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兩大賴皮(二)
荀芳語進屋之後,也不去吃飯,只進了後宅天井,抱著她手上的小包袱,坐在一條凳子上,眼神迷惘地看天。
周楠也懶得勸她,只道:“六姑娘,你不吃就算了,可暫時在我家中歇一夜,明日一早就走。至於你我之間的事情,先前我已經說得明白。你娘把你許給我做小妾的事情當不得真,身契已經還給了你,你我兩不相干,不要再來煩我。”
聽到這話,王二心中一笑:果然是,這六姑娘果然是伯父老爺外面的相好,還是小妾。哈哈,伯父還真是心硬,要趕這醜婆子走。
周楠也懶得理睬這兩人,一句廢話不說,直接回屋點了燈看書,準備將《西遊記》三調芭蕉扇這個故事看完就休息。
外面,王二自己坐在桌前喝了一氣的酒,待到微熏,直接開了一間客房,鋪好床,又燒水洗腳,看樣子是準備睡覺。
周楠心中惱怒,這廝倒是不認生。
王二在外面招呼荀芳語:“那啥六姑娘,你能不能幫我個忙把碗洗了……哎,怎麼不說話,你是不是啞的。”
“六姑娘,屋子已經收拾好了,你進去睡吧,畢竟是個女孩子家,這麼坐著也不是法兒。就讓我在這天井裡坐一宿好了,我以前在外面流浪的時候,橋洞裡,路邊上,草叢中都睡過,也沒那麼多講究。”
這人是個二流子不假,品性倒不是太壞,周楠心中想。
荀芳語只是呆坐不理。
又看了大約兩個時辰書,只感覺一身疲乏,正要睡。
卻見王二開了門,抱著一床被子扔給荀芳語:“被子給你好了,別冷著了。”
初夏的夜裡很涼,荀芳語身體微微顫抖,微微朝王二點頭,接過被子裹在身上,又恢復了抬頭望天的石人模樣。
從窗戶縫隙裡看出去,她孤零零坐在天井裡,夜光剪影,彷彿一個孤獨的瘦魂。
不覺憐憫,但等到月光照射到她臉上,周楠心中卻打了個突,頓時睡意全消。
第二日,周楠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他因為沒睡好,也不想起床。
自己還有三天假期,就這麼癱到床上看看書也不錯。
“伯父老爺,午飯已經做好,小侄給你送來了。”王二提著一個食盒,一臉恭敬地進屋,一樣樣遞到周楠手裡,如同奴僕,倒叫周楠很是受用。
周楠心中不覺一動:在這古代,有錢有權就有享受啊!
他抬頭看去,荀芳語還呆呆地坐在天井裡:“六姑娘吃了嗎?”
“回伯父的話,那女子就是呆的,不肯吃飯,叫她也不應。”
“管她呢!”
“伯父,我那事……你看……”
“回去吧,這事我辦不了。”
“伯父,你再想想……你也別趕我走啊……好好好,小侄先洗碗,把家裡收拾好了再說。”
還剩兩天半假,現在回安東是探親已經來不及。周楠想起自己到淮安之後很多地方還沒去過,聽說洪擇湖風景不錯,就起了遊興,決定去那裡玩玩。
就穿好衣裳,也不理睬王二的荀芳語,徑直雇了船一路向西。
玩了一天,次日黃昏,周楠回家。卻見,王二和荀芳語還在家中。
王二站在一張椅子上,正用一條長長的雞毛撣子打掃著房樑上的灰塵,而荀芳語則在下面喊:“輕點輕點,別把灰塵掃得到處都是。”
王二滿頭都是灰塵,累得夠戧,心中不滿:“六姑娘,這房樑上的灰塵打掃了又有什麼用處,又沒人看到,難不成還怕樑上君子弄髒了衣裳,純粹就是多事。”
荀六姑娘柔柔地說:“別人看不到,可我們心裡知道,官宦人家,書香門第,凡事都不可馬虎。周知事有秀才功名,是讀書人出身,自然是愛潔淨的。”
周楠一愣,這荀六姑娘終於肯開口說話了,她怎麼還沒走,王二怎麼也在?
王二:“真煩人,怎麼說都是你有理……啊,伯父老爺你回來了,可累著了,用過飯沒有?”
