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閒臣風流 作者:衣山盡(已完結)

 
mk2258 2018-1-20 12:27:2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20 70742
mk2258 發表於 2018-5-11 22:11
第一百四十章兩大賴皮(二)





    荀芳語進屋之後,也不去吃飯,只進了後宅天井,抱著她手上的小包袱,坐在一條凳子上,眼神迷惘地看天。

    周楠也懶得勸她,只道:“六姑娘,你不吃就算了,可暫時在我家中歇一夜,明日一早就走。至於你我之間的事情,先前我已經說得明白。你娘把你許給我做小妾的事情當不得真,身契已經還給了你,你我兩不相干,不要再來煩我。”

    聽到這話,王二心中一笑:果然是,這六姑娘果然是伯父老爺外面的相好,還是小妾。哈哈,伯父還真是心硬,要趕這醜婆子走。

    周楠也懶得理睬這兩人,一句廢話不說,直接回屋點了燈看書,準備將《西遊記》三調芭蕉扇這個故事看完就休息。

    外面,王二自己坐在桌前喝了一氣的酒,待到微熏,直接開了一間客房,鋪好床,又燒水洗腳,看樣子是準備睡覺。

    周楠心中惱怒,這廝倒是不認生。

    王二在外面招呼荀芳語:“那啥六姑娘,你能不能幫我個忙把碗洗了……哎,怎麼不說話,你是不是啞的。”

    “六姑娘,屋子已經收拾好了,你進去睡吧,畢竟是個女孩子家,這麼坐著也不是法兒。就讓我在這天井裡坐一宿好了,我以前在外面流浪的時候,橋洞裡,路邊上,草叢中都睡過,也沒那麼多講究。”

    這人是個二流子不假,品性倒不是太壞,周楠心中想。

    荀芳語只是呆坐不理。

    又看了大約兩個時辰書,只感覺一身疲乏,正要睡。

    卻見王二開了門,抱著一床被子扔給荀芳語:“被子給你好了,別冷著了。”

    初夏的夜裡很涼,荀芳語身體微微顫抖,微微朝王二點頭,接過被子裹在身上,又恢復了抬頭望天的石人模樣。

    從窗戶縫隙裡看出去,她孤零零坐在天井裡,夜光剪影,彷彿一個孤獨的瘦魂。

    不覺憐憫,但等到月光照射到她臉上,周楠心中卻打了個突,頓時睡意全消。

    第二日,周楠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他因為沒睡好,也不想起床。

    自己還有三天假期,就這麼癱到床上看看書也不錯。

    “伯父老爺,午飯已經做好,小侄給你送來了。”王二提著一個食盒,一臉恭敬地進屋,一樣樣遞到周楠手裡,如同奴僕,倒叫周楠很是受用。

    周楠心中不覺一動:在這古代,有錢有權就有享受啊!

    他抬頭看去,荀芳語還呆呆地坐在天井裡:“六姑娘吃了嗎?”

    “回伯父的話,那女子就是呆的,不肯吃飯,叫她也不應。”

    “管她呢!”

    “伯父,我那事……你看……”

    “回去吧,這事我辦不了。”

    “伯父,你再想想……你也別趕我走啊……好好好,小侄先洗碗,把家裡收拾好了再說。”

    還剩兩天半假,現在回安東是探親已經來不及。周楠想起自己到淮安之後很多地方還沒去過,聽說洪擇湖風景不錯,就起了遊興,決定去那裡玩玩。

    就穿好衣裳,也不理睬王二的荀芳語,徑直雇了船一路向西。

    玩了一天,次日黃昏,周楠回家。卻見,王二和荀芳語還在家中。

    王二站在一張椅子上,正用一條長長的雞毛撣子打掃著房樑上的灰塵,而荀芳語則在下面喊:“輕點輕點,別把灰塵掃得到處都是。”

    王二滿頭都是灰塵,累得夠戧,心中不滿:“六姑娘,這房樑上的灰塵打掃了又有什麼用處,又沒人看到,難不成還怕樑上君子弄髒了衣裳,純粹就是多事。”

    荀六姑娘柔柔地說:“別人看不到,可我們心裡知道,官宦人家,書香門第,凡事都不可馬虎。周知事有秀才功名,是讀書人出身,自然是愛潔淨的。”

    周楠一愣,這荀六姑娘終於肯開口說話了,她怎麼還沒走,王二怎麼也在?

    王二:“真煩人,怎麼說都是你有理……啊,伯父老爺你回來了,可累著了,用過飯沒有?”

    “我已經吃過了,你們怎麼還沒走?”周楠皺起了眉頭:“荀姑娘,你這是做什麼,將來總得有打算啊,賴我這裡沒意思的。”

    荀芳語又坐回天井的凳子上,抬頭望天,恢復石化。

    “伯父,我那事……你可憐可憐我和小蘭吧,家裡實在窮,不找些事做都開揭不開鍋了。”王二換了個思路,開始叫窮。然後又從袖子裡抽出一張單子,賠笑:“伯父,這是這兩日我和荀六姑娘的飯錢,總計一兩二錢,記你老人家在小得月樓帳上。”

    “就你們兩個人一兩日就吃了一兩二錢,荀姑娘吃飯了?”周楠連生氣的勁都提不起來。

    明朝銀價堅挺物價低廉,想當初他在安東做吏員的時候一個月的俸祿也才二兩。這兩人還真能吃,這不是飯桶嗎?

    王二:“伯父老爺什麼身份,我和六姑娘一個是你的侄兒,一個是府上如夫人,若是飲食太差,豈不叫百姓笑話,也落了你的面子?六姑娘開口進食了,你老人家不用擔心。伯父老爺,你看我那事?”

    周楠是明白這兩人是沾上自己了,根本就不可能趕他們走。就拿荀六姑娘來說,她一個小姑娘,在這裡又沒有親戚,將來以何謀生,遇到壞人又怎麼辦?真有事,自己良心上也過不去。雖說自己還真沒什麼良心,但做人還是要有底限的。

    至於王二,好歹也是自己的親族。按照這個時代的封建倫理,自己現在是官,如果親族晚輩遇到事情若不管,光輿論就能把自己批倒批臭。

    他無力地擺擺手:“容我想想,典吏你是不可能做的,或許可以幫你找個差事。”

    王二大喜,拜到在地:“我就知道伯父不可能不管侄兒的,只要在衙門裡能夠謀個能戶糊口的差事,侄兒就滿意了。我就知道,咱的伯父老爺是什麼人,這點小事不過是舉手之勞。”

    周楠本打算和詹知縣打聲招呼讓王二在安東縣衙做個衙役,可這個時候他的目光又落到天井中荀六姑娘的身上。

    荀芳語依舊木木地坐在凳子上。

    兩日不在家,家中確實乾淨了許多。荀六姑娘將周楠的衣服被褥都洗了,掛了一院子,就連他的內褲也不放過。

    內褲大小關係男人雄風尺寸,是**中的**,周楠大覺尷尬。忍不住賦詩一首:

    淮安城中床單飄,

    小六姑娘氣太驕。

    周家男兒心不忍,

    只因荀家把蛋草。

    非是子木心如鐵,

    奈何念頭不通達。

    想起被丁啟光硬把外甥女栽給自己做小妾,周楠氣就不順。很好,丁知縣你替你家妹子保住了偌大家產,王二的事情就著落到你身上。

    周楠念完詩,制止住王二假惺惺的恭維,道:“我還有一句詩,等下去尋一個人,把銀子給我帶回來。”

    說罷,就揮毫在紙上寫下:“八千里路雲和月,莫等閒,白了少年頭,空悲切.。”吩咐他給郝廟祝帶去。

    這句詩的意思是,八十兩銀子我幫你搞定落籍的事情,你不要再討價還價。惹惱了本大人再不管你的事,就算等到頭髮發白,你也休想在我府落戶。

    王二倒是個辦事利索的,出門不一會兒就帶回一大包銀子,恰好是八十兩之數。

    第二日,周楠又讓他拿了自己的信去尋丁知縣。

    晚間,王二一身剪箭袖長衫,頭上帶著一頂插著雞毛的帽子,做衙役打扮,挺胸兜肚回來。禀告周楠說,他已經領了郝矮子去縣衙落了戶。得知縣大老爺提攜,如今補了快班副班頭一職。

    他本是一個二流子,如今搖身一變成為縣刑警大隊隊副,得意得要飄上天去。

    急忙拜在地上,大拍周楠馬屁。

    周楠也是吃了一驚,他原本讓丁啟光許王二一個衙役之職。想不到丁知縣直接讓他做副班頭,這個姓丁的倒是夠意思啊!

    他心氣不順,對王二所說你現在既然做了副班頭,又是我推薦的人,當好生做事,休要給我面上摸黑。若有做姦犯科的事情,我第一個饒你不得。從明天開始你自己找地方住,少在我這裡礙眼,滾蛋吧!

    攤上這種厚臉皮的親戚,你還真是沒有辦法。可是,親戚是一輩子的事情,又不能不管。
mk2258 發表於 2018-5-11 22:11
第一百四十一章什麼草蛋的事都碰上了





    四天假期,休來一個滿臉青春痘的小妾,周楠家中平添了一張吃飯的嘴,心中頗為無奈。

    次日,他照例去府衙當值。

    剛進理刑廳,就看到黃知事。

    周楠平白被他搶去了慎刑知事一職,也懶得搭理他,只微微拱手,喊了一聲,就要朝里面走。

    黃知事卻滿面春風地拉住他,親熱地說:“子木,都聽說了,恭喜,恭喜啊!”

    “黃大人恭喜我什麼?”

    黃知事笑道:“聽說子木新納美妾,何時擺酒,咱們廳中同仁熱鬧熱鬧。”

    周楠:“我那小妾乃是婢女所生,雖說沒有認祖。可她父親新喪,再擺酒卻說不過去。”

    “原來如此,可以理解,不過還是要恭喜子木。”黃知事笑得更歡暢。

    周楠可不認為這個小人會真心為自己賀喜,也隱約覺察到他的笑容裡透著得意和嘲諷。

    今天是周楠正式到職,按照府衙的規矩,每日點卯的時候所有的大小官員都要集中在一起到知府面前聆聽訓示,類似於京官上朝,謂之排衙。

    周楠現在才算是將衙門裡所有官員認了個全,抬頭看去,只見淮安知府宋孔當是個大約四十歲的中年人,長了一把漆黑髮亮的鬍子,說起話來中氣十足,直震得堂中回音不絕,是個很氣派的人。

    另外還有彭同知、熊推官等人。

    訓話完畢,周楠上前逐一和眾官員見禮,做了自我介紹。

    彭同知那日訓斥過周楠,看他自然是一臉厭惡。

    宋知府皺起了眉頭:“你就是周楠?”

