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閒臣風流 作者:衣山盡(已完結)

 
mk2258 2018-1-20 12:27:2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20 70734
mk2258 發表於 2018-4-27 19:23
第一百一十九章無雙國士





    唐順之性格拗執,算是一個小小的缺陷。不過,他這人人情練達,世事洞明,什麼樣的人也見過,什麼樣的話沒聽過。

    往日有書生來投的時候,他處於禮貌都會見上一面,說上幾句話。

    當然,說話的時間也不長,最多一柱香,有的甚至只兩句話就叫人帶出去安置。

    書生要想在這個段的時間中打動唐順之,使他高看自己一眼,必須語不驚人誓不休。或危言聳聽,或裝出一副世人皆醉我獨醒的傲氣,或插科打諢譁眾取寵。

    周楠這話屬於危言聳聽,套路很老,都審美疲勞了。

    唐順之自然有一套應對的程序,就隨口道:“你說本撫用兵有不妥當的地方?”

    按照程序周楠還有一句話的機會,接下來,唐順之準備把他安置在行轅里中郎中。

    周楠見他興趣缺缺的樣子,加快了語速,道:“撫台這次出兵蘇州府不外是打通水路,取蘇州一府人力財力自用。可惜倭寇多善舟楫的亡命之徒,在水上來去如風。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逃,根本不給唐公沙場對壘的機會。朝廷屢屢用兵,耗費巨大,戰果寥寥不說,也毫無意義。這大概就是撫台退兵回行轅的緣故。”

    “是的,小生是沒有行伍經歷,對於軍事也略知一二。小生以前成在縣衙承發房做典吏,經手過錢糧運籌。在我看來,這打仗就跟做買賣一樣,總得有賺才能幹。出兵蘇州明擺著是賠本買賣,自然做不得。”

    唐順之皺起了眉頭,周楠這話倒還真是說進他心坎裡去了。

    沒錯,打仗打的就是錢糧,打的就是後勤,需要大筆的軍費。

    可朝廷撥下的軍餉經過層層剋扣根本就沒剩多少,他之所以出兵蘇州,打通水道運輸線,就是想取蘇州的資源自用。這個計劃他籌措了許久,將行轅搬到江陰,又準備了大量物資。

    可蘇州一戰,根本就殺不了幾個倭寇,最後只得無奈退兵。等朝廷大軍一走,倭寇又鑽了出來繼續在河上耀武揚威。最後計算一下耗費和到手的敵人頭顱,這個本賠大了。

    “說得好,打仗就是做生意,賠本生意不能做。每次都必須賺,我們賺得一分,敵人的力量就衰弱一分。”唐順之笑了笑,看著劉顯馳:“顯馳,你昨日不說是還替蘇州知府說項,讓我繼續用兵,現在明白這個道理了吧?”

    劉顯馳大覺心服:“道理不說不明白,末將受教了。”又看了看周楠,點點頭:“周秀才倒是個知兵的人,是個人才。撫台他既然有意報效,不妨留下。若撫台不用,可給末將使用。”

    唐順之哈哈笑道:“你這人總喊人手不足,現在打主意打到老夫這裡來了?好好好,就給你使。讓周楠留下治療老夫疾病的藥方,到你們掛兵備道掛一個職,等有了事功,再奏報朝廷正式任命。”

    劉顯馳不好意思地說:“末將不敢,撫台身子要緊,謹遵應德公之命。”

    所謂事功就是官員的政績,唐順之這話已經傳達出一個消息,將來周楠若有功,可 他一個官職。

    估計這官大約是從七品以下,不入流。可官和吏之間的鴻溝卻是如此之大,尋常人要想一步跨過去何等艱難,很多人一輩子都走不出這第一步。

    周楠早就絕了科舉之路,雖說然他口頭常說做不做官不要緊,只要“小丈夫手頭有錢就可以了,也不失為完美人生。”但心中難免有些不甘。

    聽到唐順之許諾,心中頓時一陣狂喜,也明白,唐巡撫這個心意一是酬謝自己的治療敗血症的恩情,二是覺得他確實也是個能做事的人。

    不過這裡面還有一個問題,需要事功。

    等到治好了唐順之,再到劉顯馳麾下效力,自己好像也乾不成什麼事。首先,打仗他不會,也不想到血雨腥風的戰場上去送死。其次,如果留在兵備道,估計也是成天案牘文書被人家當會計使,熬成近視眼,最後混一個九品、八品官了事。

    要想再進一步,進入朝廷命官的行列根本就沒有可能。

    要想當官,當大官,得有事功,得成天呆在唐順之這種一方大員身邊進入這場戰爭的核心決策層才行。軍功,只有軍功才是升官的捷徑。

    明朝文貴武,在劉顯馳這種軍官身邊能有什麼前途?周楠自然不願意,也知道今天這個天大機會稍縱即流逝,必須牢牢把握住。錯過了,將悔恨終生。

    當即,周楠道:“劉將軍,小生這次來投,志在報效國家,願隨應德親臨一線,恕在下不能去兵備道。”

    這分明是嫌自己官小,用不起他這個大才,劉顯馳臉色有點難看,只是當著唐巡撫的面不好發作。

    周楠又高聲道:“我有一策要獻與撫台,若唐公用我之策,當一舉蕩平蘇、松、常、揚匪患。”

    這話說得太狂妄了,令人髮指,劉顯馳再也忍不住了,鐵青這臉喝道:“好個不曉事的書生,不外是仗著有幾分才情,出此大言,是可忍,孰不可忍。你這樣的大才子本將可不敢用,快快留下藥方退下去到兵備道領了盤纏回家去吧!”

    “哈哈,哈哈!”周楠突然放聲大笑:“劉將軍不想听我把話說完嗎?”

    劉顯馳兩眼冒火:“看你嘴裡能吐出什麼像牙?”

    周楠大步走到掛在牆壁上的輿圖上面,將手在上面指指點點:“倭寇來歷想必撫台和劉將軍都知道,乃是極東處的扶桑國的亡命之徒。人數卻不多,在其中只佔一兩成,其餘都是盤踞海島的盜賊。唐公要打通蘇州水道,想的是取一府的錢糧為軍用。至於那倭賊,也貪一府之財貨,這才源源不斷從海上泛舟而來。”

    “撫台和劉將軍都是知軍之人,自然懂得打仗需要錢糧。兩軍對壘,要想大獲全勝,首先就要斷敵糧道。賊軍若是沒有後勤補給,不用我們去打,自己先亂了。”

    “倭寇以海為路,補給線位於茫茫大海上,確實無跡可尋。不過,卻不是斷不掉。”

    “小生聽人說撫台以前和倭寇戰於海上,常常在船上一住三月。自然知道,要想保障糧路,單靠大船直接運輸,時日漫長不說,路上耗費也是巨大。因此,多以海上島、礁、沙為據點,建船塢,立 庫,一程程接力。倭寇從海上來,大海上的島礁沙也就那麼幾處,如此看來,倭寇的補給線很輕易就能畫出來了。咱們把這條線畫出來,把這些島礁一個一個佔了,倭寇就是無本之木,無源之水,自然潰散。”

    “啊,我怎麼沒想到這一點,果然好法子好法子啊!”劉顯馳聳然動容,滿面震撼。

    周楠心想:這不是廢話嗎,明朝一直實行的是閉關鎖國的政策,片扳不得下海。如此,對於越海而來的敵人也是措手無策。我這個戰法就是藉鑑了第二次大戰太平洋戰爭的蛙跳戰術。

    見成功地震撼住劉顯馳,他心中得意,索性拿起唐順之的毛筆,在地圖上畫了一條線。從靖江到崇明島,然後再到黃海的長沙、北沙,最後深入到大洋深處,在一片沙州處停下來:“這裡是三片沙,是三個挨在一起的小島,正好位大海中心,是扶桑到南直隸中段。按照海船行船速度計算,倭寇從扶桑而來,到這裡船中飲水剛好用盡,需要在這裡補充。如果小生沒有猜錯,這裡應該是倭寇的大本營所在。我軍不妨乘倭寇還在蘇州,直接抄了他的老巢,斷其後路。”

    “絲!”劉顯馳大抽了一口冷氣,略一想,又大叫:“妙啊,妙啊,撫台,我看這事值得一搏。周楠,真無雙國士也!撫台,幹吧,末將願為前軍。如果不能拿下三沙,你砍了我的腦袋。不不不,我自己跳海。如果不幸殉國,還望撫台照拂末將家中妻兒。我沒有兒子襲職,就三個女兒尚未出閣,還請撫台給她們尋個好人家嫁了,要找老實人。”

    大約是太激動,他有點語無倫次 了。

    “這個方略好啊!”唐順之一臉的驚訝:“倒是值得一試。”

    他鄭重地看著輿圖:“是得打上這麼一仗,不然,我至匪退,我走匪來,終究不是了局。顯馳,你要做這個前鋒也可以。雖說為國效力馬革裹屍而還是我等為官者為人臣的本分。不過,卻不能輕易言死,也不要說晦氣話兒。”

    說罷,唐順之正色地端詳周楠,眼睛裡有閃閃亮光,就好像是在看一塊寶貝。

    周楠有點得意洋洋了,作揖道:“撫台謬讚了,小生也是大膽進言,狂悖無禮,恕罪恕罪。”

    心中又想:這不廢話嗎,這個軍事計劃就出自你手,我只是照搬而以,事實證明這一戰乃是空前大捷,能不是好計策嗎?

    在真實的歷史上,就在下月,唐順之率主力前往倭寇停泊在孤懸大洋中的三片沙,於海上發動進攻,大獲全勝,消滅倭寇一千二百多人,擊沉其兵船十三艘,繳獲無數戰利品。這是當年在海上御寇少有的一次大捷。

    他一揖到地:“願追隨應德公,為軍之前瞻,不破樓蘭誓不還。”

    劉顯馳大叫:“好,想不到周楠你一芥書生也有此豪氣,咱們就走上這一趟。 ”

    “請君暫上凌煙閣,若個書生萬戶侯,好,非常好!”唐順之高聲大笑:“看到你,倒想起老夫年輕的時候,也是同樣的豪氣啊!也罷,你就留在老夫身邊贊畫軍務吧!”

    唐順之對劉顯馳道:“顯馳你先回兵備道做好準備,進軍三片沙計劃不變。此事既然你已經知道,卻不過外傳。等一切準備好,本撫將以再次招撫蘇州的名義出兵,對大洋中的倭寇老巢雷霆一擊。”

    當天晚上,周楠就開始為唐順之治療壞血症。

    治這種兵其實也不需要用藥,補充大量的蔬菜水果就好。

    從飲食起居抓起。

    就問唐順之平時喝茶嗎?回答說,卯時即起,灑掃庭除,喝茶恐睡眠不足,一切足以亂人心性的諸如酒、茶、蔥、算、韭之物都不用。平日里,也就喝白開水。

    周楠搖頭:六葷不粘,茶鹽不進,老唐你是常凱申的前世嗎?

    又看唐順之的飯菜,周楠更是大吃一驚:什麼飲食習慣,怎麼盡吃垃圾食品,不得病才怪。

    原來,唐順之是標準的肉食動物,三餐無肉不歡,且只吃肉。你就算將素菜端到他面前,他也不會動筷子。

    問他為何如此,回答說,腸胃不好,吃素就會拉稀,索性就不吃了。

    周楠這才明白唐順之因為腸胃的問題,估計消化不了植物纖維。如此一來,常年類月,身體極度缺乏維生素C。

    他就吩咐廚房將橘子和素菜搗成汁液煮沸了,讓唐順之沒事就喝上幾口。
mk2258 發表於 2018-4-27 19:24
第一百二十章有兩個選擇





    唐巡撫不喜歡蔬菜,但對蔬菜汁果汁卻不抗拒,尤其是周楠還叫廚子在裡面加了蜂蜜和砂糖,還放了牛羊奶的情況下。覺得這東西不錯,就當成了日常飲品。

    唐順之過得兩日之後周楠說他弄得這個湯汁不錯,老夫以前常覺口中髮乾發苦,現在口舌生津,清爽得緊。精神也好了許多,不像以前看上幾份公文就覺眼感頭昏。

    周楠只叮囑,藥不能停。

    按照老唐的情形來看,他還是可以搶救一下的。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在沒有合成維生素的前提條件下,要想徹底治好唐順隻的壞血病,沒有一年半載不可能。

    周楠本以為自己獻上了出擊三片沙的妙計,又親自調理唐順之的身體,怎麼也算是他夾袋中一等一個智囊了。也抖擻起精神要打乾一場,順便在獻上幾條計策什麼的。

    可惜事實證明自己純粹就是想多了,唐順之雖然用他,卻直接把他打發去了帳房算帳。原來,唐巡撫下來之後找人查了查,知道他精通算術,本著物盡其用的原則,將周帳房放在最能發揮特長的崗位上去。

    可憐周楠整天泡在堆積如山的帳本里,皓首窮經,兩眼昏花。他又不會打算盤,只能靠筆算。帳目這種東西直接關係到前線將士的衣食住行,若是弄錯一個數字,引起嚴重的後果。要被人打屁股不說,搞不好還要砍頭。

    唐順之治軍極嚴,對手下眾人,無論親疏都不留情面。

    此差事幹得戰戰兢兢,一天下來,真是心力憔悴,苦逼到了極點。

    至於隨時唐巡撫身邊,搖鵝毛扇,耍盡軍師派頭也就此流產。現在的周楠變成了一個技術官吏,通常是好幾天見不到唐老大人的面,就算肚子裡裝著再多穿越者的見識也沒有顯擺的機會。

    時間一天天過去,很快就到了四月,天氣漸漸暖和起來,身上的棉袍也換成了夾衣。

    他身體健康,最近又發了胖,坐在密不透風的帳房一天,身上的衣裳都被汗水泡透了。

    這一日周楠正在行轅裡計算一個數據,一個帳房走過來將一張單子遞給他:“子木,你速度快,這個帳你算一算,今天就要算出來,下邊還等著採買呢!”

