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世大陸] 塵骨 作者:林如淵 (連載中)

 
V123210 2017-10-4 13:30:06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28 279460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3 07:09
第三百九十八章 蠱雕作祟


    旁聽的那些人群中有許多不屑,只當是人上了年紀老眼昏花,是他看錯了,或是臆想的,甚至勸說他回家等去,指不定他的兒子和兒媳婦正到處找他呢。

    可是林蘇青相信老大爺所說的,因為那位老大爺雖然已經年邁,可是他的雙目炯炯有神,那種神采區別於眼淚汪汪的水澤感,而是一種精氣神的體現,即使他頭髮花白,滿臉皺紋,嘴唇癟了進去牙齒沒剩下幾顆,但是那一雙眼睛卻點亮了正副面容,就算他瘦小佝僂,卻僅憑那一雙眼睛就能看出老大爺的身子骨還很是硬朗。

    「是什麼樣的妖怪?請您形容形容。」林蘇青覆手蓋在老人家的肩背上,好讓他感到心安,回憶那番場景對於他只怕是莫大的二度刺激。

    「是、是老鷹!房子那麼大的老鷹!比房子還大很多!」老人的聲音止不住的顫抖,恐懼的極致情乎於激動。

    此言一出,林蘇青微微一怔,與夏獲鳥和狗子相視,不謀而合。不用再細聽幾乎就已經能確定,被激怒的蠱雕大張旗鼓的吃人了。從前還只是吃那些在深山中落單的人,今下竟跑出來到山下光明正大的吃人了。這恐怕與那個襲擊它的人脫不開業果,但與他林蘇青也脫不開業果,因為襲擊蠱雕的人極大可能是衝著他林蘇青來的。

    既然是蠱雕下山作祟,那麼那些無緣無故走失的人……為了確定自己的猜測,林蘇青安撫老大爺道:「您先別擔心,稍等片刻。」他走到隊裡最後去,問那個看起來頗文弱很像是讀書人的青年道:「小兄弟,你是因何而來?」

    那青年微微一愣,沒想到這麼快就到他了,連忙道:「我阿娘不見了。」

    「幾時的事情?」

    「阿娘早先走前說去二嬸家幫忙,晌午過後就回來,她一向準時,現在都傍晚了她還沒回來。我起先還跑去二嬸家叫她來著,可是二嬸說我阿娘根本就沒到她家過,她還以為阿娘有什麼事耽誤了不能去了。」

    青年的臉漲得通紅,像他這樣的讀書人是不大相信這些糊弄人的鄉間把戲的,若不是別無他法,又恰好在路上聽聞了同樣有家人走失的人要來一分堂問事,他才不會來摻和這些。他道:「我沿途都問了,打我家到二嬸家可能會路過的家戶我都打聽過了,我阿娘的確是走的去二嬸家的方向,可是走到中途就不知道她去哪裡了,再沒誰見過她。」

    「你阿娘到你家二嬸那邊,走的是大路還是偏僻小路?」

    「鄉下里,就算是大路也是偏僻路啊,都沒幾個路人的。」那青年人本就不信這些牛鬼蛇神,本就覺得面兒上掛不住,被他一直發問,現在頗有些惱了,「即便是走大路也不可能一直是大路的,有幾戶人家是住在大路邊上的?不都得走一些小路和山路嗎?」

    「好的,我知道了。」林蘇青禮節性的一笑,便折身回到櫃前,問老大爺身後那位,道:「請問……」

    他才剛一開口,那人就等不及他說完,迫不及待道:「我媳婦不見了!就傍晚那會兒,田裡的草都割完了,都準備回家了!」

    「她中途去哪裡了?我的意思是你們既然已經打算回家了,她應該不是突然從你眼前消失的吧?中途發生了哪些事情,還請全部詳細的、如實的告訴我。」

    那漢子可謂急火攻心,激動得一把抓住林蘇青的胳膊,生怕他不幫忙要跑了似的,急不可耐的回答他的問題,以為答得越早林蘇青就會越早的幫忙尋找。

    「她說去小解,我就等她。然後、然後……然後她說她聽見了嬰孩兒的哭聲!」那人說話時又是一把抓住林蘇青的小臂,無意識的力道十分重,被抓得生疼。那人的神情極其痛苦,他忽然覺得事情出就出在那個嬰孩兒的哭聲,「對!哭聲!就是那個哭聲搞的鬼!」

    他回想起傍晚那會兒,去遠處小林子裡小解完正往他這邊走的媳婦突然停下腳步,連連往後回頭望,而後衝他大聲喊道:「誒~當家的!我聽見林子裡有嬰孩兒的哭聲!」

    他當時還不當回事道:「興許是誰家帶著嬰孩兒出來幹活,孩子給餓哭了唄!」

    媳婦兒想了想回頭往林子那邊走了兩步,然後又沖他道:「我聽著哭得很慘,也沒有大人哄孩子的聲音。我看吶該不是又是哪家丟了女娃不想養活。」

    「哪有那麼多丟女娃的事情,咱倆想生個女娃都生不出來,誰家那麼想不開,有福卻丟了不享。」

    他還笑她來說,誰知道她說她去看看去,欣喜得不得了:「要是生得好看咱們就撿回家自己養去!」

    ……

    他講傍晚時的經歷事無鉅細的講述給了林蘇青,垂頭喪氣道:「我該跟她一塊兒去的!」他猛地抬頭,又是一把擒住林蘇青的臂膀,急切問道:「我去找我媳婦兒時,那裡根本也沒有嬰孩兒,秦老闆!你說會不會是妖怪假扮的?我媳婦、我媳婦是不是、是不是已經被妖怪給吃了?是不是?是不是啊?!唉呀!」他抱頭怒自己不爭氣,無比懊悔的捶打自己的頭,氣恨道:「我一塊兒去的!我怎麼就沒跟她一塊兒去呢!!唉呀!」

    「你先別冷靜一下……」

    「我怎麼冷靜!我媳婦不見了!你叫我怎麼冷靜!」他就像被點染的炮竹一通轟炸道,「秦老闆!你說那嬰孩的哭聲是不是妖怪變的?故意引我媳婦去的!」

    正待林蘇青在思索如何昧著良心安慰他時,隊列後邊忽然冒出個小腦袋來,舉著小手,怯生生喊道:「叔叔……叔叔……」

    林蘇青聞聲抬頭一看,是個五六歲模樣的小男孩兒。他拍了拍正又急又悔的漢子的肩背,拂下他的手,去到小男孩兒跟前,蹲下問他道:「叔叔有什麼可以幫助你嗎?」

    那小男孩兒心虛自己這樣算不算插了順序,他膽顫心驚的望瞭望前面紛紛看向他的眼神,小嘴抿了又抿緊張不已,瘦瘦的小臉侷促不安,終究是鼓起了勇氣,小聲道:「前面那個叔叔說的哭聲,我也聽到了……」

    林蘇青心中一沉,面上卻依然是波瀾不驚,反問他一句:「哦?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那小男孩兒頓時眼淚汪汪,卻是堅強的憋了回去,似是個小小男子漢,帶著哭腔道:「我阿爹叫我站在田裡別動,哪兒也別去,看著打完的豬草等他回來,然後他就去找了,去了就沒有回來……」

    說完哇的一聲哭得嗷嗷叫爹,很難想像憑他這麼小小的人兒是如何找到一分堂來的。

    林蘇青牽著小男孩兒的小手一把攬入懷裡,大手幾乎將小男孩兒瘦小的後背覆蓋完全,他一隻手蓋住小男孩兒的後腦勺將其的臉貼到自己懷中,蓋在身後的手輕輕安撫著,道:「沒事,哭多了就不能做男子漢了。」

    隨即將他抱起,送到了櫃前交給了夏獲鳥,夏獲鳥結果也同他那樣抱著小男孩兒,夏獲鳥可比他會安慰,她溫柔的哄道:「你不聽你阿爹的話擅自離開了田裡,也沒看住阿爹打好的豬草,你阿爹回來了肯定要生氣了。你先在這裡等著,我們叫人去跟你阿爹說你來一分堂了,一會兒你阿爹就來接你回去。」

    那小孩兒頓時止住了哭聲,抽泣道:「我、我阿爹一會兒就來嗎?」

    夏獲鳥溫柔地捏了捏小男孩兒的鼻頭,笑眯眯道:「是啊,很快就來了呢,你阿爹去給你買糖了。」

    「對了~你阿娘呢?我們先帶你去找阿娘好不好?」

    哇——小男孩兒驚天動地的一聲,更加慘烈的哭嚎:「我沒有阿娘——」

    這時隊列最開頭的老大爺拽了拽林蘇青的衣袖,小聲道:「這孩子阿娘生他時就沒了。」

    林蘇青看了他們一眼,心中不是滋味也沒接話。正排隊的那些人見小男孩兒如此,他們聽來聽去的大概也能猜到幾分了,試問誰家會丟下自己年幼的孩子一去不回?對於小男孩兒的父親的下落,彼此都心知肚明。他們不大好再吵嚷什麼,堂裡頓時只剩下小男孩兒哭天搶地的嚎聲。

    「你把他帶到後院去吧。」林蘇青對夏獲鳥道。

    剩下的便是聽他們各說各的來由,一聽之下林蘇青怛然震驚,居然全都是家人突然人間蒸發失去了下落。

    不用想了,都不用去想了,他早已經料到了緣由。

    他們失蹤的家人,全部、無一例外,都已經變成了蠱雕的盤中餐腹中肉了。

    「秦老闆?你說話啊!」

    見他沉默,又見他凝思,還見他緊皺的眉頭,大家頓時更為焦慮起來。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8 07:06
塵骨 第三百九十九章 無處安置的狗子

    隨後,林蘇青說了許多安撫人心的話,大意是願意受理他們的需求,但是不能保證一定能找回他們失蹤的親人和朋友,同時給他們些許透露了些生死未卜之事,結果猶未可知的意思,以讓他們有些心理準備。

    於是,起先懷著一分堂一定能一如往常替他們解決無法解決之事的心情,急急忙忙氣勢沖沖趕來尋求幫助的人們,在聽了林蘇青的幾番意思後,離去時無不神色黯然,心事重重,脆弱的還未得到答覆,淚水就已經止不住的流淌,年輕的還算堅強,幾個上了年紀的老人家,當場就悲痛欲絕,哭天喊地站也站不穩了,是被隨行的家人或攙扶、或背回去的。

