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傳奇] 大漢光武 作者:酒徒 (全書完)

 
V123210 2017-11-18 14:53:0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93 345097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18 22:54
    第二十章鬼魅魍魎奈我何

    「哎,哎!我知道了!謝謝三哥!」朱祐原本已經被被打擊得有些絕望,聽劉秀好像話裡有話,高興地跳了幾下,大聲回應。

    馬三娘已經哭軟的身體,剎那又是一僵。但很快,就又沉浸在別離的傷痛中,顧不上再跟朱祐計較。任憑劉秀和嚴光兩個,把自己攙扶回了病房。

    馬武這個最容易引起官府關注的目標一走,眾人與官府衝突的風險就降低了至少一大半兒。因此也就不忙著繼續趕路,又在道觀裡休息了五天,直到馬三娘肩膀上的箭傷也養得差不多了,才又踏上了前往長安的旅程。

    民生凋敝,百業凋零,時間又值晚秋,一路上除了樹葉子之外,沒任何風光可看。大夥在旅途當中,難免就有些無聊。鄧晨見此,便想到了一個解悶的好主意,要求少年們輪流用弓箭射擊路旁草叢中跳出來的山雞野兔,一邊熟悉射藝,一邊滿足口腹之慾。

    話音剛落,劉縯立即大聲表示贊同,「好!君子六藝,禮、樂、射、禦、書、數。此乃男兒安身立命之本。馬背和車上顛簸,禮、樂、書、數,肯定是溫習不成了。但射和禦,卻可以邊走邊練。即便做不到四矢連貫,逐禽車左。至少保證白矢上靶,鳴鸞和諧,免得到了長安之後,給自己丟人!」

    「這,這怎麼可能。五射和五禦,我們以前根本沒學過。況且,況且自打前朝武帝去世之後,公卿之家,就已經很少人再把這兩項當回事了!」小胖子嚴光距離劉縯最近,頓時就苦了臉,大聲抗議。

    漢人尚武,以佩劍行走為榮。但前朝漢武帝為了穩定統治,罷黜百家,獨尊儒術。故而漢武帝之後,射、禦兩術,就漸漸不再被重視。很多大戶人家的子弟寧可足不出戶,胖得像豬。也懶得聯繫弓馬之術,以備將來向衛青、霍去病一樣建立不朽功勛。

    「可,可不是麼?現在人人出門都喜歡騎馬,還有幾個駕車?至於五射,從小到大,我就沒見過誰真的能四箭連珠?」朱祐也是「懶骨頭」 ,緊跟著嚴光大聲附和。

    「叫你們學你們就學,哪裡來得如此多廢話?!」劉縯早就想到有人會反對,立刻把臉板了起來,大聲呵斥,「你們幾個,有人出身於公卿之家麼?都是白身,跟高粱瓤子一樣白的白身,有什麼資格與公卿之家出來的孩子比誰更懶?況且那岑彭的身手你也看到過,他可以力敵馬武。若是你們幾個將來連馬子張的一隻手都打不過,豈不是給太學丟人?」

    「這……」嚴光和朱祐兩個,頓時啞口無言。

    若是拿別人做例子,他們兩個肯定不服。而當日岑彭手挽角弓,堵在城門口前箭無虛發的威風模樣,卻是大夥有目共睹。將來同樣作為太學出來的棟樑之才,誰有臉皮比岑彭差得太多。

    「五禦當中,鳴和鸞、逐水曲、過君表、舞交衢、逐禽左,的確都是車技。但稍作變通,馬術也能通用。」見兩個懶小子都被劉縯問得說不出話,鄧晨笑了笑,低聲補充,「至於五射,四矢連貫的『井儀』之技,的確要求高了些。你們幾個,只要做到不指東打西就行了。若是誰能偶爾獵一頭鹿回來,大夥也都能開一次葷不是!」

    「還獵鹿呢,等會別射自己人屁股就好!」劉縯聽了,冷笑著撇嘴。

    他們兩個一人滿臉堆笑,溫言哄勸。一人板著面孔,冷嘲熱諷。彼此配合默契。很快,就把沿途練習騎馬和射箭,當成了每天的必修功課給貫徹了下去。四個少年抗議無效,只能認命,從此就跟弓箭和馬鞍子較上了勁兒,日日被逼著苦練不綴。

    事實上,劉縯和鄧晨兩個,自打聽了馬武的一番話之後,心中對大新朝的未來就有些不看好。然而,為了自家弟弟和侄兒的前程,他們又不能把心裡的擔憂明明白白地說出來。所以,只能採取了迂迴策略,藉著熟悉「射藝」和「禦術」為由,傳授少年們一些除了讀書之外,可以在亂世中保全性命的本事。而他們的一番苦心,也的確沒有白費。劉秀、鄧奉、嚴光、朱祐四個,悟性都是奇高。只學了三四天功夫,馬背上引弓而射,已經做的有模有樣。

    「有道是,射死靶容易,射活靶難。交手之時,傻子才會站在原地等你射。所以提前預判對手的動作,方向,以及身體起伏,就成了關鍵。此外,滿拉弓,緊放箭,也是訣竅。若是能做到箭隨心走,看哪射哪,就基本可以出師了!」唯恐少年們驕傲,劉縯少不得又略微提高要求,將實戰中的射箭技法,以及應付各種常見兵器的活命技巧,逐一介紹了下去,並督促大夥加強練習。

    「看哪射哪?也太難了吧!」朱祐聞聽,第一個苦起了臉表示質疑,「人在動,目標也在動,若是不仔細瞄準……」

    話才說了一半,耳畔忽然傳來了一聲冷哼。緊跟著,便看見馬三娘隨手從劉秀手裡搶過了弓箭,迅速將身體上仰,「嗖!」地一聲,便將前方二十幾步外樹梢上振翅欲飛的某隻斑鳩射了個對穿。

    「啊!」這下,不光是朱祐被羞了個面紅耳赤。劉秀、鄧奉、嚴光三個,也覺得臉皮熱得可以直接用來烤雞蛋。先前心中那點兒洋洋自得,頓時全都化作了動力。再也不需要任何人督促,爭先恐後地操練了起來。

    劉縯看得心中有趣,呵呵笑了幾聲,故意刺激道:「果然是馬子張的妹妹,三娘巾幗不讓鬚眉!老三,朱祐,你們幾個,可點兒多下些功夫。否則,路上萬一遇到麻煩,身為男子漢大丈夫,卻要躲在三娘身後,估計不太好看!」

    「我們才不不會往她身後躲!」劉秀等人心中不忿,卻也無可奈何。誰叫四兄弟的射、禦本事全加起來,都比不上馬三娘一隻手呢?想要硬氣話有人信,首先你得先本事過硬才行!

    如此一來,劉縯和鄧晨就更有裡理由,對四個少年嚴格要求了。每天走在路上,就逼著四人練習射藝。停下來休息時,則唸唸不忘再加一場兵器格鬥。把劉秀、鄧奉、朱祐、嚴光四個,每天都累得筋疲力盡。到了晚上,只要腦袋一沾枕頭,就會立刻陷入沉睡狀態,連個好夢都沒力氣去做。

    不過,每天都在忙忙碌碌中渡過,漫長的旅途,也就顯得不那麼枯燥了。不知不覺間,大夥已經離開了荊州,正式進入到了司隸境內的宜陽城,只要再往北走個百十里,就能抵達新安,然後沿著一條又寬又平的官道,策馬直奔長安。

    宜陽城在司隸境內,也算個大城。無論氣勢,還是繁華程度,遠非新野和棘陽可比。想到長安城物價奇貴,而四個少年少不得要給授業恩師們挨個送上束蓨。劉縯和鄧晨兩個一商量,乾脆宣佈要在宜陽停留兩日,恢復一下體力,順便再購置上一批「地方特產」,以備日後不時之需。

    劉秀等人都是少年心性,巴不得能在城裡逛逛當地名勝,當即齊聲歡呼。然而,劉縯怕他們再惹事端,只帶著大夥去吃了一頓飯,便請了馬三娘做「監軍」,將四個少年都禁足在客棧之內,自己則與鄧晨出門大買特買。

    眾少年中,朱祐性子最為跳脫,憋得幾乎要長犄角。見馬三娘好像也百無聊賴,便湊上前,涎著臉說起了好話。以期能讓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自己出去透透風。然而自從哥哥馬武離去,馬三娘就如同變了個人一般,終日伴著面孔,輕易不再跟人交談。朱祐每次把嘴巴都快說乾了,也只能換回了她一記白眼兒。想要偷偷摸摸去閒逛,卻是門兒都找不著!

    這天下午,朱祐又討了個沒趣,只好怏怏而歸,才一回屋,便見劉秀、鄧奉和嚴光一同圍了上來,滿臉幸災樂禍。

    「豬油,三娘的白眼好看嗎?」嚴光第一個開口挖苦,表情說不盡的促狹。

    「別難過,大丈夫何患無妻,馬三娘不理你,等到了長安,還有牛三娘、盧三娘、侯三娘等著你呢,到那時,保證你忙的都沒時間想起馬三娘了!」鄧奉表面寬慰著朱祐,卻不停地擠眉弄眼,把後者的臉都氣得臉色發黑,七竅生煙。

    「你們實在太過分了!怎能如此埋汰豬油!」劉秀最為厚道,突然板起面孔,大聲替朱祐主持公道,「豬油是那種人麼?他怎麼可能會見異思遷?況且他只是可憐馬三娘的遭遇,心生憐惜而已!」

    「劉秀,還是你講義氣!」朱祐覺察到劉秀的維護之意,感激之情溢於言表。

    「只可惜,人家不需要!」劉秀拍著朱祐的肩膀,滿臉同情地補充,「兄弟,想開點,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你放心,只要你持之以恆,堅持不懈,遲早有一天……」

    「遲早有一天怎麼樣?」朱祐頓時覺得心中一暖,滿臉期盼地追問。

    「遲早有一天,會被馬三娘活活打死!」劉秀說罷,捧腹狂笑!鄧奉和嚴光兩個,也笑得倒在床上,來回翻滾。彷彿已經看到了不久的將來,朱祐被打得滿臉青紫,抱頭鼠竄的場面一般。

    「你們幾個狗賊,小爺今天跟你們沒完!」朱祐雖然臉皮不算薄,卻也經不起同伴們如此奚落。抄起喝水的陶罐,就準備給劉秀等人來個醍醐灌頂。誰料,手臂才舉過自家肩膀,忽然間,竟有一支箭穿過透窗而入,「啪」地一聲,將陶罐射了個粉碎。瀑布般的冷水直落而下,將他自己給淋成了一隻落湯雞。

    「閒得皮癢了是不是?」沒等朱祐開口罵人,窗外,又傳來了馬三娘的聲音,「皮癢,就去後院。我看到後院頗為寬闊,咱們不妨去活動活動筋骨。我就一個人,你們哥四個單挑或者一起上,隨意!」

    「你——」朱祐頓時火氣全消,低頭耷拉腦袋去換衣服。劉秀、鄧奉和嚴光三個,既沒勇氣跟馬三娘單挑,也沒臉皮聯起手來挨揍,只能閉緊嘴巴,苦笑著捧起了絹冊。

    被逼著滿頭讀了一天半的書,第三天清早,大夥草草地吃了一頓飯,就又踏上了旅途。直行到日至中天,人馬俱疲,勒馬下車,歇腳吃飯。

    「咱們得走快點兒,我和伯升兄聽人說據說最近路上不太平,所以不見到村寨,儘量少停下來安歇!」看幾個少年疲憊不堪模樣,鄧晨心中好生不忍。想了想,低聲解釋。

    劉秀、鄧奉、朱祐和嚴光四個正值長身體的時候,早已飢腸轆轆。根本沒心思理會鄧晨說什麼,只顧著奮力去啃著胡餅。正在大夥被噎得直翻白眼的時候,耳畔忽然聽到一記羽箭破空之聲,「嗖——!」

    「小心!」劉秀嘴裡發出一聲含混不清的大叫,本能地拉住距離自己最近的朱祐和鄧奉,按照先前途中的訓練的標準姿勢朝地面上撲了下去。

    「啪!」羽箭貼著劉秀的後腦勺飛過,射中樹幹,然後軟軟地掉落於地。緊跟著,又是第二支,第三支,第四支,雖然沒有任何準頭,卻把大夥逼了個狼狽不堪。

    「賊子敢而!」劉縯雙目一寒,拔劍躍下戰馬,在半空中轉身環顧四周。只見數支羽箭東倒西歪地落在自家弟弟身邊一到五步範圍的草叢內。而那射箭之人,也緊跟著從不遠處一棵老榆樹後跳了出來。

    「打劫,速速交出馬匹細軟,饒爾等不死!」為首的強盜頭目將木弓一擺,大聲斷喝。

    「衣服,鞋子也都留下,還有那個小娘們!」另外兩個滿臉橫肉嘍囉,也各自拎著把環手刀衝了出來,與持弓者站成一個品字型,蓄勢待發。

    劉秀等人先是被嚇了一大跳,但定神再看,卻不由得個個啞然失笑。只見那三名「好漢」,身上的衣服補丁摞著補丁,腳上的鞋子,也早就露出了趾頭。所擺出的攻擊陣形看似有模有樣,卻把防禦力最弱的弓箭手推在了正前方。

    「住,住口!打,打劫,把值錢的東西留下,饒,饒你一死!」為首的持箭「好漢」被笑德老臉發紅,結結巴巴地再度發出威脅。

    「打劫,此山,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另外兩名「好漢」揮舞著佈滿了鏽跡和缺口的環首刀,大聲補充。「要想從這兒過,就,就必須留下買路錢!」

    「三位,我們身上的錢不多,路上還要用,要不,咱們各自行個方便,裝作沒遇見可好。」劉縯看得直搖頭,嘆了口氣,冷笑著商量。

    「不,不行!」好漢們立刻嚴詞拒絕。

    自古以來,哪有被搶的人還跟搶劫者討價還價的!對面那個虎背熊腰的傢伙,真是欺人太甚!