    周楠接過來一看,笑道:“也就是一批普通木料,尺寸也短,想必不是用來造戰船的,不用那麼急。”

    那帳房道:“子木,真耽擱不得。實話同你說吧,這些木料是用來做棺木的,撫台大人已經盡出主力於海上,直搗倭寇老巢。此戰規模空前,我軍定然有不少死傷。別到時候陣亡將士運回來了,棺木還沒有採購,這個責任咱們可擔不起。”

    “什麼……撫台領軍出擊了。”周楠手中的筆落到地上。

    “是的,兩日前就出征了。”那個帳房:“用兵當速……子木,子木,你臉色有些不好,是不是病了?”

    “沒……沒事。”周楠有點失魂落魄。

    本以為做了唐順之幕僚之後,出擊三片沙自己應該隨行的。按照真實歷史記載,這一仗明軍會獲得空前大捷。作為參與者,自己多少也能分些功勞。倭寇搶劫了蘇州、常州、常州、松江四府,老巢裡錢財應該不少,隨便弄一點就能少奮斗三十年。另外還可以弄個官兒噹噹。

    兵凶戰危,他也怕死。但是,這次是隨主帥一道出征,作為一個文職人員,多半會坐在船上觀海景。

    卻不想唐順之自己去了,還講不講義氣啊,這個軍事計劃可是我擬訂的啊……不,算是抄襲老唐同志你未來的思路。

    合著我出了這麼個大主意,最後一點好處也沒落到,都給別人做了嫁衣裳?

    周楠很生氣,很煩惱。

    又過得十來日,前線有捷報傳來,說是唐順之大軍出擊三片沙一舉蕩平倭寇老巢,斬首一千三百多級,此乃東南倭亂戰事前所未有的勝利。

    消息傳來,行轅歡騰,所有的人都知道,如此大捷報,行轅裡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要藉這個東風升官發財。

    同時,飽經倭寇蹂躪的江陰縣里都響起了鞭炮聲。

    周楠卻也想不了那麼多,因為行轅要搬家了。

    唐順之是鳳陽巡撫,主持江北對倭戰事,行轅本在揚州,現在自然要回去。這麼大家當要搬回去,不是一般的繁雜。

    又忙了大半月,大夥兒總算回到揚州,還沒等得及遊遊瘦西湖,唐順之總算回來了。

    原來,唐順之在蕩平三片沙之後,先派人將捷報送去京城,然後囤兵崇明島,等到朝廷旨意。現在皇帝的聖旨總算下來,他也可以回揚州了。

    和一眾幕僚說完話,等到大家退下之後,唐順叫住周楠:“子木,你留一下,本撫有話要問你。”

    “是,撫台。”周楠問:“撫台最近那湯汁還在用嗎,可覺得好些了。”

    “好多了。”唐順之滿面春風,看起來精神非常好:“你的湯汁自然是極好的,多虧得你。對了,老夫已經得了朝廷恩旨,要調任別處。行轅馬上就要解散了,行轅各人都要盡數散去,你也不例外。”

    “這就散了……”周楠有點口吃,在他印像中,明朝對倭戰役還有繼續打好多年。這就是一場治安戰,不是三五年就能解決的。也因為這場戰火,鍛煉出戚龍俞虎這樣的大軍事家。

    唐順之因為有自己的出現,應該能夠活許多年。有他在,隨著嚴嵩這個大靠山的倒台,總督胡宗憲總指揮的位置自然要讓給唐應德。

    跟隨在他身邊,將來升官發財的機會還能少了。三片沙之戰我雖然沒有參與,卻不能就此氣餒,機會有的是。

    現在唐順之竟然撂挑子不干了,我怎麼辦?

    周楠心中好氣。

    老唐,你不能這麼玩兒人啊!

    周楠沒好氣地問:“不知撫台要去何處高就?”

    唐順之:“南京戶部尚書。”

    “去南京啊,恭喜撫台。”周楠有氣無力地拱手為賀。

    唐順之現在是鳳陽巡撫,正三品。到南京做尚書,則是正二品,表面上看起來確實是高升。

    可官場上一個人的權力大小很多時候和品級沒有任何關係,唐順之現在這個巡撫總督一方,封疆大吏,手上又掌握著軍隊和大筆軍餉,簡直就是一方諸侯。

    南京戶部尚書上比得了嗎?

    明朝實行兩京製度,除了北京的中央政府之外,南京另外有一套班子,也設有六部。

    在南京任職六部的官員通常有三種情形。一是,政治鬥爭失敗,被政敵趕了過來,來一個眼不見心不煩。比如後來的海瑞就是太討人嫌了,跪求你老去南京,別在京城叨逼;二是官員年紀大了,有資歷高,到南京養老,上調一個級別,混個部院級好榮歸故里;三是用來鍛煉新人,讓他們先熟悉中央政府的運作。

    老唐剛取得一場空前大捷就被派去南京,不用想是被人整了,動手的人應該是嚴嵩。

    嚴嵩的得意門生胡宗憲可是名義上的抗倭總指揮,在任人上多年成果寥寥,你唐順之一出手就斬首一千多級,這不是喧賓奪主嗎?

    現在局面一片大好,正是摘桃子的時候,唐巡撫你還是去南京吧!

    這事說不好徐階也從中使了力。

    正好藉封賞表彰唐順之的機會,讓他去南京當尚書,投閒置散。

    唐順之如果走了,周楠可就是白忙一場了。

    周楠叫道:“撫台,朝廷出了奸臣,欲要害唐公。”

    事關自己前程就周楠將自己心中所想大著膽子說了出來:“此事是嚴首輔妒賢忌能,要剝奪你的軍權。”

    唐順之一邊聽周楠說話,一邊皺著眉頭,最後斷然喝道:“住口,誹謗朝廷大員,調撥是非,聖賢書就是這麼教導你的嗎?周楠啊周楠,枉你也是有功名的秀才出身。在公門裡聽差一年,就被紅塵物慾迷失了本性?分明就是你想著攀附老夫欲要謀取個人功利,須瞞不得老夫。朝廷軍國大事,也是你能指手畫腳的?”

    周楠心中氣惱,也管不了唐順之是什麼身份,就要出言反駁。

    突然,唐順之嘆息一聲:“其實你是個什麼樣的人,老夫招你入幕也是知道的。世上也沒有道德完人,用人,當用人之所長,而不計其短。說起來,這次三片沙大捷出自你手,若有功不賞,人心何服?不過現在行轅已經解散,老夫就算有心提攜也不成了。方才本撫讓你留下就是有事要問你。”

    “你是個精明能乾之人,老夫此去南京,正要聘請幕賓,你可願意隨我前去?”

    “跟撫台去南京?”周楠大喜,那感情好啊!如此看來,唐順之也不算沒良心。

    以唐順之的名望、品級,將來肯定有東山再起的機會。只要這老爺子能夠活下去,等到嚴嵩一倒,說不定就會進京,將來入閣是肯定的。我做了他的幕僚,好處實在是太多了。

    正要沒口子地答應,唐順之又是一擺手:“你先別急著答應,我對你還有個安置,就是給你一個官職。你也是有事功的人,又為我出過力,老夫絕對不會叫你沒個下場。”

    “做官,什麼官?”周楠呼吸急促起來,也顧不得讀書人的體面,忙問。

    唐順之:“周楠,老夫覺得你還是隨我去南京的好。我手下正要使人,也缺你這種精通俗務的能吏幹才。咱們讀書人讀書為什麼,不外是修齊治平,你在地方上做個不入流的官吏又如何施展胸中抱負?對了,疏疏一樹五更寒。愛他明月好,憔悴也相關。西風多少恨,吹不散眉彎可出自你手? ”

    說著,目光炯炯地看著周楠。

    其實,周楠並不知道,唐順之是非常看重周楠的。首先,周楠獻上的出擊三片沙的軍事計劃讓他有種撥開雲霧見青天的之感,思路也變得清晰了。其次,周楠又有一手不錯的算術功夫,是個數據型實幹型的標準的事務官。而這種才能,卻是這個年代讀書人所不具備也不屑為之的。

    最叫唐順之震撼的是,此人竟然寫得一手絕妙的好詩詞。

    在周楠進入唐順之幕府之後,他就叫人查過周楠的底。畢竟,錢糧數據可是一支軍隊最核心最要害的機密,掌握這個數據的人必須身家清白,不能不小心。

    這一查,唐順之大為震撼。
mk2258 發表於 2018-4-27 19:24
第一百二十二章其中有古怪





    一個衙役回答:“前些日子縣尊、周老爺你、歸縣丞還有詹師爺不是被錦衣衛捉去京城了嗎?本以為周老爺你們回不來了,可事情卻怪,上頭死活不派新的知縣到職。又過得一個月,詹知縣就回來了,說周老爺你在軍中效力。”

    “又在前些天,又有消息傳來,說是周老爺你得了軍功,被提拔為九品知事。咱們都還糊塗著,還想問周老爺你呢!”

    另外一個衙役呵斥同伴:“你問這麼多做什麼,沒看到周老爺醉得厲害,快快快,快扶他回家去。”

    周楠也是一臉的迷糊。喃喃道:“這究竟是怎麼了?想不明白,想不明白!”不過,聽了兩個衙役的話,他心中還是一沉。

    是啊,我這陣子在唐順之幕中,有他罩著,倒是忘記身上這件案子了。

    這事牽扯實在太大,如果不了結,隨時都有可能被拿到京城問罪,提心吊膽,這知事當著心中也不塌實啊!

    此時已經天黑,周楠本醉得厲害,被兩個衙役扶著走了一路,加上被涼風一吹,頓時酒意上頭,腹中翻騰,“哇”一聲就吐了一地。

    這一吐,頓覺頭昏眼花,身子酥軟。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總算到了家門口。

    一個衙役拍著門環喊道:“香草,香草,快開門,大喜,大喜啊,你家老爺回來了!”

    “誰呀,什麼老爺?”一個十二三歲的女金剛胖大丫頭開得門來,驚訝地看著三人:“黃差官,劉差官,你們所扶何人?”顯然,這兩個衙役以前來過周楠家,這女子卻是認識他們的。

    姓黃的衙役笑道:“香草,你大約不認識吧,這是你家周楠周老爺,剛從揚州那邊回來,天大喜事啊!我們可算把你家老爺送回來了,周老爺醉得厲害,你快接回屋去。”

    “啊,他就是我家老爺?”接過周楠,香草驚喜地大叫出聲。

    周楠笑道:“廢話,世界上哪裡還有第二個周楠,你是剛買來的吧,雲娘呢?”雲娘買丫鬟了,我才多大點家業,養一個小蘭就夠費勁的,現在又多了一個香草吃飯。雲娘素來節省,這可不是她的禀性。

    香草:“回老爺的話,婢子和萵苣是上個月進的家門,主母和萵苣一起回娘家了,明日才回。”

    周楠一呆,“萵苣又是誰……”想必是另外一個丫鬟,雲娘怎麼改性子了,買丫鬟不說,一買還買倆。也對,現在淮安流民多著呢,黃花大閨女也不值錢,二兩銀子一個隨便挑,倒費不了幾個錢。我好歹也是官,現在手頭也有幾百兩銀子繼續,如果沒有丫鬟使用,在圈裡也沒面子。

    他實在太醉了,只感覺眼皮重若千斤,頭一歪就倒在女金剛的懷裡睡過去。

    時值盛夏,屋中實在太熱。周楠只感覺有人脫了自己衣裳,又用熱毛巾給自己擦了身子,不知道折騰了多久,身體漸漸清爽起來。

    然後,又有涼意思生起。

    周楠下意識地伸手,就將一團溫暖豐腴的身體抱在懷裡。

    大家都穿得少,有幽幽的香氣撲鼻而來,如蛇般沁盡骨子裡。

    周楠禁不住將手朝前一伸,就觸碰到兩團柔軟碩大的所在。

    是女人,真正的女人。

    他正值血氣方剛的年輕,出門兩月不近女色,就好像是一顆炮仗點了就著,此刻又如何把執得住。就下意識地使勁一揉,身邊之人低聲呻吟,又用力推來,似是在說:“老爺不要!”

    這種欲拒還迎最是要命,周楠兩眼都是眼屎死活也睜不開。他也管不了那麼多,扯開那人衣襟,和身撲上。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驟雨頓收,將壓抑在心頭兩月的火氣散盡。手又一摸,就摸到一個大肚子,頓時一驚:這不是雲娘!

    他和雲娘做了一年夫妻,彼此對對方的身體狀況都清楚到了極處。如何不知道身邊之人不是妻子。

    那麼,究竟是誰呢?

    周楠突然想起先前進家門的時候丫鬟香草說云娘和萵苣回娘家去了,如今,這屋裡只剩她一個人。

    難道是香草?對,肯定是她。

    古人有通房丫鬟一說,也就是說,主母在身體不方便或著懷孕的時候,大丫鬟有代替主母為男主人服務的責任。當然,按照封建禮儀,一旦丫鬟收了房,生下孩子,就要被納為小妾,成為半個女主人。

    對於被賣進大戶人家的窮家女子來說,這也是一條不錯的出路/。

    香草想必是也是個野心勃勃之人,見我周楠現在做官了,周家眼見著要興旺發達,就起了上位之心,欲要和我生米煮成熟飯。

    想起香草那女金剛的身坯,周楠就好像吞下去一顆蒼蠅,大感噁心。他自從穿越到明朝之後,只有過兩個女人。雲娘且不說了,身材正點,乃是個陽光健康的美女;至於素姐,雖然初看並不驚艷,可越看越順眼,給人一種舒服的感覺。

    在男女之事上面,周楠還是很挑剔的,所謂寧吃鮮桃一口,不食爛梨一筐,守身如玉。

    卻不想,終日打雁,今日卻被大雁啄瞎了眼睛,被家中一個粗蠢丫鬟算計。

    這下,他完全被嚇醒了,猛地睜開眼睛,罵道:“好一個膽大包天,不識廉恥的娼婦,賺起老爺了,滾!”

    就抬腳朝身邊女人的奶油肚子踢去,欲要將其踹下床去。

    “老爺,別,別碰我的肚子,裡面有孩子!”聲音慌急。

    “啊,有孩子你還摸本老爺床上來,豈有此理,想讓本老爺做你們母子的接盤俠嗎?”心中這麼想,周楠大為光火,正要繼續呵斥。

    突然,他想起一事,頓時失驚:“你不是香草,你是誰?”