    待送走了他們,林蘇青長長而沉重的嘆了一口氣,因為蠱雕所牽扯,他背了業果是小事,主要也為那些失去家人的村民而深感沉痛。眼下送走了知事的大人們,便只剩下被帶去後面安撫的小男孩兒了。

    他若是個小妖精什麼的,還能留在一分堂,從此跟隨他們起居生活,可是他只是一名普通的凡人,跟隨他們的話,只能彼此相害。如果他的父親回不來了,須得幫他找個可以託付的人家才行。今夜也不能讓他留在一分堂。

    林蘇青又是長吁一口氣,轉身剛準備進後院去看看那小男孩兒,而夏獲鳥正好攬著那小男孩兒出來,他已經不哭了,臉上掛著幹掉的淚痕,懷裡抱著狗子……其實更像是狗子坐在他懷裡,狗子的下巴正好擱在他頭頂上,他的臉陷在狗子的脖彎絨毛之中。

    狗子一臉生無可戀的瞅著林蘇青,林蘇青點頭回應它,嗯……委屈了。

    林蘇青見他們出來了,便示意小男孩兒在側位坐下,狗子便順勢橫爬在小男孩兒的腿上,小男孩兒實在太瘦弱了,它只能這樣後腿在椅子上,前腿也在椅子上,用以支撐,這樣不至於全身重量都在小男孩兒的腿上,而它也把支撐的力道拿捏的很好,不至於給小男孩兒的感覺過重,也不至於過輕。因為對於這時候的小孩子來說,稍微有些重量的依靠,會令內心感到安穩,相當於安全感。

    林蘇青在小男孩兒的對面坐下,似對待一個大人一樣,為他參了一碗茶,雙手捧到他那邊輕輕放下,然後溫和的問他。

    「你叫什麼名字?」

    「狗子。」

    「……」林蘇青一愣,這巧合也是沒誰了。

    不過他沒有說姓氏,應該只是平常常喚的小名。見小男孩兒垂眉耷眼,很是拘謹,很是膽怯,林蘇青緩緩伸出手去,輕輕的撫摸在他腿上趴著的狗子,以拉進彼此之間的距離。

    「它平時不喜歡被人抱,碰一下也要咬人,可是卻允許你抱它,說明它很喜歡你嘞。」

    小男孩兒抬起頭來,一雙眼睛水汪汪發亮:「真的嗎?」

    「不信你問問她們。」

    小男孩兒連忙回頭望向夏獲鳥,見她溫柔的點點頭,他趕忙看向半半,半半也回應他的確如此,小男孩兒的眉眼之中頓時浮上欣喜。

    林蘇青揉了揉狗子的腦袋,收回了手,對小男孩兒說道:「你看,沒有騙你吧。它平時凶著呢,咬傷過許多人。」

    「它真的喜歡我?」

    「這還能有假嗎?」

    「哇~」小男孩兒欣喜不已,「那你送給我好不好?」

    「……」

    頓時給林蘇青問了個措手不及。

    「我回去問問我阿爹,我阿爹也可喜歡小狗了,我阿爹……」他忽然想起來自己的阿爹不見了,「我阿爹……我阿爹不見了……」聲音越發哽咽,眼見著就是哇地一聲大哭。

    林蘇青趕忙道:「別哭,你一哭就嚇著它了,就不喜歡你了。」

    已經裂開嘴正要哭的小男孩兒一聽這話,當即忍住不哭,可是難過確實忍不住的,一張小臉兒被心酸與委屈憋得皺皺巴巴的。

    「你的阿爹叫什麼名字?」林蘇青問他道,難過的時候要多說話,即使是無意義的閒聊,也可以緩解悲傷。更何況現在的每一句話都是有意義的。

    「我阿爹就叫阿爹。」

    「那除了你之外,別的人怎麼叫他呢?」

    「他們叫他雷子。」

    也沒有完整的姓名,如果有就好了,還能推算他父親的陽壽是否未盡。

    「狗子。」這稱呼忽然換了個對象,還真有些不習慣,林蘇青繼續問道,「」你有沒有什麼親戚,比如叔叔伯伯、姑姑嬸嬸、阿姨……什麼的,或是認識不認識與你阿爹關係好的那些大人。」

    小男孩兒用力搖了搖頭,童聲童氣道:「我和阿爹兩個人住。」

    「那你的阿爹有沒有關係好的朋友?」

    「什麼是關係好的朋友?」

    「就是……你見過的次數最多的人,就是和阿爹關係最好的朋友。」

    小男孩兒想了想,眉頭又耷拉了下去,不吱聲了。

    「怎麼了狗子?」

    那小男孩兒怯生生道:「剛剛那個老爺爺的兒子……」

    剛剛那個老爺爺……「你是說看見大老鷹吃人的那個老爺爺嗎?」

    小男孩兒點點頭。

    「阿爹還有別的朋友嗎?」

    小男孩兒搖搖頭。

    還真的是舉目無親了,這可棘手了,林蘇青向夏獲鳥看去,夏獲鳥抿著嘴輕輕搖搖頭,意見與他一致,這個小男孩兒雖然可憐,但是他們不能留下。

    可是也不能不管他任他自生自滅,才五六歲啊,怎樣也得有個大人關照到十一二吧?

    正值一籌莫展之際,他們突然覺察門口有個人在探頭探腦的往堂內打量,林蘇青朝夏獲鳥遞去個眼神,夏獲鳥會意,不動聲色的向門口走去,她的腳步沒有聲音,料那藏在門外的人沒有任何察覺,當她已經走到門口已經看見那人了,那人都還沒有發現她。

    她笑吟吟地熱情地道:「是哪位客人呀,既然來了,大大方方進來便是,我們一分堂又不做強買強賣的生意~您是來抓藥啊,還是來賣藥啊?」

    那門外的人估摸被突然出現一個人嚇愣了,半會兒沒有動靜,就見夏獲鳥身手去扶著,笑道:「嬸子您裡邊請啊,我們老闆正好也在,無論您是來做什麼的,咱們進去坐著說吧。」

    原來是村裡遠近聞名的神婆子。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8 07:07
塵骨 第四〇〇章 帶「仙」


    那神婆也被叫做巫醫,倒不是鄉間那種裝神弄鬼糊弄前的假架子,她是真的有點本事,她之所以遠近聞名,是因為許多大夫治不了的「疑難雜症」,去找她時,她都能治好。當然,那字兒所謂的疑難雜症,無非就是撞著了不乾淨的東西,找她驅一驅就能好了。或是誰家要問一個凶吉,她也能給出準確的宜忌答覆。

    而她之所以能夠做到這些,便是因為她與眾不同的身份,她曾經也做不到這些,是一個機緣巧合逢上了一隻需要替身的白大仙,當然凡界所尊的五大仙並非是天界的仙,他們在天界是沒有仙位的,之於什麼什麼「仙」,其實不過是有些修為的妖,稱之為仙,也不過是因為凡人的愛戴。

    這些妖不能直接介入凡人的生活,但是他們的修煉過程中有一個捷徑卻與凡人有關,就是受人供奉可以助修行事半功倍。

    因此,為了修行,有一些妖會選擇附身於與自己有緣的凡人,通常許諾可保被附身的凡人安康,但交換的是被附身的凡人必須供奉自己。同時,它們需藉著附身的凡人積德行善,也就是為自己積德行善。

    當好事做得多了,都起了效果,勢必會被口耳相傳。當人人稱讚,出了名氣,就會有更多人慕名而來,如此便有了供奉。

    這位神婆就是。其實她曾經只不過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村婦,大字不識一個,更別說自行習得驅邪化煞,趨吉避凶這樣的本事了。這種非凡的本事不曾拜過先生,是不可能自行學習的。

    據說是在她三十五歲那年,吃完別人家的紅事酒,回家時已經入夜了,回去後更是一連高燒好幾天,當時以為夜深露重染了風寒,可是醒來後就突然會了這些。

    她醒來後自稱是白仙娘娘,人人都以為她發燒燒壞了腦子,可是真有一些受了驚嚇的孩子叫她一下子就看好了。還有那些早上還正常,下午突然就開始胡言亂語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的人,怎麼治也治不好,都當是瘋了,卻被她一通痛罵,就給人罵好了……其實她就是在吃酒回去的路上逢上的那隻白大仙,此後辦事的也是那隻白大仙。所謂白大仙,其實就是一隻小有五百年道行的刺蝟,最是擅長治病救人。

    如神婆這樣的人世間其實有許許多多,且並不罕見。妖界雖然有屬於自己的地域,但是妖並不一定在妖界,就好像丹穴山的追風戰神並不一定永遠在丹穴山上。更何況,自古妖界就與凡界是並存的,只要是有生靈的地方那麼就一定會有妖。因而有許多妖都會這樣尋找有緣人做替身,疊加自己的修為。不止是畜生修行,草木亦能修行,只是它們分別所處的層級不同罷了,就像畜生修行一百年,大抵等同於凡人的十年,也可能不及十年,大有聰慧者的五年,就比過畜生的一百年了。

    話說那些從平凡到不平凡的凡人,其實也並不難分辨出他們,至於他們身上是否帶「仙」,其實很容易就能區別出來。

    譬如,那些非修行中人,卻能驅邪化煞的,定是帶「仙」的;或有一些未曾修行的也未曾拜過先生,卻在看命、看事方面特別精準的,也定是帶「仙」;抑或是有一些人,朝一碗水裡吐幾口唾沫、撒幾把香灰、抓一撮泥土、或是隨便弄點什麼,與治病所需的藥材毫無干係的東西,卻能將疑難雜症給治好了,那絕對是帶「仙」的;更多還有能請來死者附身,交代未言的遺言的,那真真是聲音、神態、動作都是完完全全一模一樣的,你說裝神弄鬼的神棍能做到如此嗎?不可能的事情。

