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世大陸] 塵骨 作者:林如淵 (連載中)

 
V123210 2017-10-4 13:30:06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28 279457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30 23:15
塵骨 第四二八章 洛洛的條件

    洛洛話音才剛收盡,那一刻分明不是她有意沉默,她只是剛好把一句話說完了,然而那一刻的沉默已足夠使林蘇青的心情複雜。

    洛洛的目的是來告訴他蠱雕靈珠對他有用嗎?顯然不可能,洛洛出現的可能性只能是與兩者有關,一就是夕夜,而就是別的,但絕對不是因為他林蘇青。洛洛的一舉一動都像充滿秘密,哪怕她只是隨意的看你一眼,那一眼的眼神都充滿了秘密似的。林蘇青生性好猜疑,最好揣測他人心中所想,可是對於洛洛他沒有辦法。如果不去猜她,你會覺得她很坦蕩什麼也沒有,但如果你試圖去猜她,你就會立刻陷入迷茫之中,甚至會錯覺她連頭髮絲都隱藏著秘密。大約因為她是一個訓練有素的刺客,而且是數一數二的刺客。

    「夕夜還好嗎?」林蘇青在那一刻了想了許多,俄爾只問了夕夜的情況,因為洛洛似乎沒有怪責他的意思。

    「這不是我此次的目的。」洛洛一如既往的冷漠,甚至連眼睛的眨動頻率都絲毫沒有變化,叫人不敢去確定自己聽出來的意思,她的意思裡夕夜時沒事?還是尚不知下落?還是說她不管?

    狗子沒有林蘇青想的那樣多,它一聽這話當即就問她:「夕夜找到了?」所問即所想,這就是狗子當前聽出來的意思。

    洛洛眉頭也不動一下,面無表情道:「我知道喚醒丹穴山子隱聖君的法子,但是需要你幫我完成一件事情。」她直截了當的避開了狗子的提問,逕自說出此來的目的,與條件。顯然後者更能引起他們的注意。

    「什麼法子??有效嗎?」狗子擠到跟前來連連發問,問的同時它亦好不掩飾自己的質疑。

    「反正我有喚醒子隱聖君的法子,至於信還是不信,全在你們自己。」

    從對洛洛僅有的一點瞭解來看,這就是她此來的目的,而出這個她的目的之外,他們不可能再問出別的來,於是林蘇青亦是開門見山道:「什麼條件?」

    「林蘇青變得爽快了,而追風神君卻變得謹慎起來。」洛洛眼角餘光斜著狗子,話裡有話道,「不過也能理解。」可能狗子只不過是下意識的反應,它自己並不知曉自己的變化,但是洛洛早就已經明白了狗子為何會有如此這般反應,因為她曾經也有過這樣的時候。只有在意才有擔心,越擔心才越謹慎。

    她不冷不熱道:「你們若是真的想知道喚醒丹穴山子隱聖君的法子,就必須以九死還魂鎖來交換。」

    「九死還魂鎖?」林蘇青愕然,是一種法器麼?他從未聽說過這樣的法器。不過他曾經在崑崙山學習的時候,也的確沒有在這方面做過多的瞭解。

    「你真是誠心來談條件的嗎?」狗子卻炸了毛,「那九死還魂鎖是幽冥雙神的傳家之寶,亦是世間至寶之一,我們去偷去搶啊?」

    雖然不知道九死還魂鎖到底是什麼寶貝,但是一聽這其中的牽扯林蘇青就知道確實是難事,幽冥界是小界,一直以來都是依附於天界,現在讓他貿然前去,不論是偷還是搶,恐怕都沒有他的好下場,被抓住不是被當場處死就被扭送給天界吧。

    但是洛洛說她知道喚醒二太子的辦法,他不想錯過這麼好的機會,有擔憂,卻也想冒險試一試,頓時矛盾,於是想多瞭解瞭解其中的門道,看到底有沒有機會弄到手。

    「九死還魂鎖到底是什麼?」他問道。

    「九死還魂鎖,顧名思義。」夏獲鳥面色不大好看,她亦知曉洛洛提出的條件是不可能辦到的,「持有九死還魂鎖,無論是人是鬼,是妖魔鬼怪還是神仙佛陀,三魂七魄就都被鎖住了。」

    「鎖住了?聽上去是很厲害的法器。」

    「是很厲害,但不是你想的那種厲害。」夏獲鳥的臉色比喝了最苦的中藥還難看,「九死還魂鎖的所謂鎖住,就是鎖住三魂七魄,但不是要你的性命,而是保護你的性命。好比倘若被天帝的一道龍雷當頭劈中,任你我必然當場魂飛魄散化為虛無。可是如果身有九死還魂鎖的話,則就算你招架不住龍雷已經魂飛魄散了去,而你的三魂七魂也必然會在七日之內重新聚齊使你獲新生。並且不僅僅三魂七魄俱全回來,就連你的修為也絲毫不會折損。甚至會在復活之後的一段時間裡,令持有者擁有短暫的修為提升和法力的提升。」

    聽了夏獲鳥一番解說,林蘇青不禁由衷的感嘆那九死還魂鎖是真的厲害,就連天帝的龍雷也無可奈何。那就免不得更擔心了,既然是如此厲害的寶物,而且又是幽冥雙神的傳家之寶,他們肯定嚴加防護,怎能輕易被外人得手。而且……洛洛要這個做什麼?既是洛洛要,那是不是意味著是妖帝要?或者……是夕夜要?林蘇青心中猛地一震難道是夕夜?

    「喂,洛洛,你突然要找九死還魂鎖做什麼?」狗子隨想隨問,「你幫誰找的?據我瞭解,九死還魂鎖雖然能夠鎖住三魂七魄,但必須是活著的時候就與它滴血合緣,唯有成功結契才能庇護三魂七魄,如果是已經魂飛魄散了,是沒有用的。你肯定不是幫死人找的。是誰要這個?」

    林蘇青提到嗓子眼的擔心頓時鬆了口氣,如釋重負無法掩飾的嘆了出來,被洛洛掃入眼底。察覺洛洛掃了自己一眼,林蘇青抿了抿心中所想,轉而問道:「洛洛姑娘,幽冥雙神斷然不會所以交出這樣的至寶,你知道其中的困難,請問你有什麼建議否?」

    狗子問的問題與洛洛想說的問題沒有關係,洛洛肯定不會回答它,而自己所提的問題與之有關,她該是要回答的吧……

    誰料洛洛冷冰冰道:「你這是同意了?你如果同意接受這個條件,我就告訴你。」

    「這不是強人所難嗎?」夏獲鳥皺眉問道。

    「不用立刻答應,你可以先考慮,不過我勸你最好快一點,因為你們時間並不多。」

    洛洛話裡所指的「時間」彷彿有另外的意思,二太子的沉睡期限是五百年,這是漫長的歲月,那麼不多指什麼?這個不過能夠指代的太多了。

    「我答應。」

    沒成想林蘇青一口就答應了,狗子登時就怔住了:「你知道有多難嗎你就答應?就跟你直接上九重天去偷天帝一根頭髮差不多了!」

    「可是洛洛姑娘說她知道喚醒二太子的法子,如果不與她交換,咱們依然是漫無目的不是嗎?」林蘇青深諳此時的處境,他們雖然在隱居,也勉強算是蟄伏,但是他們蟄伏的目的是什麼?不就是一邊修行一邊尋找喚醒二太子的辦法嗎?可是時至今日,修行倒是從未落下,但辦法卻始終沒有找到,就連奪取異獸靈珠也不過是他們生拉硬套以為可能有效。現在洛洛直接說她有辦法,他怎麼甘心錯過?

    狗子又是一愣,林蘇青以前可不是如此果斷如此衝動之人。

    「你確定嗎?她說什麼你就信什麼?她是妖,你沒聽過妖言惑眾嗎?」狗子也知道珍惜機會,可是這個機會實在冒險,極有可能賠了夫人又折兵。

    「林蘇青,要不咱們還是先考慮幾天?」夏獲鳥也如是勸他道。

    「我不是信她。」林蘇青卻絲毫不動搖,「我是信祈帝。」這一句就連冰山似的洛洛也眼神微變。

    狗子下意識正要反駁他,你憑什麼信祈帝?你見過他?你認識他嗎?不過話到嘴邊它又頓住了,嚥了回去,他憑什麼不信祈帝?

    「我也不是仗著我是祈帝的私生子而信他。」林蘇青巋然正色道,「我只是相信他對子夜元君的感情。所以,洛洛的建議哪怕存有危險,但一定不是故意為了害我而為之。」她是祈帝的護法,一心只忠於祈帝,除非是祈帝要害他。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再者,我實在不知道哪些法子對喚醒二太子殿下真的有效,所以我也實在不想錯過這個機會。」

    「你們決定了再回答我,我只聽最後的決定。」洛洛冷漠不改。

    林蘇青不顧先前狗子與夏獲鳥的勸說,直接應下:「決定好了,還請洛洛姑娘指點迷津。」

    不過,夏獲鳥與狗子也無心再勸說他了,方才的那一席話誰也無力反駁。首先洛洛不可能違背祈帝,而祈帝……應該不會不念及與子夜元君的感情吧……但願。

    「你果然聰明了許多。」洛洛的一句誇獎也透著冷冷的寒氣。

    如果換成平時,他可能會貧嘴一句「都是生活所迫」,可是今下真的沉重,身心俱疲。曾經很長一段時間他都非常迷茫,知道應該做什麼,卻不知道應該怎樣做。他知道應該找到喚醒二太子的辦法,但卻不知道從何處著手從何處去找。

    所以,現在他只想知道兩件事,一,是喚醒二太子殿下的方法;二,是他應該怎樣去取九死還魂鎖。做到二才能有一,他已經緊張得毛髮倒豎。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30 23:15
塵骨 第四二九章 另闢蹊徑


    對於別的事情,他總會不由自主地自行揣測在先,可是對於這件事情,他現在腦子裡只有一片空白,只等洛洛告訴他。但是同時他也有所期待,不確定那感覺是期待還是祈禱,很希望萬不要太難辦到。

