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御劍錄 作者:羽林 (已完成)

 
li60830 2017-12-6 15:37:45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44 31273
li60830 發表於 2017-12-6 21:56
026:亡命天涯(三)

少年愣了愣,苦笑著看向老人,嘆道:“你看?他跑了!”

老人道:“若是被他跑掉,我豈不是不能退出?”

少年笑著點了點頭,道:“那還用說?”

老人冷笑著道:“所以我不會讓他跑掉。”

“放心,即便你讓他跑掉,和尚、尼姑和乞丐也會把他抓回來。”少年沿著陸槐逃離的方向追去。

陸槐已經將輕功發揮到極致,像一隻滑行的獵鷹,飛快的掠過草叢。前面便是官路,三條路口。他還沒有想好該選擇哪條路口逃竄,和尚、尼姑、乞丐卻已經現身。

前面沒有去路,每一條去路都已被封堵。而在身後,少年與老人也已經先後趕來。陸槐來不及多想,轉身竄入樹林。也只有逃入樹林,他才可以暫時避身。

“如果你想見'江湖四傑',他們正在樹林南面的路口等你出現!”說話的是尼姑,對著陸槐避身的樹林,道:“北面有穆懷宗、騰懷義和文淑雪。 ”

和尚將鐵棍架在腦後,道:“我們五人在東,你只有向西逃跑。”

乞丐嘆息了一聲,道:“可那裡是十幾座千丈高山,沒有食物,你怎麼走得出去!”

少年笑道:“所以他還會冒險,繞開我們三路的堵截,逃往他處。”

陸槐的確不會選擇翻越高山,因為他不是獵人,無法獵捕到足夠的食物,冒然進入密林深處無異於自取滅亡。所以他選擇了向南,那是'江湖四傑'把守的方向。

官路蜿蜒,陸槐小心翼翼的行走在樹林邊際,遠遠看著官路,艱難前行。路上沒有人,時不時有販夫走卒行過,卻也無關。他原本可以大搖大擺的走在官路上,可路前呢?

路前站著一個人,一個有如鐵塔般的中年男人。

“謝天魁!”陸槐暗地裡嘟囔了一聲,悄悄繞過。

謝天魁的身後便是一處村莊,零星散落著幾十家住戶。

陸槐看到了村莊,不得不停下了身。前面何處才有人家?他不知道。眼前的村莊卻是真真切切的存在。他舔了舔嘴唇,雖然他並不口渴,但卻有喝水的慾望。

“江湖四傑”之中,謝天魁無疑是最容易對付的一個。陸槐想著,身子前傾,不由自主的踏出一步。

“啪……”一聲枯枝斷折的聲音在寂靜的山林間傳遞開去。

謝天魁扭頭看來,拱了拱手,道:“陸賢弟?男人行事敢作敢當,邱莊主前去問話,你為什麼要跑?都說你滅了'東昇客棧'、殺乞丐、殺女人,難道這些都是你做的嗎?謝大哥可不敢相信!賢弟?如果你在,你可以出來同謝大哥講清楚,謝大哥替你向邱莊主解釋。”

“有什麼可說的?”陸槐在樹林中現出身來。

謝天魁臉上的表情很嚴肅,道:“賢弟?你說,說那些事情都不是你做的。”

陸槐道:“我可以說,但你信嗎?”

謝天魁道:“我當然相信你的話。”

陸槐道:“那你便不相信邱寒天和他莊內弟子以及那個小秋丫鬟所說的話?”

“信!”謝天魁直言不諱,道:“可我想不通,你為什麼要那麼做?”

陸槐嘆了口氣,道:“邱蘭小姐呢?”

謝天魁一臉無奈的道:“邱小姐……懸賞……”他的話吞吞吐吐,欲言又止,似乎怕傷了陸槐的心。

陸槐的臉上露出尷尬之情,道:“懸賞十萬兩白銀,要我的腦袋!”

謝天魁道:“你已經知道了?”

陸槐道:“橫行江湖的'五行殺陣'正在追殺我,我想不知道都難!”

謝天魁道:“賢弟,如果你真的冤枉,應該是誰在陷害你,你有沒有證據或是線索可以證明你的清白?只要你能說出來,謝大哥替你去查,三十日之內,一定給你回复。”

陸槐搖搖頭,道:“我大哥呢?'神劍山莊'在做什麼?”

謝天魁道:“你大哥和你的五位兄弟都在追查這件事,不管江湖上有什麼樣的傳言,他們都不肯相信。為了這件事,嶽大俠已經訓斥過你大哥多次,聽說上一次還打了他一個耳光。你應該知道'鐵筆判官'這四個字在江湖上意味著什麼,只要是由邱寒天嘴裡說出的話,不管真假,江湖中人都會相信。”

陸槐一邊思慮,一邊自言自語道:“這件事做得很巧妙、很周密、很早以前便已經進行了謀劃,什麼樣的勢力,什麼樣的人,出於什麼原因,要這樣害我?”

“如果這件事真的不是賢弟做得,賢弟怎麼會一點線索也沒有?”謝天魁的問話之中已經帶有疑慮。

陸槐道:“多說無用,即便我做出解釋,可我拿不出證據,你一樣不會相信我!”

謝天魁板起了臉,道:“世上沒有解釋不清的事情,除非……那些事情真的是你做的。”

陸槐道:“這才是你出現在這裡的真正原因,你根本就不相信我!”

謝天魁冷聲道:“跟我去見邱寒天,一切自有公論。”

陸槐舉步行來,道:“邱寒天已經認定我是兇犯,我去見他豈不是自尋死路?”

謝天魁道:“方圓百里之內渺無人煙,前有捕者,後有追敵,你還能怎樣?難道你真的想不明不白的死在這裡,暴屍荒野不成?”

陸槐步出樹林,來到官路之上,道:“正因為我不想死的不明不白,所以……對不起了謝大哥!”在他話語停頓的瞬間,他的手指已經攻出,點向謝天魁胸前大穴。

“你敢跟我動手?”謝天魁左手一張,已經封住來指。右手握拳,帶著呼嘯之聲擊出。

陸槐急退,側身避過來拳。謝天魁的拳頭在他的臉旁揮過,攜帶的勁風吹得他面頰似被鋼刀刮過般生疼。陸槐心頭暗暗驚詫,年餘未見,謝天魁的內力為何會如此之強?他又怎知,謝天魁在鷹嘴峰上得到了岳逍遙的指點,昔日的“鐵拳”已經不在,“內家拳”才是謝天魁的精髓。

一拳逼退陸槐,謝天魁並不乘勢進攻,而是收回拳頭,語重心長的道:“陸賢弟!你就那麼怕跟大哥回去見見邱莊主嗎?”

陸槐反問道:“如果你受了冤枉,敢去見冤枉你的人嗎?”他有心拔劍,可又怕刀劍無眼,傷了謝天魁的性命,猶豫間不知是進是退。

謝天魁勃然大怒,道:“你說邱寒天冤枉你?'鐵筆判官'的名聲何人不知何人不曉?邱莊主公正無私,天下盡知,他會冤枉你?”氣憤之餘跨步衝上,一拳揮過,左手抵住右拳,右手成肘,向著陸槐的咽喉撞去。

陸槐自認無辜,可邱寒天偏偏要說他有罪,當然是邱寒天冤枉他。可聽謝天魁之意,卻把他的話理解成邱寒天乃是暗害他的主使之人。一時間哭笑不得,一邊閃身避讓,一邊解釋道:“是他誤會了我,以為……”謝天魁的手肘已經撞來,距離他的咽喉尚有半尺,強大的勁風已經壓得他喘不過氣來。陸槐心頭一驚,急退。

謝天魁的身法竟然異常矯健,三個起落,趕在陸槐身前,攔住了他的去路。

陸槐手握劍柄,道:“謝大哥,別逼我出劍!”

“拔劍吧!”謝天魁雙目暴睜,瞪著陸槐,道:“如果你還是陸正英的兒子,你就把家傳的'鑽心劍'使在大哥身上,看看是大哥的眉心硬,還是你的劍夠快。”

陸槐的手漸漸鬆開,喃喃道:“我爹?”

謝天魁道:“你爹被你氣得吐血,現在還躺在**不能下地,你要是還認他這個父親,就應該跑到他的床前認罪!”

陸槐有些神傷,幾年了?六年了!離家之時年方十六,六載寒暑,父親的鬢角再又生出多少白髮?

那一年,父親也險些被氣得吐血,只因為一個名叫“石榴”的女人。

陸正英臉上的表情是嚴肅的,不怒而威,這是每一個孩子對父親板起臉後的感覺。

“你已經定了婚,你的未婚妻是'鐵筆判官'邱寒天的女兒。石榴是什麼人,青樓裡的妓女,人盡可夫的婊子。你若娶她,我陸正英的臉面何在? ”

“父親?難道您的臉面比我的幸福還要重要?”

“混賬!難道只是我的臉面嗎?你不在乎自己的名聲、地位嗎?”

“我只在乎一個愛我的女人。”

“邱蘭呢?邱蘭怎麼辦?”

“我們連面都沒有見過,我們之間會有感情嗎?”

“滾!”陸正英的臉冰冷似鐵,不帶任何表情,“從今以後,我沒有你這個兒子。”

話可以說得很絕,事情也可以做得很絕,但事實不能改變。

陸槐依舊是陸正英的兒子,他無時無刻不在惦念著父親,陸正英亦然。

“跟我走吧!”謝天魁的大手已經拍在了陸槐的肩膀上。他完全可以趁陸槐失神的時候將其擒下,但他不會那樣做。趁人不備,偷下殺手,不是謝天魁的為人。

陸槐被謝天魁的大手從回憶中喚醒,猛然一驚,當下拍出一掌。

謝天魁怔怔的看著他,似乎不敢相信他會做出這樣卑劣的事情來。

陸槐也傻了眼,直至手掌拍在謝天魁的胸口,他才發覺謝天魁並無惡意。

謝天魁回手摀住了胸口,輕聲咳著,慢慢的蹲下身,坐在了地上。

“謝大哥?”陸槐滿臉愧疚,道:“我不是有意的,真的,我……”“陸槐!”謝天魁打斷了他的話,冷冷的道:“不必假仁假義,如果你要殺我,現在正是時候。”他搖頭嘆息,緩緩的閉上雙眼。

遠處有隱隱的勁風之聲,陸槐看到一個詭異的身影,那是肩扛剔骨刀的莫七。

莫七正在趕來。

陸槐已經來不及解釋,猛一跺腳,再又竄入樹林。
li60830 發表於 2017-12-6 21:57
027:清風嶺(一)

清風嶺上陰風陣陣,黝黑而巨大的天坑洞穴透著詭異的呼號聲。

只有邪派中人才會稱這里為“清風嶺”,把這個邪惡的洞穴稱之為“總壇”。正派中人叫它黑峰頂,邪魔洞。

唐善站在洞口,看著身下寬敞、巨大的石階通往幽暗的洞穴,耳聽時斷時續的詭異之聲,臉上不禁露出膽怯之意。

楊騰“呵呵”發笑,道:“那隻是山風過洞的聲響,你不會是怕了吧?”

唐善挺起胸膛,壯著膽子,沿著石階行下。

陽光一點一點隱去,洞穴裡愈加昏暗。

一聲尖嘯,“站住!”黑暗中扑出一條身影,兩隻短刃攻上,一隻剜目,一隻扎心。

突然來到的偷襲,唐善自然一驚,左退三步,後退兩步,退身在兩張開外。定睛看過,他的臉上頓時露出了笑容,驚喜的喚道:“霞兒?”

霞兒陰沉著臉,齜著牙,筋著鼻子,道:“你怎麼還沒死?跑到哪裡去了?大哥說你跟著千千兒跑了,是不是?你又跑去了唐門找奶奶,對不對?你肯拜我爹為師了嗎?你要不是我們無極宮的人,只要進來就休想出去。”她這般劈頭蓋臉的問了一大堆問題,唐善也不知該從何答起,只有傻笑。

“好啦!”楊騰將霞兒抱在懷裡,道:“從今日起,你就是他的師姐,做師姐的要有師姐的樣子,不能總是瘋瘋癲癲的,會讓師弟笑話的!”

“他敢?”霞兒瞪去一眼,道:“他要是敢笑話我,我挖出他的眼睛,摳出他的心,送給二叔下酒喝。”

楊騰臉色一緊,道:“你二叔又喝酒了?”

霞兒吐了吐舌頭,神神秘秘的笑了笑,道:“每天都喝,但你不能告訴他是我說的。”

“好!”楊騰的臉色有些難看,道:“走吧!”領路在前,沿著階梯行下。

經過兩道關卡,一道深澗攔在路前。一座長十餘丈,但卻只有兩尺寬的木橋架在深澗上。

走上搖搖欲墜的木橋,身下是百丈深的懸崖,崖底亂石交錯,尚若一不小心跌落其下,定然沒有生還的可能。

唐善正在暗暗心驚,又見對面洞穴的石壁上鑿有兩處兩丈高的廊道。每條廊道距離地面都在五丈以上,其長達十丈深,內置十具一丈大小的弩機。弩機上架設著巨大的弩箭,每支弩箭都似唐門看守藏藥房弟子手中的鐵槍那般大小。

這麼巨大的弩機,一旦射出鐵槍般的弩箭,其威力可想而知。二十具弩機,二十位黑衣青年,正隨著楊騰與唐善的行進而轉動,直至他們行下木橋。

地面開始變得光滑,鋪就其上的石板顯然是經過了打磨。平行前行百步,再又變成上行,一尺高的石階怕是不下近千級。待唐善登上頂端,眼前豁然開朗,鳥語花香,陽光明媚,三面遙遙可見外圍山壁,竟然已經來到了洞穴的正中。

眼前是一處雄壯的宮殿,貝闕珠宮,碧瓦朱甍。三丈高的朱紅大門當中開,門上的銅鈕足有拳頭大小,門楣上安有一隻巨大的匾,上書“無極宮”三個大字。

兩隊挎刀的武士守衛在大門兩側,見楊騰來到,雙手抱拳,單膝跪拜,齊聲喝道:“恭迎天尊回歸總壇。”

楊騰“嗯唔”了兩聲,算是回應,放下霞兒,牽在手中,大步行進。

進入門內,殿宇重重。再又前行,過了五層門裡,只見窗明彩戶,羅幃繡櫳,都是些雕欄畫棟的小院。

楊騰對霞兒道:“帶善兒回家,我去你二叔哪裡看看!”選了條幽靜的小路,放步而去。

霞兒引路行向當中的一處小院,蹙眉看來,道:“善兒?我爹給你取的名字嗎?”