    周楠恭敬地說:“回府台的話,正是下官。”

    宋知府:“聽說你納了山陽丁知縣的外甥女為妾,可真?”

    周楠:“確有此事?”

    宋知府的臉色緩和起來,微笑道:“丁知縣和本官乃是同年,回想起當年一道在京城赴考,又同登金榜,恍若一夢啊!這一轉眼,都是二十年前的事情,日子過得真快。下去吧,好生做事。”

    周楠:“是,卑職自不會懈怠。”心中卻是大喜。

    看宋知府的樣子對自己很有好感,原來他和丁啟光還有這麼一層關係。

    明朝要想做官,做大官,就得去考科舉。因為有科舉制度,所有就形成了一個龐大的文官團體。

    這個團體以同學、同年、師生、同鄉關係為紐帶聯繫在一起,一旦進入政壇,這關係將伴隨一生。一人有事,同門當守望相助理伸出援手。一有事,官員們不問錯,只論立場,這也是明朝中晚期黨派紛爭越演越烈的根本原因。

    周楠正為觸怒了熊推官這個頂頭上司而苦惱,也想過如何和他修好。現在突然聽說丁知縣和宋知府是同年,心中一陣狂喜。自己名義上是丁啟光的外甥女婿,宋同志肯定會對自己多加關照。

    有知府撐腰,我還怕區區一個熊推官?

    只怕熊仁反過來要對我客客氣氣的吶。不然就是不給宋知府,不給丁知縣的面子。

    可回到理刑廳,熊仁卻破口罵道:“好個周楠,果然是個荒唐無恥的好色之徒,這才兩日就納了小妾,真是品性敗壞。本官也懶得再說你這個小人,好自為之吧!”

    吃他一通呵斥,周楠處於懵懂狀態,這究竟是什麼怎麼回事,熊推官和宋知府不和嗎,還是氣惱我在上司上司那裡得了寵?

    想不通,想不通啊!

    下來之後,又有一個書辦過來說,周楠的公房調整了,讓他搬到另外一處。

    新公房又破又小,位於府衙的西南最僻靜的小院裡,乃是一間爛瓦房,只十平方左右,裡面也黑。走進去,眼睛半天才適應過來,鼻端有濃重的霉味襲來。

    被搬到這地方,算是徹底的流放了。別說做知事掌握機要,就算是想看看卷宗,也沒有人理睬。

    坐了一個上午,人毛也看不到一根,正氣悶。就見到一身衙役打扮的王二過來,施禮:“伯父老爺,大中午的你怎麼還不去用飯?”

    “天氣熱,沒胃口。你怎麼來了,不對,你好像不是從衙門口過來的。”周楠有氣無力地問。

    王二:“伯父大人忘記了,這府衙和縣衙是連在一起的,院牆上開了一扇門。我也懶得繞遠路,就直接開了門過來。伯父,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要不,你我叔侄去外面隨意吃點酒食。”

    周楠一聽,這王二顯然又來蹭飯了。他確實也有點餓了,就跟王二一道出了衙,找了家小酒館。

    酒過三巡,周楠問他今天第一天當值是什麼情形?

    “伯父大人放心,小侄謹記你的教導,認真做事老實做人,和同僚處得也好。”原來,這個王二在外浪蕩了多年,別的沒學會,只察顏觀色和口中抹蜜的段位極高。只半天,就和縣衙里的人混得稱兄道弟。

    這個上午,他跟手下地弟兄出去巡街收稅,收穫不錯,共計糖葫蘆十串、甜水兩碗、麻鞋三雙,並痛毆了三個流民,感覺今日才算是過出了個人樣子。

    他見周楠心情不佳,就小聲問:“伯父大人,可是衙門裡公務不順壞了心情?”

    周楠喝道:“我跟你也說不到這些,多嘴。”

    “伯父大人你也不要訓斥小侄,侄兒是不中用的人,可就是耳朵尖,懂得怎麼套別人的話。這城中的好多事情我都曉得,或許能夠為伯父分憂。”

    周楠就說:“今天的事情我覺得有點不對勁。”就大概將這事同王二說了一遍。

    王二:“是有些不對頭,伯父你等著,保管替你訪的明白。”又道:“吃好了,小二,你過來,這是飯錢。”他難得大方一回,叫人意外。

    下午的時候,王二又從那扇門溜進府衙,叫道:“伯父大人,事情不好了。我現在才知道府上如夫人六姑娘是丁知縣的外甥女,難怪知縣許了我一個副班頭的職司,卻原來是伯父大人你的面子。”

    “那丁縣尊和宋知府雖然是同年,又出自同一個座師的門下,卻是水火不相容的大仇家。你做了丁知縣的外甥女婿,怕以後在府衙的日子難過了。這事是這樣……”

    聽王二說完府、縣兩位掌印官的恩怨情仇,周楠大驚:“這什麼草蛋事,怎麼就落到我頭上來了?”
mk2258 發表於 2018-5-11 22:11
第一百四十二章究竟圖個啥





    王二說,山陽知縣丁啟光和淮安知府宋孔當不但是同學,還是同鄉。他們都是河南歸德人氏,兩人在當地都有文名,是年輕一代讀書人的後起之秀。

    在古代,讀書進學可是一件需要耗費大量錢財的事情,丁啟光見宋朋友日子過得清苦,時不時接濟一二。

    君子有通財之誼,大家同為士林一脈,讀的是聖賢書,也不將這些阿堵物放在心上,自然也沒有什麼好客套的。

    且大家將來都是要科舉入仕的,以後進了官場,有的時候還人情的機會。宋孔當一遇到手頭窘迫,通常是一封信過去,丁啟光就會慷慨解囊。

    也因為有丁知縣時不時的接濟,宋孔當得以繼續學業。十年寒窗,兩個同學同一期在鄉試中了舉,又同一期考中進士。

    無論怎麼看,宋、丁二人都是好得穿一條褲子的gay蜜。

    之所以鬧成今天的生死仇家,其實和二人性格上的缺陷有莫大關係。

    原來,丁啟光少年時讀《春秋》讀《史記》讀昏了頭。少年時喜歡結交各路英傑,家中常常是高朋滿座。但凡你念過幾年書,會得幾句子曰詩云,投上門去,賦詩一首,都會得到小丁同學熱情接待。住上十天半月,告別的時候還能得到一筆不菲的盤纏,簡直就是傳說中的孟嘗君。

    不過,他因為是富家子弟出身,好大言,喜炫耀,每次幫扶了貧困同道之後,都會在場面上廣為宣講:某某某今天得了我多少銀子、某某某上次進XX學堂讀書是我寫的推薦信……

    如此一來,丁啟光急公好義名聲算是徹底建立起來。

    別人還好,得了他的幫助,自是心存感激,但遇到那種自尊心強的人,卻要適得其反。

    宋孔當每次寫信向丁啟光求助的時候,丁同學都會把他的信一封不漏地示之於眾。一次兩次也就罷了,次數一多,宋朋友心中就膩味了。

    特別是二人之間的信件往來還涉及到許多**,比如宋孔當就經常在信上寫到,近日和三五文朋詩友遊歷河南府,交際應酬都需要使錢,還請丁兄兌來白銀二十兩,以備不時之需。

    再比如:《眠月樓》的小翠姑娘知情知趣,甚得我心。此人善解人意,身世可憐,我甚惜之。欲購金步搖一支,紅粉贈佳人,也是一樁美事。還望丁兄贈銀十兩,博美人一笑,至盼至要。

    再比如:近日身子不適,谷道瘙癢,我心惶惑,想必是上次文會時惹上的麻煩。開封府嚴監生家的書僮甚是俊美,真真是個粉裝玉砌的人兒。人生苦短,譬如朝露,轉瞬即逝。就是要走許多地方,認識許多人。丁兄盡快兌來湯藥十兩,至盼至要!

    反正,宋知府一問要錢,就是至盼至要四字。

    這樣的信也被廣諸於眾,確實尷尬。

    宋孔當心中就惱了:丁啟光你這狗日的什麼意思,是諷刺我家貧,以顯示你是義薄雲天的帶頭大哥嗎/?你要買名,也不能貶低我吧,如此,我以後還怎麼見人?

    兩人翻臉是在有一年的會試,宋孔二人都中了進士。

    宋孔當是二甲第三十名,後來經過考核,中了庶吉士,算是走上了升官的快車道。丁啟光慘了點,三甲賜同進士出身。

    宋知府是寒門出身,如今得遂所願,頓時把持不住,又寫信給丁啟光。這次,他提出了一個相當過分的要求,說他的老婆和他結婚十多年尚未生下一二半女,準備休妻再娶。問丁啟光有沒有合適的豪門白富美推薦。

    丁啟光和宋孔當交往的時候和宋夫人也熟,心道這宋朋友還真是個沒良心的,你老婆當年不嫌你窮,辛辛苦苦操持家務奉養公婆,你現在功成名就了就要棄之如弊履,那不是陳世美嗎?

    照例,他又將這封信發了朋友圈,把宋知府黑了個底兒掉。

    這個時候的宋知府已經是庶吉士了,如何會將丁知縣放在眼裡。往日深埋在心中的運氣頃刻爆發,當即就寫了一封與丁啟光絕交書,恩斷義絕。

    後來,宋孔當翰林院坐館期滿,進戶部做給事中當了言官,而丁啟光則到地方上做了七品知縣。

    宋孔當是個記仇的人,又是個言官,經常上書彈劾丁啟光。

    被言官盯上,日子自然不好過,也沒有任何前程可言。老丁在官場上混了十多年都不得升遷,到現在還是個七品芝麻官。

    相反,宋孔當因為被丁啟光黑得厲害名聲大跌,給事中任滿,也下地方做了個知縣。混了十多年,好不容易才成為一府掌印,算是庶吉士中混得最差的。

    兩個青年時的好友鬥了十多年,最後的結果是兩敗俱傷,誰也沒落著好。

    巧的是,如今兩人竟然湊到一起。一個是淮安知府,一個則是山陽知縣。兩座衙門僅僅一牆之隔,中間還有一條小門連通。

    ……

    聽王二說完淮安官場上的密辛,周楠腦袋頓時大了一圈。

    真沒想到丁啟光年輕時候竟然是這樣的人,沒錯,你是心好,要幫助貧困同學。可是,你就不能學紅領巾做好事不留名嗎,偏生要到處對人說,鬧得沸沸揚揚。買名養望也不能這麼搞,這手法太粗糙太沒技術含量。

    換我是你,這種同學和官場上的同道可比所謂的江湖名聲要緊多了。

    丁啟光純粹就是腦抽,丟了西瓜揀芝麻。

    周楠忍不住搖頭:“畢竟是一二十年前的往事,宋知府和丁知縣都一把年紀了,往昔種種難道就不能一笑了之?”