    當然,有些「仙」,並不是如這位神婆這樣,是後天逢上的,也有許多可能是家裡從祖上就帶了,時代供奉著,並且從老一輩身上傳給下一輩,為的是保家裡時代平安。

    除了這些被「仙家」主動找上的,還有一些是出於某種目的考慮,主動拜請的,或是經高人介紹,或是自己找人走偏門,多的是這些。

    因而,除了從本事上去區分身上是否帶仙,其實善於察言觀色的人還能從外形上分辨出來,譬如,倘若帶的是狐仙,帶久了,你單從那人的相貌神態就能看出來;若是帶的柳仙,柳仙是蛇,帶柳仙之人,多身姿格外窈窕纖細,走路如弱柳扶風,省得俊俏,即使是女兒身也是柔美之中帶著剛毅,他們的眉眼之中沒有熱情,凝視久了會覺得泛冷。若是請了灰仙,你只要看,那人必然長得賊眉鼠眼像極了耗子。但就好比白仙擅長治病,灰仙雖然長得比較抱歉,可是被灰仙附身之人,尤其擅長預知未來,能幫主前來算命卜卦的人獲取財富。

    見那神婆被夏獲鳥引了進來,林蘇青抬手示意她在對面入座,在半半奉茶時,即問道:「這位嬸子,此來所謂何事?」

    被白仙附身之人面相和藹,生得慈祥,臉兒雖小身形圓潤,舉止也會變得十分謹慎。她未言臉先笑,道:「無什麼大事。」

    「也是聽說了村裡許多人失蹤的事了?」

    「是,他們先來找的我。這活我接不了,便舉薦了一分堂。」那神婆不敢一分堂的茶,眼見著半半將茶碗從托盤中輕輕地放在自己的手邊,她伸了手想去捧,立刻又縮了回去蓋在自己腿上。

    林蘇青瞧她言行舉止,判出眼下與他對話的不是大嬸本人,而是附身的白仙。夏獲鳥也不眼拙,她不動聲色的立在了小男孩兒所坐的椅子後面,雙手都看似隨意的搭在小男孩兒的肩上,實則就是為了隨時護住他。

    「那秦某也就不同你繞那些繁文縟節了,閣下特地趁著他們都走了才來我一分堂,斷不是來喝茶抓藥的,有什麼就直接說吧。」

    那神婆呵呵呵呵笑道:「這、這……秦老闆是爽快人,呵、呵呵呵……」

    「話不能說得過早,秦某是不是爽快人,還得看閣下前來所為何事。」

    「我……我吧……我其實是來找他的。」神婆說時,抬了一眼坐在林蘇青那側的小男孩兒。

    林蘇青也不搭她的話,只側首問小男孩兒:「你可認識這位婆婆?」

    小男孩兒聽話後,有些生怯的看了看對面的神婆,又回過臉來向林蘇青搖搖頭,道:「不認識。」

    他剛一說完,對面的神婆就搭話道:「小孩子心大不記事,他出生時還是我幫忙接生的呢。」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8 07:07
塵骨 第四〇一章 這孩子太克了

    一聽是她接生的,依小男孩兒的年紀,比對這神婆的出名之日,那時她就已經帶仙了,莫不是算好了的?

    林蘇青便叫來半半,讓她把小男孩兒帶去後院玩耍,那小男孩兒倒是與她親近,半半才衝他眨眨眼睛,他就抱著狗子起身過去了,他兩個之間沒有隻言片語的交流,也就是她笑一笑,他笑一笑,便將彼此的意思瞭然於心。

    等他們都去了後院,那神婆倒率先說道:「秦老闆誒,我倒真是從未料想到,竟有朝一日能夠進來您這一分堂。」

    一分堂的結界遠近修行者不是不知曉,曾有不少不信這厲害的,貿然前來闖過,可是都還沒有走近呢,就在門前的石獅子底下碰死了。

    門前那兩頭石獅子尋常看來不過是兩樽雕塑得威嚴的石像,饒是栩栩如生威嚴無比,也不過是兩塊大石頭罷了。可是那對於他們來說卻是無可侵犯的存在。曾有多少空有一身膽量的妖邪精怪,企圖大膽一試,然而眼瞅著是他們衝著門去、或衝著屋頂、或衝著後院……卻也眼瞅著他們到了跟前忽然一轉身一頭碰死在石獅子腳下。說來格外邪乎。

    林蘇青淡然一笑,道:「一分堂並非不歡迎諸位,只是,歡迎和生闖是兩件不同的事情,你說對不對?」

    「那我此番真真是殊榮,萬萬不曾想過的殊榮。」

    「你也不必說些恭維話。直說吧,你的目的。」

    那神婆被一語中的,略有尷尬,汗顏道:「秦老闆真真敞快……」她還要多諂媚幾句,卻被林蘇青的一擺手打住了,不敢再多虛與委蛇,遂賠著笑臉道:「其實我……我……不瞞秦老闆,我是來向您討要方才那個小男孩兒的……」

    見林蘇青抬了她一眼,她連忙擺手解釋道:「不不不不不,您別誤會,我沒有害他的意思,也沒有旁的意思……」

    得見林蘇青的臉色沒有變化,她繼而說道:「這孩子的確是我接生的不敢說假,這孩子阿娘命苦哇,他阿娘生他時難產,足足生了兩個日夜,氣力都耗盡了,硬是提了奔黃泉的最後一口氣生出了他,他第一聲剛哭出來,他阿娘就撒手了。他阿娘血崩,他還是我從血水裡撈起來的。」

    她說得十分詳細,說話期間林蘇青暗自打量她,她的眼神之中所流露的的確是真情實感。

    「你們沒生過娃的不懂,剛出生的奶娃子誰也碰不得的,只有親生娘才能碰,就連親爹也是不可以的。只要是除了親生娘以外的人碰了,所碰過的地方必然是要留下印子的,長大了就像胎記似的,其實並不是胎記,就是被親生娘以外的人碰了。」她倏然自豪,「可是這孩子的一身血水都是我親手給擦乾淨的,按理他該要留印子的,可是你看他,長得多白淨啊,秦老闆啊,這是緣分吶。」

    林蘇青卻並不領她這份意思,直言不諱道:「你是只鑽地打洞的刺蝟,靠著挖死人墳墓食死人腦髓修煉成了妖,今下卻同我來講述人情冷暖?」

    「呵……呵呵呵呵……那都是年輕不懂事的時候的事了……」那神婆驀地窘迫,「佛家不是常常教導,放下屠刀就能立地成佛嗎,人間不也時常說著是浪子回頭千金不換……有道是——不走正道後的改邪歸正最為可貴嗎……怎樣也比將錯就錯要來得難得對吧……還是值得刮目相看的。而且我這些年為遠親近鄰所做的,大家都是親眼看得見的,我都是做的實事,都是做的好事,也積累了那麼些功德,大約能洗消我曾經做過的孽事吧。鹿吳鄉來來往往那麼多的降妖除魔的道士,他們之中也沒有誰特地要來除我,有逢上的也願意接我奉請的一碗酒水吃……」

    她生怕自己說得不夠深刻,忙不急又道:「當然,如果做了孽事能因為後補一件好事就抵消孽障的話,豈不等同於可以隨心所欲的行惡?這個道理我是懂的。就好比秦老闆若是將我的修為化盡,將我的魂魄打散,轉而給我的同類彌補一點好處,這樣的彌補我也是不能接受的……道理我是懂的,我只是想說……我是真的已經改邪歸正了。從前的我做了許多孽事,從前的人不必原諒從前的我。而在我改邪歸正以後,後來的人應該接納後來的我,這真的是一件需要被認可的事情。不止是於我來說,於所有其他正在鑄錯行孽的同胞亦如是,須得不同,須得有接納與認可,否則改後反而過得不好,何不如不改正?那就太多太多一錯再錯的孽了。」

    她推心置腹道:「秦老闆,您認識的是現在的我,您若是信不過我空口說的話,您何不如開啟慧眼看一看我的靈根?看看是否已經純淨?我想應該是純淨的,否則那些除妖的道士也不會接我的酒水吃,您說是不是這麼個理?」正話反話都被她自己說盡了。

    其實林蘇青早已經看過了,在初次聽聞她的名氣時,他就在那種驗過,她的靈根的確已經通過積累功德而煥然一新。她曾經行的孽也只是對死者行不敬,因為不曾害過生者,所以孽障積得不算多,多的無非是亡靈們對她的怨念,而她的修為足以驅逐那些怨念。何況終是要塵歸塵,土歸土,那些亡靈們本也要捨棄肉身重新進入輪迴投胎轉世的。她所積累的善不僅抵消了曾經的那些孽,還為她贈了許多修為。

    林蘇青本也沒有打算去追究她的過往,只道:「你打算帶那小孩兒做什麼?」

    那神婆見林蘇青網開一面,聽上去也像是有意思讓她帶那小孩兒的樣子,心中不禁喜悅,她也敞快,高興了就是高興了,樂呵呵道:「想收他為繼承人。」

    「僅僅是因為接觸而來的緣分?」

    「不僅僅是那一點緣分。」神婆衰容一改,滿面紅光,笑容燦爛道,「鄉下人不記事,甚至名字都懶得起個規整的,大多不清楚自己和自家人的準確的生辰八字,只能記個大概時辰。可這孩子是我親手接生的,我清楚得很嘞。這孩子啊是天克命,天克地衝跟誰都好不了。克父克母克妻兒子孫,唯獨親我們這些修行的。或者要麼送寺廟,要麼送道觀,怎的也不能留在平頭百姓家裡。」

    天克地衝……是挺棘手,不過凡事事在人為,也不是不能化解。

    接著那神婆又道:「而且他天克地衝沖的還是喜用神,意味著一生不是大災就是大難,加之他命中幾次大運撞的都不是吉神,全是大凶之兆,說明連化險為夷的機會也沒有。」

    那可謂極其凶險的命數了……

    神婆說到興頭一拍自己大腿,樂得似個報蛋的老母雞,咯咯咯咯咯地直笑,道:「您說是不是更有緣分了?」

    不過夏獲鳥不以為然,她道:「可是無論送寺廟還是送道觀,都是在神佛膝下受關照,去哪裡不比跟著你好?」

    「那不能這麼想啊,肯定不比我好。」神婆擺擺手,像是林蘇青已經同意她帶走小男孩兒了似的,不過也可見她的確是愛惜這孩子,「這孩子不是自己選的要出家,去寺廟、道觀可都是有規矩的,從睜眼到閉眼,連睡覺、上茅房都是有規矩的。跟著我就不同啦,就當個普通孩子照看就成,該吃肉吃肉,到了歲數能喝酒也喝酒,要是大了想討媳婦,討了也不怕克,我能保他一家平安不是?」

