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 重生之出人頭地 作者:鬧鬧不愛鬧(連載中)

 
BloomCaVod 2017-12-4 18:43:11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03 194808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23:07
第四一三章 前來借錢的師爺輝

    宋天耀把電話掛斷,轉身望向客廳裡的眾人,客廳裡,石智益,紀文明,沈弼,包約翰,安吉—佩莉絲,喬納森—戈爾,羅轉坤甚至是江泳恩,此時所有人表情各異。

    「仍是遲了一步,約翰—凱瑟克手裡持有的希振置業股票,已經趕在停牌前,全部轉讓給了怡和旗下賀家參股的文英公司。」宋天耀面色平靜的說道:「而且羅保方面的態度也很值得玩味,我想他大概覺得林家如今局面,已經是刀俎上的魚肉,隨時可以收拾掉,沒必要再與賀家傷了和氣,現在沒有羅保方面的資金,只能靠我們自己。」

    「賀世儉的私人律師已經不再接我的電話,看起來林孝和的那個電話已經生效。」紀文明坐在沙發上補充了一句。

    「先生,需要為你們提供午餐嗎?」門外,侍應生的聲音禮貌的響起。

    安吉—佩莉絲開口說道:「不需要,謝謝,但是可以為我們再送一壺咖啡進來。」

    「好的,請稍後。」

    宋天耀望向喬納森—戈爾,這個英國老頭眨了眨眼睛:「很正常,這就是股市,不可能我們一直出招,而對手卻沒有還手之力,局面並不算很糟,約翰—凱瑟克只是把手裡的股票轉到了與賀家合資的文英公司,宋先生,我需要提醒你,不要說這間文英商業公司怡和佔有四成股份,就算這間公司怡和只有百分之一的股份,約翰—凱瑟克的能量也是不可忽視的,而且此刻,約翰—凱瑟克先生和他的怡和,還並沒有收到他想得到的鈔票,林家現在已經沒有資金去從文英公司拿回這批股票,你口中的賀家,我想也不希望自掏腰包幫林家贖回這批股票,只不過是為林家暫時拖延到了足夠的時間而已,最大的可能,是林孝傑背後的東亞銀行最後成為希振置業的新主人,如果我們不希望出現這種局面,就需要再拿出錢來,為約翰—凱瑟克報一個好價錢,我可以斷定,東亞銀行現在也正在猶豫中,畢竟林家走私禁運品這種事不是那麼快就能讓人消化掉,他們需要考慮如果吃下林家地產生意後,英國人的反應,而且希振置業的股票即便復牌,暫時也會繼續下跌,羅先生已經勸告那些上海人甩掉手裡的股票,坦白說,悄悄拿下文英公司持有的股票,再稍稍吸納一部分流通股,希振置業就可以換個主人,只不過這個流程完成,大概需要一億六千萬港幣,只是需要趕時間,畢竟東亞銀行介入的話,不會等到股價下跌太多去抄底。」

    「一億六千萬?約翰—凱瑟克一共才持有希振置業24%的股票。」江泳恩聽到這個英國老頭報出的數字,懷疑自己是不是出現了幻聽。

    喬納森—戈爾扭頭看向江泳恩,微笑了一下:「女士,你要知道,一週前,我與宋先生為約翰—凱瑟克開出的價格是一億八千萬港幣,如今的一億六千萬,是已經算上再度回購在股市裡正下跌的流通股後的價錢,已經算是非常優惠。」

    「盧元春應該不會來了。」宋天耀重重的吐了口氣,望向匯豐的沈弼與包約翰:「今天拋售股票套現後,我大概有七千萬港幣,能不能還清之前的借款,然後繼續抵押一筆更高額度的……」

    因為匯豐大班換人,最終得以不用被流放沙巴的沈弼攤攤手:「宋先生,新上任的匯豐大班特納先生對你很欣賞,但是匯豐不是福利院,一億港幣,至少要讓匯豐看到新的抵押資產以及未來前景。」

    沒有之前商定的羅保與賀家的資金,如果宋天耀再想繼續,就只能自己想辦法解決資金問題。

    宋天耀低頭點了支香菸,安吉—佩莉絲輕輕走到他身邊,拉起宋天耀的手掌:「你已經賺的足夠多,沒人能阻止各種意外發生,你已經向所有人證明了你的優秀……」

    「你以為我沒有辦法了?不用安慰我,遠遠不夠,只不過不到這一步,我不想去求褚先生,其實他早就準備好把利康公司抵押給銀行,讓我隨時去從他手裡拿錢,我不想去借而已,這次再借,不知道要欠褚先生多大的人情。」宋天耀回握著安吉—佩莉絲的手,望向沈弼:「利康公司,我……」

    「咚咚……先生?」門外,侍應生的聲音再度響起。

    安吉—佩莉絲說道:「咖啡來了。」

    她好像女主人一樣,落落大方的穿過客廳的其他人,一直立在門邊的趙文業已經先一步幫她打開了房門。

    門外的確站著侍應生,不過他並沒有為眾人送來咖啡,而是帶來了兩個人。

    「安吉小姐,這位先生和這位女士想要見宋先生。」侍應生對安吉—佩莉絲微笑欠身說道。

    在他身後,是戴著黑框眼鏡,一套菸灰色西裝穿在身上總讓人覺得不倫不類的師爺輝,以及一名跟在師爺輝身邊,白皙素手拎著公文包,明眸皓齒的職業女郎。

    「安吉小姐……你,你好。」師爺輝神色頗為匆忙,本以為會見到宋天耀開門,結果開門的是安吉—佩莉絲。

    這讓師爺輝脫口而出的話有些打結,他與安吉—佩莉絲並不是太熟悉。

    「我拿到利康公司的錢後,會越過賀家,直接同約翰—凱瑟克去談,讓他施加壓力給賀家,如果還不夠,我希望何主教到時能看在我準備為聖公會捐資修建新堂的面上,開口說些話,總之,不能讓賀家把股票賣給林家,賣給東亞銀行,只能賣給我女人,她是英國人,英國人不該有些先天優勢嗎?還有警隊方面,麥處長如果公正公平的表明態度,分析局勢,最好不過。」看到外面是師爺輝,宋天耀只是微微一怔,隨後就面色如常,對石智益開口說道。

    石智益從沙發上站起身,把西裝鈕扣扣好,與宋天耀握了一下手:「沒問題。」

    「如果貝斯夫人有機會見到葛慕蓮夫人,能否幫我詢問一下,我最近缺錢,準備轉讓假髮工廠的三成股份,不知道葛慕蓮夫人有沒有興趣,如果她有興趣,五十萬港幣,等我過段時間資金鏈恢復正常,可以考慮再高價從她手中回購。」宋天耀一手與石智益握在一起,右手攬住對方的肩膀,給了他一個擁抱,貼在對方耳邊輕聲說道。

    石智益像是沒有聽見一樣,與宋天耀擁抱一下後馬上分開,經過安吉—佩莉絲時,輕擁了一下,隨後離開杜理士酒店。

    羅轉坤隨後也站起身:「宋先生,我與喬納森—戈爾先生先回證券公司,我想應該已經快要結束停牌。」

    「放心,就算我去賣身,也不會讓你們缺錢用,繼續打低股票價格,隨時等我的電話。」宋天耀彈了一下菸灰,對羅轉坤肯定的說道。

    喬納森—戈爾慢慢起身,經過宋天耀身邊時,他對宋天耀說道:「以我在倫敦金融市場多年經歷來看,這種事的動作要快,也許動作快,付出的金錢會有些多,可是金錢之外的收穫卻會更大。」

    包約翰也與喬納森—戈爾一起離開,他是匯豐銀行投資證券部副主管,這段時間一直為喬納森—戈爾,羅轉坤的融券持續提供幫助。

    直到房間裡只剩下沈弼,安吉—佩莉絲,江泳恩,紀文明時,宋天耀才看向仍然立在門外不敢邁步走進來的師爺輝:

    「芸姐不是講你整日四處飛來飛去,怎麼會突然想起回來看我?」

    說著話,眼睛還朝師爺輝身後的秘書魏美嫻打量了兩眼。

    師爺輝下意識的縮縮脖頸,從外面邁步走了進來,朝其他人笑笑算是打過招呼,這才撓著後腦望向宋天耀嘿嘿的笑。

    看到師爺輝露出這種笑容,宋天耀就感覺頭疼,他太熟悉師爺輝這個撲街的德行,每每對自己露出這種白痴笑容,不用講,要麼是在外面闖禍,想讓自己幫他出頭,要麼就是遇到無法解決的難題,準備回來挨自己的罵,然後順便問清楚接下來怎麼做。

    「到底什麼事?話俾你聽,我最近心情不太好,如果你闖禍……」宋天耀夾著香菸,朝師爺輝不耐煩的說道。

    風塵僕僕的師爺輝低下頭不去看宋天耀望向自己的凌厲眼神,急忙囁嚅著說道:「芸姐講宋先生你在杜理士酒店,我這才下了飛機就趕過來,是因為製衣廠缺錢用,所以我想,宋先生你能不能出面幫忙請銀行的人吃頓飯,按最低利息借筆錢出來……」

    「借多少,上次你要菀青的老豆增資,菀青不是已經送過去給你兩百萬?」宋天耀一副我早就猜到,完全不值得動氣的表情說道。

    已經被這傢伙氣到習慣,每次見面都沒有好事,現在事情太多,宋天耀都懶得去斥罵師爺輝,而且這傢伙雖然毛毛躁躁,但是做生意時一旦涉及到錢,卻非常小心謹慎。

    師爺輝朝門的方向稍稍退出兩步,大著膽子說道:「不太夠,新工廠才只搞了個開頭,錢就已經用光。」

    「你是不是覺得我最近沒時間去查你的賬,所以把錢都拿去泡妞了?你開個製衣廠替駐港的一萬多個英國兵生產軍服,前後共計五百萬投資,你工廠都只搞了個開頭?」宋天耀感覺自己就快要壓不住心頭火氣,瞪向師爺輝:「冇錢你仲能養的起這麼靚的女人在身邊?我都未捨得養,撲街!」

    「我沒有……真的是……」師爺輝這段時間可能太久沒有被宋天耀怒罵,一時有些不太習慣,還在那裡扭捏的想要開口解釋,換做之前時,絕不會辯解,直接低著頭扮死狗。

    師爺輝的秘書,英文名海倫的魏美嫻卻受不了宋天耀剛才的那句話,開口冷淡的說道:「宋先生,高先生缺錢不是因為養女人,而是天明製衣現在已經拿下衝繩,關島,菲律賓,越南,夏威夷,泰國等等共計三十二個大小美軍基地為期五年的軍服訂單,一年訂單額為六千七百萬港幣,如果想要及時完成三十二個美軍基地一年的軍服訂單,需要招募高級裁縫六百人,其他工人三百餘人,採購製衣機頭五百台,修建工廠三家,總計需要最低追加九百萬港幣投資,如果完不成訂單,不要說去泡妞養女人,可能……」

    「沒有可能,我挑!老天真是不講道理,師爺輝,你狗屎運逆天呀!安安穩穩就做成了香港製衣大王?」宋天耀瞪大眼睛,望向師爺輝說道:「我給你一千兩百萬,九百萬做生意,剩下三百萬拿去泡妞!就算泡到全港靚女都為你生兒育女都可以!不過天明公司先轉到我女人名下,我要用一下。」

    說完這番話,宋天耀轉身望向沈弼,目光銳利如鷹隼:「我的天明公司,現在手握三十二個美軍基地五年的軍服訂單,再加上還完上一筆貸款,擁有三千萬的假髮生意,夠不夠讓這位新上任的匯豐大班為我出次頭?」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23:08
第四一四章 誠意

    沈弼嚴肅的面孔如同平靜的水面被投入一粒小石子,笑紋逐漸從嘴角擴大到整張臉,站起身,與宋天耀握了一下手,說出了匯豐銀行經常出現在英文報刊上的廣告語:「匯豐銀行,以參與每一家偉大公司的創業史而感到榮幸。」

    ……

    港督府,港督葛量洪坐在自己官邸的三號會議廳裡,穿著做工講究,來自倫敦的手工深灰色西裝,花白的頭髮向後梳攏,一絲不亂,連鬢角也被整齊修剪過,此時坐在會議桌的主位上,目光炯炯望向坐在旁邊的一名客人,目前香港僅有的兩名英皇御用大律師之一,市政局民選議員,民間政治團體香港革新會主席,布魯克—伯納基,中文名叫做貝納祺。

    貝納祺是在香港為數不多讓港督葛量洪感覺到頭痛的人之一,並不是這個英皇御用大律師有太大的權力或者可怕的背景,而是這個年僅三十歲的英國皇家御用大律師,是上任港督楊慕琦所謂「香港自治」政策的擁躉,在自己就任香港港督,把楊慕琦的計畫拋棄後,這位貝納祺大律師就覺得他葛量洪是個傳統保守的奴隸主,而楊慕琦則是香港復興的唯一希望,多次在公共場合抨擊他剛愎獨裁,

    「伯納基先生,今天我沒有時間和你討論市政局的工作,如果你又是想要對食水,公共設施之類的問題對我詢問,那不如去輔政司打擾亨利。」葛量洪甚至懶得讓港督府的管家為這個年輕的混球送上一杯紅茶:「或者,直入主題。」

    貝納祺的語速與反應都非常快:「這就是獨裁者不經意間表現出來的態度,你是這個城市的權力者,卻不允許其他生活在這個城市中的人,向他瞭解哪怕他們切身需要的事物?這難道不是獨裁嗎?」