    是的,先前進家門的時候他雖然醉得厲害,可多少還保留了一份神智。香草身高體壯,身上滿是男性特徵,全無半點女兒模樣,說起話來嗓音極粗。

    而身邊這個女子的聲音卻婉轉清脆,是標準的京城口音。

    那女子爬起來,淡淡道:“老爺,是你嗎,聽說你被錦衣衛緝拿,全家人都在擔心。還好,還好,你總算平安回來了。今天夫人回娘家去了,就由妾身來服侍老爺。”

    “素姐……啊,你怎麼來了?”周楠驚得出了一身汗,急忙打燃火折子,點燃油燈。

    定睛看去,那光著身子跪在床上的婦人不是素姐又是誰?

    對於素姐,周楠心中有同情,有愧疚,有懼怕,有厭惡,也有愛惜,甚至還帶著一絲渴望……最後究竟是什麼,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素姐突然出現在自己床上,周楠第一反應就是中了她的圈套,將來對自己肯定會大大地不利,心中又驚又怒,接著說道:“唐素,你我之間的帳可是了啦的,你究竟想幹什麼?”

    素姐面上突然閃過一絲哀怨:“難道你我之間除了債務就沒有別的嗎?非是我要來你這裡,乃是雲娘接我來的。從進你們周家的第一天起,我唐素就是你周楠的小妾了。”

    “雲娘接你來的,小妾?雲娘會幹這種荒唐事?”周楠看了看素姐高高墳起的小腹,汗水還在不住地流:“肚中里的孩子……”

    素姐:“是你的。”

    “啊!”周楠張大嘴,喉嚨裡荷荷有聲,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素姐:“老爺,我素姐雖然是青樓女子出身,可也不是個沒臉沒皮的人……可一個婦人身懷六甲,卻諸多不便……雲娘聽說此事就尋到我那裡去……有感於夫人的恩德,妾身又想,孩子不能沒有父親……便再不要臉面過來了……方才老爺醉倒在床上,妾身過來服侍……老爺一時興起,妾身是個女流之輩,如何抵抗得了。又怕傷了腹中胎兒,只得……”

    她淡淡地說著話,就好像說著和自己不相干的事情。說了半天,周楠才弄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

    原來,自己剛穿越到明朝之後,自從那日和素姐在船上稀里糊塗兩遭之後,卻是讓素姐珠胎暗結。

    一是大約因為那事讓素姐太傷心,有意隱瞞,用布裹了肚子。二是,因為心中悲傷,胎兒營養不好,所以剛開始的時候大家也看不出來。

    可等到周楠一被抓走,素姐身子漸重,再也隱瞞不過去了。

    唐素的丈夫梅大公子十年前就已經去世,且城中早有人說素姐懷有身孕,這孩子的父親究竟是誰,自然是呼之欲出了。

    雲娘聽到這個事情之後,又親眼去看到唐素的大肚子,就將她接回家裡來。

    素姐心氣高傲,本不肯。但有感於雲娘的誠意,又想到自己將來生下孩子,若是個女兒也就罷了,反正將來尋個好人家嫁了就是。可若是個男孩,做了一個私生子,受盡世人鄙夷的目光,將來還如何在這世上活下去?

    為了孩子將來的前程,她只能收拾了東西住了過來。準備等周楠回家,再正式入門做妾。

    算起來,她從懷孕到現在已經十月,已經到了預產期。

    說起素姐的身世還真是曲折離奇,先是官宦家的小姐。父親壞了事後被充實進教房司為奴,後來被梅大公子贖身成為梅家大少奶奶,現在又變成了周楠的小妾,念之叫人唏噓。

    周楠做夢也沒想到自己剛一回家就遇到這麼件事,還真是驚喜啊。不,喜怕是談不上,驚倒是驚著了。

    難怪先前進城的時候那兩個衙役說周家雙喜臨門,一喜是自己升了官,二喜怕是馬上要做父親了。

    他呆呆地坐在床上看著跪在自己面前的素姐,好半天才回過神來:“素……姐,你身子重,不要再跪了,仔細腹中孩子。”

    素姐直起了身子,露出美好的胸脯。

    那尺寸比起當初,還要雄偉三分。

    周楠久旱逢雨,頓時按捺不住,也不說話,輕輕地抱過去。

    素姐和周楠恩怨糾纏這麼長日子,兩人第二次坦誠相對,未免尷尬。剛開始的時候還是神情冷淡,漸漸地動了情。

    屋中只剩下她急促地呼吸聲:“相公,奴家懷有身孕,還望老爺體貼。”

    周楠一驚,改暴風驟雨為細水長流,低聲道:“素姐,以往是我的不對,還請不要放在心上。”

    素姐的眼淚終於流了下來,按說她這次能進周家也算是遂了心願。可畢竟是雲娘接過來的,不是這賊漢子心甘情願,總是有些地方不美。

    她又想,在相公心目中,我的地位終究是不高。希望生個兒子,希望生個兒子。

    估計是醉了,第二日日上三桿周楠還賴在床上。

    素姐好幾次要起床說是做家務,都被周楠一把抱住,說是咱們家小門小戶,沒那麼多規矩。

    又纏綿了半天,春風數度,周楠的身心得到極大滿足,眼見著已經到了中午,不起來吃飯是不可能的。

    正在這個時候,外面傳來雲娘驚喜的哭聲:“相公,你回來了?我終於把你盼到了。”

    周楠聽到她的聲音,大喜,猛地坐起來:“雲娘是我,我回來了,快進來讓我看看你。”

    可一看,自己和素姐正光著身子躺在床上,未免太尷尬。忙叫道:“你在外面等著,我馬上穿衣裳出來。”

    素姐更是羞得將整個人都藏進被子裡。

    門口,香草驚慌地叫道:“夫人,你先在堂屋坐坐,我去給你泡茶。”

    這個時候,另外一個女子的聲音高亢地響起:“主母自回自屋,香草,你攔在門口做什麼,起開!”

    這聲音很陌生,應該是家中另外一個叫萵苣的丫鬟。

    周楠和素姐床上躺了一一上午,說了許多話兒。才知道,香草是素姐從人市場上買來的丫鬟,當初之所以買她是為了照顧孕期的自己。至於萵苣,則是雲娘買的,同時是為來將來好照顧素姐。

    這一買,就買重了。

    沒辦法,雲娘就將萵苣留在自己身邊使喚,成為大房的貼身丫鬟。

    香草:“老爺正在房中歇息,如何能夠讓夫人見著?夫人還是先去堂屋吧!”

    萵苣頓時明白了:“可是姨娘在屋中,不要臉!”

    香草:“誰不要臉了,萵苣你這小蹄子,把話說清楚,否則撕爛你的嘴。”

    萵苣:“誰不要臉自己心裡明白,這屋是主人和大娘的,可不是什麼人都能進去,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身份,不要臉!”的確,在封建社會,主人家和大婦自住一屋,小妾則另住一屋,這是基本的規矩。

    現在小妾素姐卻跑雲娘的房間裡去,還和周楠睡在一起,這已經是不合規矩了,是對大娘的挑釁,是羞辱。

    是可忍,孰不可忍。

    香草以前在自己家的時候估計也是個厲害角色,頓時惱了,和萵苣對罵。

    主憂臣辱,主辱臣死。於是,兩個丫鬟各為其主,夾槍夾棍地罵成一團。

    周楠頓覺腦子裡亂成一團,自己現在不過是一個中下人家,九品小官,家中就開始了宅鬥,將來還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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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該死的封建禮教





    雲娘是個柔弱性子,急忙勸,可如何勸得住正撕得帶勁的兩大丫鬟。

    周楠已經穿好了衣裳走出門去,就看到一個瘦小的小姑娘正在跳著腳。這小丫鬟同小蘭一般瘦,比她還矮上兩指,倒是玲瓏,至於長相卻是普通。

    他皺了一下眉頭,畢竟是做個衙門典史的人,又在唐順之行轅當過職,什麼樣的大人物沒有見過,身上自然而然地帶著一股威儀。兩個丫鬟頓時心中一凜,也不再爭吵,低頭跑開。

    周楠上下端詳著雲娘,一個多月不見,她比起以前要白皙了些,卻瘦了下去,立在庭院中如同一朵空谷幽蘭。

    日盼夜盼,終於將周楠盼回來。雲娘想說話,可卻不知道說些什麼,只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自然不好表露自己的情感,周楠道:“娘子,咱們進堂屋說話。”

    進得堂屋,雲娘還是不說話,隻手忙腳亂起擰了毛巾一臉愛憐地給周楠擦臉。

    周楠:“娘子別忙乎了,坐下說話。”

    雲娘還是小心地給周楠抹著眼角的眼屎,只不住搖頭。

    “別忙了。”周楠一把住她柔軟的小手,看著她的臉:“娘子瘦了,這一段日子苦了你。”

    雲娘終於忍不住,輕聲哭泣。

    周楠一把將她拉進懷中:“我這不是回來了嗎,你別哭了,咱們總算團聚了,以後再不分開。”

    柔聲勸慰了她半天,總算讓雲娘的情緒平穩下來。夫妻二人坐下,周楠笑道:“其實我這次也沒有吃什麼苦,不但沒有遇到什麼危險,反得了莫大機遇,倒是塞翁失馬,這人生的際遇啊……老天爺給你關上一扇門,卻又給你打開了另外一扇窗戶。”

    此次去江陰見唐順之乃是周楠的得意之作,當下他就大概將此事的來龍去脈大概同妻子說了一遍。

    雲娘聽到緊張處低聲驚呼,聽到有趣時又面露微笑,接著就是滿面憂愁……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素姐就進來了,悄悄地立在周楠和雲娘身後。

    雲娘忙站起來:“姐姐你懷有身孕,不能站的,還請快快坐下。”

    “不了,我就是想過來問問相公和雲娘午飯想吃些什麼,好叫人去做。 ”

    “你身子已經重了,還做什麼粗重活兒,叫萵苣去弄吧。萵苣,相公喜歡小炒,口味重,要大油大鹽。”

    萵苣忿忿地看了素姐一眼,卻不說話。

    素姐:“雲娘,還是我去做吧。”

    就低頭走了出去,低眉順眼,就好像是一個小媳婦。

    看妻妾二人還算和諧,周楠偷偷地鬆了一口氣。自己和素姐大白天的在主房行周公之利,被雲娘碰到確實有些尷尬。況且,這還是自己離家一個月剛回家。

    心中不覺愧疚,就大岔道:“對了,小蘭呢,怎麼沒看到她?”

    聽他提起侄女,雲娘微微嘆了一口氣,說:“相公,小蘭被叔叔和慈姑接回去了嫁人了。聽說相公出了事,第三日叔叔和慈姑就進城來接,還拿走了許多東西……”

    原來,周楠被錦衣衛帶走之後,周楊和老婆聽到這個消息之後,就進城來把小蘭接了回去。他們原先將小蘭寄養在周楠這裡,原本想自家兄長好歹也是衙門裡的師爺,有權有勢,小蘭跟了將來說不定可以嫁個好人家,且可以免費吃喝。

    現在周楠一走,自然不肯白將女兒給雲娘當丫頭使喚。又說小蘭在雲娘這裡做了這麼長日子的工,工錢好歹也要給幾個。就洗劫了雲娘,搶了一大堆東西走了。

    這兩口子也是惡劣,什麼東西都要,就連蚊帳和廚房裡的碗筷都不放過,害得云娘又花了錢好幾天才重新置辦了一套日常用品。

    “真是個畜生!”周楠氣得滿面鐵青,森然道:“周楊這個畜生不念親情不說還落井下石,他心目中還有我這個兄長嗎?看來,我得回一趟周家莊,以家法好好治治這混蛋東西。”

    雲娘大驚,急忙拉住丈夫的手,不住搖頭:“相公,不要,畢竟是自家兄弟。小蘭好歹也在咱們家那麼長日子,那些東西權當我這個做嬸嬸的給她置辦的嫁妝。”小蘭寄食在周楠這裡自然又她的小盤算,可大家在一起的時間久了,雲娘和這個小侄女也有些感情。小蘭被周楊接走,她還是有些傷感。

    “也罷,看在你的面子上,這事我就不追究了。”周楠這次回安東還有許多事情要辦,辦完還得去淮安上任,時間緊迫可不能耽擱。再說,他現在身份自又不同,已經算是朝廷命官了,再糾纏家務事,徒叫別人笑話,也有損於自己的聲望。

    說到這裡,或許有人奇怪,所謂朝廷命官不都是正七品知縣以上的官員嗎,周楠不過是一個正九品知事,算什麼命官。

    其實,府理刑廳知事雖然只是正九品雜職,卻也需要朝廷吏部任命。只要是朝廷任命的官員,都算是命官。只不過,民間約定俗成把正七品以上科舉出身的官員叫做命官罷了。

    這做官和做吏治根本就是兩回事,做吏員的時候你直接面對的的一線複雜事務和普通百姓,手段必須要夠狠,如此別人才能畏危。做了官了,你就得親民,如此才能叫百姓懷德。

    要想把官兒當下去,當長久,並越做越大,就得養望就得刷聲望。

    你一個官員,成天糾纏家務事,像話嗎?君子修齊治平,修身之後當齊家,齊家之後才能治過平天下。你連齊家都做不好,組織上還怎麼敢把工作交給你?

    周楠又問:“小蘭嫁給誰了,多大點年紀就嫁人?”

    雲娘:“是隔壁王家村的王二,家境還算殷實,日子也過得下去。”

    周楠大驚:“可是缺了門牙的那個王二……都三十歲的年紀了,聽說品性還不是太好。小蘭怎麼能嫁他?”這個王二家他是知道的,家境還算不錯,有五十多畝地。就是品性實在不好,喜歡惹是生非,還被人打掉了門牙。

    再加上家裡婆婆實在厲害,也沒有人敢把自家女兒嫁過去。

    王二這人喜歡到處亂跑,一出門就是幾年,等到混得實在太慘就回家裡來了。呆不上幾日,就會偷了家裡錢再次消失。如此輪迴上幾次,就混到三十出頭。

    想必是周楊貪王家的彩禮,這才把小蘭嫁了過去。

    這是周楊的家事,周楠也懶得管,只搖了搖頭不再討論。

    雖然有點不好意思,周楠還是忍不住問:“雲娘,你怎麼想著把素姐接進門來?”