    洛洛攤開手,他們看了訝異,不知是和用意,林蘇青亦是一場意外,驀地反省過來,從袖中取出了蠱雕靈珠,放在了洛洛的掌心,那是一枚滾動著黑霧的珠子,珠子內的黑色猶如落入水中而翻來覆去的濃墨,又如夜幕裡翻湧的黑雲,一眼看就知是邪物。尋常的修行者不能輕易碰,恐怕會被靈珠的邪氣扭曲自己的意志,因它誤入歧途。

    林蘇青可以碰,因為他不是尋常的修行者,而洛洛也也可以碰,因為她遠在這靈珠之上。要論邪,比起洛洛,蠱雕的靈珠的邪堪堪滄海一粟而已。而洛洛卻是正道之中的邪,是獨特的,高於大眾且超然於大眾,亦正亦邪,只在她一念之間,但她卻能精妙的把握其中的平衡。

    「方才聽你說,這枚靈珠對我有用?」

    「對你沒有直接的用處。」洛洛看也不看靈珠一眼,直接拋回給林蘇青,「但是對清幽夢有用。」

    林蘇青詫異:「清幽夢?你是說幽冥雙神的獨生女?」

    「不然還有哪個清幽夢?」這句話換成別人說想必是一臉的鄙夷或質問,而在洛洛的臉上你看不見任何神色的變化。她一如既往的冷漠說道:「清幽夢是煉毒的,越邪越毒的東西她越喜歡,你若多送她幾枚異獸靈珠……」洛洛饒有深意,「若是能將十二異獸的靈珠全都親手奉送給她,肯定是最好的。」

    「我不懂你的意思。」

    「是真的聽不懂,還是裝作聽不懂?」洛洛眼尾掃他一眼,竟閃過一絲的輕蔑與哂笑,卻不叫人慚愧,只失神於其中的極盡嫵媚。

    林蘇青的耳朵微燙,道:「你讓我討好清幽夢,伺機獲得竊取九死還魂鎖的機會。」

    「不是討好,也不是竊取。」洛洛卻道不然。

    「那我就是真的聽不懂了。」林蘇青坦然而道,「而且,據我所知,以清幽夢的才智與美貌,想要討好她的人數不勝數,就算我也加入其中,不見得做得比別人好,恐怕入不了她的眼。」

    「這不是聽懂了嗎?」洛洛唇角一勾,千百種風情立顯,那張臉冷淡時比冰山還要冰冷,可是倘若她稍有表情,哪怕只是一絲一毫,便是各種滋味令人挪不開眼睛。

    「原來你真的是這個意思,我還以為是我想遠了。」林蘇青頓時有所為難,卻也是直言不諱道,「只不過,我想洛洛姑娘未免太看得起我了,我覺得追求清幽夢的難度比赴死竊取還要難。首先她是幽冥雙神的獨生女,亦可能是幽冥界將來的女帝,而我林蘇青不過是個通過旁門左道辟了天瑞院這條蹊徑才勉強考上三清墟的普通學子,我與她的身份差距,就是第一道難關。」

    林蘇青看了看洛洛的臉色,還是什麼也看不出來,完全無法猜測她的內心反應,只好繼續說道:「其次,即使清幽夢不知我的真實身份,難道幽冥雙神會不知道嗎,恐怕我還未能得到清幽夢一點好感,就先被幽冥雙神給捏死了。何況清幽夢十分聰明,我是否別有目的,她怕是一眼就瞧出來了。」

    林蘇青講問題全盤分析出來,只是他方才腦海中閃過的那一片滿是虞美人的山坡,他隻字未提,也沒有過多的去追想,甚至克制著自己不要去多想。

    然而洛洛連看也沒看他一眼,冷眉冷眼道:「至於怎樣做到,是你需要思考的事情。我只是告訴你最可行的辦法,且是唯一可行的辦法。九死還魂鎖乃是非凡之寶物,妄圖偷竊?」洛洛冷笑一聲道:「痴人說夢。」

    在場的恐怕只有狗子沒有聽懂洛洛的意思,它皺著豆子眉頭千百種疑惑燒在腦子裡,沒有機會問出口。而夏獲鳥會心一想,縱然林蘇青已經分析出了其中的難度,但他恐怕也沒有將洛洛話裡的意思全部聽明白去,無奈一想冷漠寡言的洛洛能夠說出這麼多的話來,已經是十分難得,估計洛洛也不會多作解釋,於是她站出來說道:「洛洛的意思是,幽冥雙神祇有清幽夢一個獨生女,最是寵愛,如果清幽夢執意要嫁給你,即使最後幽冥雙神知曉了那個人是你,也不會再反對。而只要清幽夢與你成親,那麼作為傳家寶的九死還魂鎖就傳到了清幽夢的手裡。彼時你再打九死還魂鎖的主意,只會比直接從幽冥雙神眼皮子底下打主意要簡單許多。」

    「這般寵愛嗎?哪怕女兒喜歡的是一個天界幾欲誅之的禍患?」

    「當然,可謂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夏獲鳥直言,「當年清幽夢尚未出生,天帝為了天界與幽冥界的盟誼長存,幾次要給清幽夢指婚,天界眾神任幽冥雙神挑選,而幽冥雙神卻幾次都謝絕了。你猜是為什麼?」

    夏獲鳥頓了頓道:「幽冥雙神說,要隨清幽夢自己的心意。就算要挑選夫婿,也要她今後親自挑選。」

    「那她後來挑選了嗎?」

    夏獲鳥搖了搖頭:「沒有。」

    夏獲鳥說話時,她沒察覺的是洛洛多看了她幾眼,那幾眼每一眼看似一樣,卻全然不一樣。而林蘇青也多看了她幾眼,他詫異的是為何徐老師知道這麼多各方各界的事情。不過他聽著時,思緒卻被腦海中的虞美人牽走了。那漫山遍野的虞美人,和清幽夢有別於平日的神情,以及當日她提起的那個與他相貌相似卻毫不相干的人。追想著追想著,猛然!他想起了夏獲鳥說過的一件事……莫非清幽夢所說的那個人……

    「洛洛姑娘,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只是有一件事情我想我必須得先向你確認。」林蘇青突然莊嚴肅穆,令洛洛也多了一絲疑惑,但也只是一閃而過的疑惑。

    「說。」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30 23:16
塵骨 第四三〇章 情不知何時起


    林蘇青先客氣的笑了笑,才道:「請問你……見過祈帝的真容嗎?」

    洛洛破天荒的一怔,林蘇青肅然道:「我知道了。」洛洛沒有見過祈帝的陣容,隨即他又道:「這個問題不必你回答我了,我重新換一個問題問你。」

    洛洛的眼中驀地燃起怒火,對於她來說,被別人看穿是一件非常恥辱的事情。

    「洛洛姑娘,請問你,知不知道三清墟後山的那片虞美人?」

    只見洛洛瞳孔一顫,不必她回答了,她不但知道,而且去過。也不必同她確認了,他已經得到了答案,也知道了清幽夢所提起的人可能是誰了。

    難怪她不挑選夫婿,難怪她要擄他去那片盛滿虞美人的後山。對於她所講述的那些過往,不是因為他失憶而記不起來,果然是她認錯人了。知道了這些不知怎地,他突然有一點悵然。

    而他聚精會神觀察洛洛的時候,疏忽了夏獲鳥的反應,聰穎如夏獲鳥,她立刻就想到了林蘇青所問的問題必是與祈帝和清幽夢有關。只是,他前後的話毫無聯繫,令她一時間無法將自己所猜想的事情關聯起來。

    林蘇青其實也有一剎那的震驚,也可以說一直還處於震驚之中,只是沒有表現在外。他沒有想到的是,清幽夢心心掛念的那個人居然是祈帝。

    那洛洛之所以有這樣的提議,恐怕確實是為了林蘇青能夠得到九死還魂鎖而出於好心的建議,不然倘若她見過祈帝的真容的話,斷然不會作出這樣的提議。

    可是清幽夢是見過祈帝真容的。這樣一來……對於林蘇青來說,可謂百感交集。他首先對清幽夢下不去手,畢竟他的確不是她心上的那一個,同時他又對祈帝有一點複雜的感情,他這一去,不就是頂著他親爹的外貌去撩清幽夢嗎?這就不止是給祈帝惹事了,這是給他親爹惹事啊……縱然他無心頂替,可奈何清幽夢會錯當他是意中人啊。

    唉,恐怕祈帝當日也沒有想到那片與子夜元君相遇的山坡上居然突然出現了一個小姑娘,估計祈帝當時也是猝不及防,才暴露了真容吧。

    見林蘇青又是兀自搖頭又是嘆氣,夏獲鳥恍然大悟……是了,林蘇青有著一張與祈帝幾乎一模一樣的臉。要說不一樣的地方,便是神域,那是獨有的,因為二者連眼神都是迥異的,不過尋常是看不出來這樣的差別。

    一連兩次被看穿,洛洛倍覺恥辱,她斜了一眼林蘇青道:「你幾時拿到九死還魂鎖,我幾時告訴你喚醒二太子的方法。再會。」

    「等一等!」林蘇青連忙叫住她,「洛洛姑娘,請問夕夜他好嗎……」果然還是忍不住想問,這一問幾乎沒有經過大腦的思索,對於他自己也是措手不及的一問,所以剛一出口,他就作罷了:「抱歉,我知道不能問你多餘的事情……」卻不知怎的他又想多傾訴:「其實我奪取蠱雕靈珠,更多的目的就是想知道夕夜的消息。」

    本來即將離去的洛洛,等了等他,停了片刻,她的確沒有回答林蘇青的發問,可是沉默不語的她,緩緩搖了搖頭,因為是背影,那搖頭的意思令林蘇青心中陡然生憂。是不好的意思嗎?夕夜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他想問,卻深知即使問了也得不到答案,好生難過。