    「不,如果我真的是獨裁者,在你第一次當著三萬多人質疑我阻礙香港的發展時,你已經被絞死了。」葛量洪說道:「我需要你知道,你能坐在這裡與我面對面交談,不是因為你是市政局議員,也不是因為你是香港革新會主席,甚至不是因為你是英國人,而是因為,你是英國皇室御用大律師,這是我每次答應見你時,你的唯一身份標籤。」

    「警隊抓走了我的好朋友林孝和先生,而且他太太與事務律師趕去警署時,卻發現他不可擔保,而我去香港警隊瞭解情況時,得到的答覆是沒有答覆。」貝納祺面帶微笑的說道。

    他不滿的是葛量洪在香港的施政理念,所以站到了葛量洪的對面,而且他的妻子與林孝和的夫人盧豔群是關係親密的好友,盧豔群請他幫忙瞭解一下林孝和被警方控制帶去了哪裡,這種事本來不需要貝納祺來見葛量洪,不過他覺得,這是又一次讓葛量洪加深對自己印象的機會,於是,他還是選擇用自己英國皇室御用大律師的身份,鄭重來請見這位港督,而不是去詢問其他政府部門工作的朋友。

    「這是你這位市政局議員或者說大律師該關心的問題嗎?你如果是那位林先生的好朋友,倒是可以在開庭替他辯護,然後稍稍減免一下他要付給你的佣金。」葛量洪對貝納祺說道:「警方帶走他,自然有警方的理由。」

    貝納祺低頭笑了一下,再次抬起頭望向葛量洪時,表情很值得玩味:「總督先生,您覺得早就擁有大律師身份的林孝和先生會去指使他人謀生……」

    「不用和我玩這種把戲,伯納基先生,我不會憑藉自己的感覺行事,我所做一切,只會從英國與香港的角度出發,沒有人能凌駕於法律之上。」葛量洪平靜的面容中帶著一絲倨傲,對貝納祺說道。

    貝納祺的鼻孔輕輕哼了一下:「您的特赦令可以。」

    「我的特赦令不會隨便浪費在一個破壞香港社會秩序的華人身上。」葛量洪抬起手腕看了下時間,從座位前站起身:「我想我沒什麼時間繼續陪你聊天,我還有很多事要處理,老伯納德,替我送伯納基先生離開。」

    貝納祺也從自己的座位上站起來,對轉身朝門外走去的葛量洪追問道:「為什麼?為什麼這一次,你們要幫林孝和的對手,你們不是最喜歡扶持林孝和這種精英華人嗎?為什麼這次卻一定要讓他身敗名裂?」

    「不是我,伯納基先生,看在你與我侄子米洛曾經一起參軍打過德國鬼子的份上,我來告訴你,如今香港警隊只是配合美國方面的工作,現在是美國領事館懷疑美國人與林家人合作,向中國非法提供急缺的高危戰略物資,沒錯,是美國人。」

    「不可能,你在騙我!」貝納祺不可思議的說道:「美國人?會爆出他們的公民向中國提供物資?」

    「那個倒霉的美國人是個華裔,你該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對吧?據我所知,現在的美國駐香港領事館總領事,是堅定的麥卡錫主義者,他現在需要嚴肅處理這個倒霉的美國華裔,然後趁機在國內掀起新的一輪鬥爭高潮。」葛量洪手伏在椅背上,對貝納祺輕蔑的笑著:「所以現在警隊政治部,是按照美國領事館提出的協助請求,來參與整件案件。對政治的瞭解,你顯然過於年輕,我想遠在倫敦的首相大人,以及美國總領事先生,也不希望看到我把特赦令浪費在這位林先生和他的家族身上。」

    貝納祺艱難的吞嚥了一口口水:「你與美國領事館達成了某個協議?」

    「香港,這座小城市,最近被美國逼的快要喘不過氣來,現在,剛好有個機會,讓美國佬去反思他們自己的問題,讓他們知道,看吶,英國人沒有在香港參與禁運品走私,反而是我們的美國公民與在香港的親共精英華人合作,更糟糕的是被英國人發現。這時他們會怎麼做,籍著麥卡錫主義盛行的風潮,他們要把注意力放到美籍華人身上,別再讓這種打臉的醜聞出現,而那位領事先生,也希望看到這種局面出現,證明麥卡錫主義在美國存在的重要性,你如果覺得那個美國華人和林先生是無辜的,那麼錯的就是大英帝國在馬來亞聯邦槍決三十多名中國間諜的軍警,所以你這位御用大律師,做好直面英國軍部的準備了嗎?還是現在認同我的想法?」

    「什麼想法?」

    「英國人不會錯,錯的是中國人,而且那位林先生,應該用不到特赦令,他會自己認識到這個問題的。」葛量洪說完之後,邁步離開了會議室,只剩貝納祺立在原地,喘著粗氣。

    對政治與鬥爭的理解,他還遠遠不夠。

    之前他以為每次公開邀請葛量洪參與辯論,演講,是葛量洪沒有膽量迎戰,所以才拒絕。

    現在他才知道,葛量洪完全沒有把他放在眼中,哪怕他是香港僅有兩名英皇御用大律師之一,在對方眼中,他只是個上竄下跳的小角色。

    ……

    林孝和臉色灰敗的坐在他完全不知道在哪裡的某間審訊室內,警察並沒有把他的手腳限制住,甚至在審訊桌上,還放了一盒香菸,一盒火柴,一杯咖啡。

    雖然從之前審問自己的政治部警察嘴中,得知了自己想要得知的一切,但是現在他已經與外面徹底失去聯繫,活動範圍只有這間不足十米的逼仄房間內。

    從得知林孝洽被設計參與橡膠樹種走私的問題,並且捲入了美國人唐伯琦之後,林孝和就知道這件事已經不可能輕易解決,林家現在必須有一個足夠份量的人站出來,扛起一切,承認所有罪名,包括所謂的為中國大陸提供禁運物資,指使他人謀殺工會成員等等罪名。

    最好的人選,就是自己。

    門外鎖匙響動,鐵門被人從外面打開,宋天耀立在門外,對開門的警察禮貌點頭,然後邁步走了進來,外面的警察把房門關閉。

    宋天耀坐到林孝和對面的位置上,隔著審訊桌與林孝和對視。

    「現在已經是下午四點鐘,林先生。」宋天耀拿起桌上的煙盒,朝林孝和讓了一下。

    林孝和眼中盯著宋天耀,探手取了一支香菸叼在嘴裡,宋天耀自己也取出一支,劃著火柴,先幫林孝和點燃,這才自己又點燃,朝林孝和說道:

    「政治部的特工講話,應該比我對林先生你親口講更可信,所以,整件事你也應該知道了?」

    「能讓政治部的警察幫你,你也算是神通廣大。」林孝和吐了一口煙霧說道。

    宋天耀輕輕點頭:「他們不是幫我,也沒有收我的好處,只不過是按照上級的命令做事,我恰好與直接統領他們的那位警務處長稍稍有些聯繫。」

    「覺得現在困住我,林家垮掉?」林孝和夾著香菸問道。

    「今天,賀家持股六成的文英商業公司,成為了希振置業的第二大股東,你打給台灣的那個電話,能量真的很大。」宋天耀朝林孝和豎起大拇指:「一個電話,差點毀了我整個計畫,政客就是政客,出手不凡。」

    「再出手不凡,不一樣被你困在這裡?沒有機會打第二個電話。」

    「你站出來,扛下所有的罪名,這件事到此為止,大家各自收兵。」宋天耀望著林孝和沉默十幾秒後,開口說道。

    林孝和表情平靜的反問道:「你覺得我會相信你說的到此為止四個字?」

    「相不相信都無所謂,你如果不站出來,就不止林孝洽陪你,今晚林孝森也會進來陪你,至於林孝則,我在英國請來的律師與盧家家主,已經隨時準備就妹仔問題起訴林家,你真的想林家所有人都背上污名,最後陪著你黯然離港去台灣?」宋天耀沒有避開林孝和鋒利的視線,毫不畏懼的與他對視著說道。

    林孝和沒有任何情緒上的波動:「為什麼停手?」

    「羅保收手了,不然股票不會進賀家的手中,沒了靠山,我也沒興趣繼續搞什麼蛇吞象,股市上我賺到了幾千萬,已經足夠我之後的生意開支,沒必要再咬著牙關強撐,畢竟賀家不是林家,得罪賀家,我就等於得罪了英國人,台灣,大陸三方,你扛下所有罪,整件事就這樣過去,牽扯的人與事已經太多,不如乾脆在這裡決定勝負,你認輸,我收手,放林家一馬,也算給賀家一個面子。」

    「能不能見見我太太?」

    「今天麥景陶宣佈,全港大掃黑,外面亂紛紛,我看沒必要讓林夫人這麼危險還要跑來觀塘見你,而且時間也來不及。」宋天耀摘下了自己腕上的手錶,放到林孝和的面前,指了指屋頂上用來刑訊逼供吊起犯人用的吊環:「你扛下一切,林家至少不會亂,十分鐘後,這裡的警察換崗,你可以安靜的上路。」

    「我一死,賀家也就不會再與你做對,你的麻煩就少了很多。」林孝洽瞥了一眼時間,對宋天耀嘲諷笑笑。

    「你不死,整個林家的麻煩會更多,你是高級政客,也不想呆在監獄裡看著自己家族四分五裂,樹倒猢猻散吧?」

    「我活著,如果大陸收復香港時,至少能看到你狼狽逃離香港的樣子。」林孝和笑眯眯的說道。

    宋天耀身體稍稍前傾,壓低聲音:「恐怕與你想的恰恰相反,如果那時你未死,一定會被拉去打靶。」

    林孝和先是一愣,隨後笑了起來:「厲害,厲害,英國人這邊打點好,居然連中國大陸方面也都做好了安排,我死很容易,可是總要讓我看看你的誠意。」

    「誠意?」宋天耀揉了下眉頭,把手裡的香菸舉起來朝林孝和示意:「林孝和,我宋天耀送出了TMD假髮生意的三成股份,才進來敬你點一支臨上路之前的香菸,你活著,身敗名裂,我繼續在外面追殺林家其他人,你死了,死者為大,我收手。這就是我最大的誠意。」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23:08
第四一五章 兩個只能活一個

    身材壯碩的陳泰,赤著胸口立在顏雄安排他藏身的這處房間內。

    胸口處捨身飼虎的紋身被七纏八扭的繃帶遮擋住了大半,卻沒有遮擋住他凶悍的氣勢。

    對面的椅子上,翹腳坐著顏雄的心腹跟班阿偉,一件綢面花襯衫敞著三粒鈕扣,脖頸上的金鏈子足有拇指粗細,手腕上戴的表更是金閃閃,碩大的皇冠標誌,唯恐其他人看不到那是塊勞力士金表,頭髮被發蠟細細梳過,油光鋥亮,身上還帶著淡淡的花露水香味。

    陳泰覺得一切在自己大佬死後,好像全都變了,只不過他的嘴巴略笨,講不出來是怎麼樣的變化。

    他只是感覺到了一些變化,比如自己最開始在宋天耀身邊幫忙做事時,做差佬的顏雄也好,混江湖的金牙雷也好,對自己態度親密,稱兄道弟。

    後來自己離開宋天耀,拜了大佬跛聰,好像再也沒有機會見過金牙雷,宋天耀也沒再見過他幾次,顏雄與自己見面時,也只是淡淡的稱呼一句阿泰,並沒有再特意主動與自己示好。

    而現在,連顏雄都已經見不到,顏雄的手下阿偉此時都可以大搖大擺坐在椅子上和自己講話。

    他很久沒有看到之前一起在太和街跑腿的師爺輝,也很久未見到趙文業。

    自己已經在江湖上靠著自己的拳頭和血汗打響了名頭,可是顏雄,金牙雷這些撈偏門的江湖人,卻好像愈發瞧不起他。

    「阿泰,想要幫你的大佬跛聰報仇,今晚就是好機會,全港大掃黑,警隊差佬甚至請了駐港英軍幫手,興奮的好像一堆淋了火水的乾柴,可是奈何那些字頭都已經得到消息,全都開始扮鵪鶉,讓警隊沒有太合適的出手去展現罪惡剋星的雷霆手段,所以,你就是點燃乾柴的火引,你今晚再去西環,砸和安樂的堂口,只要械鬥一起,我保證和安樂稍稍有身份的江湖人,今晚全都要被拉進差館,明天扔去鯊魚點心坊,你找人埋伏在鯊魚點心坊附近,警方丟人下船,你就算是把他們全都斬死,警方遞解部門的人也會裝作看不見。」阿偉低頭自己用鎦金的打火機點了根三五香菸,悠閒的吐了口香菸,這才朝陳泰笑著說道。

    他是顏雄身邊的心腹,陪著顏雄在警隊一路起落,甚至跟著顏雄一起去沙頭角守過水塘,如今顏雄升任油水豐厚的油麻地探長,他也水漲船高,作為顏雄身邊紅人,油麻地一帶的江湖大佬都紛紛對他下請柬,畢竟顏雄在旺角時的手段,大家都已經有所耳聞,要麼按照差佬的規矩揾錢,要麼就被差佬栽贓陷害。