    王二繼續說:“其實,宋知府來淮安之前,考慮到丁大老爺是山陽知縣,大家要在一起做官,抬頭不見低頭見,也有意和他修好,還寫過一封信來山陽。伯父老爺,你猜這個丁大老爺又乾了什麼?”

    周楠:“不會又把宋知府所寫的私信公佈於眾吧?”

    “倒不是。”王二說:“宋知府來淮安之前本在安慶做知府,按照朝廷的規矩,一個知府每年的俸祿是五十兩白銀,還有許多祿米,年初的時候統一發放。白銀和實物加一起,大約有一百兩左右。宋知府正月的時候領過一次,半個月後來淮安又領了一回。丁縣尊去年不知道從什麼地方聽到這事,就上折子告宋知府領雙俸,是貪污,必須重處,將這樁舊事翻了出來。最後,宋大老爺退還五十兩銀子和三十石祿米才了結此事。當年吏部年考的時候,評語也低,搞得很是狼狽。”

    “從此,府縣兩個衙門反目 仇,老死不相往來。上頭但凡差遣,比如接朝廷大員一類的好事,宋知府直接搶了過來,也不帶丁知縣玩兒的。”

    周楠聽完,瞠目結舌:丁啟光,神經病!

    沒錯,你當年做事是有些過分,屬於嘴欠,換誰是宋孔當都要和你割席斷交,說難聽點你屬於連人都不會做的那種。

    不過這些都是早年的事情,當時大家都是二十來歲血氣方剛之人。在官場歷練了這麼多人,人情事故多少都懂些。這麼大家又湊在一起做官,宋知府又是你的頂頭上司,大家相逢一笑泯恩仇不好嗎?

    你這廝反告人家貪污五十兩銀子的工資,這在官場上簡直就是一場笑話。

    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那五十兩宋孔當只怕還看不上眼,估計是當時上任時走得匆忙沒想到這一層,就算想到了也不當回事。

    為芥子大的小事就上綱上線,喊打喊殺,這不是嘉靖年的政治生態,難不成要退回到洪武年官不聊生的時代才滿意?

    難怪上次吏部主事王若虛來淮安的時候都由宋知府迎來接往,丁知縣從頭到尾都露過面。

    三生不幸知縣附郭,惡貫滿盈附郭省城,你丁知縣當的是附郭縣的知縣,本和宋知府有舊怨,不想辦法化解,還上彈劾折子和人家互掐,有意思嗎?

    周楠本以為宋孔當和丁啟光是同年,自己做了丁知縣的外甥女婿,有了這分情面,以後在府衙里的日子會過得滋潤。想不到這其中還有這層故事,說句實在話,換成自己是宋知府,知道手下一個知事是大仇人的親戚,也要好好整治一番。

    想到這裡,周楠忍不住想給自己一記耳光:周楠啊周楠,你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一心要攀附丁啟光。早知道這樣,那日的上策就該和他做個交易,以荀舉人的遺書為把柄好好敲荀家一家。中策就是直接將信公諸於眾,讓丁夫人大大破產,一消心頭之恨。

    結果,自己卻選了賣丁啟光一個人情的下下策,做了的外甥女婿。

    如果荀六小姐生得花容月貌也就罷了,偏偏望之噁心。

    最後,他仰天長嘆:“我究竟是在圖個啥啊?”

    看周楠神情落寞,王二安慰道:“伯父大人,就算府衙里的人要整你也沒什麼,最多不派遣差事給你,又沒有人能夠幫你趕走。你老人家好歹也是丁知縣的親戚,有他在你背後撐腰,伯父老爺你在這山陽縣的日子一樣過得威風。對了,丁縣尊說你若是閒著無事,可去尋他說話。反正府衙和縣衙之隔了一道牆,來去也方便。”

    “乖侄兒你是嫌我死得還不夠快,如何敢再去縣衙?你又懂個屁,山陽是附郭縣,又攤上這麼個知府上司,縣中的權力都要被府裡剝奪乾淨。丁啟光只怕年年歲考都會得個中下,用不了幾年就要捲鋪蓋滾蛋回家。到時候,我固然沒有好日子,估計你這個副班頭也當不成了。”

    心中悲催,周楠還是高看了王二一眼。這廝才到縣衙半日竟將這種事情打聽得明白,簡直就是個耳報神,倒不是一無是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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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交淺言深(求推薦票)





    周楠最後氣憤地一揮手:“你去跟丁老頭說,我之所以有今天這個處境全託他的福,他那個地方我是再不敢去的。”

    又過得幾日,府衙中依舊沒人理睬周楠。

    已經是夏季了,麥收時節,衙門里頓時忙起來。一是要收繳各縣解送到府城的夏糧稅賦;二是安置流民。

    地方官的具體事務主要分為三大塊:賦稅、治安和文教。

    童子試且不說,賦稅和治安可是撈政績的好機會。這兩件事直接關係到官員們年底的考評,所有的官員都被派了出去,府衙安靜下來。

    這一切還是和周楠沒有任何關係,得罪了知府,理刑廳是不會給他一絲出頭機會的。

    衙門裡熱,周楠所在的院子沒有一棵樹木,以他的級別,涼廳也沒資格去坐。

    被太陽曬了一個上午,到中午的時候,地面都被熱氣烤得發白。熱切蒸騰而去,屋中根本就呆不著人。

    周楠吃過飯後在屋中迷瞪了片刻,一身就被汗水徹底泡透。

    再這麼下去會中暑的,算了,我還是回家去吧,反正我在這裡也就是個擺設,來去自如,也沒有人管。

    周楠站起身來,昏頭漲腦地地走了一段路。突然有涼氣襲來,定睛看去卻見眼前是陌生風景。一片不大的荷花池,池塘邊上生得兩顆高大的榕樹,將頭頂的陽光遮得嚴實。

    “我還真是迷糊了,一不小心跑山陽縣衙里來。”

    正要轉身回府衙去,卻見一個道袍老者從旁邊的屋中走出來,正是山陽知縣丁啟光。

    他逍遙地揮著手中的折扇:“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子木,前番我叫王副班頭去叫你過來說話,緣何今日才到?”

    你就是個瘟神,我還敢來沾你嗎,自從碰到你小爺就沒有順利過。周楠心中嘀咕一聲,拱手施禮:“見過縣尊。”

    “子木,你我是一家人,何須如此客套?我這地方別的沒有,卻是這城中難得陰涼之地。既然來了,且坐下說話。我今年摘的明前六安瓜片甚好,茶清伴日永,雅淡喜梅芳。斜月穿牆隙,薄煙籠水傍。”

    在水畔,早已架了一口小火爐,有茶香氤氳。

    周楠聞言心中反感:還一家人,是不是還讓我叫你一聲舅老爺才開心,平白做了你的晚輩,真是倒霉。

    他一屁股坐在樹下的石凳上,接過一個縣衙長隨遞過來的茶碗。喝了一口,道:“縣尊好興致,夏收季節,大老爺你還偷得浮生半日閒,逍遙自在,寵辱不驚,大有先賢名士風骨,我輩楷模。”

    現在是夏收季節,衙門里政務繁忙,再加上山陽治所淮安城是水路要衝,商賈如雲,每天光收稅都叫人忙得腳不沾地。

    不過,聽人說,宋孔當來淮安做知府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將商稅收取的權力收歸府衙。到夏秋兩賦的時候,他又會派員督促指導工作,進一步抓權。

    這就是得罪上司,這就是附郭縣的悲哀。

    丁啟光如何聽不說周楠話中的諷刺之意,大笑著將扇子指著周楠:“子木,老夫青年時鮮衣怒馬,家中整日高朋滿座,極是熱鬧。不過,有一天突然翻然悔悟,所有浮華不過是過眼眼雲,紙醉金迷過後又能如何,終抵不做樹陰下,一杯茶一卷書,逍遙閒適。所謂,坐看濤生雲滅,靜聞花開花落。”

    周楠:“縣尊家中富貴,不用為稻粱謀,既然如此,當初又何必讀書仕進?”

    “不然,不讀書,終歸是見山是山,見水是水,又如何能夠感受到眼前這半畝方塘一鑑開,天光雲影共徘徊的意趣?”最後,丁啟光笑道:“老夫聽人說,周知事在府衙里被人投閒置散,意誌有些消沉。須知,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還是不可頹廢的。”

    週腩心中氣惱:好個姓丁的,老子之所以落到今天這個田地,還不是因為有你這個莫名其妙鑽出來的親戚。你他娘的混得被人剝奪了所有權力,整天只知道躲在縣衙里喝茶看書,準一個縮頭烏龜,反來勸我自強,有臉嗎?

    丁啟光也坐下來,從圍棋盒裡掏出一粒白子,當在左手星位上:“子木,閒著無事,你我手談一局如何?”

    “閒玩無趣,不妨添些彩頭,一錢銀子一局。”周楠拿起一粒黑子挨著白子放下:“誰先將五個子連成一線,誰贏。”

    圍棋,抱歉,那可是需要超強計算能力的,我一個文科僧,可不擅長這個。而且,這玩意兒太吃天分,十二歲不成國手,終生無望,少爺我沒這方面的才華。

    周楠在五子棋上倒是擅長,讀大學的時候還買過幾本棋譜背過幾十種變化。

    “五子棋啊,不雅不雅。”丁啟光搖了搖頭,還是應了一手。

    一盤棋飛快結束,周楠勝。

    丁啟光突然說:“最近流民甚多,若不妥善賑濟,怕要生事。老夫聽說去年的時候,子木曾將流民轉為軍戶,安置在鹽場,此發大善,對老夫頗有啟發。 ”

    這事周楠自覺幹得漂亮:“縣尊謬讚了。”

    丁啟光:“你們安東縣沒有問府衙要流民安置款子嗎,從去年開始,朝廷就陸續撥下銀子讓淮安府賑濟災民,總數達三十萬兩之巨。”

    周楠吃了一驚:“這麼多,沒見到款子啊!”

    “也對,此事由府衙一手操辦。為避免銀子發到災民手裡,百姓得了錢都吃光用光,然後接著等靠要,宋知府上了個以工代賑的折子……事就這麼成了。”

    原來,淮河年年氾濫,堤壩年年都要加高。因此,朝廷在淮安城中設了一個河道衙門,專門負責黃、淮水利。每年光水利款都需幾十上百萬兩,因此,河道和漕運乃是明朝兩個吃錢大戶,兩大衙門的主官也都是部院級官員高配。

    河工可是一塊大肥肉,任何人都想咬上一口。

    於是,宋知府就動了心,準備用以工代賑的藉口從中漁利。

    本來,你一個地方知府將手伸到河道上去,動了人家的蛋糕,那可是官場大忌,也會受到河道大員的強烈反對。可說來也怪,宋知府這折子一遞上去,朝廷竟然準了。

    這事從頭到尾都透著蹊蹺。

    聽丁啟光說完,周楠不解:“縣尊你同我說這些做甚?”