    洛洛忽而消失不見,誰也沒有覺察,只是一眨眼她就不見了,不遜於追風的速度。

    「嗨喲!你別走啊!」狗子倏然反應過來,「忘了問那五隻小崽子的事了!」嗨喲那個氣哦,那個悔哦,「唉呀都還沒有問跟她有沒有關係呢!」

    然而此時,林蘇青與夏獲鳥各懷心事。被它大呼小叫的一鬧,他倆慢了片刻才反應過來,狗子直怪他們粗心大意。

    一想緊張五隻小崽子的夏獲鳥卻著意於林蘇青與清幽夢,她拍了一巴掌林蘇青的肩背,問他道:「怎麼樣?你的決定?」

    林蘇青好無奈的嘆了口氣,難得露出他曾經的模樣,曾經的神情,嘆了又嘆。

    「你知道的……我這張臉……是二太子點下塑的,和妖界祈帝一模一樣。」

    夏獲鳥已經猜想了一些,然她還是明知故問:「那又如何?不是挺好的,如此清俊世間難得,不是更好令清幽夢鍾情?」

    「唉……」林蘇青好是無奈,「清幽夢見過祈帝真容。就是三清墟後面的那個虞美人山坡,祈帝常去那裡懷念故人,而有一日不巧清幽夢在那裡中了毒,而祈帝救了她。然後清幽夢就看上祈帝王了……」

    「是嗎?居然有這樣的事情?」夏獲鳥想到了清幽夢見過祈帝,卻沒想到是救命之恩,「那可就有點麻煩咯……可是……祈帝罕見以真面目示外啊。」

    「那年清幽夢才六歲……依我的估計……估摸因為祈帝從來都是去那裡懷念故人,所以從未作過遮掩之意,不巧那日清幽夢在故人之地,當時又顧念是一個小娃娃,於是才多說了兩句。」

    這時候狗子插話道:「祈帝是個信緣分的,估計也是覺得有緣吧。」

    林蘇青想了想,覺得狗子想的還是太淺了,於是道:「那時候子夜元君已經去世很久了吧,估計也是因為對子夜元君的思念,所以在故地突然遇到一個六歲的小娃娃,他才有那份心多聊了兩句。」

    「哇~那清幽夢該不是一見鍾情了?想想也無可厚非,畢竟是救命之恩……」夏獲鳥莫名喜悅道。

    「六歲的小孩兒懂個屁的感情,估計也就是喜歡他長得好看。」林蘇青忖了忖補充道,「或是……或是被祈帝講述的故事觸動到了。」說實話,就連他聽清幽夢轉述祈帝與子夜元君的邂逅時,也被觸動到了,他當時也有所憧憬,是真的美,如唯美如夕陽般輝煌,深情如晚霞般濃醇。恐怕換成是狗子這樣的呆子也要羨慕。

    「我覺得你是在誇自己長得好看。」狗子瞥了他一眼鄙夷道。

    林蘇青回瞥了它一眼:「你懂個屁。」

    「嗯,我懂你。」狗子繼續瞥著他。

    「……」懶得理它。

    如何是好?林蘇青的腦海裡浮出了清幽夢的面貌,生得無比精緻美貌眼神與氣場卻無比狠厲,然後是那個山坡,清幽夢別樣的一面。而同時她連祈帝說過的話一字不差的記著,這麼多年了依然記得清清楚楚。只怕饒是他不做為了九死還魂鎖而欺騙感情的事情,而當真對清幽夢有意的話,然清幽夢不會對他林蘇青有情。那麼到頭來,就算是他付出了真情實感,清幽夢也要怪罪他為了寶物虛情假意不擇手段。

    何況,頂著自己親爹的臉去追求一個喜歡自己親爹的女孩子,他真的做不出來……

    如何是好……如何是好……直接偷寶物是不可能偷到的,偷心嗎?頂著親爹的臉去背一個詐騙的罪嗎?

    「林蘇青,你好歹也認識清幽夢,你喜歡她嗎?」夏獲鳥忽然問他道。

    這倒問住了林蘇青,說實話,清幽夢是真的美,也是真的獨特,可是他也是真的不曾往這方面想過,然而在他反思的時候耳朵尖就已經紅透了。

    「哎~我什麼都還沒說呢,你耳朵紅什麼?」

    唉呀這不爭氣的耳朵呀!他分明什麼過分的想法也沒有,怎麼就紅了!或者……難道他有?只是豬油蒙了心,然而耳朵卻坦誠?

    「或許……你可以反其道而行。」果然還是女人最懂女人,夏獲鳥的一個建議登時點亮了鬱悶中的林蘇青,「你戴著面具去接近她。」夏獲鳥指尖在自己臉上比劃著示意道:「然後等時機到了再告訴她真相?」

    嗯……林蘇青驀地緊張不已,想一想就禁不住忐忑嗯……我這就要開始去追求女孩子了?有點太突然了……

    「不過有一點我希望你能明確。」夏獲鳥認真嚴肅的看著林蘇青的眼睛說道,「到底是因為感情,還是因為九死還魂鎖。」

    狗子頗鄙夷的睨了林蘇青一眼,十分嫌棄道:「呵呵,我估摸他是千年等一回,終於等到了名正言順的機會。我早覺得他看清幽夢的眼神不對勁了。也就是曾經太慫了,缺乏一個慫恿。」

    其實……如果真的要追溯……他不否認是有過的,便是那日,清幽夢認錯人的那日,打消了他的心思。他不覺得清幽夢說的那個人是他,可同時又忍不住想去相信是自己失去了記憶。

    這樣矛盾的心理,他自己也研究不清楚,遂也沒有再去想過。

    如今若仔細去細究什麼時候有的那方面的想法話,他只得承認……大約是從長梯上的那一眼開始的吧……

    「喂!你發什麼呆!我感應到了五隻小崽子的蹤跡!」狗子一爪子當頭拍下,震得耳朵嗡地一聲回過神來。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30 23:16
第四三一章 心煩意亂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洛洛才剛離開不多時,那五隻小崽子就像突然逃脫了牢獄似的,紛紛以領結為信號召引狗子找去。而它們當前的位置竟然不在別的地方,就在最初的那個池塘旁邊。彷彿是在等王八咬鉤的途中睡了一覺,一覺醒來都還在原地。可是連它們自己也知道,絕不是睡了一覺,而是又被放了回來。

    它們當中只有地枇杷見過擄它們走的人,可是它不會說話,也形容不清楚,當林蘇青將洛洛的外貌畫給它看時,它當即就搖頭,表示不是洛洛。竟然不是洛洛,那會是誰?擄了它們卻毫髮不傷,在洛洛離開的時候又將它們放了回來。難道恰好對上的一捉一放只是巧合嗎?那,為何要擄走它們幾個呢?

    唯有等那個人再次出現時讓地枇杷一眼指認出來,不然他們無法解開這個謎題了。

    道回去找清幽夢,不禁令林蘇青想起來,那日他領著魔軍闖入三清墟時,洛洛並不在大千宴上,也許在,但至少他沒有見到過,問狗子,狗子也道不曾在那日見到清幽夢。然後又是一番猜想,論排名,大千宴必有她的席位,難道是她不屑?不論怎樣想,都過去許多年了,記憶中的細節都忘得差不多了,已經無法追溯。

    而他們當前的難題,是如何重新回到清幽夢的眼前,又不會引起她的疑心。凡夫俗子肯定入不了她的眼,那麼戴了面具的林蘇青又如何引起她的注意?

    想一想容易,要想到對策還真是難。

    狗子與夏獲鳥好一番出謀劃策,無一例外全都是不中用的餿主意,半半躲在簾子後面聽了半晌,聰穎如她,多少聽出了他們的意思,頓時悵然若失。氐惆的不想再聽,卻又忍不住要繼續聽,忍不住想知道更多的事情。可是知道得越多,卻又越是難過。

    聽起來,那個叫清幽夢的姑娘,不僅貌美絕倫,而且能力也出類拔萃……還出身高貴……半半默默地垂下了頭,眼眶紅紅的,可憐她不過是一個剛修出人形的畜生。還是多虧了那道從天而降的神輝的福庇,不然她早已經死了,就算沒有死,也無法在如此之短的時日裡化成人形。若不是那道神輝,她應該與那些和她同歲的夥伴們一樣,還是一隻小猴子,最多是一隻會說話的小猴子,她的父親母親都還有修煉成形呢。

    越想越難過,不小心露出了耳朵,越想越難過,連尾巴也再也藏不住。

    半半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難過,她只覺得這感覺很難受,就像自己喜歡的那杯茶突然要被別人搶走,而自己不僅沒有能力守護,也沒有能力搶回來。又是一番難過,更添了無奈,還添了別的感覺,很是複雜的情緒堵在心間,悶在胸口,別是一般滋味。

    有些嫉妒使人瘋狂,有些嫉妒使人憤怒,而有些嫉妒卻叫人無可奈何。她能怎麼辦?她還能怎麼辦?

    「嗨呀你該不會從沒追過女孩子吧?」

    「哇那豈不是很刺激?」

    「哦~哈哈哈哈~你快看林蘇青的耳朵,哈哈哈哈太有意思了!」

    半半躲在簾子後面聽了許久,終於還是聽不下去了,再聽下去就覺得林蘇青他們好殘忍,她紅著眼眶和鼻頭逃去後院,蹲在了那方養魚的石缸後頭,抱著膝蓋,想了想,將臉埋入了懷中。

    她沒有辦法,沒有辦法叫林蘇青不喜歡清幽夢,也沒有辦法叫自己不喜歡林蘇青,更沒有辦法叫自己不要難過。做人好煩,做人為什麼有這麼多想法。可是以前的自己不是這樣的啊?什麼時候自己變成這樣呢?