    陳泰摩挲著手臂上一處小小的劃痕:「同差人合作?」

    「路就這一條,你如果不做,有大把人爭著去做,是宋先生幫你再立一次江湖威望,給你機會而已,和群英你的手下,現在能湊齊的,只有三四十人,我又幫你準備了五十人,勉強湊一百人,讓到時場面看起來不那麼難看,一百多人稍稍搞些事出來,就足夠警方趁機對水房動手啦,何況又不是要你出賣江湖同道,只是你出面報仇,隨後警方出面拉人而已,絕對不會出現警方與你的人同時出現的畫面,而且你和你的人,保證平安無事,最多抓幾個和群英的小雜魚應付一下記者。」阿偉扭動了幾下脖頸,發出咯嘣一聲的骨骼聲響。

    聽到阿偉幫他準備了人手,陳泰眼睛一亮:「有沒有我兄弟阿蘇的下落……」

    「阿蘇當晚掩護你,自己最後跳海,目前沒有他的消息,他身體夠壯,又有功夫,應該死不掉。」阿偉斜靠在椅子上,乜斜著陳泰說道:「阿泰,大家認識這麼久,你有時想的太簡單,明明身後就是遮風擋雨的大樹,卻偏偏搞到現在要流血搏命揾飯食,看下如今已經是水警高級警員,隨時升二柴的趙文業,你同他都是宋先生的表弟……」

    阿偉不說這番話還好,說了這番話,陳泰冷冷的開口打斷:「我自己的路我自己走,宋天耀想讓我幫他今晚做事,一百萬港幣。」

    趙文業做了差人,步步高陞,阿偉講到趙文業時,語氣裡滿是羨慕,可是陳泰卻覺得趙文業沒有什麼值得羨慕的,自己憑藉拳頭在江湖上行走,如今也打下了名頭,不比趙文業差,最主要是,他與趙文業不同,他沒有借宋天耀一絲一毫的名聲和錢財。

    「你講乜鬼?」阿偉愣住了,懷疑自己剛剛是不是聽錯了。

    陳泰自己動手檢查著身上的刀口傷疤,把幾條作用不大的繃帶扯掉,用還帶著淺粉色淡淡血痕的繃帶纏在手背上,嘴裡說道:「我話,如果想要讓我今晚帶人去西環搞事,讓宋天耀拿一百萬港幣過來,我死傷那麼多兄弟,需要錢做湯藥費,安家費,以後不用再提我是他的表弟,我就是陳泰,和群英陳泰,今晚收錢做事,收不到錢,不要說是我的表哥,就算是我父母,也冇的談。」

    阿偉呵的朝著地下吐了口口水:「你個傻佬,好,錢我隨時都能幫你籌到,不過你講的這些話,我也會告訴宋先生。」

    ……

    「宋天耀!你仲敢來見……」看到宋天耀由紀文明陪著從外面走進來,林孝洽被銬在桌面上的雙手拍了一下桌面想要發作。

    宋天耀朝對方做了個安靜的手勢,坐到林孝洽的對面:「見到我很奇怪?」

    林孝洽恨恨的瞪著宋天耀,宋天耀雙臂壓在桌面上說道:「其實本來是想見比利仔,不過想來想去,見他總是覺得過於尷尬,又不想浪費探視機會,所以不如見見你。」

    「覺得壞事做盡,不敢去見他?」聽到宋天耀的話,林孝洽哼了一聲。

    宋天耀伸出三根手指,隨著說話逐次收回:「比利仔,我給了他三次機會,第一次,他介入假髮生意,我勸他收手,第二次,唐家搶生意被我算計,我再給他機會讓他回美國,第三次,林家準備用他做炮灰,又是我給他機會,勸他回美國,他偏偏選了留下來想看看我最後怎麼做,現在他看到了,只能說我滿足了他的願望,路是他自己選的,事情也是他做的,不關我事。我給過他三次機會,仁至義盡,他又不是我兒子,我不能次次都把他頂在頭上哄,對不對?」

    「那你怎麼沒有去把這些話當面講給姓唐的小子?」林孝洽仍然是一副不想與宋天耀交談的表情。

    宋天耀撓撓頭:「見不見已經無所謂,倒是林孝和特意讓我來見你一面,讓我告訴你,我同他已經談妥了,這次發生的所有事,走私禁運品也好,槍殺工會成員也好,甚至是謀殺林孝康也好,他全都準備一個人扛下,讓你把所有罪名都推到他身上去,這樣至少林家還不會亂,而且你也應該知道,現在事情搞到這種地步,林家必須有個人要站出來,你雖然年紀比他大,但是你不夠資格,林孝和看的很清楚,死他一個,換林家還有翻身的機會,很值得。」

    「你想讓我指控阿和,做夢。」林孝洽想要探手去打宋天耀一記耳光,可是雙手被銬在桌面上,伸到不足一半的距離,就被手銬死死拽住。

    顯然他沒有得到與林孝和一樣的待遇。

    宋天耀輕輕的嘆了口氣,無可奈何的說道:「無所謂,你不按照他的話去做,我更高興,因為這樣就是你們兩個人一直被羈押,我能更輕鬆,給你指條明路你都不懂選,同比利仔沒什麼區別。那你繼續在這裡慢慢扛,反正同美國華裔勾結販運禁運品,按照美國領事館那些調查員的辦事風格,沒有一年半載,不用說出去,連律師都沒得見,再見。」

    說完之後,宋天耀站起身準備轉身,林孝洽盯著宋天耀開口:

    「阿和為什麼要這麼做,外面現在出了什麼事?」

    「等你出去,你自然就知道外面出了什麼事,如果不準備出去,知道又有什麼用?總之,兩個選擇,要麼兩個一起關下去,要麼,兩個只能活一個,你運氣好,林孝和選了死,現在就看你是準備走出去,還是想要留下來陪葬。」宋天耀轉回身,露出手腕上的手錶:「三十分鐘內,你選擇把所有事推到林孝和身上還來得及,三十分鐘後,再想推都沒人會選擇信你,至少現在,大家還都相信林家只有林孝和能做到這一切。其實林家應該選你做家主,很多林家做工的老下人都對你頗為信服,哦,對了,還有,香嫂丈夫去世後,她一顆心都系在你身上,為你跟在我三嬸身邊吃了這麼多年的苦,你難道不準備出去後安慰一下她?」

    宋天耀說完,轉身走了出去,外面的政治部警員如同木偶一樣,上前把門再度鎖死。

    林孝洽坐在審訊桌前目瞪口呆。

    自己與香嫂的親密關係,除了自己,香嫂,炳叔之外,沒有第四個人知道,現在宋天耀卻突然說出了這種話?

    是在突然在詐自己,還是炳叔或者香嫂那裡說出了什麼?

    如果昨晚自己沒有被帶回差館,林逾靜母女應該會被和安樂的人帶走。

    難道一向沉默穩妥的炳叔今次出了問題?

    不能再繼續留在這裡。

    林孝洽皺著眉頭糾結良久,他必須要想辦法出去。

    林孝和不可能與宋天耀聯手算計自己,只有可能是林孝和知道外面出了什麼事,真的決定為了避免林家內亂,犧牲自己扛下一切,快刀斬亂麻結束一切。

    那麼宋天耀說的話很有可能是真的,既然林孝和沒有可能再出去,自己留下來陪他坐穿牢底已經沒必要,當務之急,是出去整頓林家的局面,在林孝洽眼中,林家這數十年來,最適合接掌家業的,不是大哥林孝則,也不是林孝和,而是他十幾歲時就幫父親打理生意的林孝洽。當年在廣州時,他有機會,只不過被他認為時機不夠成熟,如今,林孝和沒有機會再出去,外面只剩下林孝森,他覺得自己不應該再錯過。

    「警察,我要申請重新做份筆錄。」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23:08
第四一六章 以後,香港沒有林家了

    時間早過了宋天耀說的限制,林孝和仍然平靜的坐在房間內。

    宋天耀讓他扛下所有罪名,然後畏罪自殺,保全林家,然後雙方各自退步,井水不犯河水?

    林孝和完全不相信對方的鬼話,這種話騙小孩子都不會有人信,更何況做過律師,官員,眼界心態都遠超普通人的林孝和。

    政治部不可能無理由一直扣押自己,拒絕讓自己見律師和家人,而且妻子在外面,不需要自己指點,也會明白如何去見那些與自己交好的英國官員,更何況自己做過大律師,在香港很多的英國籍執業律師,都與自己關係不錯,林孝和相信妻子盧豔群的交際能力,只要自己沉住氣,二哥林孝洽也沉住氣,瞭解外界消息甚至擔保暫時出去,只是時間問題。

    宋天耀急著來見自己,想讓自己認罪,就是知道外面正在想辦法把自己救出去,所以爭取先讓自己自殺,自己一死,林家才會真的亂掉。

    使出這種手段,只能證明宋天耀其實比他林孝和更惶急,宋天耀知道如果自己能見律師和家人之後,會爆發出來的能量。

    更何況,即便現在自己與外界失聯,外面還有大哥林孝則在,哪怕身上有傷,也幫勉強站出來幫阿森穩住局面。

    「假髮生意的三成股份,就想送我上路?」林孝和的兩隻手交叉疊放在小腹處,手指靈活的點著自己的手背,淡淡的笑了笑:「可惜,讓這個後生仔失望了。」

    房門再次被打開,兩名政治部警察陪著一名大腹便便的中年白人走了進來,一名警察冷冰冰的開口說道:「林孝和先生,這位是美國駐香港領事館的克萊門特—切尼先生,我們剛剛得到了林孝洽先生的最新口供,在口供中,他證實你涉嫌組織,計畫,參與兩起對中國的緊缺戰略物資非法走私活動,美國駐香港領事館請求警隊政治部協助,針對你發起新一輪調查,請跟我們走。」

    林孝和不敢置信的望向來人,二哥林孝洽突然開口把所有罪名都推到了他頭上?

    宋天耀也去見了林孝洽?而且不知道用什麼方法說動了對方作偽證指證自己?

    林孝洽中計了!

    這種局面下,林孝洽把罪名推到自己頭上,外面的林孝則,林孝森會有什麼樣的反應?林家一定亂!

    林孝和慢慢的抬起頭,望向屋頂處孤伶伶的吊環,如果知道林孝洽會出賣他,回到幾分鐘前,他一定毫不猶豫的解下腰帶,安靜吊死,只為了保住林家不亂,只要林家內部不亂,就算再危急,也沒人能吞的下林家!

    只是現在,恐怕宋天耀不會再給他體面自盡的機會。

    他來見自己,不是為了逼自己求死,而是恰恰想要堅定自己繼續安靜等待的決心。

    而且現在在林孝洽已經指證自己的情況下,自己再去自殺,已經沒有作用,罪名都已經推到自己頭上,自己畏罪自殺,白白送死。林孝洽在四弟阿森眼中是出賣陷害了自己的凶手,阿森不會放過林孝洽,至於林孝則,如果沒有自己,阿森不會聽林孝則的調解,說不定會當面質疑林孝則與林孝洽串通好,到時林家大亂……

    林孝和絕望的在桌前站起身,痛苦閉上雙眼,從來都斯文儒雅的他,當著美國人與兩個警察,爆出了一句粗口:

    「我挑你祖宗十八代的宋天耀!好狠毒的心思!」

    ……

    「見完了,不去再見見那個美國華裔年輕人?」石智益立在觀塘軍營的作訓場上,轉頭看到宋天耀走過來,開口說道。

    遠處,貝斯夫人,安吉—佩莉絲,江泳恩等人與遠處的英國軍官與士兵在一堆物資前拍照合影。

    樂施會今日向觀塘軍營捐了一批價值二十萬的生活用品,這種活動,作為樂施會司庫,負責樂施會各項開支的宋天耀,出現在觀塘軍營就非常正常,而順便見見被關押在觀塘軍營內政治部小型監獄的林孝洽,林孝和,順理成章,不會引起外人懷疑,至少不會給人找到可以下嘴的疑點。

    石智益等宋天耀在他身邊停步之後,才望著自己的妻子身影問道。「對林孝和講了什麼?不要在意,這不是其他人讓我問的,我只是個人單純好奇。」

    宋天耀低頭點了支香菸,扭頭看了眼跟在自己身後的紀文明,紀文明會意的朝安吉—佩莉絲等人的方向走去,等他走遠,宋天耀吐了個煙圈:「沒什麼,我勸林孝和扛下所有罪名,然後畏罪自殺。」

    「這怎麼可能?」石智益愣了一下:「如果他被你幾句話說到畏罪自殺,他就不會有當初在國民黨任職時的政治成就。」

    「他當然不會死,如果他真的自殺……」宋天耀用左手輕輕捶了一下自己的胸口:「要麼太蠢,要麼就真的大智若愚,而我到時也就太被動了,我要他活著,我勸他自殺,就是為了讓他選擇活著。三個小時前,林家的二夫人毒死了大夫人,然後向警方自首,黎民佑帶人已經用最快的時間為這位二夫人做了詢問筆錄,她毒死大夫人的理由是,大夫人與林孝和設計謀殺林孝則,陷害林孝洽,在黎民佑故意引導下,林孝康死於林孝和手上這件事,也已經板上釘釘,林家完了。」

    「為什麼對我說的這麼詳細?雖然我對你的信任感到很開心,不過,為什麼?」石智益拍拍宋天耀的肩膀:「信任別人是件很困難的事。」

    「不對你說,香港也只有這麼大,很快就傳的人盡皆知,而且,沒人規定中國人不能與英國人交朋友,等我去英國陪我女朋友的家人過完聖誕節,定下婚期,說不定下次再見面,我也是英國人。」宋天耀看到石智益轉過身望向自己,聳聳肩,神態自如的說道。