    說著說著話,她不好意思的提到自己的需求,頓時嗓門也小了不少:「就是有一點算是我求他的,就是這個老婆子歲數也大了,我最多能讓她活個九十、一百的大長壽,若是強留她身上,那她活的歲數也就太長了,該要驚動些不該驚動的了。屆時……我得轉附在這孩子身上……繼續行善積德……不過那時候他也是個大人了。您看,這孩子歲數尚幼,又無父無母無親無屬的……咱們不能不管他不是?」

    其實也不失是一個好選擇,這等命數的孩子不必勾魂使者來勾,也容易因為意外早夭,除了寺廟、道觀,託付給誰也不如託付給她。由她關照,怎樣也是延壽,而且還能造福。

    「你的意思我已經瞭解。」林蘇青面不改色,一如平淡道,「不過,須得問一問孩子的意見。」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8 07:07
第四〇二章 燒鵝


    那小男孩兒出來的時候神色與頭一次出來時不大一樣,他好像敏感到了一些什麼,臉上掛著與其年齡截然不同的沉重。他也忽然抱不住狗子了,撒手把它放了下去。狗子下地也沒有立刻就跑開,而是似只小貓兒似的繞著小男孩兒的腿蹭來蹭去,當小男孩兒被帶過來坐下,狗子也背毛靠著小男孩兒的腿,席地坐在他前面,輕抬眼皮頗為蔑視的斜了對面的神婆一眼,便就地爬下眯起眼睛睡大覺。

    小男孩兒氐惆著眉眼打量著對面的神婆,神婆則滿面笑容的慈祥的看著他,被這樣看著挺不自在,小男孩兒遂垂下頭去,偶爾抬起眼來悄悄看一看,仔細一回想人家對他笑眯眯的,他這樣似乎不大禮貌,隨即他抬起臉來沖神婆艱難的擠出一絲笑容,算是回應。

    神婆很滿意,很欣慰,這是個懂事的孩子。她看著孩子是越看越喜歡,她又看向林蘇青,眼色中詢問著怎樣同孩子說起,是由她來說嗎?

    她支支吾吾半天,怎樣醞釀也覺得不合適,心裡頭明白得不得了嘴上卻卡了殼,她本是個善辯的,這時卻臨陣患了口吃,只一個勁兒的衝著小男孩兒傻笑,笑得小男孩兒心裡直發毛。而她心裡越是急著想告訴小男孩兒前因後果,想徵得他的同意,嘴上卻越是不知道怎樣說才合適。

    難辦,很是難辦。

    「狗子。」林蘇青輕輕喚一聲,小男孩兒不聲不響的轉過小臉兒來望著他,腳下趴著的狗子的耳朵也動了動,睜開眼皮愁了他一眼,見林蘇青叫得不是自己,才又閉上了眼睛。

    「你是個男孩兒,將來是想做威武勇敢的大丈夫?還是想做膽小怕事的懦夫?」

    小男孩兒不假思索就回答道:「大丈夫!」

    「很好。敢做大丈夫,就已經證明你是個很勇敢的人。」

    「嗯!」小男孩兒用力點了一記頭。

    「不過,你是不是真正的勇敢並不是叔叔說了算,你必須得通過考驗才能算數,才能是真正的勇士。狗子,你有勇氣接受勇者挑戰嗎?」

    小男孩兒煞有介事的用力點了一記頭,斬釘截鐵道:「嗯!我考過了就是勇者!」

    夏獲鳥頗有些擔憂,聽林蘇青話裡的意思他是要原模原樣的將小男孩兒目前的處境告知給他?未免太殘忍了,這才五六歲的孩子,連大人們之間的談話都無法完全聽懂的年紀,卻突然要面臨這些殘忍的事情,是真的可憐。不過,她雖然心憂不已,神情不得舒展,但是她沒有阻止林蘇青。

    這和林蘇青小時候的經歷似乎差不多,雖然林蘇青的性格一直疏朗,然而實際上比誰都細膩敏感,他第一次出門那天就意識到了自己沒有父親,那時候才不到一歲,然後在他剛學會說話的時候,就問了:「爸爸呢?」誰也不知道他是跟誰學來的關於這句話的吐字發音。他常年是被關在書房裡自己玩耍的,他的母親一星期才帶他出去一次。並且他不是隨口模仿來的,他當時很清楚這幾個字的意思。

    於是在他三四歲時候,他的母親就直接告訴他:「你沒有爸爸。」但他問為什麼,她母親只道:「沒有為什麼。就好像有些人生來是女孩兒,有些人生來的是男孩兒,沒有為什麼。」

    夏獲鳥看著林蘇青,早已經無法從他的神情之中看到他的心緒了。不過他如果真的要直白的告訴小男孩兒真相,或許也並非一定就是壞事。

    「狗子。」林蘇青又輕聲喚了喚小男孩兒,小男孩兒十分懂事的站起來走到他身邊立著,認真聆聽。

    「你記住,是你要立志做一位勇士,做一位大丈夫的,那麼從今天起你就與普通的小孩子不一樣了。普通的平凡的小孩兒,很脆弱,他們需要父母無微不至的關愛和照顧,而大丈夫是也勇敢無畏的,成為大丈夫的第一重要就是學會獨立,也就是要學會在沒有他人關照的情況下照顧好自己。叔叔講的話,你聽得明白嗎?」

    「嗯!」小男孩兒用力點頭。

    「所以,即使你的父親暫時不在身邊,你也不可以總是哭,你連哭都忍不住,怎麼能學會勇敢?」

    「嗯!我不哭!」

    看著小男孩兒緊抿著唇角,堅毅的眼神,林蘇青拍拍他的肩頭道:「好孩子,你要勇敢成為你父親的驕傲。」

    「嗯!」

    「嗯。不過你現在年紀還小,你的大腿都還沒有叔叔的胳膊粗,讓你單獨的生活,即使你勇敢,難免會遇到有壞心眼的大人。」林蘇青溫熱的手掌覆蓋在小男孩兒的後腦勺上道,「所以,現在叔叔推薦幾處地方,你先去那裡生活一段時間鍛鍊身體如何?」

    「在我自己家裡不可以嗎?」

    「你會做飯嗎?」林蘇青忽然的一問,小男孩兒愣了愣神,隨即搖搖頭,嘟囔道:「不會。」

    「那你會種莊稼嗎?」

    搖搖頭:「不會。」

    「扛得動鋤頭嗎?」

    小男孩兒不僅羞愧的低下頭去,聲音也越發小了:「不會……」

    「會施肥、會放牛嗎?」

    「不會……」

    「所以,在你的父親回來之前,你得有個地方吃飯,飯都沒有吃飽怎麼有力氣去幹大事呢?勇士們都是很強壯的。」

    小男孩兒驀地發了鬥志:「那我去,等我父親回來了,我就回自己家裡!」

    「可以。」林蘇青拍拍他道,「那麼,有幾處地方叔叔覺得不錯,你可以選一選自己想去哪裡。西邊的大佛寺、北邊的白雲觀、還有你對面坐著的那位婆婆家,狗子,你願意去哪家暫住啊?」

    「我可以住在這裡嗎?」小男孩兒說著蹲下去環抱住狗子,「我想和它在一起。」

    「這裡你不可以住。」林蘇青溫和的拒絕,不告訴他原因,他也不敢問。

    小男孩兒頓時迷糊了,他不曾做過這樣的選擇。那神婆見狀生怕他不選自己,連忙道:「去大佛寺和白雲觀住的話就只能吃蔬菜再也吃不了肉了,紅燒肉啊、大雞腿啊、連魚肉你也再吃不了了,還有、還有肉包子,也不能吃。而且啊你也再不能和漂亮的小姐姐小妹妹一起玩耍了。」

    「為什麼我不能吃肉,不能和漂亮的小姐姐、小妹妹玩耍啊?」小男孩兒一臉天真一臉茫然的問道。

    「呃因為……因為他們都是和尚,都是道士,他們有他們的規矩,規矩就是這樣,必須遵守。就好像……呃……就好像……就好像買東西必須付錢,就是依規矩。」

    「可是我平時也不吃肉啊。」小男孩兒張著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道。

    神婆一聽,心中一喜,好的是她早有準備,連忙取下一直挎在胳膊上的小籃子,揭開布包,從裡頭取出一個方匣子,她神秘兮兮的瞅著小男孩兒,道:「你來看看,婆婆給你帶了什麼來?」

    小男孩兒剛要去,驀地不敢,他看看林蘇青,得了林蘇青點頭,他才小心翼翼地走過去,他聞到一點點香氣,但是不確定是否是從拿盒子裡來的,盒子看起來很漂亮,是朱紅色的,他銜著食指指尖小步走過去,那神婆繼續賣弄關子道:「來大寶貝,你自己打開看看裡頭是什麼好東西~」

    小男孩兒怯生生望瞭望她,見她笑得和藹可親,也不是那麼怕她了,便大起膽子來,雙手捧住盒子蓋,用力去揭,可是蓋子扣得很緊,他用了全身的力氣也只能一點一點的揭開,而隨著那一點一點的打開的縫隙,一股蒸手的熱氣從之間冒出來,經過他的指背,有一點點燙手,與此同時,還有撲鼻的香氣,太香了,他不知道為什麼,單單是聞著這股香氣他嘴裡就有好多的口水。