    丁啟光並不直接回答周楠的問題,道:“我朝歷來有非進士不得為官的製度,雜流宦海沉浮一世,最多也就像熊推官那樣一個正七品到頭,要想做正印官卻是沒有可能的。子木你能夠以軍功從一個吏員成為朝廷命官,已經走出了常人難以走出的一步,難道你就甘願一輩子一個正七品雜流庸碌一生?”

    周楠:“甘不甘心又如何,老大人這話我聽不明白。”

    丁啟光:“子木,你若想更進一步,就得有事功。”

    “什麼事功?”周楠有氣無力地問,心道:周大人我現在閒人一個,在衙門裡純粹就是聾子的耳朵——擺設。就算想撈政績,別人也不會給機會。

    丁啟光突然壓低聲音,說:“老夫查得清楚,從去年朝廷撥下三十萬兩銀子之後,宋孔當真正用在河工上的也不過區區十一萬兩,淮河大堤也就隨意壘起一段黃土,做個樣子。剩餘的銀子都被衙門里大小官員分了,知府、同知各得三萬,下面的七品官每人都有三五千不等,就連你們禮刑廳的熊推官也有四千入項。你我不妨合立拿到實證,將府衙上上下下一網打盡。”

    “啊!”周楠瞠目結舌,一時間竟無法思考。

    這可是三十萬兩銀子啊,真揭發出來,也不知道又有多少人頭落地。

    丁啟光又道:“老夫來山陽縣之後,因為只親民官,山陽縣的流民最多,宋知府就極力拉本縣下水。老夫為官清廉,如何肯同流合污。為了擺脫宋孔當糾纏,故爾舉報他貪污五十兩俸祿。”

    這個時候,周楠才恍然大悟,我說丁啟光為什麼這麼幼稚,原來別有深意。

    心中又對他的話嗤之以鼻:你為官清廉?哄小孩子而已,你這老頭混了一輩子才混個正七品知縣,方才還跟我說什麼坐看濤生雲滅,靜聞花開花落,其實還是想要升官發財。如果揭發出這個驚天大案,丁老頭有此大功,必然得朝廷褒獎,知府這個職位是可以爭取一下的,說不好還能調去中央六部做個郎中什麼的?他上了宋孔當的賊船,兩同學固然能夠重修舊好,可落到手頭的好處也不過區區幾千兩白銀,換算成人民幣,不過幾十萬塊錢,怎麼比得上做高官來得誘人。

    想到這裡,周楠心中又是奇怪:“嚴懲國賊蠹蟲乃是我輩正直之士義不容辭的責任,不過,此事縣尊自可上奏朝廷,為什麼又拉上下官?”

    丁啟光微笑道:“此事牽涉到府衙上上下下官員,是窩案,子木不妨先修書一封給南京唐應德唐部堂。”

    真是個老狐狸,周楠忍不住在心中唾了一口。

    這老頭也不知道是從什麼地方打聽到自己做過唐順之的幕僚,做這個知事也是老唐舉薦的。也就是說,從周楠得了這個官職那天起,他額頭上就烙著唐門門生的烙印。

    此案關係重大,涉及的人多面廣,卻不是一個小小的山陽知縣就能辦成的,如果有唐順之插手,事情就變得簡單的。

    以周楠對唐順之的了解,此人乃是正人君子,如果知道此事,必然不會置身事外。

    他頓時心中大動,如果能夠把府衙的官員一網打盡,這不就空出六七個官位來。以自己的事功,只要唐老師再舉荐一下,說不定就能升為正七品。

    這可是天大機遇啊,如何能夠錯過?

    不過,他還是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府衙窩案可是一顆炸彈,一個不小心就會把相關人等炸得粉身碎骨。丁啟光做了一輩子官,據周楠觀察,這人不但不二,還老奸巨滑得很。

    自己和他總共才見過兩次面,雖說名義上是親戚,可大家都不把這層關係當回事。

    如此關係到自己身家性命的大事,竟然交給自己這個剛認識的人去做,可能嗎?

    交淺言深可不是官場中人的做事原則,這其中必然有鬼。
mk2258 發表於 2018-5-11 22:11
第一百四十四章火坑不能跳





    周楠拈起一粒棋子,放在棋盤上,沉吟片刻,突然想起一事。

    就問:“縣尊,下官尚有一事不明白,還請大老爺解惑。”

    丁知縣:“子木且問。”

    周楠:“縣尊你剛才說,朝廷賑濟流民,總共撥下來三十萬兩銀,召集流民修建堤壩花去十一萬兩,府中大小官員我算了一下,按照你給出的數字,加一起不超過十萬。不是還剩下十萬嗎?你說錢都被他們貪墨了,可數字卻對不上啊!還請教,這錢去哪裡了?”

    丁啟光撫須笑道:“今年春節的時候,羅龍文羅含章南下探親,來過一次淮安,回京的時候解了一條大船,應該都帶回京城了。”

    “啊,羅龍文,你說的這人可是小閣老的幕賓?”周楠低呼一聲。

    丁啟光點點頭:“淮安知府宋孔當是嚴閣老的人。”

    羅龍文,字含章,安徽歙縣人,當朝小閣老的幕僚,第一智囊。

    小閣老何許人也,工部左侍郎嚴世藩,當朝內閣首輔嚴嵩的兒子。

    周楠這下徹底明白了,原來宋知府是嚴閣老的一門的外圍。難怪淮安府提出以工代賑,將手伸向河工,河道沉默不語,實在是惹不起嚴家父子。

    好個老丁,你要舉報宋孔當,那不是跟嚴閣樓對著幹嗎,膽子倒是不小啊!

    丁啟光以為周楠也害怕嚴家的權勢,笑道:“子木不用擔憂,人間自有公道,朝中自有清流君子,定不會容忍宋孔當這種國蠹蟊賊。真證據確鑿,你我將事情鬧大,嚴閣老小閣老也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韙庇護宋知府。”

    他這番話說得在理。

    後人一說起所謂的明朝第一大奸臣嚴嵩,都以為這人一手遮天,簡直就是個活曹操,可步履帶劍上朝,紫禁城中跑嗎?其實,這都是想像。嘉靖皇帝雖然不是明朝最有作為的皇帝,可政治智慧卻能排進前三位,僅次於太祖和成祖,怎麼可能讓嚴黨一枝獨大。

    在嚴黨之外,嘉靖還扶植了起清流言官,培養東廠、錦衣衛制衡。

    如此,老嚴父子的日子過得併不爽,他們在位主政的時期,每年都會被禦使彈劾上幾次,被罵得狗血淋頭。

    明朝的言官是一種相當可怕的存在,他們幹得就是給人挑錯的事兒。又掌握著朝野輿論,惹上他們,把你批倒批臭分分鐘的事。一言不合,就敢動手打人。嘉靖朝初年大禮議的時候,內閣閣老張璁就差點遭到他們的毒手。

    嚴家父子若敢對清流不利想要趕盡殺絕,你就等著身敗名裂吧,皇帝第一個不答應。

    周楠名義上的恩主唐順之乃是海內名士,心學掌門,朝野聲望極高。若他出頭辦理此案,嚴嵩父子估計也不想因為宋孔當這麼個小人物給自己惹麻煩,犯不著。

    最後,估計為了個世人一個交代,免去淮安府一眾官員了事。

    丁啟光要想搞掉宋孔當順利上位,周楠背後的唐順之是關鍵。

    義正詞嚴說完這句話,丁啟光用熱切的目光看著周楠:“難道子木就甘心永遠做正九品的雜流官?”

    “不甘心。”周楠很乾脆地說,然後朝他一伸手:“拿來?”

    “什麼?”

    周楠笑道:“方才我贏了縣尊三盤棋,你統共輸給下官三錢銀子。”

    “你……哎,還是多思量思量吧! ”丁啟光知道周楠這是明確地拒絕了自己,搖了搖頭命長隨取了三錢銀子出來。

    “思量,思量個鬼,小爺可不想陪你跳這個火坑,最後把命搭進去。”拿了錢,回到府衙之後,周楠朝山陽縣衙的方向狠狠地吐了口唾沫,有種想把丁知縣暴錘一頓的衝動:“丁啟光你就是個糊塗蛋,龍羅文解送回京城的十萬兩銀子估計最後落到皇帝手裡嗎?你告淮安知府,表面上看起來是劍指嚴嵩父子,可最後卻是針對皇帝,找死也不是你這麼找的。”

    作為一個穿越者,周楠自然知道嚴嵩之所以能夠做到內閣首輔一職,倒不是因為他有什麼政治才能。實際上,這老頭挺無能的。

    據說,他所有的施政綱領都是出自嚴世藩之手,就連討好嘉靖皇帝所寫的青詞也是兒子代筆。真說起來,小嚴倒是個不世出的人才。

    不過,嚴嵩有一樁別人沒有的才能——能幫嘉靖皇帝賺錢。

    嘉靖皇帝篤信道教,一高興了就在京城中大建宮觀,糜費巨大。他在位四十多年,將一個大明朝吃得精光窮盡,到裕王繼位的時候,國庫只剩白銀十萬兩,百官的俸祿都快發不出來了。正因為中央財政被他折騰到快要崩潰的邊沿,這才有張居正後來的隆萬大改革。

    嘉靖皇帝缺錢了就向國庫伸手,或者命嚴嵩想辦法。

    說穿了,嚴閣老就是天子的錢袋子白手套。

    老嚴每年收刮的錢九CD入了嘉靖的內帑,你去查,最後不是要查到天子頭上去?

    估計到時候就連唐順之也好不了,至於周楠這個小人物的死活,誰在乎?

    一個獄卒就能叫他二次穿越。

    周楠以往在讀穿越小說的時候,經常會讀到這樣的情節:穿越者在一次偶然中偵破了一件驚天大案,進而影響到政局和天下大勢。也因為立了這樁絕世功勞,引起了上頭相關勢力的注意,在某個大人物的提攜上出將入相、迎娶白富美,從此走上人生的顛峰。

    但小說總歸是小說,如今大明朝最大的大人物是皇帝。你給嘉靖天子找不自在,朝堂中誰敢不開眼出來給你站台?