    話一說出口,他禁不住連微微一紅。

    雲娘正色:“相公這就是你的不對了?”

    周楠:“我怎麼不對了?”

    雲娘:“素姐肚子裡懷的孩子可不只是你一個人的,而是我們周家的種,是相公你的骨血。素姐大著肚子,鬧得城中風言風語,最後反是咱們周家沒臉。別人都說是我云娘娥眉善嫉,是個刻毒的婦人,讓你父子骨肉分離。相公,這事你應該早點給我說的,我又如何不肯?”

    周楠愕然:“你真願意?”回頭一想,是的,自己現在也算是個官員,家境也好,雲娘又沒有孩子。如此換成別人,早就娶了幾房小妾為家裡延續香火。

    自己死活不納妾,在別人眼中簡直就是個怪人。

    此事經有心人口中一傳,說不好就變成了雲娘嫉妒心重,是個母老虎,要獨占丈夫。如此一來,社會輿論的壓力雲娘怕是頂不住。

    自己是個現代人,總喜歡拿現代人的觀念去看待古代的事務。卻不想,現代的道德觀念換到古代,有的時候卻顯得格格不入和古怪詭異。

    接素姐進門,換任何一個女子若說心中沒有芥蒂也是假話。可云娘還得做出溫柔嫻熟欣欣然沒的態度,這該死的封建禮教啊!

    雲娘成為家中的女主人,進入角色也快。又正色道:“相公,素姐身懷六甲,說不好最近就要生了。你做事也不能太荒唐,若是傷了孩兒,豈不是悔之莫及?從現在開始,半年之內不能去素姐房中住。”

    聽她說起這事,周楠訥訥道:“我昨天不是喝醉酒了,將她當成了你嗎……吃飯,吃飯。吃完飯我還有去衙門公干呢! ”

    吃過午飯之後,周楠背了手悠閒地朝衙門行去。

    他這次去縣衙有兩件事,一是拿到吏部免去自己安東縣典史的文書,交卸了手頭差事;二是拜見詹通,問問他怎麼沒去京城依舊回安東縣來做知縣,這其中究竟發生了什麼。自己雖然去淮安當職,可親族都在安東,以後還需要他多多照應。

    帶這好奇,周楠進來縣衙門,卻感覺衙門裡的氣氛有些皈依。

    見到他,所有人都乾笑一聲:“見過周老爺,恭喜周老爺高升。”然後話也不敢多說兩句,就匆匆走了,簡直拿他當瘟神。

    一個人是這樣,兩個人也是這樣,周楠心中氣惱。就看到林阿大林阿二兄弟過來,忙一把拉住他:“阿大,這究竟是怎麼了,怎麼衙門裡的見我都是避之惟恐不及?”

    林阿大面帶僵硬的笑容:“怎麼會來,周老爺,我剛領了個差事著急著要去辦,等的了閒再去府上為老爺賀。”

    林阿二大怒:“哥哥,咱們以前可是得了周老爺提攜才有今天的。這次周老爺平安回來,又做了官,咱們心中高興得很。你分明就是怕縣尊看到你和周老爺親近,怕被穿小鞋。看你這謹小慎微的猥瑣模樣,沒得叫看不上。”

    周楠這才明白,自己當初和詹胖子被錦衣衛索拿的時候正水火不相容,掐成一團。衙門裡的人不知道他和詹知縣經過磨難之後,關係自又不同。如今周楠要走,他們生怕沾上周楠,被詹知縣報復。

    周楠現在雖然做官,可做的是淮安府的官也管不著大家,人一走茶就涼,古今如此。

    周楠心中惱怒,尋思著要給林阿大一點顏色看看。他可以容忍別人這麼對待自己,卻不能容忍從前的貼心部下的背叛。

    可想了想,卻暗道:我現在好歹也是個正經的官員,和這種小人生什麼氣?

    正在這個時候,詹知縣從那頭過來,看到周楠,微微一拱手。冷淡地叫了一聲:“周大人來了?”

    周楠也回禮:“見過知縣,本官今日過來辦理移交。”

    詹知縣神情更是冷漠:“也對,反正你也要離任了,手頭的事務也馬上要交接,有什麼需要儘管說話。”

    周楠突然起了個促狹之念,指著林家兄弟道:“倒是有一事,我這次去淮安,正需要長隨。這兩人我使慣了,還請詹知縣免了他們的差事,交給我使用。”

    一句話就要免去自己衙役一職,林阿大大驚:“我不去,我不去,小人乃是安東人,上有八十歲老母需要奉養,下有三歲小兒,如何走得開。”

    他現在在衙門里當差,有固定工食銀子可拿,平日里也能敲詐百姓,油水不少,正過得爽利。聽人說周楠雖然做了官,卻無職無權,沒甚好處。還有,衙役是鐵飯碗能夠吃一輩子不說,還可以傳給子孫。

    去給周楠當長隨,開什麼玩笑?

    林阿二卻喜道:“願意追隨周老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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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終於放心了





    林阿大大驚:“阿二,你瘋了?”

    林阿二:“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這可是說書先生故事裡說的。周大人對我弟兄有恩,現在有使的著我們的地方,自當效勞。”

    林阿大:“你就是個傻子。”

    周楠心中暗自點頭:這個阿二倒是個可靠忠誠之人。

    詹知縣大怒:“兩個該死的賤胥,還不快滾下去,周大人,請隨本官去後衙。”

    進了後衙,周楠作揖:“下官周楠見過詹知縣。”

    見左右無人,詹知縣一把將他扶住,眉看眼笑:“子木,子木,你可算回來了。上次江陰若非得是你,本官不是病死就是餓死了,還要被人砍去腦袋。如此大恩,我自然是銘記在心。”

    周楠笑了笑:“縣尊方才好大官威。”

    詹知縣道:“子木,我好歹也是一縣之主,今日你來衙門來是公務,場面上還是要走到的,須不好太親熱。”

    周楠頓時明白:“也對,公是公,私是私,得分開了。”是啊,大家現在都是官員,見了面若是抱成一團,又是錘胸脯又是勾肩搭背的,也不成體統。

    當下,二人分賓主坐下,各自說了公事。

    最後,周楠忍不住問:“詹知縣,我入了唐順之幕,又因戰功得了個九品官職的事情你也知道了。我還有一事不明白,你我身上不是還背著遼東軍馬案的官司嗎?我算是躲過去了,可你怎麼沒去京城候審?”

    那件案子實在太大,涉及到裕王府和邊鎮,這兩方勢力任誰動一根手指都能叫他萬劫不復。自己好不容易得了個前程,可這顆定時炸彈隨時都有可能爆炸,說不擔心也是假話。

    聽到周楠問,詹知縣惱了,將手一拍茶几,開始罵娘:“都是夏儀那畜生,幾乎害死本縣,此仇不報非君子,我當寫信給王妃娘娘,狠狠整治這不開眼的東西!”

    聽到後衙中詹知縣的咆哮聲,立在外面的衙役心中都想:詹知縣和周大人果然又鬥起來了,縣尊是個忌刻的性子,咱們以前和周大人頗為親近,以後可不方便往來,須防著被知縣搞。

    周楠見詹通如此氣憤,心中奇怪:“怎麼了?”

    “還怎麼了,夏儀這個小人野心勃勃,純粹就是拿著雞毛當令箭,失心瘋的畜生。”

    詹知縣發洩了半天胸中的怒氣,才說,原來夏儀來安東捉拿他和周楠並不是錦衣衛北鎮撫司的命令,而是他自作主張。

    事情是這樣,當初周秀才將王府和邊鎮舉報之後,狀紙送到京城,先進的是刑部。

    刑部一看,喲喝,涉及到王府,還涉及到邊鎮鎮軍,這可是一件麻煩事。軍事上的事情歸兵部,得轉過去。

    兵部一看,豈有此理,我兵部什麼時候負責刑獄了,這種彈劾官員的事情得給都察院。

    都察院中竟是清流文官,其中還有不少是王府的張居正、高拱、李春芳這種政壇後起之秀的同學同窗同年,大家同根同源,哪裡有自己人整自己人道理。咱們彈劾官員是不假,可也得黨同伐異,怎麼可能瘋起來連自己都打?

    這事涉及到王府,是御案,得轉去北衙。

    三個部門都知道這案子是個燙手的熱山芋,一旦接了,那就是給未來的天子上眼藥,還想要不要前程,說不好連老命都保不住。

    天家的事情,天家自己看著辦吧!

    這樣,狀紙到了北衙。

    錦衣衛和東廠的權力來自皇帝,是皇家的人,大明律的程序正義跟他們可沒有任何關係。

    一看,這周秀才也是可惡,敢跟我們未來的主子爺作對,這不是找死嗎?給遼東鎮帶個信,叫他們把周秀才滅了口,沒有原告,自然就沒有被告。

    至於這份壯志,封檔吃灰。

    於是,周秀才一死,這件案子就這麼擱置下來了。

    按照明朝的檔案管理制度,這種無關緊要的文檔封存之後只有十年的保密期。時間一到,就會轉去秘書閣。

    所謂秘書閣,就是國家圖書館。

    秘書閣存量有限,會定期銷毀一些低密級的檔案。到時候,這案子自然就消失了。就算不消失,十年之後,裕王說不定已經得繼大寶,誰人還敢再提此事?

    在一次偶然的機會,夏儀看到了這件案子的捲宗。他是個野心勃勃之輩,不怕事,就怕沒事。只要水一渾,就是他上位的機會。

    這次去江陰辦差,順手將詹通和周楠捉了,手捏把柄,接下來就是和王府討價還價了。

    “原來如此?”聽到這裡,周楠才恍然大悟。他現在對夏儀倒沒有什麼怨恨,想起他那在馬厩咳嗽吐血時和自己所說的掏心窩子的話,心中只是同情。夏儀一心想當官,求不得,卻是人間極苦之事啊!

    周楠:“對了,知縣又是怎麼回來的?”

    “還能如何,姓夏的良心發現,或者說他明白惹不起本大人,把我給放了唄。不過,本官還是不打算放過他,我詹通可不是那麼好欺負的,有仇必報。”

    詹通又說,他那日和夏儀、於重九等人被關押在監牢里之後。因為有周楠在行轅裡求情,這才沒有被劉險馳押赴刑場砍頭。

    不過,唐順之治軍極嚴,貪污軍資乃是大罪。於是,錦衣衛就過來審案。一來,就認出夏儀,才知道他不是奸商,就把夏儀和詹通放了

    至於於重九等人,則各自被打了二十棍發派到一線打仗。現在行轅解散,估計已經和薊鎮鎮軍一起移防回京師去了。

    夏儀兩次死裡逃生,對前程已是心灰意懶,將實情合盤托出,又請詹通代他向周楠致歉,自回京城復命。

    看到氣憤難平的詹通,周楠勸道:“知縣,夏千戶和我等好歹也是共過患難的,有一分人情在,過往種,你也不必放在心上。對了,詹師爺和歸縣丞怎麼了?”

    詹通:“估計過得一陣子就會放回來,沒事的。他們也是倒霉,飛來橫禍啊!子木,你什麼時候去淮安上任?”

    周楠想了想,說:“在家休息兩日之後就要去淮安理刑廳報到,然後尚要去一趟山陽縣,有點私事需要辦。辦完這事,才能正式到職。”

    詹通:“山陽乃是附郭縣,治所就在淮安城中,不是一條道兒嗎?”

    周楠:“我去的這家卻不在城中,距離府城還有三十來里地。”

    很快周楠去禮房辦完了交接手續,回到家裡。

    家中已經在收拾行裝,雲娘說,明天她父親和兄長會進城設宴為他道喜。又拿出一堆帖子,說是縣中縉紳為周知事洗塵接風。

    看樣子,周楠在家這兩日都要在酒桌上度過。他本打算安靜地陪雲娘的,看來是不可能了。

    雲娘又說,楊六爺和楊有天進縣城之後會在家裡住兩日,然後用家裡的船親自送周楠去府城任職。

    周楠笑道:“泰山老大人和有田要來,那感情好,正要和他們商量在淮水上走船的事情。也不知道我不在安東的日子裡,他們的船走得怎麼樣? ”

    雲娘回答說家裡的生意一切都好,每月的生意就算再差,也有幾兩銀子入項。她就是有點擔心周楠這一去淮安,石千石不肯再讓周家和楊家走船。她雖然是個婦人,卻也知道人一走茶就涼的道理。

    石中石當初之所以答應放周楠的船進去,是考慮到丈夫在衙門里當差,鹽道有事還需要縣中幫忙。周楠一走,怕就怕石千石不肯買帳。

    周楠笑著說:“無須擔心,官場上人情往來怕就怕這種不念舊情翻臉比翻書快的,壞了名聲,以後誰還敢跟你打交道,這個道理石千石還是懂的。”

    沒錯,周楠是調去淮安了。可以他在縣衙里這麼長日子的經營,再加上同詹通的私交,石千石如果反悔,尋個由頭拿捏他還不容易。

    雲娘又是滿面憂愁:“相公,咱們這次去淮安,也不知道吃住慣不慣。到現在房子都還沒尋著,難不成還先住在客棧裡?”她心中不能有事,一有事,無論大小好壞,就會憂愁到失眠。

    周楠笑道:“雲娘你也不要擔心了,你先留在安東,我先過去。等找好房子,將一切安排妥當才叫人過來接你。還有,哪裡有那麼快當差的,到淮安報到之後,我估計會先請幾日假。一是安排吃住,二是還得去一個地方勾留一兩日。”

    “相公先過去也好,妾身先留在安東。素姐身子日重,算來也就是這幾日的事情。不過,她腹中的孩兒小,卻遲了。讓她再車舟勞頓,怕有三長兩短。還是等她先把孩兒生下來再說,這可是周家第一個娃娃,大意不得。”雲娘點了點頭,心中奇怪,問周楠到淮安之後還要去哪裡。

    周楠回答說:“我有一封信要帶去山陽縣荀家報喪。”

    事情是這樣,周楠在唐順之行轅的時候。三片沙之戰,朝廷大軍雖然取得空前大捷,可將士還是有些折損。其中,唐巡撫幕賓中有一個荀舉人大約是第一次上戰場,胸懷激盪,立於船頭,欲效法古人橫槊看詩成。結果中了倭寇一記流彈,正中胸口。

    回到揚州之後,鉛毒發作,加上年事已高,就支撐不下去。

    荀舉人當初之所以投到唐順之幕中,一是確實有報國之心。二是他今年五十有二,科舉無望,也想立些功勞,好得唐大人推舉,謀個縣丞一類的官職。結果,運氣實在不好,以身殉國了。

    周楠和他是老鄉,平日間倒也混得熟了。

    荀舉人臨死的時候,放心不下家中妻小,更放心不下家業,就寫了遺書托周楠帶回家去。

    荀家家業頗大,荀舉人有一妻三妾,兩個孩子。

    據他說,正妻是個嫉妒心強的人,他這一死,小妾們估計都會被趕出家門。

    這事他閉眼之後也管不著,只是其中一個女兒乃是她的掌上明珠。為了不讓女兒吃苦,荀舉人就將名下的產業劃了一部分給女兒作為今後的生計。

    周楠:“對了,這個荀舉人這個女兒的母親乃是丫鬟出身,生下她之後就難產死了。”

    雲娘:“也是可憐,妾生女,母親又死了,也不知道她是如何長大成人的。”

    周楠一笑:“你也別可憐人家,這女子現在可身家不菲,就算她生成香草那樣,也要被媒人踏破荀家門檻。”

    荀舉人信上說,荀家有良田萬畝,莊園兩處。另外,在淮安城裡還有二十家店鋪。他死以後,兩處莊園和城中的二十間店鋪留給大兒子荀秀才。至於那一萬畝地,七千畝歸大妻,剩餘三千畝則留給女兒做嫁妝。

    這可是三千畝地,荀小姐從一個妾生女突得瞭如此身家,搖身一變變成白富美,可憐什麼?