    半半使勁兒搖了搖頭,重新埋起了臉,想了想又使勁兒搖了搖頭,可是種種揮之不去。

    而前堂的他們,誰也沒有發現落單的半半在後院的糾結。他們你一句我一句的,嬉笑打鬧,全當是個樂子打趣林蘇青,而林蘇青的臉陣陣紅陣陣白,也不是滋味,不過他這個滋味與半半的滋味是截然不同的。

    最後他們一致覺得去那片盛滿虞美人的後山是一個好方法,回去三清墟的話恐怕會被識破,三清墟不是誰都能進的。而清幽夢應該是經常去後山看花的,或許是看花,也或許是等人,但絕對不是在等林蘇青。而林蘇青,卻可以利用這一點,去等她。

    世間哪有那麼多的巧遇,無非是有心與無心。

    「唉呀,鹿吳鄉我都呆習慣了,多好呀,沒成想這就要走了。」狗子故作不捨得,但真要讓它留在這裡的話,它指不定跑得比誰都快。

    那片滿地盛開著虞美人的地方,存在著不同的記憶。

    虞美人,可以治病救人,也可以害人的性命,它是一種毒也是一味藥。它猶如烈日熔金時分落在地上的晚霞,它盛開得漫山遍野,卻從不相擁抱成一簇簇,它們一朵朵全在一起,卻每一朵都煢煢孑立。

    那是一個獨特的地方,去到那裡的只會是獨特的人。

    今天,將會是他們留在一分堂的最後一天,在黎明到來的時分,整個一分堂就會人去樓空。

    「老婆婆和男孩怎好?」半半已經擦乾了眼淚,還洗了一把臉,將紅腫的眼皮用冷水鎮了下去,她手中抻開一張紙,紙上寫著這幾個字。

    是了,險些忘記他們了,那個白神婆和小男孩兒還在後院裡呢。

    「先去看看。」林蘇青說罷便去向後院,夏獲鳥與狗子也連忙跟了上去,他們逐個從半半面前路過,逐個帶著不同的氣息和撩起不同的風,他們行動這般默契,半半忽然覺得自己是落單的那一個。原先的話她也會立刻跟上去,然而今天,她愣了愣,眼睛酸了一下,她揉了揉,又使勁兒搖了搖頭,才跟了過去。

    而當林蘇青再次檢查他們的氣息時,才忽然發現,白神婆已經去了,都嘆上了氣。

    「還是命吧,死期已到,無力回天。」夏獲鳥嘆道,「白仙犧牲自己也沒能為她續上命。」

    林蘇青檢查了小男孩兒的情況,亦有無奈,道:「都節哀吧,好在小男孩兒的性命是保住了,看下來也沒有任何毛病。」

    「那……你打算怎麼……」夏獲鳥看了一眼小男孩問林蘇青道,「怎麼處理他?」

    「送去大佛寺吧。」

    「那他家裡的情況……什麼的,還有本來打算收養他的老婆婆的也死了……這些事情,你打算怎麼告訴他?」

    「慈悲人自有慈悲話,就交由寺裡的高僧們為他開度吧。」

    ……

    初十日,晴,驛馬動,宜祭祀,解除,出行,忌開市,畋[tián]獵,大利北方。

    鹿吳鄉,便是來過,也似未曾來過。

    ……

    去追求清幽夢,有歡喜,也有緊張,,還有許多慚愧與內疚。他的目的雖然不純粹,但不可否認他也的確對清幽夢有著那樣的心思。然而正因為牽扯到別的目的,所以就連他自己都不免覺得自己卑鄙。這樣的心情怎麼說呢,鬧心、頭疼、煩躁、激動、緊張、擔憂……許多、許多,說不上來。

    有些像奉公談情說愛,卻又擔心自己無法談攏,得不到九死還魂鎖。

    重回故地的心情,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總有一種不安,不知是因為哪一件事,抑或許是因為每一件事。

    而與此同時,他總覺得,他們知道很難辦到,但真實的情況可能會比他們所設想的更難。九死還魂鎖,幽冥雙神的傳家寶,亦是世間至寶,他真的能得手嗎……千萬不要橫生差錯。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4 22:37
塵骨 第四三二章 意冷,情難卻


    往三清墟去,又要行上許多天的路,並不是習得了騰雲駕霧來去就能自如,有許多路還是得靠雙腳腳踏實地的走,此亦是人間的奇妙之處,連神仙也沒有辦法。

    對於他們,除了不得不自己走的,還有原因就是不得不小心謹慎,以免被巡視的天兵發現。出了鹿吳鄉往三清墟去,就好比在二郎神君的眼皮子底下走動。猶如螻蟻之於人,雖然渺小但如果恰恰低下頭,一眼就能看見。

    好的是如果林蘇青不生是非,不動用太大的靈力,天兵們是難以發現的,世間修行者多如螻蟻,他混於世間不作為也就泯然於眾。

    不過,他的模樣還是挺惹眼的,所以自鹿吳鄉一出來他就戴上了面具。小心得不能再小心了,比做賊還要謹小慎微。

    「誒?你們有沒有覺得半半最近有點不對勁呀?」狗子神叨叨的湊過來小聲嘀咕道。

    「有嗎?」夏獲鳥疑惑的一回頭,狗子「嘖」地一聲趕忙示意她:「先別往後看。」

    「不看我怎麼知道她對不對勁?」

    「你故意去看她不就被她發現了我們在說她嗎?」

    半半的確不對勁,和平時不大一樣。她雖然內向不善言語,不過卻很會自得其樂。譬如行路,途中的各色各景,花草樹木,她采上一朵都能高興半天,可是最近她都是默默地、規規矩矩地跟在後面,頭也不抬的走。

    「比以前更內向了。」狗子神神秘秘的嘀咕。

    「你掩護我觀察觀察。」夏獲鳥小聲道。狗子眼珠子提溜一轉,故意放緩了腳步,俄爾路邊上,煞有介事道:「你們看這裡有野果誒!」

    「啊?哪裡?」夏獲鳥附和它演上了。林蘇青汗顏,他們這一唱一和刻意得太明顯了吧……

    夏獲鳥假裝回頭看狗子,確實瞥著半半一直看,而往常狗子這樣一招呼,半半肯定是第一個抬頭望去的,然而這一次她好似沒有聽見似的,仍舊低著頭看著腳尖走路。

    狗子得見夏獲鳥已經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把半半都看了好幾遍了,它連忙從路邊上跑回來,湊到一塊兒,又嘀咕起來:「怎麼樣?我說的沒錯吧?是不是對勁?」

    林蘇青蹙了蹙眉頭:「好像差不多呀……沒看出哪裡不對勁。」

    夏獲鳥斜了他一眼,那是因為半半平時見了他也不大抬頭的原因。不過雖然林蘇青看不出來區別,但她可是看出來了,與狗子的看法一致,道:「是很不一樣,可我也說不出來到底是哪裡不一樣。」

    「嘶~」夏獲鳥想了想,不確定的猜測道,「她好像……有點心事的樣子……」

    至於半半的心事……不用想也知道,於是他們倆齊齊望向了林蘇青,隨即面面相覷,同時點了點頭,達成不謀而合。

    「我猜是林蘇青要去追求清幽夢了,半半不高興了。」夏獲鳥小聲說著,狗子連連點頭附和:「嗯嗯嗯,對對對。」

    「有我什麼事?你們瞎扯什麼。」林蘇青生怕自己的反應太大了被半半聽見了傷了心,於是把聲音壓得更小了,「你們鬧什麼,她或許是捨不得鹿吳鄉和一分堂。」

    狗子與夏獲鳥一副「哦?是嘛?」的表情看著他,看得他尷尬不已。

    要說半半……要說半半喜歡他,沒有一點察覺是不可能的,就以半半每次見到他時的那個緊張的樣子,是根榆木也該開竅明白了。可是他確實是真的對半半沒有別的心思,他只覺得這個小姑娘很內向,很害羞,他一直當作妹妹在關照,要說有沒有感情,有的也只是長輩對晚輩的情誼。

    他也不是不知道,沒有一撇的事情早說清楚彼此才能早得輕鬆。可是卻總是缺乏說清楚的時機,半半從未明示過自己的情感,他總不能冷不丁的扎人家跟前,開口就是「半半,你死心吧,我不喜歡你,我只當你是自家小妹妹。」太也莽撞了,也太不是個事兒了,只怕更傷人了。萬一半半對他的那種喜歡,就是暗暗的喜歡,人家並不打算揭開這層窗戶紙呢?如此冒然豈不是叫人家難看,如此這般豈不是等同於大庭廣眾之下處以極刑?

    為著這一層考慮,所以林蘇青就一直裝作不知道,也一直保持著自然,如果要拒絕,也要等半半先提出來,才好拒絕。雖然道理是這樣想的,但他其實也有著除此之外的另一種擔憂,畢竟感情這種事情……它時間越久,有可能慢慢就淡了,但也有可能越來越深,只怕等到她實在忍不住開誠布公時,屆時拒絕的話,和處以極刑也是一樣的……

    這些事情他不是從沒有想過,可想完了反而更亂了,委實不知道該怎麼取捨。於是就一直拖著裝作什麼也不知曉,如此相處,一直以來也挺自然,也挺好的。

    也許……她難過幾天就放下了?林蘇青這樣一想,驀地覺得也不失是一個辦法,他追求清幽夢,對於半半其實也正是她所追求的答案,這比直言拒絕要委婉太多了。

    於是林蘇青乾脆把心一橫,不如繼續裝作不知情,並決定從此以後多多當著半半的面談起清幽夢,如此以促使半半自行醒悟。

    雖然他也覺得自己挺不是個東西,可是對於半半這樣柔弱的性子,他是真的別無他法了。

    夏獲鳥看來看去,撇了撇嘴角嘖嘖之道:「唉~所以說修行不止要修術修法,還要修身修心呀,七情六慾折磨人吶,比如在有些人眼裡是痴情,在有些人眼裡就是痴纏嘍~不知道是煩著呢,還是享受呢~」

    「誰說我煩她了?」

    「那就是享受咯?」

    「誰說我……」

    一通爭辯失了分寸,驚擾了出神的半半,她呆呆的杵在後頭,雙眼通紅的望著他們,一見他們紛紛回頭看向自己,半半連忙眯起眼睛咧開一個極其燦爛,卻令人揪心的笑顏。

    那,眯著眼睛就看不見她眼眶裡的淚水了吧?半半心裡難過極了,旋即繼續埋頭趕路,她揪著肩上包袱的背帶,揪得緊緊的,頭也埋得低低的,步子也快得緊,甚至都沒有發現他們還愣在原地沒有往前走,她就一個勁兒的走,遠遠將他們扔在了原地她也不自知。

    這叫他們更怔住了,杵在原地愣了半晌,一時間竟都忘記了自己應該做什麼,片刻面面相覷,才跟了上去。

    「你看看你們鬧的事兒。」林蘇青沉重的嘆了一口氣。夏獲鳥與狗子知道自己闖了禍事,誰也沒臉開口,也都沉默的走著。

    看來……還是需要找個機會和半半好好的談一談。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4 22:37
塵骨 第四三三章 欲畫葫蘆反成瓢


    一上路,林蘇青不同往日,他變得格外留意半半,為了找一個恰好的時機,同她談一談,可是找來找去等來等去,什麼時候都不太合適。

    半半也和以前大不相同,她總是可以的迴避著林蘇青,以前她會不好意思,但以前的躲閃與現在的躲閃,林蘇青也上不上來哪裡不一樣,但就是不一樣。

    他最近喊半半的時候,半半總是聽不見,或者聽見了也假裝沒有聽見,需要多喊幾次。

    今天風和日麗,晴空萬里無雲,半半方才在路邊遇到了一隻小猴子,小猴子是普通的猴子,不過它大老遠就認出了半半這個同類,於是摘了果子特地跑來送給她,掛在枝頭上與半半玩了一會兒,半半的心情看上去不錯,要不就今天與她談一談?