    「嘩~」

    在小男孩兒完全揭開蓋子的一剎那,神婆突地一聲驚呼,本想製造一種驚喜感,怎料嚇得小男孩兒一哆嗦。

    「雞……」小男孩兒直勾勾的看著盒子裡。

    「是燒鵝~」神婆笑容燦爛的抽出旁邊的手絹隔著絹布掰下一支燒鵝腿,遞到小男孩兒的嘴前,「快嘗嘗婆婆的手藝~」

    什麼害怕什麼防備,見著燒鵝腿的那一剎那小男孩兒忘得一乾二淨,他張嘴就是一口,接也沒接,就著神婆舉著就啃了一口鵝腿,香滋滋油潤潤。

    那神婆很是會拉攏,似不經意道:「這麼好吃的燒鵝,去了大佛寺和白雲觀可就一輩子都不能吃咯。因為規矩,他們規定了不能吃肉。」

    夏獲鳥與林蘇青相視點點頭,這小男孩兒的去處大約已經選好了。只不過出乎夏獲鳥意料的是林蘇青居然沒有直白的告知小男孩兒真相。

    小男孩兒歡歡喜喜的嚼著燒鵝,那神婆連忙趁熱打鐵的問他:「大寶貝,去婆婆家裡住嗎?」

    「嗯!我去!我去婆婆家裡住!」沒有什麼是一個燒鴨腿不能解決的小孩,如果有……神婆連忙又給他掰了一支。

    小孩子還是好哄啊,只是……也只是當前好哄而已。

    「謝謝婆婆,我吃一個就好了,我想留著給我阿爹一起吃,阿爹肯定也沒有吃過這麼好吃。」

    神婆的笑容頓時僵了,這話她真不知道該怎麼接,她連忙向林蘇青投去求救的目光,然而林蘇青並不打算幫她,罷了,她也明白如果這孩子真跟她去了,她始終要面臨諸如此類的問題。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10 22:22
塵骨 第四〇三章 遙遙無期

    神婆尷尬的笑了半天,琢磨了半天,她摸摸小男孩兒的頭,還以為她要怎樣解釋給他,然而她卻笑眯眯地說:「這隻鵝比較小,是婆婆特地為你挑來燒得,適合你這個小人兒吃,等過段時間啊,等你的阿爹回來了,你和婆婆一起,為你的阿爹挑只大的,適合你阿爹那樣的大人兒吃的,你和婆婆一起烤,給你的阿爹燒一隻又肥又香的燒鵝,讓阿爹吃趁烤的熱乎的,怎麼樣?」

    小男孩兒歪著脖兒仔細一想,頓時欣喜不已:「嗯!好嘞!我給阿爹挑,我給阿爹燒!」

    「好哇,那婆婆倒是樂得清閒嘍。」神婆的笑容看上去自然極了,說得跟真得似的,「對了!要麼等圈裡的鵝下鵝蛋了,你日日受著大鵝孵出小鵝來,然後你親自養大一隻,然後燒給你阿爹,心意不是更美?」

    小男孩兒頓時眼冒金光,亮閃閃的,歡天喜地連連問道:「真的嗎?我可以養小鵝?真的嗎?!」全然忘記了起先的拘謹和害怕,拉著神婆的袖子一聲賽過一聲驚喜,一聲賽過一聲親切:「婆婆!婆婆!我真的可以養小鵝?真的嗎?我真的可以養小鵝嗎?」

    神婆樂得喜不自勝,一張皺巴巴的臉兒笑得如花似的綻放。

    「當然是真的,別說養一隻,你想養兩隻、養三隻,養四五六七八,你想養多少隻都可以,婆婆家最多小鵝了。」

    小男孩兒開心得直拍手,一股腦兒將方才愛不釋手的狗子忘在腦後。

    「哇!養小鵝!我要養好多好多的小鵝!」

    「好啊~給我的大寶貝養好多好多的小鵝,婆婆家還有小雞小鴨呢,還有小牛小羊,你想養什麼都有。」

    「哇~婆婆家真好!婆婆!婆婆!小牛小羊可以燒來吃嗎?」

    「哦你想吃小牛小羊啊,那可不好燒來吃,小牛小羊要烤著吃、燉著吃、燜著吃,嘖~那才叫香呢~」

    小男孩兒哪記得她說的那麼多做法,只記得第一個吃法:「那我要烤小牛小羊,我還要給阿爹烤!」

    「唉喲那可不能現在烤它們,它們還小著呢,才……哦~才這麼點高。太小了不能吃的。」神婆在小男孩兒膝蓋處比劃著牛羊的高度,而後道:「牛兒養大了要每天耕地,每天干活,小羊呢長大了要每天產奶,你啊就可以每天都有新鮮的羊奶喝~然後要等到它們都幹不動活了,產不出奶了,才能吃它們。要等上很多很多年哦。」

    「哇……它們那麼辛苦,我們就不吃它們了吧……」

    「哈哈哈哈~我大寶貝兒心地善良~」神婆很是歡喜,「那咱們就不吃它們,咱們就吃小雞小鴨小鵝,還有小魚魚、小兔兔,咱們不吃小牛小羊~」

    小男孩兒拍手叫好,旋即扭頭問林蘇青道:「叔叔,我阿爹什麼時候能回來啊?」

    「……?」林蘇青一愣神,敢情這孩子時刻都沒有忘記,一直惦記著這件事呢。

    「你真的想知道嗎?」林蘇青向他招招手,示意他過來,然後握著他小小的肩頭認真地、不苟言笑地說道:「你的阿爹其實是一個偉大而且無比勇敢的戰士。」

    小男孩兒一聽,好生厲害!

    「最近啊世面上出現了一隻可怕的大妖怪,那隻大妖怪傷害了咱們鄉里很多的老百姓,你的阿爹為了保護咱們的鄉親父老不唄妖怪傷害,你的阿爹就勇敢的去消滅妖怪了。等你偉大而無比勇敢的阿爹消滅了妖怪,他就回來吃你親手做的燒鵝。」

    小男孩兒目光灼灼,似已有熱血在心頭沸騰,忙問道:「那妖怪消滅了嗎?」

    林蘇青煞有介事的搖了搖頭:「嗯……還沒有。那隻可怕的大妖怪特別狡猾,大妖怪一看哎呀!不是你阿爹的對手啊!被你的阿爹打得落花流水、落荒而逃。可是你的阿爹為了大家的安全,不能讓那大妖怪跑了啊!現在跑了,萬一以後那隻大妖怪又回來了怎麼辦?你說對不對?」

    小男孩兒點點頭,神情亦是嚴肅道:「大妖怪回來了,就又有人要受傷了。」

    「對呀!」林蘇青佯乎其神的說道,「所以你勇敢的阿爹,知道自己肩負著鄉親父老的安危,他不能允許大妖怪跑了!他一定要消滅那隻大妖怪,像做燒鵝一樣把那隻大妖怪做成燒妖怪!」

    「燒妖怪?」

    「嗯~所以啊,你的阿爹就去追那隻逃掉的大妖怪了。可是妖怪害怕你的阿爹啊,它打不過啊,於是就拚命逃,拼了命的逃啊逃,然後你的阿爹就不停地追,不停地、不停地追。」

    「那追到了嗎?」

    「嗯……」林蘇青學小孩兒小孩兒似的噘著嘴搖搖頭,「我不知道,那隻妖怪非常可怕,只有你的阿爹能消滅它,所以啊只有你的阿爹才能追得上,我們別的誰也不知道。不過叔叔覺得啊,等到你的阿爹追到了那隻逃跑的大妖怪然後成功的消滅了大妖怪,他很快就回來了。」

    他用力拍拍小男孩兒肩頭,鄭重其事道:「所以!你一定要乖乖長大,好好的養著小鵝,養出一隻最肥美的大鵝,等著你阿爹得勝歸來後,你親手給他做燒鵝吃!」

    小男孩兒滿臉的油腥未乾,緊緊攢著拳頭振作道:「我一定會的!」

    「當然,你的阿爹都這樣厲害,叔叔覺得你長大了一定也很厲害!」

    「我要比阿爹更厲害!」

    「好哇!到時候叔叔給你做燒鵝吃!獎勵你!」

    「不。」小男孩兒毫不猶豫的拒絕,令在場屆時措手不及的一愣,心中正是一慌,怎料想他轉而道:「那時候我自己已經會做燒鵝了,不用你幫我做啦。」

    「哈、哈哈……哈哈哈哈~那倒也是,說不定你做的燒鵝比叔叔做的好吃呢。那叔叔另外給你準備獎勵!」

    「叔叔!叔叔!可以把它獎勵給我嗎?」小男孩兒指著狗子道,聽得狗子皮毛一炸,登時瞅著林蘇青警告道這不行,這可不行。

    「行啊!沒問題!」

    啥玩意兒?狗子眉頭一皺眼睛一瞪。

    林蘇青哪裡顧得了它,只與那小男孩兒痛快道:「等你長大了,成為一名能夠消滅可怕的大妖怪的大英雄,叔叔就把一分堂的狗兒送給你!」

    「好嘞!」

    一旁默不作聲的夏獲鳥其實意外極了,她從未料想過林蘇青居然這麼擅長哄小孩兒,要知道在林蘇青小的時候就連與他說話的都沒有幾個,她倒是與他說得多,卻幾乎都是與課業有關。不知他是從何處學來的這一手。

    半半也是看得一愣一愣的,小臉兒紅撲撲的,耳朵尖尖都要滴出血來,一雙小手攪弄著衣角,越想看林蘇青卻越是不敢看。藏在簾子後面,悄悄的。

    這邊林蘇青與那小男孩兒說得興致勃勃,熱火朝天,那邊的神婆卻偷偷摸摸掏出手帕抹起眼淚來,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悄悄克制。

    林蘇青瞧見了,遂看了看門外的天色,談笑間已然入夜,半半已經悄然上了燈火。

    「狗子。天色已經晚了,你今晚就和這位婆婆回去,在你的阿爹回來之前,你要乖乖和婆婆住在一起,聽婆婆的話知道嗎?」林蘇青嚴肅地叮囑小男孩兒道。

    說來也怪,小男孩兒尤其願意聽他的吩咐,遂是認認真真地點了點頭。

    「你是要做勇士的人,你未來可是和你阿爹一樣的戰士,所以,從現在起你要勇敢沒有畏懼,不能哭鬧,不能不聽婆婆的話,知道嗎?」

    「嗯,狗子知道了,狗子聽婆婆的話。」

    「那你快和婆婆回家去吧,這樣你的阿爹才能投入戰鬥之中,你要是不乖,你的阿爹就要因為你而分心,萬一一個不小心中了大妖怪的奸計,可就危險了。」

    小男孩兒驀地緊張不安:「危險?什麼危險?」

    「大妖怪非常非常可怕,如果不能認真的和它戰鬥,可能會死哦。」

    「死?!」小男孩兒一驚,連忙用力點頭,「我聽話!我一定聽話!」旋即自己跑過去拉住神婆的手,道:「婆婆,外面天已經黑了,我們趕快回去吧!」

    那神婆別過臉去又是悄悄抹了一把老淚,才道:「誒,回,咱們這就回去。」她忙忙叨叨的收拾好食盒,重新系好布包,一隻手拉著小男孩兒,一隻手挎著布包,帶著小男孩兒起來道:「那……秦老闆,我就先帶著狗子回去了?」

