出了木頭原本的顏色,但也算不得它的本色。可能是受了潮氣,那些露出的地方顏色都很深,加之磕磕碰碰染了髒污,反倒將露出的木頭本色的磨得發黑髮灰而且光滑。如果更仔細去看,甚至能看見已經隱得幾乎看不見的兩個字,那兩個字刷上去的日子應該不比朱漆晚多少天,就在木箱子正面,兩個字緊挨著。是兩個喜字,繁體的囍,便構成了四喜臨門。

    那木箱子上面鋪了一層破舊的布料,布料之上堆累著竹篾條編制的類似於手提箱似的小小箱子,累了三四個,她都一一抱下來輕輕緩緩的放在腳邊。

    大嬸心中掛唸著小兒子的病情,手上的動作又急又慌,鑰匙好幾次對不進鎖眼,掀開箱子時險幾次落下來差點砸了手。那裡頭都是些不新的衣物,還有一兩個包袱和一床紅布包著的疊得方方正正的棉被,她慌慌張張忙不迭的將箱子裡的所有東西都挪出來累在地上放著竹箱子上,都搬進了她彎腰探身進去看,幾乎整個上身都埋進去了。藉著連忙喊道:「秦老闆!找到了!我孩子的生辰八字都還刻在這箱底!全都在!」

    狗子搶先一步扭著屁股墩兒跑過去,兩隻爪爪搭在櫃子上探著腦瓜子使勁兒往裡頭瞅,卻被大嬸一把薅開,而當林蘇青三步並作兩步的過來時,大嬸趕忙讓到一旁,為他騰挪出位置。

    林蘇青一看登時愕然不已:「大嬸?這些當真是他們的生辰八字?」

    「是的呀!」大嬸詫異,「都是我的兒子,算上老小,我前後一共生了五個兒子,都刻在這裡了。」她看見林蘇青的神情有變,當即有所察覺,忙問道:「秦老闆怎麼了?我兒到底怎麼了?」

    「火、金、水、土……」林蘇青一一看去,越看越驚訝,簡直難以置信,「大嬸,能否告知您的前幾個孩子都是怎麼死的?比如這一個,排行老三的這一個,敢問……他是否是是溺水而亡?」

    「啊?秦老闆怎麼知道的?」大嬸大吃一驚,「老三死的那會兒秦老闆還沒來過咱們村呢,難道看生辰八字就能看出來?」

    「當真是這樣的話……」

    「唉,我家老三那是真的可惜了,他自由頑皮又好玩水,誰能想到打小跟條魚似的在水裡泡大的,那般熟識水性居然……居然……唉!」

    「大嬸,老三的死恐怕不是意外。您的幾個孩子的死恐怕都不是因為意外。」

    「什麼?!」大嬸怛然失色,轉念一想慌忙道,「秦老闆說得很是有禮!我就說我的兒子們都死得奇怪!」

    坐在一旁的狗子豎起耳朵認真的聽著其中的蹊蹺。只聽那大嬸倒豆子似的連連說道:「我的大兒子啊,是去山裡砍樹,樹倒了給砸斷了脖子。我家老二呢是幫人蓋房子,不小心摔下來摔死了,老三是去河裡淹死的……」大嬸回想著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種種過往,聲音哽咽不止又哭了起來,「老四最冤枉了,被蛇咬了不知道,都要擦身入棺材了,才看見他腳脖子上的牙印……」

    她淚水不止,抹得滿面縱橫,忽然撲通一聲向林蘇青跪下,抓住林蘇青的褲腳,跪求道:「秦老闆,求求您發發慈悲救救我兒吧。到底是誰盯上了我的兒啊,我到底是造了什麼孽啊,秦老闆啊,你就讓天來罰我啊!可別再罰我的兒了!」

    「大嬸快快請起。」林蘇青連忙扶住她,再見她抬頭時,額頭已經磕爛了,可她偏是不起,林蘇青乾脆也跪下,扶著她怕她繼續磕頭。

    「大嬸,您的幾個兒子皆殞命於弱冠之前……這恐怕並非巧合。」

    「那是因為什麼?秦老闆,到底是誰盯上了我的兒子?偏要給我的兒子施邪術?」

    「您可曾得罪過什麼人?」

    「沒有啊!」大嬸一口否認,轉念認真一想,依然搖頭道,「沒有,我們一家與誰都友好,誰也沒有得罪過啊!前幾年他爹去的時候,還是鄉親們幫忙辦的喪。我們一家從不求人,也絕沒有和誰說過紅臉的話。」

    「那……」林蘇青欲言又止,這時狗子繞到了林蘇青身後,因為不方便說話,它以後腿兒假裝不經意地蹬了林蘇青一腳,當林蘇青回頭,它便朝那小少年躺著的方向揚了揚下巴,示意他從那方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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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骨 第三百八十二章 生了個陰陣


    其實不用狗子特意的提醒,林蘇青也已經與它想到一處去了。且看,大嬸前後統共生了五個孩子,五個全都是男孩兒,而五個男孩兒的壽命皆不及弱冠便卒了,如果這些都算不得稀奇,那麼還有更湊巧的,絕對稱得上是稀奇。

    綜觀大嬸的五個兒子,關於他們的命理屬性,以最早歿去的大兒子為例,大兒子生於卯年卯月卯時屬木,相等於陰年陰月陰時屬陰木,又依八卦命理推算可得二兒子屬土、三兒子屬水、四兒子屬金,而正躺在那張竹床上的不省人事的五兒子,恰恰是巳年巳月巳時的陰火之命。稀奇不稀奇?古怪不古怪?蹊蹺不蹊蹺?

    生女兒是陰命倒是不稀罕,好巧不巧大嬸生了五個兒子,又好巧不巧五個儘是全陰之命,更巧得妙不可言的是這五個兒子不偏不倚正正好的湊齊了五行金木水火土。加之五行對應八卦,則木為震巽,是為雷與風;土為艮坤,是為山與地;水為坎,坎即為水;而金為乾兌,則是為天與澤;火為離,離即為火。那麼大嬸這五個看似普普通通的兒子,便十分湊巧的佔滿了天地、山澤、雷風、水火。

    這看似不過是孩子沒了趁著年輕力壯繼續生的「無心插柳」,然實際上卻是促成了一個了不得的「蔭陣」,是十足的陰,是不得了的陣吶。大嬸的每一個兒子都生得不多餘,每一個兒子都生得正正好,每一個兒子都缺一不可。這可絕對稱得上是「計畫生育」了。

    林蘇青回頭重新仔細的打量了一番大嬸,他的眼神令那大嬸侷促不安,手足無措,不禁心中發慌,磕巴著問道:「秦老闆……這是……怎麼了?」

    「哦,呵呵,沒什麼,我沒有在看你,我在想事情呢。」林蘇青坦然笑罷,他收回了目光轉而卻眉頭微蹙。那位大嬸,的確只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凡人。