    要知道,按照古人的利益,妾室可沒有什麼地位。生的女兒,將來也沒什麼嫁妝,嫁得也不好。如此,對荀小姐倒是一件改變命運的好事。

    想到這裡,周楠看著素姐的大肚子,心中卻是一動:素姐將來生了兒子也就罷了,如果生的是女兒,我等一視同仁,富養一生,絕不能叫她吃半點虧。

    聽說這個荀小姐有三千畝田地的嫁妝,雲娘嚇了一跳,禁不住嘆道:“真是有錢啊!”想當出周楠剛從遼東回來的那日,周楊為了幾畝地就要讓她改嫁。

    在當初的她看來,幾畝地已經是不得了的資產。三千畝,卻不知道大成什麼模樣,站在地頭,怕是一眼也看不到頭。

    貧窮限制了她的想像力。

    接下來兩日,果然如周楠所預料的那樣都是在酒桌子上度過的。

    聽說周楠做了官,縣中大戶縉紳紛紛到賀,叫周楠狠狠地得意了一場。

    周家從這個時候算是擠進了安東縣縉紳官宦人家的行列,只是,周楠囊中羞澀,和大戶豪門實在不配套。

    唯一不美的是梅員外沒有來,梅樸還寫了一封措辭激烈的信過來和他絕交,搞得周楠有點莫名其妙。

    周楠事後才知道,梅家是惱他納了素姐為妾。沒錯,素姐自從出了梅家已經是自由身,她要嫁誰梅員外也管不著。

    可是,世人都知道周楠和素姐不清不楚,你周大人現在又娶了她,難免叫人心中不舒服,也有打梅家臉的嫌疑。

    周楠本打算和梅家合作做生意賺點錢,現在看來,也談不上了。

    有得必也失,卻也是無奈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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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新單位新職位





    人情往來應酬結束,也到該啟程去淮安府當差的日子。

    這一日早晨,周楠也沒驚動其他人就一個人攜了簡單的行李,由楊六爺和楊有田送到碼頭。剛要上船,就看到林阿二急沖衝跑來:“周老爺等等小人,等等小人。”

    周楠定睛看去,卻見林阿二一身便裝,背上還背著一個包袱。心中大奇:“阿二你這是做什麼?”

    林阿二道:“老爺不說是這次去府里當官叫小人給你做長隨嗎,小人這就隨老爺去。”

    周楠沒好氣地說:“阿二你這人就是太實誠,本老爺當時說的是氣話,別當真,你還是回衙門去吧!”

    林阿二:“老爺怎麼說話不算話?”

    周楠笑道:“好好好,是本老爺的錯。我去淮安,那邊究竟是什麼情形現在還不知道呢,你去了也沒什麼用處,先留在縣里,等我真要用人的時候才來叫你。”

    他這次去淮安理刑廳做知事,表面上看起來是個正九品的官員。可說穿了,其實就是推官的秘書,做的是寫寫畫畫,收收發發,承上啟下,溝通左右,出謀劃策的工作。是個事務官,而不是主持一個部門的政務官,也不需要用人。

    其實,這個知事手頭並沒有多少權力。同為正九品官員,卻比不上獨當一面的巡檢、課稅大使威風、爽利。

    想到這裡,周楠突然對唐順之有點不滿。

    林阿二抓了抓頭:“好吧,老爺你可得說好了,一旦那邊安頓好了,就帶信回來讓小的過去。只是……”他面上帶著憂愁:“只是小人已經辭去了衙門裡的差事,現在如何能夠回去。”

    周楠:“你直管回去找縣尊,重新做回你的衙役好了。”

    “大老爺肯嗎?”

    “放心好了,你就說我讓你回來的,縣尊必定答應。”

    林阿二繼續抓著頭:“周老爺你和縣尊不是仇家嗎?”

    周楠:“誰說的,叫你回去就回去,廢什麼話。”

    “是是是,小人這就回去求縣尊。”

    ……

    “淮水東南第一州,山圍雉堞月當樓。黃金印綬懸腰底,白雪歌詩落筆頭。”說的是淮安城。

    “酒酣夜別淮陰市,月照高樓一曲歌。”說的也是淮安城。

    從漢朝開始,淮安就是黃淮地區,中原第一大城。

    此城位於萬里沃野之上,在這個年代,黃河奪淮入海。淮安城正好位於黃河、淮河、大運河的水運樞紐,天下財富盡聚於此,乃是整個大明朝排名前十的大城。

    按照如今的城市規模和GDP計算,明朝綜合實力排名前十的城市分別是京畿、南京、蘇州、揚州、CD、廣州、杭州、臨清州、淮安、開封。

    說到這裡,或許有人奇怪,這個排名中好像鑽進來什麼奇怪的東西,臨清州又是什麼?

    臨清州是山東的一個直隸州,也同樣是大運河漕運樞紐。淮海是黃淮和江南物資的轉運地,而臨清州卻負責將河南河北山東的物資輸送到京城,同時是一座規模巨大的城市,地位超然。在明朝的時候,世人一說起山東,首先想起的就是臨清州而不是首府濟南,就好像後人提到福建只知有廈門而不知福州一樣。

    作為一座歷史名稱,水運樞紐。淮安得漁鹽之利,經濟極為繁榮。

    據周楠在安東縣衙看過的資料,如今整個淮安城有人口五十多萬,在這個時代已是十分的驚人。即便放在現代社會,也算是經濟發達地區的地級市規模了。

    要知道,在明朝嘉靖年間,即便是第一大城北京,人口也恰恰突破百萬。

    這是周楠第二次到淮安,心情自與上次蒼倉皇逃難時大不相同

    下了船,他也不急,安步當車,在城中逛了一氣,直走得腳軟,才尋到一家出租的房子。

    他所租的院子在鞠通巷,這裡距離府衙沒幾步路,上下班也方便。

    淮安城頗大,總體來說分為南北兩大塊。北面位鹽河和黃河之間,乃是府衙、山陽縣衙和鹽道、漕運等各大機關的治所。以黃河為界,南面則是普通百姓的居民區。

    考慮到自己將來會在淮安住很長一段時間,家小都要接過來。現在家中已經有四口人,將來還有添丁,地方不能太小。周楠所租的房子很大,是兩進的院子,地方倒是清淨,就是有些陰暗,兩個小天井借來的那點天光也可憐。不過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這年代的房子採光普遍不足。

    這間宅子總面積加起來達驚人的四百多平方,每月租金不過一兩三錢,也就一千塊錢人民幣模樣,這才後世簡直不敢想像。

    購置了些簡單的日常用品,胡亂在街上吃了晚飯,周楠就上床睡覺。

    沒有燈光污染,沒有噪音污染,隱約有水聲遠遠傳來,那是黃河和鹽河的濤聲。

    突然間,周楠睡意全消,竟是失眠。對於未來,他心中也是沒數,也不知道這個朝廷的官應該怎麼做,特別是這種整日埋首案牘的事務官。

    做衙役,做師爺,直接面對的是黎庶百姓,有事處理起來立求簡單粗暴,在最短的時間內快刀斬亂麻。可現在蹲機關了,以往的為政經驗卻完全用不上,也不知道該如何做出政績。

    第二日,周楠帶著對新崗位的興奮和擔憂頂著熊貓眼去了府衙。

    古人有官不修衙的傳統,說句實在話,安東縣的衙門破破爛爛的,又小,很多房子因為年久失修,暢風漏雨,每年都要簡單休整。而這府衙卻好大一片建築,都是白牆青瓦,顯得整潔。

    在這樣的地方上班,應該是一件讓人非常愉快的事情。

    在簽押房說明來意之後,等了半天,就有一個衙役過來引周楠進去。

    跟著衙役一路走去,裡面又有不同。府衙分為前後兩部,不用說,後衙是知府居所。

    前衙則是各大部門的辦公場所,分為正堂、同知廳、經歷廳、理刑廳、禮吏兵刑工戶六房。

    除了這些部門,還要諸如巡檢司、江防廳、司獄司、課稅局等外派機構,分駐在城里城外各處。

    中國自古都實行的是大社會小政府的製度,國家公務人員的數量都少。比如一個縣級政區,也就知縣、縣丞、主薄、巡檢四個官員,再加上縣學和六房典史,不超過二十個人吃皇糧。

    等到了府一級,幾百萬人口,事務繁多,官員的數量就開始膨脹,衙門規模也大得驚人。

    很快,周楠到了理刑廳,在院子裡等候。

    和所有的衙門一樣,為了防火防盜防被雷劈,衙門裡都沒有大樹。

    院子裡立了幾口碑,定睛看去,正是朱元璋所寫的《大誥》,內容不外是警告官員們要廉潔奉公,休要殘害百姓,否則國法難容。

    周楠對朱重九這篇殺氣騰騰的文章嗤之以鼻,要想馬兒跑,總得餵些草。就知府衙門這規模,一年下來,沒幾萬兩銀子的根本就維持不下去。可一個知府的每年俸祿才多少,五十兩有沒有。知府、同知、通判、推官、經歷、照磨,這幾大官員的所有俸祿加一起,不超過三百兩,還要養家糊口,要想做事,可能嗎?

    這制度上先前就要缺陷,老朱家太天真太摳門。

    內容毫無價值,倒是字寫得不錯,顯是名家手筆。

    正觀摩著,推官就傳周楠進去。

    淮安推官姓熊,名仁,身材不高,是個大胖子。此時天氣尚不熱,又是早晨,熊仁官袍的掖下還是有兩團明顯的汗濕。

    同時到場的還有另外三個知事,周楠上前一一見禮。

    明朝下級官員見了上司,也沒有跪拜一說,只作揖了事。正要五體投地,那是覲見皇帝時才有的禮儀。

    當然,你如果有資格見到天子,起碼也是四品以上的高官,也不用下跪。

    周楠暗自慶幸自己穿越到的是明朝,如果穿去我大清,官場往來,見到比自己職位高的人就下跪磕頭,非憋屈死不可。

    熊仁倒沒有什麼架子,一把扶住周楠,豪爽地笑對身邊的幾個手下道:“各位,你們成天不是在本官面前說起咱淮安府出了個寫得一首好詩詞的周子木嗎,今天這人就在你們面前了。”

    周楠心中失笑,這話聽著怎麼像是總算捉到一個活的了?

    他分別和三個知事見了禮之後,又說了自己還有些私事需要處理,能否請三天假?

    熊仁大方地說:“也對,周知事昨夜剛到,以後又要在府城安家,確實有些瑣事需要料理,準了。你先去自己房中看看以前積下的捲宗,明日就可以休沐。”

    又有兩個衙役過來將周楠帶去一個大約三十平方的房間裡,說以後這屋是知事老爺視事的場所,另外,他們二人也歸周知事使用。

    窗明幾淨,坐在辦公室裡,看著院子裡一樹開得正豔的海棠花,看著屋中殷勤侍侯的兩個隨從,周楠到找到了一些做官的感覺。

    禁不住心中感慨:其實坐機關也不錯,難得悠閒,油水少一點也可以啊!

    其實,這個職位油水一點也不少。周楠今天第一天來報到,雖說請了假,卻不好意思立即就走。就抽出積下的捲宗看起來,熟悉起工作。

    看了一上午,午飯自在府衙的伙房吃。

    下午的時候,正當周楠準備打盹午休,其他三個知事陸續來訪。

    一交談,周楠才明白這工作其實還是有很多油水的。理刑廳負責的是刑獄,如今淮安府天下太平,也沒什麼刑案。又因為是商業大城,民間商業衝突頗多,一經手,平均下來每月每人五六兩銀子的好處還是看得到的。

    說了一下午閒話,按照衙門的慣例,新人到任,推官要做東,請周楠和眾知事去吃酒接風。

    熊推官說了,周楠能詩能詞,最近城裡青樓女子都在傳唱他的詩詞。今天這個場宴會就設在城中最大一家勾欄《綠珠樓》中,到時候,大家一邊喝酒,一邊吟詩狎妓,不宜快哉!