    然而,正當他們打算立刻沖上去給此人一個教訓,卻看到對面兩個成年男子,相繼從腰間抽出了三尺長劍。每一把都明晃晃亮如秋水,鋒刃處,隱隱還帶著幾絲殷紅。

    劍是飲過血的,不是樣子貨!所以鋒刃處才會泛起紅色!登時,三名攔路搶劫的「好漢」,心裡就是一哆嗦。威脅的話全都憋在了嗓子眼兒,雙腳也悄悄地開始向後挪動。

    佩劍出行,是大漢朝賦予每個良家子的權力。大新朝皇帝登基後,雖然力行復古,卻也沒想到把寶劍都收上去,融為鋤頭和鏵犁。而良家子中,還有一種人以劇孟、郭解為楷模,平素放浪形骸,不鳥官府。遇到麻煩之時則挺身而出,持劍維護道義!太史公稱之為「俠」,專門以列傳記之。(注1)

    很顯然,兩個持劍的傢伙,就是傳說中的「遊俠」。三位攔路搶劫的「好漢」,今天有可能遇到了硬骨頭,不如應了對方所請,與人方便自己方便!可辛苦小半天,卻什麼都沒撈著,又令「好漢」們覺得心中好生不甘。因此,三人不約而同嚥了口吐沫,亂哄哄地大聲補充道:「咱們大黑山的好漢,替天行道,不傷無辜。但江湖有江湖的規矩,你們幾個既然從咱們地盤上過,買路錢多少也得意思一下。」

    「對,咱們,咱們只求財,不傷人!」

    「咱們只是先鋒,大,大隊人馬,馬上就到!」

    「那就來一個殺一個!」劉縯豈是能被三兩句瞎話嚇住之人,聽幾個蟊賊說得囂張,立刻搶步上前,持劍便刺。那持弓的「好漢」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本能地將木弓當作棍子去格擋劍鋒,耳畔只聽「噌」地一聲脆響,弓臂瞬間就斷成了兩截。

    「救命!」持弓的好漢雙腿迅速後退,嘴裡同時大聲慘叫。另外兩名好漢不忍眼睜睜看著他被殺死,咬著牙舉起了環首刀。還沒等用力下剁,手腕處,就傳來了一陣刺痛。手指一鬆,兩把鋸子般的破刀,相繼落在了地上,「當啷!」」噹啷!」

    「哼!」鄧晨輕輕甩掉劍尖兒上的血珠,冷笑著停住腳步。劉縯手中的三尺青鋒,也恰恰擺在持弓蟊賊脖頸處,不偏不倚,正好壓住血管。三名好漢見勢不妙,果斷使出絕招。六隻膝蓋齊齊下彎,「噗通」一聲跪倒於地,「大俠饒命,我們家中上有八十歲老娘……」

    「噗!」劉縯一不留神沒忍住,直接笑出了聲音。扭頭望向好朋友鄧晨,卻見後者也跟自己一樣,手舉著滴血的寶劍,哭笑不得。

    注1:劇孟,郭解,都是歷史上著名的俠客,司馬遷曾經為其專門做傳。將他們地位類比於諸侯。《史記‧遊俠列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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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一章蛇蟲齊出演盛世

    「滾!」正不知道該如何處理此事的時候,身背後忽然傳來一聲清叱。緊跟著,馬三娘的身影就出現在眼前,抬起腳,一腳一個,將三名攔路搶劫的「好漢」踢成了滾地葫蘆:「遠遠地滾,別再埋汰你老娘!誰家女人六十歲了還能生出兒子?把兵器留下,立刻滾蛋,今後別讓我再見到你們!」

    「唉!哎!謝女俠,謝女俠不殺之恩!」三位「好漢」喜出望外,又滾遠了數尺,翻身爬起,撒腿就跑,連木弓和環首刀都沒膽子去撿。

    剛剛跑出十幾步,身後卻忽然傳來了一個正在變嗓期的少年聲音,「站住,不准跑!大哥,姐夫,小心他們去尋找幫手!」

    正是劉秀,仔細回憶了一遍蟊賊們先前的話,認定三位「好漢」還有同夥,所以趕緊提醒劉縯和鄧晨,切莫因為一時心軟,留下無窮之後患!

    三個蟊賊此刻心中想的,恰恰就是如何回山寨搬兵報仇。聽了劉秀的話,大吃一驚,撒開六條赤溜溜地大腿,登時跑成了一陣風。然而,他們再快,又如何能快得過劉縯和鄧晨?不多時,就被二人從背後追上,挨個打翻在地,直接扒下衣服為繩索,捆成了三隻光豬。

    「大俠饒命,饒命啊!我們,我們三個沒有同夥,真的沒有同夥。我們是第一次,第一次出來搶劫,真的,真的第一次!如果說了假話,就,就讓我們哥仨,天打雷劈!」唯恐自己被劉縯等人交給官府,三名蟊賊以頭蹌地,不停求肯!

    「都給我閉嘴!饒了你們,好讓你們去搶其他人麼?!」劉秀聽得好生不耐煩,上前一人一腳,踢在三名「好漢」的鼻樑上,令三人頓時閉上了嘴巴,眼淚和鼻血交織著往下淌。

    求饒聲嘎然而止,三個心中好生絕望。本以為此番定然在劫難逃了,卻不料劉秀忽然又笑了笑,朝著嚴光、朱祐、鄧奉三人大聲發出邀請,「啞巴虎的,豬油,燈下黑,都過來幫個忙,把他們捆到樹林裡去。繩扣不要係得太死。如果老天爺想饒過他們,等咱們走遠了,他們互相幫襯著,總能找到辦法脫身。如果老天爺想殺他們,那他們就只好怪自己命苦,怨不得別人!」

    「好!」嚴光、鄧奉、朱祐三個,原本就沒想過置蟊賊們於死地,只是不願意他們去通風報信,引來更多強盜而已。此刻聽劉秀說得清楚,立刻答應上前,將三名落網的「好漢」拖入樹林,圍著一根合抱粗的大樹,捆了個結結實實。

    馬三娘也跟著向樹林裡走了幾步,卻沒有動手幫忙。只是默默地看向劉秀,連日來冷若冰霜的臉上,不知不覺間,就湧起了幾分暖色!

    料理完三個強盜後,眾人又啟程上路。然而,卻越走越不安生。還沒等到太陽落山,就又接連遭遇了四波剪徑的蟊賊。一個個剛開始時都是窮兇極惡,待到發覺踢上了大鐵板,則撒腿逃命的逃命,跪地求饒的求饒,把江湖同行的臉都給丟光了。令馬三娘這位從前的「同行大姐」,羞得簡直恨不得挖個樹洞藏起來,從此再不跟劉縯、劉秀、朱祐等人相見。

    好在劉縯、劉秀和朱祐等人愛屋及烏,知道馬三娘心中對蟊賊們唸著香火之情,因此動手時都極有分寸。大多數情況下,都只將蟊賊們擊潰了事。即便抓到了俘虜,也不試圖扭送到官府邀功。而是像先前對付第一波俘虜那樣,剝光了衣服之後,鬆鬆地捆在大樹上任其自生自滅。

    眼看著這一整天的時間都浪費在了小蟊賊身上,劉縯心中好生厭倦。搖了搖頭,低聲感慨:「不出門不知道,出了門,才知道所謂太平盛世,根本就是草扎布糊。此地已經屬於司隸境內,只不過山路崎嶇了一些,盜匪尚且多如牛毛。如果換做其他偏遠所在,豈不是……」

    鄧晨心中也是這般想法,忙寬慰道,「正是有這種人的存在,才有我們試劍的地方……」

    「大哥,姐夫,小心!」正嘆息間,馬三娘忽然又沖到了隊伍最前方,皺著眉頭低聲打斷, 「有人在跟蹤咱們,已經跟了小半個時辰了。你們不要回頭,我剛才已經仔細數過了,大約是四到六個。哼,剛才咱們一時心軟,沒想到卻招來了幾頭白眼狼!等會兒大哥和姐夫帶著劉秀他們幾個繼續朝前走,我繞到背後去堵住他們,這回,絕對不再手下留情。」

    她的武藝乃是哥哥馬武手把手所教,在鳳凰山落草之時,又多次與前來進剿的官兵廝殺,經驗極為豐富。回頭去抄幾位盯梢蟊賊的後路,當然是手到擒來,不會有任何危險可冒。然而,劉縯聽了她的話,卻沒有立刻回應。先是抬起頭先朝著四周圍仔細看了又看,然後才壓低了嗓音,緩緩說道:「如果是剛才被咱們打敗過一次的蟊賊,就不可能只跟上來四到六個。否則,等於自尋死路。我看著周圍地勢頗為險要,恐怕,恐怕這會兒已經有賊人繞到咱們前頭去了,正準備打咱們一個措手不及。」

    「按照出發前看到的輿圖,這裡是老虎灘,前方,前方就是熊瞎子谷。山谷只在兩端各有一個出口,左右全是懸崖峭壁,用來打埋伏最好不過。」鄧晨瞬間也提高了警惕,想了想,憂心忡忡地補充。

    他和劉縯兩人江湖經驗沒有馬三娘豐富,但個個文武雙全,且在平素沒少瀏覽各類兵書。因此,一經對方提醒,立刻就推測出,前面可能存在陷阱。

    但百十里山路已經走了一小半兒,此刻再想往回退,恐怕根本來不及。反而會助漲了蟊賊們的氣焰,認為大夥心生怯意,軟弱可欺。想要找同伴幫忙,也根本沒任何可能。四下里除了怪樹亂石,就是灌木雜草,被凜冽的山風一吹,」呼啦啦,呼啦啦「,不斷發出怪異的聲響。

    「也罷!」前無人馬接應,後無援軍幫忙,劉縯索性把心一橫,信手從腰間抽出長劍,屈指輕彈,發出數聲「錚錚」的輕吟。「先前咱們唸著群賊乃是被世道所迫,不得己才落的草,所以方會一時心軟。既然人家不肯領情,非要拚個你死我活,那我等也不必太矯情了。等會兒我來頭前開路,偉卿,三娘,你們兩個護住馬車,讓劉秀他們四個藏在車裡邊不要露頭。大夥合力前衝,鐵鎚砸雞蛋,管他什麼埋伏不埋伏,一概以力破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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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二章豪傑回馬斬熊貔