唐善道:“我的本名就叫唐善,是奶奶給我起的,要我一心向善,頓悟成佛!”

霞兒“嘻嘻”一笑,道:“鬼扯!”

說話間,二人進入一處別緻的小院,左手邊盡是屋宇,右手邊有花園、池水,還有一處八角亭。霞兒指著八角亭邊的一處空地,道:“那里便是我家的練武場,我們以後可以去那裡練功。”扭回頭,突然見到面前站出一個醉醺醺的老頭,不禁“哇”一聲怪叫,蹦開七八尺。

唐善冷眼看去,但見這老頭身材微胖,衣著華麗,但卻蓬頭垢面,不修邊幅。他的手裡拎著一壇燒酒,瞪著猩紅的眼睛,揉了揉了酒糟鼻,“噓……”了一聲,四下里偷偷張望了一下,打了個酒嗝,醉醺醺的道:“看沒看見你爹……你爹回沒回來?”

“二叔!”霞兒長長呼出一口氣,道:“你怎麼跑到我家來了?我爹已經回來了,去找你了!”

“大哥回來了?”老頭的酒勁似乎醒了一半,嘟囔了一聲:“糟糕!”看了看手裡的酒壺,四下掃視著,定睛看向十數丈外的那潭池水,臉上露出寬心的笑容,展臂甩手,將酒壺丟進了池水中。

唐善心頭一驚,老頭隨手將酒壺一拋,粗略估計已在二十丈開外,僅從這一拋之力便可看出,他的武功絕對非同小可。

就在這時,老頭又皺起了眉頭,雙手捧在面前,呵出一口氣,湊上鼻子嗅了嗅。一嗅之下,臉色大變,四下張望著,再又將目光停留在水池上,“嗖”的一聲竄出,兩個起落,“撲通”一聲跳進池中。

“他……”唐善呆呆的指著跳入池中的老頭,對霞兒道:“他怎麼了?”

霞兒嘆了一聲,道:“自從二叔的孫子被我爹殺了以後,他每次喝醉酒都要發瘋胡鬧。我爹下過嚴令,不許他再飲酒。他知道我爹回來了,心裡害怕,所以才會跳進水里去去酒氣!”

唐善疑聲問道:“你爹殺了他是孫子?”

霞兒看來,面帶驚奇,道:“你不知道?在鷹鷲嶺上,那個背劍的劍奴?”

“是他?”唐善眼睛一亮,道:“他是你二叔的孫子?”

霞兒遙視著水中鑽上鑽下的老頭,道:“二叔是'無極宮'的首席長老,三個兒子都為無極宮戰死,只剩下這麼一個孫子。我爹原本打算將他的孫子收為徒弟,可又怕亂了輩分,只好暫時留在身邊做了劍奴。誰曾想……唉!”她再又嘆了一聲,不再言語。

唐善的臉上泛起不易察覺的冷笑,默默看去,也不言聲。

老頭在水池中玩耍的正歡,吸一口池水,再又吐出,如此反复。冷不防見到池邊站出一人,抬眼望去,竟是臉色陰沉的楊騰。他先是一怔,而後捧起笑臉,吐出一口池水,道:“大哥?您什麼時候回來的?”

楊騰冷聲道:“老二?幹嘛呢?摸魚呢?”

老頭眨了幾下眼皮,“對!摸魚,摸魚!”說著話,他翻身鑽入水中,片刻之間再又浮上,手中已經提了一條兩尺多長的大鯉魚,裂開嘴笑道:“正好給大哥下酒。”

楊騰也不追究,只是道:“我剛剛收了個徒弟,你去把弟子們都找來,我給大家介紹介紹。”

老頭瞥了一眼遠處的唐善,道:“好!我這就去辦!”身子一挺,自水中躍出三尺高,一個筋斗翻落在地,對著楊騰垂頭施禮,而後掉頭離去。

進入霞兒的家,偌大出宅院竟然沒有一個下人。

楊騰指著一間廂房,道:“善兒?你以後就住這間房。家裡沒有下人,平時都是霞兒打掃。你既然已經拜我為師,以後便是一家人,打打掃掃的事情也要幫著霞兒做一些。”說著話,他隨手推開房門,一股腐朽的霉味衝了出來,塵土飛揚,遍布屋中。

唐善雖不介意,卻也對霞兒取笑道:“這就是你平日里打掃的結果?”

霞兒筋了筋鼻子,道:“這麼大個院子,幾十間房,我要是都照顧到就不用做別的事情了,一天十二個時辰便只能拿著掃把打掃房間了!”

“給你們一個時辰,打掃完房間去宮內大殿。”楊騰囑咐了一句,轉身去了正房。

霞兒提來水,先將地面灑了些水,這才開始收拾。

唐善臥房裡逛逛,書房裡轉轉,又走來客廳看著她打掃,好像收拾房間一事與他毫無關係。

霞兒一邊打掃,一邊道:“不過是把你介紹給門下弟子,我爹至於這麼興師動眾,要把弟子們都召集到大殿去嗎?”每一個孩子都希望自己的親人對自己獨寵專愛,哪怕被別人分去一點點都會心存妒忌。霞兒的話語便是如此,充滿了酸酸的味道。

唐善從來沒有得到過親人的關愛,自然沒有她這種感覺,隨口道:“見不見你爹的門下弟子倒是無所謂,反正我只是拜師學武,只要你爹肯教我武功就好。”

霞兒搖頭嘆息,道:“你以為無極宮招收弟子會那麼兒戲?告訴你,不管是長老還是我爹,無論是誰招收徒弟都得按無極宮招收弟子的規矩辦!”

唐善不知道這裡面還有說法,道:“什麼規矩?”

霞兒的臉上帶出坏笑,道:“無極宮的弟子都是百里挑一,而且每年只招收一百位弟子,還要經過三個月的訓練,能夠真正留下來成為宮內弟子的只有五十個。你知道被淘汰的五十個孩子會怎麼樣嗎?”

唐善搖搖頭,道:“不知道”

霞兒的一雙眼仁斜向一邊,歪著嘴,舌頭伸在嘴角,做出一個慘死的模樣。

唐善“哼”了一聲,道:“沒關係,反正我不會被淘汰。”

霞兒見沒有嚇到他,不由動氣,又見他像個大爺似地背著手在一旁閒逛,頓時瞪起眼睛,將手中的掃把丟給唐善,氣道:“我是你的丫頭嗎?這是我的房間嗎?自己弄!”一腳踢翻水桶,氣呼呼的衝出了房去。

唐善傻傻的呆愣了片刻,搖頭嘆息,自言自語道:“還以為是個好妹妹,長大以後可以娶來做媳婦,現在看來……還是算了!”

霞兒藏在窗外偷笑,隔著窗戶,對著唐善的身影做了個鬼臉,調皮的吐了吐舌頭。
li60830 發表於 2017-12-6 21:58
027:清風嶺(二)

無極宮,金碧輝煌的大殿。十六根一摟粗、三丈高、雕有五爪金龍的巨大圓柱支撐起方圓百丈的大堂。

殿門、殿中、十六根圓柱下,各有身背寶劍的護衛小心防護。

楊騰高坐大殿之上,殿下正中六張巨大的交椅三三相對,六大長老站定殿中,身後依次排列有數百位身著黃、紅、灰、白四色勁裝的宮內弟子。

神聖而威嚴的大殿將楊騰托顯出一種不可侵犯,唯我獨尊的尊貴。

白衣弟子中步出一位英俊威武的青年人,來到殿前站定,側身面向六位長老以及數百弟子,朗聲道:“參見宮主!”轉回身,雙手抱拳,一躬到底。

六位長老略微欠身,算是施禮。

數百弟子單膝跪地,齊聲呼喝:“參見宮主!”

楊騰隨意撥了撥手,道:“免禮!”

英俊威武的白衣弟子挺直身軀,再又轉向六位長老,道:“參見各位長老!”一如前禮,畢恭畢敬的抱起雙手,一躬到底。

殿內弟子並不起身,隨之呼喝,“參見各位長老!”

剛剛還醉醺醺的老頭,此刻已是滿臉嚴肅,傲聲道:“都起來吧!”再向對面以及身邊的五位長老輕輕點頭,道:“諸位請坐!”說完,他退身來到左側第一把交椅旁,端端正正的坐在了上面。看他現在的模樣,渾身上下透著一種不怒而威的氣勢,令人不敢正視。

其餘五位長老待他坐定,彼此相請,紛紛落座。英俊威武的白衣弟子再次挺直身軀,垂首肅立在一旁。而後,殿內數百弟子起身、站定、垂頭,動作整齊劃一,整個大殿不聞一絲雜音。

唐善站在霞兒身邊,等候在殿門外。眼見此情此景,不禁驚得雙眼發直,暗道:“難怪江湖中人聞聽楊騰的名號多半被嚇得魂飛膽戰,就連蜀中唐門這樣的名門世家也要對他忌憚三分。而今看來,邪派天尊的排場、架勢以及實力的確非同小可。”

一聲呼喚,“唐善?”唐善聞聲看去,正是定身殿前的白衣弟子。只見這位英俊威武青年遙遙看來,眼中有精光閃過,高聲令道:“進殿回話。”

“走!”霞兒拉著唐善的手,蹦蹦跳跳上了殿來。

待到二人行在殿前,唐善傻傻的向著殿上的楊騰看去,又聽英俊威武的青年一聲斷喝,“跪下!”

被人喝斥,唐善心有不悅,面露不屑之意,瞥去一眼,輕輕的“哼”了聲,大刺刺的直了直身,並不理會。

“放肆!”青年再又喝斥一聲,飄身來到,弓起腳背,在唐善的小腿後飛快的踢下兩腳。

唐善還沒做出反應,但覺膝關節一軟,已然跪倒在地。突然受襲,人前受辱,唐善面帶憤怒,向那英俊威武的青年看去。雙腿一動,便要起身。怎料那英俊威武的青年似乎早已料到他會有此舉動,單手成爪,在他的後背輕輕一抓。唐善頓時覺得渾身酸痛酥麻,再也發不出一絲力氣,只得作罷,不敢亂動。

霞兒趴在殿下,一本正經的板起小臉,道:“霞兒參拜父親!”

楊騰“哈哈”一笑,道:“起來吧!”

英俊威武的青年退後兩步,雙眼含笑,靜看唐善如何。

唐善憤憤的瞪了他一眼,卻也老老實實的對著楊騰叩首,道:“拜見師父,徒兒給師父磕頭了。”

楊騰沒有理會,而是看向英俊威武的青年,道:“高賜,給他講講我們無極宮的規矩。”

“是!”高賜頓首回應,轉向唐善,板起臉,嚴聲道:“雖然你是宮主親選的徒弟,可你首先是無極宮的待選弟子。只要是無極宮的待選弟子,都要經過三重考驗,以驗證是否為可造之材,才能入選無極宮。”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唐善已經從地上爬了起來,對著他翻了記白眼,氣呼呼的道:“不是唐善要來拜楊騰為師,而是他要收我為徒。既然拜師如此麻煩,無極宮挑選弟子的規矩又是如此之多,我看……這師父不拜也罷!”

眼見唐善並不理會高賜的說教,再又聽聞他這般說辭,殿內數百弟子無一例外,紛紛露出驚愕之色。高賜也是一愣,不知該如何處置,偷偷看向殿上的楊騰。六大長老面露溫色,看來的目光有冷笑、有嘲諷、也有不屑,自是認為小小唐善狂妄大膽。

楊騰冷笑一聲,道:“無極宮可不是說來就來得了,說走就走得了的地方!你要走也可以,二十年藝成,挺直腰板,堂堂正正的走出清風嶺。否則… …”他的臉上突然露出詭異的笑,“不管是自刎還是自戕,不管是跳崖還是自溺,你最好先為自己選擇一個死法,要不然你會死得很痛苦!”

唐善的確很痛苦,三招劍法,他的後背接連被抽打了三記木棍。

手腕粗的木棍,在高賜手中頻頻擊出。每出一棍,必有一位練劍的待選弟子遭到懲戒。

偌大的偏殿,一百位身著錦衣的孩子,一百柄劍。負責傳授劍法,監督練功的教頭卻只有高賜一人。

無極劍法!