    若不是一個先知先覺的穿越者,利祿熏心,周楠說不好還真要陪丁知縣稀里糊塗完蛋。

    “升官發財我也想,可命更要緊啊!”突然間,他竟有點同情丁啟光。丁老頭在官場上混了一輩子,到現在才是個正七品知縣,過得幾年就要被趕回河南老家養老。

    這老頭偏生又是個野心勃勃之輩,估計他看到往昔的同學宋孔當如今的風光場面,心中定然如毒蛇撕咬,世界上的事情,求不得最是痛苦。

    這事就這麼過去,周楠又恢復了平靜的日子。

    接下來一段時間,周楠閒得實在無聊,時不時跑縣衙里過去和丁啟光下棋聊天,每天都能贏上三五錢銀子,美滋滋。

    丁知縣自從周楠拒絕了自己之後,也不再提此事。

    兩人整日玩樂,倒也混得熟了。

    這一日,周楠散衙,就看到王二興沖沖地跑來:“伯父老爺,恭喜,恭喜啊!老家來人了,正在府中等侯,說是老爺的小妾素姐生了,是個大胖小子。”

    “我做父親了……”周楠一直以清爽少年自居,現在突然為人父,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大喜啊,大喜啊!伯父老爺,快回府上去。”

    周楠被王二拉著在街上跑了一氣,才回過神來。放聲大笑:“哈哈,哈哈,好,非常好!啊,別急啊,我先回理刑廳請個假再說。”

    作為一個普通男人,自然希望將自己的基因傳播下去,這是生物本能,周楠心中充滿了喜悅。

    “還請什麼假啊,此刻已經散衙,哪裡還尋得著人。伯父老爺不妨修書一封,小侄明日一早叫人投去衙門就是了。另外,侄兒已經準備好船隻,明日一大早保准將你平平安安地送到安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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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橫行霸道孝陵衛





    周楠:“乖侄兒倒是想得周到,就依你言。”

    府衙每日申時就會關衙,只留承發房的兩個書辦值夜,處理緊急事務。

    所謂承發房,就是收發文書的部門,屬於標準的秘書機構。周楠如今在衙門裡就是個隱形人,那假條送過去,估計人家也不當回事,押上幾日再送去理刑廳,周楠就算是無故曠工,這個月的俸祿也別想要了,還得記錄在案,影響年終考評。

    雖說每月幾兩銀子的俸祿對周楠來說只是毛毛雨,可到時候免不了要被熊推官一通訓斥,人大面大,鬧個沒趣。

    天氣熱,二人在街上跑了一氣,頭髮散亂,滿頭都是汗水。

    周楠自重身份,尚竭力維持著個人形象。王二可管不了那麼多,直接脫掉袍子,敞開胸懷不停搧風。

    這個時候,恰好一隊騎士送他們身邊經過。這些人都以黑布裹頭,身上的衣裳樣式古怪,不類漢俗。

    為首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子,此女高鼻深目,皮膚黝黑,頭上也同樣用布裹成一個大圓盤。她身上的衣裳極盡華麗,又是鍊子又是大釦子,又是鐲子、腳環什麼的,金銀珠寶加一起起來一二十斤重,亮得閃瞎人狗眼,也不知道累不累。

    不用問,這群人都是少數民族的。

    女子見王二乾瘦的胸脯上全是排骨,又缺了門牙,忍不住扑哧一笑對身邊侍從說:“這人好像一條賴皮狗!”

    王二大怒,正要回罵,周楠急忙將他拉到一邊,一拱手,然後抱歉一笑。

    那女子見周楠英俊挺拔,眼睛一亮,喝道:“這後生長得好看,弄回去。”

    周楠大驚,忙道:“在下乃是淮安府衙理刑廳知事周楠,衝撞小姐,還請恕罪。”

    “原來是個官兒,那就算是了。”夷女咯咯一笑:“周大人,若得閒,不妨去我那裡坐坐。”

    “一定一定,下官告辭,下官告辭!”周楠聽到這話像是見了鬼,也不廢話,與王二一道煙走了兩條街才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可算是虎口脫險了。”

    王二忿忿不平:“這哪裡來的蠻婆娘,也敢在我們淮安造次,真是可惡。伯父老爺,得抓回去關上幾日。”

    周楠苦笑:“我哪裡敢。”見王二不解,他解釋說:“這女子是播州宣慰使郡侯楊烈的一個遠房親戚,喚做楊車。他父親是楊侯麾下的一個侍衛,六品武職,這次得了楊烈的命令,入京進獻大木美材。這些西南夷人不服王化,你若是惹了他們,怕是直接將你給打死了。”

    “原來是她。”王二恍然大悟,道:“伯父老爺,方才那叫個叫楊車的女子好像看上你了,看她家好像很有錢的樣子,得她邀約,伯父 妨……”

    周楠喝道:“住口,這種女人是能惹的嗎,鬼知道她們有什麼規矩,別自找麻煩。”再說,這女子又那麼醜。真去她那裡坐坐,還不知道是誰佔便宜誰吃虧。

    回到租住的寓所,周楠一邊說話和王二說話,一邊手腳麻利地收拾起行裝。

    待到收拾停當,就將一枚一兩重的散碎銀子遞給荀芳語,叮囑道:“我估計會回家呆上三五日,這是你這個月的月份,你留在這裡,關好門戶,無事別出去。”

    荀芳語一臉的冷淡,接過錢轉身就走。

    她呆在這裡已經十來日,從頭到尾就沒有和周楠說過一句話。

    周楠自己也說不清楚和她是什麼關係,又憐她身世可憐,任她住下。反正一日三餐管飽,就當是養個小貓小狗。

    “好了,咱們走。”想起家中的妻兒,周楠有種歸心似箭的感覺。

    王二吞了一口唾沫:“伯父老爺,小侄忙於公務,到現在還粒米未沾牙,先前已經在小得月樓叫了酒菜,祝賀老爺你喜得麟兒。”

    周楠大怒,罵道:“你這廝,現在都什麼時候了還想著吃喝,打主意打到我頭上來了。這頓飯錢你出。”在這一段日子裡,王二時不時跑周楠這裡來蹭飯,又不好趕他走。

    這廝的工食銀子雖然比不上周楠,可油水卻足,每月收入加一塊兒,比周楠還多。

    王二忙賠笑道:“伯父老爺,總得要吃飯啊!我叫的那條船要等上一個時辰才到,現在去碼頭也是乾等。”

    正說著話,荀芳語面無表情進來,將一個包袱塞到周楠手中。

    “這是什麼?”

    六小姐依舊沉默不語。

    周楠打開來一看,裡面都是嬰兒的小衣小帽:“六姑娘是剛才去隔壁雜貨舖買的嗎?多謝了。”

    荀芳語還是不說話,自去天井裡洗衣裳。

    不片刻,小得月摟的伙計就將酒菜送來。

    吃過飯,見時辰差不多了,周楠去了碼頭。恰好王二找的那條船也倒了,就登船沿著大運河向北走了五六里地,就到了清江浦。

    清江瀑乃是大運河和淮河的交匯處,也是淮安的北大門。這地方是交通要衝,也駐紮了許多衙門的派出機構。有鹽道,有漕運,還有河道。另外,軍方大河衛也有一個水關。理刑廳也在這邊號了一座院子,駐了十來個兵丁查緝水上走私販私的不法分子。

    就連安東縣其中一個巡檢司的治所也在距離清江浦六里地的長江下游的草灣鎮,不過,那個巡檢上個月死了,又沒有子嗣,那個職位就空了下來,等待朝廷任命新人。

    原來,清江浦正是安東縣和山陽縣的縣界。說起來,山陽縣的地盤挺小的,就其總面積而言,安東至少是它的五倍。

    不過,一個縣級行政區的劃分看的是人口和GDP總量。山陽的人口和經濟規模反過來是安東的十倍。

    說起這清江浦這個地方,在明朝歷史上可是鼎鼎大名。正德朝的時候,寧王謀反,武宗皇帝御駕親征討。可天子親軍剛走到江南,一箭未發,那頭捷報傳來,王陽明已經徹底討平判軍。

    正德皇帝很是失望,只得班師回朝。經過此地,見見水上風景優美,魚翔淺底,頓起漁夫之興,便自駕小船捕魚玩耍。結果,提網時見魚多,武宗大樂,盡力拖拉,使船體失去平衡,他本人也跌落水中。明武宗在北京長大,不懂游水,入水後手忙腳亂,一陣亂扑騰,親侍們雖然把他救起,但水嗆入肺,加之惶恐驚悸,身體便每況愈下了。也可能他是受驚之後,加上秋日著涼,引發了肺炎,回京城之後不久就因病駕崩。

    正德這一死,因為沒有子嗣,這才有如今的嘉靖皇帝繼位的故事。

    老實說,這地方的風景真的不錯。周楠是個喜歡旅遊的人,以前在安東縣衙門做師爺的時候,就帶妻子來這裡游玩過。不同於大運河其他河段水流渾濁,此地的河道經過淮河水的灌注,清可見底,碧藍如帶。河邊鎮上盡是廳台樓閣。倒影水中,如同一副水墨山水畫。

    只不過,此刻天色已晚,黑漆馬烏一片,也沒風景可看。

    周楠掛念剛出生的嬰兒,只催促船隻快走。

    走了一段路,眼見著就要進入淮河。

    前頭燈火通明,就有一條小船靠過來,喝道:“停下來,過去的不行。”很古怪的口音。

    話音剛落下,就听得“咻”一聲破空聲響,一支羽箭就釘在船舷上。若是再偏上一遲,就要射中船夫。

    船老大驚得滿面煞白,忙將竹蒿刺入河底,叫道:“別放箭,別放箭!”

    周楠定睛看去,只見那船上載者五六個渾身披甲的士兵,為首那人個頭極矮,身上穿著竹甲,腰別一長一斷兩把倭刀。

    遠處,還有五六條打著燈籠的小船在水面上來回警戒。

    大運河本不寬,如此一來,整個水道被徹底封住。

    “難道是倭寇來犯?”周楠心中一驚,又失笑:“淮安已經深入內地,倭寇怎麼可能跑這裡來。淮安附近到處都是駐軍,難道他們都是擺設?”

    明朝和倭寇打了幾年仗,福建、浙江不少海匪都加入倭寇做了漢奸。但倭人那邊也有不少人投到明軍這裡來,顯然這個倭人就是如此。

    周楠走到船頭,對那個倭人一拱手:“這位將軍,本官乃是府衙理刑廳知事周楠,有公務在身,需要過江,還請行個方便。”

    那倭人軍官:“過去的不行。”

    周楠皺了一下眉頭:“敢問你是哪個衙門的,鹽道、河道還是大河衛?叫你們的官長過來說話。”

    “過去的不行。”

    周楠氣惱: “你就會說這一句話嗎?”

    “哈哈,他還真是只會這一句話。”船上的士兵發出一片哄笑。

    笑畢,又有一人喝道:“老子們是孝陵衛的兵,我不管你是什麼鳥毛知事。得上司令,在此查緝不法之徒,所有船隻都不許過去,否則殺無赦。你這廝少在老子麵前抖威風,惹惱了,一刀剁成兩段扔江里餵魚。”

    說完話,那五六個士兵紛紛跳上船了,對著船夫一頓拳打腳踢,搶了他們身上的錢財和備下的干糧,呼嘯而去。

    周楠好歹是個官,那群軍漢倒是不敢無禮,但打狗還得看主人臉,頓覺顏面大失。

    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一個九品文官遇到孝陵衛這種天子親軍,也是無可奈何。

    船老頭抹了一把臉上的鼻血問周楠:“周老爺,現在怎麼辦?”