    「好!」馬三娘最討厭做事瞻前顧後,再加上因為自己先前一時心軟而給大夥招來了無妄之災而內疚,立刻手拍刀面兒,大聲相和。

    「理應如此!」鄧晨猶豫了一下,也欣然點頭。

    掉頭逃命,未必能逃出生天。而奮力向前,卻有希望趁著群賊準備不足的機會,殺出一條血路。到底何去何從,這個決定一點都不難。

    相視一笑,三人就要催動坐騎和馬車強行突圍。冷不防,車廂口卻探出了兩顆圓溜溜的腦袋瓜兒。

    「哥,稍等!」

    「大哥,且慢,劉秀和我有話說!」

    兩顆腦袋瓜兒的主人,劉秀和嚴光先後開口,兩雙黑溜溜的眼睛裡頭精光四射。

    「嗯?」經歷了棘陽一戰,劉縯對自家這個精靈古怪的三弟早已刮目相看。立刻用力重新拉緊了韁繩。

    「唏噓噓!」坐騎嘴裡發出一陣低低的抗議聲,搖頭擺尾。實在無法理解劉縯這麼大一個人,怎麼會對兩個小毛孩子的話如此重視。

    「籲,籲!」劉縯一邊用手捋馬脖子上的鬃毛表示安撫,一邊低聲催促,「有什麼鬼主意,你們兩個快說。如果是害怕,就算了,我劉縯的弟弟,絕不能是孬種。」

    「不,不是害怕。哥,你別瞪眼睛。我的意思是,與其向前,不如向後!「知道事態緊急,劉秀用力擺了擺手,盡快長話短說,「哥,你別瞪眼睛,我真的不是害怕。我只是覺得,咱不能明知道有大股的賊人與可能在前面埋伏,還自己主動往圈套裡鑽。那樣做固然爽快,但戰場卻是賊人所選,咱們未等交戰,就已經先吃了暗虧!「

    「是啊,大哥你的辦法是以力破巧,卻沒考慮敵軍對地形遠比咱們熟悉。即便能成功破圍而出,也不能保證他們會不會再繞到前面去,再佈置另外一個陷阱!」嚴光也擺著手,跟劉秀默契配合。

    「嗯?」劉縯眉頭緊鎖,手持寶劍,遲遲無法做出回應。

    他剛才的打算,的確只能解決一次問題,無法保證,山賊們會不會陰魂不散。而聽自家弟弟劉秀和其好友嚴光的意思,卻是準備一勞永逸,將群賊徹底殺得膽寒。這個設想不可謂不豪邁,但就憑著自己這邊區區七個人,其中四人的戰鬥力還需要打個對折……

    正猶豫間,又聽見劉秀笑了笑,低聲提醒:「大哥,你沒發現麼,這一路上的賊人,照著馬武他們麾下那些弟兄,差了不知道有多遠?」

    「山賊們沒有經過嚴格訓練,藏起來打咱們的埋伏,可能做到一擁而上。但是,如果咱們不主動往陷阱裡跳,而是掉頭回返,他們肯定會大失所望。然後在追趕過程中,彼此難以相顧!」嚴光跟劉秀心有靈犀,緊跟著低聲補充。

    劉秀揮了下拳頭,聲音稍微高了些,兩隻眼睛裡,彷彿有火焰在輕輕跳躍,「所以,咱們不如先主動示弱,假裝害怕,掉頭往回走。只要自己心裡不亂,就能做到想在哪打就在哪打,想什麼時候打,就什麼時候打!」

    「這!」劉縯又是震驚,又是猶豫,習慣性地將頭轉向鄧晨,等著後者替自己出主意。

    再看鄧晨,臉上卻立刻露出了喜色。用力點了點頭,低聲道:「大哥,老三說得對,在別人的預設戰場作戰,咱們勝算太小。而掉頭回返,引誘群賊來追,反而容易搶佔先機!」

    「的確如此!」馬三娘的一雙秀目緊緊落在劉秀臉上,目光裡,讚賞意味絲毫不加掩飾。「山路崎嶇,賊人如果倉促來追,注定無法保持步調一致。」

    「所以我跟劉秀的意思是,咱們假裝害怕,先往回跑一段,利用戰馬和馬車的速度,消耗賊人的體力。待其隊伍被拉散,彼此不能銜接之時,掉頭回撲,挨個消滅!」唯恐劉縯不能接受劉秀和自己的主張,嚴光從車廂裡探出一隻胳膊,一邊比劃,一邊做更詳細的陳述。

    「不錯!」劉縯不再猶豫,看著自家弟弟和嚴光,輕輕點頭。「但是,這樣做的話,等會廝殺之時,恐怕我和你姐夫就很難分神再保護你們了。而你們……」

    「大哥不用擔心我們。」彷彿看穿劉縯心中所想,劉秀搖搖頭,非常自信地打斷,「好歹學了一路,我們四個怎麼可能丁點兒長進沒有。況且我們還坐在馬車裡,有車廂板作為遮擋。」

    「我們四個,躲在車廂裡偷偷下黑手。外邊的人,很難瞄準車窗,更射不透車廂板。」不願讓劉秀和嚴光兩個把表現機會全佔了,朱祐也硬擠出半個腦袋來,低聲補充。

    「豬油的話有道理,大哥。」馬三娘難得沒有反駁朱祐的話,而是順著對方的意思開始推演,「馬車有車廂,能給他們提供一重保護。蟊賊們手中多是木弓,遠距離殺傷力甚弱。咱們做出倉惶逃命的模樣來,誘騙賊人尾隨追趕。然後彼此配合,給他來一招猛虎掉頭!」

    朱祐頓時大受鼓舞,又努力往外擠了擠,滿面紅光地比劃,「你們三個做騎兵,我們四個做戰車兵。彼此之間互相配合,定能殺賊人一個落花流水。」

    「最好找機會擒賊擒王!」嚴光用力敲了下車廂,再度低聲提醒。「蛇有蛇頭,狼有狼首。這麼多蟊賊,中間肯定有主事者。只要把他殺死或者生擒,其餘的蟊賊就不足為慮!」

    此計,明顯借鑑了岑彭剿滅鳳凰山好漢的一部分故智。登時,就把馬三娘聽得心中一痛。然而,眼下卻不是計較這些細枝末節的時候,銀牙在紅唇上輕咬了幾下,她緩緩接過話頭,「對,我哥說過,但凡是佔山為王的隊伍,想要做大,都必須有個主心骨。只要把這根主心骨抽掉,隊伍就會散架。人數再多,也沒有用!」

    「子張兄這句話說得甚妙!」劉縯點點頭,對馬武的話讚嘆不已。

    「那咱們就爭取第一時間把賊王揪出來!」鄧晨深有同感,也冷笑著輕拍劍側,「平掉這夥不知道好歹的蟊賊,也算替過往旅人除了一害!」

    七人當中,劉縯勇悍果決,鄧晨剛毅穩重,劉秀多謀善斷,嚴光慎密細緻,再加上朱祐的狡猾,鄧奉的堅韌,馬三娘的悍不畏死且武藝高強,因此隊伍雖然小,各方面的實力,卻絕對不可低估。在短短半刻鐘時間內,就商量出了破敵之策。然後又故意朝著蟊賊們可能埋伏的山谷靠近了幾百步,冷不防撥轉馬頭,調轉車身,拔腿便走。

    幾名悄悄跟在馬車後盯梢的「好漢」,哪裡想到獵物會掉頭反噬?咋咋呼呼想要跳出來攔截,被劉縯、鄧晨和馬三娘三人一下一個,轉眼就乾掉了大半兒。剩下的見勢不妙,連滾帶爬逃向了路邊山坡。劉縯等人見了,也不趕盡殺絕,哈哈大笑幾聲,繼續策馬趕車而去。

    堪堪跑出了兩里多,身背後,忽然又傳來一陣污言穢語。果然有一群的蟊賊在大夥先前的必經之路上佈下了埋伏,等著大夥自投羅網。如今,群賊發現「獵物」在陷阱的邊緣忽然掉頭回返,頓時急得額頭冒煙。根本不肯用心思去琢磨「獵物「突然離去的緣由,就從各自的藏身處跳出,一邊破口大罵,一邊邁動雙腿追趕馬車。

    然而,縱使在崎嶇的山路上,兩條腿的人,也不可能跑得過四條腿的馬。即便劉縯故意讓隊伍放慢了速度,一刻鐘之後,賊人的隊伍亦被拉成了斷斷續續的十幾截。老弱殘兵,以及那些意志不堅定者,都落在了半路上。只有最強壯,同時也是最為悍不畏死的一小撮兒,依舊在一名騎著馬的大當家的帶領下,緊緊咬住馬車不放。

    「火候差不多了!」鄧晨一邊策馬「逃命」,一邊不停地查看周圍的地形和身後的敵軍動靜。很快,就發現了機會的來臨。

    「老三,嚴光,把馬車速度放到最慢,裝作挽馬體力不支!然後,立刻準備迎敵。注意自己保護自己,不要逞強!」劉縯迅速回了下頭,衝著正在努力駕車的劉秀和嚴光二人吩咐。

    「哎!明白!」劉秀和嚴光齊聲答應,雙雙用力拉扯韁繩。隨即,一轉身,跳回車廂當中。

    早已跑得渾身是汗的挽馬巴不得立刻休息,「咴咴咴」叫了幾聲,速度迅速下降。正在努力追趕馬車的眾山賊精銳喜出望外,頓時嘴裡發出一聲吶喊,將短斧,投矛,石塊,以及各種五花八門的兵器,朝著車廂砸了過去。

    「該死!」劉縯和馬三娘兩個俱是心中一緊,本能地就要撥馬回去保護車廂中的四名少年。鄧晨卻猛地伸出雙手,朝著二人小臂處用力拍了一下,大聲提醒,「老榆木板子,沒那麼容易砸壞。繼續往前跑,騙賊頭分兵!」

    「嗯!」劉縯和馬三娘二人點點頭,咬著牙,繼續「狼狽不堪」地向前「逃命「。一邊跑,一邊悄悄地將手中兵器換成了角弓。

    追上來的賊軍精銳不知中計,果然自動分成了兩波。一波由騎著駑馬的大當家帶領,繼續追殺劉縯。另外四五個徒步者,則揮舞著環首刀對車廂中的劉秀等人發出威脅,「小子,出來受死。看在你細皮嫩肉的份上,爺爺們……」

    「刷——」有道凜冽的劍光,貼著車窗棱射了出來,正中其中一名賊人哽嗓。

    「啊,呃,呃,呃……」鮮血噴湧,中劍的賊人手摀自家脖頸,在馬車旁像醉鬼般搖搖晃晃。一圈兒,又是一圈兒,最後終於栽倒,鬍子拉碴的老臉上,寫滿了絕望。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18 22:55
    第二十三章晚霞似火血如酒

    「三當家……」

    「三當家被殺了!」

    「給三當家報仇!」

    「小子,出來受死!」

    ……

    哭喊聲,叫罵聲,轉眼間響成了一片。眾蟊賊精銳連期待中的肥羊寒毛都沒摸到,卻先折了一員頭領,個個悲憤欲狂。揮刀舉劍,哭喊著對準車廂亂剁。

    老榆木因為質地堅韌,向來被民間視為最佳切菜板用料。倉促之間,怎麼可能被蟊賊手中的刀劍輕易劈碎?一通亂剁下去,除了濺起數十點木屑之外,群賊根本沒地車廂中的「肥羊」們造成絲毫威脅。反倒是被他們視作「肥羊」的劉秀等人,尋機又從窗口處刺出了數劍,將另外一名躲避不及的蟊賊給捅了個腸穿肚爛。

    「啊,啊,救,救我……「因為劍鋒上用力不足,被捅穿了肚皮和腸子的蟊賊,並未馬上死去。手摀著傷口,躺在地上來回翻滾。轉眼間,就將車窗附近的草地,染得一片通紅。

    剩餘圍攻馬車的三名蟊賊,被同伴的慘狀嚇得一哆嗦,頓時頭腦就恢復了清醒。顧不上再給自己的三當家報仇,推開數步,遠離車窗,扯開嗓子,朝著另外一群正在追向劉縯的同夥請求支援,「大當家,點子紮手。三爺和七爺都冒了。小的這邊需要添柴!」

    「點子紮手,點子紮手,大當家,大當家趕緊派人來添柴!」

    「添柴,添柴——」

    「添柴!」,乃是標準的江湖黑話。意思是獵物的抵抗太頑強,搶劫者急需同夥提供援助。已經堪堪就要咬住劉縯等人馬尾巴的蟊賊大當家付通被喊得心煩意亂。猛地回過頭,厲聲喝罵,「閉嘴,冒就冒!五個大活人破不開一輛馬車,老子平素白養了你們。都給我……」