六千五百六十一招“無極劍法”被刻畫在偏殿的牆壁上,牆壁上的人物正是以楊騰為原型,畫工精美,栩栩如生。

“無極劍法”以九為本,九九相變,無窮無盡。

鷹嘴峰上一戰,楊騰憑藉變化無窮的無極劍迎對岳逍遙時,唐善已經對無極劍法產生濃厚的興趣。可惜楊騰的“無極劍法”雜亂無章,從頭至尾又無重複,旁人根本摸不出門路。無奈之下,唐善只得放棄習練此劍的打算,先去偷學岳逍遙的“追風”、“乘風”、“破風”以及八十一式“逍遙”劍法。

而今六千五百六十一記“無極劍法”的每一招每一式都被刻畫在殿牆之上,唐善自然欣喜。可沒想到,僅僅練過三劍,高賜卻已經打下三記木棍來做教訓。

唐善偷偷打量著周圍的孩子,這些孩子的年齡差距應該在十歲左右,小的僅有六七歲,大的也不過十五六歲,都在依照著牆壁上的圖畫認真的進行著訓練。

所有的孩子所學的劍法是相同的,可因為資質有異,認識不同,所以他們使出來的劍法卻又各有不同。

有的孩子將劍使得歪歪斜斜,有的腳步凌亂看起來根本不成章法。可高賜卻是一臉笑容,頻頻點頭,甚是歡喜。但遇到似唐善這樣劍法使得規規矩矩,身形、腳步有模有樣的孩子,他卻怒目以對,舞出木棍加以懲戒。

整整一個下午,唐善翻來覆去只練了三劍,可身上卻不知道挨了高賜多少記木棍。

夜幕降臨,練功結束,唐善氣呼呼的返回到楊騰的小院。霞兒不知道從什麼地方猛的跳了出來,冷不防拍了下他的肩膀,道:“練完劍了?”卻又指著他青一塊、紫一塊、腫的有如豬頭一般的臉“嘻嘻”發笑,“高賜身為無極宮掌旗大弟子,掌管著宮內待選、黃、紅、灰、白五級弟子,你敢對他不敬,自然有你好看。”

“掌旗大弟子?”唐善眼中閃過一線狡黠的目光,道:“那他的武功一定很高了?”

“那當然!”霞兒道:“無極宮內,除了我爹和六位長老,沒有人是他的對手。”

唐善道:“既然他如此出色,你爹為什麼沒有將他收為徒弟?”

霞兒神秘一笑,道:“高賜的確非常出色,可他距離我爹收徒的標準還差了那麼一點點。”

唐善道:“既然你爹收下了我,也就是說我要比高賜還要優秀?”

霞兒瞥了瞥嘴,道:“那也未必!”

唐善道:“可我現在已經是你爹的徒弟,那高賜連做你爹徒弟的資格都沒有。以此來看,我自然應該比高賜還要優秀。”

霞兒道:“記不記得高賜所說的三重考驗?”唐善點了點頭。霞兒繼續道:“按照無極宮的規矩,以三個月為限,分別傳授並考察待選弟子的劍法、內功、輕功三種技能。如果哪位待選弟子的三種技能可以在三個月的期限內都修煉到三層境界,那他便可以獲得拜宮主為師的資格。如果其中一種技能達到三層境界,或是三種技能都達到二層境界,可以拜六位長老為師。如果有一種技能達到二層境界,或是三種技能都可以初窺門徑,那就只能去做宮內的弟子,入練功房習武,不會有專門的師父為他們指點武功。”

唐善沒有問那些連初窺門徑都做不到的弟子,因為他們的下場已經可想而知。他只是問:“當年高賜在三個月的期限內將三種技能修煉到何等的境界?”

霞兒道:“劍法和內功都修煉到了二層,輕功修煉到了第三層。”

“只有這點本事?”唐善的臉上帶出了坏笑,道:“總有一天,我要接下他掌旗大弟子的位置。”

“好啊!”一聲人言,竟是高賜。

高賜背著手,從院門外行進,道:“我已經向宮主請求過多次,想要在他老人家旗下做一位堂主,可惜掌旗大弟子的位置始終無人能接。我看你小小年紀,竟有如此志向,好說!好說!”他接連道了兩聲“好說”,可臉色卻陰沉了下來。

唐善不溫不火的道:“大師兄?'掌旗大弟子'本該由能者居之,但你若是捨不得,我可以讓給你,反正區區'掌旗大弟子'還沒被我唐善看在眼裡。”他的話說得狂妄可氣,彷彿那'掌旗大弟子'的位置已經是他的囊中之物。

高賜竟然不氣,但卻陰聲發問:“臭小子?我那盛勇賢侄是不是因你而死?”

唐善聽得莫名其妙,一邊回想,一邊嘟囔了一聲,“盛勇?”

霞兒偷偷提醒,“盛勇就是我爹的劍奴。”

唐善失聲發笑,道:“他是因為楊騰疑神疑鬼,錯手而殺,怎麼成了因我而死?你不敢向楊騰問一問此中緣由,卻跑來質問於我,真是可笑!”

“好笑嗎?”高賜陰著臉擠出一絲冷笑,道:“接下來的三個月,我一定會讓你知道什麼是真正的好笑!”
li60830 發表於 2017-12-6 22:01
028:天涯刀客(一)

天涯!

天涯在什麼地方?

人在天涯!

陸槐似一隻無頭的蒼蠅,在樹林中跌跌撞撞奔走了七天七夜。此時,他發現這里便是天涯,是他生命的盡頭。

少年抱著胳膊,靠在一棵樹上,懶洋洋的看來,道:“想好了嗎?”

老人出現在他的身後,嘆聲道:“我不想殺你,真的,因為我想回家抱孫子!”

滿臉疲憊,蓬頭垢面的陸槐齜出兩排白牙,向著對面的少年問道:“你以為我會加入你們嗎?”

少年微笑,“會的!”

陸槐道:“你為什麼如此肯定?”

“活著總比死要好得多!”老人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陸槐看了看自己的劍,再又看向少年,道:“我有一件事情想不通?”

少年道:“說!”

陸槐苦笑,“我有資格加入你們嗎?”

“有!”說話的是老人。

陸槐嘆道:“為什麼我總覺得這是個陰謀!”

“陰謀?”少年重複了一次。

陸槐道:“如果這是一連串害得我身敗名裂的陰謀中的一部分,我若加入你們,變成一個殺手,豈不正中他人奸計?”

少年一臉無奈,道:“我明白了!”

老人道:“他認為我們只是害他,而不是為了殺他!”

少年點了點頭,道:“我們應該用行動來作出證明!”

老人陰聲發笑,“十萬兩銀子也算不錯!”

少年道:“所以你現在應該動手了!”

陸槐沒有聽到老人回話的聲音,但卻聽到一股破空之聲。他知道,那是老人手中的鋼刀,正對著自己的背脊砍落。

少年也已經出手,身子一晃,站到陸槐對面,雪亮的板斧對著他的鼻樑劈下。

陸槐沒有拔劍,雖然他心有不服,有意持劍相抗,可惜身後的鋼刀來得太快,根本不容他拔劍。他只有躲避,老人的鋼刀竟然沒有隨之跟進,這令他的心底燃起一絲希望。但少年的板斧卻已經劈到。

板斧也沒有因為他的閃避而改變,依舊徑直砍下,只是砍來的位置發生了變化。原本劈向他鼻樑的一斧改而劈向他的右肩。一斧之下,怕要砍掉他的整條手臂。陸槐只能再次躲避。

老人似乎早已看出他的躲避身法,鋼刀再出,正是他的避身之地。

陸槐心頭一驚,身形連變,險險避過。就在此時,少年的板斧突然出現在他的胸前,雪亮的刀刃由上而下,呼嘯而來。陸槐急忙縮身,“嗤”的一聲,右肋的衣襟被割開半尺多長。

這一斧險到了極點,哪怕陸槐慢上半分,怕是整條右臂業已不在或已被劈開肋骨。

但就在胸前的一斧剛剛劈過的同時,陸槐突然覺得腰後一熱。一把冰涼的鋼刀已經平行著切入他的后腰。

陸槐終於明白,這一切早在老人出刀的時候便已經算定。先前的殺招都是假象,只是為了將他一步一步趕到死路。等到陸槐身處死地,再也無力反撲,無力脫逃之時,致命的一擊才會最終發出。

老人的聲音比鋼刀還要冰冷,“陸少俠?生與死只在你一念之間,你要想清楚!”他手中的鋼刀已經深入陸槐的左后腰,刀尖只需前行半寸便可刺穿陸槐的內臟,刀刃深割三分亦可切斷陸槐的脊柱。

陸槐沒有動,也不敢動。因為他知道,自己的性命此刻就懸在老人的手中。稍有妄動,性命必然不保。

老人也沒有動,他在等待陸槐的回答。

生與死?

屈服還是頑抗?

不管對誰,這都是一個艱難的選擇!

良久,陸槐終於開口,“不!”

“唉!”老人嘆息了一聲。

他的嘆息已經結束,手掌正準備發力,卻又再聽到了嘆息之聲的餘音。

老人的臉色變了變,緩緩抽出鋼刀,道:“閣下真是好手段,臨近老朽身旁,老朽竟不能察覺,佩服!佩服!”

“老刀,不要亂動。”少年晃了晃手中的板斧,竟然將其插回到腰帶中,道:“穆大俠既然出聲示警,想來是不會為難我們的!”

穆懷宗已經站在陸槐身旁,兩指疾出,在陸槐的后腰接連點下數指,為其封穴止血,隨之道:“背後襲人,不是穆某行事的方法。 ”他斜眼看看老人與少年,“現在已經不同,如果穆某出劍,也還算是光明正大。”

老人的臉上很難看,少年的臉上卻帶出笑意,道:“穆大俠不過是說笑罷了,他是不會出手的!”

“噢?”穆懷宗道:“何以見得?”

少年道:“因為你的身上沒有殺氣!”

穆懷宗道:“那是因為我還沒有拔出劍,劍若出鞘,情況就會有所改變。”

少年嘆道:“所以我們應該盡快離開!”

說走便走,老人與少年已經迎著陽光向樹林外行去。

穆懷宗遙聲相告,“七日七夜,穆某終於想出了應對'五行殺陣'的破解之法。穆某希望可以擇日一戰。”

“不!”少年腳步不停,回應道:“我們只是為錢殺人,比武切磋是你們這樣的江湖遊俠的愛好,我們沒有興趣。”

穆懷宗目送二人消失在視野之外,微微一笑,略帶遺憾的輕嘆了一聲,轉向陸槐,道:“你這樣的人,為什麼不肯加入他們?”

“我這樣的人?”陸槐反問了一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

穆懷宗眉梢高挑,道:“好色輕薄,濫殺無辜。”

陸槐苦笑著道:“你這樣認為?”

穆懷宗思慮片刻,道:“我有些懷疑!”

陸槐道:“可你還是要把我送到邱家莊,去見邱寒天!”

“不錯!”

“可你剛剛還說你有些懷疑。”

“但我相信邱莊主。”

“我也相信他,但我更相信自己。”

穆懷宗微微一怔,陸槐卻已經邁出腳步,“我們可以走了!”后腰的刀傷雖然沒有傷及他的內臟與脊柱,可皮肉之傷卻也十分嚴重,剛一邁步,巨大的痛楚便使得他臉上的肌肉抽搐不已。穆懷宗跟隨在後,“我當然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我所看到的並不是事情的全部。”

陸槐走的很艱難,一邊走,一邊道:“你知道謝天魁的事了?”

“當然!”

“他現在怎麼樣?”

“內傷,不是很重,但至少要修養一月。”

“你以為我是下手偷襲?”

“不!”

“不?”陸槐的聲音之中帶有諷刺之意,道:“就連謝天魁都以為我是在偷襲他,你為什麼說'不'?”

“因為他的傷!”穆懷宗靜靜的道:“那一掌並沒有事先做好準備,就像一個人突然遇到了攻擊,猝然反擊以求自保一般。所以我相信,那一掌不是你有意而為,而是你無心之舉。”

“你憑什麼這麼認為?”

“因為我看到了謝天魁的胸口上的掌印,了解了他的傷勢,所以我做出了自己的判斷,而且我也相信我自己的判斷。”

陸槐停下了腳步,回頭看來,道:“如果我說我是被冤枉的,你相信嗎?”

穆懷宗也停下腳步,默默的看著他,搖了搖頭,道:“不信!因為那是你說的,不是我所看到的!”

“如果你看到我殺人,就會認定我是兇手,是這樣嗎?”陸槐有些傷感。

這樣的問題無需考慮便可作答,但穆懷宗還是想了想,道:“當然。”

陸槐面帶疑惑,“可我明明沒有殺人,但卻有人言之鑿鑿的確定看到我殺人,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就有兩種可能。一種是作證之人在撒謊,再就是是有人假冒你行凶。”

“假冒一個人並不難,但將一個人的武功絕技模仿得絲毫不差就會非常困難。”

“不!這不可能!”穆懷宗反駁道:“沒有人可以將別人的武功模仿得絲毫不差。”

陸槐的眼中顯現出一線希望,“錚”的一聲,劍已出。

劍氣如虹,鑽心劍。

眨眼之間,陸槐的佩劍業已歸鞘。

距離穆懷宗三尺遠的一棵樹的樹幹上留下一個孔洞。

穆懷宗目光如電,審視著樹幹上的劍痕,“鑽心劍?”

陸槐道:“如果見到屍體上的劍痕,你能不能辨別出真偽?”

穆懷宗嘴角微翹,臉上滿是自信,道:“能!”

“現在你可以走了。”陸槐與他目光相對,道:“只要你能分辨出屍體上的劍痕,我可以自己去見邱寒天。”

“你要我放了你?”

“不!我想請你為我洗清冤屈。”

“前路有騰懷義夫婦、司徒錦、莫七和鍾離克相攔,只怕……”穆懷宗猶豫著,道:“還有'五行殺陣',你怎麼可能趕到邱家莊?”

陸槐道:“那是陸槐的事,不勞穆大俠費心。”

“我可以與一同前往,當著邱莊主的面一辨真偽。”

“如果我確實是被別人冤枉的,你想他們會不會趕在我們到達邱家莊之前先行下手,毀屍滅跡?”