    「去吧。」

    「那……謝謝秦老闆了……」

    「不必客氣,照顧好他,也別忘了教他做燒鵝,等他的阿爹回來。」

    其實小男孩兒的阿爹還能不能回來,在場只有小男孩兒不知情,他們都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神婆得了好,也不似方進門時那樣,此時顯得規矩並真正的恭敬:「好嘞。那……有什麼事您儘管吩咐。」

    「去吧。」

    道了別,小男孩兒跟著神婆一步三回頭的走了,出了門便再也沒回頭,很是堅毅,大概是堅毅的認為只要聽話,阿爹很快就能回來吧。

    當他們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後,林蘇青起身撣了撣本也沒有什麼沾惹沒有什麼褶皺的袍子,道:「走,跟上去瞧瞧。」

    便帶著狗子也一同消失在了杳杳夜色夜色裡。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10 22:22
塵骨 第四〇四章 暗夜驢車

    漆漆不見燈火的鄉間泥巴路,東方角鴞時爾幽幽的低聲的啼鳴,粗而沉,每一聲都重在最後一個音,令夜色顯得荒涼,令伸手不見五指的小路顯得深長。

    沒有風也覺得蕭索,不覺得冷卻也汗毛倒豎。

    神婆不再只是拉著小男孩兒的手,她整條右臂攬在小男孩兒的肩背上,挎著籃子的左手也罩他的肩頭,將他整個小人兒護在懷側。久不行夜路了,何況最近這附近鬧那事,她十分緊張。換作平常時候,她倒無甚打緊,可是現在她帶著一個小孩兒趕夜路。

    深夜的鄉間小路,看似荒涼毫無人煙,可是卻並不荒的。一路走過有多少雙眼睛正在盯過她懷裡的孩子,她是知道的。而那些孤魂野鬼還算識相,只是動了心思而沒有行動。即使是惡鬼遊魂,也是有規矩的,誰先得手便是誰的,旁的不會去搶,最多逗玩逗玩,嚇唬嚇唬。但是現在沒有哪個敢冒出來嚇唬她攬著的孩子,畢竟是在白仙娘娘懷裡關照的,量誰也不敢來造次。

    她唯一擔心的便是最近在四處遊走隨意捕食的那頭龐然大物。

    小男孩兒心裡也怕極了,他沒有走過夜路,平時天還沒有黑下來時他的阿爹就帶著他回家了。不過他沒有說。他感覺到神婆攬著他的手不知不覺越發用力,但是他一路也沒有問話,他覺得神婆很好,不像是壞人,他感覺神婆這樣做是在為他好。因而,饒是神婆的腳步極快他很勉強才能跟得上,但他也努力的跟著,默不作聲,很聽話。

    走過了許多羊腸小道,也走過了許多田埂,還多次沿著別人家院前的一點邊繞過,因為有神婆攬著他都一直跟著,但是就在前面要進入一條比較寬敞的路時,他突然停下了腳步,因為本來就是勉強跟上的步伐,他這一停下就很是明顯。

    「怎麼了狗兒?」神婆問他,他緊緊的縮著不吭聲。

    「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呀?有沒有哪裡難受?快告訴婆婆,婆婆可以立刻就幫你治好的。」神婆帶著他不敢在夜間停留,攏了攏他道,「能走嗎?邊走邊告訴婆婆怎麼樣?」

    小男孩兒嘗試走了兩步,頓時又停下來,他側過嬸子緊緊抱住神婆的胳膊,央求道:「婆婆,前面好黑啊,可不可以不走這條路……」

    神婆一聽原來是害怕了,連忙笑著安撫他道:「沒事的,前面是一條大路,黑是黑了些,但是路很平坦,即使什麼也看不見,咱們摸黑也能跑起來,比小路好走的。狗兒不怕,啊,不怕,有婆婆在呢,婆婆會保護你的。」

    狗兒聽之又心驚膽顫的往前面望瞭望,他們其實已經步入大路了,只不過剛來沒多幾步,前面黑黢黢的,可以說是真真正正的漆黑,真真正正的伸手不見五指。不管再如何黑的夜晚,再如何沒有燈火、沒有光亮,甚至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至少是能看見自己的。然而在這條大路之中,小男孩兒連自己的手都看不見,是真的黑極了。

    這條路在鄉間很難得一見,道路兩邊立滿了樹,因為它正處風口,兩旁的風將樹都往中間吹,於是兩邊的樹梢相互搭在了一起,在這條路的上方形成了一個拱形的籠罩,不過現在是什麼也看不見的。

    整條路大約一里長,卻有五六人手拉手並列排開那樣寬,並且整條路是一塊完整石板路,是的一塊完整石板。據說這條路其實是一座山的山頂,甚至有人曾經在這裡挖了十丈深也不見底。至於一座山為何光滑得似一塊石板,又為何會從一座山變成一塊石板路,誰也無從知曉,據說在鹿吳鄉最早最老的那一輩人的時候,就已經有這條路了。

    「可是前面真的好黑啊……」小男孩兒莫名的十分的害怕這條路,「婆婆,我們換一條路走可以嗎?」他是很想聽話的,可是他真的不敢走了。

    「狗兒別怕~」神婆從不叫他狗子,她一直很親暱的叫他狗兒,像是自己的孫兒,「我們走快一點,很快就能走完那條路的。這是一條回家的近路,如果不走這裡,那就要走很遠很遠了,狗兒不累嗎?」神婆笑聲一如她面容和藹,即使眼下看不見她的神情,也聽從話語裡聽出她的慈祥。

    她俯身在狗兒身旁勸說道:「狗兒啊要不這樣,你和婆婆一起跑,咱們快點跑過去?怎麼樣呀?狗兒呀,其實沒關係的,前面什麼也沒有,而且不是還有婆婆保護你嘛~」

    小男孩兒聽著好似心安了一些,但他就是害怕,而且他知道自己不是因為太黑,可是他自己也說不清楚到底是在害怕什麼。可是既然婆婆都這樣這樣說了,他又覺得走一走應該也沒什麼吧?

    便點點頭,軟糯糯的:「嗯……」了一聲。

    「哎呀婆婆的好狗兒,婆婆的乖狗兒。」神婆輕輕拍拍他以示鼓勵,便有帶著他往前走,「我們快快走,快點走完它,狗兒就不怕嘍。」

    可是狗兒不敢像之前那樣由她攬著就好,他好似沒有安全感似的,緊緊的抱著神婆,兩隻小手還緊緊地揪著神婆身兩側的衣服。

    「沒事兒啊,咱們快點走就好了。」神婆一邊走一邊安撫著戰戰兢兢的小男孩兒。

    小男孩兒卻仍然全身繃得緊緊的,絲毫沒有鬆懈,神婆驀地有一絲不詳的預感,而這一絲預感源自小男孩兒的直覺。她再清楚不過了,越小的孩子火氣越低,就越容易感應到一些不好的東西,莫非前面真的有什麼不成?

    她正是猜想,忽而聽見小男孩兒顫抖著小嗓,悄悄說道:「婆婆……前面好像有一輛驢車……」

    神婆心中咯噔一聲,這條路還能看見東西?這可是一條連近在咫尺的手也看不見的路啊!她回過神來也往前看去,恍惚間她居然也看見了一輛驢車!

    那輛驢車就靠在大路最右側停著,是那種可以拉貨的驢車,後面不是簡單的拉著一塊木板,而是四面釘著矮矮的圍欄,常有人家用這樣的驢車拉南瓜土豆去集市上邊喊邊賣。是什麼人會把驢車停在這裡呢?莫非也是趕路人?那為何不過完這條路,而是停住了?

    看著看著他們一老一小不知不覺的就走近了,於是越發能夠看清楚來。她看見那驢車附近並沒有主人,難道是忽然尿急去路邊解決了?不對!神婆猛得一激靈,這條路不可能看得見東西!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10 22:22
第四〇五章 粉娃娃

    察覺這份異樣,頓覺無比悚然,鹿吳鄉所有村的村民沒有誰不知道這條寬路,更是誰都知道這條寬路被林蔭覆蓋得遮天蔽日,即使在青天白日時,也昏暗得難以看清,更何況深夜,更何況他們方才還連自己都看不清,怎的就能看見一輛驢車了?