    「嗖!」「嗖!」「嗖」三支冷箭從馬頭所對方向飛來,一支正中他的脖頸,一支命中他的胳膊,另外一支直接射中了他胯下坐騎的胸口,深入半尺。

    大當家傅通的喝罵聲嘎然而止,與胯下坐騎同時栽倒,濺起大團的煙塵。緊跟在他身邊的十幾名蟊賊被人血和馬血灑得滿頭滿臉,愣愣地停住腳步,茫然不知所措。

    「殺!」劉縯收弓,抽劍,撥轉坐騎,幾個動作宛若行雲流水。還沒等蟊賊們從震驚中緩過心神,已經風馳電掣般策馬殺回。

    「嗖!」馬三娘在撥轉坐騎的同時,又發出了第二箭,將一名披著半件皮甲的蟊賊頭目送入了地獄。緊跟著,她也冷靜地收起角弓,拔出環首刀,雙腿同時輕輕下踩馬腹處的掛腳繩兒。人和坐騎快速化作了一道閃電,緊緊護在了劉縯的左側身後。(注1)

    鄧晨的身手比前面二人稍遜,稍稍落後了劉縯兩個馬尾。唯恐自己這邊耽擱的時間太長,導致劉秀等人受傷。他乾脆扯開嗓子,衝著空蕩蕩的山坡大聲高喊:「弟兄們,收網!不要放走了一個。人頭送到衙門裡,每顆兌換賞金五千。」

    「啊——?」

    「上當了!」

    「他們是官兵!」

    「官兵布下了陷阱!」

    眾蟊賊被嚇得寒毛倒豎,本能地就扭頭往周圍山坡上張望。哪裡有什麼伏兵,只有連綿的樹木和無盡的雜草,隨著晚風上下起伏。

    沙場之上,毫釐之失,就可定生死。更何況連續兩次愣神兒?伴著鄧晨的吶喊,劉縯的戰馬直接衝進了賊群。手中長劍寒光閃爍,或是斬向脖子,或是抹向胸口,轉瞬間,就奪走了四名蟊賊的性命。

    「啊!」其餘蟊賊這才終於發現上當,揮舞起兵器試圖發起反撲。他們的表現,不可謂不勇敢,奈何遇到的是已經殺起了性子的劉縯!只見後者俯身,揮劍,將左側一名蟊賊劈翻在地。緊跟著猛地一拉韁繩,胯下戰馬高高地揚起了前蹄,正中前方一名蟊賊的鼻樑。將此人的鼻樑骨和麵門一併踢得塌下半寸,仰面栽倒,不知生死。

    第三名蟊賊迅速蹲身,試圖從下面偷襲戰馬的小腹。劉縯果斷抬起右腿,身體順著馬鞍左側迅速下墜,手中三尺青鋒快若閃電。「噗」地一聲,刺入偷襲者的小腹,將此人直接開腸破肚。

    「啊,啊,啊——」又一名賊人尖叫著撲上,試圖趁著劉縯重新翻上馬背,無暇他顧的機會,砍斷戰馬的後腿。還沒等他將手中的鋼刀劈落,一塊青石忽然凌空飛至,不偏不倚,正中此人的後腦勺。

    「去死!」發完了石塊兒的馬三娘果斷舉刀,將距離自己最近的蟊賊一刀兩斷。另外一名蟊賊見勢不妙,轉身就逃。馬三娘從背後追過去,手起刀落,將此人的左臂連同小半邊身體卸到了地上。

    「嘩啦——」血如同噴泉般湧上半空,然後又化作漫天珊瑚,四散濺落,灑得蟊賊們滿頭滿臉。

    周圍的蟊賊們在失去了大當家之後,原本士氣就飛速下降。待發現自己這邊所依仗的人數優勢,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頓時,一個魂飛膽喪。慘叫著調轉身體,朝著來路亡命而逃。

    「哪裡走!」劉縯帶著鄧晨和馬三娘兩人,組成一個品字形,策馬緊追。四條腿追趕兩條腿兒,根本不費任何力氣。三兩個呼吸功夫,就跟上了蟊賊們的腳步,從背後將他們挨個剁翻。

    「風緊,風緊!」正在馬車旁等待自家同夥前來幫忙的三名蟊賊,反倒走了狗屎運。發現自大當家傅通之下,近二十名平素在山寨裡橫著走的精銳,被獵物砍瓜切菜般一一放翻,立刻意識到踢上了鐵板。果斷放棄等待,撒腿就跑。

    躲在馬車當中,忍了一肚子窩囊氣的劉秀、朱祐、嚴光、鄧奉四人,豈肯讓他們逃得如此輕鬆。毫不猶豫從內部扯下門閂,推開車門,彎弓搭箭,按照一路上劉縯、鄧晨和馬三娘的指點,瞄準逃命者身體最寬闊處,鬆開弓箭。

    「嗖嗖,嗖嗖!」四支箭,有兩支放空,兩支命中的目標的後背,將兩名蟊賊當場放翻在地。最後一名蟊賊嚇得兩腿發軟,一個踉蹌撲倒在山路上,雙手抱頭,大聲哭喊,「饒命,各位好漢饒命!小的是第一次,第一次做這行。小的上有……」

    「閉嘴!」一路上,同樣的討饒之言,劉秀等人已經聽得耳朵起了繭子。怒叱一聲,壓低角弓,快步追向求饒者,準備將其生擒活捉。

    「呼!」劉縯有意鍛鍊自家弟弟的膽色,也不阻止。喘息著拉住戰馬,抬起衣袖擦拭額頭上的血珠。

    背後的山峰上,斜陽西墜,晚霞被燒得宛若野火。萬道流蘇從天空中垂落下來,照亮他高高的身體和寬闊的肩膀,令他整個人宛若天神般威風凜凜。

    「接下來的路,估計就安生了!」鄧晨喘息著策馬跟上前,一邊擦汗一邊搖頭。

    先前的戰鬥,雖然短暫。卻極為消耗人的體力和精神,令他直到現在,心臟還在不停地狂跳。鼻尖,額頭和嘴唇等處,也隱隱發木。

    「小心!」就在此時,馬三娘忽然猛地一抖韁繩,從他二人身邊急衝而過。環首刀高高舉過頭頂,嘴裡的叫聲又尖又急,「劉秀,小心對面!賊人來了同夥!」

    「啊!」劉縯嚇得心臟猛地一抽,趕緊再度策動坐騎。一邊飛速向劉秀等人靠攏,一邊舉頭觀察敵情。

    果然,就在距離跪地求饒者不遠處的山路拐角,數十名滿頭大汗的蟊賊,簇擁著一名頭裹紅布的傢伙,蜂擁而至。

    看到四名面對面剛剛剎住腳步的少年,群賊頓時喜出望外。嘴裡發出一陣鬼哭狼嚎,迫不及待地舉起兵器,朝著少年們等人猛撲過去!

    注1:掛腳繩兒。據考古學家的研究,東漢的末年的墓葬中,沒有任何金屬馬鐙,或者類似於馬鐙的物品。所以可以推斷馬鐙在王莽執政期間尚未發明。只可能有繩索,或者其他非金屬製造的工具,提供類似功能。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18 22:55
    第二十四章倚刀四顧意遲遲

    「壞了!」鄧晨心臟一抽,整個人瞬間如墜冰窟。

    千算萬算,終究還是百密一疏。

    大夥算到了前路的埋伏,算到了群賊的反應,算到了群賊在追殺自己的過程中會跑得彼此各部相顧,算到了蟊賊們得知大當家被誅殺後,必將分崩離析的後果。卻唯獨沒有算到,從蟊賊大當家被殺到所有蟊賊認識到這個事實,需要很長時間!

    如今,新追過來的這伙賊人,根本不知道其大當家已經身死。還陶醉在抓到一群「肥羊「之後如何論功分贓的美夢當中。而劉秀、嚴光、鄧奉和朱祐「四頭小肥羊「,又恰巧在他們鼻子尖下活蹦亂跳。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鄧晨已經急的差點兒要發瘋的時候,跑在他前方一匹馬位置處的劉縯,猛地深吸一口氣,舌綻春雷,「住手!你們的頭領已經死了。再不投降,一個不饒!」

    「住手!你們的大當家已經死了。再不投降,一個不饒!」

    「大當家已經死了。再不投降,一個不饒!」

    「再不投降,一個不饒!」

    「一個不饒……」

    山裡頭空間非常閉塞,劉縯這一嗓子,又使出了全身的力氣。剎那間,回聲激盪,一波波接著一波,如滾動的霹靂般,直接砸進了群賊的心底。

    鬼哭狼嚎聲嘎然而止,正在撲向劉秀等人的眾蟊賊們,愕然停住腳步。相繼扭頭,看向劉縯等人身後,剎那間,一個個面如土色。

    大當家傅通有戰馬代步,身邊跟的又全是十里挑一的精銳,絕不可能落在大夥後頭。而他們卻全都不知去向,那頭瘋子一樣邊喊話一邊衝過來的「肥羊」,全身上下都染滿了紅!

    答案呼之慾出,大當家死了,肥羊沒有說謊!大夥如果……

    「快,快抓了那四個小的做人質,否則大夥誰都活不成!」還沒等群賊們從震驚中緩過神,被他們簇擁在隊伍中央的那名頭裹紅布的漢子,忽然舉起環手刀大聲斷喝。緊跟著,雙腿再度發力,如餓狼般朝著劉秀等人衝了過去。

    「抓,抓了那四個小的!做,做人質!」

    「抓,抓,抓住他們,抓住他們,做,做人質!」

    群賊當中,有人結結巴巴地附和。協裹著各自身邊的同夥們,跌跌撞撞跟在了紅頭巾身後。

    紅頭巾姓沈名富,江湖綽號沈疤瘌。因為見多識廣且擅於投人所好,在山寨裡,早就穩穩地坐上了二當家的位置,並且已經隱隱有了與大當家傅通分庭抗禮的實力。因此,在眾人都茫然不知所措的時候,他的話,瞬間就成了指路明燈。

    帶領幾十個大人圍毆四個乳臭味干的半大小子,二當家沈疤瘌心裡,自然是勇氣十足。作為一名老江湖,他才不相信自己投降之後,就一定會得到寬恕。與其把希望寄託於對手的善良,不如寄託於自己手中的刀。就像現在這樣,只要抓了四個小的,那兩個大的武藝再強,接下來的戰鬥中也會縛手縛腳。

    說不定,自己可以反過頭來要求他們投降!再不濟,也能以四個小的做人質,逼著他們選擇握手言和。然後,憑藉著此番力挽狂瀾的功勞,山寨大當家位置,除了讓沈某來坐,還能給誰?

    彷彿看到了做了自己做了大當家之後,一呼百應的風光。二當家沈疤瘌渾身發燙,三步並作兩步衝到獵物面前,刀尖向下斜指,「跪下投降,饒你……」

    「跪你娘!」先前彷彿被嚇呆了四名少年,忽然齊聲回應。四張空空的角弓猛地變成了四把棍子,從上下左右四個角度,同時向他抽了過來。二當家沈疤瘌被嚇了一大跳,本能地收刀格擋。耳畔只聽「啪,啪,啪,叮噹!」四聲,脖頸,肩膀,手腕,胯下,同時傳來鑽心的刺痛。手中的鋼刀,也無力地掉在了腳邊的石頭上,火花四濺。

    「去死!」劉秀俯身,拾刀,揮臂橫掃。環首刀緊貼著地面向上,潑出一道冰冷的閃電。

    「啊——」二當家沈疤瘌嚇得魂飛天外,完全靠著多年的廝殺所養成的活命本能,在最後關頭雙腿拔起向後跳躍,才避免變成跛子的命運。身體落地之時,後背卻正撞上麾下一名嘍囉的胸口,「噗通!」跟對方一道摔成了滾地葫蘆。

    「去死,全都去死!」劉秀一刀走空,也顧不上再補第二刀。雙手握住刀柄,衝著圍攏過來的群賊左劈右剁。

    此刻的他,哪裡還記得平素學過的武藝?完全是憑著感覺亂揮亂砍。而良好的身體素質和一路上被馬三娘追著打的收穫,在這一刻盡數得到了體現。剎那間,竟殺得群賊紛紛後退閃避,輕易不敢靠得太近。

    「投降,否則絕不輕饒!」嚴光、朱祐和鄧奉三個,也知道此時此刻,絕對不能露怯。趁著群賊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的機會,揮舞著弓臂,護在了劉秀的兩側和身後。

    四個人少年彷彿四頭初次下山的乳虎,橫衝直撞,無論周圍衝上來多少敵人,都毫無畏懼。短時間內,居然穩穩佔據了上風。接連將五名招架不及的蟊賊打翻在地,手捂傷口大聲哀嚎。

    「別留手,死活都要!抓到一個算一個!」二當家沈疤瘌終於從地上爬了起來,面紅耳赤。幾十個江湖好漢,卻被四個小屁孩給打得節節敗退。此情此景如果傳揚出去,弟兄們以後還怎麼在道上立足?所以哪怕是拚個兩敗俱傷,也必須先將場子找回來。其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再說!