穆懷宗想了想,道:“會!”

陸槐道:“所以你應該先行一步,越快趕到邱家莊越好。”

穆懷宗點了點頭,道:“不錯!”

陸槐的臉上露出和善的笑容,道:“你信我?​​”

“不!我說過,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和判斷。”穆懷宗說完這句話的時候,他的人已經不見。
li60830 發表於 2017-12-6 22:02
028:天涯刀客(二)

夜,圓月高懸,空氣裡瀰漫著青草的芳香。

小秋忙碌的整整一個時辰,終於將這間又髒又亂,臭氣熏天的客房打掃得乾乾淨淨。

熏香爐已經燃起,香煙渺渺,房間裡的空氣也變得清馨。

邱蘭坐在桌旁,手中捧著一盞香茶,遙視窗外的明月,默默發呆。

小秋將**又黑又黃,散發著惡臭的被褥丟在角落裡,筋著鼻子道:“小姐?我們應該睡在馬車上,這裡哪是人住的地方。”

邱蘭呆呆的道:“既然我答應了嶽大俠,就應該在這裡等!”

“邱蘭小姐!”一個修長的身影出現在窗外,“這裡真不是女孩子可以容身的地方,都怪乘風考慮不周,還請小姐莫怪!”

窗外出現了一張略帶憔悴,略帶滄桑的臉。

這張臉屬於岳乘風。

邱蘭站起身,幽幽的道:“嶽大俠請進。”

“不了!”岳乘風站在窗外三尺,道:“夜已深,多有不便,追風在這裡與小姐說話就好。”

邱蘭輕輕點頭,不再相請,道:“嶽大俠令門下弟子王辰捎信與我,要我取消對陸槐的懸賞,我已照辦。今日如約前來,不知嶽大俠有何指教?”

岳乘風道:“乘風想請小姐等。”

“等?”

“對!等乘風調查清楚陸槐之事。”

“有這個必要嗎?”

“有!”

“嶽大俠當然可以相信自己的結義兄弟,可邱蘭也要相信自己的父親、莊內弟子以及自己的姐妹。”

“如果有人設計陷害陸槐,只需要一張臉皮,邱莊主、小秋姑娘以及邱家莊莊內弟子都有可能認錯人。”

“鑽心劍呢?他身後的黑痣呢?不知嶽大俠作何解釋?”

“這正是乘風所擔心的!”岳乘風嘆息道:“這說明陷害二弟之人很有可能是他非常親近的朋友或是兄弟!”

“黑痣可以作假。鑽心劍呢?難道陸家的鑽心劍也可以作假,而且假到旁人無法分辨?”

“當然!”岳乘風憔悴的臉上泛起一絲憂慮,道:“我們兄弟七人都可以使出鑽心劍,而且絕對可以做到以假亂真。”

“你是說……”邱蘭半信半疑的道:“是陸槐的結義兄弟在設計陷害他?”

“有這個可能!”

“你寧可懷疑自己的兄弟也要相信陸槐?”

“不!”岳乘風搖了搖頭,道:“只要是我的兄弟,我都會相信。”

“那你剛剛又說……”“陷害陸槐的人不是我的兄弟,而是武林的敗類。”岳乘風打斷了邱蘭的話,道:“一旦查實,我們'神劍山莊'便會清理門戶。”

“好!難得你如此信任他。”邱蘭沉思片刻,道:“我可以等,但我不能永遠的等下去,我需要一個時限。”

“我已經派出莊內的所有弟子去調查這件事,一個月,小姐只要給我一個月的時間,我保證會給小姐一個滿意的答复。”

“好!”邱蘭做出回應的同時,岳乘風已經轉身離去。

人在屋頂,陸槐將岳乘風與邱蘭的對話聽在耳中。他終於明白“五行殺陣”為何突然放棄了對他的追殺。

此時,他的眼中已有淚光轉動。

邱蘭的眼中也有淚光,隨著一聲幽怨的嘆息,她坐回在茶桌旁,喃喃道:“真的嗎?他真是無辜的嗎?”

小秋咬了咬嘴唇,道:“小姐忘記了嗎?六年前,他為了一個青樓女子悔婚外逃。而今,老爺親撞破了他迷姦三娘的醜事,小秋親眼見到了他殘殺老乞丐等人的惡行,小姐怎麼還要相信他?”

邱蘭撅起嘴角泛出一記苦笑,道:“六年前他斷然悔婚,無情的將我拋棄,在我心中對他只有恨。可是去年,他親自跑去莊上向父親請罪。浪子回頭,我自然滿心歡喜。而今……如果當真認定了他的惡行,我們的婚約自然再次廢除。三番兩次悔婚複合,這樣的醜事,叫我日後如何見人!”

小秋無語,默默落淚。她當然明白,小姐雖然身為武林中人,可以不去在意世俗偏​​見,但她畢竟出身名門,一樁婚事前後經歷了兩番風波,江湖上早已傳的沸沸揚揚。即便小姐日後得遇如意郎君,她那如意郎君怕也要懼於流言蜚語,難得與小姐成就神仙美眷。

未婚妻的一句“如何見人”,聽得陸槐黯然傷神。這原本便是一樁沒有感情的婚約,既然沒有感情,何來信任?

他突然想起了石榴,六年未見,石榴現在怎樣?

想起了石榴,他斷然放棄了向小秋對質、向邱蘭解釋的打算。默然飄下屋脊,悄悄離去。

天濛濛亮,空中下著細雨,河邊散著薄霧。

陸槐沿著河邊,踏在官路上。

一處漁灣,十幾條漁船。

炊煙渺渺,有漁夫在船中燒飯。大多數漁夫都站在船頭,清洗著滿是青苔的漁網。也有幾人甚有情趣,竟然端坐船頭,持桿垂釣。

雨天,漁夫都是清一色的斗笠、蓑衣,便是陸槐曾在茶棚時時的打扮。

那日在茶棚,隱身在蓑衣、斗笠中的陸槐曾受“五行殺陣”的追殺。

今日……

路前擋有五個人,一老、一少、一和尚、一尼姑、一乞丐。

“五行殺陣”再次出現。

陸槐啞然失笑,雖然邱蘭已經撤除了對他的懸賞,可看起來那一老一少還沒有放棄請他加入的打算。

少年掂了掂手中的板斧,問:“多日未見,你的傷養的怎麼樣?”

陸槐道:“雖未完全復原,卻也無礙。”

“那便好!”少年的臉上突然露出坏笑,道:“既然你的傷並未復原,我們動起手來便會容易一些!”

陸槐一愣,道:“你們要殺我?”

老人嘆道:“我們已經說過,如果你想活命,只有一條生路,便是加入我們。”

陸槐道:“我上一次已經做出了回答。”

少年道:“所以我們此次並不是請你入夥,而是來取你的性命!”

“五行殺陣!”陸槐的臉上莫名其妙的露出了殘忍的笑,道:“日前一戰,像蜀中大俠穆懷宗那樣的高手尚且險些命喪你等之手。今日一戰,陸槐絕無生還的道理。”

老人嘆息道:“不錯!你看得很清楚!”

陸槐道:“既然必死,索性拼他個魚死網破。”他的手按在了劍柄上,“陸槐自知無力迎戰你們五位,但任選其一,我絕對有信心將他斬於劍下。”

老人臉色微微一變,道:“既然已知必死,負隅頑抗又有什麼意義?”他再又假惺惺的嘆息一聲,道:“你自盡吧!”

“自盡?”陸槐仰天長笑,道:“劍出三尺,血流七步,明知必死,陸槐也要放手一搏。”

“好!”陸槐的身邊突然站出一個頭戴斗笠,身穿蓑衣的漁夫。

漁夫的身材很魁梧,手臂異常粗壯,渾圓的肌肉猶如一塊塊鐵球附著其上。

引起陸槐注意的是他的手掌。

他的手與常人相較足足大出兩倍,手指有如一根根小棒槌。指背與掌背上長著一簇一簇的黑毛,更加凸顯他的強悍。

引起老人注意的是漁夫手中的刀。

那是一柄又寬又長又厚的彎刀,與老人手中的鋼刀相比,寬度、長度、厚度都要增長一倍以上。

引起少年註意的同樣是這柄彎刀。

黃金打造的刀鞘捏在漁夫的大手裡,黃金護擋、黃金刀柄在細雨之中閃閃發光。

“你是誰?”少年疑聲發問。

“天涯!”斗笠下面露出一張方方正正的“國”字臉。

老人驚聲出口,“天涯刀客?”

漁夫的臉上露出羞澀的微笑,道:“十六年未曾報出名號,竟然還有人記得在下,難得!難得!”

少年的臉上帶出疑色,轉頭看向老人。和尚、尼姑與乞丐也是如此。

就在此時,“天涯”突然拉住陸槐的手,箭一般向河岸邊的漁船奔去。眨眼之間,二人已經蹦上一條漁船。

少年一愣,急道:“追!”率先射出。和尚、尼姑、乞丐當即跟上。老人跺了跺腳,高聲提醒:“小心!”卻也不能眼見同伴涉險,隨後追去。

“天涯”拉著陸槐在一眾漁船上胡衝亂撞,那些垂釣的、洗網的、煮飯的漁夫紛紛跳在船頭,怒聲咒罵。“天涯”卻也不理,飛身趕到最裡側的一條漁船,一擺手,將船頭的漁夫丟在江中,手持船槳,擺動漁船,載著陸槐向對岸劃去。

少年來勢甚急,“天涯”剛剛擺動漁船,他就已經射到岸邊。只是“天涯”的臂力大得驚人,一記擺動,船槳劃過水面,漁船已經行出兩丈有餘。

“不要追他!”老人的尖聲高叫著。

少年沒有追,甚至連看都沒有看離岸而去的漁船。他僵硬著身軀,僵硬著手臂,高舉閃爍著寒光的板斧,如同一座雕塑。但他的眼珠卻在連連打轉,偷偷看向眾多漁船上指著“天涯”破口大罵的漁夫。

他的心有些涼,眼神開始慌亂,因為他可以從這些漁夫的聲音中判定出他們都是身懷絕技的武林高手。

十六位漁夫,四四相守,將少年以及隨後趕來的和尚、尼姑、乞丐圍在其內。

老人尚在數丈之外,可手中的鋼刀卻已經在飛舞,吼叫道:“小心……小心他們……那些漁夫有詐!”

少年聞聲入耳,暗道一聲:“笨蛋!”

如果老人並未揚聲示警,少年四人雖然已被圍困,可老人還沒來到,一眾“漁夫”暫時還不會發動攻擊。少年可以趁此間隙尋找時機衝出包圍,救下同伴。可此時老人示警,十六位“漁夫”眼見身份敗露,便也不再等候,立下殺手。

魚鉤、漁網、滾燙的湯湯水水,向著少年四人劈頭蓋臉的落了下去。老人一怔,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腳步。和尚、尼姑和乞丐卻連發楞的機會都沒有,一人被魚線勒住了喉嚨,一人被漁網罩在其下,一人被滾燙的熱油潑了滿頭滿臉,痛聲哀嚎。

少年的板斧已出,他對自己這一斧有著絕對的信心,因為這是他全力的一劈。一斧劈過,魚線必斷,漁網必破,手端油鍋的“漁夫”必死。

他的想法沒有錯,他的自信也收到了相同的功效,板斧砍斷了魚線,劈開了漁網,刀刃鑲嵌進手端油鍋的“漁夫”的鼻樑中,深達半尺。

可少年的臉色卻刷的變白。

他看到了四把金刀,四把與“天涯刀客”一模一樣的金刀。

黃金閃爍著異樣的光芒,但卻掩蓋不住銀光鋥亮的刀刃上所散發出來的寒氣。

當少年看到金刀上所散發出的寒氣的時候,他也同時看到了三位同伴的胸膛濺射出一線鮮血。

他又聽到了水聲,此時他才想起剛剛被“天涯刀客”丟入江中的那位“漁夫”。當他想起那位“漁夫”的時候,“漁夫”已經由江中躥出,手中的金刀插入了他的后腰。

這樣的刀法少年再熟悉不過,因為那是殺手展開偷襲的致命一擊,與老人插在陸槐后腰的一刀毫無分別。

少年的臉上帶出苦笑,這樣的苦笑代表著他殺手生涯的結束。

“喀”的一聲脆響,自水中竄出的“漁夫”麻利的迴轉彎刀,少年的脊柱當即被割斷,“撲通”一聲摔倒在岸邊。

陪同他倒下的還有另一位“漁夫”,經由一柄板斧相連,兩人相擁長眠。

所有的一切僅僅發生在“天涯刀客”蕩開船槳,老人吼叫的瞬間。老人呆呆的驚愣在原地,“天涯刀客”掉轉船頭返回,一切都已經結束。

陸槐盯著“天涯刀客”,疑聲發問:“你是誰?為什麼要救我?”

“天涯刀客”並不理會,跳下船去,陰著臉行向老人,道:“誰請你們來殺他的?”

老人慘笑,道:“你應該知道規矩!”

“如果你說出來,我可以保證你的安全。”

老人一愣,面帶不屑,道:“你根本不是殺手?”

“我從沒說過自己是殺手。”

“所以你不懂殺手的價值所在!”

“你可以說給我聽。”

“殺手的價值在於他可以死,但他絕不會出賣雇主。”

“你決定體現你的價值?”

“當然!死是一個殺手的榮耀!”

“好!”當天涯說出這個字的時候,寒光已經閃過,“我可以成全你!”

老人的臉上帶出苦笑,斜裡摔倒在地。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陸槐一步一步來到天涯的對面。

“什麼問題?”