    「咳、唔汪~唔」狗子不知何時蹲在了床頭,以鼻尖輕輕碰了一下林蘇青的腿,衝他若有深意的叫喚了一聲。

    「你是說問題的根源在這個孩子身上?」林蘇青以目光為話,詢問向狗子,而狗子就地一起身,兩隻爪爪搭在床沿上,扭頭正要衝他咧嘴呵呵笑。

    「你這畜生!你做什麼!」那大嬸順手抄起掃帚當頭拍來,將狗子從床沿邊上掃了過去。感情是以為狗子當她兒子已經死了,要吃了她的兒子。

    「我兒還活得好好的,你就生起了歹心!滾一邊兒去!謹防老娘燉了你個狗日……!」大嬸猛地一頓,看了一眼林蘇青,將後幾個髒字堵在了嘴裡。

    林蘇青也看了她一眼,見她收了話,便不解釋,就當是一個警告。他雙手負在身後,繞著這間不大寬敞的屋子踱來踱去,時而踱到門口,向外打量,或是去到院子裡,到處走一走,看一看。大嬸一路都跟著他,但跟得不算太緊,她一心掛唸著屋裡昏睡的孩子,跟一兩步就要返回去幾步往屋裡探望。

    她看著林蘇青好似漫不經心的樣子可叫她操碎了心去。急不可耐的好幾次想要問話,可是看見林蘇青緊鎖的眉頭感覺他好似在思考著什麼,或許正思考著救她兒子的辦法,於是慌忙用手蓋住了自己的幾欲問話的嘴,好令自己不要打擾了林蘇青的思緒。

    好不容易終於挨到林蘇青踱回了屋子,她當即就如釋重負般的鬆了一口氣終於、終於想出辦法了麼?

    她連忙跟進去,將林蘇青的臉色與神情看了又看,才戰戰兢兢的小聲詢道:「秦老闆……我兒……」

    「哦,在這之前,我先問您一個問題,請您務必要如實回答於我。」林蘇青像是預感到她此時就要插話似的。

    「好好好,您問,有什麼您問就是了,老婦我一定一五一十的只說真話,只要您能讓我的兒醒過來,只要您救下他的命,我半個字都不敢說假的。我發誓,我願意用我的性命去換我兒的性命,只要我的兒長命百歲……」

    「大嬸、大嬸,您先別著急。」長命百歲這個事情誰能保得了,林蘇青連他自己能不能順利活過一百歲都說不準,「大嬸,先不談您的兒子的事情。」

    「什麼?不談我兒?那談什麼?秦老闆呀!老婦我雖然沒有什麼見識,可是這救命如救火啊!」

    「是,只是咱們得從根源上去找,才能找出來問題的所在,所以您得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好好好!」大嬸依然一臉疑惑,林蘇青講的什麼道理她聽不懂,但是她知道林蘇青是她最後能求的人了,「秦老闆有什麼問題您只管問!」

    「是這樣的。」林蘇青溫和的看著她,好叫她不要那樣緊張,「大嬸,麻煩您先靜一靜心,好好的回憶回憶,您現在所居住的這間屋子可曾有過什麼異樣?比如……發生過什麼不常見的事情嗎?或者比如說……出現過巨蛇?或是突然出現成群結隊的蛇蟲鼠蟻等等,你都可以說。對了,把那些別人家裡沒有發生過的事情你都算在不常見之內。」

    大嬸緊張得立刻就回頭去想,想著想著又放不下自己昏迷不醒的兒子,連忙又問:「這、這些……和救我的兒子也有關係嗎?」

    「有,很負責人的告訴你,這些和救你的兒子有著很大的關係,說不定你一個不經意的記憶,就是救你兒子的關鍵。」

    「好好好!那我這就想,我好好想,我這就好好想想……秦老闆別急,別急,別急,我不急,不急……」她慌亂無比,緊張無比,語無倫次的自言自語著,「不常見的……沒見過的……別人家沒有的……」

    想了又想,急得滿頭大汗,她焦心勞肺道:「沒有啊!沒有、沒有什麼巨蛇,耗子螞蟻倒是多,可是、可是也沒有見過什麼成群結隊的什麼蛇、蛇蟲鼠蟻啊。」

    「想,你再仔仔細細的想,一定不能漏了。」

    「好好好好……我想……我想……可是……真的沒有啊……秦老闆,我……」

    「繼續想,莫要著急,您靜下心去想。有時候越著急越容易想不起來,你要知道,這對於救你的兒子,極其重要!」

    「好好好好……我想,我想我想……」大嬸抓心撓肺,急得汗流浹背,汗水浸過她的幾層衣衫,濕了一後背。

    在她回憶的過程中,林蘇青重新去檢查起她的小兒子。而狗子閒來無事的繞著竹床踱來踱去,忽而從一側發現竹床有別於木床,它不過是被床單被縟遮住了底下,其實床底下是架空的,雖然放了不少竹簍和竹箱等一些瑣碎物事,可是還有許多空隙,它一個興起便鑽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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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骨 第三百八十三章 無可救藥


    竹床底下的竹簍被狗子擠得碰來撞去,發出窸窸窣窣屬於竹篾條相摩擦、碰撞所獨有的聲響。

    林蘇青將那昏迷不醒的小少年察看了一遍又一遍,也不過是個普普通通的小少年罷了,只不過這個「普通」並不是當他真的普通,因為這個小少年的出生對應一個陣法的陣眼,這就意味著他本身的不普通。

    適才大嬸哭訴,她的大兒子是因為樹倒了砸斷了脖子而亡,樹即木,因木而死,大兒子的死因亦可歸為木;而二兒子是幫人蓋房子時失足摔死的,經過方才的觀察,小竹村的房子都是竹樓,但地基依然是土,她的二兒子是跌落下去摔死,死因便正好應了他的命,歸結於土;依次回想去,她的三兒子下河溺水而亡,死因是水;四兒子是被蛇咬了,毒發身亡,毒物屬於金,也恰恰是應著四兒子的金命。那麼……

    「大嬸,假如……我是說假如,假如我們找不到事發的根源,無法從根源上去解決,您的小兒子……恐怕會因為心火高盛,三陽熱極,而陰液枯竭而亡……」

    「什麼?!」正冥思苦想的大嬸渾身一顫,一把抓住林蘇青的袖子忙問道:「什、什麼而亡?我兒……」

    「您的小兒子是火命,火本為陽,可您的小兒子偏偏是陰火之命。他並不是因為生病,他其實是與您的前四個兒子一樣,還沒有出生時壽命就已經注定了限制,您的小兒子亦同前四個一樣,到了該應命的時候了。」

