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 重生之出人頭地 作者:鬧鬧不愛鬧(連載中)

 
BloomCaVod 2017-12-4 18:43:11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03 194811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23:05
第四零三章 十二小時

    「林先生,有幾位穿著軍裝的長官在門外,說想要見你。」林家的傭人走進書房,對深夜仍然正翻看著書籍的林孝和說道。

    林孝和稍稍錯愕了一下,慢慢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襯衫領口:「讓他們進來。」

    很快,幾名穿著制服的警員被傭人引到了書房,看到為首出現的人,林孝和心中微微一沉,因為來人是個督察銜頭的鬼佬。

    「林孝和先生,我是總督察喬定國,香港警察部隊九龍西總區副總指揮官,九龍西總區油麻地警署想請您回去協助調查一樁謀殺案。」為首的香港警隊九龍西總區第三號人物喬定國,面無表情的對林孝和說道。

    林孝和語氣輕鬆的說道:「沒問題,格雷警司最近還好嗎?我先打個電話。」

    他轉身朝書桌走去,喬定國身旁的一名佩著見習督察的華人警察已經搶先上前,把手掌按在了電話機上。

    林孝和臉上的笑容微微凝住,轉過身望向鬼佬喬定國:「香港法律我比你熟悉,我有權在協助調查時要求我的律師在場。」

    「等林先生你到了警署,我們會幫你打電話聯繫你的律師。」喬定國始終陰著臉:「現在,請你和我們回去協助調查。」

    林孝和點點頭,沒有任何惱怒:「也好。」

    跟隨喬定國等人出門經過司機房時,林孝和的司機胡潤生已經站在房門口,林孝和不動聲色的開口:「通知陳律師,去油麻地警署等我。」

    「知道了,林先生。」胡潤生沉穩的答應道。

    等林孝和被喬定國帶往油麻地警署時,已經有四名律師在司機胡潤生的陪同下,西裝革履的立在油麻地警署大門外,看到林孝和從警車上下來,還沒等他們擁上去,卻突然不知從哪裡湧出六七台掛著相機的照相師,還有人特意扛著照明燈,對著下車的林孝和一頓猛拍!不過卻沒有一個記者對警方或者林孝和發問,全都只是沉默的拍照。

    最先反應過來的陳律師急忙撥開照相的人,脫下自己的西裝外套想要幫林孝和遮掩,而胡潤生則已經想要驅散照相的人。

    「沒關係,他們喜歡拍就隨他們,香港的法律規定,照片可以隨便拍,但是話不能隨便講,他們很聰明。」林孝和甚至還朝著拍照的人露出微笑,這才在警察和律師的陪同下,邁步進了警察局。

    「我是陳律師,林先生的私人律師,無論你們想要對林先生提問什麼問題,我都有權要求在場,而且我要求盡快幫林先生簽署擔保。」等進了警署正門之後,陳律師就直接對正準備把林孝和交給趕來接手的顏雄等人的喬定國說道。

    喬定國轉身看了他一眼:「當然,協助調查而已,如果你堅持簽署擔保,那麼……」

    說著話,他低頭看了眼手錶上的時間:「按照香港警隊條例,油麻地警署可以最遲在十二小時內給出關於你提交擔保的答覆。」

    「麻煩快一點。」陳律師身後的一名律師拎起公文包,越過陳律師,輕輕用手掌拍了拍它,滿含深意的對喬定國說道:「或者,能不能去您的辦公室單獨聊聊?」

    喬定國看看已經被顏雄帶走的林孝和,微微點頭:「當然,身為警務人員,願意為任何人解答警務問題。」

    ……

    「林先生,不好意思,這麼晚還要麻煩你來警署協助調查,傍晚六時左右,九龍油麻地待建的太古皇冠大廈工地發生惡性謀殺案,多名建築工人死於槍殺。」顏雄今天難得也換上了警裝制服,一本正經的坐在問詢桌對面,手裡翻動著記錄本問道。

    林孝和身後站著兩名律師,神情淡然的坐在椅子上說道:「我不知道這種謀殺案我能協助你們做些什麼。」

    「是這樣,因為今早有大批建築工人去勞工處聚眾示威,為了監督和及時控制工人反應,所以油麻地警署在轄區內幾處工地附近安排了大量警力,防止工人們私下集會串聯再度出現今早時的情況,可是偏偏工人沒有出問題,反而是有四名凶手出現意圖殺害今早去勞工處集會的工會工人代表,好在警方反應迅速,當場擊斃三名歹徒,一名歹徒重傷被捕,警方得到的消息,重傷歹徒名叫廖敬軒,在開槍殺人之前,廖敬軒曾威脅那些工人,不該找林家的麻煩。所以,我想請問,林先生認不認識這名叫廖敬軒的持槍凶手。」

    說這番話時,顏雄眼睛不眨的盯著林孝和的表情。

    林孝和卻頗為疑惑的搖搖頭:「廖敬軒?我認識的人太多,不太肯定自己認不認識他。」

    「林先生是說……」顏雄剛想繼續追問。

    林孝和背後一名律師已經開口說道:「林先生剛剛那句話的意思,並沒有承認,也並沒有否認。」

    「沒關係,那麼林先生知不知道今早建築工人去勞工處聚集示威的消息?」顏雄抿了抿嘴唇,無奈的在記錄本剛才的問題上打了個問號,然後繼續發問。

    「不清楚,這件事應該是我的弟弟林孝森處理,如果警官你有疑惑,可以詢問他。」林孝和對顏雄溫和的說道。

    「一名重傷未死的建築工人接受警方詢問時表示,凶手廖敬軒曾恐嚇他們這些去勞工處示威的工人,並且提及林家,這也是警方請林先生回來協助調查的原因。」顏雄轉動著手裡的鋼筆,問出了第三個問題。

    林孝和沒有任何遲疑,微笑著開口:「警官,假設一個人去僱傭凶手謀殺對方,為什麼要讓凶手用太多話去介紹自己是幕後主謀?你覺不覺得這種手段過於拙劣?如果這個凶手真的這樣講過林家主使他這樣做,我覺得我應該會控告他誹謗。」

    顏雄反而有些不自在的嚥了口口水,自己在這種人面前完全不是對手,問了三個問題,沒有一個得到確切性答覆,而且還要時刻注意自己的語氣措辭,狠話或者帶威脅的話都不敢講一句,因為對方背後就立著兩個律師,此時正虎視眈眈的瞪著自己,隨時準備尋找自己話語間的紕漏。

    這種氛圍下,不要說讓他顏雄拖住林孝和十二小時,兩個小時可能都有些吃力。

    其實對面的林孝和也沒有顏雄看到的那麼平靜,廖敬軒槍殺工人,他是無論如何不會信的,沒有自己吩咐,廖敬軒不可能擅自行事,應該是被人陷害,只不過自己如今暫時被困警署,香港法律規定,協助調查如果沒有立即結束,警方懷疑協助調查者有參與案件嫌疑,最低有權暫時羈留自己十二小時,十二小時後才能由律師簽擔保離開,並且隨時聽候警方傳訊。

    十二個小時,也就是說他林孝和要在油麻地警署呆到上午十一點鐘才能離開。

    「文律師……」林孝和剛想說自己感覺身體不舒服,需要去醫院就醫,外面陳律師已經邁步進來,沒有在意顏雄的目光,直接附耳到林孝和身邊,輕聲說道:

    「剛剛得到消息,叫做廖敬軒的凶手在醫院內承認宋天耀是幕後主謀,如今宋天耀也已經被鬼佬派人帶回警署協助調查。」

    林孝和眼神微微一凝,笑了起來:「是嗎?那你同那位喬定國總督察說了什麼?」

    「十萬港幣,他給出答覆,林先生在油麻地警署裡坐多久,對方也要在這裡坐多久。」

    「顏探長,被要求來警署協助調查的宋天耀已經帶來。」外面的阿偉和兩名軍裝,帶著宋天耀從外面走進了問詢室。

    坐在椅子上的林孝和聽到腳步聲,扭過頭朝門口望去,身邊跟著紀文明律師,剛好邁步進門的宋天耀也抬頭朝林孝和望來。

    兩個人,在油麻地警署,第一次正式見面。

    「你第一天做事呀!把人請去隔壁房間。」顏雄在兩人對視的瞬間,幾乎心臟都要停跳,整個人好像燙了屁股一樣從座位上跳起來,對阿偉叫嚷道。

    「讓你的手下陷害我,半夜三更把我帶來警署?清者自清,林先生。」宋天耀立在門口,冷著臉,對林孝和似乎有些不忿的說道。

    林孝和雙手搭在桌面上,淡淡的說道:「清者自清,宋先生。」

    「我話未講完,林先生,我說的是,清者自清,林先生卻未必清。」宋天耀在阿偉的催促下,轉身朝門外走去:「反正大家最多留在這裡十二小時,十二小時之後,我們再出去聊清與不清的話題。」

    「林先生,我去隔壁房間瞭解一下。」宋天耀離開之後,顏雄也急忙起身,對林孝和解釋一句,就朝外走去。

    林孝和背後的陳律師等房間裡只剩下他們幾人,輕輕開口:「林先生,我們趕到之前已經聯繫過朗尼醫生,他已經幫你準備好病歷,隨時可以因為身體原因,離開警署去他的醫院辦理入院手續。」

    「林家有很多人,宋天耀只有一個人,他在這裡,我在這裡,田忌賽馬,我當他是上駟,當自己也是上駟,如今外面還有大哥,二哥,阿森三人,宋天耀被協助調查這件事如果是真的,他背後的羅保會為了避免燒到自己,應該會斷尾求存,讓大哥,二哥,阿森他們無論花多少錢,四個小時內查到羅保對這件事的反應,如果羅保沒有反應,我會去醫院,如果羅保有反應,想辦法傳話給廖敬軒,咬住宋天耀不松口,拆掉宋天耀搭的這套架子。」

    在他開口的同時,宋天耀坐在隔壁的問詢室內,對身邊的紀文明說道:「我這把刀能想到的,算到的,已經全都做盡了,剩下的,就是坐在這裡看著林家如何被撕碎,或者,自己被撕碎。」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23:05
第四零四章 醫院走廊