    石智益定定的望著宋天耀:「你準備加入英國籍?」

    「我的確這樣想,因為有個英國國籍能讓我做生意更方便,不過,安吉勸我保留中國國籍,他覺得我保留中國國籍更有利,她已經是英國人,那麼我是中國人,隨著我的財富增長,能讓世界更好的看到香港在英國人管轄下的平等與進步。」宋天耀把手裡的煙盒遞給石智益:「你覺得呢?」

    石智益拒絕了宋天耀遞來的香菸:「你是不是提前瞭解了一些什麼消息,所以才把改變國籍的想法停了下來,據我所知,安吉是個聰明女人,但是她從不會讓你做出改變,她做不到,是你自己決定的,對嗎?」

    「她掌管我的財富就可以了。」宋天耀把香菸放回口袋:「難道貝斯夫人……」

    石智益哈的一下笑了起來:「還是繼續聊林家的故事好了,我拒絕與任何人聊我家中的財富分配問題,我只要你知道,紳士永遠不會與女人發生爭執。所以,林孝和如果活著知道了他母親去世的消息……」

    「他無法出去,而林孝洽又把所有罪名全都推給了他,最終局面就是林孝則,林孝洽兩兄弟在外面與林孝森撕破臉內鬥不休。當初時,林孝和為我出了道選擇題,要麼留在香港認輸,要麼去澳門借錢,我選了去澳門,差點被他安排槍手開槍打死,現在,我幫困在監獄內的林孝和出了道選擇題,他為林孝森到時會安排什麼樣的計畫?攘外Or安內?」宋天耀立在夕陽下,望著遠處的女人與士兵們,溫和的笑著說道:「不過無論他們怎麼做,接下來都與我們無關了,我們已經在股市賺到了足夠的鈔票,而且我現在還有了匯豐方面的小小幫助,鈔票就是屠刀,我們握著屠刀,在旁邊安靜的看著他們動手,然後選擇先吃哪塊肉。」

    「我想賀家在這種局面下……」石智益安靜的聽完宋天耀的話,補充了一句。

    「沒錯,那種局面下,賀家的立場就很尷尬,就算賀世禮堅持,恐怕賀家其他人也該發出些其他反對聲音,賀世禮敢在林家內亂的那種局面下把股票轉給林家,或者繼續為林孝和暗中提供幫助,我想不用約翰—凱瑟克先生罵髒話,賀東可能都要考慮狠狠教訓一下他這位將軍兒子,賀東還活著,他還是賀家的主人。」宋天耀抿了一下嘴唇:「如果這種局面下,林家還能屹立不倒,起死回生,我就乾脆認輸,陪安吉馬上跑回倫敦,然後去考個廚師,爭取有生之年成為個英國餐飲界的精英人士。」

    石智益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深吸一口氣開口說道:「宋?」

    「什麼事?」

    「你TMD是個聰明的混球。」石智益難得說出了一句髒話。

    宋天耀咧嘴笑了起來:「然後呢?」

    「然後我很慶幸在你還是個窮鬼時,就和你這個聰明的混球成為了朋友。」

    石智益轉過身,望向宋天耀棱角分明的側臉,語氣認真的說道:「恕我在多問一句,你每次解決對手,除了想方設法讓你的對手陷入內鬥之外,難道就沒其他什麼方法做生意嗎?」

    「對待心懷鬼胎,深藏貪婪的人,把他們心中的慾望放大,讓他們最終被慾望吞噬,就是擊敗他們最有效的方法。英國人教給我的這種方法既然這麼有效,為什麼要換掉?存在即合理,帕特里克先生。」宋天耀看到安吉—佩莉絲轉身,朝著自己與石智益的方向走來,先是揚起手與女人揮舞了一下,然後邁步迎了上去,在邁步的同時對石智益說道。

    石智益噢的一下扶著額頭,有些虛弱的說道:「真遺憾,我要在下次見到香港電台的負責人時認真提一下,香港電台以後的英文名著廣播,不要廣播《呼嘯山莊》,本來是文學著作,可是裡面的這句評述被你這種傢伙學到後,簡直是殺人凶器,而且這本書的作者還是英國人,難道等你的女兒出生後,你為她講文學故事時,也會教她這種被你故意扭曲的理解?」

    宋天耀摟住走向自己的安吉—佩莉絲,安吉—佩莉絲望向石智益,對宋天耀問道:「你們剛剛在聊什麼?」

    「石處長和我在探討,如果我們有了個可愛的女兒,會給她講什麼樣的故事。」

    「那你想好為她講什麼故事了嗎?」安吉—佩莉絲把頭靠在宋天耀的肩膀上,笑容燦爛的問道。

    只有宋天耀聊起這種輕鬆話題時,安吉—佩莉絲才能想起這個男人還要準備與自己結婚,而不是個冷冰冰,智商可怕,心思陰沉的年輕中國商人。

    「當然是讓孩子聽起來感覺有趣的《綠野仙蹤》,只有他那種古板的英國紳士,才會在女兒睡覺前,念沉悶無趣的《呼嘯山莊》,對了,我也許還會給她講個哈利波特的故事,是我從一個英國小女孩嘴裡聽到的,很精彩。」

    望著宋天耀擁著安吉—佩莉絲在夕陽下走遠的身影,石智益扭頭往往那處軍營不起眼的角落,感慨了一句:

    「不知道林孝和會不會後悔當初沒有在澳門一槍打死宋天耀。」

    林家一旦內鬥,那些其他華商大族就會如同聞到鮮血的鯊魚一樣集結,上次是褚家,蔡家兩條瓜分了章家,這次只會有更多的鯊魚圍過來準備下口。

    而就算台灣有人想要帶走林孝和,在美國沒有完成對美籍華人參與禁運品走私的調查前,他都要被困在香港,美國人不會在意台灣的態度,林孝和只能眼睜睜的坐在監獄裡,看著林家屍骨無存。

    他當初在澳門沒有一槍殺死宋天耀,宋天耀現在也不會急著殺死他,整個案件調查個一年半載,事件趨於平靜,無人再關注林家之後,就算林孝和被簽擔保,繳納保釋金出獄,到時宋天耀不動手,羅保也不會讓林孝和活著到達台灣。

    以後,香港沒有林家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23:09
第四一七章 盧家未顯現的力量

    「阿信又押中,唉,真的是老了,連香港這個小城市都已經慢慢變得看不懂。」褚耀宗杵著一根文明棍,立在歌賦山道的褚家大宅花園裡,望著遠處的燈火闌珊,有些唏噓的說了一句。

    身旁的褚孝忠開口說道:「可是宋天耀沒有用阿信名下的利康公司一毛錢……」

    褚耀宗轉過身,拍拍自己長子的肩膀,拄著藤木手杖,繞著花園的小徑慢慢散步:「有時候在對方無助時講一句話,就足夠讓對方欠你一個很重的人情,何況阿信真的準備抵押整個利康的資產為他籌錢,哪怕宋天耀沒有花一分錢,他都會報答,那個頭腦縝密的後生仔該知道,就算阿信講義氣,不收他的好處,可是阿信背後不僅有我這個老不死的,還有盧家,你以為盧文惠安排他器重的侄女婿,在這段時間幫宋天耀做事,分文不取?」

    「盧家好像什麼都沒做,至少賀家還在報紙方面發聲,可是盧家除了一個紀文明幫忙跑腿……好像沒做過其他事。」褚孝忠在旁邊慢慢的跟著父親,聽到父親說自己兄弟褚孝信似乎又走運準備吃肥肉,而且似乎還與盧家有關,好奇的問道。

    他在商海也打滾有些年日,人情往來,明刀暗箭也都見過不少,宋天耀當初孤注一擲,對上林家,他與父親的看法一樣,林家與洋人交好,林孝和在倫敦做過大律師,又在國民黨政府做過高官,林家又是做暴利鴉片起家,歷經三世,資產無數,遠遠不是章家那種陡然而富的後起之秀能媲美。所以褚孝信在家裡對他們說起要幫宋天耀對上林家時,父親褚耀宗反對,甚至說宋天耀不知天高地厚,目空一切,不自量力的重話,他也與父親的想法一致,開口勸過褚孝信冷靜,不如等宋天耀對林家失手後,褚家再拉宋天耀一把,重新把宋天耀收回麾下。

    同林家對上,褚家也許還有些忐忑,可是從林家手中保下宋天耀,褚家還是能做的到。

    甚至褚大少心中還幻想過,出面保下落魄的宋天耀後,是不是考慮讓宋天耀幫他褚孝忠做事,畢竟他是褚家長子,如今弟弟都配上了太平紳士的JP胸針,堂堂樂施會副會長,可是自己卻連個像樣的頭銜都沒有,這次如果宋天耀失敗落魄,自己主動示好,怎麼也要靠他那個急智冷靜的腦袋,幫自己漲些名望。

    萬萬沒想到,撲街的宋天耀硬是撼動了林家,走狗屎運,林家不知道怎麼就爆起了內亂,現在外面紛紛揚揚,林家二夫人一包砒霜送了大夫人升天,自己去警察局自首,供出了種種林家秘聞,無數小報記者聞風而動,可能明天一早,林家這出鬧劇就能傳到香港人盡皆知。

    褚耀宗再度扭頭望望遠處的燈火:「盧家該做的還沒有做,如果說港督葛量洪最欣賞最認可的華人,盧文錦排在第二,沒有其他華人能排在第一,大部分華人都是做生意,盧家卻是搞政治,宋天耀的三嬸母女如果提出爭奪家產,等到了法庭上,那時,就該是盧家爆發實力的時候,上至高等法院大法官,陪審團成員,中到為案件出庭的雙方大律師,下到外面為宋天耀三嬸收集證據,奔走忙碌的事務律師,全都是盧家的人,已經沒有了頂樑柱的林家,遇到這種官司,怎麼可能贏?只要不涉及到英國人的案件,在法庭上,盧家就是話事人。何況不用等到開庭,林家如今這種局面,往日幫林家做事的那些律師,只要盧家有人打聲招呼,安排他們跳下林家這艘要沉的船,宋天耀能省下很多力氣……盧家從政,好處當然不好收的太顯眼,阿信是宋天耀的前老闆,又是好朋友,當然是阿信做盧家的代理人,從宋天耀手中接過足夠的好處。」

    「林家都已經亂了,仲要鬧上法庭?等著漁翁得利不是更好,宋天耀真的是不懂換一招?上次章家幾兄弟也是法庭上生亂,這次又是法庭?」

    「冇可能的,宋天耀現在想停手,等著瓜分獵物的其他人都不可能讓他停,只有林家再出現爭產這兩個字作為信號,大家一擁而上,都吃到肉才肯罷休,何況不需要別人逼他,宋天耀自己也會這麼做。」褚耀宗自己捶了捶肩膀:「老了,沒有看到後生仔的心思手段,這時候也就不好再自降身份追上去吃肉。」

    「沒關係,反正有阿信在,不會少了褚家那一份。」褚孝忠在旁邊輕輕補充了一句。

    比起自己辛苦在商海沉浮,弟弟褚孝信又一次在完全沒有插手,整天陪著女友盧佩瑩卿卿我我的情況下,大賺一次。

    自己這個弟弟,似乎遇到宋天耀之後,運氣實在好的讓人忍不住嫉妒。

    ……

    還穿著病號服的林孝則坐在輪椅上,被護工推著出現在林家匆匆搭建的靈堂上,身披重孝的林孝森雙眼血紅的跪坐在靈堂內燒著紙錢,看到林孝則出現,握緊拳頭,磨著牙齒一語不發。

    林孝傑在低著頭跪坐在林孝森身後,低頭不語。

    「幫我披孝。」林孝則有些艱難的站起身,對旁邊的林家下人說道。

    幾個人上前幫林孝則披上白色孝服,林孝則一步一步蹭到了大夫人的靈位前,慢慢跪倒,先為大夫人親手點了香燭,又接過一沓紙錢,走到火盆前,與林孝森隔著火盆相對而跪,一張一張的把紙錢投入火盆中,看著白色紙錢被烈火舔舐,化成黑色紙灰。

    直到一沓紙錢全都燒盡,林孝則抬起頭,先瞥了一眼稍遠處的林孝傑,這才望向對面的林孝森:「林家不能亂,阿森。」

    林孝森沉默不語,仍然好像行尸走肉一樣,僵硬的把手裡的紙錢放進火盆內。

    「林家不能亂。」林孝則又說了一次,這一次卻好像是自言自語,說給自己聽。

    兩人間的沉默不知道持續了多久,特意守在林家大門外的下人進來,在靈堂外遲疑了一下,林孝森,林孝則,他剛剛得知的消息不知道該先悄聲通知哪個,好在林孝森側過頭看向了他,讓他不用再糾結:

    「什麼事?」

    下人被林孝森的眼神盯的有些發慌,吞嚥了一口口水:「四少爺,是差館的人,說二夫人因在羈押室裡,由律師申請身體原因,住進了醫院,差館來送消息,說二夫人年紀大,可以讓家裡安排一名熟悉二夫人作息習慣的下人去陪護照料,免得醫院護士照顧不周。」