    「什、什麼……」大嬸不敢置信,簡直不可思議,「什麼應命?」

    「意思就是,您的小兒子會應著陰火之命而死。」林蘇青輕輕拉住大嬸的手腕,將她的手拉到小少年的額頭,「你探一探他的體溫,比井水還要涼上許多。可是你再探一探他的脈搏。」為了使不懂醫術的大嬸能夠更清晰的感覺到差別,他握住她的手,使她整個手橫放在小少年的脖子上,接著用力按壓她的手,使她的手指指腹按壓在小少年脖上的動脈處。

    他鬆開手道:「您細心感受您小兒子的脈搏,然後再探一探您自己的脈搏。」大嬸連忙照做,她這一對比立刻就發現了不同,旋即復位再去探自己兒子的頸部動脈。

    「感受出差別了?太難的話秦某不贅述,只說最簡單的一句,您身體健康,即使上了年紀可是頸部的脈搏跳動依然鏗鏘有力,而您的小兒子脈搏,卻是如湯湧沸,有出無入。您再多使一些勁感受。」

    大嬸隨即照做,登時臉色一怔。

    「是不是發現,一按深了脈搏就彷彿沒有了?」林蘇青嘆道,「令郎臟腑之氣已然衰竭,脈搏全然浮在皮膚上,乃真髒之脈,即是絕脈。」

    在大嬸的絕望注視之中,他搖了搖頭惋惜道:「命不久矣。」

    「秦、秦老闆……」

    「大嬸。」林蘇青取下隨身的香囊雙手奉送給大嬸道,「這裡有一些碎銀兩,您留著用吧。」

    「不不不不」大嬸忙不迭推開林蘇青的手,她匆匆忙忙的從身上摸出一枚銅板來,慌忙跪下,哀求道:「秦老闆,一分錢給您,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兒,救救我兒啊秦老闆……」

    大嬸肝腸寸斷,泣如雨下:「秦老闆,求求您救救我兒吧!救救他吧……您用我的命去換!用我的命去換可好?!秦老闆,就用我的命去換吧!求求您了秦老闆,求求您了!幫幫我們吧!我兒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我也不活了!我死了算了,死還用遭這份罪啊,這份罪啊!!!」大嬸哀痛欲絕,捶打著自己的心口,透心酸骨。

    這時狗子圓滾滾的的大屁股突然從床單底下拱出來,撅著大肥屁股東扭西扭的要從床底下倒退出來,它扭了好半天一屁股坐在地上,胡亂甩了甩腦袋上的灰塵,那些灰都打成團了掛得它滿身都是,它一邊抬著後腿兒逗弄身上的小蟲子,一邊扭過腦袋沖林蘇青使眼色,林蘇青剛一著眼,那大嬸乍然驚呼

    「死!對死!」她蹭地站起來忙抓住林蘇青的胳膊,目光瞪得極其怪異,「秦老闆,不常見的事,別人沒有發生的事,我想起來了。」

    生怕她一激動轉念就望了,不停安撫她:「不急不急,急事慢慢講。」

    「死……死……秦老闆,這裡其實死過人的。」

    「死過人?」

    「不、不是我兒子,是別人。」

    「何人?」

    大嬸滿眼焦灼滿面哀愁,剛止住的悲痛幾乎又襲上心頭:「不知道,我也不認識啊。」

    「大嬸,具體怎麼回事?您先說出來我們一起分析分析。」

    「誒。」大嬸應下,佈滿皺紋與死繭的手牢牢的扣在一起,粗短的指甲將手指掐得發白,「是不認識的,是當初孩子他爹蓋房子挖地的時候挖到的。」

    「您的意思是您的丈夫在搭建這套竹屋前,在動土的時候挖出了別人的屍骨?」

    「是。沒有墳冢連棺材都沒有,就一堆殘破的枯骨,也不知是誰家的,到處問了也沒人來認。就……孩他爹就另找了處偏僻的小竹林馬虎埋了。」

    殘破的枯骨,應該是死了不少年頭了,沒有墳冢、沒有棺槨、沒人附近人認領,或許是孤魂野鬼。

    「能帶我去埋葬那具無主枯骨的地點嗎?我想去看一看究竟。」

    「可以可以。」大嬸連連點頭說著抬腳就領路,俄然反應過來又問道:「與我兒有關嗎?我兒是不是有救了?」

    「具體還是要先看看那具枯骨是否就是問題的根源。」

    大嬸一聽這話渾身一抖,霎時心臟都要飛出嗓子眼了:「誒!這就帶您去!」她走出兩步又一回頭,見狗子賴賴唧唧的懶坐在床前,心有擔憂卻將林蘇青看了又看不好言說。

    「大嬸,它是我一分堂的得力助手,平日裡訓練有素,您只管帶我去尋找那具枯骨,有它在這裡守護著令郎,正好可以防止有邪風趁機而入,先放下心。」

    「既然秦老闆說放心,那我肯定、肯定放心。」話雖如此,可她依然是一步三回頭。

    「大嬸,當務之急先去看一看那具枯骨,我們快去快回。」

    她末了終是逼自己狠下心,腿腳更是比回村時麻利,一把年紀了走路帶風,還忙不迭催促林蘇青行快路。

    「秦老闆,就在那邊!您趕忙,就在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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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骨 第三百八十四章 初見端倪

    大嬸帶著林蘇青從竹樓的左側上了一個土坡路,那裡原本是座沒有路的山坡,因為有幾塊石頭,便被踩出了一條小徑,那條小徑寸草不生,幾塊石頭也十分光滑,看上去這條路走的人並不少。

    他們爬上了山坡後又過了幾條田埂,田裡有一隻不足小臂長的小奶狗,虎頭虎腦的從田裡綠油油的莊稼裡頭冒出個小腦袋來,個頭不大警惕心倒是十足,站起崗來毫不示弱,奶聲奶氣的衝著他們汪汪直叫,他們在田埂上快步走著,它就在田野裡汪汪汪的追了一路,小小個頭被莊稼淹沒,只露出一指長的背脊,毛絨絨的一丁點。它時不時的抬起頭伸長脖子怒視他們,整個腦袋還沒巴掌大,卻毫無畏懼,直到他們走出了它看守的範圍,並且親眼見著他們走出了許遠,它才扭頭小跑回田頭。

    大嬸年紀雖長,可是步伐矯健,火急火燎大氣都顧不上喘,只管帶林蘇青往埋葬枯骨的小竹林去。

    一個坡接一個坡,她所說的不遠,其實還挺有些距離的。若是叫狗子知道了要走這麼久的路,怕是不會讓他獨自來。

    「大嬸,請問還有多遠呢?」

    地勢越走越偏,連路也沒有了,有些小坡不高不矮,正好是一兩腳邁不上去的高度,他們只能蹚著雜草抓著坡上的竹子或石頭往上爬。越往深處他越覺得怪異,越往蜿蜒處去,越覺得陰冷。