    「殺,殺了他!」被四個比自己兒子都小的少年壓著打,眾蟊賊也惱羞成怒。完全不顧越來越近的馬蹄聲,揮舞著刀劍再度一哄而上。

    「當啷!」劉秀手中的鋼刀,與一把鐵劍相撞,濺起數不清的火星。畢竟還未成年,他在臂力上很吃虧,被震得胳膊發麻,腳步立刻開始踉蹌。另外一名蟊賊瞅準機會,挺身撲上,揮刀用力下劈。「當啷!」,又是一聲脆響,鄧奉手中的弓臂在半空中擋住了刀刃,自身也斷成了兩截。

    「去死!」好鄧奉,危急關頭兀自不肯放棄同伴。將下半截弓臂當作短劍,直戳蟊賊的眼睛。持刀的蟊賊不願變成瞎子,只好抽身後退。劉秀趁機邁步前撲,環首刀順勢來了一記白鶴晾翅!

    「噗!」血光噴起兩尺多高,噴了周圍的人滿頭滿臉。先前手持鐵劍的蟊賊慘叫著踉蹌後退,兩眼瞪得滾圓,滿臉難以置信。一道又長又粗的刀傷,從他的左胸處,一直延伸到胯下。更多的鮮血噴射出來,將他體內的全部生機瞬間抽走。

    「老六死了!」

    「他殺了老六!」

    「六爺……」

    群賊們哭喊著,再度潮水般後退。無論如何,都接受不了山寨六當家,被一名半大小子陣斬的事實。

    被噴了一身鮮血的劉秀,所受到的衝擊絲毫不比他們小。愣了愣,手握鋼刀,精神忽然一陣恍惚,竟忘記了趁機擴大戰果。

    「投降,投降就,就放過你們!」

    「趕緊投降!」

    「我,我們沒,沒想殺人!」

    嚴光、朱祐和鄧奉三個,緊跟著停住了腳步。勸降聲音裡頭,帶著明顯的顫抖。雖然先前那場戰鬥中,他們幾個也曾經聯手殺死了四名蟊賊。可那會兒要麼是隔著車廂板,要麼是遠遠地在賊人背後放箭,根本看不到死者的面孔,自己身上也沒濺到半點血跡。而現在,有個大活人,卻在他們眼前,死得慘不忍睹。

    沙場之上,這種菜鳥行為,等同於找死。頓時,賊軍二當家沈疤瘌就把握住了戰機。從身邊弟兄手裡搶過一把鋼刀,高高地舉起,直奔劉秀的頭頂,「給六當家報仇……」

    「咻!」

    「當啷!」

    一塊桃子大的石頭,從半空中飛了過來,正中高舉的刀身。將鋼刀砸得凌空飛了出去,不知去向。

    「想死,就自己去抹脖子,好歹還能痛快一點兒!」馬三娘滿面寒霜,疾馳而至。用戰馬將劉秀四個,與群賊分開。環首刀橫掃豎劈,將跟著沈疤瘌一道衝過來撿便宜的蟊賊,無論其是否正在後退,全都放翻於地。

    「賊子,拿命來!」劉縯和鄧晨兩個,一前一後,相繼趕到。像兩頭發了瘋的猛獸般,在蟊賊隊伍裡左衝右突。鋼刀落處,血光與斷肢相繼而起,慘叫聲不絕於耳。

    劉秀、嚴光、鄧奉和朱祐四人激靈靈打了個冷戰,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差點親手把小命交給賊人。頓時,一個個羞得無地自容。

    馬三娘卻兀自覺得不解恨,瞪起一雙杏仁眼,繼續厲聲數落道:「發傻,也應該看看時候!不就是殺了個人麼,有什麼好怕的?他死在你手裡,總比你死在他手裡強!仔細看著,彆扭頭。這才是世道真實模樣,要麼殺人,要麼被人殺!」

    說罷,也不管劉秀等人如何反應。一撥馬頭,從側面追向已經開始掉頭逃命的賊人,手起刀落,砍下一顆顆碩大的頭顱。

    「三……」劉秀無力地舉了下手,嘴巴所發出的聲音,卻弱不可聞。

    馬三娘的話沒錯,與其自己死在賊人手裡,當然不如讓賊人去死。可,可那絕望的慘叫,那漫天的血光,卻是如此讓人感到壓抑。壓抑得人心臟幾乎無法跳動,嗓子幾乎無法呼吸!

    努力扭過頭,用環首刀支撐著身體,他不讓自己再去注意正在進行的殺戮。猩紅色夕陽,卻又從山頂上照下來,照亮他孤獨單弱的身影,在血泊中拉得老長,老長!

    注1:第二更正在寫,如果今天寫不出來,就明天三更。

    注2:本書是歷史傳奇,所謂傳奇,就是虛實各佔一部分,關鍵史實不會改變,細節做演義化虛構。如同當年的三國演義。若是完全按照歷史寫,就沒有關雲長過五關斬六將。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18 22:55
    第二十五章縱狼山林必生患

    馬三娘此刻心中可沒那麼多悲天憫人,縱馬揮刀,手下絕不留情!

    她心裡非常清楚,事情之所以發展到如此險惡地步,起因完全是由於大夥當初顧忌自己的感受,沒有對前後幾波被生擒的蟊賊痛下殺手。結果,卻導致蟊賊們探清了大夥的虛實,甚至還認為大夥軟弱可欺,又成群結隊撲了上來。

    虧得劉縯剛才那一嗓子喊得及時,而劉秀、嚴光、鄧奉、朱祐四人雖然武藝平平,膽氣卻都不太差,聯合起來,勉強還有幾分自保之力。否則,萬一剛才讓第二波追過來的蟊賊得了手,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而如果劉秀因為照顧自己的感受放過了蟊賊,到頭來卻被蟊賊所傷,馬三娘覺得自己肯定也沒臉再跟對方同路了。只能遠遠地躲起來,這輩子天各一方,永不相見!

    眾蟊賊的兩條腿兒怎麼跑得過戰馬?被殺得魂飛膽喪。慘叫一聲,掉頭又沖向劉縯和鄧晨,試圖繞過二人,奪路逃命。馬三娘看了,也不屑去追。抬手擦了把臉上的血珠和汗珠,策馬又回到了劉秀等人身旁,持刀而立。

    「三,三姐!」朱祐的心神,被馬蹄聲從天外拉回。抬起煞白的小胖臉兒,看向渾身上下濺滿了血跡的馬三娘,打招呼的聲音結結巴巴。

    此時此刻,他才終於意識到,「勾魂貔貅」這個名號,具體是由何而來?轉念又想起自己一路上大獻慇勤,甚至偶爾還嘴巴花花,頓時就覺得脊背一寒,從脖梗到尾椎都麻得厲害。

    「別廢話,看大哥那邊。學學他和姐夫是如何殺賊!」馬三娘沒注意到朱祐的表情,還以為此人又想找機會大獻慇勤。杏眼一翻,大聲命令。

    「啊!是,好!」朱祐心裡偷偷打了個哆嗦,趕緊將目光轉向劉縯和鄧晨。只見四名試圖從劉縯身側強衝而過的蟊賊,在轉瞬間,就被劉縯刺翻了三個。剩下一個嚇得兩股戰戰,想要繼續逃命雙腿又使不上多少力氣,像醉鬼般搖搖晃晃。

    正踉蹌間,鄧晨策馬如飛而過,手中長劍如鐮刀般斜向一抹,藉著戰馬的奔行速度,在此人的後背上抹出了一條兩尺長的傷口。

    「噗——」鮮血竄起了一人多高,然後又如瀑布般落下。後背受傷的蟊賊,慘叫著又向前跑了兩步,一頭栽倒,當場氣絕。

    「不給咱們活路!咱們一起上,拼一個算一個!「看到手下弟兄一個接一個死去,蟊賊二當家沈疤瘌又急又怕,揮舞著一把剛剛撿起來的環手刀大聲招呼。

    「不叫老子活,老子也不叫你活!」眾蟊賊見逃命無望,也都發起狠。一個個瞪起猩紅色的眼睛,飛蛾撲火般朝劉縯身畔沖。

    他們打定了主意要群螞噬象,認為對方肯定抵擋不住,或者至少會被逼得讓開道路,放大夥逃之夭夭。卻不料,劉縯最擔心的是群賊情急之下又去傷害自己的弟弟,才不在乎撲向自己的人是少是多。左手猛地一拉戰馬韁繩,讓戰馬高高揚起了前蹄,將一名跑得最快的蟊賊踢了個仰面朝天。隨即,手臂前揮,藉著馬身下落的慣性力劈華山!

    「當啷!」一名蟊賊手中的兵器斷裂,緊跟著是他的鎖骨、胸骨和左肺。劉縯看都不看,迅速將寶劍從屍體上抽出,提臂橫掃,又是「噗」地一聲,掃飛一顆滿臉驚恐的頭顱。

    鄧晨策馬急衝而回,寶劍揮舞,奪走另外兩名蟊賊的性命。飛濺的鮮血和同伴們垂死之際的慘叫,令剩餘的蟊賊迅速恢復了清醒。一轉頭,推開身邊的同伴,落荒而逃。

    他們逃命的方向,轉眼間,又變成了先前馬三娘堵路的方向。雙腿邁動,不求跑過戰馬,只求不落在自家同夥身後。

    劉縯和鄧晨二人大聲冷笑,策動坐騎,揮舞長劍,像割莊稼般,從背後將逃命者挨個砍倒。這次,他們沒有再顧忌馬三娘的感受,也不打算再給蟊賊們留任何活路。

    並不是所有的蟊賊都叫馬武,也不是所有的落草者都配被稱作江湖好漢。大夥已經犯了一次錯,絕不會犯第二次。

    「啊,饒——!」

    「啊!」

    「娘咧!」

    「饒命,我上有……」

    絕望的慘叫聲和討饒聲,此起彼伏。蟊賊們不敢轉身抵抗,也不敢扭頭看一眼身後的同夥還剩下幾個,只是拚命地邁動雙腿,邁動雙腿,如同一群遭遇猛獸捕食的野羊。

    忽然,野羊當中最強壯的那頭,蟊賊二當家沈疤瘌脫離的隊伍。轉身朝著劉秀等人衝了過去,一邊跑,一邊將環首刀高高地舉過了頭頂。

    「啊!」劉縯被嚇了一大跳,趕緊匆忙扭過頭去,提醒馬三娘早做防範。還沒等他把提醒的話喊出嘴巴,又看到那名帶著紅頭巾,正在奔向劉秀的蟊賊,忽然將環首刀朝身後一拋,緊跟著跪倒在地,大聲哀告: 「三姐救命!三姐救命!我是沈富,我是鳳凰山的沈富!」

    「鳳凰山?」非但正準備舉刀迎戰的馬三娘愣住了,劉縯和鄧晨也大吃一驚,追殺其餘蟊賊的速度本能地放慢。

    「我是沈富,我是沈富。三姐,我給您牽過馬!我當年給您牽過馬!救我,救我!」紅頭巾蟊賊二當家沈疤臉唯恐馬三娘認不出自己,跪在地上,一邊磕頭,一邊大聲提醒。「我當年曾經給您牽過馬,我臉上這道疤,也是追隨三姐你跟官兵作戰時留下的!三姐,看在我以前對您忠心耿耿的份上,請救我一救,救我一救!」