    林孝洽立在魚尾石碼頭上,皺著眉望向對面的唐伯琦:「宋天耀為什麼讓你約我來這裡見面?你同他不是對頭嗎?現在又成了他的人?」

    「我也不知道,可能今晚宋天耀無人可用了吧,林孝和被警署帶走協助調查的事,林先生知道嗎?」唐伯琦對林孝洽說道:「我只是想近距離看清楚宋天耀的手段,不算是他的人。」

    林孝洽微微搖頭:「阿和被帶去協助調查?那又怎麼樣,以為林家會因為一次協助調查就垮掉?」

    「我說了,我什麼都不知道,宋天耀在被帶去警署之前,讓我約你來這裡見面,讓我把他知道的事告訴你,他說他三嬸母女對你的印象最好,不想看你也被捲的太深。」唐伯琦雙手插在褲袋裡,望向黑沉沉的海面:「這傢伙,居然又約了碼頭,上次他與林孝康約在碼頭見面,結果……」

    林孝洽裹了一下自己風衣的衣襟,聽到唐伯琦提起林孝康,遲疑了下說道:「阿康……過於急切了些,家裡人還不知道他已經去世。你既然來見我,就說給我聽聽,宋天耀都知道了什麼?想要做些什麼?你這個後生仔有意思,先幫林家做事,現在又跑去幫對頭做事,整天看到宋天耀,不會氣悶嗎。」

    唐伯琦立在碼頭棧橋上,把宋天耀交代給自己的話說出來,正在說時,一艘貨輪從遠處的海面貼著碼頭掠過,看起來像是要越過魚尾石,想要巡弋著朝更深處的小碼頭裡停靠,香港夜間這種偷偷販貨的貨輪很多,兩人並沒有在意。

    最終那艘船在遠處兜了個圈,選擇朝著這處碼頭的泊位靠來。

    可是船還沒等真正停下,海面上突然燈光大作,衝出六七艘水警小艇和巡邏船,魚尾石這處小碼頭四周也衝出來全副武裝的水警,海關足有數十人,把碼頭重重包圍,而立在碼頭棧橋上對話的林孝洽與唐伯琦,顯然已經成了最明顯的目標!

    水警巡邏船打開探射燈和擴音喇叭,勒令這艘貨船停船接受檢查,而棧橋上的唐伯琦與林孝洽,也被水警團團圍住,被要求舉起雙手,搜身檢查。

    唐伯琦舉起雙手,被水警檢查身上是否藏有武器時,冷靜的說道:「長官,我持美國護照,香港沒有規定不准大家晚上來碼頭吹風閒聊嗎?」

    「你想陷害我?把我和阿和一樣,帶去警署協助調查?」林孝洽則盯著唐伯琦的雙眼,臉上表情陰沉的問道。

    水警檢查他們兩人的動作很快,沒有發現任何武器和違禁物品之後,就先暫時看管,此時水警,海關等人的目光都放到了那艘已經停下被登船檢查的貨輪之上。

    就在檢查時,船上一名水手突然抓起個口袋朝著海中灑去。

    距離貨輪最近的一艘水警船馬上撲過去,船上船下配合,制住那名水手的同時,打撈著被對方灑進海中的東西。

    一名海關職員撈起那個沾水的布袋,從裡面倒出幾粒沒被倒乾淨的橡膠樹種:「長官,是橡膠樹種。」

    隨著這個名詞被說出來,喧鬧的海上一瞬間彷彿安靜了下來,等在船上再沒有找到其他違禁物品之後,這名海關職員把布袋和樹種交到水警一名帶隊的鬼佬長官手中。

    「貨船暫時查封!貨船上的所有人連同碼頭上兩人一起,全都帶回水警總部。」那名鬼佬水警指揮官,握著手裡的幾粒橡膠樹種聽完匯報結果後,表情嚴肅的說道。

    ……

    黃六換了身乾淨的西裝,沿著醫院走廊慢慢走過來,並沒有進病房內,而是坐在炳叔身邊長椅的空位上,望著醫院空蕩蕩的走廊,雙手交叉搭在一起,身體前弓,用極為放鬆的語氣的說道:

    「老傢伙,看到我一直在這裡,是不是覺得有些意外?等人呀?我上來的時候,見到有十幾個江湖人被福義興的高佬成帶人砍翻在街頭……嘖嘖。」

    炳叔今晚沒有和往日一樣如同個無家可歸,睡不醒的老頭一樣落魄寒酸,而是頭髮臉面全都收拾的利落整齊,連衣服都換上了一身黑色中山服,手裡戴上了白手套。

    聽到黃六的話,炳叔沒有開口,只是低頭看了眼手上的腕錶,確定沒有人來接應自己後,慢慢起身,走到病房門外,隔著緊閉的房門對裡面說道:

    「六小姐,今晚這裡不安全,二少爺的吩咐,讓我帶您母女回林家大宅暫住。」

    裡面並沒有人回應他,黃六在旁邊不屑的說道:

    「你當我是死人?還是當裡面的吃貨龍是……」

    突然,他一點點站起身,眼中凶光四溢:「那個吃貨該不會是被下藥了吧?果然我老闆沒有猜錯,香嫂是林孝洽的人……不過想帶人走,我勸你一把年紀還是不要有這種天真想法。」

    「你敢在醫院開槍嗎?」炳叔側過臉,目光銳利的望向黃六,咧嘴笑了起來:「在醫院這種地方開槍殺了我這把老骨頭,你以後就再也見不得光,想跟著宋天耀榮華富貴,只能靠做夢了。」

    黃六的左手一寸一寸從腰間拔出柄快刀,磨著牙齒說道:「不用槍,也能送你下去見林欺神。」

    說完,黃六手腕猛地一抖,快刀朝著炳叔的脖頸划來!

    炳叔腳下一個滑步的同時,雙手已經從後腰處取出雙刀,左手刀格住黃六的快刀,右手刀反握,刁鑽陰毒的朝著黃六襠下撩去!

    黃六身體朝後急退半步,炳叔的刀鋒幾乎是貼著黃六襠部的褲線擦過,黃六撤刀半轉身橫斬,炳叔仍然是左手刀格擋,右手刀一個反撩動作,由下至上去抹黃六的頸動脈!

    黃六的刀被格擋的瞬間,驟然出腿,踢中炳叔的小腹,炳叔左手刀順勢下落,在黃六踢中自己的右腿小腿上,割開一道血口。

    兩人一觸及分,黃六低頭看看慢慢滲出鮮血,入肉不深的小腿傷口,朝炳叔豎起個大拇指,卻又調轉,拇指向下,嘲諷道:「老傢伙,是這幾日沒吃飽肚子?還是被我踢中一腳喘不上氣?這麼好的機會留給你,你都沒能斷掉我這條腿?」

    炳叔喘息了兩口氣,沒有說話,而是把雙刀呈斜十字交叉在身前,黃六則用刀一下一下拍擊著自己的大腿,在走廊裡發出啪啪的聲響。

    「拳怕少壯,老傢伙,幹了一輩子傷天害理的事還能活到白頭,你也算命硬,讓我替天行道,送你下去見林欺神。」

    上山落草殺過人放過火的壯年山匪,下海行兇販過毒黑吃黑的暮年水賊,今晚,只有一個能從這條走廊裡活著離開。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23:05
第四零五章 夜漫長

    林孝和看了眼時間,已經凌晨十二點三十分。

    自從他來到警署之後,並沒有感覺到對方想要用廖敬軒來追問自己,徹底調查工人被殺一案的想法,門外的律師告訴自己,宋天耀也一直呆在隔壁的問詢室,不要說離開,連讓律師出來打電話與外界聯繫的動作都沒有。

    這種反常的平靜,讓林孝和心中反而非常不安。

    「我心臟不舒服,要去醫院做做檢查。」他用手捂了下胸口,開口說道。

    也不知道是對面前不時打瞌睡的顏雄說,還是對身後的律師吩咐。

    「林先生……」顏雄聽到林孝和的話,那點睡意馬上消失不見,為難的想要開口。

    只是還沒等他說出口,林孝和背後的陳律師已經率先說道:「警官,林先生心臟有痼疾,有聖以馬諾醫院的朗尼醫生可以證明,雖然沒有簽擔保,但是警方沒有權力阻止林先生去醫院就醫,最多警方可以派人隨同前往醫院,而且朗尼醫生會為警方出具林先生的身體證明。」

    顏雄抿了抿嘴唇,朝林孝和看看,又看看陳律師,有些無奈的把手裡記事本丟在桌面上,起身說道:「真的是不能同各位大狀打交道,窮鬼進了差館,大聲講話都不敢,哪像各位大狀,幾句話就嚇到我們心驚膽顫,跟我來,我讓人你們辦手續。」

    走到警署辦公大廳,顏雄招呼一名軍裝準備幫林孝和辦手續,安排人手陪同對方去醫院,一名便衣已經快步從電話間裡走出來,打量了林孝和一眼,走到顏雄身邊壓低聲音說了幾句。

    顏雄扭頭瞥了林孝和和四名律師一下,把便衣拉的稍稍走遠些,開口對便衣問道:「消息肯定嗎?」

    「肯定,是老福的榮哥水哥,兩個人半夜開船回來,解網時割壞了手腳,恰好去醫院包紮,盯著廖敬軒的兄弟與他們認識,聊天時水哥看到從手術室推出來的廖敬軒長相,認了出來。」便衣對顏雄說道。

    顏雄朝對方擺擺手:「去打電話,讓銅鑼灣尹探長把那具無名屍從冷櫃送到油麻地地區的醫院,然後安排榮哥水哥過去認屍。」

    「知道。」便衣轉身又回了電話間去打電話。

    顏雄回身向林孝和以及律師等人皮笑肉不笑的牽扯了兩下嘴角:「林先生不是想去醫院檢查?跟我來辦手續,請跟我來。」

    說完,率先走在前面,引著對方朝三樓鬼佬的辦公室走去。

    陳律師在顏雄與便衣對話時,稍稍朝兩人靠近了兩步,隱約聽見銅鑼灣,無名屍,尹探長等等字眼,此時跟在林孝和身後,把自己聽到的詞說了出來。

    林孝和聽到銅鑼灣,無名屍這兩個詞時,忽然想到了自己曾經做過的一個夢。

    夢中,被他沉在漆黑冰冷的海水下的林孝康,睜開了雙眼。

    「搞定這件事,顏雄上位這麼快,應該會有對頭,找到他在警隊的對頭,而且香港無名屍很多,丟掉一兩具似乎沒什麼稀奇,還有,讓鵝頭山的元叔,送敬軒一程吧,我相信敬軒,他現在躺在醫院,想嚥下那口氣都找不到機會,我不怪他。」林孝和面帶平靜微笑,拍拍陳律師的肩膀,淡定的朝著樓梯上走去。

    就算林孝康睜眼,他也能讓這個不成器的弟弟再次閉眼。

    在樓梯拐角處,林孝和側頭朝那間緊閉的問詢室望去,那扇門完全沒有打開的跡象。

    難怪進來陪我,是從廖敬軒或者他手下人的嘴裡挖到了林孝康的消息?所以想拖住我?