    可是……她好不容易心情好轉,現在去和她說這事,這不是潑她冷水嗎。總覺得是故意不給她好心情,故意欺負她。

    再等等,再挑一挑時候。

    ……

    今日,秋高氣爽,天空蔚藍,雲朵低垂,也是個不錯天。林蘇青見半半的臉色也不錯,比剛出鹿吳山的那幾天好轉許多,要不就今日?林蘇青才這樣一想,半半突然一個跟頭栽在了地上,她總是低著頭走,不看路被石頭絆倒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看她眼淚汪汪的樣子,罷了,今日也不適合談。

    ……

    今日,天色很暗,陰沉沉的,彷彿要塌下來,連人也覺得壓抑得喘不上氣來,今日不宜說傷心事。

    ……

    今日,果然下起了雨,下雨天很影響情緒。空氣潮濕,滿地泥濘,還影響行路。林蘇青一身偃月服水火不侵,倒沒有什麼,只是他們幾個即使打了傘身上也還是被雨澆了不少,狗子的毛都濕成一坨坨了……今日,林蘇青自己的心情都有些低沉,再看一眼半半,整張小臉兒慘白,估摸心情更糟糕,罷了,今日也不適合。

    ……

    ……

    轉眼,三清墟近在眼前了,林蘇青還是沒能找出最恰好的時機。而最近林蘇青總是有意無意的偷看半半,這一切都被狗子和夏獲鳥收在眼底,他們背地裡談論了不少次,怎麼感覺林蘇青臨到三清墟突然要變心?有點擔心他臨時變卦不去追求清幽夢,反去追求半半。

    倒不是說他不能三妻四妾,可是就算他不專情,正位上也必須得是清幽夢,狗子是見識過清幽夢的厲害的,不是說她修為有多厲害,而是她的性格,太狠辣了,要是清幽夢知道林蘇青三心二意,清幽夢還不得親手剪了他?

    狗子與夏獲鳥唉聲嘆氣了好幾天,無數次祈禱林蘇青可千萬不要出岔子。不過雖然這樣想,但他們又有些期待林蘇青與半半,畢竟比起那個陌生且狠厲的清幽夢,他們的確喜歡半半多許多。

    於是,狗子與夏獲鳥暗地裡一合計,得找個恰好的機會同林蘇青好好談一談。可是一連數日,只看見林蘇青頻頻偷看半半,卻不見他有任何行動,因而他們倆幾次躍躍欲試又幾次被對方制止。心想萬一林蘇青並沒有打算有所表示呢?或許,他只是覺得自己要奉公追求清幽夢了,也清楚一旦開始追求清幽夢就不得有別的心思,所以他有些捨不得半半,所以他才趁著還沒到三清墟先緬懷緬懷?

    總之……他們幾次尋找時機,幾次又覺得不大合適。

    便是林蘇青頻頻觀察半半,夏獲鳥與狗子頻頻觀察林蘇青,而唯獨半半,她現在一心只有自己。

    這是很大的一個進步。

    數日前的她,一心還只有林蘇青一個,他微微一個皺眉她都悄悄收在眼裡,可是這幾天她想明白了。

    也不是不難過,也不是不羨慕,只不過她用了好多天終於明白過來一個道理,難過、羨慕、嫉妒,一切都無濟於事,對自己沒有任何幫助,反而可能會帶給林蘇青壓力。她不想因為自己而影響林蘇青他們的謀劃,也不想因為自己而給林蘇青帶去任何麻煩。

    他即將去追求清幽夢,一個她沒有見過但是據說非常漂亮非常厲害非常出眾的姑娘,而她再難過林蘇青也還是要去追,所以不如不難過。

    一連數日,半半不時的反問自己,反正從當初決定去找林蘇青的那一刻起,就從來沒有想過今後會和林蘇青怎麼樣不是嗎?為什麼會難過?還不是因為自己的初心改變了,相處了那麼久,自己變得貪婪了,想要更多了。

    半半覺得自己不應該忘了本心,她是來報恩的,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報恩,如果需要林蘇青回饋她什麼,那她就是為了圖林蘇青的回饋而來,就不是報恩了。

    所以她想明白了,林蘇青去追求清幽夢也好,去追求別的姑娘也好,那是人家林蘇青自己想做的事情,她有什麼權利干涉人家?又什麼權利阻止人家?她憑什麼不開心?

    所以她後來的幾天,每一天都在說服自己,不可以以一己之私去耽誤別人要做的事情,林蘇青要做什麼他且隨心做就是了,而她半半,陪在他左右就好了,她原本找來時就是這個打算,不能變。

    跋山涉水幾萬里,半半的臉色越發好轉,情緒也逐漸恢復起來,時而又看見她采一采野花逗一逗野鳥,快要和以前差不多了。是頂好的好事,然而林蘇青卻驀地覺得失落起來,連他自己不清楚這是為什麼,他也反問自己,可是自己也想不明白,覺得自己莫名其妙。

    這下叫狗子和夏獲鳥也鬱悶了不少,每次一碰頭嘀咕,彼此都是抱怨,怎麼看不懂這兩人到底怎麼回事了?半半的好轉該回事林蘇青背著咱們偷偷幹了什麼?他可千萬別耽誤人家?不過……又看見林蘇青情緒偶爾低落,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看不懂,他們倆面面相覷,很是發愁。

    「半半……」

    半半渾身一抖楞了一下,看似要迴避,可是俄爾她有似以前那樣連忙跑過去,等待吩咐。她這般如常,林蘇青反倒一愣:「呃……沒、沒什麼,就是問你……呃,問你……要不要吃這串烤魚。」

    半半又是一愣,正在河裡打魚的狗子不長眼色的嚷嚷:「剛不是說好了是我的嗎?!」夏獲鳥一把握住它的嘴,不讓它多嘴。

    狗子哼唧了好一會兒才突然明白過來,連忙假裝認真打魚,耳朵卻時不時地向後撇。

    「呃……」林蘇青侷促的抿了抿嘴,找話道,「呃……我意思是這串魚比較小,適合你吃,一會兒他們新打上來的大一些的再烤給追風。」

    半半垂著眼眸,長長翹翹的睫毛遮住了她的眼睛,叫林蘇青看不到她在想什麼,只發覺她長得比以前更清秀了許多,俄爾半半忽然抬起頭,發現林蘇青正看著自己出神,她猛地垂下頭轉身就跑開了,去到河邊淘野果。林蘇青亦是當場就回過神來,想解釋可是來不及了,也無從解釋。

    自責的同時他不禁反問自己,這他娘的到底是怎麼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4 22:37
塵骨 第四三四章 突然想到姑獲鳥


    林蘇青心神不寧,枉他自認最擅長識人,卻看不清自己現在的心事,覺得自己有心事,可又不大像。

    半半能夠自行緩解自己的心情,自然是好事,可是他想不明白為什麼他覺得不好。罷了,想不明白的事情幹脆先不想,反正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在他看來要命的是就是重要的事,除此之外萬般皆是小事。

    於是他就開始反覆的醞釀,見到清幽夢時應該怎樣做,第一句話說什麼比較好。如果說好久不見,清幽夢肯定要不擇手段的弄清楚面具的臉是誰,說不定當場就要打上一架。可如果普普通通的說一句「姑娘你好」,也不大好,指不定清幽夢一看故地有人轉身就走了,或者看見有陌生人,她覺得破壞回憶,起意要將陌生人殺了,那又免不得打上一架。

    清幽夢這丫頭,很聰明,也很好戰。

    「誒林蘇青,你想好了嗎?怎麼引清幽夢上鉤?」不止他一個人焦慮,夏獲鳥和狗子也很關心這個問題。這才剛得空歇會兒,他們就諱莫如深的跑過來開始盤問打聽了。

    「還沒想好。」林蘇青心裡也正發愁,「其實我對清幽夢一點也不瞭解,只是知道她擅長用毒,武器是鞭子。」

    「這都眼見著就要到地方了,你還沒拿定主意,這怎麼成呢?」狗子也跟著犯愁,它是最希望林蘇青成功拿到九死還魂鎖的,它心裡的焦慮比林蘇青有過之而無不及。

    不曾想林蘇青窮途末路反問起他們來:「你們有什麼好招嗎?」

    「我們能有什麼招?」夏獲鳥訝異,「我都沒有見過清幽夢,我又不知道她有什麼喜好,我能有什麼招。」

    「我也不知道她有什麼喜好。」林蘇青頓了頓道,「哦,她喜歡祈帝。」可是不能投其所好的喜好就不能算是喜好。

    「算了,我們還是不打擾你了,你自己個兒慢慢想,這種事情不能出一點岔子,必須一步到位。」

    狗子與夏獲鳥悻悻地繞開了,不再去他跟前晃悠,說著玩笑可行,要是出真正有用的點子,他們倆誰也出不出來,就怕反而給林蘇青出錯招。

    林蘇青一時半會兒想不出怎樣製造「初遇」而不令清幽夢生疑心,可是三清墟又近在眼前了,不能貿然行動,於是他們就在這處暫時歇下了,打算等到林蘇青想出主意了再繼續往前行。