    「誰幫她安排的律師,哪個律師!」林孝森的一雙眼珠馬上凝住。

    下人看了一眼林孝則,又看看林孝森,搖搖頭:「不知道是誰幫忙安排的律師,只說是林家安排的律師。」

    「唰!」林孝森手裡的一把紙錢丟到林孝則的臉上:「我母親辭世,你卻安排殺了我母親的人住進醫院,準備長命百歲呀!這就是你講的林家不能亂?」

    「我現在講不是我,你也不會相信。」林孝則受傷未癒,行動不便,再加上也沒有想要閃躲的打算,被紙錢丟中臉龐,仍然面不改色的說道:「夫人自幼把我養在身邊,我不……」

    「二少爺的律師打來電話,說二少爺……」又一名下人從外面走進靈堂,弓著身開口。

    林孝森聽到二少爺三個字,「霍」的一下站起身來,目露凶光:「林孝洽怎麼了?」

    「二少爺獲准見律師,並且聽說他母親入院,獲准由警察陪同去醫院探視。」下人說到最後,聲音已經幾不可聞。

    聽到下人開口時,林孝則已經痛苦的閉上眼睛,自己匆忙出院,也已經於事無補,很顯然,從林孝洽招認林孝和是所有事的主謀後,在反應最快的律師眼中,就是他們準備跳船離開林家的信號,對方把所有想到的手段都已經用出來。

    「阿森,我們幾兄弟不能亂!林家不能亂!只要現在穩住……」他深吸一口氣,朝林孝森做最後的努力。

    已經暴怒的林孝森,一腳踢飛面前火盆,片片燃著火焰的紙錢,如同蝴蝶一樣在空中飛舞,漫天火光中,林孝森戟指對面的林孝則:

    「殺了我母親,陷害完我親哥哥,現在再對我講林家不能亂?林孝則,我蒲你阿姆!」

    「林先生,匯豐大班邁克爾—特納先生的私人助理到了門外,他代表凱瑟克先生來表示沉痛哀思。」林孝森的私人助理,從外面走了進來,對面前的狼藉視如不見,開口對林孝森說道。

    林孝森轉身向靈樞嗑了頭,起身也不解孝服,隨著自己的秘書快步離開,經過木然的林孝則時冷冷說道:

    「還好三哥被抓後,我就加了提防,你們兩兄弟加上那個老太婆,想奪林家家業,做夢!」

    在遠處的林孝傑身體在微微晃了晃,邁克爾—特納的私人助理這時候來見林孝森?

    宋天耀,真的算準了一切?

    自己如此低調隱忍,整件事中從未主動做過任何事,這個撲街都沒忘記防著背靠東亞銀行的自己突然出手漁翁得利?

    他慢慢起身,悄悄的退出了靈堂,離開時,他扭頭回望一眼。

    靈堂內,人人如木雕泥塑,呆若木雞,只有片片已經燒盡的紙灰,還在空中飄蕩。

    那紙灰,一如林家,燦爛繁華,轉眼過眼,只剩狼藉,跌落化塵。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23:09
第四一八章 點火

    「替我向賢哥,黃伯,權哥問好,這是一點點心意,讓幫忙出力的兄弟們拿去飲茶。」宋天耀接過紀文明從旁邊遞來的一個牛皮紙袋,交給對面的矮壯漢子。

    這個漢子是過河卒李權的手下,無論是去砸和群英的堂口,殺了跛聰,還是今晚跟在陳泰身邊去搧風點火針對和安樂,澳門方面過來的人全都是由這個花名缽仔根的漢子負責調遣。

    不過宋天耀其實並不需要與缽仔根這種人直接接觸,姚春孝或者黃六去安排這些事都可以,無需他本人出面,這次缽仔根特意來宋天耀太和街的家裡,主要是宋天耀讓福義興與李權幫忙在港澳範圍調查的那件事有了眉目。

    「這個女人死了很久了,不知道是不是宋先生你要找的人,權哥讓澳門衛生局的人幫忙查了之前登記的澳門妓女花名冊,又綁了那家妓寨的老闆全家,權哥喊了妓寨的老闆親自問話,老鴇也被動了刑,打昏打醒幾次,連續問了五遍,口風全都對的上,證明這女人是和安樂賣去澳門,然後由妓寨老闆安排,賣去了爪哇,聽說到爪哇沒多久,那邊妓寨看管的不嚴密,被這女人找到機會自己上吊了。」缽仔根沒有急著接宋天耀遞來的紙袋,而是從懷裡小心翼翼取出一張紙,已經略微發脆泛黃的紙上貼著張照片,是澳門妓女登記表,紙的左下角還印著澳門衛生局當年的印章。

    宋天耀把這張表接過來看了看,女人眉目間與林逾靜頗有幾分相似。

    「和安樂哪個人當年做的?」把這張表遞給身邊的紀文明收起來,宋天耀對缽仔根繼續問道。

    缽仔根搖搖頭:「是和安樂蘇文廷的人做的,權哥見妓寨老闆被嚇瘋了,到最後連話都不會講,乾脆就直接沒再讓他回陸上,丟了他全家下海餵魚,順便把他的妓寨收了,對了,權哥說下個月妓寨重新開業,宋先生你如果有時間,一定要賞光過去飲酒。」

    「謝謝權哥,到時哪怕我沒有時間,也一定有份心意送到,祝他生意興隆。」宋天耀再次把紙袋遞過去,朝缽仔根說道:「今晚你還要帶人做事,我就不留你多坐,替我同做事的兄弟道聲辛苦。」

    缽仔根接過來紙袋顛了顛,滿意的笑著向宋天耀欠欠身:「宋先生,我先走了。」

    倚著門框的姚春孝也順勢站直身體,拍著缽仔根的肩膀:「我送你出門。」

    等缽仔根,姚春孝兩個人離開,四樓這處客廳裡只剩下宋天耀與紀文明,紀文明輕輕在旁邊開口:「宋先生,有這張紙出現在法庭……」

    「不要用這張紙,林家不要臉面,我三嬸母女還要,宋家還要,不能讓老人家去世多年後,丟了體面。」宋天耀轉過身,眼神中帶著憤怒,鼻翼微張,緊緊抿著嘴唇:「林家大夫人不可能自己直接去見蘇文廷,也不可能用這種事髒了兩個親兒子的手,而那時候林孝則剛剛回港,還不太可能接手見不得光的和安樂關係,林家從當初就跟在林希振身邊,負責打理這些事務,並且最得心應手的是……」

    「林孝洽?他會聽大夫人的吩咐做這種事?」紀文明的語氣中也有些唏噓。

    宋天耀雙眉微微挑起:「當日不同今時,那時他自己老媽的下場結局都在執掌林家大權的大夫人手上,敢有不滿,連他老媽一起被賣走,自己老媽與別人老媽哪個重要?只不過林孝洽個撲街,當初三嬸同三叔結婚時,他仲趕過來以三嬸家人的身份露面,這些年,三嬸也多次說林孝洽對她們母女最為關照,當面做人背面做鬼,他晚上不怕三嬸的母親化成厲鬼去找他?」

    「阿耀,外面有個叫雷疍仔的說要見你……」送缽仔根離開的姚春孝很快又走了回來,在門口對宋天耀說了一句。

    宋天耀收拾心情,朝姚春孝笑笑:「麻煩孝叔,讓他上來。」

    雷疍仔雖然換上了一身西裝,可是身上還是隱約帶著海腥味與汗臭味,紀律師看到對方進來,對宋天耀說道:

    「那我先回律師樓。」

    「辛苦紀律師了。」宋天耀等紀文明離開之後,自己搬過兩把椅子,朝雷疍仔說道:「坐。」

    雷疍仔打量著房間簡陋的格局說道:「賺這麼多錢,家裡這麼簡單,找些名人字畫,古董家具之類的嘛?」

    「這是孝叔他們住的房間,我很少會來。」宋天耀從客廳的櫥櫃裡取出一個鼓鼓囊囊的皮包,轉身遞給剛剛落座的雷疍仔:「給你的,上次你送去工廠的三百萬。」

    「哇,太小氣了吧,借給你三百萬,還給我仍是三百萬?」雷疍仔沒有去接皮包:「算啦,我運去深圳的那批貨賺到了一個好價錢,我仲想找你分賬,這三百萬你留下,我不分你那批貨的價錢好啦。」

    宋天耀也沒有再客氣,把皮包丟到腳下坐到椅子上。

    「同英國人關係不錯,又找個英國老婆,現在又拿了林家的地皮,是不是準備以後做地產生意?」雷疍仔取出香菸讓給宋天耀一支:「停下歇歇啦,看你就快要比整日風吹浪打的我仲要顯老。」

    宋天耀接過香菸,把頭靠在椅背上,側過臉看著雷英東:「我對現在的地產生意興趣不大,窮人太多,租不出去,賣又只能整棟賣,我難道蓋樓自己住?何況現在外面都知道我揸住鬼佬,鬼佬整體看衰香港地產,我卻急著跳出來拿錢搞地產生意,鬼佬又不是蠢狗,難道不會懷疑我騎牆?慢慢來,不能急,何況地產生意資金回籠慢,我倒應該再揾條穩定的財路保證溫飽。」

    「不搞地產?」雷英東愣了一下:「不急著搞地產,你現在……」

    他忽然張望了一下四周,壓低聲音對宋天耀:「我倒是很有興趣搞地產。」

    「有人給你吃了定心丸啊?」宋天耀看著雷英東那副小心模樣,倒了被水遞給對方,笑著調侃。

    雷英東接過水杯,坐回身體:「吃不吃都無所謂,難道一輩子漂在海上?」

    「我有個叫師爺輝的手下,啟發了我,我現在手裡握著鈔票無論再在香港做哪一行生意,大家都會皺眉,當我是個飢不擇食的野狗,不如去賺日本人的錢,日本人最近很有錢,我問過他那個懂日語的女秘書,緊鄰朝鮮的日本,現在成為了美國理想的後方基地,日本的國鐵幹線兩側,每天都有無數工廠在不斷出現,全都是為了應付美國源源不斷的軍需物資訂單,日本報紙甚至登出了「全日本再也沒有一個窮困失業者」的豪言,一掃戰敗頹氣。」宋天耀對雷英東笑笑:「說起來你可能不相信,師爺輝只是由駐港英軍去日本的軍官交流團成員幫忙介紹給美軍基地的後勤負責人,就拿下了沖繩十幾個美軍基地的服裝訂單,然後跑去東南亞其他美軍基地轉了一圈,這個數目就變成了三十多個,一年訂單總價值六千多萬港幣,拋出人工成本等等支出,你猜這個撲街純利潤只賺多少?」

    「最少也要賺兩成吧?」雷英東已經被宋天耀說的動心思,準備開船去日本討生活。

    宋天耀伸出四個手指:「不到四百萬港幣。」

    「噗……」雷英東剛入口的茶水噴了出來:「六千多萬隻賺不到四百萬?」

    「就是因為薄利多銷,這撲街才會不需要行賄,就能輕而易舉拿到這麼多基地訂單,連日本當地人都開不出這種低價,但是香港可以,因為香港窮人多,工錢價格低,而日本一個婦女的薪水,現在都要比香港一個壯年男人的薪水高出太多,日本缺人,香港不缺。」

    雷英東望向宋天耀:「所以你準備親自去做服裝生意?跑去賺美國人的錢?」

    「賺美國人的錢,搶日本人的生意又能做的了多久?當然是看到日本人現在有了錢,去日本賺他們口袋裡的鈔票,就像個蚊子,附在大象身上慢慢吸血,然後發育,再擴大,再發育,再擴大,等他們反應過來時,這個蚊子已經變成了大象身體的一部分。」宋天耀看向雷英東:「你有沒有興趣去試試日本妹?」

    雷英東果斷搖搖頭:「沒興趣,我沒你那麼大胃口,也沒你那麼大的手段,最主要是沒你現在這麼大的本錢,你如果真的不準備急著做地產,倒是有些廉價地皮可以便宜我。」

    ……

    陳泰看看五十多個生面孔,鼻腔裡哼了一聲,手裡提著一把雪亮的武士刀,轉頭對四十多個和群英的兄弟說道:

    「水房的人想不到我陳泰這麼快就強撐著爬起來繼續同他們打,今晚先砸土瓜灣,然後轉去西環,不砸掉誓不罷休,替我大佬報仇!今晚你們同我一起去,我陳泰也一定對你們有交代,生養死葬!受傷有湯藥費,死掉有安家費,錢都已經準備好,就算我死掉,也有人會把錢分文不少的送到你們或者家人手中。」

    「泰哥,不用講啦!現在仲能跟住你,當然是不怕死!」

    「做嘢啦泰哥!」

    「幫聰哥報仇之後,和群英以後泰哥作主!那些貪生怕死的傢伙哪個敢同泰哥爭,讓他去同聰哥講!」

    這四十多人全都是被陳泰的個人悍勇與魅力折服的和群英成員,和群英其他大佬要麼死,活著的也嚇破膽,扮縮頭烏龜,只有陳泰一個人現在夠膽扛起和群英旗號,同水房不死不休。

    跟住這種大佬,只要不死,以後總會有出頭機會。

    陳泰很享受被人高看和簇擁的感覺,他在宋天耀身邊,恐怕永遠不會找到這種感覺,哪怕有,也是宋天耀賦予他的,而現在,無論勝負生死,這些兄弟的讚歎,崇拜,全是靠他陳泰一個人一雙拳頭打出來的。

    他身影藏在小巷的陰影裡,深深吸了一口氣,指著遠處水房控制的鴉片館:「去二十個人動手燒了煙檔!剩下的人同我去旁邊的妓館!」

    仍然與每次械鬥時那樣,他昂頭挺胸,一馬當先,手裡日本刀斜指地面,快步從小巷裡衝出!