    得到吩咐的陳律師,掉頭沿著樓梯朝下走去,這一夜,過的似乎過於漫長了些。

    ……

    澳門綠坉別墅。

    羅保穿著睡意,手裡端著一杯紅酒,立在臥室的落地窗前望著外面的月空。

    關閘事件已經與他無關,交給澳督與葡國政府去頭疼,去顧忌這個落寞帝國的臉面吧,中國方面態度強硬,葡國認錯道歉賠款缺一不可,一日做不到,關閘就關閉一日。

    他把自己一生都放在了澳門街,賀賢也好,澳督也好,與他閒聊時都會讚許他這一生大起大落,榮辱不驚,澳督眼中的葡國土著,有勇有謀,定海神針,賀賢眼中的葡國幹吏,人脈十足,心思百轉。

    大起大落這個詞,似乎都可以等他去世後,刻到他的墓碑上。

    可是這個詞不是他羅保想要的,二十餘歲的年紀就任澳門鴉片專員,成為澳督夫婦的心腹,這種大起之後,他更想要的是青雲直上,而不是重重跌落,再從深淵裡慢慢爬起。

    數十年來,羅保與很多對手和解,與很多仇人一笑泯恩仇,可是唯獨無法原諒林希振,哪怕林希振已經死於槍殺。

    是林希振的公開信把自己這輩子禁錮在小小的澳門,不然他本可以跟隨澳督返回葡萄牙,也許會成為葡萄牙的風雲人物。

    解決掉整個林家,能讓他心中怨恨化解與否,羅保也不清楚,不過林家還在,他肯定覺得不舒服。

    「鈴鈴鈴。」一聲電話在客廳響起。

    羅保沒有去麻煩已經與自己一樣白了頭的管家,親自走去客廳,接起了電話:「我是佩德羅—羅保。」

    「林孝和涉嫌謀殺,林孝洽涉嫌走私橡膠樹種進了警署,不要說十二小時,十二天都沒可能讓他們再出來,林孝則躺在醫院,明天天亮以後,林家只有林孝森一個人主持大局,警務處處長,警隊政治部,海關都已經安排好,大部分小報館也都已經準備好新聞稿,宋天耀說,他這把刀能做的,都已經做盡,後面的棋路怎麼走,羅保博士你作主。」電話那邊,是紀文明的聲音。

    羅保一手握著聽筒,另一手端起酒杯喝了口紅酒:「如果林孝則出來接掌局面呢?」

    「明天會有更多工人去勞工處集會,讓林孝森手忙腳亂,如果林孝急著站出來主持局面,林家大夫人會不會猜疑是林孝則設計了這一局,斬斷手足,大權獨攬已經不重要,因為還有林逾靜母女與律師團蓄勢待發,等待他走到前台後,砸斷林家最後這根頂樑柱,讓林家這四兄弟每個人身上都沾滿髒水。」紀文明說起宋天耀的計畫時,似乎聲音中都有些難以壓抑的亢奮:「羅保博士,是不是讓賀家幾家英文報館去《香港商情週刊》康社長那裡取走新聞稿與照片,再晚恐怕報紙就……」

    羅保沉默了足足五六分鐘,直到電話另一端的紀文明再次出聲詢問,才握緊聽筒,重重呼出一口氣:

    「知道了,我打電話給賀東。」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23:06
第四零六章 等我出去

    黃六「噗」的一刀捅進炳叔的小腹,把瞪大雙眼的炳叔頂到牆壁上,哪怕對方已經沒了還手的力氣,雙刀都已經掉落在地上,他左手的快刀仍然一下一下朝炳叔的腹部刺去。

    刀刃每刺入對方的腹部一下,都發出噗的聲響。

    「呼……呼……呼……」黃六大口喘息著,直到頭臉已經沾滿鮮血的炳叔徹底沒了反應,整個身體慢慢滑倒跌坐,他才停下動作,低頭看了一眼自己大腿和腰間被割開,皮肉翻捲的兩條巨大傷口,傷口的劇烈疼痛感讓黃六不停吸著冷氣,身體甚至都在微微顫抖:「嘶……嘶……啊……老傢伙,說了不用槍……也……也能殺了你,王八蛋,差點讓我做太監,刀法還不錯,難怪活了這麼久。」

    他一蹦一跳的坐到長椅上,伸直腰腿,用力的深呼吸,從西裝口袋裡取出早就準備好的止痛藥朝嘴裡送去,又取出止血繃帶把傷口隨意的包紮一下,他中的這兩刀都是劈砍傷,不是穿刺傷,看起來傷口極其駭人,但是出血量與傷勢卻並不算重,一邊包紮傷口,黃六一邊用眼睛打量跌坐在對面牆壁前,死不瞑目的炳叔,等傷口包紮好,黃六咧嘴露齒微笑,牙齒上滿是因為疼痛咬破嘴唇時沾染的鮮紅血液,齒白血紅,如同食人凶獸:「以為母女兩個留在病房裡等著被你帶走?空嘅,白痴……嘶…啊…痛死,還好福義興的人提前打發走護士,不然看到我打個老傢伙都這麼吃力,肯定被笑死,死老鬼,出刀這麼陰毒,也不知道以後我還能不能翹起來……」

    似乎越說越氣,黃六再度站起身,拎著手裡的快刀,走到炳叔屍體前,對著炳叔的胸口又補了兩刀:「王八蛋,多砍你兩刀,免得日後想刨你的墳都找不到。」

    「啊……嘶……啊……嘶,死老鬼,冇人性……嘶……啊」黃六吸著冷氣,嘴裡呻吟著,在昏暗的燈光下,走路姿勢怪異的朝著走廊盡頭走去。

    經過半路的護士服務台時,用手裡的刀輕輕敲了敲本該空無一人的櫃檯:「出來洗地啦,雙花紅棍。」

    福義興雙花紅棍高佬成帶著幾名福義興成員和顏雄手下的兩個便衣,立在櫃檯內的陰影處,目光複雜的看著櫃檯外的黃六:「讓我幫你,你不是可以不用受傷?」

    「馬上就大賞三軍,我不帶些花,我老闆會以為我偷懶,帶花就不同,怎麼也要多給一份湯藥費,何況還能多休息段時間,何況你幫手?二打一時,你一定會有擋不住老傢伙雙刀的時候,那種情況下是我救你還是看你被砍死?」黃六朝對方勾勾手指,高佬成上前邁了一步,黃六從對方汗衫口袋裡取出煙盒,探嘴從裡面咬出一支,等高佬成幫他點燃之後,黃六灑脫的朝對方擺擺手,然後一瘸一拐的朝電梯房的方向走去。

    「你休息,你老闆豈不是就容易被人找麻煩?」

    黃六咬著香菸嘿嘿笑道:「我休息一段時間,他那麼怕死,自然也就會休息一段時間,不然早晚累死他,二十歲不到,就整天頭痛脫髮,比江湖人更短命,不聊了,我去找個女人檢查下身體先。」

    看到黃六消失在拐角,高佬成吐口氣,朝幾個手下襬擺手,示意他們去清理血跡和屍體。

    之前黃六說他要解決炳叔時,高佬成還說讓他幾個手下隨隨便便就能搞定,當時黃六不屑笑笑,沒有回應,直到等兩人動起手之後,高佬成才明白為什麼黃六會露出不屑表情,無論是黃六,還是死掉的炳叔,高佬成覺得自己這個福義興雙花紅棍都未必是對手,自己這幾個手下如果真的動手,可能連炳叔身體都碰不到就被他放倒。

    難怪一把年紀,頭髮雪白,還能被林家人當作保鏢,委以重任。

    不過更可怕的是黃六,高佬成覺得這麼快就被黃六解決掉,很大原因是輸在氣勢上,黃六殺人時,身上彷彿有種老子天下第一,不服軟就打到你服軟,服軟後我也要宰了你的凶蠻氣勢。

    高佬成覺得黃六做宋天耀的保鏢,簡直是絕配,黃六表現出來的凶狠與殘忍,就像是折射宋天耀斯文和煦表象下的內心。

    ……

    林孝和在聖以馬諾醫院體檢室裡,倚著一個等高人體骨骼模型吸菸,面色紅潤,表情平靜,哪裡看得出是心臟病發作的樣子。

    早已經得到陳律師通知,趕回醫院等候的朗尼醫生在旁邊填寫著體檢報告,顏雄帶著四名便衣,兩名軍裝在旁邊安靜的候著。

    等朗尼手裡的鋼筆停下,顏雄馬上開口:「醫生,林先生的……」

    「林先生的身體狀況非常不好,我建議他馬上入院治療,我讓護士安排為他打吊瓶。」朗尼醫生把手裡的體檢報告合攏,滿臉嚴肅的用中文對顏雄說道:「而且林先生心臟病需要靜養,病房內最好不要有其他人打擾他。」

    顏雄瞥了一眼林孝和,對朗尼說道:「可是林先生需要協助警方調查。」

    「你們可以守在病房外,等林先生或者我覺得他的狀態能接受警方詢問時,再進入病房。」朗尼抱著體檢報告,冷淡的對顏雄回應道。

    顏雄朝朗尼說道:「我……我能不能看一下體檢報告。」

    「沒問題,不過上面是英文,你能看懂嗎?」朗尼把手裡的體檢報告遞給顏雄,嘲諷的笑笑。

    然後轉頭對林孝和說道:「林先生,我安排您去病房休息,馬上會有護士為您做藥物測試。」

    「麻煩你了,朗尼醫生。」林孝和把未吸完的香菸遞給身旁的律師,朝朗尼說道。

    朗尼在前,林孝和在後,朝著體檢室外走去,顏雄正翻看著寫滿英文的體檢報告,聽到腳步聲,抬頭時發現林孝和已經出了體檢室,趕緊把看不懂的報告丟掉,快步追了上去,嘴裡還吩咐道:「你們先去病房內檢查一遍門窗,走廊留三個人,病房窗口外的院內留兩個人,還有一個跟在我身邊……」