    今日的天氣不錯,林蘇青很喜歡秋天,不冷不熱,風也舒爽,特別是現在,剛有了秋意而萬物還沒有凋零。

    望著天邊的白雲,收回神來,眼睛不能適應忽然有些看不清楚,他遂閉上緩了一緩,再睜開後,他的眼神不由自主的尋到了半半的身影。此時半半正在林子邊上,蹲著,手伸得長長的,將手裡的樹枝遞出去飼喂一頭野馬,那野馬也怪,到處都是綠草綠樹,它偏要受半半手裡樹枝的吸引,提心吊膽的過來吃,吃也吃得不痛快,戰戰兢兢的。

    然而卻美成一幅畫,不是說半半,而是說這出場景。你看,以路的邊沿上的那一排排並不算正氣的樹為邊界,小野馬在樹蔭裡,探出頭來吃枝葉,半半蹲在路的邊沿,陽光正好從她的後背照去,她整個兒在陽光下,而臉卻在陰影裡,然而小野馬整個兒在樹蔭裡頭,而它的臉卻在陽光下,他們兩個又明又暗,明暗交錯。

    林蘇青突然技癢想畫上一幅,他當即摸出了毫筆正要著手,卻是一愣。他看著手中的毫筆,以神獸定瑞的幼角做筆桿,以妖界皇子的尾尖毫毛做比筆端,好氣派的一支筆,可是他卻突然想到了姑獲鳥。腦子就是這麼個奇怪的東西,總是莫名其妙的想到別處。

    那是個有趣的姑娘。自從來到這邊世界,無論是凡人、還是神仙妖怪,林蘇青見過不少,但是姑獲鳥卻給他留著獨特的印象,她是個害人的妖怪,可是她隨性她率直,她才像是真正的活著的。

    可惜了,一時大意,姑獲鳥最終還是死在了他的手上。他的分身得到了什麼物事,當分身消散時,那件物事就會回到他真身的手裡,姑獲鳥所寄存的那截腿骨亦如是,可惜最終回到的是小木屋內,她是背不住木屋的陣法的。

    回想起曾經姑獲鳥的一幕幕,林蘇青已然覺得有趣極了,忍俊不禁,可是倏然,他的笑意一僵,他的腦海中乍然浮現出曾經的一幕,是他當時威逼姑獲鳥如何得來他娘親的臉時,姑獲鳥伏跪在地……

    記得她當時說——「我叫姑姑,的確來自東甌國,那副皮囊是偷的夏獲鳥的樣貌。」

    她說她是偷的夏獲鳥的樣貌,林蘇青不禁看向了夏獲鳥,她正與狗子在一旁鬼鬼祟祟的商量著什麼,夏獲鳥那一臉英氣的相貌先不說,那可是他從小看到大的徐老師,而姑獲鳥易容的臉卻是他的娘親。

    那麼……依姑獲鳥話裡的意思,他在那邊世界的娘親可能就是夏獲鳥,可是!現在眼前的這個自稱是夏獲鳥的卻是他的老師的臉!到底是誰在說謊?

    姑獲鳥好花言巧語,嘴裡難有實話,可是以她當時的處境,她的話又不像是假的,那就是說眼前的這個夏獲鳥可能不是夏獲鳥,那她又是誰?她為什麼有徐老師的樣子?

    如果她也是姑獲鳥易容的,可是她卻知道林蘇青從小到大的事情,不像只是易容那樣簡單。那麼他不禁又忍不住多想了,假如眼前這個也是姑獲鳥易容的,那麼姑獲鳥一脈是如何知道那邊世界的那些人的樣貌呢?這兩個世界可不是隨意可來往的。

    更奇怪的是,居然連狗子都沒有覺察這個夏獲鳥的異樣,那說明她身上的確是有仙氣的,不是妖怪。

    「徐老師。」林蘇青走到他們身邊,冷不丁的一句話驚了夏獲鳥和狗子一跳,狗子更是真的跳起來罵他:「你怎麼走路沒動靜啊!你故意的吧!你趁我疏忽大意你故意嚇人!」

    「徐老師,我有幾件事情忘了,想問問您記得不。」林蘇青一如往常那樣溫和而帶著笑意,夏獲鳥也一如往常那樣直接就問他:「什麼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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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骨 第四三五章 欲說還休

    「我記得我書房裡有一幅畫,是我春遊時在一個山洞裡撿的,我母親叫我燒了,我很喜歡就沒有燒,拜託您幫我保管來著,請問那幅畫現在還在嗎?」

    「什麼畫?」夏獲鳥蹙著眉頭一臉茫然,「我怎麼不記得你給我過什麼畫?你居然春遊過?你什麼時候背著我們去參加春遊了?幾年級的事情?」

    林蘇青連忙笑了笑:「哈哈哈哈是嗎?我沒給您嗎?啊……那是我記錯……當我什麼也沒說哈……」他隨即故作心緒狀,果然引得夏獲鳥追問,他作勢轉身欲走,夏獲鳥連連跟著他追問:「你等等,你什麼時候背著我們去參加春遊了?你撿的什麼畫?哪裡的山洞?」估摸她是想到了既然林蘇青的母親讓他燒燬,那肯定不是什麼好玩意兒,「你到底撿了什麼邪東西?」

    「林蘇青,你可不能亂來,你小時候如果接觸過什麼邪門歪道的東西,對你體內的封印可不好!你到底撿了什麼?你燒了嗎?你藏哪兒了?」

    其實,林蘇青根本沒有機會參加任何春遊,也根本沒有撿到過他所說的一幅畫,都是他隨口亂編的。

    「就是……少兒不宜帶點顏色的那種畫報……」

    「我不信!你怎麼突然問到這個?」夏獲鳥拽著他非要問個明白。

    「這不……這不是我人在這邊了,我怕我那邊的娘翻我東西翻出來了,印象不好嘛!突然想到了就突然問了。徐老師,你是不是更年期了,怎麼變得這麼嘮叨了。」

    「你……」夏獲鳥氣得沒話說,「我還以為什麼事呢,你小子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走了沒再搭理他。

    確實是想起一出是一出,但這一出卻不是白來的,他確定了這個夏獲鳥的確是陪著他長大的那個徐老師,可是,姑獲鳥說她的臉是仿的夏獲鳥,而姑獲鳥卻是他那邊世界的娘親的臉……

    那麼,假如姑獲鳥沒有說謊的話,便可能是徐老師假冒她自己是夏獲鳥?那麼徐老師本來的身份是誰?

    大約是察覺到林蘇青看來的眼神很奇怪,亦或是發現林蘇青方才問的話沒頭腦,片刻後夏獲鳥又折回來。

    「你有什麼想問的,不妨直接問出來。」夏獲鳥清楚以林蘇青的腦子,倘若放縱他瞎猜的話,能猜對沒什麼,只怕沒有猜對,越猜越亂。

    兩雙眼睛的較量,皆是緊逼,一個如盾牆堅韌,一個如利器鋒芒。

    「徐老師,你到底是什麼身份?」當他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夏獲鳥就都明白了。但她沒有承認,也沒有解釋,只反問他道:「不會害你的身份。」

    「我知道神仙妖魔皆站隊,有著自己的利益觀,徐老師是哪一種?」

    夏獲鳥想說站你這隊,一想覺得不妥,饒是心裡話,但會被林蘇青多想,於是說道:「我和追風的立場差不多。」

    「二太子還是丹穴山?」

    「二太子與丹穴山不一樣嗎?」

    「不一樣。」初來乍到時,林蘇青就知道了,丹穴山聽從二太子,但丹穴山上的長老們的本心卻與二太子有所不同。

    「二太子。」夏獲鳥面無表情時,顯得很慎重,「除了我的真實身份不能說之外,你還有什麼要問的?」

    最想問的問不出來,他沒有什麼的想問了的,於是搖了搖頭,摸著一塊石頭側躺下,道:「突然有點倦意,我小憩一會兒。」

    夏獲鳥看了看他,道:「這裡頭的事情很複雜,卻也很簡單。只看你自己如何作想。」夏獲鳥說完站了一會兒,見林蘇青閉著眼眸沒有要答理的意思,她長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走開了。而她剛一走,林蘇青便睜開了眼睛。

    夏獲鳥的態度很明確,如果要害他何必等到他回來,在他年少無知時多的是機會。所以也可以想到,不論她的真實身份是誰,她是從一開始就被安排在他身邊的,一直擔著保護他的責任。只是心裡有一個疙瘩。

    如今想來,倒只有姑獲鳥和半半是只對他真心。姑獲鳥已經沒了,只有半半了。

    林蘇青向路那邊看去,半半喂完了小野馬,她和小野馬已經混熟了,吃完了樹枝的馬兒屈膝跪在樹蔭底下,探著腦袋任由她摸,而半半則依然背著光蹲在路邊。纖細的手腕在陽光下顯得更細,細細的汗毛閃閃發光,風吹過撩動她細碎的發絲。她依然如剛來時那樣瘦弱,只是個子好似長大了些,五官也比那時候清秀了,不是那樣稚幼。

    頓時覺得這個人,他不能傷害,哪怕是精神上。林蘇青又闔上眸子,腦海裡卻揮之不去方才的畫面,那匹小野馬、半半、還有陽光。

    他問自己,林蘇青,你想要什麼?你不能什麼都想要,你想要什麼?忽然他好像有了答案。

    他默不作聲的起身,向半半那邊走去,腳步很輕,馬兒也沒有察覺,他不聲不響的蹲下時,半半感覺身旁有一縷清風起來,她慌忙扭頭,對上了林蘇青的側顏,心騰地急跳,整個兒愣僵住。

    當林蘇青伸出手去要像半半方才那樣撫摸馬兒的面門時,那小野馬才反應過來,緊張得要起來,可是林蘇青的手已經覆上來了,很輕柔,好似也沒有危險,於是它就不動了。

    半半俄然回過臉,低著頭,不看馬兒也不看林蘇青,唯獨看著自己腳尖前的幾粒沙石。

    「半半,你介意我去追求清幽夢嗎?」林蘇青單刀直入,問得半半渾身一抖,驚得屏住連呼吸。

    「點頭或是搖頭。」林蘇青越是看著她,她的頭越是埋得深,小臉兒通紅,那小野馬好似通了靈性似的,伸長了脖子,用面門去觸碰她垂在腳背上的手,將她的掌心拱到自己的面門上。