    這事正好搔到周楠癢處,心中得意,說:“自然要去,自然要去。”

    這年頭能夠做官的誰不是讀書人出身,誰不喜歡風花雪月,周楠就打點起精神,準備在晚宴上抄上幾首後世的詩詞大大地出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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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準備小小出風頭





    以前在現代社會讀穿越小說的時候,通常會有這麼一段情節。就是說穿越者穿越到古代世界的時候,一窮二白,身無長物,苦得都快要討口了。

    就因為在一次偶然的機會剽竊了後人經典詩詞,在士林中暴得大名,被人識為無雙國士。大人物們不但將大量財物拱手送上,還死活要將家中美貌女兒哭著喊著嫁過來。反正一句話,人人都看好他這支潛力股。

    周楠也想過走這一條道路,只可惜他是刑犯出身,後來有做了衙役,一輩子也擠不進士林,剽竊大師詩詞獲取名利這一事遂作罷。

    來明朝已經一年多時間,他也就寫過區區幾首詩詞,除了用來討好史知縣、王若虛之外,好像也沒什麼鳥用。

    如今他得了官身,為自己樹立一個才子大名倒有許多好處,這一計劃也可以實施了。

    很快,時間到了申時散衙的日子。

    周楠正要走,一個長隨叫住他,將一個包袱遞過來,說是他的官服已經領下來了,請周老爺更衣。

    周楠大喜,這可是自己從吏轉為官的標誌。當下就在隨從的服侍下穿好官袍,對著表面不平光線昏暗的銅鏡顧影自憐。

    看了半天,總覺得什麼地方不對。

    等到理刑廳的熊推官和其他三個知事聚攏,五位大人浩蕩出衙去吃花酒,周楠才發現不對的地方。

    原來,開國洪武皇帝姓朱,因此明朝以紅色為尊。七品以上的官員的袍服都是大紅色,但七品以下則都用綠色。

    這七品以下的官服實在難看,胸口繡著一隻縮頭縮腦的鵪鶉,不留意端詳還真被人當成一隻害瘟的雞雛。且官服通體草綠,和熊推官的大紅官袍在一起,當真是紅配綠(音錄),俗得哭。

    很快,一行人就到了《綠珠樓》。

    周楠目測,這家院子頗為高級,在淮安也算是首屈一指。就是名字取得不好,綠珠樓的得名應該是取自魏晉朝大富豪石崇的美妾綠珠,後來跳樓死的那個,甚是晦氣。你就算要用綠珠來暗示摟子裡的姑娘生得國色天香,這裡又是一等一豪華的會所,好歹取名《金谷園》啊!

    不對,金谷園這個名字也晦氣。

    青樓老闆沒文化,真可怕!

    見一江春水向東流,大群官員上青樓,狀若檢查本城文化娛樂業安全、消防、衛生工作,早有一個老鴇急沖衝過來,見是熊仁,鬆了一口氣,說了一番歡迎領導蒞臨指導的話兒。

    熊仁顯然是這裡的熟客,哈哈一笑,指著周楠道:“高老鴇,你也別說些沒滋味的話兒,這是咱們廳新來的知事,今日本官和同僚在此設宴是為他接風的。叫你們樓子裡最漂亮,知冷知熱的姑娘出來陪。”

    高老鴇有些為難,說:“卻是不巧,幾個生得好的姑娘都有客。”

    熊仁詐怒: “怎麼,連本大人的面子也不給嗎,定然是上次在這裡喝酒,得罪了姑娘們,不肯與我等相見。你去同他們說,這位是安東縣的周子木,一等一的風流人物,問她們見還是不見?”

    高老鴇大驚:“原來是安東的大才子周子木先生,最近一段日子裡總聽得姑娘們唱你的詞兒,今天聽說你來,她們不知道會高興成什麼模樣。且去樓子裡坐下看茶,我就去請姑娘們。”

    “快去,快去。”熊推官朝高老鴇揮了揮手,然後笑著對周楠道:“周大人,看來你的才名比我這個推官頭銜還 好用啊!”

    經過一個茶壺的引導,大家就上了一棟二層小樓。

    這裡靠著鹽河,地上鋪著厚實的地毯,走上去寂靜無聲。軒窗都開著,有清風徐來,吹動帷幕。看著河景,吹著涼風,大家心中都是一暢,不覺叫:“好地方。”

    酒菜上了上來,都是常見的菜餚,倒沒有什麼可說的。不過,這還是周楠穿越之後第一次到這等高檔會所,一切都顯得那麼新鮮。

    酒過三巡,五個美貌女子就上得樓來,眾官員也不客氣,一人一個抱了。

    周楠也分得一個小巧玲瓏的女子,他雖有好色惡名,其實內心中對這種場合還是比較抗拒的。加上又存了個養望的念頭,就端正地坐在那裡,目不斜視,一副正人君子模樣。不像其他幾個官員上下其手,放浪形骸。

    那個女孩子目光園溜溜地轉動著,半天才小聲問:“大人可是寫了西風多少恨,吹不散眉彎的周子木,看起來卻不像。”

    周楠大奇:“周子木也不是什麼不得了的人物,還有像不像一說,在姑娘心目中他又該是什麼樣子的?”

    那女孩子低低一笑,小臉蛋竟微微紅了:“能夠寫出這種艷美詩詞之人,定然是風流儒雅的英俊相公,逍遙自在,視人間禮法於無物。今日見了大人神姿高徹,如瑤林瓊樹,似是那飽讀四書的道德君子。若非事先知道是周子目,奴家還以為認錯人了。”

    聽她這麼說,周楠倒是吃了一驚:這古代的高級青樓中的女子果然了得。談吐風雅,學識過人。

    原來,她這句話中的神姿高徹,如瑤林瓊樹一句出自《世說新語》中世人讚王衍之言。

    這女子把周楠比做東晉太尉王衍,不著痕跡地恭維他坐得端正。

    周楠哈哈笑道:“姑娘眉目清秀,岩岩清峙,壁立千仞。”這個典故也出自《世說新語》也是評價王衍的,也誇那正縮在自己懷中的女子形容端莊。

    那女子裝做惱了:“奴家身量嬌小,怎麼能被比做山岩。不依不依,當罰大人三杯。”

    眾人聽得有趣,都叫到:“子木,該飲該飲。”

    周楠也不推辭,一口氣喝了三杯酒,笑著問身邊的女孩子:“敢問姑娘如何稱呼?”

    那女孩子回答說:“奴家叫紫蕭。”

    同來的一個姓洪的知事笑道:“周知事,別看紫蕭姑娘櫻桃小口,硃砂一點,可品起蕭管卻是國手技藝,等下不妨留下,一點朱唇為君嘗。”

    他說得曖昧,不但眾官員,就連其他幾個女子也低笑不語。

    紫蕭的臉更是紅得厲害,宛若一朵盛開的玫瑰,看著她小巧的微微嘟起的嘴唇,禁不住叫人心中蕩漾。

    熊推官笑得歡暢,大聲道:“確實如此,周大人不妨留下。本推官做主了,一應開銷皆算到我的頭上。不過,今日大家都是衝著紫蕭姑娘來了,誰留下,卻得有個說法。”

    洪知事問:“熊理刑,不知道又有什麼說法?”

    熊推官道:“大家都是讀書人出身,自然有吟詩聯句。今日眾姑娘姍姍來遲,咱們就以遲為題好了?”

    “好,妙啊!”其他三人都高聲叫好。

    “我先來。”熊推官微一沉吟,又看到紫蕭頭上插的一支梅花瓣釵兒,說一聲有了,念道:“春到窗前手自忙,一枝試摘助新妝。”

    其他三個知事喝彩一聲,洪知事接下一句:“清清約鬢消塵垢,點點歌鬟傲雪霜。”

    又有另外一人吟道:“對鏡漫憐人共瘦,搔頭不覺俗俱忘。”

    第三個念道:“夜來未忍輕拋卻,留得仙標伴枕旁。”

    從他們所念的這幾句詩來看,說得是美人在鏡前梳妝打扮,見院子裡的梅花開得正好,就折下一枝春,插在頭上。以花喻人,以人比花,倒是有些趣味。

    不過,這詩句放在明清詩詞中只能算是中下,有點老生常談只感,沒有任何新意,實在普通。

    老實說,這種水準的詩詞,古代讀書人只要上過幾年學,把“天對地,雨對風。大陸對長空。山花對海樹,赤曰對蒼穹。雷隱隱,霧濛濛。”弄明白,再讀上幾百首唐詩宋詞,輕易就能作出來。

    算是這個年代讀書人的基本功。

    詩句尋常,不過,女子們還是照例恭維了半天。

    最後輪到周楠。

    周楠有心在新上司面前表現,朗聲唱道:“幾回花下坐吹簫,銀漢紅牆入望遙。”

    洪知事搖頭:“不通,不通。熊理刑以將梅花比人,你這句詩中卻沒有梅,紫蕭姑娘可沒你的份兒了。”

    “怎麼就不通了。”周楠等的就是他這句話,笑著說:“洪知事你忘記了,熊理刑剛才擬題的時候說今日眾姑娘姍姍來遲,咱們就以遲為題好了。推官給的理由是姑娘們梳妝打扮,故爾來遲,我卻以為,她們是思念心上情郎,心中傷感,這才來遲,難道錯了?真若再寫梅花,卻是跑題了。我這句詩中嵌進去紫蕭姑娘的名字,切題得緊。”

    廢話,如果依著熊仁的思路作下去,我心中沒記住什麼好的梅花詩,又如何出彩?

    聽他這麼說,紫蕭眼睛一亮。

    熊推官哈哈一笑:“言之有理,子木,你這首應該是舊作吧,寫得真是不錯。不過,卻有意尤未盡之處,咱們也不不聯句了,你完整地唱將出來。若作得好,紫蕭姑娘就歸你。”

    此話正中周楠下懷,心中大喜,清了清嗓子,正要大大表現一翻。

    突然,樓下發出一陣響亮的喧嘩:“打起來了,打起來了,要打死人了!”

    樓上眾人一驚,同時朝下面看去。卻見鹽河邊上的街上,一大群約莫十來人提著棍棒朝前猛跑。一邊跑一邊發出陣陣喧嘩:“鄰里的人都聽著,江南的流民又欺到咱們淮安頭上來了,若不討還公道,豈不是叫人笑話咱們兩淮無人焉!”

    “走走走,打死那些混蛋東西!”

    一時間,滿天滿地都是喊打喊殺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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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昨夜星辰說端倪





    看到下面亂成這樣,熊仁眉頭一皺:“究竟是怎麼回事?”

    洪知事:“禀理刑,應該是流民和碼頭的腳夫起了糾紛。這些福建、浙江、蘇鬆的難民自去年流竄入我府地界之後,衣食無著,聚眾滋事,很叫縣府頭疼。”

    熊推官:“去年府台不是命各縣安置流民嗎?”

    一個知事苦笑:“哪裡有那麼容易,原本城中就有兩千多流民,安置了一千餘人,眼見著就要辦妥。可前兩月蘇、鬆地區唐應德一場大戰,又來了三千多。”

    周楠聽得心里奇怪,唐順之不是打了一場大勝仗嗎,怎麼逃難的百姓更多。

    想了想,立即又明白其中原因。沒錯,唐順之是抄了倭寇海匪的老巢,東南局勢大定。問題是這些賊寇沒有了歸路,必然散落到各處為患。唐應德調去南京做戶部尚書,已經被剝奪了所有權力。人事變換,下面的必然亂成一團。

    胡宗憲也得花許多工夫在能理順軍隊和軍隊,軍隊和地方之間的關係,才談得上逐一征剿殘匪。

    老百姓可不知道蘇松戰局已經差不多快要結束,他們只看到到處都是流竄的日本矮子,依舊攜家帶口逃到江北來。

    這陣子,淮安城中到處都是流民,治安有惡化的趨勢。

    熊推官好酒,正在《綠珠樓》裡喝得爽利,被掃了興頭,道:“罷了,今日就這樣。誰過去看看,將這事處置了。否則,等下天一黑,流民生起事來,須驚動知府和江防,要吃掛落,誰去?”

    禮刑廳負責刑獄,負責地方治安。眼見著天就要黑了,如果事態不能在盡可能短的時間內解決了。等下宵禁,幾大衙門裡的兵丁一巡街,必然和百姓發生衝突,到時候一鬧大,就控制不住場面,理刑廳眾官都要擔責。

    聽到熊仁問,洪知事三人支吾幾聲,腳下卻行得極快,轉眼就走下了樓梯口。

    熊推官回頭這一看,只看到周楠,就點了點:“周知事,此事就由你全權負責。”說罷,就一揮袖子也走了。

    看到眾人頃刻間就散得乾淨,周楠一愣神。這才想起自己今日才是第一天到任,禮刑廳的情形尚一無所知,就算要去處置此事,也是茫然抓不著頭緒。若是做錯了,那是要負責任的。

    罷,既然上司有命,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就朝紫蕭微一拱手:“紫蕭姑娘,抱歉,公務在身,下官先告辭了。”

    紫蕭卻拉住周楠的手,笑道:“周子木那首詩尚未作完,何不念完再走?”

    周楠心中喪氣,他本打算用這首詩在上司面前大大出彩。如今正主兒走了,還念個什麼勁?

    就一臉為難道:“紫蕭姑娘,你看我這不是有急事嗎,上頭交代下來,如何能夠耽擱?”

    紫蕭將身子貼過來,膩聲道:“不依,不依,念兩句詩也花不了什麼工夫,難不成大名鼎鼎的周子木後面卻作不出來?”

    周楠剛才所念的詩句“幾回花下坐吹簫,銀漢紅牆入望遙。”中嵌進去了一個蕭字,明顯就是寫給她的。

    周楠的詩詞如今在淮安已被人到處傳唱,青樓裡的姑娘和文人雅士詩酒唱的時候,若不吟上一句:“西風多少恨,吹不散眉彎。”就是落後於時代潮流,就是OUT了。

    隱約中,周楠已經得了風流才子的名聲。今日若是能夠讓他將這首詩做完,姐妹們一唱。她紫蕭必然行情看漲,說不定還會成為淮安城裡的花魁,如何能夠放過?