    「顏探長,這麼勤奮,深夜還在查案?」一個刺耳的聲音突然在顏雄等人後方的走廊裡響起:「不過你好像查過界了,這裡是港島中環聖以馬諾醫院,不是你的九龍油麻地。」

    新任港島區總探長黎民佑,帶著十餘名便衣,神色匆匆的出現。

    在黎民佑等人的身後,還跟著林孝和身邊那位陳律師。

    看到林孝和轉身,陳律師微微點頭,顯然是告訴林孝和,這位港島區總探長黎民佑,就是在警隊內與顏雄勢同水火的那個人,而那具無名屍體,也被黎民佑處理掉了。

    「這裡是中環,查案也是我港島的兄弟負責,顏探長,請吧?天色太晚,我就不留你了,回你的九龍睡覺吧。」黎民佑氣勢洶洶的走到顏雄面前,語氣囂張的說道。

    顏雄皺著眉,望望面色平靜的林孝和,又看看走到面前的黎民佑:「黎探長,我是按照九龍西總區喬定國總督察的命令請林先生協助調查一樁謀殺案。」

    「港島中環總區葛恩雷警司命令,無論什麼案件,在這裡,都由我們港島的兄弟接手,你如果有疑問,去找葛恩雷警司反應好啦?比起查案,我更想看你顏探長現在走出醫院,李就勝總探長的很多門生故舊,可都等著你顏探長走夜路呢。」黎民佑語氣陰毒,表情略帶猙獰的對顏雄說道:「還有我乾兒子柴花超,一直託夢給我,讓我幫他報仇。」

    在兩人對峙時,陳律師已經安靜的走到林孝和身邊,壓低聲音說道:「時間匆忙,找到的最穩妥的人,就是這個港島區總探長黎民佑,黎民佑是劉福的人,與顏雄勢不兩立,乾兒子死在顏雄槍下,李就勝似乎也死於宋天耀手上,無論是為了自己死掉的乾兒子,還是為了得到李就勝警隊勢力的接納,黎民佑都必須與宋天耀顏雄勢不兩立,就在剛才,銅鑼灣差館的確想運一具無名屍體去九龍油麻地差館,被這位黎探長半路截下,直接安排人把屍體送去了萬國殯儀館火化。」

    「給了他什麼好處?」林孝和不動聲色的問道。

    陳律師說道:「葛恩雷十萬,黎民佑三十萬,外加答應林先生會幫他把西環和安樂械鬥的事安穩解決掉。」

    「很好,敬軒那邊?」

    「早已經安排人去通知溫敬元。」

    「屍體不見,敬軒說出宋天耀是主謀後被迅速滅口,現在只差病房裡幫我領一根電話線了,告訴阿森,明天早上一定會有工人再次去勞工處聚集,不要再用錢打發工人,而是給勞工處的鬼佬一部分空口好處,讓他們把工人情緒穩住,先驅散他們,而且我進警署的消息宋天耀不會錯過,被拍了照片,明天一定會在某些報紙上見報,因為這個消息,希振置業的股票應該會跌,讓阿森去見我太太,我岳家和我太太應該能拿出一部分現金,趁機吃下一部分股票,穩住局面,等我出去。」

    「好的。」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23:06
第四零七章 吹響號角

    「宋先生,是不是我們也離開這裡,就醫是最合適選擇。或者我去買幾份今天還未發行的報紙……應該已經該有報童報販出來賣報了。」紀文明對坐在問詢室木桌前,專心致志與顏雄手下一個便衣下象棋的宋天耀問道。

    此時,時間已經指向五點鐘四十分,小商販們和賣早點的茶樓都已經開門營業。

    宋天耀喝了口茶水,把手裡的象棋投在棋盤上,算是認輸,擺擺手讓便衣去外面活動一下筋骨,順便買幾份報紙,自己拍拍身邊的空位:「紀律師,坐下聊聊天,那麼急著離開幹嘛,這裡難道不好?整個警署無論鬼佬還是中國人,都能證明我宋天耀在這裡協助調查一整夜,外面出了什麼事,與我無關,我走出去,嚇不到林家,我留在這裡,才能嚇到林家,林家人不會怕我個後生仔,怎麼也要讓警署請我們吃過午餐再離開。」

    紀文明手裡拎著公文包坐到旁邊的椅子上,這幾日陪著宋天耀做事,他雙眼都已經掛上了黑眼圈。

    「股票交易所那邊還有很多事,宋先生你不擔心……」

    「我花錢請了喬納森—戈爾還有羅轉坤幫我,不是因為錢多,想讓他們幫我花錢,是讓他們幫我做事,我對股票知之甚少,何必跑去外行指揮內行。」宋天耀抓起手邊的煙盒,打開才發現裡面已經空了,他把煙盒攥癟,邊朝著角落的垃圾桶丟去,嘴裡邊說道。

    啪,煙盒落空,沒有投中,宋天耀自己起身走過去,把煙盒撿起來扔進垃圾桶,然後百無聊賴的坐回位置上,紀文明打開公文包,從裡面取出一條精緻的壽百年女士薄荷香菸,朝宋天耀說道:

    「路過百貨商店時,幫我太太順便買的,可是沒想到最近兩天都沒時間回家。」

    他拆開包裝,自己取了一支遞給宋天耀,然後自己又點了一支咬在嘴裡。

    「你居然吸菸?」宋天耀看到紀文明動作熟練的點煙動作,驚訝的問道。

    紀文明吐了口煙氣,點點頭:「做律師壓力大,我菸酒都很凶,不過有了太太以後,已經戒了,今晚沒有睡覺,點支菸提提神。」

    「做律師壓力再大,恐怕也不如娶盧家的晚輩做老婆壓力大吧?隨便聊聊,我大佬褚孝信褚先生,馬上就要成為盧家乘龍快婿,你幫忙提供些內幕消息也好,盧家女人有沒有大小姐脾氣?」宋天耀用手指夾著薄荷味的女士煙,神情輕鬆的問道。

    紀文明這幾日跟在宋天耀身邊,也習慣了他這種哪怕黑雲摧城時卻仍然有心情關心無聊瑣事的模樣,低頭笑笑:「還好,我是先進律師行工作,認識了盧先生,被他賞識後,才又被介紹認識了他的妻侄女,也就是現在的太太,比起幾個先認識女人,後結識有錢人的法學院同學,我算是輕鬆的,那些傢伙也都娶了有錢人的女兒侄女之類,可是整天被大人物當成高攀,吃軟飯,擔心他們圖謀自己家的錢財,那時候幾名同學聚會聊天時也會說起這種事,畢竟處境都差不多嘛,看我與太太關係還算和睦,於是問我怎麼同太太相處。」

    「你怎麼講?」宋天耀朝紀文明認真的說道。

    「我說,不用在意老婆的看法,你在社會中的地位上升時,家人對你的態度也會發生改變,因為如果他們不改變,等你自己的地位到了某個高度,你會改變對他們的態度,所以,做人,一切都要靠自己,自己是廢柴,娶個仙女一樣守不住,自己是人才,沒有有錢人女兒做老婆,也早晚能出頭。」紀文明鬆了下領帶,朝宋天耀說道:「講這番話的時候,正是年少氣盛,如今恐怕再讓我講,沒了那時候不自量力的勇氣,尤其不能讓我太太聽到。」

    這番話說完,兩個人都笑了起來。

    「咚咚咚。」外面,便衣敲門走了進來,手裡捏著幾份新鮮出爐的今日報紙,對宋天耀和紀文明說道:「宋先生,報紙買來了!」

    ……

    似乎隨著漫漫長夜過去之後,香港不止甦醒過來,甚至對某些識文斷字的人而言,看到手裡的各種小報新聞時,已經是沸騰。

    「《教孝說忠:百年洪門不倒,卅位義士常在。》」

    「《香港愛國義士大馬赴難!》」

    「《從大馬事件談起:和安樂起源。》」

    大大小小十幾份今天發行的中文報紙,幾乎不約而同談論起了往常他們避之如虎的江湖字頭,而且這個江湖字頭就是前晚在西環捲入大規模械鬥,香港人口中常常用水房二字稱呼的和字頭社團,安樂堂。

    也是在這些報紙上,人們知道原來和安樂的江湖人居然不遠千里跑去大馬偷運橡膠樹種,而且還被大馬那邊的軍警抓個正著,全部被就地槍決。

    這些報紙上的評論,新聞,都對和安樂死掉的那些江湖人大加讚賞,那些往日欺男霸女的人物,在他們筆下儼然成為為國奔走的草莽英豪。

    不過這些讚美,讓早上去茶樓飲早茶的普通人頗為不屑,很是有一些脾氣暴躁者,氣到把報紙撕碎拋掉:

    「蒲你阿姆!愛國義士?擺明牆頭草來的!當初日本人來打香港,就是水房投靠的最快!幫日本人建慰安所,強拉婦女!現在看到中國講話夠大聲,不怕英國鬼佬同美國人,所以又想提前去攀關係!」

    「偷運橡膠樹種我看也是想賺錢,水房的人會愛國?聽說現在一粒橡膠樹種在大陸能換一粒金豆,一定是水房的人財迷心竅,所以才鋌而走險!這種人死了活該!」

    「中國不需要靠這種人去幫!爛報紙收了水房的黑錢!」

    「撲街的報紙編輯是不是剛剛來香港的!水房是愛國義士?漢奸就有他們!大家湊錢買上百十份報紙,去他們報館門前燒!」

    這些氣憤的普通人不敢自己去找和安樂那種江湖人的麻煩,但是去報館外罵罵報紙胡說八道還是可以的。

    普通人只看中文報紙,而香港本地發行的幾份英文報紙,標題卻又不同:

    「香港某非法社團成員在馬來亞聯邦私運禁運物資被槍決,引起西方關注。」

    「香港昨夜破獲兩起私運禁運物資案件,希振置業董事林孝洽與一名美籍華人於深夜魚尾石碼頭被警方帶走協助調查。」

    「希振置業董事,知名華人林孝和昨晚被帶往油麻地警署協助調查多名工人謀殺案,希振置業股價未卜。」

    「中國正在依靠港澳知名華人與非法社團吸納他國違禁物資。」

    「勞工處昨日平息一起建築工人因拖欠薪水而罷工的集會事件。」

    這些英文報紙比起中文報刊來顯然更嚴謹,給出的消息圖文並茂,包括和安樂等人在大馬槍決前簽署認罪書的照片,林孝洽與唐伯琦被水警與海關人員包圍的照片,林孝洽與和安樂知名江湖人大咀才見面的照片,以及林孝和被警方簇擁,出現在油麻地警署外的照片。

    《南華時報》《金融時報》《香港英文商報》《德臣報》《香港電訊報》這些英文報紙沒有文字提及林家與涉嫌走私禁運物資的和安樂有任何瓜葛,可是刊登的照片似乎已經隱晦的點明一切。

    盧文惠坐在餐廳裡吃完最後一口面包,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又看了看這幾份英文報紙。

    這幾份登在英文報紙上的新聞,宋天耀可做不到,這是羅保自己親自動手吹響的號角。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23:06
第四零八章  鎖與餌