    「沈疤瘌?」馬三娘的臉色變了變,高舉在手中的鋼刀,再也無法劈下。

    在自家哥哥馬武被岑彭欺騙下山接受「招安」之前,兄妹兩個帶領鳳凰山的好漢們,曾經跟官府多次交手,雖然每次都能佔據上風,但自身的損失也非常驚人。一場血戰下來,很多平素熟悉的大叔和大哥,就都長眠不起。也有很多弟兄因為受了傷需要調養,或者意志不夠堅定,悄悄地選擇離開。

    對於受了傷需要下山調養的弟兄,馬武向來會熱心地送上一份盤纏和口糧,免得他們下了山後沒人收留,凍餓而死。對於那些厭倦了刀頭舔血生涯,想重新去過安穩日子的弟兄,馬武也儘量做到了好聚好散,不會過多的刁難。

    而疤瘌臉沈富,則恰好屬於兩種情況兼而有之。此人臉上挨了官兵一刀,算是傷員,離開山寨找地方休養無可厚非。此人傷癒之後原本已經歸隊,但後來忽然又偷偷開了小差,馬武和馬三娘兄妹兩個也沒有派人去追殺。終歸是人各有志,無需勉強。反正只要沈疤瘌不去給官兵帶路,日後大夥相見時,依舊算得上是自家弟兄。

    然而,讓馬三娘打破腦袋也沒想到的是,疤瘌臉沈富離開了鳳凰山,並不是去過安穩日子,而是跑到了千里之外,另起了一份爐灶。看模樣,好像還混得風生水起,至少剛才帶頭撲向劉秀嚴光四人之時,做到了一呼百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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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六章為惡過多終有盈

    「三姐,你們認識?」劉秀顧不上再發呆,拎著血跡未乾的環首刀走過來,帶著幾分關切詢問。

    「算,算認識吧!」馬三娘心亂如麻,不敢跟劉秀的眼神對接,側著臉回應,「他,他原來在鳳凰山做事,後來,後來偷偷開了小差!」

    「不,不是開小差,是,是怕,怕拖累大當家,怕拖累大當家和你!」話音剛落,沈疤瘌立刻哭天喊地叫起了冤枉,「三姐,三姐你聽我說,你聽我說。我當時剛剛養好傷,氣血兩虧。留在山上只會拖你和馬大哥的後腿。所以,所以才一個人悄悄地走了!」

    「那馬大哥被人追殺時,怎麼沒見到你?」劉秀立刻從此人的話語中抓到的破綻,皺了下眉,沉聲追問。

    「我,我……」沈疤瘌愣了愣,眼睛又開始骨碌碌在眼眶裡亂轉,「我,我有個親戚在這邊,所以,所以過來投奔他。誰料,誰料他效仿馬大哥,也幹起了替天行道的勾當。我,我沒地方去,只好,只好先……」

    「住口,你們也配跟我哥比!」馬三娘臉色大變,厲聲打斷。「我哥在鳳凰山,什麼時候攔路搶劫了。我哥……」

    「我,我說得不算啊,我說的不算啊!」沈富自己也知道剛才的話語裡漏洞百出,乾脆扯開嗓子,大聲哭嚎。「三姐,我一個小嘍囉,怎麼可能做得了山寨的主?發現他們連不上馬大哥一根腳指頭都比不上,想要後悔也晚了!他們又不會像馬大哥那樣,任由我自行離開。三姐,我,我真的後悔,我後悔得夜夜都睡不著覺。我日日夜夜,無時無刻都想著回鳳凰山,想著馬大哥和你。三姐,救救我,救救我!」

    「閉嘴!哪個用你想?鳳凰山沒,沒你這樣的孬種!」馬三娘又羞又氣,大聲斥罵。但手中的鋼刀,卻再也舉不起來。

    在半路上養好傷後,她曾經瞞著劉縯等人,從過往旅人嘴裡,偷偷打聽過鳳凰山的消息。卻非常痛苦地得知,就在大哥馬武和自己被騙到棘陽的第三天,也就是自己在道觀養傷的時候,鳳凰山老營被狗官岑彭帶領爪牙付之一炬。留在山上的老弱婦孺,大部分都被官兵當場斬殺,只有零星幾個逃了出去,生死難料。

    聽聞這個消息後,馬三娘在背地裡,哭了一場又一場。耐於當初大哥在跟自己分別前的交代,不能讓爺娘的墳前連個上香的人都沒有,才強壓下了潛回棘陽刺殺岑彭報仇的衝動,繼續跟著劉秀等人向北而行。如今,在遠距鳳凰山千里之外,忽然看到了一個曾經的「鳳凰山好漢」,縱使此刻對方的行為再卑鄙,形象再齷齪,她又怎麼可能下得了狠手?

    「不對!」嚴光忽然走上前,用弓臂指著沈疤瘌的鼻子,大聲反駁,「你既然無時無刻都想著鳳凰山,剛才最開始交手之時,為何沒認出三姐?你說你只是個小嘍囉,做不了主,我剛才分明聽見有人叫你二當家!」

    他向來心思縝密,又不會像劉秀那樣,唸著馬三娘的面子,所以,問出來的問題一針見血。沈疤瘌被問得接連打了兩個冷戰,趕緊又扯開嗓子,大聲哭喊道:「三姐,三姐,我,我冤枉。剛才被您一路追著砍,我,我哪裡有膽子,看看您到底長什麼樣?至於二當家,這座山中,總計有七個寨子,每個寨子裡頭,都有十幾個當家。雞鴨多了不生蛋,我這個伏龍寨二當家,根本連個屁都算不上!」

    「你撒謊!被三姐追殺時不敢仔細看,後來被我哥追殺時,就敢自己朝這邊看了?分明是心存僥倖,還想仗著人多反敗為勝!」得到了嚴光的幫助,劉秀也從沈疤瘌的話中,找出了一個個破綻,舉起環首刀,大聲斷喝。

    「三姐救命!」沈疤瘌可不知道,劉秀就在小半柱香時間前,還在對著落日悲天憫人。見他手中的鋼刀寒光閃爍,還以為死到臨頭。向前一撲,雙手抱著腦袋苦苦哀求,「我,我剛才真的沒認出您來,我,我只是,只是覺得眼熟,實在沒辦法了,才,才抱著試試看的想頭來找你相認。我,哎呀!」

    卻是馬三娘實在不忍看著鳳凰山好漢的形象,被他敗光。俯身用刀側面抽了他一下,將其打成了滾地葫蘆。

    「三娘,此人留不得!」劉縯和鄧晨兩個聯袂而歸,人的衣服和戰馬的鬃毛上,鮮血淅淅瀝瀝而落。

    大部分蟊賊,都被他二人聯手殺死。只有三個看起來年齡跟劉秀、鄧奉差不多大的,因為長相嫩,又跪地討饒得及時,被二人當成了俘虜,用長劍押著,走了過來。

    「我跟大哥剛才問過了,此人是伏龍寨的二當家。平素自成一派勢力,已經能跟其大當家平起平坐!」唯恐馬三娘心軟,鄧晨猶豫了一下,低聲補充。

    「我知道,姐夫,我知道該怎麼做!」馬三娘臉色一紅,輕輕點頭。隨即,咬著牙舉起環首刀。

    鳳凰山已經不存在了,曾經的鳳凰山好漢,也永遠成為了傳說。沈富這種人,心狠手黑,嘴裡頭還沒有半句實話,如果饒他不死,指不定將來還會生出多少禍端。

    「饒命,三姐饒命!我,我知道一個消息,一個重要消息!我,我願意將功贖罪!」疤瘌臉沈富一直在用眼角的餘光,偷偷觀望周圍動靜。見馬三娘這回刀刃朝下,立刻向遠處打了個滾,大聲哀告。

    馬三娘微微一愣,剛剛舉起來的手臂,僵在了半空中。

    唯恐她握不住刀,沈疤瘌繼續向遠處翻滾了數尺,繼續補充,「我剛才真的沒認出你,但是,但是我知道馬大哥的最新消息。你,你如果饒我一命,我願意把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訴你!」

    「啊?」馬三娘大吃一驚,扭頭看向劉縯,手中的鋼刀,更是劈不下去。

    「馬子張在哪?你怎麼會有他的消息!」劉縯與馬子張雖然只有一面之緣,心中卻對此人極為欽佩。猶豫了一下,跳下坐騎,提劍走到了沈疤瘌身側。

    「馬子張,馬大哥數日前,與其他人一道劫了育陽大牢,把裡邊那些拖欠官府稅金的囚犯,全都救了出去。」沈疤瘌知道這是自己唯一的活命機會,趕緊竹筒倒豆子般,將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都交代了出來。「然後他們就把隊伍拉上了綠林山,據說狗官甄阜帶著上萬兵馬去征剿,都被他打得大敗而歸。我知道這件事後,曾經勸我們大當家,帶著弟兄們去投奔他。但是,但是大當家是本地人,捨不得離開老家太遠,就,就不肯聽!」

    後面幾句廢話,被劉縯和馬三娘兩個,毫不猶豫地選擇忽略。馬武的傷勢已經好轉了,並且又拉起了隊伍,有了本錢自保。這個消息,比一路上聽到的任何喜訊,都令人精神振奮。

    「三姐,你饒我這一次,我回山寨收拾收拾,立刻帶著手下弟兄和金銀細軟去投奔馬大哥。我雖然沒啥本事,但能讓馬大哥那邊多一個人,不,不,多幾車輜重,總省得他為了幾袋子過冬的糧食,還要冒險去攻打大戶人家的莊園!」偷偷看了一眼馬三娘臉色,沈疤瘌繼續苦苦哀求。

    如果放在八年前,區區幾車細軟,絕對無法令馬三娘動心。然而,眼下自家哥哥馬武重傷初癒,所統帶的,又是一群烏合之眾。幾車細軟,就有可能關乎生死。不由得她不仔細斟酌。

    「你真的肯去投奔馬子張?」劉縯也知道,眼下多一車輜重,就有可能讓馬武多一分熬過冬天的機會,左手輕輕摩挲著劍鋒,沉聲追問。

    「真,十足的真。大當家和其他頭領都被您給殺了,山寨今後就我說的算。我說去投奔馬大哥,絕對沒人敢反對!」沈疤瘌頓時鬆了口氣,迫不及待地回應。

    「不能放過他!」朱祐忽然跳了過來,大聲提醒,「如果他言而無信,咱們根本無法拿他怎麼樣?」

    「我發誓,我發誓。如果三姐這次饒過我,我反悔不去投奔馬大哥,就,就讓我利刃穿心而死,死後變成一條野狗,誰見了都打,永遠無法再做人!」沈富心中一邊詛咒小胖子的祖宗八代,一邊哭喊著舉起了右手,對天發誓。

    「那就姑且信你一次!」劉縯回頭看來看滿臉猶豫的馬三娘,緩緩收起了寶劍。

    「大哥!」馬三娘知道劉縯又是為了不讓自己為難,才決定給沈疤瘌一個機會。含著淚喊了一聲,輕輕搖頭,「不用,您其實不必這樣遷就我。我,我……」

    「自家妹妹的事情,怎麼算遷就?」劉縯笑了笑,轉身跳上戰馬, 「我答應過馬子張,拿你當親妹妹!我說話向來算數。走吧,老三,嚴光,收拾好馬車,咱們繼續趕路。姑且相信此人一次,他要是不知道好歹,留在這裡繼續為惡,早晚會死在其他山賊手裡,也用不到咱們來殺。

    「也對!」劉秀、嚴光等人齊齊點頭,然後笑著走向馬車。

    不是所有山賊,都配稱作江湖好漢!如果沈富去投奔馬武,對後者來說,無異於雪中送炭。今後雖然還免不了跟馬武一道與官軍廝殺,但周圍的百姓,卻會把對馬武的敬意,一部分轉移到他身上。如此,他只要不當場戰死,就有機會像馬武現在那樣迅速恢復實力,繼續在山林間縱橫往來。

    而如果他繼續留在此地,雖然因禍得福,能成為伏龍寨的大當家。然而帶著一群烏合之眾打家劫舍,能有什麼出息?最後要麼死於官府征剿,要麼死於跟其他山賊的火並,早晚都不得善終。