“你是誰?為什麼要救我?”

天涯突然一笑,他的笑容很靦腆,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卻帶著傷感回道:“十六年前,陸家大門外餓倒了一個乞丐,陸家的小少爺跑回家裡取來了一個饅頭,兩隻雞蛋,送給了這個乞丐!”

陸槐皺著眉頭,道:“你就是那個乞丐?”

天涯再又一笑,道:“你就是當年的小少爺!”

陸槐突然板下臉,道:“我根本不記得曾經有過此事。”

天涯道:“當年你只有六歲,這樣的小事不會留給你深刻的印象。但是……你可以忘記,我必須記得!”

陸槐半信半疑,道:“我怎麼知道這不是另一個圈套?”

天涯點點頭,但卻沒有回答,而是一擺手,扭頭行去。

陸槐追問:“你去哪裡?”

天涯依舊沒有作答,跳上一條漁船,泛舟江上。其餘的“漁夫”默默地抬起同伴的屍體,相繼上了漁船,追隨而去。

陸槐終於明白,這就是天涯的回答,他用行動來證明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只為報恩,並無其它圖謀。
li60830 發表於 2017-12-6 22:06
029:無極大.法(一)

清風嶺,無極宮。

無極宮特為待選弟子建有三處偏殿,分別取名為“飛劍”、“凌雲”、“驚濤”。

從清晨起,所有弟子會進入“凌雲”偏殿修煉輕功,用過早飯後繼續,直至正午。午後開始進入“飛劍”偏殿學習劍術,一直到晚飯時分。夜幕降臨後,弟子們再要進入“驚濤”偏殿,修行內功心法,到三更。

是日,“驚濤”偏殿之中,唐善端坐石地,依照牆壁上記載的內功心法,“眼觀鼻,鼻觀心,玄游太虛……”正沉浸在內息澎湃的狂喜之中。就听一聲斷喝,有人道:“已滿三月期限的待選弟子接受考驗。”僅聽聲音,唐善已經斷定來人的身份,正是無極宮的掌旗大師兄高賜。

唐善將游走四肢的內息收歸丹田,睜眼來看。

高賜穿了件深紫色的緊身衣,手提利劍,劍指一位正在練功的待選弟子,道:“關田?你已……”話未說完,劍鋒所指的那位弟子猛的睜開雙眼,手掌一拍石地,整個人貼著地面射出,直向高賜撞去。

唐善眼見關田頂著一顆半禿的大腦袋急速射出,所經之地,帶動兩旁待選弟子的衣擺,勁風之下,衣擺獵獵作響。心中不禁暗生欽佩,知其內力早已突破了“無極大.法”的第一層結障“無極之門”。

高賜立身於殿前,關田修煉內功於殿中,兩人相距近三丈。盤坐於地的關田僅僅憑藉雙掌之力便可以平身直射三丈。僅僅三個月的時間,能修得這一手實打實的真功著實不易。高賜也覺得有些意外,一聲輕“咦”出口。

欽佩歸欽佩,唐善剛剛對關田修得的成果產生欽佩之心,此刻又再泛起一聲嘲笑。只因為關田頂頭衝撞的不是高賜的身體,而是他手中的利劍。心中不禁暗斥一聲:“愚鈍之極!”

以血肉之軀對抗鋼鐵之刃,無異於飛蛾撲火,螳臂當車。不僅唐善發聲嘲笑,一眾新來到的待選弟子盡皆露出不屑之意。

剎那間,眼見關田便要被劍鋒刺穿頭骨。高賜手腕迴轉,收縮利劍,以劍身抵住了關田的腦袋。

關田的一沖之力甚是強大,高賜手中的利劍卻也有著良好的韌性,受力彎曲,繃成弓形,頂部抵在了他的胸口。

“嘭”的一聲悶響,雖有長劍略微卸去些力道,可關田的腦袋還是噹噹正正的頂在了高賜的胸口。

唐善看在眼裡,暗暗心驚。關田一撞之下內息外湧,高賜如此硬生生受下,豈不被他折斷肋骨,震碎內腑?怎知高賜不過挑起嘴角“哼”了一聲,竟然沒有受到絲毫傷害。隨即翻動利劍,托住關田的額頭,順勢上揚,推得他豎起身軀,站定面前。

關田的臉脹成了紫紅色,直著眼睛看著高賜,訕訕的道:“大師兄?我通過了嗎?”

高賜撇了撇嘴,不冷不熱的道:“你的內功心法已經突破了'無極之門',但這只是'無極大.法'的第一層結障,要想達到第二層“波瀾不驚”,至少還要修煉半年的時間。”

唐善聞聲一愣,“無極大.法”無章無法,殿牆上所記載的心法只是教人吐納養生,運轉內息,遊走真氣。並無層次之分,也無每一層結障的法名。經過幾日的內功修煉,耳聞待選弟子閒談,他只知道要想成為無極宮的弟子就必須突然第一層結障,也就是'無極之門'。至於“大.法”的第二層“波瀾不驚”從來無人提起,他便也無從知曉。而今“波瀾不驚”四字剛剛入耳,他不禁心中起疑,卻是體內澎湃不息的真氣突然變得平和,而後慢慢下墜,逐漸匯聚,最後便如一汪潭水,幽靜的棲息在丹田之中,整個人如飲甘露,說不出的舒服。

“劍!”一聲嚴斥,高賜倒退兩步,翻轉手腕,將利劍丟與關田。

關田抄劍在手,“刷刷刷”舞出三劍。第一劍挑眉、第二劍穿胸、第三劍割喉,三記劍招一氣呵成,宛如流雲經風,不帶絲毫拖拉,順暢而又自然。

高賜以掌為劍,側擊劍身,蕩開來劍。三劍剛過,他的臉上已經隱隱帶出陣陣殺氣,單眉高挑,喝道:“這便是你的劍法嗎?”

關田聞聲一驚,手中再動,一劍幻三影,分刺高賜的眼、肩、腹。此三劍亦實亦虛,亦幻亦真,而且劍身之上竟然泛起陣陣邪氣。不知哪位弟子失聲出口,讚了聲,“好劍!”

面對如此一記“好劍”,高賜卻只是弓起手指,在肩頭輕輕一彈。但聽一聲“錚”響,正中來劍的劍身。利劍渾身顫抖,帶著嗡鳴蕩開半尺。關田的臉刷的變色。

高賜的臉色卻略見緩和,殺氣已然不見,微微頓首,道:“還好!勉勉強強,可以算你通過!”

關田一臉驚喜,歡聲道:“謝大師兄成全!”

高賜突然一動,關田沒能做出任何反應,手中一空,利劍已經被他奪去。一陣經風的哨響,利劍“當”的一聲插入兩丈多高的殿牆上,“嗡”聲不絕。

“去!”高賜背著雙手,眼看利劍,道:“你只有一次機會,如果你不能取下劍來,我就會用它送你上路!”

“上路”的意思誰都明白,自然是死翹翹。

關田深吸了一口氣,鄭重的點點頭,道:“請大師兄放心,關田如果取不下劍,便一頭栽在石地上,撞死也就是了。”

高賜的臉上露出笑意,道:“好!”

關田已經奔出,雙腳連蹬牆壁,展臂上揚,向著劍柄摸去。就在他將要觸及到劍柄的時候,勁力卻已枯竭,上升之勢已在峰頂,眼見便要下墜。

唐善看得清楚,眼見此景,不由雙目猛睜,暗道一聲:“不好!”怕是關田取不來劍,真要調頭朝下,一頭撞死在石地上。

關田自然更加清楚自己眼下的處境,當即挪動手臂,向著劍刃抓去。他是經由牆壁底端躥起,手臂外展,定然影像到上躍的高度。而今雖然僅僅向牆壁回擺一尺,手臂卻較先前高出三寸。有此三寸的高度便已足夠,只見他一聲尖嘯,手掌已經緊緊握住劍刃,“嗖”的一聲將利劍拔出。

劍已遞回到高賜眼前,關田那充滿忐忑的目光在高賜臉上掃來掃去,等待著他來認定自己的資格。

一線鮮血,沿著關田被劍鋒割傷的手指以及掌心滴滴答答流落。

高賜垂下眼簾看了看地面上的血污,再抬起眼皮看了看關田受傷的手,將劍接下,道:“從今日起,你就是無極宮正式的弟子。練功房的教頭會根據你的特長為你挑選適合的兵器並指導你武功。但內功和輕功還是要你自己修行。去……”唐善以為他會讓關田去處理一下傷口,不曾想高賜卻道:“去把地面擦乾淨!”

“是!”關田滿心歡喜的應了一聲,哪裡還管手上的皮肉之傷,當即趴在地上,用衣袖擦去地上的血污。

高賜的目光已經轉去他處,長劍指向一個又黑又瘦的幼童。這幼童不過七八歲模樣,見高賜的長劍指向自己,眼中突現驚懼的目光,不待高賜說話,他已縮著脖子站了起來,偷偷看了眼殿門,冷不防轉過身去,拔腿便跑。

寒光一現,高賜手中的利劍已經脫手而出。一聲嚎叫,幼童的鎖骨被利劍洞穿,撲倒在地。

“來人!”高賜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聲音冰冷似鐵,“送他去'往生洞穴'!”

“不!”幼童一聲怪叫,掙扎著看來,哀求道:“大師兄?不要送我去'往生洞穴',他們說那裡住著一個吃人的魔鬼!”

“不錯!”高賜嘆道:“那裡的確住著一個吃人肉、喝人血的怪物。可你不應該逃跑,否則你還有自盡的權力。但是現在……”殿門外奔來兩名弟子,高賜飄身來到幼童身旁,腳尖一挑,已然將他踢得昏死過去。“帶走吧!”高賜再又嘆息,幼童身上的利劍卻已經返回到他的手裡。

偏殿內的待選弟子,包括剛剛通過考驗的關田,眼見幼童被拖出殿門,一個個被嚇得面似土灰,連大氣也不敢喘。

高賜踱步走回,來到一眾待選弟子麵前,手拄利劍,屈膝坐地,道:“武林中人,無論擅長拳腳、兵器還是輕功,都要有深厚的內功根基,其武功才能大成。天尊的'無極大.法'乃是修煉內功的無上心法,本為不傳之秘。天尊為了無極宮可以屹立於江湖之巔,經久不衰,所以才將此'大.法'公之於偏殿之上,還請諸位可以體諒天尊的良苦用心。”他撇了一眼牆壁上的“無極大.法”真經,繼續道:“無極大.法共分九層,依次為'無極之門'、'波瀾不驚'、'秋風知雨'、'川流不息'、'驚濤駭浪'、'海闊天空'、'日月同濟'、'返璞歸真'以及'往生無極'。'大.法'的每一層內功心法相對下一層都有著天壤之別。以二層心法'波瀾不驚'為例,諸位之中若是有誰可以突破此層結障,僅憑內力便可一人迎對十位似關田這般下一層次的弟子。待到突破'秋風知雨',二十位關田也 是你的敵手……”

“不知你的內功修煉到了第幾層?”問話的是唐善,打斷了高賜的說教,放肆的發問。

高賜目光如電,直插唐善。

一眾待選弟子紛紛色變,聞聲側目,自是要看看何人如此大膽。
li60830 發表於 2017-12-6 22:08
029:無極大.法(二)

高賜站起身,手撐劍柄站起。

他的手中已經沒有了劍,懷著一顆憤怒的心,那柄劍已經被他插入石縫,深達半尺。

“你在問我?”

唐善也站起身,迎著他看去,道:“聽說大師兄身為待選弟子之時內功修為只達到了第二層'波瀾不驚',所以才沒能被天尊收為弟子。不知現在大師兄的內功修為有沒有達到第三層'秋風知雨'?”

“你想試試嗎?”高賜陰著臉,大步行上。

“你想比劍嗎?”唐善傲聲回應,邁步上前。

眾多待選弟子的臉上神色各異。但從大多數人臉上的表情來看,他們像是在看一個瘋子。

高賜耳聽唐善的反問先是一愣,而後忍俊不禁,笑聲出口,半真半假的問道:“你說什麼?你要跟我比劍?”

唐善挑著眼皮看著他,道:“怎麼?不敢?”

高賜拉下臉來,垂著眼皮看回,道:“你以為你是天尊親自挑選的弟子我便不敢動你?”

唐善也拉下臉來,道:“你以為你是無極宮的掌旗大弟子就能殺得了我?”

“好!”高賜退身數步,腳下一動,將插在石縫中的長劍一腳踢出,道:“接劍。”

唐善踮著腳尖躍起,手臂一攬,已將來劍握在手中。

高賜的臉上露出殘忍的笑,道:“十招之內,如果不能奪下你手中之劍,高賜願將掌旗之位拱手相讓。”

“就憑你?”唐善嘲笑一聲,手下挽出一記劍花,道:“我可不稀罕你那'掌旗'之位。如果你十招之內奪不去我手中的劍,你便要回答我的問題。”

高賜一愣,“問題?”

唐善重複道:“你的'大.法'修煉到了第幾層?”

只為一個疑問,區區一個待選弟子便要持劍向無極宮的掌旗大弟子進行挑戰,這是無極宮自創建以來從未發生過的事情。

唐善並沒有挑戰高賜掌旗大弟子之位的意思,他的的確確想要知道高賜的“無極大.法”修煉到了第幾層,以作借鑒。

“好!”高賜正色點頭,道:“只要你能保住手中的劍,我就給你答案。”

劍已刺出,岳家的“追風劍”,風捲殘雲般的劍勢,層層疊疊的劍影向著高賜身上襲去。

高賜一驚,滴溜溜打了個轉,掙脫在劍勢之外,臉上呈現驚駭之色。

十二三歲大的孩子,進入無極宮不足半月,如何能有這般身手?