    “一群土匪。”周楠鐵青著臉,他穿越到明朝之後還沒有受過這樣的氣。尤其是在做了安東縣師爺之後,一路順風順水。今日一口氣憋在胸口,念頭怎麼也不通達:“先將船靠岸,歇上一夜,明日看情形再說。”

    理刑廳在清江浦鎮上自有一個知事所,周楠決定先在那裡住上一晚。

    知事所的人見上司光臨,急忙把他迎了進去,有準備了幾樣小菜,溫了一壺酒給周大人洗塵。

    又有一個書辦在旁邊作陪,態度極是恭敬。

    周楠喝了兩杯酒,心氣順了些,就好奇地問:“鄭書辦,這水上在鬧什麼,緣何封路?”

    鄭書辦:“卑職也不知道是怎麼了,只曉得是孝陵衛在公幹,他們封住水道,別人也沒法子。”

    周楠更是好奇:“運河關係到漕運,孝陵衛好大膽子。對了,孝陵衛不是駐在南京嗎,怎麼跑淮安來了。”

    鄭書辦:“淮安有個孝陵衛的百戶所,他們是天子親軍,莫說地方官,就連兵部也沒管轄權。他們要封水路,誰敢過問?”

    “孝陵衛是天子親軍嗎,我怎麼沒聽說過?”

    鄭書辦:“周知事有所不知……”

    原來,天子親軍有二十六衛。分別是吾前衛、金吾後衛、羽林左衛、羽林右衛、府軍衛、府軍左衛、府軍右衛、府軍前衛、府軍後衛、虎賁左衛、錦衣衛、旗手衛、金吾右衛、羽林前衛、燕山左衛、燕山右衛、燕山前衛、騰驤左衛、騰驤右衛、武驤左衛、武驤右衛、武功中衛、武功左衛、武功右衛、永清左衛、永清右衛。

    這二十六衛職司各不相同,比如錦衣衛負責詔監獄,是個特務機關,金吾、羽林等十九衛,分別掌守衛巡警。騰驤等四衛,掌隨駕護衛。

    按照明朝衛所製度,一衛有兵五千六百人。如此算來,天子親軍數量倒是非常龐大。

    不過,土木堡之戰之後,二十六衛隨天子出征瓦剌,全軍覆滅。如今大多只是一個名號,既沒有兵,也沒有什麼實權。

    因此,朝廷就將這二十六衛重新編制,合成十三衛。

    和其他親軍駐紮北京不同,孝陵衛則留在南京。顧名思義,就是守太組朱元璋陵寢孝陵的。

    那麼,問題又來了。你南京的孝陵衛不呆在南京,跑淮安來做什麼,還設了一個百戶所。

    原來,古代帝王的陵寢規模宏大,並不像後人所想像的那樣一個封土堆了事。除了山岳陵,還得建祠,脩大殿,每年都要花許多錢修葺維護。

    另外守陵的幾千人馬吃喝拉撒都需要錢,朝廷每年給的那點俸祿銀子和微薄的軍餉可養活不了他們。

    孝陵衛中的殿堂、樓、亭、陵墓每年都要維修,需要大量的建築材料。特別是所使用的琉璃瓦和地上的金磚,都需要從淮安府這邊燒製。

    所以,孝陵衛的官軍就藉這個由頭在這裡設了個百戶所,駐了兩百人馬,負責物資轉運。因為是天子親軍,也沒人管,靠著走私,倒也有不少入項。

    聽鄭書辦說完,周楠心叫一聲晦氣:原來是這麼一群只對皇帝負責的軍痞,本官今天受的這個氣還真是沒地方出了。

    正在這個時候。突有一兵丁興沖衝來報:“鄭老爺,可算是尋著人了,現正關押在牢房中。這下好了,總算可以跟上頭交差,睡個安穩覺了。老爺,這人是現在交給孝陵衛還是天亮再帶回府城……啊,周老爺……見過知事老爺。”

    鄭書辦笑道:“好,你先下去歇著吧,先將人看好,明日再說。”

    周楠:“什麼事?”

    鄭書辦打了個哈欠:“還能是什麼,估計是小的們在巡夜的時候抓到行跡可疑之人。也沒什麼大事,明天再說。”

    不知道怎麼的,周楠突然起了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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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世界真小





    從剛才那兵丁跑來說的“鄭老爺,可算尋著人了”這句話可以得知,這個被捕的人犯鄭書辦顯然認識。

    “那麼,他又為什麼要瞞住我呢?”周楠這人有個天生的禀賦,非常細心。

    發現其中的不對之後,周楠故意說:“閒著也是閒著,本大人今夜無事,索性就審審那個犯人。”

    鄭書辦面色一變:“周老爺,一點小事何勞你親自出馬,不用理睬的,先關一晚上吧!”

    他越是這麼說,周楠越是好奇心爆棚,搖頭:“不不不,本官身為理刑廳知事,自然要勤於政務,遇事如何能夠不管。”

    鄭書辦見周楠執意要審問那個犯人,一咬牙,冷冷道:“周知事,這事卑職還真沒辦法同你講,也勸你別過問。卑職這個一畝三分地可不歸你管,還請大人還是早早去安歇了,休要給大家找麻煩。”

    他不說還好,一說,周楠心中就騰起了一股邪火。這鳥人竟敢對本官無禮,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膽子。

    周楠:“好個混蛋東西,你什麼身份,這裡也有你說話的地方,本官也不跟你費口水,牢房在那裡,帶路,我要去審。”

    “你敢!”鄭書辦大叫,一把拉住周楠的袖子。

    周楠也不廢話,一記耳光抽到他臉上。

    他何等氣力,鄭書辦頓時被抽得眼冒金星,一屁股癱坐在地上。等到醒過神來,才發現自己面臉都是鼻血。而周楠已經出了門,他心中大駭,嘶聲對手下喊道:“快快快,快攔住他!”

    可兵丁們面面相覷,又如何敢去攔。在等級森嚴的古代衙門,官大一級壓死人。

    周楠進了理刑廳設在清江浦的班房,卻見屋角坐著一個大約三十出頭的青年書生,一身讕衫,竟是個有功名的秀才。

    那人見周楠一身官服進來,顫聲大叫:“人不是我殺的,人不是我殺的,這是個意外……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救命啊,救命啊!”

    聽到這話,周楠直感覺一股涼氣從脖子後生起,直衝腦門,繼爾大喜:政績來了!

    剛才鄭書辦阻攔他和犯人見面,原來這其中涉及到一樁命案啊!看他態度,說不好也牽扯其中。這鳥毛書辦先前見我的時候不動聲色,心理素質真好。

    周楠在府衙受盡排擠,如果不出意外,今年年末歲考定然會得個下下。如此兩三年,年年考核不過關,怕是要被罷官免職。

    今天如果破了這樁人命官司,卓異考評妥妥到手,真是瞌睡來了遇到枕頭。

    周楠厲聲大喝:“你這秀才的事發了,還不從實招來。我們絕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也不放過一個壞人,定然會還你一個公道,說!”

    那書生顯然是受驚過度,整個人已經迷糊了,只翻來覆去說:“人不是我殺的,人不是我殺的,冤枉,冤枉啊!”

    周楠皺了一下眉頭,這書生顯然是已經精神崩潰,如此問下去也問不出什麼,得給他來點刺激的。

    正要端起班房裡一盆冷水給他澆下去,給書生腦袋裡過熱的CPU降溫。

    突然,周楠舉著蠟燭照了照那書生的臉,禁不住低呼一聲:“荀秀才!”

    沒錯,這人就是丁夫人的兒子,荀芳語的異母哥哥荀秀才。

    說起荀家,周楠就氣不打一處來。他那日被丁啟光擺了一道,手握荀舉人信件,不但沒有得到任何好處,還被荀家硬栽一個醜女做妾,平白養荀六小姐一輩子。這也就罷了,問題是做了丁啟光親戚,自己在府衙里受盡排擠,仕途無亮,前程盡毀。

    現在荀秀才可算落到我手裡了,又涉及到人命大案,若不用來好好做篇文章,我周楠這輩子就是白混了。

    當下,周楠忙一把抱住荀秀才,使勁搖著,大聲安慰:“大公子,沒事的,沒事的。你看看我是誰,我是你妹夫周楠啊!一筆寫不出一個親字,無論有天大的事,放心,妹夫幫你擺平了。”

    “週……子木……你是周子木,理刑廳知事周楠?”看到周楠,荀秀才眼睛裡恢復了光彩,吃吃道:“你真能幫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周楠:“說吧,究竟是怎麼了?”

    “我我我……”

    周楠道:“大公子,我們是一家人,我和丁知縣交情不淺,難道還能害你。你若是不說,我只能把你交給推官了。”

    “別,快放了我。”荀秀才一把抓住周楠的手,力氣很大。大約是今天的事情實在太大,他心中驚恐,六神無主。見到周楠,就好像是看到救命稻草,禁不住流淚搖頭:“都是意外,和我真沒有關係啊,這事是這樣的……”

    事情是這樣,當今嘉靖天子在京城大建宮觀,搞封建迷信活動。修建道觀需要大量上好木材做大樑和立柱。播州,也就是後世遵義市出產上好木材。

    於是,播州每年都會派人押了木料沿赤水河一路放到長江,然後順江而下,經大運河北上京城。

    經手進獻大木美材的是一個楊姓軍官,就是那下午時周楠和王二在街上碰到的那個渾身掛著亮閃閃貴金屬的夷人女子的父親。

    每次進京,楊姓軍官都會帶著女兒一道過來。淮安是水運樞紐,到了這裡,路程算是走完了三分之二。播州軍士都會在淮安休整幾日。

    一來二去,楊姑娘就同地方上的的官宦縉紳子弟混熟了。夷人風俗頗怪,也沒有漢人那套道德和貞潔觀。未婚女子可以自由擇偶,一但看上誰,就站在山頭放歌:“哥哥你隔著一重山,妹妹想你想得困不著覺。”

    若是山那頭的男人看女子看對眼了,就會唱道:“好花紅誒好花開,好話長在刺籬間誒。隔河望見艷山紅,呃七十二朵做一蓬呃,想摘哪朵摘哪朵呃,都是那個艷山紅呃……”

    然後,大家就可以一起滾床單了。

    若是男子看不上你怎麼辦,別絕望,直接帶人上門,搶了那英俊後生送進洞房就是了。

    這就是後人津津樂道的搶親和走婚制,開自由戀愛一代之新風。

    楊車往年經過淮安的時候,不知道漢地風俗,也乾過強搶小鮮肉的事情,鬧出過緋聞,弄得地方官苦笑不得,最後解釋半天楊小姐這才放人,說:“反正人已經玩過,本小姐也厭了,人你們領回去吧!”