    這沿途墳包、墓碑比比皆是,不出二十來步必有一處墳,傍山是好地,可是山的陰面且是長滿了遮天蔽日的竹子的陰面,不見得就是好地。

    恐惹是非,林蘇青屈指悄悄的在大嬸的後背上凌空畫下一道符文,指尖一收,那道凌空的符文霎時貼向大嬸的後背並隱入其中。

    越往前走光線便暗了起來,林蘇青假以玩笑道:「埋得挺偏遠吶。」

    「可不是,要甩開關係,必是越遠越好,為了心安也不能擱在近處不是?」

    「是。」林蘇青沒有說假如已經化為惡鬼,再遠也無濟於事。惡鬼行惡,可不管距離遠近,他們只看作惡得手的難易程度。

    「秦老闆,就是這兒,就埋在這處山窩窩。」

    循著大嬸所指,林蘇青看到的是一片寸草不成的平地。不是寬敞平坦的地,位置很刁,他們正站著的地方是高地,左邊是向上的斜坡,右邊是向下的斜坡,這樣的斜坡卻是向內的弧形的。而此高地如斷開似的,也就是他們的正前方就是低窪地,一高一低差距不大,可以輕鬆的一步踏下去,從底下往上看的話,他們所站的地方也就是個小山丘罷了。

    那底下還有一方別人家的墳冢,豎著破舊的墓碑,看上去許多年未有後人參拜。而那塊不長草的地方就是緊貼著小山丘底,處於別人的墳冢與山丘之間,可別人的墳包上長滿了雜草,偏偏是它那處寸草不生,因而格外顯眼。

    「大嬸,這地方選得很……妙啊。」林蘇青委實不知當如何向她形容,「我是說非常遠,而且非常隱蔽。」

    「不、不是選的,只覺得這裡沒什麼人就埋這裡了,當初埋它時,還沒有那處墳……」

    「那倒是,挖出的無主殘骨隨便埋的話,說不定影響別人家風水,被人知道了還影響鄰里感情。」林蘇青負手轉身,平靜道:「我們回去吧。」

    「這就看完了?」

    「看完了。」

    「那我兒……」

    「只是一具沒有人認領的野死骨,沒什麼問題,回吧。」林蘇青話不多說轉身即走,大嬸一臉茫然的跟上去,想問又不知從何問,察了他好幾次神色,也察不出個所以然來。

    然而,剛一拐出那片竹林,她就忍不住要發問,卻是剛一張口就迎上了林蘇青一個噤聲的手勢,她連忙摀住自己的嘴,只是迷茫不解的看著林蘇青,林蘇青依然腳步不停的往前走,她依然只好跟著他。

    只見林蘇青一邊走一邊從掛在腰上的一枚錦囊袋裡倒出來一個小玩意兒,那玩意兒就想一枚拇指長的木頭,而剛一落到他的掌心,那木頭活的似的顫了顫竟張出一堆翅膀來,像是只小雀!

    林蘇青掌心輕輕一抬,那隻小雀即刻就撲棱撲棱翅膀朝方才那片竹林飛去,竟跟真的小雀似的看不出分別!

    「秦老闆這是……」

    緊走了幾步,直到遠了,林蘇青才回答道:「一枚不起眼的手工玩意兒。」

    「秦老闆放它飛回去是什麼意思?您不是說沒有關係嗎?」

    「一會兒就能確定到底有沒有關係了。」林蘇青微微一笑,漫不經心的走著。那枯骨所埋之地寸草不生,必然不同凡響,而他明明去了,卻在看見之後故意說與那枯骨無關,正是要埋下一個引子激起它那枯骨的疑心。而之所以不隨手以靈力畫一隻鳥雀,偏要放一隻傀儡鳥偶去,便是為了避免打草驚蛇。靈力所繪的鳥雀便是靈力,那枯骨若真有了道行,保不齊不被它發現,而傀儡鳥偶是以機關啟動,它不是活物,連一絲氣息也無,若是棲藏起來,比竹子與雜草還不起眼。

    「秦老闆的意思我懂了!其實是有關係?就是那不乾淨的東西害我兒是不是?」大嬸登時火冒三丈,扭頭要殺將回去,「看我不一把火將它燒成灰!」

    「大嬸且慢。」林蘇青連忙攔下她,扶著她繼續往前走,並用手扶住她的後腦勺好叫她頭也別回。

    「大嬸,那不是普通的屍骨,你一把火燒不死它,只怕反倒要惹一身麻煩事。」林蘇青語重心長道,「它早已凝聚怨氣修成惡鬼了。」

    「怨氣……秦老闆……您的意思是……您的意思……」大嬸渾身一抖,瞠目結舌,簡直難以置信「真的是它在害我兒?」

    「可以這樣理解。」林蘇青眉頭一皺,「可是……並非普通的害。如果只是因為你們挖了它的屍骨,又給它置了處憋屈之地便要報復的話,天下沒有這麼巧的事情。您的五個兒子分佔五行,並且每一個都是全陰之命,誰也沒能活過二十歲……依我看,不是報仇那麼簡單。」

    「那……」

    大嬸的話尚未問出口,林蘇青心中驀然有所感應,他當即與放去的那隻傀儡鳥偶連通心犀,耳旁只聽到詭譎的對話。

    先是一個老者的聲音,說道:「剛剛那小子該不會破壞你的好事吧?」

    「不會,那小子根本沒有看出什麼來。」便有一個古怪陰邪的小女孩兒的聲音道,「只要過了今晚,就是天王老子也阻止不了我了。」

    「那你轉世做了富家子弟,可一定不要忘了與我的約定。」那小老頭的聲音道。

    「不就是多給你燒些紙錢嘛,你著什麼急,只要我成功了,還能短了你不成?紙錢能值得陽間幾個錢?」那小女孩兒說道,「你關照我多年,且放心吧。」

    「不好放心啊,你一去投胎便是重新做人……」

    「我又不過奈何橋不喝孟婆湯,重新做人也不會丟了此世的記憶。你不必擔心我忘了你,我若真忘了你短了你的好處,你只管託夢提醒我便是。」

    「那好吧……」那老兒聽起來還是很不放心,「你還是把你的事看緊一些吧。我一老頭子生前死後什麼狠人厲鬼不曾見過?可是我看見那小子第一眼我就打怵,可千萬別讓那小子壞了你的大事。」

    「壞不了!」是個任性的小女孩兒,「你反反覆覆嘮嘮叨叨你煩不煩啊,你說得不累我聽著還累呢!他連我是誰他都看不出來,他能有什麼本事壞我的大事?不就是個會點風水的三腳貓術士?」

    林蘇青聽著付之一笑,與大嬸道:「我們回去等著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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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骨 第三百八十五章 昏迷的少年乍起!