    「你介意嗎?」林蘇青再次問她,他人就在身旁,聲音就在耳邊,這麼近,她汗毛都立起來了。

    林蘇青自知自己是明知故問,遂不為難她,便自顧自說道:「我覺得清幽夢很優秀,但是感情這種事情講究的是真心。我帶著目的去,在清幽夢看來並非真心。我雖然不知道我自己是否是真心,但目前想來,應該不算真心。」

    半半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和自己說這些,為什麼要特地的過來這樣說,她以為林蘇青接下來是想趕她走,要說讓她走的話,她連忙起身,她不要繼續聽,卻是剛要起來被林蘇青一把擒住了手腕拽住。

    「你聽我說完。」林蘇青的語氣不變,平淡而溫和,「我不是要你走。」

    半半的眼淚都急出來了,她害怕林蘇青要說別的話,她怕自己會傷心,她要走,她不要聽。可是林蘇青叫她聽完,她又不想不聽他的話。於是眼眶通紅,渾身忍不住的顫抖。

    「半半……」林蘇青本來想好了話要與她說,可是倏然又後悔了,覺得自己如果說出來了,自己未免過分卑鄙了,忽然鬆開手。半半一愣,噙著眼淚望著他,這一刻她的心情也很複雜,總覺得錯過了什麼。

    「沒事,抱歉嚇到你了。」林蘇青落寞的起身又走開了。

    半半還蹲在原地,側轉過去望著他離去的背影,風戲弄著她兩鬢的碎髮,戲弄著她眼眶裡不停打轉的眼淚,秋風掃過了落葉,飄飄蕩蕩不知去處。

    他們都覺得自己好像要錯過了什麼,而林蘇青還沒有想好,怕是自己衝動了。

    夏獲鳥在一旁調息,狗子在追逐飛鳥,誰也沒有留意到方才最值得留意的時刻。只有那匹尚未打開靈智的小野馬,它什麼也不懂,它只知道方才的氣氛有點空蕩蕩的。於是它舔了舔半半的手背,示意半半摸一摸它。

    陽光依然那樣好,金燦燦的看起來暖洋洋的,只是風有點涼。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4 22:37
塵骨 第四三六章 所謂伊人


    附近有牧童騎著水牛慢悠悠而過,一路的笛聲飄揚而來,溫馨而恬靜,蕭瑟的風也在黃澄澄的陽光下變得和煦,微風拂面而來,帶著恬淡的野菊的芬芳,金色的秋天本該是溫暖而溫柔的,卻直教人心中徒生悲涼。

    原本還算和諧、偶爾歡喜的氛圍,今下又變得古怪起來。林蘇青此刻的迷茫,令他覺得最是無助,怎堪想他突然看不清自己。他突然逼自己做一個選擇,半半還是清幽夢?其實原本不必非要做這個選擇的,而他此時卻非要逼自己得到一個結果。

    他是一個鑽牛角的人,從前是,現在還是。而他同時也知道不必凡事都較真,於是就自相矛盾,一鑽不可收拾。

    好笑嗎?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非要逼自己在半半和清幽夢之間選一個出來。

    大約男人的天性就如此卑劣他幾度覺得即使他不選半半,而是直接去追求清幽夢,也不會因此失去半半。到底大不了得到了九死還魂鎖失去了清幽夢,再回首來半半應該還在等他。最差的結果無非是得不到清幽夢的真心。

    可心裡又有一個聲音在斥責著自己憑什麼要這樣欺負半半呢?

    是呀,明明是半半先付出了真心,卻要最先收傷害。換言之,這不是有恃無恐、得寸進尺嗎?

    若要坦蕩,就應該拒絕半半。

    可是他腦子裡又另有想法,半半她也許並不希望被拒絕,她也許寧願有一個等待的機會。

    卑鄙。林蘇青不僅罵自己一句,嫌不夠解氣,第二句罵出了聲。卑鄙無恥!

    恰恰在他罵自己的時候,狗子經過他身邊,這一聽可不得了,登時炸了毛:「你小子敢罵我?我尿你鞋了你罵我?」

    林蘇青看它一眼,沒心思同它打嘴仗。可是狗子平白無故被罵了一嘴,它不服氣,非要林蘇青給它一個說法,它纏著林蘇青理論,林蘇青是一轉再轉,懶得囉嗦。

    狗子氣得直跳腳:「我看你是吃錯藥了吧你?!」狗子也不知道為什麼今日的火氣別樣大,就因為這一句罵,又因為林蘇青的不理會,它氣得齜牙咧嘴:「枉我一片真心的保護你!看你好像情緒不大好還特地過來慰問你兩句,你倒好!平白無故罵我做什麼?!」

    半半瞧見狗子凶巴巴的林蘇青,連忙假裝很忙的給小野貓捋毛,神仙吵架小的不敢冒頭,萬一引火燒身,可不得了。

    一直在一旁調息的夏獲鳥,輕抬眼皮掃了一眼正吵鬧的那邊,復爾又闔上。林蘇青正值焦慮,越臨近他越煩躁,正是看什麼都帶刺的時候,她也懶得去招惹,算狗子自己倒霉,沒事找事。

    其實狗子何嘗不焦慮,它的目的是希望林蘇青能夠成功拿到九死還魂鎖,可是以它對清幽夢的印象,它很是擔心林蘇青拿不下清幽夢。

    它鬧了一會兒,林蘇青始終不正眼看它,任它如何鬧,他都閃躲,沒意思便跑開了,去樹林子裡撒歡去了。

    而林蘇青,自己坐在河邊,漫無目的的打著石頭,石字脫手在水面上幾個起落,最後沉入河底,他時不時的這樣打上一個。

    忽然,他乍地起身,徑直朝半半走去,杵在半半跟前的時候又嚇了半半一跳,叫人看不懂他究竟想做什麼。半半戰戰兢兢的站起來,捏著衣服的一角攪得手指頭髮紅,然而林蘇青只是看著她,直勾勾的看著她,好像有話要說,卻什麼也不說,看了好半晌。

    狗子老遠看見了這邊動靜,一見他們兩個之間的距離如此之近,驚呼不妙,連滾帶爬的從林子裡竄出來要竄到他們中間去,心中大呼林蘇青你可千萬不要害人啊!

    可是卻見林蘇青忽然眉開眼笑,雖看得出歡喜,卻笑得很是含蓄的,他倏然轉身道:「走,出發去三清墟!」

    原本半半還在疑惑他的笑容,他突然朗聲的道這一句,嚇得半半肩頭一顫。她翻來覆去的回想,忽而好像有點明白林蘇青的意思……就是不大確定。

    狗子看得愣了,一頭撞在了馬屁股上,倒摔出幾個跟頭,那小野馬頂瘦,屁股上沒有幾兩肉,它一個猛子恰恰撞在了小野馬的股骨頭上,它自己撞得頭疼,撞得小野馬也受了驚嚇,顧不上屁股疼,站起來甩著尾巴瘸著就跑走了,又嚇了失神的半半一大跳。

    起先無比看重的時候,怎樣也拿捏不好分寸,甚至連見面時用什麼站姿,第一句話說什麼內容,都要謹慎忖度半天,過分緊張了,現在心中有了一個決定,便反而覺得知道該如何做了。

    林蘇青心中罵了自己一句:人渣!便領著頭繼續往前行。

    路過夏獲鳥時,夏獲鳥收了內息起來跟上,問他道:「想好了?」

    「想好了。」

    分明金秋時節,卻是滿面春光。

    夏獲鳥不動聲色的看了半半一眼,只見她失魂落魄,卻不是悲傷,而是漲紅了整張臉,羞答答的像朵桃花,嗯……還有還有頭上露出來的耳朵,這臉色看上去是隻猴子。

    夏獲鳥好似品出了一點什麼,而她沒有說破,半半也覺得自己好似品出了一點什麼,而她不好意思說破,她品出了兩個意思,一個好,一個壞,她害怕是那個壞的,寧願是那個好的。於是她明白了一點,為何常言總說「時機」,時機未到這四個字原來不是令人嘆息的,而是令人充滿期待的。

    「你想好了?」跑上來的狗子打頭問了一句和夏獲鳥一樣的話。

    「想好了。」林蘇青也回答著一樣的話,左右都齊了,他安排道:「你們在山下紮營等候,我自己去那個山坡。」

    他們會心一想說得也是,他們誰出動都只會畫蛇添足,倒惹清幽夢生疑。

    「反正你不是真身,我也不必時時護著你,安全什麼的你自己掂量著來。」狗子心中歡喜,終於要採取行動了,感覺眼前所見那聳入雲端的高山不是三清墟,而是懸在上空的九死還魂鎖。

    「做一回騙財騙色的登徒子。」林蘇青故意打趣道,試圖緩和僵局。

    夏獲鳥瞟他一眼道:「偏財就是了,騙色的話你還是省省吧,我怕你有命騙沒命享。」

    狗子也正色道:「清幽夢可是幽冥雙神的女兒,她自幼是死人堆裡爬著玩,泡著劇毒長大的,我勸你做個好人。」

    「我開個玩笑而已,瞧你們一個個的臉色,不知道的當我去送死呢。」林蘇青笑了笑,隨即似是繼續玩笑,又似乎是特別的提出的,道:「你們閒著時不妨指導指導半半修行,看她什麼時候能把言語通了。不然白跟你們一趟了不是?你們一個個的自己修為那麼高,就不能提攜提攜後輩,幫扶幫扶朋友?」

    半半揪著自己的衣角默默地跟在後頭,抿著薄唇不言不語,她想學。

    「這樣吧,你若能成功的追求到清幽夢,我追風就敢給你保證,當你追到清幽夢那日,就是半半開口說話之時!」狗子一口包滿。

    半半興奮得兩眼瞪得銅鈴大,那可是追風神君!追風神君要親自點撥她修為!她又驚又喜,下巴都合不上了,可是轉念一想,條件是林蘇青追求清幽夢……饒是她先前已經想通了,可還是架不住心裡不由自主地難過。

    不過她倒是會想,頓時鐵了心若是自己也能變得優秀,或許能令林蘇青高看一眼。於是她膽子登時就大了起來,忙不迭跟到狗子尾巴後頭,好伺狗子隨時可能點撥她一句真言。

    「行!你可別光說不練!」林蘇青也是一口撂下承諾,「你曾經還答應要教我呢,也就教了我一回,你簡直懶得生蛆。」

    「據說她承過神輝,加之她天資聰穎,要點撥她並不難。」夏獲鳥將半半拉到身邊來,生怕那兩個不著調的欺負她,「跟著我就是了。」

    半半又是一驚,那可是林蘇青的老師!