    周楠被她纏住,又定睛看去,就看到她纖細玲瓏的身姿和盈盈一點紅唇,小腹中頓時一熱,低聲笑道:“姑娘叫我作詩,總須要給些好處,哪裡有白寫的。”

    當下就念道:“幾回花下坐吹簫,銀漢紅牆入望遙。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纏綿思盡抽殘繭,宛轉心傷剝後蕉。三五年時三五月,可憐杯酒不曾消。”

    “啊!”幾個女子都瞪大了眼睛,低低一聲驚呼。

    不同於窯子裡五十文一次,公雞對母雞,公鴨對母鴨的量販式快餐。如《綠珠樓》這種地方,其實並不是單純的人肉交易。

    在明朝,《綠珠樓》是高檔會所,是文人騷客達官顯貴的社交俱樂部,大家都是體面人,要的是一個雅字。

    樓子裡的姑娘不但要生得美,還得能詩能文能唱,如此才和文人們有共同語言。

    因此,這些姑娘從小就被老闆買回來,請先生教授文化和曲藝。很多人的文化水準,並不比秀才舉人低。

    一個出名的花魁,相當於後世的影視明星,受到世人熱烈的追捧。

    其實,樓中的女孩子,就聲色藝來說誰也不比誰差多少。要想上位,就得有一個契機。今日大名鼎鼎的風流才子周子木就在眼前,如果能夠讓他給自己寫一首詩詞,這名聲就算是打響了。

    正因為從小讀書學藝,樓中的女孩子們對於詩詞的鑑賞力是非常高的,如何不知道周楠這首詩的妙處。

    此詩分明是說一個青年書生和一個女子兩情相悅,卻有緣無份,心中傷感。

    此詩籠罩著隱隱約約的感傷。這種感傷,被那種無法排解的甜蜜回憶和苦澀的現實糾纏著,使得詩人一步步地陷入絕望中。

    首聯“幾回花下坐吹簫,銀漢紅牆入望遙。”明月相伴,花下吹簫,美好的相遇。但是這只是一個開始。那伊人所在的紅牆雖然近在咫尺,卻如天上的銀漢一般遙遙而不可及。

    第二聯“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中說,今夜已非昨夜,昨夜的星辰,是記錄著花下吹簫的浪漫故事,而今夜的星辰,卻只有陪伴自已這個傷心之人。

    這一句化用的是李商隱的“昨夜星辰昨夜風,畫樓西畔桂堂東。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化用得妙不說,其中哀怨纏綿處甚至更勝一籌。

    眾女被那沁入骨子裡的相思震撼了,心中都閃過一個念頭:詩才天授,妙筆生花,世界上果然有天才一說。這個周大人難道是哪個唐宋大家轉世投胎。對的,也只有唐宋先閒才能有如此大氣詩章。好個周子木,就算放在盛唐時,也有一席之地。

    同時心中又有一種強烈的嫉妒:紫蕭真是好運氣,此詩一出,不但我淮安,只怕整個兩淮都會傳唱開來,想不成名也難,今年的花魁頭銜定也。

    紫蕭雙目中全是朦朧的水氣,又是激動,又是崇拜,又是傾慕,低聲說:“多謝週相公贈詩。”

    看到她滿面春色,周楠內心得到了小小的滿足。也罷,此詩雖說不能在上司面前出彩,能獲得美人一笑也是值了。促狹念起,就咬著她的耳朵道:“聽說紫蕭姑娘吹得一手好曲兒,若你要謝我,有機會倒要聆聽姑娘的天籟之音。”

    這話說得曖昧,紫蕭小臉更紅,羞得頭都抬不起來:“相公有請,敢不從命,我這就推了應酬靜侯光臨。”

    風花雪月需要,可差事要緊,周楠又笑道:“姑娘美意心領,今日這差事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怕是沒工夫再來。”

    聽他這麼說,紫蕭心中不捨,突然說:“週相公,洪知事他們分明是欺你新來,要將這燙手熱山芋丟給你。”

    不等周楠問,紫蕭又說,朝廷發旨叫地方官妥善安置流民。官府也使了很大勁,可效果乏善可陳,不安置還好,一安置,流民卻是越來越多,已經有不少官員吃了朝廷訓斥。這事做好了是你應盡之務,但凡錯了一點,就要倒霉。

    吃力不討好的差事,自然沒人願意幹

    聽她說完,周楠眉頭微微一皺,道:“多謝姑娘提醒,在下告辭。”

    出了《綠珠樓》早有四個理刑廳的衙役全副武裝等在那裡,上前見禮說:“我等已經得了熊大老爺的命,今日悉聽周老爺差遣。”

    說句實在話,聽了紫蕭的話之後,周楠心中有點窩火。無論是古代還是現代社會,統治階級最怕的就是民間的**。因為這種事情一發生,陷入狂熱中的群眾很容易情緒失控,激起憤怒的火花。

    這火花表面上看起來很微弱,可你並不知道它會最後落到什麼地方。是汪洋大海中瞬間熄滅,還是掉進火藥桶裡立即劇烈爆炸。

    前朝因為民變使得一個龐大王朝轟然倒塌的殷鑑不遠,不能不小心對待。在明朝,後來的李自成張獻中就不說了,即便是弘光中興那個年代,也時不時會發生幾起民變和農民起義。

    這種事情相當棘手,一個不妥當,自己就要變成背鍋俠。

    表面上看起來,熊仁是一個豪爽寬厚的人,而洪知事他們也是一團和氣,可一旦今天這事處理不好,知府追究下來,所有的掛落都得周楠自己去吃。這才是:有好處我上,有麻煩你這個新人頂上去。

    木已成舟,再氣惱也沒用,現在最要緊的是想想該怎麼把差事幹得漂亮。

    因為是新人,不熟悉情況,沒有經驗,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官府的頭銜。

    而官府的威嚴從何而來,就是這四個衙役。他們身上的武裝代表的是暴力,直接體現了國家這個暴力機器的意志,現在最重要的是掌握這部機器。

    周楠也不擺所謂的官架子,客氣地對四人一點頭:“大夜裡叫大家從家裡叫來,各位辛苦了,這是賞給你們的鞋襪。”然後就將一錠一兩重的銀子扔過去。

    要想馬兒跑,就得餵把草,不然等下若是有事,誰肯為你周大人賣命。

    看到錢,幾個衙役大喜:“謝周老爺賞賜,老爺放心,我等定會護得你周全,叫刁民近不得老爺的身。”

    周楠點點頭:“好,等下你們聽我命行事就是。對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是要械鬥嗎,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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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感恩恩師





    五人一邊走,一邊說話。

    為首那個衙役聽到周楠問,答道:“流民衣食無著,做姦犯科者有之,在碼頭扛包出苦力者有之。不過,這年頭天上不落黃谷,就算你要要做大姦大惡之徒,也得花些力氣才成。其中就有些流民以往在老家吃慣了鬆活飯,不肯受苦。就在街上擺攤給人耍卦、拆字、賣打藥騙人錢財。”

    “其中有一個姓郝的,以前是浙江新昌人氏,聽說還是當地廟祝。倭寇亂起時,攜妻帶小一口氣從浙江逃到淮安。路上盤纏花盡,只得將他隨身攜帶的女媧神像擺出來,乍稱女媧娘娘附體,哄些香火錢維生,聽說還在本地收了十幾個弟子,有些名氣。”

    “女媧娘娘主子嗣,其中有一個婦人常去他攤前求告,捨去了不少錢財。此婦人的丈夫體弱多病,做那事的時候常感力不從心。就在昨日,夫妻蹲論,也不知道這家男人怎麼回事,竟使得那婦人難以自執。興起之時,大 一聲'感恩恩師,得此快活。'那家男人頓覺不妥,今日白天想了一氣,懷疑自家婆娘和那郝廟祝有私,就糾結了鄰里熟人要打上門去。”

    古人的基層組織嚴密,以鄉里和血緣為紐帶聚住在一起,很抱團。尤其是逃難的百姓,受人欺負,同鄉人都要站出來。

    於是,這事一起,雙方的人越聚越多,眼見著就要釀成流血事件。

    周楠一陣無語,這什麼褲襠下的爛事啊!據剛才衙役的講述,那個郝廟祝其實挺慘的。明朝有一整套完整的國家公祭系統,每個府縣都要官辦的廟宇,比如火神廟、關公廟、女媧神宮……廟祝都會登記註冊,每年國家還會撥下款子給他們使用,算是吃皇糧的在編人員。

    郝廟祝是公家的人,逃難到淮安之後,也去找過山陽縣衙門,想在這裡落戶。結果引起了所有廟祝的公憤——這純粹就是來搶飯碗啊!

    府城裡的國有宗教企業就那幾個,每年國家撥下的款子自有定數。你一個外鄉人要想在城裡建一座女媧宮,土地誰出,建宮觀的錢誰撥。最可惡的是還要分去許多信徒,這斷斷是不能容忍的。

    受到本地廟祝的排擠,郝廟祝混不下去,只得在出租屋裡擺下女媧娘娘的神像,偷偷地引些善男信女過來燒香,念上幾段經,混點香油錢過活。

    大約是這姓郝的也有幾分察顏觀色的本事,說不好也懂得一些心理學的原理,生意還算過得去,倒是小發了一筆,準備在淮安安家落戶。再不回江南那夏熱冬冷的苦寒之地去。

    今天遇到這種事,要被本地人打,估計以後也無法在淮安城中立足。

    郝廟祝是外鄉人,要想落戶此地,想必也不會在淮安勾引有夫之婦。

    那婦人的丈夫也是可笑,能夠使得自家婆娘滿足對於一個男人來說也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情。他卻懷疑妻子與人有私情,難不成每次都要草草了事才得意?

    愚昧,落後,荒唐,無聊。

    不片刻,又有一人跑過來,拜見過周大人之後,自我介紹說他姓毛,是郝廟祝那條街的鄰長,也是租屋給郝廟祝的業主,特來引官府過去彈壓。

    走了兩條街,便到了郝廟祝的出租屋。果然,院門口聚了三十四人,分成兩撥。叫囂著,互相用棍棒朝對手捅去。

    口中都在高聲叫罵,一時間,“直娘賊!”“狗吃不剩”“娘希皮”之聲不絕於耳。又有人罵:“哪裡來的山越狗,竟欺到咱們淮安人頭上了,打死他們!”“日他娘的淮安人,欺負咱們外鄉人,算什麼本事?”“有本事你們跟倭寇打呀,逃我們這裡來做什麼?”聽口音除了淮西方言,還有浙江話,反正都是一氣兒的地圖炮攻擊。

    不用問,操浙江口音的人應該是郝廟祝的老鄉聽說淮安人欺上門來,都跑過來助拳。

    還好法制社會,官府實行的又是威權統治,怕鬧出人命,雙方基本克制。只用冷兵器隔空交火,雷聲大,雨點小。

    現在雙方都將這件很簡單的民事糾紛上升到地域問題,火氣逐漸上升。

    周楠看到眼前的情形,心中暗自叫苦。從他內心中說,倒是巴願這一架已經打起來,一打,有了死傷,他這個理刑廳的知事處置起來也簡單。大不了按照法律辦,殺人償命,傷人及盜抵罪,下手抓人就是,是非對錯同他周某人也沒有一文錢關係。簡單清爽,也不影響他去紫蕭姑娘那裡欣賞音樂。

    現在好了,刑案還沒有發生,現在只算是民間衝突,作為一個官員就得去調停。世界上哪裡有叫雙方都滿意的道理,一旦調停失敗打起來,責任就要落到他周楠的頭上。

    作為一個在縣衙里幹過基層工作的,周楠實在太明白多做多錯,不做不錯的官場規則了。

    今天這事得用最短時間,最簡單的辦法解決了。一拖,就要壞菜。

    想到這裡,周楠突然有了個主意。拉著毛鄰長低聲道:“毛鄰長,打架是不好的。這樣,你我分個工,這一條街歸你管,你將你手下的人都勸開。若是勸不住,本官替你做主,衙門裡的板子可不是吃素的。”

    毛鄰長這種國家基層人員平日里替官府徵丁徵糧,若不用強硬手段也鎮不住百姓,霸道慣了。遇到公務,若有百姓膽敢不從,張口就罵,抬手就打,自不將百姓放在眼裡。

    就衝上前去,啪啪幾聲,逮住雙方領頭的兩人,各自抽了幾記耳光,罵道:“你們這些刁民,大夜裡老婆娃娃熱炕頭不管,跑這裡來生事,究竟想幹什麼,都他娘給我回去,否則王法不是吃素的。須逮你們進衙門,關上三兩日,餵蚊子。”

    說句實在話,流民和百姓誰對誰錯,他毛鄰長也不關心。他出門的時候正在煮火鍋,打算吃上兩口,喝得微醉就上床睡覺,只想快點將他們趕走了事。另外,郝廟祝租的是他家的房子。等下打起來,把出租屋打得稀爛,損失的可是他自己。

    周楠突然叫了一聲:“毛鄰長,你怎麼打人呀,都是良善,怎麼可以打人?咱們官府要愛民如子,你這是虐民,本官絕不允許。”

    本來,被鄰長打了也是打了,民不與官鬥,打掉門牙和血吞。

    可一看有官老爺給自己做主,被打的雙方領頭的兩人就叫起來。

    “大老爺說得是,毛鄰長,你這是欺負我們外鄉人。咱們雖然是浙江人,可也是大明朝的子民,你比倭寇還壞。”

    “姓毛的,去年你來拉丁修河堤的時候,我家阿大還發著燒躺在床上呢,你上來就打,捆著人就走,這個帳咱們還沒有算呢!咱們今天被外鄉人欺負,你作為一個淮安人竟然胳膊肘往外拐,分明就是貪姓郝的每月那點房租。”

    毛鄰長威風慣了,什麼時候被人這麼罵過。頓時一臉鐵青,對周楠道:“周大人,你休要被這些刁滑屁民給騙了。這些混蛋東西都是記打不記吃的,依小大看來,都該盡數捆回去錘上一頓就老實了。”

    說完,就一口粘稠的綠痰朝人群吐去。

    這下可就犯了眾怒,無論是浙江人還是淮安人都滿面的憤恨。

    周楠見火候已道,突然對毛鄰長喝道:“果然是個胥賊,來人,捆了!”說時遲,那時快,手一縮,就從袖子裡掏出一張手帕將他的嘴堵上了。

    四個衙役得了周楠的賞賜,又有心在新知事面前表現,一湧而上把毛鄰長捆成粽子,再動彈不得。

    這下雙方都滿意了。

    浙江難民心想,這位大人憐惜我等是背井離鄉的流民,不懼地方土豪劣紳,公正嚴明,果然是大大的青天啊!