    絲毫看不出身上大小刀傷未癒,威風凜凜,仍舊是那個和群英跛聰門下最能打的頭馬。

    「是群英的傻仔泰……」妓館門外負責攬客的一名和安樂成員看到陳泰帶著人露面,話未喊完,陳泰已經到了他面前,揮刀劈在對方的胸口之後,猛地抬腿重重蹬在對方小腹,在他胸口鮮血橫流前,已經將這個倒霉的皮條客踢出三米外!

    街上行人頓時匆匆逃走,倚著門框賣弄風騷的妓女們更是尖叫著四下逃竄,陳泰接過一名小弟遞來的燃燒瓶,用力朝著妓館大門上方的招牌丟去!

    「嘭!」

    火焰頓時流滿整片牆壁門庭!

    「和群英陳泰做嘢!不相干的人滾開!」火光中,陳泰肩扛日本刀,立在妓館外聲如怒雷:「和安樂的人上來領死!蒲你阿姆,不死不休!」

    在他身後,數十名大漢揮舞兵器,大聲附和:「和安樂的人上來領死!不死不休!」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23:09
第四一九章 抓人

    「青哥!群英的阿泰帶著上百人去了土瓜灣,又搞掉了水房的幾處場子!水房在佐敦,油麻地的人現在全都抄起傢伙趕去了土瓜灣。」汗巾青的小弟扁擔威收到消息後,甩掉手裡的煙蒂,快步推開西貢碼頭一處倉庫的大門,對裡面赤膊,露出精壯上身,正對著木人樁練拳的和洪順雙花紅棍汗巾青叫道。

    聽到手下的聲音,汗巾青停下揮拳的動作,摘下木人樁上的毛巾擦著身上汗水:「阿泰因為他大佬跛聰死掉,現在整個人都發癲,再這樣搞下去,早晚橫屍街頭,就算水房廷爺那班大佬像報紙上講的那樣,全都死在了大馬,可是水房在香港仍然夠大隻,兄弟過萬,隨隨便便吹聲哨就能叫幾百人出來,群英一定輸啦,不過阿泰是可以做兄弟嘅,無論如何幫他一次,叫上幾十個兄弟陪我去土瓜灣,讓雙方暫時不要動手,你去通知黑仔耀,沙皮狗,豬油仔幾個,讓他們也趕過去,這麼多人出面開口,怎麼也能讓雙方罷手,和字頭打這麼凶,最後只會便宜粵東幫或者潮州幫的人。」

    「乾脆讓阿泰拜到興哥門下好了。」扁擔威在旁邊接口說了一句。

    興哥是汗巾青的拜門大佬,如今和洪順的叔伯之一。

    汗巾青把毛巾搭在脖頸上,又套上一件汗衫,朝倉庫在走去,聽到小弟說話,笑著說道:「阿泰如果肯改換門庭,早就改啦!他如果肯拜興哥,洪順說不定能平地一聲雷,抬他做雙花。」

    汗巾青帶著手下趕到土瓜灣時,和安樂的人與陳泰一方的人已經聚在土瓜灣馬頭圍木屋區殺紅了眼睛,半個木屋區幾乎都燒了起來,三四十個群英的成員,聚在渾身鮮血仍然呼喝酣戰的陳泰,朝著比己方人數多出一兩倍的和安樂成員揮起手中武器!

    「斬人就斬人?搞到木屋區都燒了起來?」汗巾青皺皺眉,木屋區的百姓此時要麼擔心被誤傷而逃遠,要麼就豁出命去從火中搶救那些不值錢的家什,整個木屋區大人哭嬰兒叫,反而比械鬥雙方的場面看起來更壯觀。

    汗巾青沒有託大用毛巾,從小弟手裡接過自己的鐵鞭,這才朝著鏖戰的人群裡衝去,嘴裡吼道:

    「停手!我是洪順汗巾青!停手!阿泰在邊度!」

    有些已經殺到昏頭的人下意識朝他揮刀,被他抬腿一腳或者反手一鞭打翻在地,而且他又是剛剛趕到,體能,耐力沒有消耗,此時場中哪怕是有紅棍名頭的人物,也往往擋不住他三五招,被他輕鬆打開一條路,硬是單人把鏖戰人群生生割裂,一分為二!

    「鐺!」汗巾青的鐵鞭架在陳泰劈出的武士刀上,火星四濺!

    即便是汗巾青之前沒有參戰,體力出眾,可是陳泰這一刀劈在鐵鞭上,仍然讓他雙腿稍稍一彎馬步,卸去力道。

    陳泰瞪著雙眼怒視汗巾青:「青哥,你來撐水房的人?」

    汗巾青一手握鐵鞭架住陳泰的武士刀,另一手朝背後的水房等人做了個停手的動作,嘴裡又急又快的吼道:

    「今晚我來,不是為任何一方出頭!再打下去,死傷都是和字頭自家兄弟!」

    「阿泰!阿泰!挑你老母!我這麼晚才到!阿泰一定死掉了,冇話講,他是我黃紙兄弟,我不幫他報仇誓不為人!」

    「無所謂,大不了陪你一起死!」

    「他是你黃紙兄弟,你是我們兄弟!」

    汗巾青的聲音剛剛喊完,遠處已經又有一班人馬趕到,只有二十多人,為首七個最多不超過二十歲的青年手裡提著各種武器,看到前方過百人的場面,臉上絲毫沒有懼色,七個青年甚至還在大聲喊話,顯然是來為陳泰助拳。

    「阿文,我在這裡!」陳泰聽到喊自己的聲音,嘴邊稍稍咧開露出個笑紋,把武士刀從汗巾青的鐵鞭上挪開,嘴裡叫道。

    聽到陳泰的回應,七人中一個穿著茶樓侍應生服裝的青年頓時鬆了口氣,帶著身後的人不顧其他人阻擋,衝到人群中,站到陳泰身側。

    「棠哥我們幾個從元朗鄉下翻山趕過來,所以才來的遲了,不過你放心,就算命丟在這裡,我們也不會退一步。」那個叫阿文的青年手裡握著一把加裝了木柄的日式舊刺刀,有些尷尬的說道。

    汗巾青打量著這幾個青年,他們的年紀過輕,甚至比陳泰看起來還要小,忍不住拍拍陳泰的肩膀說道:

    「阿泰,聽我勸,收手啦?多這十幾個童子軍趕來,陪你一起被人斬呀?」

    「喂,你邊個呀?童子軍?我童你阿……」旁邊一個身材壯碩,表情凶狠的大眼青年聽到汗巾青說他們是童子軍,頓時開口朝汗巾青罵道!

    還沒等他最後髒話罵完,汗巾青的手掌從陳泰肩膀已經甩了出來,朝著對方的臉上抽去!

    「啪!」七個青年中立在最正中的一個光頭青年探手攔在了同伴的身前,汗巾青的手一聲脆響,抽在了他的手腕上!光頭青年被這一下抽中,臉上露出兩分痛楚,不過努力克制住怒火,用力伸著手臂攔住身邊同伴,防止他們衝動,嘴裡說道:

    「阿豹!不要衝動!」

    汗巾青打量了穩重冷靜的光頭青年兩眼:「小子,你也是群英的?」

    「洪門,長樂。」光頭青年不卑不亢的說道。

    陳泰此時也上前一步,沉著臉對汗巾青說道:「青哥,阿文是我黃紙兄弟,他朋友就是我兄弟,我……」

    「當我剛剛講錯得不得?我來勸你停手,不是同你翻臉,我如果不拿你當兄弟,今晚就不會跑來土瓜灣見你!」汗巾青指著遠處火光說道:「是不是一定要死幾百人才甘心,是不是群英所有兄弟陪你一起死盡你才罷手?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何況斬人就斬人,要不要縱火燒屋?」

    距離現場幾百米外,手裡舉著望遠鏡打量的張榮錦罵道:「正打的過癮,跳出個礙事的鬼。」

    在他身後一輛警用指揮車上,九龍警區總督察喬定國不耐煩的敲敲車窗,張榮錦馬上陪著笑臉快步過去立正,喬定國望著遠處的火光說道:

    「抓人。」

    「YesSir!」張榮錦啪的一個立正,剛想要答應一聲,招呼自己帶來的六七個便衣做事。

    旁邊一聲響亮的回應差點把他嚇到拔槍。

    一個身材高大的黝黑南亞人,穿著得體的警察制服,一個標準的立正動作,向喬定國敬禮。

    剛剛那一聲YesSir,就是出自他口。

    得到喬定國的回應之後,他從胸前取出一枚銅哨放進嘴裡,用力吹響:

    「嘟嘟!嘟嘟!」

    兩聲急促哨聲響起,頓時警笛聲響徹夜空,大量手持盾牌,警棍的巴基斯坦警員從早就待命的各個位置衝了出來,向械鬥現場包圍而去。

    「張探長,你的人,會不會提前把消息洩露給那些黑幫分子,恐怕你自己都不知道,所以,香港警隊裡,還是南亞人比你們這些中國人更可靠。」喬定國看到巴基斯坦籍警員衝進現場之後,這才對張榮錦說道:「讓你的人,去土瓜灣聯合汽水工廠,把裡面的工人全都抓起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23:09
第四二零章  義氣的孫志忠

    「沒有了希振置業,聯合汽水工廠還在,汽水工廠在,林家就算沒了大勢,也不會餓死,可是偏偏現在整個聯合汽水工廠的工人全都是涉嫌參與走私禁運品的和安樂成員,而且這個工廠又是個隨時能生錢的錢袋子,當然會引得很多人有興趣。」宋天耀立在褚家送給他的這套別墅書房內,欣賞著上一任主人留下的幾十本書籍。

    之前宋天耀幾乎很少來這套別墅,大多數時候都是住在杜理士酒店內,一是酒店有服務人員每日打掃房間,而別墅則還沒有找好傭人,宋天耀自己過來住,過於冷清,二則是自己在與林家這場惡鬥未分出勝負時,就急著住過來與褚二少做了鄰居,反而會讓褚二少背後的褚家,盧家擔心自己是不是又準備借勢。

    那些華人大族,對一棟別墅可能不以為意,但是對外人的背後心思卻頗為看重。

    不過如今,這兩點都已經可以放下,安吉—佩莉絲陪著她的導師老婦人住了幾晚香港大酒店之後,挑剔的老婦人就嫌棄酒店環境太差,她需要養眼的花園,露台,甚至是獨立的廚房能讓她烹製下午茶,享受午後時光。

    安吉—佩莉絲想起了這套別墅,所以僱傭了兩個白俄女傭收拾別墅,陪著朱麗安娜—艾貝住了進來。

    這套別墅配套的花園,露台和廚房等等格局,總算讓宋天耀在老婦人嘴中得到了唯一一次讚譽。

    至於現在褚家與盧家的反應,宋天耀也不再擔心,盧文錦也好,褚耀宗也好,現在恐怕都該看得出來,自己現在不想再與他們走的太近,恐怕以後就算他們想要向自己伸出援手示好,自己也要考慮再三。

    「大家都有興趣,你有沒有?」褚孝信擺弄著宋天耀遞給他的一支雪茄,大搖大擺的坐在書桌後的檀木座椅上,翹著腳不停抖著。

    褚二少被宋天耀約過來,腦中根本沒有考慮過宋天耀準備和他聊什麼,只當宋天耀是晚上約他與盧佩瑩過來串街坊,此時盧佩瑩與安吉—佩莉絲,朱麗安娜—艾貝去了別墅露台欣賞夜景,他則和宋天耀在書房嘗雪茄。

    他這番話問出口,讓旁邊難得臉上掛著微笑的紀文明都忍不住側目望向這位太平紳士盧家女婿褚孝信二少大人孝信,看起來外面所傳不需,褚二少能混成太平紳士,搖身成為盧家乘龍快婿,果然與頭腦無關,只靠運氣兩字就足夠。

    一名身材高挑的白俄女傭穿著英倫風格的僕人裝,為書房裡的宋天耀,紀文明,褚孝信三人送來了紅茶與茶點。

    看到這個年約三十,風情萬種,帶著成熟女人特有魅力的女傭進來幫忙倒茶佈置茶點,褚孝信一雙眼睛恨不得朝宋天耀眨瞎,等女傭忙碌完退出去之後,他急切問道:

    「喂,鬼妹對你不錯嘛,知道你鍾意外國人,連女傭都特意揀了白俄女人?當心腎虧呀。」

    「我連我女人都沒時間陪,哪有心情去搞傭人。」宋天耀從書架上取了一卷中華書局刊行的《飲冰室合集》,翻到扉頁去看提款,嘴裡說道:「汽水工廠是留給你的,你話我有沒有興趣?我不怕你罵我,都怕你岳父把我告上法庭,連同盧家幾位大佬一起收拾我。」

    「汽水工廠是我的?」褚孝信愣了一下,把雪茄從嘴裡取下來,望望宋天耀,又看看旁邊面帶微笑的紀文明,再想了想宋天耀剛剛說過的話,似乎明白了過來:「盧家不好出……」

    紀文明開口說道:「褚先生,其實無所謂去糾結工廠歸屬的問題,因為你要糾結的話,這種類似的事還有很多。」

    「有幾多……」褚孝信臉上已經沒有了剛才的笑容,只剩下木然,瞪著紀文明問道。

    紀文明搖搖頭:「大概還要有幾處。」

    「我當初就是因為怕累才想揾個秘書幫忙做事,然後就遇到了阿耀你,搞到現在,我好像成了盧家的秘書。」褚孝信抓狂的撓了幾下頭:「製藥廠那些事都已經夠煩,現在又來個汽水工廠?你把好處都讓給別人,你自己準備做什麼?」