    大嬸很是不理解,等著就行了?可是她的兒子是不能等了啊!這不是要她的兒子等死嗎?她連夜跑去鎮上才將他找來,找回來什麼病也沒治,比那巫醫還神神叨叨的說是因為這具枯骨作害?

    「秦老闆,是惡鬼要害我兒子啊?」

    「是不是惡鬼要害你兒子,現在還不好說。」

    「你都說我幾個兒子的死都是那惡鬼算計好的,那不是害那是什麼?秦老闆,既然都知道是那惡鬼作祟,你怎麼不除了那惡鬼?還等什麼?等他害死我兒嗎?」

    「大嬸,這事急不得。」

    「有什麼急不得!我兒才等不得!」大嬸急火攻上心頭,雙眼通紅恨不得立刻扭頭去挖出那具殘破的枯骨將它踏得粉碎。

    林蘇青語氣始終不疾不徐,叫那大嬸看得越發心焦,淚眼婆娑的苦苦哀問道:「秦老闆啊,您到底做著什麼樣的打算,您直說呀,您這樣賣關子,我實在是放心不下啊,我兒我兒真真等不得了啊秦老闆……」

    「我目前沒有打算。」林蘇青停下步子回身注視著大嬸,鄭重其事道,「但如果操之過急,反倒有可能誤了令郎的性命。大嬸您不妨想一想,您能確定只要殺了那隻惡鬼,令郎就能平安無事立即痊癒嗎?」

    「我……我怎麼知道!這不是你知道的事情嗎?」

    「我目前無法知道。」

    「那你、你就是裝神弄鬼的騙子對不對!你就是個騙子!」大嬸又氣又恨,雙眼通紅地衝著林蘇青一通亂揮拳,滿心的委屈、不安與擔憂快把她給逼瘋了,她想罵也失了力氣,她想打也覺得乏力。她無法接受自己的小兒子也要離她而去,可是一切的一切一直在不停逼她承認,逼她接受她的小兒子也沒得活了。

    「騙子,你們都是騙子……你們騙得我好苦,我兒好苦哇,活生生被你們一個二個的拖死了,你們這些殺千刀的騙子……」大嬸無力得一坐,捶打著土地,捶打著自己,哭得聲嘶力竭,罵不出什麼來,再說不出什麼來。

    林蘇青看著她痛心疾首的哭泣,看著她絕望的神情,他的心中也不由得揪緊了,實在於心不忍卻也無可奈何,他沒有想到就實論事說的一句話竟讓她聽得如此傷心。忽然,他心中猛地一驚我……我幾時變得這般冷血薄情了……

    他不禁反省,本來可以多說兩句別的話以作寬慰也行吶,怎的就沒有想到要考慮大嬸的心情?怎的就這樣殘忍的說出口了?

    後悔、很是後悔、實在是後悔!

    那大嬸已經哭得再流不出眼淚來,也再喊不出聲音來,她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沉默的、木訥的望著遠方,雙目空洞視線無處落腳,她喃喃低語著:「我這是造了什麼孽……」旋即又哭了起來,五官擰成一團,她哭得沒了淚水沒了聲音,不停地責備自己。

    「大嬸……我沒有騙你。」林蘇青蹲下去,在她身旁坐下來,溫和而道:「被您夫妻二人挖出來又換了地方埋下的那具殘破的枯骸,原本是一名小女孩兒,年紀很小,應當與您的小兒子差不多年紀,至多不過髫年。」

    見大嬸的哭泣漸漸停歇,似乎還在聽他說話,林蘇青便又說道:「那小姑娘死的時候應該正是您的小兒子這般大。」

    「差不多……差不多……年紀……」大嬸失神地呢喃著,聲音哽咽不止,「冤有頭,債有主,誰害死你的,你找誰去,是我老兩口挖的你,孩他爹已經死了,你有仇有怨只管朝我來就是了,不關我兒的事,你找他做什麼……」

    「大嬸,你先冷靜,我與你說這個,不是為了讓你更傷心。」林蘇青心中生涼,惻隱道,「我懷疑您的五個兒子的殤亡,皆與那小女孩兒有關。您的大兒子壽命最長,往後的幾個兒子壽命一個比一個短,到了第五個兒子甚至不到八歲,我目前懷疑是因為害您大兒子之時,那小女孩兒的法力不如現在這般,她每害一個法力便增強,甚至有可能是故意讓您的小兒子在與她同歲的時候……死去。」

    「我兒誰也沒有害過她啊!」大嬸一把揪住林蘇青的衣領,激動道,「他們連這件事都不知道,他們是無辜的啊!」

    「大嬸,您心裡的苦秦某能夠理解,只是現在不得不勸您一句,請您務必冷靜。」林蘇青嘗試攙扶她起來,「大嬸,您務必聽秦某的勸,咱們先回去,天黑之後那女孩兒必定會上門索命,秦某向您保證,屆時一定查明您幾個兒子的死因。」

    「那我的小兒子……」

    「咱們先回去,若再不回去,一會兒叫那惡鬼發現了,咱們起先給她設下的局就無法實施了。如果您第五個兒子在這時候死了,那咱們想抓住那惡鬼報仇也許都再難找到她了。」

    那那大嬸本就是個雷厲風行的人,一聽林蘇青的意思立刻就回過神來,也不必林蘇青扶她,她自己撐著地一骨碌就爬起來來,老臉一抹,咬牙切齒的氣恨道:「可不能讓她跑了!!!」

    ……

    林蘇青與大嬸風塵僕僕的趕回小竹屋時,天色已經晚了下去,趴在門前的狗子慵懶的打了個哈欠,一眼瞥見是他二人回來了,斜睨了林蘇青一眼,又看了一眼容色倉惶的大嬸,它起身抖了抖皮毛轉身進了屋子。

    林蘇青看了一眼天色,掐算了一番時辰,忙把大嬸引回屋內,在床頭邊的地上橫豎疊著貼下兩道符咒,引大嬸過來叫她站在交叉疊貼的符咒上,囑咐道:「大嬸,您就踩著這裡,一會兒那惡鬼來了,無論發生什麼您也不要移動,否則會有生命危險,我可有說明白?」

    那大嬸點點頭,一心只看著昏睡的兒子,不知他還有沒有呼吸。

    「那我兒……」

    「到底是什麼原因,答案一會兒自會揭曉。您只管放心站著,記住,萬萬不可移動。」

    大嬸看著他,眼前這個年輕的小夥子不知當不當得起她的這份信任,那些治好了無數疑難雜症的家喻戶曉的巫醫都沒有辦法治好她的兒子,眼前這個年輕的小夥子真的會有辦法嗎?