    「多謝三姐活命之恩!多謝這位英雄活命之恩。小人這輩子,到底都不會忘,到死都不會忘!」沈疤瘌自知終於逃過了一劫,趴在地上,不停地磕頭。直到馬蹄聲漸漸消失,才終於停了下來,雙目當中,閃過一縷幽蘭色的寒光。

    「二當家,他們,他們走了!咱們,咱們去哪?」三個少年蟊賊也被劉縯一道放過,見沈疤瘌終於不再光顧著磕頭,趕緊低聲請示。

    沈疤臉陰沉著臉不說話,抬起頭東張西望。直到確認劉縯和馬三娘等人確實已經徹底走遠,才咬了咬牙,冷笑著道:「去哪?當然是去宜陽報官。你們沒看到麼?馬三娘剛剛路過這裡,即將前往長安,行刺皇上!」

    「啊?」三名少年蟊賊被嚇了一跳,瞪圓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剛才聽到的每一個字。

    「朝廷有令,抓到馬武和馬三娘者,賞田千畝,金一斗!舉報者,賞格可得一半兒。敢窩藏收留者,族誅」沈富朝著地上吐了口濃痰,大聲補充,「馬三娘跟其餘那幾個人剛剛路過宜陽,肯定會留下什麼蹤跡。咱們回宜陽去打探清楚了,把馬三娘準備去長安行刺的消息,和他們的模樣,來歷,一道報告給官府。就能分到五百畝地,半頭金子,從此一輩子吃香喝辣。」

    「這……」三個少年蟊賊又驚又喜,髒髒的臉上,頓時湧滿了貪婪之色。「有這等好事?二當家,我們聽你的,您說怎麼辦,我們就……」

    「啪!」一支羽箭,忽然從半空中飛了過來,正中沈疤瘌的腦門,同時將幾個蟊賊的話,全都憋回了嗓子眼兒裡。

    「啊——」三名少年蟊賊嚇得魂飛魄散,不敢管沈疤瘌的死活,拔腿就跑。陸續又有三支羽箭飛至,從背後追上他們,將他們挨個射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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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七章日暮又聞呼聲急

    「別怪我下手狠,不能留著你們禍害大哥全家!」馬三娘如同靈貓般你從附近的山石後跳了出來,背起角弓,一邊用環首刀切開三名少年蟊賊的喉管,一邊喃喃自語。

    吃虧上當狠了,人就會多長幾個心眼兒。因此在劉縯又一次為了照顧她的情緒,放過了沈疤瘌和三位小嘍囉後,馬三娘就堅持要做一重防備。只策馬跑過了前面的山路拐彎兒,就跳下坐騎悄然返回。憑藉一身武藝和女孩子特有的仔細,無聲無息地潛伏在了蟊賊們附近。

    那沈疤瘌的武藝,連粗通都算不上,又正值驚魂未定,哪裡會發覺身邊已經多了一隻勾魂貔貅?正貪婪地謀劃著,向官府舉報馬三娘和「窩藏匪首者」的行蹤,借官府之手來替自己洗雪今天的恥辱,順便賺上一大票犒賞。卻不料,這一回,終於親手把他自己送進了鬼門關!

    「還有你,丟光了鳳凰山的臉!」從最後一名少年蟊賊的脖子上拔出橫刀,馬三娘快步走到已經氣絕身亡的疤瘌臉沈富身旁,手起刀落,砍下了此人的頭顱。

    心臟中,彷彿有什麼東西忽然斷裂。她眼前一黑,晃了晃,咬著牙重新站直了身體。姓沈的疤瘌臉一死,鳳凰山,也就徹底成了過去。除了她和哥哥馬武之外,世間再無任何人,與此山相關。也再沒有任何人,可以打著鳳凰山好漢的旗幟招搖撞騙。從此之後,她馬三娘死也好,活也罷,都給跟鳳凰山,跟山下的馬家沒有糾葛。她馬三娘從此終於可以像哥哥馬武希望的那樣,只為自己而活,無拘無束,無牽無掛。

    一陣清冷的晚風吹過,捲起陣陣血腥。馬三娘打了個寒顫,一腳踢開沈疤瘌的腦袋,邁動雙腿,快速奔向遠方。劉秀和大夥,還在遠處等著她。天馬上就黑了,她不能讓大夥等得太著急。

    畢竟是經常走山路的人,再崎嶇蜿蜒的道路,也無法妨礙雙腿奔行如飛。總計只用了百十個呼吸功夫,馬車已經遙遙在望。車廂旁,剛剛換過一身乾淨衣服的劉秀等人,聽到腳步聲響,個個如釋重負。緊跟著,便不約而同地迎了上來。

    「那四個傢伙呢,是回到山上去收拾行李了,還是拿誓言當成了屁?」朱祐等得最為心急,不待馬三娘把雙腿停穩,就低聲追問。

    「走吧!」馬三娘心裡不舒服,白了他一眼,快步走向自己的坐騎。「這一帶過於狹窄,不適合休息。咱們抓緊時間趕路,趁著天完全黑下來之前,找個寬敞些的地段……」

    「那幾個人呢,我看他們今天受足了教訓,即便不打算遵守約定,也應該會老實一陣子……」朱祐沒有得到自己需要的答案,追著馬三娘的背影,繼續刨根究底。

    「死了!」馬三娘單腳踩上掛腿繩套,一邊飛身往坐騎上跳,一邊冷冷地補充。

    「死了?你殺了他們?」朱祐被嚇了一大跳,接連後退數步,瞪大了眼睛追問。圓圓的額頭上,瞬間就湧滿了一顆顆的剔透的汗珠。

    「豬油,別嚷嚷了。三姐做事,自有她的理由!」劉秀輕輕扶了他一把,滿臉同情地安慰。「上車,趁著天還沒完全黑,再往前走一段。至少得先過了熊瞎子谷。」

    這一句說得甚為及時,既避免了朱祐繼續糾纏下去,惹馬三娘討厭。又點明了眼前真正需要注意的關鍵,熊瞎子谷,先前蟊賊們隱藏起來準備伏擊大夥的地方。幾個蟊賊頭目雖然先後殞命,但誰也不能保證,是不是還有其他不開眼的傢伙,依舊懷著「吃肥羊」的美夢不願醒來。

    當即,大夥紛紛點頭。上馬的上馬,登車的登車,在晚霞的餘輝下,匆匆趕路。一邊走,一邊還小心戒備,以防有蟊賊繼續冒險偷襲。

    如是又走了一個多時辰,終於在馬上就要看不清道路的時候,來到了群山的邊緣地帶。雖然還沒有見到任何人煙,但腳下的土地,卻已經平整了許多。夜幕下的田野,也變得漸漸寬闊。

    劉縯經驗豐富,立刻挑了一處靠近溪流,且不太潮濕的土坡,帶著大夥去佈置夜宿營地。馬三娘和鄧晨,則用繩索、弓箭和其他一些隨手可以找到的硬物,在周圍佈置陷阱。一方面防止有野獸趁著黑夜掩護來襲。另外一方面,也防止有陌生人悄悄靠近,打大夥一個措手不及。

    劉秀、嚴光、朱祐、鄧奉四個,屬於第一次出遠門,幫不上什麼忙。只能負責打水,生火,熱飯。一通忙碌過後,倦意漸漸上湧。幾個少年在兩名大人的督促下,先後在火堆旁鋪開獸皮睡去。兩名大人,劉縯和鄧晨,則分了班次,輪流擔任崗哨,警惕周圍的風吹草動。

    也許是幾個頭目戰死的消息已經傳開了的緣故,也許被山路上的同夥屍體嚇破了膽子。整整一夜,再沒有任何蟊賊的身影出現。第二天吃罷早飯,劉縯帶著眾人打來冷水澆熄了篝火,再度上路。又走了兩個多時辰,終於徹底遠離了群山的懷抱。

    前朝花費重金修成了官道,就在眼前。又寬又長,兩側樹木正在落葉,繽紛滿地。官道上,稀稀落落也有了行人和車馬,不再是鴉雀無聲。令劉秀、嚴光等人,瞬間就覺得心臟為之一輕。

    他們幾個正值青春年少,又讀了一肚子詩書,因此雖然衣著打扮樸素,卻也顯得氣質超凡脫俗。路上的旅人看到了,難免目光就會受到一點兒吸引。待看到魁梧偉岸的劉縯,沉穩有度的鄧晨,以及早就換上了一身沒有絲毫血跡的衣服,英姿勃發的馬三娘,便愈發心生親近之意,想要主動與大夥攀談。

    劉縯也正急需解司隸附近的風土人情,以及全天下的傳聞掌故,因此,對於主動上前搭腔的旅客,只要看起來不像懷著歹意,便給予了適當熱情的回應。如是一天走下來,七個人的隊伍,就變成了三十餘人。另外二十幾位,來自四波,兩波是要前往長安探親,兩波是要前往華陰投靠朋友,大夥湊在一起,談談說說,倒也解去了許多寂寞。

    眼看著大地又要被暮色籠罩,大傢伙走得人困馬乏。正準備去前方找個大一些的村落,租上幾間房子歇腳,晚風當中,忽然傳來幾聲清脆的金鐵交鳴,「噹!」「噹!」「叮!」「當當!」 ,緊跟著,便是一陣悲憤的哭嚎,「天殺的狗賊,老子跟你們拼了!」

    「有強盜打劫!」劉縯眉頭一皺,右手迅速搭上了腰間劍柄,「這都快到弘農了,光天化日之下,居然還有盜匪殺人越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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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八章 白袍少年引長弓

    「伯升且慢!我先去打聽清楚情況!此處道路平坦,我等人多勢眾且有車馬代步,無論是戰是走,都可以從容自如!」鄧晨猛地伸手拉了劉縯胳膊一下,隨即抖動韁繩,朝著哭喊聲傳來的方向策馬飛奔。

    劉縯微微一愣,這才想起來此刻自己身邊還有四個少年需要保護,並非單人獨騎,不能像以前出行那樣路見不平立刻持劍而上。悶哼一聲,將已經拔出了一半兒了長劍又插回了皮鞘。

    其餘四伙旅伴原本已經起了撒腿逃命的心思,聽鄧晨說得果斷自信,又看到劉秀、嚴光、鄧載、朱祐和馬三娘五個未成年人,臉上都沒露出半點兒懼色,而是一個個默不作聲地開始整理馬匹和弓箭。頓時兩頰一熱,將原本已經撥歪的馬頭,又悄悄地撥了回來。

    「諸位仁兄勿慌,劉某自問本領還過得去。萬一事情不測,便由劉某和偉卿來斷後,你等儘管自行離去便可!」劉縯見狀,少不得又回過頭,向眾人大聲許諾。

    聞聽此言,一眾旅伴的臉色愈發慚愧。紛紛手握兵器,啞著嗓子回應道:「劉兄這是哪裡話來?咱們一見如故,理應同進同退,斷沒有把你一個人留下,我等各自逃生的道理!」

    「對,劉兄,咱們能管就管,管不了就一起走。」

    「對,咱們共同進退,有難同當!」

    「劉兄,咱們唯你馬首是瞻!」

    ……

    「如此,劉某多謝了!」劉縯雙手抱拳,向大夥鄭重行禮。隨即,策馬向前跑了二十幾步,手按劍柄,全神戒備。

    如果是第一次與盜匪相遇,劉秀、嚴光等人肯定會跟其他旅伴們一樣緊張。然而,前天在山中,大夥剛剛將蟊賊們殺得落花流水,而自己這邊卻連根汗毛都沒被傷到。因此,再一次聽到金鐵交鳴之聲,非但不覺得驚慌失措,反倒各自在內心深處,湧起幾分躍躍欲試。

    少頃,馬蹄聲由遠及近,鄧晨拎著把滴血的長劍,匆匆忙忙返回。將劍身朝大夥舉了舉,大聲示警:「快走,有馬賊在洗劫村子,就在前方距離官道不足兩里遠處,繞過了那片樹林就是。村子裡的大戶應該雇了不少刀客,正在跟他們拚命!」

    「啊!」眾旅伴聞聽「馬賊」兩個字,臉上的慚愧,瞬間就全都變成了恐懼。

    與其他攔路搶劫的蟊賊不同,馬賊的作案地點,通常都遠離其老巢。因此,下手格外狠毒,很少會留下什麼活口。而因為有戰馬代步,一旦被他們盯上,「獵物」就很難平安脫身。無論是主動投降,還是丟下財物倉惶遠遁,最後結果恐怕都是一樣。