    大小姐威名赫赫,每年播州人經過淮安的那幾日,街上就只剩下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白髮老人和油膩中年,欲要碰瓷搞艷遇。

    今年淮安知府宋孔當的兒子宋小衙內不知道怎麼聽到楊小姐的名氣,又知她有過人技能,解鎖許多極高難度的知識,就約了荀秀才一道去探訪“佳人。”

    原來,宋孔當做官之後納了小妾生育四子,前面三個孩子都已經長大成人,留在河南老家侍奉母親。只第四子今年十四歲,學業未成。

    宋孔當考慮到南方的師資力量很強,就將兒子接了過來,請了一個蘇州的名士細心培養。

    畢竟是士林一脈,府城有功名的讀書種子和小衙內也有交道。其中,荀秀才和他關係甚好。荀秀才母家和小衙內同是為河南歸德人氏,說起來算半個老鄉。雖說丁知縣和宋知府已反目成仇,可朋友各交各的,上一輩的恩怨同下一輩也沒什麼關係。

    他們經常在一起喝花酒,算是超級損友。

    兩書生來訪,相貌也不錯,尤其是小衙內更是粉裝玉砌,楊車大為動心。

    三人談天說地,不知道怎麼的就說到進獻天子的良材大料,小衙內心中好奇想過去看看,畢竟河南是典型的農業區。千里黃淮大平原,除了麥子還是麥子,三人懷抱的木料可不常見。

    大約是喝了酒,三人衝動之下,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就在水上木料中席天幕地,真鳳真凰,虛鳳假凰,成了好事。

    “絲……野外……”周楠抽了一口冷氣,感嘆:城里人真會玩。

    想不到這楊姑娘如此豪放,如此有情趣。真是只有取錯的外號,沒有取錯的名字。楊車女同學人如其名,這車開得狂野。

    不對啊,那楊車生得好醜。雖說走的是技術流路線,可正常人也沒辦法下口啊!

    周楠又想起荀舉人剛才說小衙內生得粉裝玉琢,好像明白了什麼。一句:“大舅哥,'菊花何太苦,遭此兩重陽,'這句詩做何解?”幾乎脫口而出。

    他心中感慨,想我周楠在現代社會也算是純潔的清爽少年,怎麼一穿越到明朝,處置的都是風流艷案?

    這明朝人也太不正經了。

    也對,明朝發展到這個嘉靖年,正屬於最繁華的時代,飽思那個啥……真是禮崩樂壞。

    正在這個時候,突然一個潮水湧來。也是他們運氣不好,捆紮木料的繩索突然斷開。

    那巨大的原木互相撞擊,恰好將楊車姑娘夾在其中。千鈞重壓,頓成肉泥,香消玉隕。

    見死了人,小衙內和荀秀才嚇得魂不附體,穿了衣裳,各奔東西,溜之大吉。

    荀秀才見惹上了這麼大的禍,整個人都懵逼了,在清江浦躥了半天,終於落入辦案的理刑廳兵丁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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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當機立斷周子木





    不愧是有功名的讀書人,大舅哥荀秀才雖然六神無主,可說起事來條理清晰,只幾句話就將來龍去脈說講得清楚。

    聽問,周楠一陣無語。自己便宜的老泰山荀舉人正直善良,胸有正氣,典型的理想主義者,怎么生了這麼個混蛋兒子。

    荀秀才還真驚慌地低呼:“妹夫,妹夫,你是理刑廳的人,快放了我呀,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放人嗎……”周楠心中突地悚然而驚,嗅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

    “對對對,快放了我,我要回家,我要回家。”荀秀才低聲哭泣道:“人不是我殺的,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說著話,就用手死死地抓住周楠的胳臂,抓得生疼。

    就在這個時候,外面傳來一個鄭書辦驚慌的聲音:“理刑老爺,班房就在這裡面。”

    接著是熊仁憤怒的吼聲:“周楠,你好大膽子!”

    周楠也不廢話,一把抓起地上的一把鐵鉗子,“呼”一聲輪圓了,就重重地敲在荀秀才後腦上。

    原來,理刑廳設在清江浦的知事所負責當地治安,查緝做姦犯科的歹徒。但凡捉到犯人,都會用刑審訊。這把鐵鉗是用來夾燒紅的烙鐵的。古代可沒有文明執法一說,刑訊逼供所得的證據也被法律承認。

    可憐荀秀才酒色過度身子本虛,又沒有心理準備,吃了這一鐵鉗,兩眼一翻,暈厥過去。

    周楠急忙一把抱住他,裝著悲痛的樣子高呼:“秀才,你怎麼了,你怎麼了,醒醒,醒醒!啊……理刑,你怎麼來了?”

    熊仁一臉鐵青,喝道:“周楠,本官倒要問你怎麼在這裡?”

    “禀理刑,下官得了家信,安東老家的小妾剛生了兒子,就急忙趕回家去,卻被擋在這裡。”周楠紅著眼圈:“這荀秀才是我一房小妾的兄長,不知是何緣故被關在這裡,還不醒人事。一定是受了刑。”

    說著他用憤怒的目光看著鄭書辦,怒喝:“姓鄭的,人是不是你打暈的。你好大膽子,不知道荀秀才有功名在身,不知道他是我的親戚嗎?老子跟你沒完,明天定報到學政大人哪裡去為他討還公道。”

    言畢,他就跳起來,伸手要欲打。

    鄭書辦大驚:“周知事,卑職也是公事公辦啊!”

    熊仁大喝:“周楠,你住手,上司面前豈容你這小人猖狂。鄭書辦,我問你,這荀秀才怎麼回事?”

    鄭書辦:“回理刑的話,卑職也不知道怎麼了。估計是這秀才受驚過度,這才暈厥過去,不管我事。”

    熊仁又問周楠:“周楠,你進來的時候荀秀才就是這樣了?”

    周楠:“我進來秀才就是這樣了,怎麼叫也不應。理刑,鄭書辦對一個有功名的讀書人濫用刑法,你不能不管。還有,荀秀才被理刑廳捉進班房,敢問他所犯何事?”

    熊仁先前進來的時候一臉的緊張,此刻卻神色一鬆:“周楠,好好的一個人夜裡在街上亂跑,非姦即盜,自然要問上一問,查清楚了自然會放。鄭書辦也是職責在身,他方才不是說了嗎,知事所可沒有對荀秀才用刑,此事與他無關,你也不要節外生枝。”

    周楠還是不依,熊推官 時惱了,罵道:“你這小人羅嗦什麼,這事本官自有主張。你不是要回家探親嗎,本官怎麼不知道?你擅離職守,本官不治你的罪也就罷了,還敢在上司面前咆哮。罷了,既然你家中有事,還不快快回去。某准你三天假,運河水路已經開放,你可以走了!”

    周楠還是怒不可遏的樣子,指著鄭書辦的鼻子罵:“荀秀才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我跟你沒完,你等著,你給本大人等著!”

    罵了半天,才心不甘情不願地離去。

    看著周楠罵罵咧咧的背影,熊仁忍不住吐了一口唾沫:“真是狂悖小人!”

    鄭書辦:“理刑老爺,卑職真沒有對荀秀才用刑,卑職冤枉!”他很委屈。

    熊仁一臉森然:“少說廢話,帶上荀秀才走,今夜的事你誰都不許說,就當不知道。否則,須饒你不得。”

    果然,正如熊仁所說,運河水關已開。

    河上滯留了兩個時辰的船隻又開始動起來,卻見幾十上百條船都張開風帆,掛在桅杆上的燈籠連成一片,形成一條燈火的長龍。

    這才天一黑就伸手不見五指的明朝乃是難得的美景。

    船隻行了一個多時辰,周楠才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心道:先前好險,若非我當機立斷打暈荀秀才,只怕自己都要陷進去。

    這可是一件人命大案,既涉及到宋知府有涉及到播州楊家,都不是自己能惹的。

    宋知府且不說了,那是周楠的頂頭上司的頂頭上司,只需動根手指就能叫周大人吃不了兜著走。

    至於播州楊家,更是兇名赫赫。尤其是下一代家主楊應龍,乃是明朝萬曆年的歷史名人萬曆三大徵中征討播州之戰的主角。

    播州,就是後世的貴州遵義市。

    貴州位於雲貴高原中心,自然環境惡劣,素來有天無三日晴,地無三尺平,人無三分銀之說,典型的老少邊窮地區。現代社會開發多年,國家修建了大量的公路,又有政策傾斜,終於讓當地擺脫了貧困。

    可在交通落後的古代,那地方是典型的蠻荒,大明朝的中央統治也輻射不了。因此,只能實行土官制度,實行地方自治。

    明朝的地方官員有土官和流官兩種,流官就是中央派遣官員管理地方事務。土官,就是授予當地土豪、首領官職代朝廷管轄當地土民。

    播州楊家是當地土司,世代鎮守貴州遵義地區,迄今已經十多代人,也不知道是什麼名族,楊家和當地人通婚,血統很亂,有漢有苗有瑤也有彝。不過,楊家人對外都說自己是漢人,以示歸化。

    楊家在播州經營十多代,勢力強悍,形如割據政權。現在的家主叫楊烈,到他去世,楊應龍繼位之後,播州反叛。萬曆皇帝調動大軍鎮壓,此戰名曰播州之役,和朝鮮之戰、寧夏之役一道史稱萬曆三大徵。

    播州平亂後明朝招降的叛軍土兵就有一萬人,這是什麼概念呢?萬曆二十七年,李化龍到四川整頓軍備,準備圍剿楊應龍的時候,整個四川省的常備官軍都沒有一萬人。

    楊家就是典型的土皇帝,還是實力強悍的那種。對於楊家,朝廷是諸多籠絡,不斷對楊家家主加官進爵。

    現在是嘉靖年,距離楊烈去世還有好幾年,距離楊應龍叛亂尚餘三十來年。

    其實楊應龍的反叛有其複雜的原因,就目前而言,楊家還是忠誠於大明王朝的。如今,楊家一個軍官的女子死在淮安,雖說這個軍官地位低微,僅僅是個不起眼的六品武職。

    可是,政治這種東西很微妙。若有人拿此事做一篇文章,或者楊家人感覺受到侮辱,欲要討個公道。這顆炸彈一爆炸,不知道要炸死多少人。

    外交無小事,這事一旦傳出去,京城理藩院的官兒們第一個就會跳出來,手執團結河蟹大棒。

    這一棒子打下來,可沒人承受得起。

    在政治這口大磨盤下,周楠只能算是一顆小小的穀子,輕易就要被碾成粉末。要想明哲保身,你就別跳磨盤上去。

    這也是周楠剛才直接打昏荀秀才的緣故。

    熊仁顯然是知道這件案子的,否則也不可能大半夜驚風急吼跑清江浦提審犯人。若他看到周楠和荀秀才在一起,周楠怕是說不清楚了。

    荀秀才這一昏迷,周楠大可裝著什麼也不知道的模樣。諜戰劇看得多了,他自然知道一無所知道才最安全的道理。

    只委屈了大舅子,不過,後腦可是人體要害,別被我一鉗子打死才好。如果那樣只能說一聲抱歉了,就讓熊推官和鄭書辦去頭疼吧!