    唰啦啦……

    屋外忽然風聲大作,彷彿有暴雨將臨。

    「她來了!」林蘇青目色一沉,那大嬸一個激靈,林蘇青一個定身咒將她定住,俄爾沖屋外朗聲道:「既然來了,何不現身!」

    勁風穿入屋子,傳來銀鈴般的笑聲,只聽一道高亢的小女孩兒的聲音傲慢道:「呵!好不囂張!」

    霎時猛地有什麼衝門而入,一陣香風住,床上昏迷的小少年猛然睜眼,旋即竹床崩塌,小少年從破竹之中騰身躍出,踏屋頂而過落在了林蘇青他們對面。

    小少年冷眼掃過他們,不屑道:「呵,想不到你還有兩下子。」
V123210 發表於 2018-9-16 10:10
第三百八十六章 借肚皮

    陰風陣陣,蒼勁的襲來,如刀似劍帶著強猛的殺傷力。屋外的竹林颯颯作響,烏雲翻滾黑霧重重,猶如暴風雨將臨。屋內原本插著了竹枝的竹罐、竹筒也被勁風掃落一地。大嬸的小兒子此時正與他們相對而立,一雙黑洞洞的眸子掛在面無血色的瘦削小臉上,似是剛從墳地裡刨出來的屍體,格外悚然。

    少年是少年,聲音卻是那片竹林裡的女孩兒的聲音,她陰狠道:「你可想好了,你若執意與我作對,這屋子裡的我便一個也不會放過。」

    「何必如此大的怨氣。俗話不是說冤有頭債有主,秦某與姑娘你無怨無仇,又何必阻你的路呢。」林蘇青坦然笑道,「秦某隻是心懷好奇,想問一問姑娘,這一家人與你曾有過怎樣的深仇大恨,竟要落得斷子絕孫這麼淒慘呢。」

    少年的嘴角咧開詭異的笑容,道:「刨了你的墳叫你死不瞑目的話,你怨不怨?」

    「據我所知,他們夫婦二人是在挖地基時不小心挖出了你,那時你就只剩下殘破的骸骨了。只能說明在他們挖出你之前,你就已然生成了怨靈。」青直言說破,正色而道,「而此地是此處方圓幾里沒有鄰居,可見之前是一片無人荒地。你被埋屍荒野,恐怕那時才是你真正的怨氣生成之時。」

    「哼,那又如何?!難道你一輩子只生一次氣嗎?!」小姑娘果然是小姑娘,說起話來依然一派孩子氣。其實她死去多年,怨靈也已經多有修為,只是她的心智仍舊停留在死去的年紀。

    林蘇青笑了笑道:「可是,倘若你是因為橫禍而死,而親手埋葬你的恰恰正是凶手,那麼你的魂魄也就被凶手的煞氣封在了人世間,如若沒有人超度你,你就只能永困埋屍之地不得超生。可是恰恰是他們夫妻把你挖了出來,也就是他們幫你破了凶手的煞氣,從而你的魂魄才能得以自由。如此看來,他們於你何嘗不是一個恩情呢?」

    「嗯情?他們若當真心存善念要做件善事,就不可能把我埋在那樣一個逼仄陰暗的角落。呵呵,不過倒是託了他們的福,若不是他們因為害怕惹麻煩把我埋在了那樣一個陰氣深重的角落,我又如何能應得了地勢之利令修為事半功倍?」那少年咧著詭譎陰邪的笑容道,「我能有今天,倒是真的得謝一謝他們。」

    那大嬸怒目圓瞪,目光惡狠狠的,卻又滿眼含淚,她恨著面前的那個作惡的「人」,可是站著的卻是自己的親兒子。她淚眼婆娑地呼喚道:「平兒……你怎麼了?你被惡鬼附身了?你快醒醒,平兒,我是阿娘啊……我的兒啊你快醒醒,你看看阿娘,你快醒醒啊……」

    「大嬸,說出來您可能會難過,可是不告訴您等您自己知道了,只怕會更難過。」

    那大嬸聽著林蘇青的話,驀地不安起來,她早已經領教了這位秦老闆的作風,他要麼不開口說話,只要一開口就準沒有好話。她惴惴不安的看過去,膽顫心驚的問詢道:「他不是我兒那我兒呢?」她想立刻轉過身去看一看她的兒子是不是還好好地在床上躺著,可是被林蘇青施了定身咒,她怎樣也動不得。

    林蘇青從她的神情中看出她的意圖,卻只能狠下心道:「他就是您的平兒,可是他不是您的兒子。」

    「秦老闆可不敢胡說!他怎麼就不是我的兒了?」大嬸欲哭無淚,花白的頭髮彷彿在突然之間白透了。如果一個人的傷心可以像一斤糧食、一根竹子那樣量化成實物,那麼大嬸的傷心恐怕已經堆成山那樣高。

    可憐的她根本連想都想不到,自那日他們挖出了那具殘破的骸骨之後,在她的的身上究竟都發生了怎樣不可思議的事情。

    「大嬸,站在您面前的就是那個惡鬼,也就是您夫妻二人當初挖出的那句殘破的骸骨的主人。」林蘇青向大嬸那邊走去幾步,與她站近一些好讓她多少感覺到一些溫度,也許心裡也能夠獲得一丁點慰藉。

    「她死的時候,與您的小兒子差不多歲數。人有三魂七魄,她死後的七魄已經與她的屍身骸骨一併化去了,而她的三魂被殺害她的凶手的煞氣鎮在了葬身之地,因而無法歸去地府進行輪迴轉世。你們當初挖除了她,便是放出了她的三魂。」

    「所以……就要、就要害我的兒子嗎……」大嬸幾度哽咽已經哭不出聲音,「我兒無辜啊……」

    「什麼我害你的兒子!我從沒有害過你的兒子!」站在對面的少年大聲駁道,「你有什麼兒子!那全都是我!」

    她一通怒吼將那大嬸嚇得怔住,林蘇青便又往大嬸身邊靠了靠,以臂膀輕輕挨著她的肩膀,,話雖然冰冷,可是語氣平和頗暖人心:「大嬸,你不要難過,也不要害怕。你聽我說,事情其實是這樣的——」

    「說什麼說,有什麼好說的,你不妨你不妨直截了當的告訴她,她的幾個兒子不過本姑娘借了她的肚皮而已!」

    那大嬸更是怔愕,彷彿那姑娘說得是她聽不懂的語言似的。

    「你閉嘴!」狗子忍無可忍的冒出來,衝著那「少年」訓斥道,「你再多說一個字,小心我吃了你!」

    狗子會說話?十足驚了大嬸又一跳,那少年也顯然驚了一下,但也不稀奇,當即問它:「你是哪裡來的妖怪?!居然如此猖狂!」

    狗子一腳踏地,大地連震三震,將那少年震了一個趔趄,霎時從他身上跌出來一個少女的魂,少女摔在地上的同時,那少年如同失去了平衡的木頭直愣愣地倒在地上。

    「好一條不得了的狗子!」那少女連忙爬起身來,企圖重新附進那少年的軀體,可是試了幾次怎樣也回不去了,她一聲怒哼,轉眼趴在那少年的臉前對準他的口鼻處猛地深吸氣,隨即便將一縷魂從那少年的鼻息中吸入了她自己的身體,剎那間少年黑洞洞的眼睛因為失去了那一縷魂驟然變白,連瞳仁也沒有半點。