    「林先生!今天的報紙!」陳律師神態交集,匆匆拿著幾份英文報紙衝進病房,對躺在病房裡閉目休息的林孝和說道。

    林孝和接過陳律師遞來的報紙,掃了一眼各個新聞標題,頓時臉色大變,下意識就想要起身落地,外面的顏雄恰到好處的開口:

    「林先生,看樣子你身體好了?那不如繼續回差館做調查。」

    林孝和目光凌厲的掃了顏雄一眼,眼神讓殺過人見過血的顏雄心中都打了個突,下意識把手搭在了腰間。

    不過林孝和並沒有繼續理會顏雄,而是起身在病房裡走動著,看完了所有報紙上關於林家的新聞,深吸一口氣:

    「宋天耀沒有這麼大能量,這是羅保的手段,賀家有其中三家英文報紙的股份,警隊,海關,報紙……造勢,暫時拖住我,逼所有與林家交好的人此時閉嘴,我要……我要先打個電話。」

    林孝和把報紙丟給陳律師,自己邁步走出病房,準備前往朗尼的辦公室,顏雄在身後想要再次出聲阻攔,黎民佑已經不陰不陽的走過來,擋住顏雄說道:「差佬雄……」

    顏雄急的直眨眼,他與黎民佑兩個人表面為敵,私下串通的事,此刻只有他與黎民佑彼此清楚,兩人的手下完全不知情,他又不能直接開口求黎民佑讓開,宋天耀吩咐過,不能讓林孝和與外界直接聯繫,只要困住林孝和,只憑幾個律師傳話,遠沒有林孝和親自打電話開口有力度。

    「讓開!」顏雄伸手想要撥開黎民佑,不過黎民佑馬上把他伸過來的手拍開:「你敢在我的地盤搞事?」

    兩個人針鋒相對的在走廊裡對峙了兩分鐘,顏雄忍不住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有人吩咐不能讓他親自打電話,鎖死他。」

    「不是先拖住他麼……」黎民佑愣了一下,顏雄已經推開他,朝著朗尼的辦公室走去,等他趕到辦公室,林孝和似乎剛剛已經打完一個電話,正準備撥號打第二個電話,顏雄快步走過去,按下掛斷:「林先生,打電話這種事,你的律師可以幫你做,但是你不能做,至少在滿十二個小時,正式簽擔保離開警署之前,你不能做。」

    門外,怒氣衝衝追過來的黎民佑又橫在林孝和與顏雄當中,怒視顏雄片刻,隨後對林孝和說道:「林先生,不如跟我回中環警署協助調查,那裡辦公的葛恩雷警司與你也是老朋友,如果這位顏探長也跟著去了中環差館,嘿嘿……放心,就算這位顏探長有種,去了中環差館,也沒精力找林先生你的麻煩,整個差館的兄弟,都等著見他,李就勝李探長的遺照還掛在差館內,我看他怎麼走進去。」

    林孝和現在需要的是與外界聯繫,除了與林孝森聯繫之外,他與香港殖民政府的英國官員關係匪淺,事件發生初期,如果他能順暢與對方保持聯絡,通過交易或者人情等等交際手段,可以阻止事態繼續惡化,而這種事不是律師轉達就能表述清楚的,對方賣他的面子,卻未必會給他的律師面子,而且此時他能不能與對方親自通話,也是向那些人證明林家和自己暫時無礙的方式。

    「也好。」林孝和平靜的說道:「顏探長,不關我的事,是中環警署需要我協助調查。」

    「黎民佑……你是不是一定同我做對!你知不知我背後是邊個!」顏雄臉色鐵青的朝黎民佑說道。

    黎民佑撇撇嘴:「褚家那位太平紳士,仲有姓宋的那個死撲街嘛!做對又怎麼樣?你像當初殺了我乾兒子柴花超一樣,現在在這裡一槍幹了我?來呀?不敢?不敢的話,要麼回你的油麻地,要麼跟我去中環差館。」

    顏雄右手緊緊抓著自己的槍套,青筋一根根的凸顯出來,望著林孝和,又望望黎民佑:

    「老子既然殺了你乾兒子,就不怕你黎民佑!林孝和去邊度,我就去邊度!中環差館,好,走呀!駝龍活著我都不怕他,死了變成鬼,我仲怕他來叼我?」

    ……

    林孝森從陳律師的電話中得知林孝和被警方以協助調查的名義帶走之後,就再也沒有睡著,聯繫了林孝和的夫人之後,等天明之後,早飯都沒有吃,過海趕去油麻地差館先與林孝和見見面,可是等趕到油麻地差館後卻撲了個空,林孝和已經去了位於港島的聖以馬諾醫院。

    再次過海返回港島,到達醫院見到徹夜未眠的朗尼時,朗尼攤開手,對林孝森說林孝和去了中環警署。

    林孝森再想趕去中環差館時,都已經上午九點鐘,數百名打著「血債血償」「殺人滅口」條幅的工人,在製造業總工會主席梅家盛的帶領下,正沿著中環主幹路朝勞工處前進。

    不知道哪個工人,認出了昨日去勞工處發放加班費的林孝森座駕,頓時人潮洶湧,試圖攔下他的汽車,林孝森無奈之下讓司機掉頭,按照自己三哥之前讓陳律師交代給自己的吩咐,前往勞工處先快速解決這批工人的訴求。

    而在林孝森抵達勞工處時,被福義興的人恐嚇一夜的香嫂,則拎著個手包,畏畏縮縮正朝著林家大宅走去。

    香嫂感覺自己昨晚好像做了個噩夢,本來正幫忙疊林逾靜母女的衣服,突然後腦一痛,眼前一黑就昏了過去,等醒來時,面前六七個凶神惡煞,袒胸露腹,紋身遍體的大漢。

    先報出了香嫂順德老家的地址,再把順德老家的父母,弟弟,侄子,侄女等等名字全都說了出來,如果香嫂不按照他們的話去做,香嫂不止自己準備被賣去澳門妓寨,全家性命也都難保。

    如果是往日,哪怕是與林逾靜困頓在鵝頭山小樓裡,香嫂也不會被這些人嚇到,林家在香港名望夠大,不要說林家親人,就是林家的下人,尤其是香嫂這種十幾歲就自梳做了住家女傭的下人,那也不是普通江湖人所能招惹的。

    可是昨晚那些大漢說的話,卻讓香嫂心驚肉跳,他們說林家販賣鴉片如今終於等到了報應,林孝洽被抓,林孝和被抓,林孝則躺進了醫院,天亮後連林孝森都收拾掉。

    不管這些話是真是假,對方用自己家人做威脅,香嫂只能乖乖就範,好在對方也沒有折磨她,只是交代她天亮後悄悄回林家大宅,對那位林孝則,林孝洽的生母鄭瑞蓮說幾句話,只要話傳到,以後絕對不會找她的麻煩。

    看到林家的園丁開門修剪門外的灌木,香嫂勉強朝對方笑笑,低著頭進了林家大宅。

    可是對方交代的那幾句話,說給軟弱好脾氣的鄭夫人聽,又有什麼用呢?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23:06
第四零九章 階級與規則

    林孝洽臉色陰沉的坐在水警總部一間審訊室裡,對面前的兩名訊問自己的便衣說道:

    「我說了我在碼頭只是吹吹風聊聊天,那艘船有什麼違禁品與我無關,林家從來不碰這種生意,仲有,想問話,讓你們的上司來見我,而且沒有律師在場,我沒有其他的話要講。」

    坐在左面的一個西裝筆挺的年輕人朝林孝洽笑笑,把手裡的鋼筆放下:

    「我想林先生你誤會了,我們的確屬於警隊序列,但是我們工作的部門是政治部,與其他偵緝警員的性質有些不同,不知道林先生你想見的上司,是警務處長,還是保安科科長?」

    林孝洽沒有被政治部的名頭嚇到,雙眉一挑,不屑的說道:「政治部又怎麼樣?就能因為我站在碼頭上,所以能把經過碼頭的貨船違禁品算到我頭上?抓姦都要抓在床上,後生仔。」

    「政治部的確沒什麼了不起,不過政治部可以以某些合理理由,拒絕你要見律師的要求,而且比起香港警隊其他部門,政治部不需要證據確鑿,政治部只需要對林先生你有所懷疑,並且拿到部分證據,就能要求你配合政治部的調查,而且你不能拒絕。」另一名政治部警員合起桌上的記事本,抬頭對林孝洽說道。

    林孝洽被這兩個年輕的警員搞到心頭火氣,自己從口袋裡取出香菸點燃,深深吸了一口,然後把煙霧隔著桌子朝兩人噴去,雙手重重撐在桌面上:「講大話的差人我見過很多,但是對我講大話的差人,我倒是第一次見,可能是我一直做正當生意,所以與你們這些人接觸太少,幾時差人都可以這樣囂張?不能拒絕是吧?好呀,要不要現在拉我去打靶?嚇我?鬼佬都不敢對我這樣講! 再講一次,讓我的律師來見我!」

    被帶回水警總部之後,遲遲沒有人理會自己,自己要求打電話讓律師趕過來,也被人無視,等了足有兩個小時後,才冒出兩個看起來繡花枕頭一樣的年輕人詢問自己,而且上來就是一種認定他林孝洽是橡膠樹種的接貨人語氣。

    林孝洽的涵養已經算不錯,換成年輕些的林孝森,說不定當即就能與這兩個警察罵起來。

    「我們的詢問沒有結束,不會答應林先生你的要求。」手裡握著鋼筆的警察語氣肯定的說道。

    林孝洽重重拍了下桌面,站起身朝著門口走去:「那我自己去打電話!」

    剛走出兩步,他就聽到一種熟悉的聲音,那是手槍打開保險時發出的聲音,林孝洽不敢置信的轉過身,望向桌前已經站起身的兩個政治部警察:「你們兩個小差佬敢用槍指向我?當自己是鬼佬英國兵呀!」

    其中一名警察已經舉起手槍指向他,另一名則聲音平靜的說道:「林先生你應該冷靜些,我們不是鬼佬,不過我們是英國國籍,我希望你能配合我們的調查,政治部與警隊其他部門最大的不同,就是,香港的中國人,無論貧窮富有,在我們眼中一樣,因為我們不需要靠各位有錢的中國人派規費。如果等到他鳴槍示警,你也不會被關入羈押房,而是會直接轉入九龍觀塘位於軍營內的政治部小型監獄,所以,我勸你還是要冷靜些,配合我們的工作。」

    林孝洽立在原地幾分鐘後,慢慢走回座位前坐下:「激將法是沒有用的,有人想讓我短時間內被你們困住?沒那麼容易,說我是接貨人,好,證據呢?」

    「這是幾張照片,林先生慢慢看。」看到林孝洽回到座位上,警員收起配槍,從桌上的文件袋裡取出三四張照片,推到林孝洽面前:「這是政治部拿到的證據,恕我直言,林先生,對警隊其他部門而言,幾張照片也許沒有說服力,但是對政治部而言,已經足夠。」