岳家的“追風”、“乘風”、“破風”劍法,司徒世家的家傳劍法,莫七的刀法,騰懷義夫婦的“雙絕劍”……唐善將所學的雜七雜八的劍法混在一處,隨意使來,轉眼間便已突破二十招。

眾多待選弟子麵露驚容,可目光之中卻流露出傾慕之意。

鷹嘴峰上一夜學劍,唐善已經可以在文淑雪的劍下走出十五個回合。左憶山與元香設計陷害楊樂之時,僅憑臨時學來的三招劍法,唐善已經可以將楊樂射殺在“遮天梭”下。

高賜雖為無極宮掌旗大弟子,可較之文淑雪、楊樂又如何?

而今,唐善又在無極宮內潛心修煉武功十數日,高賜卻想在十招之內奪下他的利劍,豈不是癡人說夢。

高賜的臉色愈加難看,掌上的勁力逐漸加重。唐善只覺得手中的劍越來越重,每出一劍都要耗費數倍的氣力。即便如此,劍鋒所指也拿捏不准,屢有偏失。

掌風如刀,吹得唐善臉頰生疼。無法躲避,令人窒息的壓迫感使得他呼吸困難,內心之中隱隱泛起一股暴戾之氣。棲息在丹田有如一汪潭水的內息受到了壓迫,突然間迸發出一股無形的真氣,帶動涓涓細流沖向唐善的四肢,散向百骸。

突然而來的內息,雖然只是涓涓細流,可唐善立時覺得手中的劍不再沉重,而是變得輕靈異常。“刷刷刷”,元香所授的三招劍法劈灑而出,帶著嘶嘶作響的勁風,接連將高賜逼退六步。

如此凌厲的三劍,令高賜為之驚呆。他趁唐善三劍使過的間隙,復又攻上,手掌再又加力三分,拍出重重掌風,將唐善罩在其下。

唐善一聲怪叫,劍法突變,已是岳逍遙的“逍遙神劍”。十八路“逍遙神劍”一氣使來,本如涓涓細流的內息猛的變成大江大河一般的滔滔洪水,無休無止的向著四肢百骸宣洩而來。

“嗤”一聲輕響,一道真氣離劍而出,竟將高賜腋下的衣衫洞穿。尚若旁里平移半尺,所指乃是高賜的心臟,那他此刻哪裡還有性命。

劍氣!

高賜呆立定身,怔怔的看著衣衫上的孔洞,臉上已經沒有一絲血色,變得蒼白如紙。

高賜不動,唐善隨即收劍,壓制住心頭的狂喜,傲聲道:“你現在可以回答我的問題了?”

“四層!”高賜氣急敗壞的吼叫著,“我的'無極大.法'與你一樣,都已經修煉到了第四層'川流不息'。”

這次輪到唐善感到驚愕,剛剛聽過高賜對關田的說教,意隨心動,自認已經突破了“無極大.法”的第二層結障“波瀾不驚”。怎麼如此短暫的片刻之間,自己的內功竟然超越了“秋風知雨”,既而達到了“川流不息”的境界?

唐善還在暗暗納悶,高賜卻趁其不備,偷下殺手。

高賜的三根手指弓成鷹爪,對著他的咽喉掠去。

與此同時,但聽一聲人言,“盛長老駕到!”那是殿外弟子在進行通報。

唐善並沒有察覺到高賜的偷襲,但殿外的通報聲卻使得他為之一醒。他終於發現自己身處危險之中,可高賜鋒利的指甲卻已經觸及到了他喉嚨上的皮肉。他的心底禁不住打了一個冷戰,那是一種深達骨髓的陰冷的感覺。

高賜的臉上泛起了陰險的奸笑,眼見唐善便要葬身在他的手抓之下。

突然有一道寒光閃過,這樣的寒光使唐善想起了夏日里雷雨未來前黑夜中乍現的閃電。

曾在楊騰的小院見過的醉醺醺的酒鬼站在了唐善的身邊,他的腰間繫著柄劍,劍在鞘中。

當唐善看到他的時候,高賜的三根手指已經翻滾在空中,向著地面墜落。而後,他才聽到高賜的一聲痛呼。

“唉!趁人不備,辣手偷襲。盛萬山怎麼教出你這樣一個不爭氣的弟子來!”那是老人遲暮,英雄斷臂般蒼涼的嘆息。

三根斷指血如泉湧,可高賜已無心顧及,急急忙忙跪倒在地,道:“弟子一時憤怒,失心發狂,做出如此卑劣行徑,還請師父恕罪!”言畢,叩頭觸地,長跪不起。

盛萬山挺著胸,背著手,在高賜身前踱來踱去。足足過了一炷香的時間,高賜的斷指流血不止,手掌和手腕業已變成青紫色,他才嘆息一聲,道:“三根手指換你一條性命未免太過便宜。從今日起,你這掌旗大弟子不做也罷,去練功房當一名小廝,三年之後再來見我!”

高賜抬起頭,蠕動青紫色的嘴唇,喃喃道:“謝……謝師父!”話未說完,淚水已經涔涔流落。

一壺黃酒,泛著熱氣。

楊騰端著一隻青花碗,其中尚有半碗黃酒。一口黃酒,驅濕暖心,他的臉上露出舒暢的微笑。

楊勇坐在書桌對面,手中也有一隻青花碗,可碗中的黃酒卻不曾入口。

唐善站在房中,雙眼含笑,笑對楊勇審視的目光。

“不錯吧?”楊騰的臉上有得意之色,道:“我這徒兒只在'三大殿'里呆了十四天,可他的內功心法卻已經修煉到第四層,而且將我們無極宮的掌旗大弟子一舉擊敗。”

“不可能!”楊勇依舊用審視的目光看著唐善,道:“即便是先祖'九劍'大師復生也不可能在他這般年紀突破'無極大.法'的四層結障,達到'川流不息'的境界。”

“當然!”楊騰點著頭,美滋滋的道:“你師祖和你岳師叔還有為父在他這般年紀也不過練到第三層'秋風知雨',而且我們都是在六歲便開始研習內功。聽你師祖說,他老人家當年修煉到'川流不息'的境界用了一年零七個月。而為父和你岳師叔則整整用了兩年。這孩子即便是戰神轉世也絕不可能在短短十數天內接連突破'無極大.法'的四層結障。”

楊勇疑聲道:“可他還是做到了!”

楊騰正色道:“不錯!因為這其中另有玄機。”

“另有玄機?”楊勇反問了一句。

唐善的臉上帶出坏笑,似是已知楊騰之意。

楊騰“哼”了一聲,道:“他體內有天一真人的純陽真氣,修煉'無極大.法'自然事半功倍。”

楊勇眉毛一挑,道:“天一真人?江湖中傳說的那位瘋老道?”

楊騰嘆道:“七劍擊敗你師祖,這是什麼樣的武功?如果只有瘋子才能達到這樣的境界,為父倒是願意去做這樣的瘋子!”

“御劍錄!”唐善插嘴道:“老道所學的一定是'御劍錄'上的武功,否則他也不會整日里將'御劍飛天,羽化成仙'掛在嘴上。 ”

“好了!”楊騰將青花碗中的黃酒一飲而盡,在將酒碗丟在桌上,道:“御劍錄的事暫且放在一邊。”問楊勇道:“'五行殺陣'的事情調查的怎麼樣?”

楊勇將裝滿黃酒的酒碗輕輕放在桌面,搖搖頭,道:“都被殺了,無法查實!”

楊騰眉頭擰成一團,道:“被殺了?不會被什麼人滅口了吧?”

“不會!”楊勇苦笑著道:“他們是死在我的十八把金刀之手!”

楊騰一怔,道:“你的人做的?”

楊勇嘆了口氣,道:“陸槐曾有恩於天涯,為了報恩,天涯帶領十七把金刀前去營救陸槐,恰巧遇到'五行殺陣',便順手將他們做掉了!”

“順手?”楊騰面帶不悅,道:“你的十八把金刀好大的本事,事情還沒有查清,沒頭沒腦的便被他們給滅了口。”

楊勇道:“邱家莊的邱蘭小姐的確發出了十萬兩銀子的懸賞令,'五行殺陣'也的確同邱蘭小姐聯繫過,看起來……”“看起來?”楊騰的聲音變得嚴厲,道:“如果他們真是為我而來,你的這三個字就已經留下了禍根。”

“哼……”唐善面帶不屑,發出一聲嗤笑。

楊勇猛睜雙目,陰著臉看來,道:“你哼什麼?”

唐善道:“這件事還有什麼需要查證的?既然'五行殺陣'被滅了口,那他們的真正目的就一定是我師父!”
li60830 發表於 2017-12-6 22:09
030:英雄末路(一)

千里鶯啼綠映紅,水​​村山郭酒旗風!

江南,水鄉,世外桃源!

陸家的名號享譽江南,只要來到江南,不僅是武林中人,哪怕是尋常的百姓人家,沒有人不知道陸正英的名字。

江南水鄉,桃林深處,便是陸家那處佔地十數頃、屋宇上百座的宅院。

早些年陸家的大門外車水馬龍,門庭若市,四方武者只要踏入方圓百里之內定是要前來拜見陸正英陸大俠的。

那時的陸家高朋滿座,大碗的酒,大碗的肉。陸正英可以一口氣飲下滿滿一海碗燒酒,豪氣沖天。

江湖之中,正邪兩道,至少有百位高手曾是陸家的座上賓客,其中至少有二十位常年客居陸家,另有十位曾是陸正英的生死之交。

有了朋友,陸家的生意越做越大。江南的茶、絲、鹽三大暴利行業相繼被陸家壟斷。銀子如流水,滾滾而來。

六年前陸槐悔婚,離家出走。江湖中有些風言風語,說是陸正英有養無教,愧為人父。陸家的朋友賓客開始逐漸離開。而在年前,驚聞陸槐迷奸了邱寒天的小妾三娘,再又為了毀滅罪證,辣手摧花,殘殺無辜。陸家的賓客再無一人,不僅沒有了朋友,便連護院、下人都以身在陸家為恥,競相請辭。

除夕夜,被兒子氣得吐血,臥倒在床的陸正英的身邊便只剩下一個丫鬟。

丫鬟叫菊兒,苦菊。

苦菊的命夠苦,自從賣身進入陸家為奴,陸家的生意已經開始衰敗。茶、絲、鹽三大生意已經被別人搶了去,只出不進,銀子如同流水,滾滾而去。她沒有穿過陸家的綾羅綢緞,沒有拍過陸家的胭脂水粉,但卻給陸家做著最卑賤、最勞累的苦工。

而今,陸家只剩下了一主一僕兩個人。

當年意氣風發的陸正英怎還能算是個人,若是能算,也不過是個廢人。

苦菊家裡家外的忙碌著,賬上的銀子雖然早已是空空如也,可有田有地,自然便有菜有糧,隨便還餵養了些小雞、小鴨,後院裡竟然還存了兩頭肥豬。

家外的活已經夠苦,家裡的活也絕不輕鬆。陸正英癱倒在床,洗衣做飯、洗臉梳頭、求醫抓藥,甚至拉屎拉尿、擦身換衣都得依靠苦菊一人。

陸槐踏入家門的時候,苦菊正在院子裡洗衣服。

藍底嵌著小白花的粗布衣,衣袖挽在肘上,兩條蓮藕一般白嫩的手臂露在木盆外。頭髮有些凌亂,鬢角有長發散落在臉頰。她抬起手臂,用手指將散落的長發別在在耳後。

陸槐已經站在對面,怔怔的看著她有小半個時辰,此時她才察覺到陸槐的存在。

“回來了?”抬頭看到陸槐,她臉上沒有絲毫驚訝,也沒有絲毫喜悅,便似一個村婦見到農耕回家的丈夫,以帶有溫情的平淡之聲向他打著招呼。

“我想過找你……”陸槐沒有把話講完,因為他只是想過,並沒有去做。

苦菊抿嘴一笑,“不用找,我知道你早晚都要回家的,所以我在家裡等著你。”

“你來了多久?”

“在你離家出走的第二天,我就已經回到了家。”

“你已經待了六年?”

“六年三個月零七天。”

“對不起!”

“你不用說對不起。自從你為我贖身的那天起,我就已經對你講過,不管是做小妾還是做奴婢,石榴這輩子注定是你的人。”

苦菊的名字叫石榴,但石榴又豈是她的本名?

當陸家落難,陸正英落難,陸槐落難的時候,不棄不離的竟然是一個青樓出身的女子!

陸槐一聲唏噓,嘆道:“我記得!但我也答應過你,我要娶你為妻!”

“你錯了!”

“我是錯了!憑我一個人的力量根本無法對抗世俗的偏見!”

“所以說你錯了!”石榴微微一笑,道:“原本是父慈子孝,嬌妻美妾的好事。可你偏偏要鬧得父子反目,毀約退婚,還要把我這樣一個青樓女子娶回你們陸家做正房夫人,豈不是你錯了?”

陸槐拉起石榴,握住她冰冷的手,道:“見到你,我覺得我真的錯了。在我離家出走的當天,我就應該找到你,娶你為妻。”

石榴啐了一口,臉上泛起一片緋紅,道:“都什麼時候了,還在這里胡說八道。走,我們進去看看爹。”說著話,她拉著陸槐便要走。

陸槐未動,疑問道:“胡管家呢?”

“走了!”

“為什麼?”

“因為我們陸家的生意已經敗了!”

“爹的那些賓客呢?”

“我們家沒有銀子可以養他們,他們自然要走。”

“那些護院、馬夫、廚子……”

“都走了!整個陸家只剩下我和爹他老人家兩個人。”

“走!”陸槐呼出一口長氣,道:“我們一起去見爹!”