“我已經吃過了,你們怎麼還沒走?”周楠皺起了眉頭:“荀姑娘,你這是做什麼,將來總得有打算啊,賴我這裡沒意思的。”
荀芳語又坐回天井的凳子上,抬頭望天,恢復石化。
“伯父,我那事……你可憐可憐我和小蘭吧,家裡實在窮,不找些事做都開揭不開鍋了。”王二換了個思路,開始叫窮。然後又從袖子裡抽出一張單子,賠笑:“伯父,這是這兩日我和荀六姑娘的飯錢,總計一兩二錢,記你老人家在小得月樓帳上。”
“就你們兩個人一兩日就吃了一兩二錢,荀姑娘吃飯了?”周楠連生氣的勁都提不起來。
明朝銀價堅挺物價低廉,想當初他在安東做吏員的時候一個月的俸祿也才二兩。這兩人還真能吃,這不是飯桶嗎?
王二:“伯父老爺什麼身份,我和六姑娘一個是你的侄兒,一個是府上如夫人,若是飲食太差,豈不叫百姓笑話,也落了你的面子?六姑娘開口進食了,你老人家不用擔心。伯父老爺,你看我那事?”
周楠是明白這兩人是沾上自己了,根本就不可能趕他們走。就拿荀六姑娘來說,她一個小姑娘,在這裡又沒有親戚,將來以何謀生,遇到壞人又怎麼辦?真有事,自己良心上也過不去。雖說自己還真沒什麼良心,但做人還是要有底限的。
至於王二,好歹也是自己的親族。按照這個時代的封建倫理,自己現在是官,如果親族晚輩遇到事情若不管,光輿論就能把自己批倒批臭。
他無力地擺擺手:“容我想想,典吏你是不可能做的,或許可以幫你找個差事。”
王二大喜,拜到在地:“我就知道伯父不可能不管侄兒的,只要在衙門裡能夠謀個能戶糊口的差事,侄兒就滿意了。我就知道,咱的伯父老爺是什麼人,這點小事不過是舉手之勞。”
周楠本打算和詹知縣打聲招呼讓王二在安東縣衙做個衙役,可這個時候他的目光又落到天井中荀六姑娘的身上。
荀芳語依舊木木地坐在凳子上。
兩日不在家,家中確實乾淨了許多。荀六姑娘將周楠的衣服被褥都洗了,掛了一院子,就連他的內褲也不放過。
內褲大小關係男人雄風尺寸,是**中的**,周楠大覺尷尬。忍不住賦詩一首:
淮安城中床單飄,
小六姑娘氣太驕。
周家男兒心不忍,
只因荀家把蛋草。
非是子木心如鐵,
奈何念頭不通達。
想起被丁啟光硬把外甥女栽給自己做小妾,周楠氣就不順。很好,丁知縣你替你家妹子保住了偌大家產,王二的事情就著落到你身上。
周楠念完詩,制止住王二假惺惺的恭維,道:“我還有一句詩,等下去尋一個人,把銀子給我帶回來。”
說罷,就揮毫在紙上寫下:“八千里路雲和月,莫等閒,白了少年頭,空悲切.。”吩咐他給郝廟祝帶去。
這句詩的意思是,八十兩銀子我幫你搞定落籍的事情,你不要再討價還價。惹惱了本大人再不管你的事,就算等到頭髮發白,你也休想在我府落戶。
王二倒是個辦事利索的,出門不一會兒就帶回一大包銀子,恰好是八十兩之數。
第二日,周楠又讓他拿了自己的信去尋丁知縣。
晚間,王二一身剪箭袖長衫,頭上帶著一頂插著雞毛的帽子,做衙役打扮,挺胸兜肚回來。禀告周楠說,他已經領了郝矮子去縣衙落了戶。得知縣大老爺提攜,如今補了快班副班頭一職。
他本是一個二流子,如今搖身一變成為縣刑警大隊隊副,得意得要飄上天去。
急忙拜在地上,大拍周楠馬屁。
周楠也是吃了一驚,他原本讓丁啟光許王二一個衙役之職。想不到丁知縣直接讓他做副班頭,這個姓丁的倒是夠意思啊!
他心氣不順,對王二所說你現在既然做了副班頭,又是我推薦的人,當好生做事,休要給我面上摸黑。若有做姦犯科的事情,我第一個饒你不得。從明天開始你自己找地方住,少在我這裡礙眼,滾蛋吧!
攤上這種厚臉皮的親戚,你還真是沒有辦法。可是,親戚是一輩子的事情,又不能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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