    林孝洽拿起照片,第一張是和安樂蘇文庭等大佬被軍警扣押,第二張,是他與大咀才在茶樓見面時的照片。

    「和安樂多名成員在馬來亞聯邦涉嫌走私違禁物資,以及今晚這艘貨船上那名拋灑樹種的水手擁有和安樂背景的消息,我想你不是剛剛得知吧,現在能談談了嗎?林先生?」

    ……

    「告訴各個證券公司,等交易所的大門打開後,第一時間把希振置業與福興橡膠的股票通通拋出去,要讓所有人看到我們不顧一切準備套現離場的樣子,不要有所保留,我們要告訴所有人,林家這次麻煩大了。」喬納森—戈爾把手裡的英文報紙扔回桌面上,撥通羅轉坤辦公室的號碼,開門見山的說道。

    其實不用這個英國佬吩咐,羅轉坤也知道該怎麼做,早早就已經聯繫了幾個證券公司,包括之前談妥幫兆豐貿易融券的怡和系證券公司。

    不過此時喬納森—戈爾打來電話,羅轉坤還是忍不住問道:「什麼時候準備再吃進?」

    「吃進?這種爛股票買來幹什麼,當然是賺一筆轉身就走,看都不再看一眼,這才符合我們的風格,什麼蛇吞象,吃下希振置業,全都是幌子,我們就是要通通拋掉。」喬納森—戈爾咧嘴笑著說道。

    「這麼多消息,股票也許會被停牌。」

    「當然會停牌,大概開市半小時後就會停牌,所以半小時內你要動作快些,儘可能多賣出一些,林家幹了些讓英國人不開心的事,所以英國人開的股票交易所,不會給他們太多時間,我想上午停牌,午餐後就會恢復,到時你仍然要把氣勢做足,讓抱有幻想的上海人都沉不住氣,紛紛拋售時,等怡和出來收拾殘局。」

    「怡和?不該是我們嗎?」羅轉坤在電話裡愣了一下:「你是說林家的股票……」

    「羅先生,這裡是英國的香港,你要知道,在階級面前,規則與合同都不值一提,唯一的規則就是,在香港,無論我們與林家哪一方會笑到最後,英國人都要拿到好處,這就是我和宋先生上次去見約翰—凱瑟克聊的話題,而林家顯然沒有宋先生這樣的認知,所以,怡和對宋先生的好感要大於林家,林家出事,作為第二大股東,怡和如今已經有了正式接管希振置業的合理理由。」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23:07
第四一零章 鄭瑞蓮

    「香嫂……不,還是叫靈姐兒好了,難得你有時間回來轉轉,六……她那裡如今不忙?說起來,家裡的老人越來越少,這些年添了不少新人進來,可是總瞧著他們不如你們當初做事穩重。」林家的二夫人鄭瑞蓮從小花園裡散步回來,見到在自己房門外立著的香嫂,有些欣喜意外的開口說道。

    當年林希振在世時在林家做事的傭人或者其他手下也好,隨著林希振去世,先散了一部分,等到香港淪陷,林家去廣州避難,又散了一部分,而後林孝則,林孝和,林孝森回港主持家業,把林家的老人又遣散不少,填了很多新面孔,隨著年紀增長記憶力減退,鄭瑞蓮能叫出名字的林家下人已經就快要沒有,大多數都是她年老後來的林家,與她沒有過於深厚的主僕情誼。

    對這個已經很久不見的香嫂,鄭瑞蓮印象深刻,香嫂夫妻兩人都是林希振收養的孤兒,揀到的日期甚至鄭瑞蓮也記得,因為那天是她產下二兒子林孝洽的日子,林孝洽剛剛產下來,林希振正吩咐管家為閤府上下大派紅封打賞時,有個下人回報說,林家大門外今日又多出兩個棄嬰。

    有錢人家門外多出一兩個棄嬰,那時候好像是家常便飯一樣,下場往往也都是有錢人家讓下人幫忙把孩子送去福利院,有些心善的,會留給福利院三五塊錢做棄嬰的米粉錢,當做了件善事。

    自己生林孝洽那天,林家門外先後多了兩個棄嬰,一男一女,結果林希振因為得了兒子心中高興,沒有把兩個棄嬰和往日一樣送去福利院,而是覺得這兩個孩子有福氣,所以養在了林家,男的取名叫游香,小名叫香哥兒,跟著林希振的手下學拳腳功夫,想著以後當作忠心可靠的家生子幫忙出海販鴉片,女的取名叫奉靈,小名叫靈姐兒,就留在府內,跟著家中的住家女傭學廚藝,學規矩,十六歲時,兩個棄嬰都已經長大成人,在府裡精明伶俐,做事得心應手,被林希振安排結了婚,林希振甚至說過林游香和靈姐兒等三四十歲時,就是林家的男女管家,奉靈也在成親之後,被改口稱了香嫂。

    林希振喜歡這兩個孩子,還特意安排人幫兩人按照被拋棄時留下的紙條和信物,找到了林游香和靈姐兒的各自父母親人,給了兩人父母一筆錢,去鄉下置地,也讓兩個人更加感激,愈發死心塌地留在林家。

    可惜婚後一年,林游香第一次出海就沒能再回來,死在了鴉片販子的火拚中,年紀輕輕的香嫂成了寡婦,乾脆就徹底梳了頭髮不再嫁,專心在林家做下人。

    可是為了避免沾染晦氣,大房那邊也就不再讓她幫忙做事,後來香嫂又在鄭瑞蓮的房內服侍,可是服侍了沒多久,可能是大房那邊開口,把她趕去服侍林逾靜的起居,後來林逾靜出嫁,更是直接被安排一起送出了門。

    對香嫂,鄭夫人一直覺得可惜,命不好,也是個苦命女人。

    如今看到許久不見的香嫂出現在林家大宅,鄭夫人走過去想要挽起香嫂的手親熱的說話。

    香嫂卻有些勉強的笑笑,猶豫再三,最終卻噗通一聲跪在鄭瑞蓮面前。

    鄭瑞蓮被香嫂的動作嚇了一跳,讓身邊的下人幫忙把香嫂拉扯起來,香嫂眼裡掛著眼淚不說話,鄭瑞蓮擺擺手,吩咐兩個女傭先去遠處迴避,這才捏著香嫂的手感慨說道:

    「受了委屈?家裡遭了災?你跟著六小姐這些年吃苦,我都知道,六小姐那裡也是缺錢少食,你如果缺錢用,說來給我聽聽,我自己補給你個一兩千塊救急也可以。」

    她以為香嫂來見自己,是因為家中遇到了什麼缺錢或者受委屈的事,不敢去見洪蘭芳,所以偷偷想讓自己幫忙。

    「二夫人,有人綁了我,威脅讓我回來給您送信,說如果我不答應就去鄉下找我家人的麻煩。我父母兄弟那些親人,我這些年已經對得起,當年父母把我拋棄,是老爺和夫人你們慈悲把我養大,我不想回來傳他們口信,可是……可是讓我傳的消息,我又實在有些怕,所以忍不住還是走了回來。」香嫂抹著眼淚說道。

    鄭瑞蓮瞪大眼睛:「這還有沒有王法,有人綁了你?什麼口信。」

    她是個傳統女人,沒有大世面,在她印象中,除了林希振死於非命之外,林家以後就一直風平浪靜,哪怕日本人打來香港,林家舉家去廣州,也都沒有廣州當地人敢欺生招惹,更不用說林孝則,林孝和兩人回香港執掌林家之後。

    「他們讓我告訴您,三少爺使陰謀詭計,先讓大少爺出了車禍差點死於非命,現在又讓水警把二少爺抓走……」香嫂低著頭,抽泣著說道。

    鄭瑞蓮身體微微晃了兩下,開口打斷香嫂時,聲音都帶了顫抖:「阿則出了車禍?阿洽被差人抓走?」

    林孝則出車禍時,特意叮囑林孝和,不要告訴兩位母親,免得讓她們擔心,只讓林孝和告訴她們,自己去了日本談生意,所以鄭瑞蓮真的不知道自己兒子出了車禍。

    現在聽到自己兩個親生兒子,一個差點死於車禍,一個身陷囹吾,還能勉強立在這裡,已經算是她活在林家見過不少大場面歷練出來的底氣,尋常女人恐怕早就已經哭的不成樣子,或者乾脆驚昏過去。

    香嫂的手都被鄭瑞蓮抓的生疼,擔心對方驚怒交加承受不住,此時在旁邊扶住對方身體,急忙解釋道:「二夫人,也可能是那些人故意讓我來嚇您,當不得真……讓人去打聽一下就知道真假。」

    「對……對。」鄭瑞蓮回過神來,眼睛定定的望向香嫂:「阿則阿洽他們不會出事,不會出事,我先讓人去問下大夫人,如果家裡出了事,她一定知道。」

    香嫂遲疑了數秒,再次開口:「可是,那些人講,是三少爺設計了大少爺同二少爺,大夫人那裡……」

    「我讓身邊人親自去外面打探一下。」鄭瑞蓮深吸了口氣,朝香嫂露出個笑臉:「不會的,阿則自幼就被大夫人視如己出,養在身前,她怎麼會讓……會讓阿孝去算計他呢。」

    最後半句話,如果不是鄭瑞蓮咬緊了牙齒,幾乎講不出口。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23:07
第四一一章 林孝和打出的那個電話

    「宋先生,我剛剛得到消息,黎民佑,顏雄已經把林孝和帶去了中環警署。」從外面打完電話的紀文明走回問詢室,向宋天耀說道:「警隊政治部成員已經帶著福義興的兩名目擊證人,屍體,以及凶手廖敬軒趕往中環警署,林孝和想短時間內出來已經沒有可能,不過顏雄講,林孝和在醫院時,找到機會打出了一個電話,而且是在知道報紙上那些消息之後。」

    宋天耀剛點燃的香菸啪的一下掉了下去,瞪起眼睛:「蒲你阿姆的顏雄,交代他做點事都做不好,知不知道就是因為蒲他老母的林孝和人脈超乎想像,所以我才絞盡腦汁把他突然困住之後再動手!」

    把手裡的打火機隨手扔了出去,宋天耀似乎還不解氣,起身重重踢了桌子一腳!