陸正英躺在一張虎皮上,而他自己也似一隻被剝了皮的老虎,蜷縮著身子劇烈的咳嗽著。

“爹!”陸槐拉著石榴跪在寬大而奢華木榻前,道:“不孝的兒子回來了!”他拉著石榴一起叩頭,“兒子和兒媳給您磕頭了!”

“兒媳?”陸正英停止了咳嗽,眼中有精光一閃而過,道:“她是我的兒媳?”

石榴抬起頭,道:“媳婦不是苦菊,而是石榴。”

“噢!”陸正英點點頭,道:“六年前……他就是為了你才離家出走的!”

“都是媳婦的罪過,還請爹不要再生陸槐的氣!”石榴叩頭不起。

“好!”陸正英的臉上泛起冰冷的笑容,道:“你肯承認便好!”

“承認?”石榴一愣,再次抬頭,道:“爹?您老人家這話是什麼意思?”

陸正英“哼”了一聲,道:“你在青樓勾引陸槐,騙他為你贖身,娶你為妻,以至他退回婚約,離家出走,鬧得陸邱兩家從此反目,你可敢承認?陸家沒有了邱寒天的支持,武林同道的朋友亦多有背棄,你便開始將陸家在江南的茶、絲、鹽三處生意一步步收歸在自己的名下,你可敢承認?你在我陸家臥底六年,將我陸正英的成名絕技'鑽心劍'偷學在手,從邱寒天的小妾三娘開始,一步步設計陷害陸槐,你可敢承認?”

石榴每聽到陸正英一聲質問便會挪動膝蓋退後半尺,左右搖頭。等到陸正英質問聲止,石榴淚眼朦朧,螓首連連搖動,哽咽著道:“爹?您為何要誣陷媳婦?”再又叩頭,不敢起身,只是悲聲啜泣。

陸正英的話如同晴空一道霹靂,正中陸槐的心口,驚得他半響說不出話來。

陸正英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陸槐渾渾噩噩的問:“爹?你剛剛說什麼?你說石榴?”

陸正英悲聲苦笑,道:“就是你的好石榴!”

陸槐的變得蒼白,顫聲道:“爹,話不可以亂說,你要有證據。”

“證據?”陸正英氣道:“她吞了我們陸家的生意算不算證據?她學會了我們陸家家傳的'鑽心劍'算不算證據?你后腰的黑痣有誰知道?還不是你一夜風流惹下的孽債!”

陸槐的眼中突然迸發出殺氣,瞋目看向石榴,厲聲嚎叫:“是你?”

不待石榴解釋,陸正英尖叫道:“她留下父親一條性命,就是要引你歸來,而且已經設好圈套等著取你的性命。你現在若不動手,爹和你都將死在這妖女之手!”

劍已出鞘,握在陸槐的手中。劍身顫抖,便如陸槐顫抖的心。

“還不動手?”陸正英一聲尖嘯。

陸槐的劍終於刺出,經由石榴的心口,貫胸而透。

“你……”石榴低下頭看了看由胸口刺入的利劍,抬頭看著陸槐,痛聲道:“我會害你嗎?”

“不會!”陸槐連想都沒想便脫口而出。聽到自己的回答,他的心如遭重擊,震撼當地。

陸正英一聲悲戚,老淚縱橫,哽咽著對石榴道:“媳婦!是爹對不起你!你替槐兒在爹身前盡孝,可爹卻要害你,還要取你的性命!”

“爹?爹?”陸槐驚聲尖叫,“爹你說什麼?你說什麼?”

“我說什麼?”陸正英怒聲道:“石榴根本不懂武功,難道你連這一點還看不出嗎?”

陸槐如在夢中,根本無法弄清這一切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喃喃著問:“爹?你……你為什麼要害石榴?”

“因為你!”

“因為我?”

“爹和石榴都是你的牽掛,為了你的性命,為了我們陸家的血脈,我們不能成為你的累贅!”

“爹!”石榴的嘴角溢出鮮血,但她的嘴角卻微微上翹,露出會心的笑容,道:“媳婦懂了!”

“乖石榴!你是一個好姑娘,爹當著陸家歷代祖宗的面,現在就認下你這個好兒媳!”

“謝謝爹成全……”石榴已經癱倒在地,陸槐撲在她的身上的時候,她已經氣絕。

“好孩子!真是好孩子!爹要了你的性命,可你卻一點也不記恨爹!”陸正英對著石榴的屍體喃喃著。

陸槐坐在地上,將石榴的屍體緊緊摟在懷中,用無助的眼神看著父親,道:“爹?為什麼要這樣?”

陸正英嚴聲道:“爹只問你一句話,邱寒天小妾的那件案子是不是你做的?”

陸槐搖頭,眼中有淚,一顆淚珠滴落在石榴蒼白的臉頰上,“不是!”

“那就好!”陸正英的臉上露出微笑,舒心的呼出一口氣,道:“你現在只有一條路,避世藏身,保全性命,練好劍法。等你的劍練成,你可以選擇兩條路,一是查清那件案子的真相,為自己洗刷冤屈。二是用自己的武功證明自己的清白。”

陸槐不懂,“武功可以證明我的清白?”

陸正英笑道:“現在你還不明白,等你的劍法真正修成,你就會明白,實力可以改變一切!”他的笑突然變得呆滯,臉上布起死灰般的顏色,目光也開始渙散,像是條將死的魚。

“我懂!”陸槐抱著石榴跪在他的身前,道:“如果我的實力足夠強大,我可以像楊騰那樣任意妄為,根本不必隱藏自己的罪惡,陷害我的那些陰謀也就變得蒼白無力,不會再有人信服!”

“好!好!”陸正英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道:“爹如果沒有練劍練到走火入魔……他們也不敢設計害你。爹還有一句話……還有一句話……”

“您說!”陸槐知道父親此刻已是油盡燈枯,身處彌留之際,禁不住低聲哽咽。

“不要哭!你要記住,你從沒有好好練過劍,你也從沒有對我們陸家的'鑽心劍'下過苦功,你的劍法……你的……”陸正英的話噶然而止,再也沒有了聲息。

一把大火,點燃了江南陸家的宅院。

有人看到陸槐抱著一個女人的屍體大步離去。
li60830 發表於 2017-12-6 22:14
030:英雄末路(二)

青山、桃花、江畔。

碧綠的江水映襯著粉紅的桃花。

桃花樹下堆起了一座新墳,墳前立著一塊劍形的桃木碑,上書“愛妻石榴之墓”。

陸槐的劍沒有背在身後,而是握在手中。因為他已經不再是“神劍山莊”的二莊主,他需要用最快的速度拔出劍來對敵,保護自己的性命。

一聲嘆息,穆懷宗踏著桃花,沿著江畔緩步行來。

陸槐右手微微張開,時刻準備拔劍。因為他看到穆懷宗凝重的表情,所以他知道穆懷宗絕對不會給他帶來好消息。

穆懷宗距離他一丈,負手站定,道:“所有的屍體都已經不見了!穆某無法查證!”

“不見了?”

“那些人原本已經入土為安,墳墓還是原來的墳墓,可惜……裡面的屍體已經不見了踪跡。”

“被人盜走了?”

“不!被人毀壞了,縱火焚屍,挫骨揚灰!”

“沒有人看到兇手嗎?”

“有!”

“如果真的有人看到兇手,我想那個兇手一定是我!”

“不錯!”

“可那個時候,我應該正在回家的路上。”

“但你沒有人證。”

“如果我有,他們也不會讓人看到我的模樣。”

“畫蛇添足,如果兇手真的是你,縱火焚屍,挫骨揚灰就是多此一舉。”

“你相信我?”

“不信!”

“可你剛剛說過,如果是我,絕不會多此一舉。”

“如果是你為了混淆視聽,有意而為,又能作何解釋?”

陸槐嘆了口氣,道:“我爹說的沒錯!”

穆懷宗面露微笑,道:“你爹說什麼?”

陸槐微微翹起嘴角,泛起一記悲涼的笑,道:“實力可以證明一切!”

穆懷宗輕輕搖頭,道:“實力的確可以成為你有力的佐證,但它並不可以證明一切。”

“起碼可以保全我的性命。”

“可你現在並不具備保命的實力,而且你面對的是我。”穆懷宗的臉上依舊帶著微笑,可他的手卻已經慢慢張開。

“不管是誰,只要他擋在我的面前,他就是我的敵人。”陸槐轉身,沿著江畔舉步。

就在他第一步落地的時候,穆懷宗已經擋在他的面前。

劍已出,毫無預兆的一劍,直取穆懷宗的雙眉之間。

鑽心劍,陸家的家傳絕技。

劍已經刺在穆懷宗眉前三寸,但卻再也無法遞進,因為穆懷宗已經並起兩根手指夾住了他的劍尖。

陸槐的心如墜寒潭,不由自主打了個冷戰。

這是什麼樣的武功?

這是什麼樣的身手?

他根本不敢想像!

穆懷宗臉上的笑意突然濃重了一些,道:“經歷了生死之難,大悲大苦,你的劍法精進了許多!”說著,他竟然鬆開了手指,任由利劍懸在自己的眉前。

陸槐的劍開始顫抖,雖然劍尖距離穆懷宗的眉心只有三寸的距離,似乎只需將微曲的手肘繃直便可刺穿他的眉心。但僅僅是這三寸的距離,卻猶如在兩人間隔開了一道萬丈溝壑,令他根本無法逾越。

終於,陸槐的劍垂了下來,“我不會去邱家莊遭受侮辱,如果你一定要帶我走,你只能帶走我的屍體。”

“我會去邱家莊,也會見邱寒天,但我不會帶你同去。”

“你打算放過我?”

“不!不是放過,而是相信。我相信你是無辜的。”

陸槐睜大了眼睛,疑聲道:“你相信我是無辜的,為什麼?”

“因為你的劍。我從你的劍中看到了你的心,體會到你的感觸,理解到你所遭受的委屈。”

陸槐半信半疑的道:“僅僅是因為剛剛的一劍,你便相信我是無辜的?”

“不要去練劍,應該去懂劍。雖然這很難,但如果你真正懂得了它,它就會讓你得到很多東西,懂得很多道理,明白很多你以前根本弄不明白的問題。”

“我不信!你不可能從我的劍法中看到我的心!”

“我也不信,但我剛剛的確看到了!”

“憑藉一招劍法而去相信一個人,你不覺得荒謬嗎?”

“等你懂劍的時候再同我討論這個問題。”穆懷宗已經轉過身去,道:“我會去邱家莊為你作保,保證你是無辜的。”

陸槐追問:“你用什麼來保證我的清白?”

“我的人,我的劍,還有我說出的話。不管是誰,只要他相信我的人,相信我的劍,他就應該相信我說出的話。”

陸槐品味這句話的時候,穆懷宗已經從他視線中消失。

這就是實力,一個人的實力越強,他說出的話的分量就會越重,就會越能令人相信。

對於陸槐是**賊還是俠客的爭論,江湖中的武者分為了兩派。相信穆懷宗的人自然相信他所說的話,自然認定陸槐的無辜。邱寒天的武林地位絕非常人可比,而且他相信證據,所以他固執的堅持陸槐乃是一個奸邪惡毒的**賊。

當然還有中間的力量,岳逍遙便是這股力量的領軍之人。他既相信穆懷宗的保證,又不反對邱寒天的說法。不偏不倚,悠閒的置身於事外。

邱蘭會相信誰?

自然是她的生身父親!

所以她重開懸賞令,並將賞金提升為二十萬兩。

二十萬兩白銀,這是一個聽在耳中便令人心跳的巨大財富。

“你應該易容!”一個手拄拐杖,老態龍鍾的老嫗攔在陸槐的路前,道:“或是毀去這張臉!”

陸槐挺直左臂,緊握在手中的劍橫擋在身前,問:“為什麼?”

老嫗陰聲發笑,道:“你的臉雖然還算英俊,可它畢竟只是一張臉,為了它丟掉性命多不值得!”

陸槐道:“你這般年紀應該安享晚年,不該再行走江湖!”