    大嬸看不見那名少女對她的兒子做了什麼,但是她眼睜睜的看見自己的兒子的眼睛從漆黑變成了慘白,她的眼淚霎時如雨水傾落,她知道……她的小兒子也離開她了……她閉上了眼睛,淚水止不住的淌。

    「大嬸,我方才說人有三魂七魄,那名死去的少女在世間留有三縷怨魂,她得到解脫時本應該本應該立即歸去三線,等待地府的審判轉世投胎,可是她沒有選擇歸去,而是逗留在人間吸取陰氣繼續凝聚怨氣來修行。」

    林蘇青看了看大嬸,要不是因為定身咒,只怕她現在已經昏過去了。

    「大嬸,您可能無法理解。」林蘇青抬手覆蓋住大嬸的眼睛,等他拿開手時,他說道:「您現在可以睜開眼睛看一看她。」

    那大嬸踟躕了片刻,才緩緩睜開了眼睛,頓時一愣,她看見兒子的身邊有一名瘦弱的少女正站起身來,當場愣住。

    「她就是被你們挖出來的那個死者。」林蘇青的語氣叫人聽不出任何情緒,「是不是與您的兒子長得一模一樣?」

    他往大嬸前方側了一步,將她半遮擋在身後,接著說道:「大嬸,我說的話您可能不大好明白,但事實就是如此——人的三魂分別是天魂、地魂、人魂,你所看見的少女,在你們將她挖出來的時候破除了凶手的煞氣鎮壓,而後她便纏上了你們,她本可以即刻歸去地府等待陰司的判定進行輪迴轉世。可是她選擇了逗留人間,並將三魂之一的人魂投入了您的腹中,藉著您的肚皮私自輪迴了五世。這五世皆是她,也就是說您的五個兒子其實都是她,而且您的五個兒子們,都只有一縷魂。」

    「這是邪術對不對?你們在施邪術騙我對不對……」那大嬸不願意相信,她寧願自欺欺人認為她的兒子還躺在床上,還和之前一樣昏迷著。

    「你若是不信,不妨回想一下,您的五個兒子在智力方面是否明顯存有殘缺,遠不如尋常的孩子?並且自幼便極其嗜睡,每日清醒的時辰連一隻手也數不全?尤其體弱多病,終日萎靡不振。」林蘇青不疾不徐平平淡淡的說道,「這正是因為三魂不齊的緣故。您的兒子並非正常投胎轉世而來,甚至在生死簿上都不會有任何有關他們的記載。因為您的五個兒子其實都是那名少女作法以借用肚皮而已。」

    「哼,還以為你是個屁也不懂的愣頭青,沒想到居然……」

    「你閉嘴!」狗子一個眼神斜過去,嚇得那少女再不敢說下去。她也已經意識到了自己當前的處境,但是她不甘心準備了多年就此放棄,她堅信只要沒立刻滅了她,她就還有最後一搏的機會,所以她不敢現在就得罪他們。

    那大嬸的眼睛閉上了許久,終於緩了過來,她聲音嘶啞幾度哽咽,道:「是我造的孽啊……」

    也許不是因為定身咒的支持,而是她本身就具有出乎意料的堅強意志。林蘇青驀然覺得自己過分殘忍了,可是又不能瞞著不告訴她真相,畢竟她的兒子沒有辦法救活,畢竟是從出生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死亡的日期。

    大嬸看著那名與自己的兒子生得幾乎一模一樣的少女,淚流滿面,欲言又止。

    林蘇青往後退了半步,拍了拍大嬸的肩背安慰著她,代她問道:「你以自己的人魂幾世輪迴做成陰陣,既然借了人家的肚皮,何不把目的告訴人家。」
V123210 發表於 2018-9-17 08:52
第三百八十七章 天真


    大嬸已經絕望得心如死灰,可是她依然不甘,儘管她知道之所以有這樣的結果,是因為當初她挖出了那少女的骸骨,俗話說種什麼因得什麼果她算是明白,只是這個果太重了,太痛了。

    五個兒子啊,讓她足足的經歷了五次白髮人送黑髮人的喪子之痛,她這一生的心血幾乎耗盡了,而到頭來卻告訴她連那個五個兒子都不是她的兒子,這叫她怎麼接受?這是夢,這一定是夢,一個可怕的噩夢。

    「秦老闆……」大嬸閉上了雙眸,臉上的皺紋縱橫成溝壑,掛滿了淚痕,她聲音顫抖著說道:「秦老闆,您說的那些我全都聽不懂,我只想問您一句,我的命能不能換給我兒子。」

    「不能。」

    「為什麼不能?你看他確確實實存在的啊!」大嬸激動道,「就算是那丫頭轉世投胎的又怎樣?我兒子他實實在在的存在啊。」

    「他只有肉身,沒有靈魂。」

    「那把我的靈魂給他!」

    「你是你,他是他。即便有法子把你的靈魂換給他,醒過來的依然還是你。只不過你從此有了一個年輕的少年軀體罷了。」林蘇青有條不紊道,「何況,我不能這樣做。」

    「本姑娘的時辰就要到了,沒工夫同你們扯下去,後會無期!」那少女作勢要走,被狗子一個眼神鎮得不敢動。

    「你敢?你跑一個試試?」

    少女忿忿不平道:「我與你們無冤無仇!你們作何阻礙於我!」

    「不需要理由。」林蘇青負手而立,氣宇軒昂,「大嬸出錢請我們辦事,我們自然要給她一個交代。何況你為了一己之私已經傷害到了他人,我們本也應該懲處你。」

    「那也要看你們有沒有這個本事!」少年厲聲一喊,旋即向林蘇青襲擊去,她辨不出林蘇青的氣息,料他不過是個小有道行的嫩頭青罷了,她打算得很清楚,厲害的應該是那頭會說話的紅毛狗妖,所以她一出招先攻擊那青年,那紅毛狗妖勢必要去保護他,然後她立刻假襲大嬸,打他們個措手不及,然後趁亂逃出……

    一切都盤算得清楚,可孰料她厲爪向那青年襲去,那紅毛狗妖原地不動,而那青年更是半點怯她,完全沒有躲閃的打算。

    「哼,想嚇唬我!」少女心道,扭頭就往門外跑,怎料她方剛衝門口調轉方向,那門砰地一聲就關上了!