    狠狠喘息了幾口氣,才回身對紀文明說道:「紀大狀,讓兩個便衣陪你去電話公司,查清楚林孝和打出去的號碼是誰的,這種時刻,我根本猜不出他會打給哪種往日扮聾不做聲,此刻出手就要命的大佬。」

    「我在電話公司仲有些關係在,剛剛已經讓朋友去查過,得到的消息是尖沙咀一處普通酒樓的號碼。」紀文明開口說道。

    宋天耀盯著紀文明:「一間酒樓的電話?」

    「嗯。」

    「這麼早,酒樓都未開門,林孝和打去酒樓叫人送早茶咩?這種時候,不給那些英國高官……我挑!」宋天耀突然停住,隨後罵了句髒話,語速極快的說道:「他是看到賀家那幾份報紙登出的消息之後才打的電話,不是打給酒樓,他他老母的是打給台灣,那酒樓搞不好就是台灣方面在香港的某個聯絡據點。」

    「台灣會理會香港這裡一個商人的家事?」紀文明聽到宋天耀說酒樓可能是台灣聯絡據點,完全不驚訝,因為眾所周知,不要說酒樓,香港有幾家報館也是台灣方面在香港的喉舌,這種事幾乎人盡皆知,

    他推了一下鼻樑上的鏡框對宋天耀說道:「這裡是香港,英國人的地盤,不是國民黨的地盤,就算林孝和做過國民黨高官,有台灣的高官此時幫他出頭向英國人交涉,英國人也不太可能給國民黨面子……」

    「不是英國人給國民黨面子,是賀家有人會給林孝和面子,賀家現在打理家族生意的雖然是二兒子賀世儉,但是等賀東真正閉眼後的下一任家主卻輪不到他來坐!林孝和的腦袋果然犀利,得到報紙上的消息,第一個電話不報平安,不聯繫其他林家人,居然直接打去了台灣!我安排這麼周密的網,這傢伙都能割出一道口子,也怪顏雄這個撲街做事不警醒!不能繼續留在這裡發呆,讓顏雄手下結束我的調查,簽擔保,給石智益打電話,就說我有個契女,一心慕道,近日想要受洗成為教眾,想請他們做我契女的教父教母,出席我契女的受洗儀式,仲有,如果何主教願意幫她施洗,我可以考慮在未來幾日的生意得利中拿出一部分,為聖公會港澳教區在銅鑼灣或者東區捐建一座教堂。」宋天耀對紀文明說道。

    紀文明抿抿嘴唇,忍不住出聲提醒:「捐建教堂可不是尋常蓋棟樓,宋先生,何主教如果真的請世界知名建築大師來設計新堂格局規模……」

    「改成捐錢,如果港澳教區準備籌建新堂的話,宋天耀願意捐資兩百萬,還好你提醒我,不然話傳出去再收回,會被人笑死。」宋天耀也有些後怕,主要是得知林孝和聯繫台灣的消息後,讓他一時腦中思索太多,捐建教堂的話直接講了出來,還好紀文明馬上反應過來,開口提醒,不然真的傳到聖公會港澳教區大主教何明華耳中,再想反悔就太遲。

    紀文明沒有急著與宋天耀動身,而是繼續說道:「只不過為了一個就算打給台灣也無法翻盤,最多全家赴台的林孝和,得罪賀家會不會有些不值,何況賀家在台灣的那位上將,未來家主,未必會冒著得罪英國人的風險,心軟幫林孝和這次?我反而覺得宋先生你此時有些過於激動。」

    「我激動?他不會心軟?你不讀史書咩?這位上將把他那位奉軍少帥老長官的做派學了十成十,抗日勝利,全中國對侵華的日本人高呼血債血償時,他把幾十萬日僑,沾滿中國人鮮血的幾十萬日本戰俘安然無恙的護送上船,反而抓了一批因為被日本鬼子殺死無數親人,家破人亡,想要對日本鬼子血債血償的熱血官兵與民眾,那些日本鬼子回到本國後還給他發來謝電,他是個國民黨上將司令,國家大義面前都能對日本人心軟,對自己人手狠,這種時候再心軟一次又有什麼稀奇!那幾十萬日本鬼子中,有數量相當多的官佐和士兵、憲兵手沾滿中國人的鮮血,在中國東北十幾年裡犯下罄竹難書的罪行,全都是因為他,這些千刀萬剮都不多的撲街能平安回日本,成為日本人心目中的聖戰英雄,逃掉了本屬於他們的起訴和關押審判!」宋天耀把嘴裡的壽百年香菸甩掉,恨恨的說道:「我從與羅保打交道開始,就把盧家,賀家這些家裡的情況瞭解清楚,這位國民黨上將這麼醒目的人物,我怎麼會不清楚。他拒絕賀東為他準備的英國國籍,執意保留中國國籍,承認自己是中國人,我敬佩他的中華民族氣節,他少年投筆從戎,參軍報國,戰場上炮擊日本人,我敬他是中華民族棟樑,可是他放跑……算了,總之,不要給他機會心軟就是,英國人喜歡扮紳士,不鍾意自己跳到台前,無非是給的好處不夠,那就再在棋盤上臨時補一手何明華,我寧可得罪這位心軟的國軍上將,也不能放林孝和那頭冢虎逃入山林,讓他等到機會再出山咬我!」

    兩人嘴中的賀家未來家主,就是賀東的第三個兒子,如今的台灣「國防部」常務次長,台灣駐日本軍事代表團團長,台灣駐聯合國軍事代表團首席代表,國民黨陸軍上將賀世禮。

    宋天耀特意瞭解過賀家,盧家,林家等等的情況,賀世禮與曾經擔任台灣駐聯合國代表團次席代表的林孝和,見過多次,而且賀世禮與林孝和在國民黨任職時的老上司,如今台灣行政院副院長兼外交部長武鐵城,已經有數十年父一輩子一輩的深厚情誼,賀世禮年輕時準備參軍,為他謀劃軍職的就是與其父賀東熟識的武鐵城,賀世禮自奉軍下野時,最先致電給他邀請他前往南京政府任職的人也是武鐵城。

    如果林孝和唯一打出的那個電話是給自己的老上司武鐵城,武鐵城只要開口為林孝和向賀世禮打聲招呼,宋天耀覺得賀世禮不太可能駁掉武鐵城的面子。

    「同我回杜理士酒店,先約石智益面談,然後你與澳門的羅保博士通個電話,把這個可能告訴他,賀家不會在意我的反應,但是一定會在意羅保的反應,仲有,股票我猜怡和之前也是準備讓賀家來做表面功夫,如果這次賀家出工不出力……最後再約盧元春與沈弼,包約翰去杜理士酒店,防止賀家心軟。」

    宋天耀在房間裡煩躁的走了兩圈,又狠狠一腳踢在桌子上:「不要說林孝和打給武鐵城,就算是打給蔣中正,今天天黑之前,我也要林家四分五裂,無力回天!」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23:07
第四一二章 時日曷喪,予及汝皆亡!

    「不能再搞了,再搞下去就麻煩大了。」盧榮芳放下手裡的報紙,一張俊臉寫滿嚴肅,向坐在對面正低頭品茶一盅老火靚湯的潘國洋說道。

    潘國洋把嘴裡的湯水嚥下去:「我無所謂,最多十幾萬身家,開市時你都已經作主全部高位拋出去,現在你話收手就收手嘍,不過報紙上登的那些消息,同你我有乜鬼關係?就算宋天耀與林家惡鬥,我們也只是趁機賺些小錢而已,不過看起來宋天耀也只是賺一筆就抽身,兆豐貿易不是最先拋股票的那個咩,憑他準備的手筆,這次他最少賺過千萬,最倒霉是那些前幾日才拿著鈔票急急入場的股民。」

    盧榮芳用食指指尖輕輕戳了戳桌上的報紙,對面前的蟲草烏雞湯似乎沒什麼食慾:「他不是真的拋掉,不是,一定不是,記不記得在銅鑼灣鳥咀口時,我話我知道那傢伙想什麼,然後興沖沖拉你去見他,就是因為報紙上講,年後鳥咀口那裡準備填海造地。」

    「關他一個假髮商人什麼事,填海造地向來是英國人的生意,輪到他來插手?何況他同什麼與英國人做生意,用假髮廢料填海呀?」潘國洋不以為意的說道:「何況這次他在股市賺到的,比填海造地那些鬼佬恐怕賺的更多。」

    「你等下,我翻翻記事本。」盧榮芳從自己隨身的手包裡取出個記事本,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字跡,不時還有報紙上剪下來的新聞貼在上面,他這些年手裡的積蓄,都是靠在記事本上把各種報紙上發現的消息記錄下來,然後仔細分析後果斷出手才賺來的。

    盧榮芳認真的翻找了一會,把其中一頁攤開說道:「找到了,鳥咀口這次填海造地,是面向全港公開,不嚮往次,都是英國人自己在香港會或者馬會包廂裡直接決定,也就是說,華人也有機會參與進來。」

    「哇,報紙上的話你都信,報紙上仲說香港在英國治下,人人安居樂業,豐衣足食,結果還不是幾十上百萬的人縮在木屋區,連揾塊瓦片遮頭,飲杯淨水都做不到?英國人蠢呀,填海造地這種賺錢生意都會讓中國人參與?一定是隨口說來聽聽,好讓西方國家覺得香港在他們的統治下簡直是人間樂土,地上天堂。」潘國洋聽到盧榮芳的話,翻了下眼睛:「芳姑娘,你以前不是很少信報紙上的話咩?」

    盧榮芳難得不嬉皮笑臉,認真的語氣向自己的死黨發問:「你眼中的宋天耀是乜鬼樣子?」

    能與盧榮芳成為死黨,潘國洋並不是真正廢柴紈袴,他在香港政府部門工作,能在香港殖民政府謀一份清閒工作的,除了家中有錢有人脈打通關節,最主要也要真的有實打實的能力,潘國洋之前曾在悉尼大學拿到過行政與政治雙學位。

    「乜鬼樣?」潘國洋回憶了一下自己見到,聽到的宋天耀,對盧榮芳說道:「宋天耀就好像是……就好像是條永遠不知飢飽,又狠又凶又蠢的野狗,這個形容有些粗俗,可是我覺得很貼切,他都已經很富有,可是卻仍然貪婪至極,他面前有頭大象,他不去想避開大象,而是想著把大象吃進肚子,至於會不會撐破他的肚皮,對他而言不重要,吃到嘴裡最重要,為此哪怕賭上命都在所不惜,這不是蠢咩,錢不是一次就賺完的,命卻只有一次,老天不會次次幫他……不過他什麼鳥樣,與我們有什麼關係,你也只是跑過去跟風賺些小錢而已。」