    神婆攬著小男孩兒停住了,不知該進還是該退,就怕進有危險,而退無可退。假如是哪位攔路大神,參拜一番說不定就放行了,可是退了則顯得冒犯,就怕明明沒有危險反而自己得罪了。

    黑暗本沒有危險,但是黑暗包藏了太多的危險。區區五百年的白仙,不由自主的抱緊了懷側的小男孩兒,忽而小男孩兒指著那輛驢車道:「婆婆,車上有人在哭。」

    有人在哭?神婆毛骨悚然,忙問他:「是男人的哭聲還是女人的哭聲?」

    「不知道……是小孩兒的哭聲。」黑暗之中小男孩兒揚起小臉兒向神婆的聲音來處望去,儘管什麼也看不見,「婆婆,會不會是誰把他弄丟了啊?他一個人被丟在在這裡好可憐的,婆婆,我們要不要去看一看啊?」

    聽了小男孩兒的話,神婆心中有些許猶豫,忽然她也聽到了哭聲,的確是小孩兒的哭聲,像是剛出生沒多久的孩子,忽然視線也變得好起來。

    不對勁,這一切都透露著不對勁,可是卻被吸引著想去一探究竟。就好像假如聽見了門外有窸窸窣窣的動靜,就忍不住開門去查看一樣。明知道不能開門,明知道不能去看。

    神婆小心翼翼地靠近那輛驢車,她將小男孩兒護在懷側,不敢護在身前,怕萬一有危險他第一個受傷,不敢護在身後怕有覬覦的妖魔鬼怪趁機偷襲。

    當他們剛靠近驢車,那嬰孩的哭聲戛然而止,哭聲沒有了,他們只看見車上用一塊如床單大的布蓋著,回想方才的嬰孩哭聲似乎是在這塊布底下,神婆不禁多想莫不是真的是車主暫時離開,怕孩子招誰惦記,於是特地藏在底下?只是一剎那的一想,她立刻就搖頭否認,不,不可能,首先在這條路上看見了這輛驢車就意味著這一切絕非正常。

    「婆婆,底下好像有個小孩子。」這時候小男孩兒與神婆已經能夠看見彼此,儘管視線昏暗,可是卻能看清楚。

    神婆也不知為何,不由自主地就伸手去掀開布罩,她剛掀動一點露出個縫隙,忽然又蓋下,伸手將小男孩兒往後攔了攔,道:「狗兒,你往後站一站。」

    小男孩兒聽話的順著她的手藏到她胳膊底下,緊緊抱著她的後腰,從她的胳膊底下冒出臉兒去看。

    神婆沉出一口氣,使自己鎮定,口中唸唸有詞的一會兒,才戰戰兢兢地去揭開那布蓋。一點點的掀開,露出一點點驢車的車木板和一切雜物,幹得萎縮發硬的幾支玉米棒子,爛掉的土豆,和一堆破布,她再掀開了一點,忽然露出一隻小娃娃的腳掌。

    那腳掌還沒有她手的大拇指長,很顯然是個小奶娃的,果然是嬰孩兒嗎?於是她多掀開了許多,將掀起來的部分搭在驢車前頭和驢屁股上,果然有一個嬰孩兒,正蜷縮著,頭腳相連的蜷縮著,好像睡著了,可是不對勁啊,這嬰孩兒全身桃粉色的,不是正常小嬰孩兒那樣白嫩偷著粉糯,那樣是不均勻的,而是全身的膚色就是一種顏色,像是浸泡過的染過似的。

    小男孩兒好奇的冒出個頭來一看,亦是驚訝:「是個粉娃娃。」小男孩兒話音未落,嬰孩倏然張口大哭,而他的嘴似個黑洞,神婆定睛一看,不對,他不是哭他是在匯聚煞氣!

    「快跑!狗兒快跑!」

    神婆喊得突然,嚇了小男孩兒一大跳,他還沒有反應過來怎麼回事,也不知道為什麼猛地就被神婆拉著跑,是真的要跑,他也趕忙加快了步子吃力的跟著。

    神婆拉著他不是往前跑,而是立刻扭頭往回跑去,一分堂!一分堂!危急之中她的腦子裡唯獨想到的只有一分堂,得趕緊跑回去。可是才沒跑出幾步,那輛驢車霎時爆破出驚天的煞氣!猶如洪水猛獸爆沖而來,直衝向他們。

    辨不清那煞氣是因何而生,她只知道是因為那粉色的嬰孩兒;不認識那嬰孩究竟何物,她只感覺邪門得很,並且超出了她的沒有能力,她沒有能力驅除!她甚至不知道那是什麼煞氣,但是她的直覺她的本能警告她,若是被那煞氣沾上,瞬間就會被抽乾精血。

    來不及了!跑不了了!

    「狗兒趴下!」神婆一聲急呼,小男孩兒尚沒來得及反應,嘭地一聲就被神婆撲倒在地,他只感覺神婆從他背後將他撲倒,整個身體的重量都壓在他身上,開始很重摔得很痛,可是猛地感覺一輕,倒不是全輕了,還是依然感覺被一個大人壓著,但是的確感覺比先前輕了一點。

    「孽障!休在本大人眼皮子底下犯事!」

    那小男孩兒一聽有另一個稍微比他大些許的少年聲音突然吼道,那聲音聽起來神勇無比,緊接著他感覺有什麼在急速的倒退,而且有很大的吸力,可是只有那短暫的一剎那便沒有了。

    他害怕極了,他不敢動,他甚至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可是就是打心底裡感覺到害怕。他小聲道:「婆婆……婆婆?」沒有回應,於是他更害怕了,他就趴在地上,婆婆整個兒就蓋在他身上,可是婆婆動也不動,他喊她她也不應答。

    「哼,跑得真他大爺的快!」小男孩兒又聽到一聲爽朗的少年的聲音。

    接著他感覺身邊有人來了,他悄悄的側過臉透過婆婆散落的頭髮心驚肉跳的偷看,便見一雙銀白色的鞋,便見一分堂的秦老闆的面孔,秦老闆此時就單膝跪蹲在他旁邊,溫柔地撩開遮蓋在他臉上的婆婆的頭髮,問他:「狗子,我們接你回去。」

    秦老闆的手拂過去,小男孩兒聞到了一點淡淡的花香,頓時覺得眼皮沉重得很,可是他不想睡,他害怕,他不敢睡,眼皮卻怎樣也睜不開了,小腦袋也昏昏沉沉的,真好聞……

    ……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15 07:12
塵骨 第四〇六章 作亂

    一分堂,大門已閉,堂內放了分別兩張鋪展開的摺疊木床,一張趴著神婆,一張趴著小男孩兒。

    林蘇青捏訣凌空畫符一記打入神婆後背,驅出幾道灰黑的邪煞之氣,緊接著又連畫兩道不同的符令從她的後背打入她體內,她周身又是無數道邪煞之氣湧出,他一邊捏著不同的法訣,畫著不同的符令,為神婆驅除,一邊道:「這白仙,修為不高,驅過的妖邪倒是不少。可憐這老婆婆往後的日子不太好過了。」

    當林蘇青為神婆驅除完所有邪煞之氣後,他緊接著又畫一了一道護身符打入她的體內。

    「以前有白仙附體時,許多被邪魔騷擾的人去找她驅邪化煞,她俯在老婆婆身上把事情給辦了,算是為自己積德行善。可是現如今她走了,這老婆婆身上沒有了白仙,便沒有誰再忌憚她,以前白仙附體時趕跑的妖邪,恐怕全都要趁機來報復了。」

    狗子坐在小男孩兒的那張木床上,為他隔絕著那些被林蘇青施咒化散的邪氣,道:「要不是本大人出現得夠及時,估計這個小屁娃子的命也沒了。」

    它似漫不經心的道:「你說那刺蝟也是,沒有那個本事卻偏要干那賠命的事兒,這下栽了吧,還想行善積德位列仙班呢,現在自己個兒被抽乾了,連絲兒殘魂也沒有留下。別說位列仙班了呵,五百年的小命都賠上了。」

    林蘇青睨了狗子一眼,心照不宣的笑笑它,沒有接話。狗子能說這樣的話,說明它此時此刻是欣賞那白仙的。要不是她拼盡全力的保護,哪等得到狗子趕到,那麼這個大嬸和這個小男孩兒的命也都一併沒了,就在那一念之間,白仙救下了兩條性命,這是大慈悲。

    「我信她是真的改邪歸正了。」夏獲鳥談了談小男孩兒的脈搏,收了手後,嘆了口氣道,「只可惜老天給了她改邪歸正的過程,卻沒有給她改邪歸正的結果。」

    「結果?不是有嗎?」林蘇青掃了兩眼趴著的老婆婆和躺著的小男孩兒。

    夏獲鳥頗意外道:「難道你要告訴他們嗎?」

    「為什麼不呢?」林蘇青隨意的笑了笑道,「至於他們信或不信,那則是他們自己的事了。」

    夏獲鳥便也沒有接他的話,她忖了忖道:「蠱雕遇襲後害人害得越發的頻繁了,反正我們是要除它取靈珠的,不如儘早吧。」

    「我也正在考慮這個問題。」

    哇

    門外突然響起嬰孩兒的啼哭聲,一聲賽過一聲遠。林蘇青眉目一凜不好!蠱雕入村了!

    他立刻折身去進了後院,躍上後院的圍牆追了出去,狗子看了一眼堂內一個趴著一個躺著的,與夏獲鳥交換了眼神,便緊隨著林蘇青追了出去。

    然而就在他們追出去不久,小男孩兒的情況頓時變得嚴峻起來,他在昏睡之中十分煩悶,躁動不安,夏獲鳥見他忽然眉頭緊蹙,額頭與筆尖冒出細密的汗珠,全身肌肉也緊繃在一起,這很奇怪,特地在他身邊放了可以鎮靜除煩的百里香與山梔子,他卻無法安睡。而且是在林蘇青方剛離開,並且是在蠱雕的聲音出現之後……

    她連忙去查探小男孩兒脈搏,得見十分急躁,如箭弦緊繃,如勁鼓亂捶,這是靈魂要脫離的前兆!她當即施了幾記指訣快速在小男孩兒頭部與身體各部位點住,以此按住他幾欲脫離的魂魄。

    而在小男孩兒這處,昏睡之中原本毫無意識的他,確實忽然聽到有人在叫他,一聲又一聲的喚他的名字,而且那聲音越來越近,起先像是在屋外幾十丈那樣遠,喚著喚著聲音就進了屋子,喚著喚著聲音就像找來了,那聲音只是在喚他的名字,而他卻能感覺到那聲音是在找他是在讓他出去,讓他出去找那個聲音……

    他怕得心驚肉跳,他怕得緊緊的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東西,他好害怕那聲音突然撲上來把他吃了。

    那聲音是那樣的陌生,從來也沒有聽過。他突然感覺身邊還有婆婆與自己一起躺著,於是他拚命的喊:「婆婆!婆婆!婆婆你快醒醒!婆婆!」他叫不醒她,於是爬過去撲在她身上搖晃她:「婆婆!你快醒醒啊婆婆!」

    可是無論他怎樣努力,婆婆就是醒不過來。而那聲音卻仍舊在一遍又一遍的喚他。

    他怕極了,害怕得渾身發抖,害怕得想要大叫卻又不敢叫,猛地!他瞪大了雙眼,醒了!