    此舉正合林蘇青之意,隨即他扭頭對半半道了一句:「加油。」言簡意賅,卻叫人聽著生暖,如金秋傍晚纍纍的稻穗。

    「哈哈~半半,有幾個狐朋狗友還是挺好的是不是?!還能跟著長本事。」

    林蘇青玩笑的一句話,聽得半半羞紅了臉,卻聽得夏獲鳥和狗子眉頭一豎,有你這個朋友,可真是家門不幸。

    夏獲鳥正色持重的問他道:「我們這邊你儘管放心,清幽夢那邊你打算如何接近她?」

    「投其所好!」

    「怎麼個投其所好?」狗子與夏獲鳥異口同聲,是真的好奇。狗子緊接著道:「我知道清幽夢喜歡看見死人。」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4 22:38
第四三七章 無腸公子

    夏獲鳥他們在距離三清墟所在的山腳下不足五里的地方紮下了腳,林蘇青隻身上了山,從前想也不敢想的事情,現如今說自己去就自己去了。

    狗子的擔心也變了,從前無處不擔心他性命安危,現在只擔心他能否不辱使命。

    林蘇青的確有了準備,他並沒有直接去後山的那片虞美人地裡等待清幽夢,而是採用了曲線救國的方式。作為曾經的三清墟學子,雖然學沒上幾天,但是規矩是學全了的,不是他願意學,而是身為三清墟學子不得不學。

    三清墟有一條規矩,新學子不得下山,次年的學子們在沒有授意的情況下,可以下山,但不可以出山,唯有學滿五年的學子放可以出山一日,一日之後必須歸來。

    久而久之,下山的意思便成為了三清墟學子們交朋友的活動。三清墟各門各院修的是不同的東西,而每個學子的主修亦有所不同,因此半山腰可是一個熱鬧的地方。

    半山腰上山的一條路上,其他都是環山路,唯有那條路比較直,而且唯它不陡峭,因此許多可以下山的學子們便在這裡鋪一張布,擺一個簡易的攤,你可以用錢財購買,也可以以物換物。這裡應有盡有,有各自採來的藥材,收集的靈石,亦有經書、珍本,還有吃穿用度,有常見的,有珍奇的……有的是從家裡來求學時帶的,有的是下山之後帶回來的,還有的則是只有能出山的師兄師兄師姐們才有的……

    林蘇青之所以盯上了這條街,是因為這條街很出名,以至於附近的散修也慕名而來採買、販賣一些東西,亦或是為了賺一筆小錢,趕著幾匹馬拉一車吃穿用度行幾天路跑來賣貨的普通凡人,因為是半山腰,未登頂,便只是比尋常的山陡峭一些,願意吃苦的話咬咬牙登上去也不難。也因為是半山腰,離三清墟極近,所以不敢有誰來惹是生非,除非嫌命長。

    或者是林蘇青這種心懷鬼胎的。

    他也不是戴了多麼特別的面具,很普通的一張,就像那些行走江湖因為打架鬥毆毀了面子的俠客,容貌好看不好看不是很重要,但是有了傷疤就是不周正,因而戴面具的人其實並不少。何況林蘇青所戴的很是普通,普通到無人去注意到他的面具,即使看見了也不會多在意,你想啊,有膽子來三清墟所在的山腰做販賣的營生,定是心裡坦蕩的,既然如此又有誰會閒得沒事罩上自己的臉呢?必有苦衷,遂也沒誰會多看多問。

    現下他還換去了惹眼的偃月服,但並沒有為了隱瞞身份而特地打扮得很俗氣。三清墟的學子們還是比較在意面子的,就算是買賣,也要看攤位乾淨與否,攤主整潔與否,好像這樣賣的東西才來路乾淨。

    於是,林蘇青拆去了銀冠玉簪,戴了個普普通通的冠子,著了一身素白衣裳,配著臉上素白的面具,放在從前比,肯定普通了,可若與大眾相比,還是頗有謙謙君子之風度,一看也是個潔身自好的清修雅士。不過像他這副打扮的清秀雅士太多了,整個半山腰一眼望去就有四五個,因此他大搖大擺的混上來鋪開一個攤位,倒沒有人察覺。就算有人光顧時,多看了兩眼面具,他也只是笑笑,不做解釋,何必解釋呢?

    他的攤位所賣的東西,可以說不是特別的迎合清幽夢,但也與清幽夢有著脫不開的聯繫。他賣藥!而且也配藥!

    都是些什麼呢?金創藥,跌打損傷什麼的必不能少。三清墟學子中有不少是來自名門望族,從前也是大少爺大小姐來的,雖然修行,但忽然住進山裡,山裡濕氣重,自有不便之處,於是也賣一些祛風止癢的藥膏……生活中可能需要的他有,一般不需要的他也有,比如各類解毒之藥,越毒的他越有,但特別毒的他不賣,特別毒的通常輪不到找他買解藥,第一時間肯定通稟掌院先生了。

    鄰攤恰是個賣毒物的,圓圓滾滾白白胖胖,似年畫上的胖娃娃,和他那喜慶模樣一比,林蘇青頎長瘦弱的樣子更像是個賣|毒藥的。

    看他的穿著是天修院的學子。這個年娃起初很是看不起林蘇青的攤位,認為他是故意擺在自己邊上的,時常要損他兩句。

    特別是當有學子特來請這位師兄為自己的暗器、短劍啐毒時,好事的免不得挑起一句,師兄的毒,隔壁這位仁兄的藥可能解?他們此問自然是希望無藥可解的,可出於某種心理也希望他能解。偏偏林蘇青不上這當,每逢都只是笑眯眯道:「你付錢我就告訴你能解不能解~」

    付多少呢?必須買下他當天攤位上的所有藥材。誰會花那冤枉錢呢?還得罪師兄,不值當。

    學子們入山清修,三清墟只統一吃穿住宿,其他方面,學子若想弄點不一樣,就需要自己準備,而所攜帶的錢財有限,在能夠出山之前,都得精打細算,而能下山來採買的學子們,大多不到出山的時候,同時他們也會替那些連山都無法下的師弟師妹們代買一些。

    不過一來二去,林蘇青倒是和隔壁攤的學子搞好了關係,雖然那人一開始對他頗有成見,也時常挑釁的問他:「此毒何解?」

    可是毒與藥本來不分家,他損過幾回林蘇青都不接招,自覺沒意思,而林蘇青的言談他卻覺得十分有趣,你來我往的,他們倆的關係倒是熟絡了。

    那學子名叫空城,是個頂好聽的名字,不過他喜歡別人叫他小毒物,或者毒師兄,嘴碎了些,可原來是個頂可愛的人。不,他不是人。

    這話沒有損辱他的意思,他的確不是人,打第一眼瞧出他的真身時,林蘇青登時就詫了,嚯!好肥美的螃蟹!滿腦子裡就只剩下選擇——清蒸呢?還是蒜蓉呢?

    毒師兄在考入三清墟之前,世間稱他一聲無腸公子。他覺得不好,聽起來像在罵他沒心肝,聽上去是公子,卻和罵白眼狼差不多,於是他很不喜歡。

    林蘇青嘛,招搖撞騙慣手,隨口就是一個化名秦且,這是他當初在鹿吳鄉時給自己的,秦通青,單名一個且字,這個且字他覺得很符合他的現狀,很是喜歡。

    「你是怎麼想到這麼個……呃……可愛的稱呼?」

    毒師兄笑哈哈道:「師姐這樣叫過我一聲,我覺得很受用,就用了。」

    「哦,那你的師姐也一定是個……呃……妙人。」

    「我師姐叫清幽夢!」

    「哦?」林蘇青驚喜之下,竟有些哭笑不得。

    「哈哈哈哈~想不到吧~」毒師兄似乎很受用林蘇青的驚訝之色,他也很得意自己的新名號的來歷,「我師姐可是天修院一等一的天才!」

    竟然不是說一等一的美人兒,毒師兄還是太單純了。

    「素有耳聞。」何止耳聞,我要的就是你的師姐。林蘇青收斂起他眸光中的那一點不可說的光亮,他現下戴著遮住半張臉的面具,別人只能看見他的下半張和躲在面具後面的那一雙眼睛,就怕眼神被人察覺出異樣。

    「說出來不怕毒兄見笑,不才還真曾仰慕過毒兄的這位了不得的師姐,只可惜未曾謀面,不知是一位怎樣的青年才俊。」

    「想見我師姐的人那可多了去了,你瞧見那邊那個擺靈石的沒?」毒師兄環胸抱臂靠過來在林蘇青邊上小聲說道,「他原來是山外一家小店的老闆,只因我師姐光顧了一回,就親自來咱們山腰出攤了,只為了多看我師姐幾回。」

    「那他如願了嗎?」

    「哈哈哈哈!你說呢?自然是如願了。」

    「看來毒兄的師姐時常來半山腰采貨?」

    「倒也不是,我師姐經常下山,總會經過此路。」

    林蘇青怎會不知道呢。相處多了,毒師兄是個特別能聊的人,什麼都講,從不覺得嗓子累,說渴了人家腰間自己備著一袋水,要水喝沒了,就讓林蘇青幫忙照看一下攤位,他去找那邊修過引水之術的同門討一口隔空之水。

    一連數日,林蘇青便通過這位名叫空城的毒師兄,結識了許多的三清墟學子,同時打探到了許多在他離開之後,三清墟如今的情況。不過出了這位可愛的鄰攤,沒有人對他林蘇青多留意,他打扮得太普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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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