    「爾等自管先走,劉某和鄧偉卿斷後。三娘,帶著老三他們,跟大夥一塊離開!」劉縯當機立斷,抽出寶劍,毫不猶豫地去兌現先前的承諾。

    眾旅伴這才多少緩過了一點心神,紛紛調轉坐騎,準備沿著官道向東逃命。還沒等他們開始加速,耳畔只能一聲鳴鏑響,「嗤——」,緊跟著一哨身穿青色皮甲的馬賊,從右前方如飛而至。

    「柱天大將軍帳下虎賁奉旨討賊,爾等速速交出兵器和坐騎,聽候甄別處置。否則,定斬不赦!」帶隊的馬賊頭目手持長朔,大聲威脅。其身後,六名馬賊舉刀持弓,將騙人的謊言一遍遍重複。「柱天大將軍帳下虎賁奉旨討賊,爾等速速交出兵器和坐騎,聽候甄別處置……」

    「柱天大將軍帳下虎賁奉旨討賊,爾等速速交出……」

    「柱天大將軍帳下……

    柱天大將軍,是前東郡抬手翟義起兵反抗王莽時自封的官爵。因為他擁立了東平郡王之子劉信為帝,打出了匡扶大漢江山的旗號,因此在民間贏得極大的支持。雖然在王莽的全力鎮壓下,很快翟義本人就兵敗身死。但從那時起一直到現在,幾乎每一年都有起義者冒稱是柱天大將軍的舊部,重新豎起討伐王莽的大旗。

    這些起義者來歷各異,良莠不齊,行事手段也大相逕庭。有人的確是只跟官府做對,試圖重新建立大漢朝那種相對寬鬆包容的秩序。有人則純粹是掛著羊頭賣狗肉,嘴裡高喊著「討伐王莽,解民於倒懸」,實際上卻每到一地,便燒殺搶掠,比王莽麾下的大新朝官兵還要凶殘。

    因此,聽得「柱天大將軍帳下虎賁」九個字,眾旅人非但沒有老老實實交出兵器,下馬投降。反倒咬著牙把防身用的寶劍和佩刀都抽了出來,同時雙腿用力狠夾馬腹。準備萬一逃命的道路被斷,就跟馬賊們拚個魚死網破。

    那帶隊的馬賊小頭目見自己一番大話,居然沒把「獵物」們嚇得立刻跪地求饒。心中也暗自吃了一驚。然而,看到眾人胯下的坐騎和身旁背負著行李的馱馬,心中的貪婪之火頓時熊熊而起。一邊繼續帶領隊伍加快速度向官道斜切,一邊扯開嗓子大聲威脅,「站住,誰都不准跑,否則,抓住之後,五馬分屍!」

    「去你娘的!」眾旅人沒勇氣與他交戰,卻也不會膽小到被幾句大話嚇得束手待斃。扭頭回了一句髒話,將胯下坐騎催得更急。

    「不知死活的東西!」馬賊頭目兩度威脅無果,自覺在手下人跟前被折了面子,惱羞成怒。張嘴大罵了一聲,端起長朔,就朝官道上距離自己最近的一名旅人撲了過去。三尺長的槊鋒寒光四射,恨不得立刻給「獵物」來一個透心涼。

    「啊——」那名旅人手中只有一把寶劍,自身武藝也稀鬆平常,如何擋得住巨蟒般刺過來的槊鋒?嚇得把眼睛一閉,揮舞著兵器大聲慘叫。

    本以為自己此番定然在劫難逃,卻遲遲沒感到任何腸穿肚爛的痛苦。驚愕中偷偷睜開眼睛,只看到原本該刺中自己的丈八長朔,像死蛇一樣掉在了身後不遠處的官道旁。而先前那名凶神惡煞般的馬賊頭目,此刻則橫躺在長朔附近,肋下斜插著一支羽箭。口鼻噴血,四肢抽搐,眼看著就要一命嗚呼。

    「殺人了!」「殺人了!」「咱們的人殺了馬賊!」不止一名「獵物」看到了馬賊頭目的下場,一個個慘白著臉,嘴裡發出毫無意義的叫喊。

    「一起動手,咱們這邊人多,殺光了他們,免得有人回去搬兵!」一個變聲期的嗓音,緊跟著傳入「獵物」們的耳朵。

    眾「獵物」的注意力被吸引,愕然回頭。只見跟在逃命隊伍最後的馬車上,有名少年持弓而立。衣袂飄飄,白袍如雪,翩然不似凡間人物。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18 22:56
    第二十九章 鯤鵬展翼群山矮

    「好!」

    「好一個少年英雄!」

    「這才是我漢家男兒!」

    ……

    眾旅人心中暗喝一聲彩,臉上恐懼再度被慚愧之色所取代。

    車轅上持弓而立的那名少年,嗓子才剛剛開始變聲,真實年紀絕對不會超過十七。面對凶名遠播的馬賊,心中卻毫無畏懼。即便是在暫避敵軍鋒櫻之時,依舊記得放箭保護素昧平生的旅伴。而自己年齡比此子長了那麼多,身材比此子高了至少兩頭,同樣面對凶狠殘暴的馬賊,卻只能低著頭作鳥獸散。這差距,真是令人無地自容!

    「馬賊凶惡,大夥與其被其追上挨個殺死,不如一道血戰脫身!」那白袍少年一邊彎弓搭箭,射向其餘六名馬賊嘍囉,一邊扯開嗓子大聲補充。

    「殺了他,先殺了他,殺了他給王大哥報仇!」六名馬賊一邊躲閃還擊,一邊憤怒地咆哮。

    頭目的死,沒有讓他們感覺到絲毫畏懼,反而激發了他們骨子裡的凶殘。發誓要把持弓年從馬車上拉下來剁成碎片,以儆其他旅人傚尤。

    「劉秀小心!」馬三娘催動坐騎,快速衝到馬車外側,揮刀擊飛凌空射過來的雕翎。

    劉縯和鄧晨現在主動留下斷後,預先沒想到已經有小股馬賊迂迴到眾人的側翼,因此都來不及出手相助。現在,只有她一個,承擔起了保護四名少年讀書郎的任務,擔子不可謂不重。然而,此刻的馬三娘,心中非但沒有感覺到絲毫的疲憊,反而湧起了幾分欣然之意。巴不得馬賊們的數量更多一些,讓自己和劉秀能夠長時間聯手拒敵。

    「不怕死就過來!」

    「過來,老子送你去跟姓王的做伴!」

    「過來受死,老子才不怕你們!」

    嚴光、朱祐、鄧奉三人,哪裡肯讓劉秀和馬三娘兩個人去承受所有馬賊的攻擊?相繼從車轅和四敞大開的車廂口處舉起弓,瞄準馬賊迎面而射。

    他們的射藝雖然比剛剛開始離家時有了很大的進步,然而畢竟火候不足,且缺乏實戰檢驗。因此,匆忙射出的羽箭,要麼因為目標正在高速移動而落到了空處,要麼因為力道太弱,被馬賊們用兵器輕鬆擊落於地。

    眾馬賊見狀,越發堅信自家頭目的死,絕對是一個意外。因此,忍不住哈哈大笑。乾脆收起殺傷力明顯不佳的騎弓,高舉起環首刀,結伴朝馬車發起了傾力一擊。

    「賊子找死!看箭!」正加速趕過來救助自家弟弟的劉縯大急,隔著三十多步遠,張弓便射。

    馬背起伏,晚風橫吹,他倉促射出的羽箭,同樣保證不了任何準頭。除了讓群賊的衝鋒速度微微一滯之外,沒有起到其他任何作用。

    眼看著馬三娘和自家弟弟劉秀就要遭到群賊圍攻,劉縯急得雙目欲裂。就在這時,三名正在逃命的旅人,忽然同時一聲怒喝,「狗賊,老子給你們拼了!」。撥轉坐騎,迎面朝六名馬賊衝了過去。

    「拼了,殺一個夠本兒!」其餘旅人身體內的男兒血性瞬間被激發,相繼撥轉坐騎,撲向六名馬賊。高高舉起的兵器,在夕陽的餘暉下耀眼生寒。

    漢風雄烈,此際最頂層的權貴豪門,雖然已經迅速腐朽,中下層的良家子們身上卻依舊保持者祖先好武任俠的遺風。而敢前往數百里之外探親訪友者,更是十個裡頭有八個練過拳腳兵器,且膽氣不俗。因此,二十幾位漢子結伴拚命,殺氣頓時直衝霄漢!

    六個正在撲向馬車的賊子,哪裡想得到「獵物」們居然會聯袂反撲?剎那間,就被寒光徹底吞沒。待劉縯和鄧晨終於衝到自家弟弟和侄兒身畔,哪裡還用再跟賊人廝殺?只見六匹遍體鱗傷的戰馬悲鳴著踉蹌逃命,而先前如狼似虎的馬賊們,一個個全都被砍得橫屍在地,殘缺不全!

    「南陽劉伯升,拜謝諸君仗義相救!」劉縯驚魂初定,喘息著向眾旅伴拱手。(注1)

    「伯升兄哪裡話來,若不是你們兄弟兩個,我等今日全都蒙羞而死,魂魄愧見先人!」

    「是啊,令弟才是大夥的救命恩人!」

    「不敢當,不敢當,伯升兄仗義替大夥斷後,大夥無論如何都不能讓賊人傷到你弟弟一根寒毛!」

    ……

    眾旅人搖擺著兵器,側身閃避,一張張紅潤的臉上,寫滿了自傲。

    全殲一小隊馬賊,大夥卻毫髮無傷。這份戰績,足夠每個人心中永遠的回憶。即便到了垂暮之年,也能一邊喝著老酒,跟孫子孫女們說,你祖父我年青的時候曾經遭遇過馬賊,與同伴手刃其中數人,力戰得脫。比起一邊小心翼翼地四下張望,一邊擦著冷汗,鵪鶉般低著頭,慶幸自己從馬賊刀下逃得活命,強了何止百倍?

    「大恩不言謝!客氣的話,劉某就不多說了。大夥趕緊啟程,咱們結伴繞路。萬一再有其他賊人追上來,就聯手斬之!」劉縯向來就不是一個做作之人,見大夥不肯接受自己的感謝,也不多哆嗦。又拱了下手,大聲提議。

    「那是當然,張某早就說過,咱們今天共同進退!」

    「伯升兄說得是,咱們今天要麼一起活,要麼一起死!」

    「還是剛才那句話,我等唯伯升兄馬首是瞻!」

    「接下來該怎麼做,伯升兄儘管下令,如果周某……」

    眾旅人心中熱血澎湃,挺直了胸脯大聲回應。

    除了大獲全勝帶來的自豪之外,此時此刻,他們心中的自信與自尊,也如滿月時的海潮一般,洶湧澎湃。彷彿轉眼間就變成了一支百戰之師,任何對手都不能阻擋。

    「好,事不宜遲,那咱們現在就走!」見眾人士氣可用,劉縯點點頭,策馬走向了隊伍的最前方。

    眾旅伴找回自家的馱馬,簇擁在幾個少年所乘坐的馬車周圍,果斷向東而去。不一會兒,就走出了三十餘里路,空氣中再也聞不到任何血腥氣,耳畔也再聽不見從那座被正在馬賊洗劫的莊院裡所發出的呼救聲。

    「唉!」大夥抬手擦了把汗水,幽幽嘆氣。本以為從此就擺脫了馬賊追殺,可以換一條道路繼續趕往各自的目的地。然而,還等把額頭上的汗水擦乾。身背後,卻突然又傳來了一陣憤怒的喝罵:「站住,該死的狗賊!殺了我李碩的兄弟,爾等必須血債血嘗!」

    「站住,別跑!殺了我們的人,想跑沒門兒!」

    「站住,別跑了,你們跑不了。趕緊下馬受死!」

    「直娘賊,還我兄弟命來!」

    「站住,殺人償命……」

    一聲聲,喊得理直氣壯,義正詞嚴。彷彿他們才是受害者,而劉縯等人反倒成了窮凶極惡的馬賊。

    注1:劉縯和劉秀兄弟祖籍南陽郡新野縣舂陵鄉(現在的湖北棗陽),故而劉縯對外自稱南陽劉伯升。就像酒徒自我介紹是內蒙赤峰人,不會精確到縣、鎮和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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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