    「我覺得你只講對了一部分。」盧榮芳撓撓略有些癢的鼻樑,把記事本翻開:「我覺得他是個徹頭徹尾把商場當作賭場的賭徒,而且賭性極大,一路走來幾乎每次都賭生死,不給對手活路,也不給自己活路,他最終目的不是想要利用林家的股票賺一筆,他是想要林家的地皮,林家有一座鵝頭山,他如果拿到手,就可以與英國人合作填海造地,一座山能提供填海需要的多少土石?英國人之所以這次允許華人參與填海造地,說到底是對香港前景不看好,擔心中國在朝鮮戰爭結束後武力收復香港,所以英國那些大洋行用填海工程來吸引華人接盤,華人出資做工程,英國人則能賣出工程套取鈔票,這樣隨時能在中國武力收復香港時提前跑路回英國。而宋天耀賭的就是中國打不贏朝鮮戰爭,或者說,賭的是中國哪怕打贏朝鮮戰爭,也不會派兵武力收復香港這塊殖民地,他準備與英國人合作,填海造地順便夷平鵝頭山!」

    「賭輸了,他這種人同英國人眉來眼去,說不定到時會被中國當成漢奸打靶。」潘國洋聽完盧榮芳的分析,嘖嘖出聲:「你是說報紙上,林家與那個和安樂走私橡膠樹種的消息,是林家站到了中國一邊,而宋天耀為了奪林家的產業,投靠了英國人?如果真的是,那就真的是賭命,到時候收復香港,他的下場一定是同英國鬼佬逃去海外。」

    盧榮芳面容平靜,可是說出的話卻不知不覺帶上了些激動:「可是如果他賭贏了呢?中國真的沒有武力收復香港的話,宋天耀可以有一座山的砂石料,去參與之前一向英國人獨攬的填海工程,他把一座山倒進海中,最少能拿到近半的新填地,而鵝頭山如果被夷平,又能平整出多少土地,那不是一條街兩條街,鵝頭山如果夷平,也有四五個街區大小,到時他手裡的地皮,不止是華人地王這個稱號,恐怕除了那幾家英國大公司之外,大部分在香港的英國地產公司也都要甘拜下風。林家早在林希振生前就想開發鵝頭山,可是想要夷平鵝頭山的花費過於高昂,所以才不了了之,可是填海就不同,如果宋天耀拿到工程,日夜用卡車輪番裝運山石泥土送去鳥咀口,夷平山頭和填海造地一舉兩得,而且節省了非常多的開支。」

    潘國洋聽的雙眼放光,一掃剛才的無謂表情,被盧榮芳的話吊起了興趣:「那當然是繼續跟風,同宋天耀搞好關係,那傢伙如果真的準備移山填海,我們不需要拿地,搞個運輸公司幫他運山石就賺翻了,我在警隊營運部有朋友,可以……」

    「就是因為現在我看透他,所以我剛才才講不能再同他搞下去,再搞就出人命,錢再多我都不賺。」盧榮芳整個人攤回椅子上,激動的語氣消失不見,又回覆了憊懶模樣說道:「現在報紙上那些讀起來不起眼的消息,背後已經不知道死了多少人,現在已經到了雙方殺紅眼時,繼續卷在裡面,你怎麼知道宋天耀會不會送我們兩個小嘍嘍去做炮灰,不僅我們不再捲進來,抽身離場,我還要通知春妹一聲,讓她也不要想著左右逢源,在宋天耀與林家之間尋找機會,她頭腦再聰明,也未必能猜到宋天耀這種人的想法。」

    「別人猜不到,你不是都猜到了?」潘國洋笑嘻嘻的說道:「春妹同宋天耀上次聊天,我們兩個好像白痴一樣,我看春妹不需要你提醒。」

    「都已經到了現在兩軍開戰的時刻,再加上當初有了匿名信為我提醒,還要算上這段時間與宋天耀關係不算太遠,而且你我算是局外人,這些因素統統加在一起到現在才真正猜出來,如果你在局中,像林家那樣,會有心思去猜宋天耀最終的目的是成為香港地王?早就被宋天耀吞的屍骨無存,走啦,你幫忙開車。」盧榮康把桌上的報紙,記事本收拾起來,準備招呼夥計進來結賬。

    潘國洋笑嘻嘻的說道:「我是你朋友,不是你傭人,整天呼來喚去,不如這樣,你把春妹介紹給我,我做你妹夫之後,天天幫你開車都冇怨言。」

    「哇,你都自己講,在春妹面前自己好似白痴一樣,仲想癩蛤蟆去吃天鵝肉,吶,這裡有一塊錢,當我請你。」盧榮芳取錢準備結帳,聽到潘國洋的話,順勢把一塊錢丟到潘國洋的面前。

    潘國洋不解的說道:「幹嘛給我一塊錢,請我什麼?」

    「請你去街邊找個胸大些的三味雞用一塊錢過過癮佔佔便宜,免得精蟲上腦。」

    ……

    「夫人,我請司機房的孫師傅悄悄去過醫院,自己又請了同鄉的差人幫忙打聽消息。」跟在鄭瑞蓮身邊已經七年的女傭靜姐推開房門,先是扭身看看門外,發現沒有人靠近,這才小心翼翼關好了房門,走到正依靠在床上休息的鄭瑞蓮身邊,壓低聲音說道。

    鄭瑞蓮眼神渴切的望向靜姐,嘴唇抖著開口:「阿則,阿洽怎麼樣?靈姐兒是不是講的真話?」

    靜姐輕輕點點頭:「大少爺前幾日遇到車禍,肋骨斷了幾根,不過人已經沒事,但是還需要在醫院裡靜養休息,孫師傅偷偷去醫院時,聽見大少爺聲音洪亮,應該是已經沒有大礙。而從我那個同鄉嘴裡得到的消息,二少爺……二少爺好像與個美國佬一起抓去了水警總部,聽說差館內部傳的沸沸揚揚,說美國佬與二少爺聯手,向大陸走私禁運品賺大錢。」

    鄭瑞蓮雙目頓時沒了神采,捂著胸口平躺到床上,朝靜姐擺擺手:「你親自去見阿則,就說讓他好好養傷,不用亂動,我不用他惦記。現在大夫人做什麼呢?」

    「大夫人請了個粵劇班子,在後花園裡聽戲。」靜姐說完後,悄無聲息的走了出去。

    鄭瑞蓮此時滿腦子都是香嫂對她說的那番話,大夫人與三少爺要設計林孝則,林孝洽。

    如今的林家,對外雖然宣稱自己的兒子林孝則是主事的家主,可是鄭瑞蓮卻知道,那不過是個名義而已。

    林孝則是被大夫人養在身前不假,如果大夫人一直沒有子嗣,林孝則也說不定真的會是家主,可是大夫人後來偏偏又生下了林孝和,林孝森,也是兩個男嬰,只是不好壞了大夫人自己的名聲,所以沒有把林孝則送到鄭瑞蓮這個生母身邊,而是一直與林孝和,林孝森一樣養在大房膝下。

    鄭瑞蓮是個沒見過外面世界的傳統女人,早早就嫁了林希振做妾,金屋藏嬌,在林家處處小心,委曲求全,她不知道外面林家生意有多大,可是卻知道林家祥和的外表下,刀光劍影恐怕比生意場上更兇猛。

    林希振一妻三妾,一個妾如今生死不知,下落不明,一個妾如今在偏房青燈古佛,吃齋唸佛,自己這個妾勝在乖巧懂事,唯唯諾諾,加上主動讓出了兒子給大夫人撫養,一輩子唯大夫人馬首是瞻,所以還有些體面,只是如今看來,大夫人已經不準備再留體面,哪怕庶出的兒子再好,終歸不如親生的好。

    這是大夫人覺得她自己年紀太大,隨時撒手人寰,所以準備在閉眼前,讓林孝和把林家其他人都處理乾淨,她親生的兩個兒子最後輕輕鬆鬆的接掌整個林家?

    甚至想讓她這個在大夫人身邊鞍前馬後,伏低做小一輩子的林家妾,白髮人送黑髮人?

    一個兒子在醫院,一個兒子在差館。

    在醫院的兒子命大,揀了條命,在差館的兒子還不知道是個什麼下場。

    她就只靠兩個兒子才活到現在,丈夫死的早,兒子就是她心中的天,現在有人想要讓她的天塌下來。

    鄭瑞蓮在床上流著淚躺了良久,這才慢慢起身下地,抹去臉上淚痕,對著鏡子照了照,鏡中的自己,仍舊是那個和煦慈祥,毫無架子的老婦人。

    她深呼吸幾次,這才掀起自己的床榻,在床下儲物格里翻出一個首飾匣子,匣子裡的幾件首飾連同緞面墊層被她取出來放到一旁,露出匣底一個已經泛黃的紙包。

    這包砒霜,是當年得知林希振突然去世的消息時,她悲痛之下想要殉夫而去準備的,可是最終因為兩個兒子,她沒有狠下心。

    當年是因為兩個兒子,她沒有狠下心,現在仍然是因為兩個兒子,她覺得自己不能再心軟。

    自己都已經行將朽木,無非一命償一命,與大夫人下去見林希振打這場家事官司。

    貼身收起這包砒霜,鄭瑞蓮推開門,邁步朝著外面走去,遠處的後花園裡,依稀能聽到戲班的弦板琴調與旦角的唱詞。

    「夫人,去後花園聽戲散散心?我扶您。今天這出《荀灌娘》唱的可真好。」一名在院裡的女傭正倚在院門處側著耳朵聽戲,見到鄭瑞蓮出來,急忙過來攙扶著鄭瑞蓮,想要陪她去花園聽戲,順便自己也能沾些光,近距離欣賞一齣好戲。

    「天氣有些潮悶,大夫人肺不好,在花園坐久了容易勾起咳喘,我親自幫去大夫人煮些紅豆橘片水。」鄭瑞蓮朝女傭笑笑說道:「我這裡沒有規矩,你想聽戲,就先幫我搬個座位去後花園,然後留在那裡等我,我煮好之後就過去,這樣大夫人問起來後,也不會怪你,去吧去吧,這戲呀,我都聽了一輩子,早都聽膩了。」

    女傭答應一聲,卻仍然先把鄭瑞蓮扶著送去了廚房,這才飛一樣回鄭瑞蓮的院子,搬起個椅子朝後花園跑去,唯恐再錯過一句唱詞。

    隨著距離花園方向越近,聽的越清晰,弦板節奏愈發加快,顯然已經到了高潮,女傭急匆匆一路小跑進了後花園,總算趕上了宛城突圍這一段的高潮,戲台上,刀馬旦濃油重彩,穿蟒戴翎,此時手持花槍怒視台下,殺氣衝天,口念散白:

    「時日曷喪,予及汝皆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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