    「狗子?」夏獲鳥見他乍然睜眼,倒是將她驚了一下,「你夢見什麼了?」她知道或許不是夢。

    小男孩兒哇地一聲撲到夏獲鳥懷裡哭了起來,一切的害怕都在這一刻釋放。

    夏獲鳥也不安慰他,也不問他,只是抱著他,輕輕的撫摸他的後腦勺,撫摸他的後背。然而哭著哭著,他戛然一頓不哭了,要從她懷中出來找什麼。

    「怎麼了狗子?」夏獲鳥這樣叫他還是有些不習慣,總覺得是在叫追風神君,儘管她平時不這樣叫追風。

    「婆婆……」他一回頭,看見趴在旁邊那張木床的神婆,登時一愣,這和夢中看見的一模一樣!他愣了好半會兒,然後一聲不吭地從夏獲鳥懷中出來,挪著屁股從木床的另一邊滑下去,走到了神婆趴著的木床旁,小聲的喊道:「婆婆?」

    神婆自然沒有應答他。

    小男孩兒伸出手幾次想去晃一晃她,可是又不敢,手在神婆的肩背上懸了幾次,他驀地收回來,轉過身來,神情木訥而悲傷地問夏獲鳥道:「婆婆……是不是……死了?」

    「沒有呢。」夏獲鳥溫柔一笑,走過去拉上小男孩兒手想帶他去試神婆的鼻息,可是即將接近時他猛地一抽,雖然沒有從夏獲鳥手中抽出來,但是他明顯抗拒。

    「沒事的,你就探一探,有我在呢。」夏獲鳥安慰道,這次便慢慢的握著他的小手探過去,然後把他的手在探回他自己的口鼻前,說道:「你看,婆婆和你一樣,都還有呼吸,婆婆沒有死。」

    「可、可是……」小男孩兒筆尖一紅眼眶亦濕,聲音顫抖著道,「可是我夢見婆婆死了……我怎麼也喊不醒她……」

    說著說著一張笑臉皺得歪七扭八,又要哭卻偏要忍。

    夏獲鳥一時凝噎,不曾想這孩子什麼都「知道」了,或許的確如林蘇青所言,可以告訴他真相,但是她覺得不該是現在告訴,便朝他招招手隨即拉入懷中,當她綿軟的手掌再次蓋在小男孩兒後腦勺上的時候,小男孩兒不聲不響地又睡過去了。

    有許多事情,明知當如何處理,卻如何也不願去處理,還是因為情難卻。大概這就是做神仙的無趣吧,神仙知道情,也能體會到情,但是神仙沒有情。若說這是不好,那麼世間每時每刻無時不刻盡有可憐可悲者在誠摯的祈求在衷心的禱告,又怎能個個都如願呢?若令個個都如願,世間又哪來的平衡。

    她始終覺得,做神仙好,做神仙也不好。她懷抱著小男孩兒,似一個母親哄著孩子睡覺似的拍撫著,不禁長嘆,這孩子這般信任他們,可惜一分堂卻無法留下他。縱然有情卻勝似無情。

    後院突然又有了動靜,轉眼就見林蘇青與狗子出來堂裡,是他們回來了。

    「這麼快?」

    「是蠱雕的迷幻之術,並不是真身。」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15 07:12
塵骨 第四〇七章 不太平了


    居然是蠱雕的迷幻之術,那是什麼意思,是警告嗎?聯想到方才小男孩兒的異樣,難道是為了調虎離山?可是蠱雕食人隨意隨性,它不可能偏偏為了這樣一個小孩兒而煞費苦心。

    夏獲鳥把才纔他們走之後小男孩的事情轉告給了林蘇青,林蘇青也與她看法一致,或許只是湊巧,不應該是蠱雕的用意。

    「狗子可能是因為方才在寬路上受了驚嚇,火氣驟降,加之一直關照他的白仙不在了,因而引來了想趁機打他注意的不乾不淨的東西。」

    夏獲鳥點點頭,與他想法如出一轍。「模仿嬰孩兒的哭聲,是蠱雕覓食的方式,它總是通過嬰孩兒的哭聲去吸引人們主動靠近它。而它深夜以嬰孩的哭聲在村子裡徘徊……」夏獲鳥思前想後不明就地,林蘇青想了想道:「也許正如你一開始所猜測的那樣,是為了警告。」

    「為了警告那個襲擊它的人?」

    「嗯。是警告,也是示威。」林蘇青肅然道,「或許蠱雕也認為那個襲擊它的人就在鹿吳鄉,而它在鹿吳村裡徘徊得最久,可能是它認為那個襲擊者最有可能就在鹿吳鄉中的鹿吳村裡。它特地大張旗鼓的來,就是告訴有心之人,如若再對它不敬,它就將整個村子、或至整個鄉的人全都吃掉。」

    狗子打了個哈欠趴在桌子上,睏意沉沉的說道:「或許也正是那襲擊者的目的。他利用蠱雕製造慌亂,逼你不得不盡快除掉蠱雕奪取靈珠。」

    外面忽然又忽遠忽近的響起嬰孩的哭聲,林蘇青與夏獲鳥、狗子交換了眼神,他便又與狗子一同尋聲追去。即使先前那一去一無所獲,但再度傳起,也不得不去,因為誰無法確定第一回是迷幻之術,而第二回就依然是迷幻之術,萬一蠱雕在之後的一回現了真身再度為禍呢?

    然而誰知道,反反覆覆的循聲追聲,就是一夜,蠱雕的聲音時不時的就響起,擾得村民們也陸陸續續的亮起了燈火,甚至有不少好奇的掌著燭火出門看,好在他們的好心並沒有招來禍報,蠱雕並沒有真正出現,否則誰都是有命出門看卻無命歸去了。

    轉眼天就亮了,忽然就聽見晨雞接二連三的打鳴,忽然天色也從魚肚白轉為日頭初上,忽然蠱雕的聲音就消失了,尋無可循。

    折騰了一宿,追了一宿,防備了一宿的林蘇青與狗子,疲憊的現身在街頭,正是蠱雕聲音乍然消失的地點。

    「搞什麼,被個野畜生給玩弄了一夜。」狗子氣哼哼道,「不如直接殺去那畜生的窩點一不做二不休。」

    「你也知道,不就是因為蠱雕正在氣頭上。你也看見了,那蠱雕也如我們所料的那樣,要以鹿吳鄉的人命為威脅。」林蘇青也憤懣,可是沒別的辦法,小不忍則亂大謀。雖然這塊土地不在天界巡視的範圍,可饒是沒有神仙關照,人命也依然是人命。能救而不救,也是造業,能幫而不幫,也有因果。

    「要說蠱雕靈珠,對於法力道行低微的來說是好東西,可以吸取蠱雕的修為化為己用,可是依那颶風的來勢,法力與修為肯定都在蠱雕之上,那麼蠱雕的靈珠於他來說沒什麼用處,你說他非要這靈珠做什麼?」

    狗子話音未落,打老遠猛地有人喊他們:「哎呀秦老闆!」喊著話招著手就衝他們跑來了,「唉喲秦老闆,我正要去一分堂找你呢!」

    喊住他的是橫街街頭賣豬肉的張屠夫,別看他臉上一道舊疤,像扭曲的蚯蚓似的猙獰,可是心腸是溫軟的。誰也不知道那條疤是怎麼來的,一看便知只能是刀砍才能這樣嚴重,可是逢人問起,他卻只玩笑道是豬啃的。

    他自己家裡有一個小豬圈,裡頭常有一兩頭,但都不是他自己養的,他只賣不養,豬都是每隔一段時間由養豬的農戶送來,或是他自己去收來。

    誰家裡有母豬下了小豬崽便都會去告訴他,離得遠又不方便走的,也會托趕集的給他帶個信兒,約他幾時去看。他都會去,去了通常也會定下來什麼時候來收豬。他看豬主要是看健康與否,同時也會給點飼養錢,叫人家好生養著,養好了他來收時也好給個好價錢。

    於是大傢伙兒便將他給的飼養錢當作了定金,誰要再來問豬賣不賣,人家也不答應,就只賣他張屠夫。久而久之,大家一有豬崽就會聯繫他,漸漸的豬肉這個行當不知不覺裡竟被他給壟斷了。但他沒使過什麼見不得人的手段,所以旁的人也挑不出什麼毛病,於是提起買豬肉,想的就是他張屠夫。

    除了豬肉界一把手這個特別的名聲,張屠夫還有一點十分特別。豬心豬肺通常是沒有人買的,有賣肉錢的人家都會賣點肉吃,加之他本來也不賣豬心豬肺。

    最開始時,他見誰家養著貓貓狗狗,他就給誰家留著。鄉里許多人家裡養著狗兒看家門,養著貓兒捉老鼠。人多都知道了這一點,而他是首先留給老人家。但是豬心豬肺這些東西,老人家們也不會日日都喂,怕把畜生們的嘴喂刁了往後好吃懶做不干正事。因而多的便也輪給別人家。若有年輕人的家裡誰要的,那得憑運氣,每日一出攤,按順序來,誰先開口要,他就給誰。

    不過後來,他不知從何處打聽來的,體質虛弱的人多吃,可以強健體魄,對人的心肺頗有益處。並且久咳不癒的人常吃豬肺,在止咳化痰方面很有效果。

    於是,他就經常留意誰家有咳嗽的人,誰家有心肺虛弱的人,就會把豬心豬肺留給那家,分文不取。並且,送人吃的無一不是他精挑細選來最乾淨的、最新鮮的,全都是在殺豬當天先就通知人家來人,當場殺當場送,還教別人怎樣清洗這些心肺。

    若是當殺豬時,沒有誰家裡有需要,他就依然留給貓貓狗狗,他攤位上的肉,從來不會過夜,他常說:「肉就得吃新鮮的,喂貓喂狗也得是新鮮的。」自然也有人因為心肺是喂貓狗畜生的而不接,他也不勸,只道:「人吃的剩飯貓貓狗狗也吃,怎麼不見它們嫌棄人呢。」但要是人家後悔來問他要,他也還是給最好的。

    是個有話直說,但從不記仇的主。

    不過,平常只見這張屠夫笑呵呵的傻樂,不曾見他如是匆忙慌亂,何況這才剛剛天亮就這樣著急忙慌的去一分堂,還指明找他這個老闆,恐怕又是出了什麼麻煩事。

    「張大哥何事驚慌?」

    「慌!慌著呢!」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V123210

LV:9 元老

追蹤
  • 291

    主題

  • 279508

    回文

  • 36

    粉絲

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