    本地人又想,姓毛的為了每月那點租金,竟然幫著外人欺壓同鄉,活該倒霉,能夠被免去鄰長才好,這位大人真是一位愛民如子的好官啊!

    毛鄰長仗著他的身份,又是這一方的土霸王,平日里飛揚跋扈,屬於民憤不小的城郊結合部土炮。他這次中箭落馬,威風盡失,人心大快。

    周楠笑著對眾人道:“各位鄉親,首惡已除,天已黑盡,須防著等下府衙和山陽縣衙的兵丁巡夜到此,治大家一個聚眾滋事的罪名。關上三兩日,不划算啊,都散了吧!”

    見周大人態度如此和藹,又一副很給面子的模樣,眾人都連連拱手回禮,各自散去。

    有人等回到自家屋中才回過神來:“今天分明就是要去搞那欺負咱們淮安人的郝廟祝,怎麼鬧了半天,姓郝的屁事沒有,反將毛鄰長抓了起來?古怪,古怪!”

    又有浙江流民想:“今天分明是要還郝廟祝一個公道,還他一個清白。一個廟祝,若是壞了名聲,還怎麼收人香火?怎麼那位大人不提這事,卻抓了姓毛的?”

    管他呢,世人都有仇官仇富的陰暗心理,無論怎麼說,姓毛的被抓都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

    經過這一番鬧,雙方也沒有氣力再去管這事,此衝突就這麼莫名其妙地了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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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得力干將(求推薦票)





    押了毛鄰長回衙,周楠審了一氣,硬栽了他一個滋擾百姓,挑唆流民和本地居民械鬥的罪名。

    剛開始的時候毛鄰長還高叫我冤枉,我很生氣,我不服,我要上訪。

    等到周楠命人將刑具搬出來,幾竹片抽在他的臉上,就把那張臉抽得高高腫起之後,就連聲說,我招,我招。

    毛鄰長以往收拾起不聽話的人來威風凜凜,現在扳子要落實到自己身上,這才懼了。

    當即供認不諱,被周楠投進理刑廳的大牢裡,不表。

    等到將一切弄妥,已是四更天。再過得片刻天就要亮了,周楠這才想起紫蕭還在《綠珠樓》等著自己。心中一笑:看來要爽約了,以後若有機會再去同她交流音樂吧,一切隨緣。

    時間已經不早,現在回家去也沒什麼意思,等下還得過來給熊推官交差,一來一回太折騰,周楠索性就在自己辦公室裡睡下。

    這一躺下,卻有點心潮澎湃的架勢:吾日三省其身,也罷,睡之前先省一省。

    首先,我周楠今天這個差事辦得不錯,進入角色也快,這說明我天生就是做官做事的料。本以為機關和基層單位的工作方式有很大區別,今日看來,其實事還是那些事,都是和人打交道,只是形式上有些區別。最後的目的就是發現問題,解決問題,不忘初心,砥礪前行,換湯不換藥。

    毛鄰長今天蒙受不白之冤,我本以為自己會心中有愧的。可是,某怎麼一點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妥?恩恩,修行到了啊,知行合一了啊!

    帶著滿意得意的情緒,周楠進入夢鄉。

    這一覺睡到日上三桿,一個文吏才過來禀告,說是熊推官歸衙視事了,請周老爺過去回話。

    又提醒說熊推官臉色不太好,說起知事老爺來諸多不滿,須得小心些才好。

    周楠大奇,問是何緣故。

    那書辦回答說,今日一大早毛鄰長渾家來衙門裡喊冤。衙門里辦差多要鄰里長襄助,這次捉了毛鄰長,怕要冷了下面的人心。

    “周知事,看你幹的好事?”果然,正如那個書辦所說,熊仁的一臉的嚴肅。他重重地哼了一聲:“百姓和浙江流民械鬥乃是因為有人懷疑郝廟祝和自家娘子有私情,你怎麼不問青紅皂白反見毛鄰長捉了,做官做事如此糊塗豈不成為世人口中笑柄?”

    周楠反問:“還請問熊理刑昨夜派遣下官員處置此事,最後要達成一個什麼目的?”

    他心中不覺有點膩味,好你個熊仁,還有其他三個知事,都他娘是官場老油子。遇到有好處的時候估計人人爭先,碰著這種吃力不討好一個不妥還要背責的事情,卻溜得比泥鰍還快。

    不就是欺負我是個新人,剛來理刑廳兩眼一抹黑。就拿昨夜的事情來說,若是辦妥當了,是你熊推官領導有方。若是弄砸了,追責就要追到我這個小官的頭上來。

    這廝也太沒有擔待了吧?

    聽到周楠反問,熊仁怒道:“還能怎麼樣,自然是盡快平息事態。自去年江南流民入淮,朝廷屢屢頒下旨意,命兩淮妥善安置。此番刁民生事,若是鬧將起來,甚至死了人,府台必然追究。本官派你過去處置郝廟祝這事,你得審清此案,盡快平息事態。你你你,你看你究竟乾了什麼?”

    周楠:“敢問理刑,此事到最後是不是得到妥帖了結,百姓是不是都各自回家不再生事了?”

    熊仁一呆,是啊,昨天夜裡雙方百姓各自都聚了十多人,皆帶了棍棒,場面可謂是劍拔弩張。場面混亂,人多手雜。就好像一個火藥捅,只需一點火星就會爆炸。

    一旦有人動起手來,兩邊的援兵不斷加入,事態就不可收拾了。

    江南那邊的戰事看駕駛三兩年之內打不完,難民問題越發嚴重,維穩已是淮安府衙工作的重點。流民和百姓真若大火拼,鬧上去,也不知道這城中有多少官員要被摘帽。他雖然將周楠這個新人拋出去頂缸,心中還是倍感緊張,生怕出點什麼事,大夥兒都脫不了乾系。

    聽周楠這麼一說,他怔住了:對啊,這事不就這麼解決了嗎?可是……當時雙方誰都沒事,最後單單抓了毛鄰長,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

    他的表情一絲不漏地落到周楠眼裡。

    周楠心中暗笑,繼續道:“《貞觀政要》上說,'臣又聞古語云:君,舟也;人。水也。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人,就是民意,就是民間輿論。百姓是水,看起來好像柔弱無力。可一旦聚集起來,卻非常可怕。而民意這股亂流最是盲目,誰也不知道最後朝什麼地方流,又會造成什麼樣的破壞。就好像是每年都要氾濫的淮水,年年修堤。堤壩越高,蓄水越多,一旦潰決,損失更大。所以,河道那邊在形勢危急的時刻,會挖開一道口子,引流瀉洪。所謂,疏不如堵。我們為官者,就是要引導民意朝該去的地方宣瀉。”

    “百姓多愚昧之徒,昨夜之騷亂,表面上看起來是有人懷疑自己渾家和郝苗祝有私情,鄰里仗義執言。實際上根本的原因是大量流民進入府城之後,聚眾生事,滋擾地方,使得人人心中不滿,欲藉此出一口心中惡氣。”

    沒錯,即便是在現代 會,一個社區若是外來人口太多,整天在你家門口擺攤設點,扔一地垃圾,使得治安惡化,導致房價下跌,你也想暴錘他們一頓洩憤。

    周楠接著說道:“對流民的不滿就是民意的洪流,如果任由這一怨憤發展下去,事態將不可控制,下官就用毛鄰長做這個瀉洪口。”

    “據下官看來,這個毛鄰長口碑好像不太好。世人又有仇官仇富的心思,整治了他,自然人人拍手稱快。雙方一滿意,自然就再鬧不起來了。”

    最後,周楠得意地說:“這種民間**,官府作為仲裁者,無論如何仲裁,總有一方不會滿意,最後反將民怨引到自己頭上來。與其讓大家恨咱們理刑廳,還不如叫他們去恨毛鄰長。”

    “民意如洪流,需要引導。”熊仁聽周楠解釋完後,仔細一琢磨,還真是這個道理。

    忍不住撫掌笑道:“好個周子木,果然是個能員幹吏。”

    他心中禁不住想:聽人說這個周楠是卑賤的衙役出身,能夠做到正九品知事,果然是人情練達,有頭腦有手段的人。我手下的其他三個知事都是不通世務的書生,正缺這種能打能拼的。

    理刑廳掌管一府刑獄,日常接觸的都是升斗小民,多以雞零狗碎的小案為主。這些案子看起來小,其實一個處置不妥,就會引起許多麻煩。

    其他三個知事都是書生意氣,判事的時候難免有些呆氣,確實需要周楠這種老公門做為補充。

    熊推官又感慨道:“子木,你我都是雜流出身,看到你現在的樣子,本官就想起當初的自己。好做,好做,若是做好了,前程也小不了。此事你做得好,毛鄰長就由你處置,等下把他放了。”

    明朝有非進士不得為官,非翰林不得為相的製度。可並不是說,非科舉出身的官員就沒有上升通道。

    正常情況下,一個進士考取功名之後,如果成績好,先是去翰林院學習,然後六部觀政三年,知道如何行政。然後下放到地方做七品知縣,若是有了政績,又有背景,可調去六部做主事。熬夠資歷就可以到地方做知州或者知府。

    再然後就又回中央,做侍郎。

    侍郎考核卓異,就是巡撫,最後就可以考慮做尚書或者入閣了。

    這是正經出身的官員的升遷路徑,所任的官職都是統治一方的正印官、親民官。

    至於雜流,則不得掌印。

    可你若是做出政績來,還是可以不斷升遷的。比如熊推官就只是一個國子監監生,現在不也是正六品推官。對了,詹通也是國子監監生,不也做到正七品。當然,詹胖子背景雄厚,也沒有任何借鑒意義。

    聽熊仁口中的意思,那是將自己引為得力干將。周楠大為振奮,是啊,熊推官也是雜流,人家都能混到正六品。

    這廝看起來也不是個精明人,我又有對歷史的先知先覺和豐富的基層行政經驗,難道還能輸給這個年代的官員?

    他能混到正六品,我也可以的。

    “是,屬下這就去將此案了結了,卑職願為理刑效勞。”周楠一揖到地,毫不猶豫地對熊仁表忠心。

    府城關押犯人的地方是司獄司,隸屬於理刑廳,位於距離府衙一里的地方。

    到了地頭,卻見毛鄰長的渾家已經等在那裡,一個胖大婦人。

    叫人放出被揍得鼻清臉腫的毛鄰長之後,見自家男人實好慘,婦人就放聲大哭起來:“賊漢子,我的賊漢子,你怎麼變成這樣。想你辛辛苦苦為官府效力,最後卻落到這麼個下場,天道不公,天道不公啊!衙門裡出奸人,出小人了!”

    她指桑罵槐,口中的奸佞人小人自然說的是周楠。

    周楠也是好涵養,只笑了笑,對毛鄰長說:“事情已經查清楚了,沒你事。這事為了平息民怨,只能委屈你了,對不住了,快隨你家娘子回家去吧!”

    經過一夜,毛鄰長腫漲的臉已經變成了紫色。他一臉憤恨地看著周楠:“呸,你這個過河拆橋的昏官,以後廳裡有事,也被指望我這個鄰長為你們出力。我不服,我要同你打官司說個分明。”

    周楠也不生氣,淡淡道:“說什麼分明,論什麼究竟,真把昨天的事情說清楚,最後官家估計也是將郝廟祝驅除出境,解送回浙江了事。據本官所知,這些流民都沒有路引,按說不能在本地租屋,你仗著自己是鄰長沒人管,收了人家高價。”

    “我想想,一個月多少租金呢……好像每月一兩銀子吧?就你那破屋子,租給本地人,一個月能得個三錢就阿彌陀佛了。若你真要本官秉公執法,等下我去將郝廟祝捉了。另外,你將院子租給來歷不明之人這事,本官也要好好查查。”

    他口中隱約已經有威脅之意。

    毛鄰長面色大變,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金錢面前,一切恩怨情仇都是個屁。

    他一把摀住正罵個不停的渾家的嘴,賠笑道:“周老爺,婦道人家頭髮長見識短,還請恕罪。以後街上但有事,但有用得著小人的地方,吩咐一聲就是了。”

    “你這人倒是乖覺,下去吧!”

    這事毛鄰長確實是冤枉,真是倒霉倒到姥姥家了。

    不過,眼見著一起大械鬥被周楠用這種不走尋常路的方式消泯於無形,倒是別開生面。

    府衙中人知道這事之後,口中都嘖嘖稱奇,皆說理刑廳的周子木不愧是從縣衙出來的老公門,做事有智謀有手段,確實是個能員幹幹吏。

    如今淮安的流民日多,風氣漸壞,確實需要這種鐵碗人物好生整治。

    又有好事者一打聽,竟將周楠當初在安東縣那些風流韻事翻了出來。什麼打死同窗好友、**嫖到朋友妻頭上還納為小妾;什麼夜探女犯人,在囹圄巫山行雲,最後保得那女犯人一命。

    最有趣的是,以周楠當初在安東的身份,只要他想,什麼樣的女子得不到。可他偏生放著黃花大閨女不要,專一去踹寡婦門,並說只有這些經過人事的婦人才知情識趣,滋味綿長。

    這簡直就太荒唐,太有格調了吧?

    如此,只到府衙一日,周楠就成為淮安政壇上一個明星級的人物。

    聽到這流言,周楠又氣又急。他在淮安的時候瘋狂抄襲明清名家詩詞,想的是在士林和文化圈樹立起自己風流才子,詩詞大家的名號。

    昨夜在青樓,甚至不惜拋出“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這首千古名篇。

    無論是以前的“西風多少恨,吹不散眉彎。”還是“為誰風露立中宵。”都足以讓他的名字進入明朝的文學史。可是,世人一說起他周子木,怎麼第一時間就想起“寡婦收割機”這個外號?

    怎麼一說起他周楠,就直奔下三路?

    周楠無語凝咽,最後得出一個結論:這屆淮安官、民、吏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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