    「大佬,這個問題問的好,賺了些錢,我當然是準備去日本試試日本妹,回味下島國風月,記不記得我當初對你講的,情人旅館,一室一情人,當然是要睡個十天半月,見識過十幾個情人,我也學學你之前風月場灑金的手段,修身養性嘛。」宋天耀把目光從書中抬起來,對褚孝信笑著說道。

    氣到褚孝信沖上去一記鎖喉,想要勒死宋天耀。

    「撲街,把我累成死狗,自己去搞日本妹!你真是講義氣……」

    外面,姚春孝引著缽仔根走了進來,缽仔根見到褚孝信在場,沒有急著開口,宋天耀等褚孝信把手鬆開後,朝缽仔根擺擺手,示意無所謂。

    「宋先生,該做的我都已經做完,和群英與和安樂兩班人械鬥,結果搞到土瓜灣木屋區走水,差佬已經四處拉人,連汽水工廠都已經封掉,工人全都抓走。」缽仔根說道:「聽說差佬從汽水工廠的倉庫裡找出了四五箱鴉片還有幾把短狗,我看那工廠很難再開的下去。如果沒什麼事,我帶兄弟們明天天亮就搭船返澳門。」

    「孝叔,六哥受了些傷,如今正偷懶,你讓四叔他們陪權哥的人去九龍飯店吃些宵夜,我已經讓褚先生打過招呼,福義興的人也會過去幫忙陪客,明早會有人安排他們直接上船,我今晚還有些事,不能親自招待你們,阿根,多多包涵。」宋天耀走到缽仔根的面前,開口說道。

    缽仔根咧嘴一笑:「宋先生已經夠大方,何況又是權哥特意吩咐我,我們當然盡心,不用麻煩,我走先。」

    等缽仔根離開,宋天耀轉身對褚孝信攤開手:「汽水工廠到手了,現在只剩林孝洽,搞掂他,我才好去見三嬸。我捐兩百萬,那些江湖人燒了多少木屋,樂施會就幫窮人蓋更大的屋子出來,用林家的地皮,也算我替林欺神做善事。」

    「你燒的?」褚孝信壓低聲音問了一句。

    宋天耀再度拿起那卷《飲冰室合集》念叨,沒有理會褚二少這種無腦的問題:「心口如一,猶不失為光明磊落丈夫之行也。」

    ……

    「阿嫂,我就是孫志忠,不知廷爺向各位提未提起過我?」宋春忠西裝革履,濃眉大眼,只不過風塵僕僕,臉色青白,看起來氣色不佳。

    此時坐在蘇文庭名下一處唐樓的客廳內,對自己對面虎視眈眈的眾人苦笑開口。

    這處唐樓是蘇文庭用來養外宅的,他年紀大了,倒是很少再來光顧,除了和安樂心腹和家人,已經沒什麼人知道他與這處唐樓的關係,這次宋春忠冒出來見蘇家人,蘇文庭續絃的老婆,帶著一干家人心腹,把見面的地點選在了這裡,看看蘇夫人背後那六七個手提利刃的大漢,顯然如果這個孫志忠有問題,就在這裡了結了他。

    蘇文庭一把年紀,他的這個老婆常月娥卻只有四十三歲,相貌迷人,正是風韻猶存的年紀,她最初在水兵碼頭附近做舞女大阿姐,拜過蘇文庭當時的大佬師爺貴做了契爺,也算是半個江湖人物。

    當初日本人打來香港,常月娥跟在蘇文庭,林滿等人的背後,也做過不少壞事,慰安所裡很多女人都是被她一張嘴哄進了火坑,死不瞑目。

    常月娥拿捏著腔調,手裡轉動著一枚翠綠的翡翠扳指,乜斜著宋春忠,不陰不陽的開口:「當然聽過,就是因為你,所以廷爺和三十多個水房兄弟死在了大馬,到現在連屍首都沒辦法還鄉,孫先生,你還敢來香港?膽子不小哇。」

    「嘿嘿。」宋春忠低下頭苦笑兩聲:「阿嫂,我是做白粉生意嘅,不會去碰乜鬼橡膠樹種,那東西再賺錢都不如白粉賺,而且白粉又安全,我除非腦袋壞掉才去運橡膠樹種,我腦子沒壞掉,但是廷爺這次卻錯了……」

    「廷爺都死了你還敢亂講話,我送你去見他!」常月娥身後一個年輕壯漢,掄起一把斧頭就要朝宋春忠撲來。

    宋春忠不閃不避的坐在原位:「我既然來見阿嫂你,就不怕死,就是死,也總要讓我死個清白,把話講清楚,這樣下去見廷爺,也不至於說我愧對他的託付。」

    「阿震!讓他講清楚,反正他人在這裡。」常月娥開口止住了壯漢的動作。

    宋春忠朝常月娥送上一個感激的眼神:「阿嫂,我千里迢迢從大馬返香港見廷爺,是為了乜嘢?廷爺的水房是香港鴉片館開的最多最大的字頭,我當然是想合作,把我大馬橡膠園裡生產的白粉賣來香港,廷爺這種能幫我大忙的人物,我求都來不及,怎麼可能去害他?我對著燈火講,廷爺和水房那些大佬遇害的事,不關我事,如果是我做的,五雷誅滅,死無全屍!」

    「也許有人會信這種起誓,但是我不相信。」常月娥用鎏金的打火機點燃了一支女士香菸,叼在嘴裡說道:「今晚外面不太平,十分鐘內你講不清楚,就自己下去對廷爺講。」

    旁邊一個女傭馬上把個銅製鬧鐘擺到了常月娥的手邊桌上。

    宋春忠愣愣的望著常月娥看了十幾秒之後,才突然嘿的一笑,低下頭去,半遮半擋的臉在燈光的陰影中似乎有些委屈:

    「阿嫂,我話廷爺錯了,是他答應了一個人,我不知你們清不清楚,我也只是聽廷爺在大馬閒聊時講了個大概,廷爺運橡膠樹種,是真的,他真的運了,是被人逼著做下的。」

    「你唬鬼呀!廷爺現在需要靠親自運貨揾錢?他的錢拿去燒都足夠把整個香港燒光呀!就算是要帶貨,水房上下,邊個夠膽叫廷爺親自去運貨?」叫阿震的青年壯漢顯然是個暴躁性格,聽到宋春忠的話不中聽就想要翻臉。

    「水房冇人敢,不代表香港冇人敢,我不知是不是真的,我也只是聽廷爺講,他是被個姓林的人逼的跑去大馬做事,和我做白粉生意,只是順便而已,不然我的臉面怎麼能請的動廷爺親自去大馬。」宋春忠抬起頭,認真的望向對面眾人:「老實講,我也不相信香港有人能指使廷爺親自做事,阿嫂,你信不信?」

    「廷爺沒說過要去幫人做事,只對我說去大馬與你談黃砒生意。」常月娥臉上沒有任何情緒波動,盯著宋春忠,淡淡的說道。

    宋春忠慢慢扯掉領帶,等襯衫上一顆顆紐扣解開後,露出他胸口的那處槍傷。

    槍傷暴露在眾人面前,連幾個打手都有些驚訝,江湖人,刀傷是尋常事,但是槍傷卻並不是很常見,尤其宋春忠這種,心臟位置中槍都沒有死的,更是罕有。

    宋春忠低頭看看這處槍傷,對常月娥說道:「如果阿嫂你覺得我一個小小的大馬橡膠園主,能讓廷爺這種大人物幫忙運違禁品,最終害死了他和水房各位兄弟,不妨就對著我胸口再開一槍,上次有人不信我,打了我一槍,我沒有死,他信了,這次也一樣,不信我,就開槍,老實講,阿嫂,你其實應該已經想到,水房這次有大麻煩,我帶來的皮包裡面有幾份報紙,就算你沒有讀過,也該聽別人講過,連英文報紙上都開始講林家倒了,水房為林家做事,為中國做事,英國人會怎麼對水房,你自己清楚,是對我胸口打一槍,還是聽我再講一句話,你自己決定。」

    「先講,我再決定是不是殺了你。」

    「現在唯一一條路,就是水房各位大佬的家眷親信全都去大馬,廷爺他們在大馬華人中現在被稱為愛國義士,英國人已經得罪了,不能自己再主動說出廷爺沒有參與走私禁運品的事讓華人也冷淡下來,只要咬定廷爺為愛國而死,憑藉廷爺現在的聲望,阿嫂只要你善於利用關係人脈,三五年後,新福州的華人女代表位置未必不能坐坐,那可不是香港一個字頭大阿姐能比的,一州幾十萬華人的代表,一呼百應,我說句粗話,到時阿嫂你就算想殺人,都不需要開口,有無數人幫你做事。就算是不準備借此發展,去大馬做個富貴人家,也比留在香港擔驚受怕來的好。聽我一句肺腑之言,三十六計,走為上策,廷爺與我一見如故,他辭世我無能為力,惟有盡心幫他安頓好家眷親人,聊表心意,也不愧義氣二字!」

    宋春忠赤著胸口,滿臉正氣,大義凜然的說道:「我孫志忠,出來行走江湖,就靠義氣二字!如果阿嫂不信,請動手吧!」

    「咚咚咚!」外面樓梯聲響,一個和安樂的成員語氣有些惶急的在外面說道:「震哥!剛剛佐敦的阿全讓人來送信,鬼佬帶著差人衝進大咀才才哥的家裡,聽說才哥只不過嫌戴手銬不體面,稍稍頂嘴講了句粗口,就被差人當場開槍殺了!栽贓了他幾十條罪名!」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23:10
第四二一章 吊住這口氣

    沈弼目光爍爍的望著對面陷入沉思的林孝森。

    他這次來,除了代表匯豐大班邁克爾—特納向林孝森致哀之外,還想談的就是今日希振置業股價跳水,林家出現危機後,匯豐表現出來的善意。

    無論林家內部是林孝和作主也好,林孝則話事也好,至少表面上,林孝森才是林家的主事人,之前有林孝和在背後,林孝森無非只是個橡皮圖章,對林孝和言聽計從,而且之前林家一應大小事務,也是林家幾兄弟商討之後才會下決定。

    但是今晚,林孝和失去聯繫,林孝森又與林孝則,林孝洽翻臉,此刻的林孝森,是林家真正的主人,林家所有事物,憑藉此時他的公開身份,完全可以一言而決。

    「這是特納先生的意思?」林孝森努力把腦海中的煩躁與憤怒驅走,儘量聲音平靜的對沈弼問道。

    沈弼禮貌的點點頭:「作為香港最大,也是最有責任感的金融機構,匯豐銀行不願看到任何一位優質客戶陷入麻煩之中,無論是特納先生,還是我個人,都不相信外界傳聞,可是如今股票交易市場已經因為林家的連串消息而受到嚴重波及,今年的證券交易所交易數額比起往年大幅增長,無論是港府經濟科,還是證券交易所委員會,甚至是擔任委員會多個職務並且提供現金賬目等等服務的匯豐銀行,都不希望股票市場出現大家不想看到的畫面,不能在這段時期,讓股民因為林家事件對稍稍回暖的股市徹底失去信心,所以,匯豐考慮動用八千萬現金收購林家手中持有的希振置業股票,穩定股市局面。」

    「八千萬?」林孝森皺皺眉:「只有八千萬?宋天耀之前想要收購怡和手中的24%希振置業股票,都已經開出了一億八千萬的數字。」

    沈弼不卑不亢的微笑說道:「那只是他報出的價格,他並沒有真的收購,不是嗎?恕我直言,希振置業在去年被估值,也只價值三千七百萬港幣,如果不是為了穩定人心,匯豐銀行連八千萬的價格都不會開出來,而且我覺得林先生你最好快點下決定,如果情況進一步惡化,匯豐銀行的這次善意收購很可能會流產,到時,局面如何糜爛都只能靠林家自己承擔,按照現在林家的各種負面消息來推測,也許用不了多久,希振置業就會重新跌回去年的價格,甚至更低,到那時,林家手中的股票價值可能會連一千萬港幣都不到。」

    「我要考慮一下,如果林家家事處理結束之後,想要回購股票?」林孝森沉吟著,慢慢開口問道。

    他雖然不如林孝則,林孝洽以及親哥哥林孝和那般能力出眾,但是也是留過學的人物,只不過一直活在兄長的各種光環之下,所以才並不亮眼,加上母親偏疼寵溺,養成了些急切暴躁的性格。

    匯豐登門並不是不請自來,是他之前主動聯繫的匯豐,準備把林家股票暫時交給匯豐銀行,套取現金暫時脫離外部戰局,專心處理林家內部已經出現的內亂。

    他已經計畫好,股票套取現金後,存入台灣人在香港開設的銀行,然後迅速把這筆錢轉移到台灣去,只要現金到了台灣銀行,林孝則也好,林孝洽也好,甚至是此時不動聲色的林孝傑,想辦法在香港用盡人脈,只要沒有三哥林孝和開口,也休想再拿到一分錢,而自己則可以從容轉圜,與三嫂盧豔群想辦法盡快救出林孝和。

    「林家擁有回購優先權,這是必然的,而且據我所知,現在地產類生意,沒有人願意接手,包括你提到的宋天耀,他的目的也並不是真的想要吃下希振置業涉足地產業,他的目的是在股票市場依靠做多做空希振置業的股價,然後在時機恰當時迅速套現,這一次操作,他已經賺到了很多,比開發地產的回報高出太多,而且現在受韓戰影響,各個地產商都看衰香港地產前景,至少兩三年內是如此。」沈弼認真的對林孝森說道。

    「價格方面能不能再討論一下,八千萬這個數目……」林孝森對這個價格有些遲疑。

    他對把股票賣給匯豐銀行的決定並沒有猶豫,只不過是匯豐銀行開出的價格,讓他有些忐忑,八千萬對很多本地華商而言,已經是巨富,可是他仍然擔心這個價錢對林家而言,過於低了,要知道,宋天耀開價一億八千萬收購怡和手中24%的股票時,等於把希振置業的總價抬到了價值近七億港幣,如今匯豐卻只給了八千萬港幣的價錢就收走林家27%的股票。

    三世積累,大量地皮樓宇,如果是盛世時……

    他正在猶豫時,自己的司機甚至顧不得敲門,直接從外面快步走了進來,壓低聲音在林孝森耳邊說道:

    「四少爺,汽水工廠出事了,警方說工廠所有工人涉嫌從事黑社會活動,並且從工廠倉庫內搜出了鴉片,手槍和一些刀具等等,警方已經連同工商業管理處查封了工廠,聽說要等所有事情全都查清之後,才考慮允許工廠復工。」

    林孝森頓時眼前有些發黑!