老嫗道:“既然老身已經到了這般年紀還要行走江湖,你就應該知道老身絕對不是無名之輩,多少要有些本事。”她確實有些本事,一根拐杖竟然由精鋼打造,風馳電掣一般的杖法,狂風巨浪一般駭人的勁風,十招之內,陸槐已被逼退三丈。

陸槐的劍還沒有出,因為他還沒有發現老嫗的破綻。直到第三十七招,他終於在老嫗的拐杖中發現了一處破綻。但老嫗的拐杖著實太快,破綻一閃即過,根本沒有給陸槐留下出劍的機會。

如此下去,不出一百招,陸槐必敗。

陸槐只有逃,三次起落,人已經在六丈之外。

老嫗的來勢竟然不慢,不僅不慢,怕是要賽過奔馳的駿馬,一身輕功顯然不在陸槐之下。

陸槐突然出劍,就在老嫗追在他的身後,他驟然轉身,一劍揮出,割向老嫗的前胸。老嫗早有準備,精鋼打造的拐杖業已封住了陸槐的來劍,但聽“當”一聲脆響,陸槐的利劍被她撞回。陸槐並不戀戰,借勢竄身,再又沿路奔逃。

老嫗被陸槐回劍一擊,身形停滯,衝勢已止,此時再又發力來追,卻已落後在十丈開外。

一個前逃,一位後追。兩人沿著官路狂奔,轉眼已經奔出十數里。陸槐每每等到老嫗追在身後便是回手一劍,腳下卻是不停,一心逃命。反複數次,老嫗的武功雖然略高於他,但卻那他無可奈何,自是被他攪得焦心不已。

剛轉過彎路,大路正中突然出現一個褐衣老頭。花白的頭髮,花白的鬍鬚,這樣的老頭原本沒有什麼出奇。可他的手裡竟然也握有一根拐杖,精鋼打造的拐杖。

看到那根與老嫗手中一般無二的精鋼拐杖,陸槐的心開始下沉。

“老頭子?你怎麼跑出這麼遠,就是這主,還不把他攔下?”老嫗在陸槐身後狂叫,腳下發力,瘋狂攻出拐杖。

陸槐不再逃避,而是回身迎戰。與其被這對老夫婦合力夾擊,不如拼命與老嫗一戰,或許還有逃脫的可能。他開始瘋狂的回擊,根本不理會老嫗的來杖,完全是拼了命的打法。

十杖,瘋狂的沒有防護的攻擊。陸槐的頸、肩、大腿分別受創,雖是擦傷,並不致命,可他的行動已經受到了阻礙,不再似先前那般靈活。

十劍,全攻無守的玩命打法,老嫗的左臂已經被刺穿,垂在身旁,似已被廢掉。

老嫗的眼中開始出現血絲,那是野獸發狂的表現。如果女人發狂,你​​一定要小心,因為她會爆發出驚人的殺傷力。老嫗雖然已經老邁不堪,可她畢竟還是女人。

陸槐本該小心,可他沒有退路,只能頑抗。

鑽心劍,陸家的家傳絕技。陸槐本打算尋找最佳的時機攻出這一劍,但他此時已經身受三處杖擊,再不使來怕是性命難保。

劍指眉心,可看起來卻使得有氣無力,根本無​​法對老嫗造成傷害。陸槐自己也對這一劍喪失了信心,這樣疲憊不堪,柔弱無力的一劍如何能給對方造成傷害?

老嫗一杖撥開來劍,原本似已廢掉,垂在身旁的左臂突然抬起,枯瘦如同鷹爪的手掌猝然攻出,拍在了陸槐的右胸。

一口鮮血,噴濺得老嫗滿頭滿臉,陸槐利劍脫手,仰身飛出一丈,摔倒在地。

老嫗的眼中充滿了憤怒,但卻對摔倒在地,仍在全力掙扎,可惜無法起身的陸槐置之不理,而是直奔老頭行去,厲聲嚎叫道:“老不死的?你眼看著姑奶奶受傷還不出手幫忙,是不是想讓我們同歸於盡,自己領了賞銀去找那個不要臉的小妖精?”

老頭沒有說話,也沒有動,眼中根本沒有一絲光彩。

老太終於發現情況有異,精鋼拐杖一擺,小心翼翼的向前靠近,疑聲發問:“老頭子?”

老頭子並沒有回話,而是撲身倒地。岳乘風在他的身後現出了真容,鬼鬼祟祟的查視過著周圍的狀況,偷偷一笑,道:“別聲張,等我殺了你就帶陸槐走,千萬別讓其他人知道!”

陸槐苦笑,當前的狀況,當下的場景,也只有岳乘風還能有心思開出這樣的玩笑。
li60830 發表於 2017-12-6 22:19
031:不死天牢(一)

清風嶺,無極宮,楊騰所居的小院,書房。

書房裡經過短暫的沉寂,開始出現粗重的鼻息聲。

楊騰的臉色變得鐵青,目光如刀,直視唐善,問:“他們的目標乃是為師?你有什麼憑證?”

唐善一臉自信的分析道:“既然師父去了唐門,自然要同唐門老太動手。趙奎安的女兒趙宣曾經得罪過師父,雖然師父不齒與她一般見識,但卻一定會去找趙奎安的麻煩。蜀中還有一位沽名釣譽的穆懷宗,尚若得知唐門、仙劍門遭受師父的攻擊,一定會跑來助拳。先有穆懷宗、唐門老太、趙奎安三位高手與師父相搏,又有唐門、仙劍門兩大門派與師父為敵,一旦師父負傷在身,豈不是暗害師父最佳的時機?”

楊騰一邊思慮,一邊沉吟著道:“如果為師當時負傷在身,那'五行殺陣'……”“他們一定會對師父下手。”唐善對他接下來的猜測作出了回答。

楊勇氣憤的道:“按你這麼說,誰殺了'五行殺陣',誰便是幕後的主使之人。而救下陸槐,剷除那五人的是我屬下的十八把金刀,也就是說,是我要殺害我的父親?”

“當然不是!”唐善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道:“這位幕後的主使之人首先要對師父的行踪掌握得清清楚楚,其次要與師父有不世之仇,再者除掉師父以後要對他絕對有利。以上三點,你都不具備。”

楊騰瞇著眼睛問:“可他的十八把金刀又作何解釋?”

“借刀殺人而已!”唐善的臉上露出不屑之意,道:“這個人一定早就知道陸槐曾有恩於天涯,不論'五行殺陣'是否成功,他都會藉助天涯的力量將他們滅口。”

楊勇看向楊騰,疑聲道:“那就怪了!”

楊騰板起臉,道:“有話直說,唐善是我的徒弟,不是外人,不用避諱。”

楊勇尷尬的笑了笑,正色道:“萬殺堂屬下各位弟子的詳情只有我和總壇的六位長老知曉。”

唐善趁機道:“六位長老之中,既能掌握師父的行踪,又與師父有著深仇,而且除掉師父只能對他有利的人會是誰?”

楊騰的眼中猛現精光,喝問:“是誰?”

“盛萬山!”唐善一口咬定,正色道:“雖然六位長老都對師父的行踪瞭如指掌,也都有可能在師父被害之後問鼎天尊寶座,但與師父有著深仇的人卻只有盛萬山。”

“不會!”楊騰緩緩的搖著頭,自言自語道:“二弟與我相交多年,對我忠心不二,怎會害我?”

唐善冷笑一聲,道:“以前或許並無二心,可你殺了他的孫子盛勇,他又怎能安然處之,不對你心生記恨?”

“好了!”楊騰揮了下手掌,示意唐善住口,道:“此事到此為止,誰也不許出去亂說,尚若洩露半句……”他的眼中閃出凶光,“我會把他送入'往生洞穴',讓那個不人不鬼的怪物生吃活剝了他。”他的話自然是對唐善的警告,因為楊勇並不在意,而且帶著不易察覺的冷笑向著唐善看來。

唐善心中一凜,只怕楊騰與盛萬山沒能生出內亂,卻把自己的性命搭了進去。

忐忑中過了一夜,清晨的陽光剛剛射入房內,便聽一聲​​門響,有人躡手躡腳的鑽進了屋來。

唐善心中稍安,來人的腳步輕柔,想來應該是霞兒。

“餵?”霞兒跳在床邊,尖叫道:“太陽已經曬到屁股了,還不起床?”

唐善瞇著眼睛偷看,床邊只有霞兒,並無他人。

“起床!”霞兒再又尖叫,一張手,掀開了唐善的被窩。

唐善和衣而眠,手中握著一隻鐵匣,黑漆漆的洞口正指向霞兒的身軀。

“遮天梭!”霞兒一聲驚叫,跳去了床頭。

唐善假裝剛剛醒來,睜開朦朧的睡眼,迷迷糊糊的道:“霞兒?你怎麼來了?”

霞兒指著他手中的鐵匣,瞋目叱道:“你不是在睡覺嗎?怎麼手裡還拿著這個鬼東西?”

唐善骨碌一聲坐起身,揚了揚鐵匣,神秘一笑,道:“居安思危,有備無患。”

霞兒翻了一記白眼,撇了撇嘴,道:“收起你的鬼東西,我們走。”

“去哪兒?”唐善嘴上問著,手上也不閒著,收起鐵匣,滾在床邊,穿襪蹬鞋。

“去見大媽!”說走就走,話音落地,霞兒已經拉著唐善出了房門。

離開無極宮,登上清風嶺,霞兒一路向前。

唐善禁不住問:“你大媽住在哪裡?”

霞兒指著遠處的山峰,道:“清風嶺上的最高峰,琢玉絕頂!”

“琢玉絕頂?”唐善疑問著,順著她的手指看去,卻只見雲霧瀰漫,哪裡有什麼山峰、絕頂。

山峰就在雲間,絕頂卻在薄霧飄渺處。

偌大一處宮殿在雲霧間若隱若現,已是琢玉絕頂。

高大輝煌的宮殿旁竟然蓋了間低矮的土坯房,霞兒的大媽、楊騰的原配妻子竟然居住在這間土坯房中。

唐善看得明白,這間宮殿該是楊騰有愧于妻子,特意為其營建,以供其安身之所。沒想到霞兒的這位大媽竟也剛烈,獨自在這金碧輝煌的宮殿旁蓋起了這間土坯房,卻不知道她已經在此居住了多少年。

一聲呼喚,“大媽?”霞兒已經拉開房門,像一隻輕盈的雨燕飄進了屋去。

屋子裡的佈置很規整,打掃的很乾淨。一個村婦打扮的中年婦女笑瞇瞇的摸著霞兒的頭,道:“快讓陳媽看看,又長高了,都已經到了陳媽的肩膀,再過兩年……”“陳媽?誰來了?”里屋傳來一個老婦的聲音,聲音之中透著一股子威嚴,自然該是楊騰的原配夫人。

“哦!”陳媽拉起霞兒的手,回應道:“是小姐來了。”猛然間看到進得門來的唐善,愣了愣神,用詢問的眼神看向霞兒,等待回答。

“她來做什麼?”透著威嚴的聲音再又傳來,沒好氣的道:“是不是來看看我有沒有被她氣死!”

霞兒面向里屋筋起了鼻子,調皮的吐著舌頭,做出鬼臉。再又對著陳媽甜甜一笑,低聲道:“他叫唐善,是我爹剛剛收下的徒弟。”

“老爺收徒了?”陳媽的聲音之中帶著驚奇,道:“這麼大的事,怎麼連夫人都不知道?”

“說什麼呢?”楊夫人疑聲發問,道:“是不是又在背後說我的壞話?”

“沒有!”霞兒接去了大媽的問話,道:“霞兒怎麼敢在背後說大媽的壞話!”說話間,牽著陳媽的手,蹦蹦跳跳進了里屋。

里屋的茶桌旁坐著一位年過半百的老婦,一身粗布衣,頭髮卻烏黑油亮,梳在腦後,顯得乾淨利落。

得見唐善,楊夫人先是對他打量了一番,而後道:“有客?怎麼稱呼?請坐。用茶。”

“有客”是問霞兒,“怎麼稱呼”與“請坐”是對唐善,茶碗還沒有擺上,“用茶”自然是叫陳媽沏茶待客。

“師娘!”唐善在楊夫人面前站定,屈膝跪拜,道:“請受徒兒一拜。”

“別!”楊夫人起身避開,道:“大娘足以,師娘可不敢當!”

唐善一愣,道:“我師父……”“你師父是你師父,大娘是大娘!”楊夫人打斷了他的話,道:“楊騰十六年前便已經用一紙休書將我休掉,從那時起,我與他再無半點關係!”

“也罷!”唐善嘆息一聲,撐地站起,道:“大娘?”

“誒!”楊夫人笑呵呵的應了一聲,伸手請道:“坐,喝茶。”

茶碗已經擺在桌上,香氣撲鼻。

僅嗅茶香,唐善已經禁不住誇讚,“好茶!”

楊夫人重新落座,端起茶碗,輕輕抿下一口,道:“太平縣黃山產的毛峰,算不得什麼好茶!”

“噢?這便是太平縣的黃山毛峰?”唐善品了一口茶,感嘆道:“於先生曾經提及天下名茶,說這毛峰芽葉肥厚,柔軟細嫩,浸泡的時間越長,其馥郁的香氣越是醇厚香甜,乃是茶中上品。晚輩以前只是聽先生提起過,倒是從來沒有飲用過。今日一試,果然名不虛傳!”

楊夫人似乎對他的恭維之詞並不在意,只是微微點頭,但卻問道:“於先生?你聽他提起過這毛峰茶?不知他是哪位高士,竟對茶道有如此高的認知?”

唐善起身回話,“蜀中,於良成。”

“噢?”楊夫人驚疑一聲,唏噓不已,“原來是蜀中大儒,難怪!難怪!”再對唐善重新打量一番,道:“不知於先生對天下名茶有何看法?”

唐善回道:“晚輩曾聽先生提起過天下名茶,祁門縣的祁紅茶,外形工整秀麗,色澤圓潤,好茶者稱之為'寶光',當是茶中極品。”

楊夫人點點頭,品了口茶,道:“唔!可以算一個!”

唐善有意賣弄,繼續道:“不知崇安縣武夷山的'大紅袍'可不可以算上一個?”

楊夫人微笑,道:“說起武夷山的'大紅袍',大娘倒要考一考你,看你是否知曉其它說法?”

唐善胸有成竹,當即應道:“武夷的'大紅袍'應該分為兩種,一種外形為條狀,扭曲變形,葉肥而緊密,人稱'蜻蜓頭'。另一種葉背成蛙皮沙粒狀,人稱'蛤蟆背'。不知晚輩的回答可還正確?”

“一點不錯!”楊夫人連連點頭,道:“可這天下的名茶總不會只有兩種吧?”

唐善再道:“信陽毛尖,雲南滇青,君山銀針,安溪鐵觀音,洞庭碧螺春,西湖龍井,廬山雲霧,六安瓜片都可以稱之為茶中上品。另有蒙頂、太平猴魁、顧渚紫筍、華頂雲霧、湧溪火青、敬亭綠雪、莫干黃芽、五山蓋米……”他再又一口氣道出二十餘種茶中上品的名字,聽得楊夫人連聲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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