    「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她即刻用了全力向林蘇青飛撲去,陰冷的煞氣沖面而來,而就在她的厲爪在距離林蘇青不到半尺的距離時,林蘇青一個側身擒住她的手臂反手就地一摔,像裝滿土豆的麻袋似的砸在地上,孤魂野鬼居然摔出了重量,連她自己都驚了一下。

    她挺身爬起來,作勢要穿門而出,被門上一道封令擊退,一個後仰跌在地上。

    「你們究竟是什麼人!」少女瞋目切齒道。

    「對付你輕而易舉的人。」林蘇青一腳踩在她的手背上,彷彿踩住了她整個靈魂似的,她頓時趴在地上動不了身,「從實招來。」

    「你不是全都知道了嗎?我不過是借了她肚皮輪迴做陣,為了不進閻羅殿不被審判!為了不走奈何橋不喝孟婆湯!為了不忘前塵不忘往事!我都說完了,還要我說什麼!」少女使勁兒掙扎,可是林蘇秦的那一腳像是有千斤重似的,怎樣也抽不出來,甚至連她整個靈魂都像是被千斤巨鼎壓住了似的。

    「你有何不能忘的?仇恨?還是恩義?」林蘇青波瀾不驚的問道。

    「哎喲!」那少女意外,都死了一百多年了,居然能感覺到疼?她不禁詫異難道是因為她修有所成,即將修成實形了?可是普通人連看都看不見她,不可能修成實形了,難道是這個帥大哥真的不一般?

    見她半天不答,林蘇青腳下碾了碾她的手背,疼得嗷嗷直叫,忙不迭回答道:「都有!都有!我欠了隔壁老頭子的恩義,我答應他轉世投胎以後逢年過節都給他燒金銀珠寶,給他燒好看的丫鬟,給他燒大房子和高頭大馬!」

    「你借大嬸的肚皮進行五世輪迴來做陣,你的目的不止是為了越過陰司私自投胎,你一連五世都特意只做男胎,是為了洗去在命簿中的記錄,來世要投一個男胎。是何緣由?」

    「做女胎要被溺死!我不是白費這麼多功夫白投了!」

    林蘇青大吃一驚,疑惑道:「溺死?」

    「當然!人人都只想要兒子!生了女兒不是扔了就是殺了,投在窮人家的話還有可能被易子而食!我不想再做女胎了!」

    「你……生前經歷了什麼。」

    「我經歷了什麼關你屁事!我連閻王爺都不想告訴憑什麼告訴你!」

    「我說我說我說,哎喲喲喲……」

    林蘇青用力碾了碾她的手背,聽他連連叫痛,他便鬆開了她,少女一見他挪開腳,一骨碌爬起來,從肩頭揉到手指頭,嘟囔道:「我、我什麼告訴你,你放了我行不行?」

    「不行。」

    「那我不告訴你!」

    林蘇青目光不冷不熱的斜過去,那少女冷不丁打了個冷戰:「我說,我說,我說……」

    少女的神情很是迴避,眼睛不住的扎動,看得出她極其不願意回憶這段往事,她說話時也再沒了方才的靈氣。

    「我沒出生前,家裡都以為會是個男胎,可是誰也沒想到生出來是個女胎,我也不是故意的啊!要是我自己能選的話,要是我知道他們想要兒子想要男胎的話,那我就不投他們家啊,我是沒得選啊,我一睜眼我就生在他們家了啊。那、那既然生都生了,總不能把我塞回娘胎裡去重新生對不對,就算塞回去重新生,那也還是女胎啊,他們既然生了我這個女胎,那說明是他們名簿裡注定了他們就該生個女胎啊對不對,就算不是我也會是別的女孩兒投來對不對?我沒有做錯什麼啊對不對?」

    少女假裝已經釋然,說得輕描淡寫,可是已然不由自主地熱淚盈眶,林蘇青看在眼裡大概能猜到她生前經歷過什麼了。

    「我本來就沒有錯啊對不對,而且我從小就特別聽話,聽別乖巧懂事,讓我幹嘛我就干嘛,讓我不干嘛我就不干嘛,生怕做錯事,生怕惹他們不高興……」鬼也會難過的,死了並不會一了百了,傷心與難過都不會留在軀體裡,就算死了也會跟隨著靈魂。

    她聲音略有哽咽,她立刻憋了回去,繼續道:「可是他們還是不喜歡我,說多我一張嘴浪費糧食,我吃得也不多啊,我喝粥都只敢喝一碗,我也不敢浪費糧食啊,我都是數著米粒喝的,每一粒米我都認真地嚼了,我沒有浪費啊!」

    那大嬸聽得都震驚了,她又落淚了。

    林蘇青看著那少女,不動聲色算了一下時辰,問她道:「後來呢。」

    「後來……有一天睡覺前,他們要喂我吞石頭,我不敢麻煩他們,怕他們生氣,我就接過來自己吞了……然後他們就和我玩,用枕頭按住我的臉,可是我好難受,我喉嚨堵得也好難受,我喘不上氣來,可是他們還是要跟我玩,我想告訴他們別玩了快拿開枕頭我呼吸不上來了,可是我又不敢說,我也不敢動,我好怕他們生氣,我怕他們又要打我……」

    不忍卒聞,林蘇青唇角牽動,佯作不冷不熱打斷道:「這就是你不惜做陣,執意投男胎的原因?」

    「對啊,我什麼也沒有瞞你,你可以放了我吧?」少女可憐巴巴的望著他,「巳時就快到了……巳時不走的話,我就前功盡棄了,一切就要重來了……」

    「聽起來你連投在誰家都找好了?」

    「投在我父母家啊,雖然他們已經死了,但是我可以投在他們的子孫家,我當初不是故意要投個女胎的,我也不知道他們那麼不喜歡女胎,我欠他們家一個兒子嘛,我這就去還去……」

    這時候那大嬸顫抖著聲音道:「好孩子,你不欠他們,是他們欠你。」

    「好孩子?她害了你一輩子,你居然叫她好孩子?」狗子無情道。

    林蘇青嘆道:「你的父母生了你又害了你,你覺得欠著他們一個生養之恩,你覺得你生是女胎讓他們不高興你對不起他們,你要還他們,那麼我問你,你為了做陣害了這位毫不相干的大嬸,你讓她空歡喜一輩子,難過一輩子,後悔一輩子,那麼你欠她的,你打算如何還呢?」

    「我欠她了嗎?她挖了我的墳,是她該的。」

    「你覺得這都是她應該還你的?」

    「當然!」

    「那好。」林蘇青解開大嬸身上的定身咒,大嬸的身體緊地一垮,她頓時明白自己的身體能動了,還沒等她緩過勁來,林蘇青遞給大嬸一張符籙,不咸不淡道:「大嬸,她現在就要去轉世投胎了,我白天時在她葬身之處設了機關法術,您只要撕了這張符籙,那邊的機關便會立刻啟動,至於她,便會立刻魂飛魄散。」多的他再不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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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