    他思考事情不如林孝則,林孝和深遠,做慣了富貴少爺,橡皮圖章,林孝森更適合見招拆招,在林孝和的吩咐下一步一步按部就班,此時他這邊正忙著斬斷林家內部紛亂,現在卻又冒出了汽水工廠被查封的消息?

    汽水工廠是林家的錢袋子,一旦停工,無法按時完成委託的訂單,只是可口可樂一家公司,就能告到汽水工廠關門大吉,更不用說委託方除了可口可樂之外,還有七喜公司,玉泉公司等等。

    真要是違約停工,手中八千萬港幣,恐怕到時要讓這些委託方咬下很大一塊!這些委託方可不是林孝洽,林孝則,東亞銀行吉東浦這些香港本地華人,可口可樂是美國人的,不止香港,在台灣也有分公司,這筆錢追到……

    等等。

    林孝森想起來,最初汽水工廠的生意是林孝康打理,後來又被交給了林孝傑負責,本意是想讓林孝傑幫家中出力,在東亞銀行籌一筆錢出來,結果林孝傑裝聾作啞,遲遲沒有動靜。

    不管林孝傑現在是否想漁翁得利,既然汽水工廠出了事,當然是他負責任,趁現在找不到自己頭上,林孝森雙眉一挑,對面前的沈弼果斷說道:

    「八千萬,就八千萬,賣了!如果特納先生今晚不介意太晚回家,現在我們就去匯豐大廈,在律師見證下籤合同,明早開市時第一時間發佈消息。」

    「林先生,好氣魄。」沈弼滿面欣賞表情的站起身,與林孝森的手握在一起:「有您這種人在,林家一定可以很快走出危機,對這一點,我與匯豐,始終堅信不移。」

    ……

    林孝傑急匆匆離開林家大宅,剛剛到了吉家,準備向自己的岳父吉東浦問策,可是還沒等吉東浦開口指點,幾名便衣已經出現在吉家大門外:

    「請問林孝傑林先生是不是在這裡,我們是九龍土瓜灣警署的警員,想請林先生回警署協助調查。」

    不過吉家這種家庭,幾個便衣連大門口都沒被讓進去,兩個下人就擋了駕,讓他們乖乖在外面等。

    吉東浦杵著手杖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吩咐旁邊站立的管家:「打電話讓家裡的律師陪阿傑去警署協助調查。」

    等管家答應一聲,去打電話聯繫吉家的律師時,吉東浦對有些錯愕失神的林孝傑說道:「不用慌,林家的事算不到你頭上,任何事都不需要你自己開口,律師知道該怎麼做,你與林家除了血緣關係,生意上,你一向是幫我做事,只有最近才接手了汽水工廠,既然差人找上你,那就一定是汽水工廠出了問題,畢竟這是一塊肥肉,林家出事,蠢蠢欲動的人當然不可能忘了它。」

    「那我先去警署,不過汽水工廠能出什麼事?汽水工廠又不屬於希振置業,而且汽水工廠又是正當生意。」吉東浦兩句話,就讓林孝傑放下心來,他這位岳父執掌香港最大的華資銀行東亞銀行幾十年,雖然如今已經年邁,可是反應,眼力,判斷力以及對各種事件的分析能力,卻仍然是一等一的人物。

    吉東浦哼了一聲:「汽水工廠是正當生意,但是那裡的工人卻不是正當人來的,你父親江湖氣終究太重,講義氣,之前做的生意又要靠江湖幫派,所以最後搞到整個汽水工廠都是他那些江湖手下的人,真當香港能光明正大養私兵呀?我當年剛開始做銀行,也會讓江湖人幫忙收些難收的賬,但是不可能因為幫我收賬,我就要讓那些渣仔來我的銀行上班開工,對那些江湖人,不要當成家養的狗,當成妓女好啦,做一次就付一次錢,不要講感情,召之即來揮之即去,乾乾淨淨。」

    「我……那……」林孝傑連張幾次口,卻沒有說出話來。

    吉東浦擺擺手,示意讓他先去警署,見他那副表情:「是不是想說,既然我知道早晚出問題,之前為什麼不對你幾個哥哥講?我講他們就會聽?一個個心高氣傲,志滿意得,全都當自己是再世諸葛,中流砥柱,我話多些,說不定會以為我對林家有些別樣心思。」

    臨時冒出警察來請他協助調查,林孝傑差點忘記自己來意,此時臨出門時,才對吉東浦說道:「對了,匯豐大班在我來時,才派了人去見森哥,我看多半是宋天耀……」

    「故佈疑陣而已,如果匯豐真的站到宋天耀那邊,這種消息怎麼會讓你知道,一定是悄悄的,宋天耀是想讓林家看起來更亂些使出的手段,匯豐銀行向來不會急著表態,新上來的大班腦子壞掉才在現在幫宋天耀出頭,宋天耀又不是他老豆,又沒有新的資本作抵押,匯豐怎麼肯幫他出頭?」吉東浦思索片刻後,一副胸有成竹的語氣:「何況就算股價大跌,要出面也該是一向與林家關係親密的怡和,更能安定股民情緒,我已經聯繫過怡和,向賀家也打過電話,不會算錯,賀家幫林孝和出了次頭,羅保馬上就停手,捨棄一個宋天耀與保持賀家的友誼之間,他知道輕重,沒有羅保的錢,宋天耀靠著在股市賺來的那幾千萬就想興波作浪?我做銀行生意,銀行,從來都是無利不起早,宋天耀沒有足夠的條件去抵押,就算他現在名頭傳的香港人盡皆知,匯豐也不會借給他一毛錢!林家這次,靠的就是林孝和居然能讓遠在台灣的賀世禮替他擋了最凶險的一陣,吊住了這口氣!」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23:10
第四二二章  趕盡

    「鈴鈴鈴!」別墅客廳的電話鈴聲響了起來。

    盧佩瑩,褚孝信兩人已經離開,安吉—佩莉絲與朱麗安娜—艾貝也已經回了臥室休息,一樓客廳內,

    正幫宋天耀,紀文明準備果盤和宵夜的白俄女傭,想要放下手裡剛剛切好的食物,過去接聽電話,紀文明已經先一步從煙霧繚繞的書房內走出來:

    「我來聽。」

    紀文明走到電話桌前,抓起做了鎏金裝飾的核桃木電話聽筒:「喂?這裡是宋天耀先生宅邸,哪一位?」

    這通電話的通話時長很短,對面只說了幾句話之後,就掛斷了電話,紀文明深吸一口氣,把聽筒放回原位,情緒激動之下,連動作都有些過重,聽筒幾乎是被他啪的一聲砸回機身上!

    讓旁邊的白俄女傭不斷蹙眉,似乎想不通這對斯文優雅的年輕主人,怎麼會有這麼一個粗魯的律師助理。

    紀文明腳步輕快的走進書房,對坐在書桌後,咬著雪茄翻看《飲冰室合集》的宋天耀說道:

    「宋先生!賣了!林孝森賣了!他果然是打的先攘內後安外的主意!」

    宋天耀嘴裡咬著的雪茄輕輕顫了幾下,他把雪茄取下來,望向紀文明:「沈弼?」

    「嗯!」紀文明重重點點頭:「八千萬港幣,林孝森把林家持有的希振置業27%的股票,轉給了匯豐銀行,剛剛簽完合約,合約簽訂完成三日內,匯豐付賬完成交易,一簽完合約,沈先生就親自打電話通知你。」

    「林孝森讓匯豐把那筆錢三天內轉去哪家銀行?」宋天耀幾乎是在紀文明說完的同時,馬上就再度接口發問。

    紀文明也語速極快的說道:「廣年商業銀行,老闆是馮俊年,福建人,不過背後可能有台灣方面的背景,很多在港的國民黨背景人物,都會選擇把錢存到這家銀行,在香港各地開了三家分行,比很多華資大銀行的分行都要多。」

    「盧先生那裡提訴的流程手續之類準備的怎麼樣了?」聽完紀文明介紹的廣年商業銀行背景後,宋天耀略略沉吟片刻,再度抬頭問道。

    紀文明目光爍爍的說道:「盧先生那邊已經安排好,只等宋先生你這邊開口,盧四先生早在我來幫你時,就已經準備好了一份沒有寫日期的流程手續,添上日期之後,合情合理,無可指摘。」

    「這家銀行有台灣背景,快刀斬亂麻,聯繫沈弼,讓他出面讓匯豐第三天上午九點,把錢運到廣年商業銀行,等廣年商業銀行的人收到錢,就請法庭出面,明天上午,我陪三嬸去見盧先生,之後,就要看盧先生的安排了,這八千萬,不能讓林孝森拿的那麼容易,林家大宅,也要有我三嬸的位置。」宋天耀把雪茄煙蒂重重埝滅。

    紀文明轉身出去要聯繫沈弼,宋天耀再次開口,又叫住了對方:「紀律師……算了,明早再打給沈弼吧,這傢伙今天替我做說客的活兒,已經做的太多,讓他睡個安穩覺,你也去樓上客房,早點休息,這幾日辛苦了。」

    「我還好,聽到這個電話後,覺得精神了很多,27%的股票落入匯豐,宋先生你今晚也能睡個安穩覺吧。」紀文明靠在書房的門框處,雙手自然下垂,有些放鬆的側頭望向宋天耀說道。

    宋天耀把頭朝椅背處仰去,有些興奮的用舌頭舔了舔嘴唇,雙眼望著天花板:「的確,太累了,先是替人做刀,然後被人丟掉,這把刀自己求生,就感覺我這把刀之前一直是纏在棉花中,出刀卻像砍在無力處,聽到這個電話,才算是這把刀割破了棉花團,破繭而出。對了,打電話給羅轉坤,讓他明天開市後先收一波希振置業的股票,匯豐已經買下林家手裡的股票,我們當然要穩穩局面,讓股民覺得希振置業還有救。」

    「不打給喬納森—戈爾?」紀文明愣了一下:「股票事物不是他負責嗎?」

    宋天耀捏著眉心:「那老傢伙睡了,他幹一票就走,晚上該休息絕對不會想被吵醒,打電話給他只能換你被一頓罵,羅轉坤不同,羅轉坤以後還要在香港討生活,你通知羅轉坤,我保證羅轉坤興奮到再也睡不著。」

    「那你呢?」

    「我?我也能睡個安穩覺,林家現在什麼都沒了,那八千萬都正等著法庭去凍結,當對手什麼都沒有,只有這條命和你拼時,這時就不需要你擔心,沒必要再親自下場同他們玩,因為他們已經不夠資格,只要你現在入場,一無所有的林家人已經有了同歸於盡的勇氣,所以當然不能給他們這種機會,後面的不需要再親自下場,他們找不到對手,卻到處都是對手,死定了,我準備讓師爺輝那個撲街,下周帶我去日本泡泡溫泉,享受下風花雪月。」宋天耀雙手按摩著太陽穴,明明是年輕人,卻讓紀文明感覺他的動作語氣,暮氣沉沉。

    倒是他那個保鏢黃六,開朗活躍的性子更顯朝氣,想到黃六,紀文明才想起今天自己居然都沒有見到那個留著半長頭髮的傢伙:

    「對了,怎麼沒見到黃六今天陪你?你這個保鏢不是除了睡覺形影不離嗎?」

    「他受了些傷,我讓他回澳門養傷。」

    「回澳門養傷?」紀文明愣了一下。

    養傷顯然不需要回澳門。

    這個問題脫口而出之後,紀文明才意識到自己錯了,澳門養傷顯然是個藉口,宋天耀是不想讓自己知道黃六去了哪裡,所以才隨便說出來的。

    「我去客房休息了。」紀文明朝宋天耀歉意笑笑,轉身出了書房。

    宋天耀坐在書房後,把捻熄的雪茄又拿起來點燃,再度過了半個多小時,姚春孝在外面推門進來:

    「阿耀,阿六從澳門打來電話,你交代他的那件事,趕在銀行下午關門前辦妥了,人剛剛回了澳門,阿六親眼看到了匯票才打過來電話,阿六還問,用不用他回來?」

    宋天耀朝姚春孝咧嘴露出個燦爛笑容:「他在澳門治好自己的褲襠就好了,萬一真的以後做太監,我怕黃伯見面拿槍打爆我頭,對了,孝叔,我打個電話,然後你陪我去看一個人今晚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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