    周楠頗為自己的果決明快而自得,心中也是警惕:混官場,尤其是混古代的官場,還真是步步危急。就今天這事,我若不是事先知道楊應龍那段歷史,稀里糊塗的,說不定就陷入這個大麻煩裡去。可見,做事三思而後行未必就對。危急關頭,得當機立斷。

    對於,這件事不小,我既然已經知道內情,是不是要作篇文章呢?

    心中依稀有了個念頭,便開始仔細推敲。

    在船上呆了一夜,第二日上午,周楠的船就到了安東縣城。

    剛回到家,就听到洪亮的嬰兒哭聲。周楠心中突地一甜,就好像是沁在蜜糖罐子裡,整個人就好像是踩在五里霧中,有點暈忽忽的感覺。

    這個時候,就看到萵苣正端著一盆熱水從灶房出來,見著周楠,大喜:“老爺回來了,夫人,老爺回來了!”

    周楠忙叫道:“萵苣,我兒子呢,在哪裡?”

    萵苣扔掉手中的木盆:“在夫人屋中呢!”

    屋中傳來雲娘的驚喜的聲音:“相公,快進來看看咱們的兒子。”

    周楠一呆,孩子怎麼在雲娘屋中,不對勁啊!

    進得屋裡,卻見一個小孩兒被襁褓包裹,正在雲娘懷裡放聲大哭。

    雲娘一臉愛憐地用手拍在孩子的背心。

    那娃娃雖小,也有些瘦,有點營養不良的架勢。可卻生得清秀,和他母親素姐有三分相似。

    說來也怪,一看到周楠,小傢伙就停止啼哭,睜著黑白分明的眼睛好奇地看著自己的父親。

    周楠伸出一根手指去逗,卻被兒子用手緊緊抓住。

    一股暖流從手指襲來,直接傳到心裡。

    周楠整個人都幸福得像是要融化了,連聲說:“好娃娃,好娃娃。”

    父子二人如此親熱,雲娘也微笑地看著他們。

    良久,周楠才奇怪地問:“雲娘,這孩子不是素姐的嗎,怎麼在你房裡,素姐呢?”

    雲娘溫柔地說:“素姐正在屋中坐月子。”

    萵苣插嘴: “老爺,按照大戶人家的規矩,大少爺得夫人養,夫人才是他真正的母親,自然要抱這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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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還算融洽





    沒錯,明朝的大戶人家確實有這個規矩。

    古代實行的是一夫一妻多妾制度,男主外,女主內。也就是說,家中只有一個女主人,那就是男主的元配夫人。

    所有小妾所生的孩子都要喊女主人為娘,至於生母只能叫做姨娘。

    至於小妾則不能叫孩子為兒,男孩子得叫“哥兒”女孩子叫“姐兒。”

    這封建禮儀,感覺總有點怪怪的,對素姐也有點不公平,周楠不覺一呆。

    見他神色異常,雲娘忙說:“相公,其實妾身見這孩兒生得好,加上素姐生產之後身體虧虛又沒有奶水。怕她累著了,就抱過來代為照顧。奶娘已經請好,等下就會過來。相公若是覺得不妥,我叫萵苣將孩子送去素姐屋中。”

    此話一說出口,萵苣就不滿地叫了一聲:“夫人。”然後撲通一聲跪在周楠面前,泣血苦諫:“大老爺,凡事都有個規矩,無規矩不成方圓。大老爺衙門裡如此,家中也該如此。禮制大於天,若是壞了規矩,人心不服,傳出去對老爺名聲有損,我等做下人的也羞見世人。”

    這什麼歪歪理,好個小丫頭片子,這是要在家中當忠臣嗎?

    不過這個萵苣對雲娘倒是忠誠,這份心情倒是可以理解。

    周楠突然得了個兒子,能夠傳承家業,心中自然歡喜。可是麻煩事情也跟著來了,孩子畢竟是妾生子,現在有是長子。而云娘這種大妻卻沒有子嗣,日後若是孩子有出息了,大家相處在一起未免有點尷尬。

    在未穿越之前,周楠對古人能夠三妻四妾兒孫滿堂蠻羨慕的。現在看來,家中人一多,各種關係處理起來挺煩惱的。

    可見,大開后宮也不是什麼好事。

    其實,萵苣這個建議倒是兩全其美的辦法。

    周楠想了想,也懶得管家務事,就對雲娘道:“罷了,這孩兒就在你房中養。”

    雲娘和周楠重聚已經一年多時間,可現在肚子裡還沒有動靜,心中難免自怨自艾。見丈夫答應把這個孩兒給自己,知道是他自對自己的寵愛。心中又是幸福又是感激,又緊緊地抱著孩子,眼圈微紅。

    周楠又補了一句:“娘子若喜歡孩子,咱們生就是了。以後家裡立個規矩,各房若是生了女兒,自己養,是男孩就給夫人你。”

    雲娘大喜:“相公,那六姑娘若是生了兒子也送過來。還有,她畢竟是咱們周家的人,雖說在府城可以照顧相公起居,可奴家聽人說官員上任是不能帶家眷的,要不我派人去接?”

    周楠:“啊,你也知道荀六姑娘?”

    雲娘:“聽小蘭說的。”

    “王二這個口快的。”周楠有點尷尬,說:“夫人,荀六小姐可不是我的小妾,我也沒那個心思。”就大概將那件事說了一遍。

    雲娘嘆息一聲:“荀姑娘也是可憐,相公可納之為妾。”

    周楠:“算了,算了,惹不起,這事你也別管,我會妥善安置她。我連身契都還她了,那孩子現在看起來情形有些不妥,像是失心瘋。等過一陣子,等她正常了,聽憑自去。”又問孩子起名沒有。

    雲娘笑著這不等你取嗎?

    周楠:“就讓素姐取吧。”

    就去了素姐的屋中看她。

    周楠同意將孩子交給雲娘,現在見著她,突然有點心虛。

    不過,看素姐的樣子倒不是生氣,忙要起身。周楠扶她坐好,說:“素姐你受委屈了。”

    素姐微笑:“妾身也知道大戶人家的規矩,我性子不好,怕是教不好孩子。雲娘心善,孩子給她養,奴家也放心,多謝相公憐惜。”

    如此,周楠就徹底鬆了一口氣。

    只是素姐姐的丫鬟香草一臉的忿忿不平。

    商量了半天,素姐給孩子取了名,單字一個泓。說是,周楠兄弟名字中都帶一個木字,下一輩就得帶水。金木水火土,如此一代代排輩。

    周楠點頭說好,後來想了想,不對啊,以五行來排輩分,那不是老朱家嗎?

    素姐出身教坊司,身世坎坷,精通人情事故。雖然將兒子給大房養,心中不甘。不過,禮制如此,她也無能為力。在丈夫面前,也不好做表露心意。

    周楠聽說她生了孩子連夜趕回家探望,噓寒問暖,又讓她取名,這已經是大大的體貼,心中自然感動。

    周家在這事上面還是非常和諧的。

    在家里呆了一日,第二天就有縣中的縉紳請吃,我們的周大人自然很給面子,四處應酬。看到家鄉人熱情的笑容和恭維,周楠回想起在府衙中的待遇,心中不覺感慨:別人還當我是九品官,卻不知道我都混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了。

    這種丟人的事情,周楠也不會同大家講。

    很快,三日假期就要過完。他這才想起應該去縣衙走一趟,會會老朋友詹胖子。

    到了縣衙,恰好碰到歸縣丞。周楠一楞:“你回來了,縣尊可在?/”

    歸縣丞一臉氣惱,哼一聲:“周大人回鄉省親嗎?縣尊在不在,你自己去看不就知道了。”

    正在這個時候,詹師爺急沖沖地跑出來:“周知事,周知事,你可算來了,快隨我去見縣尊。”顯得異常熱情。

    二人說說笑小就朝後衙行去。

    歸縣丞禁不住呆住,縣尊和周楠不是有舊怨嗎,今天詹師爺怎麼和周楠好得像是穿一條褲子?

    路上,周楠問詹師爺怎麼回來了。

    詹師爺說他和歸縣丞被錦衣衛解送京城,一路也沒吃什麼苦頭。到了地頭,北衙記錄在案之後,就推說不知道又這事,讓他們自去客棧等回音。

    等了一兩月,北衙又說沒事了,你們自回安東吧。

    於是,兩人又回安東來做師爺的做師爺,做縣丞的做縣丞一切照舊。

    周楠說:“夏儀可惡,師爺受苦了。”

    詹師爺笑著說也沒吃苦啊,反正他就是通縣人,到京城後也算和家人團聚,算是公款探親,豈不美哉?倒是歸縣丞有點倒霉,因為走的時候匆忙,也沒有帶盤纏,到京之後北衙又不管吃喝,窮得他吃了一月的白米粥。回來的時候也是藉他的盤纏,欠下一屁股債。、

    詹師爺也是可惡,借盤纏給歸縣丞的時候還算了很高的利息。利滾利到現在,已經是一筆不小的數字,如今歸縣丞的俸祿都是由他代領的。

    周楠感覺一陣痛快,哈哈笑道,詹師爺你不厚道啊!

    詹師爺不以為然,說我雖然是讀書人出身,可當年跟了縣尊四處行商,我就是個商人,別人借我款子,得按照商場上的規矩來辦。在商言商,這也是對歸大人的尊重。

    周楠贊曰:“儒商,儒商。”

    很快,周楠就見到詹胖子。他今日來見詹通,所謀極大,經過兩日的思索一個計劃已經成形。如果做成,仕途將更進一步。

    不過,這事得詹通從中出力。
mk2258 發表於 2018-5-11 22:12
第一百四十九章面帶豬相心中明亮





    見過詹知縣,兩人寒暄了幾句,周楠就道:“朝廷從去年開始就不斷下旨命淮安府妥善安置流民,並將此事計入地方官的年總歲考。唐應德三片沙大捷之後,流民更多,就連我安東也來了不少,不知道縣尊有何計較?”

    詹通:“子木說的是這事啊,去年你不是將流民改為軍戶,安置在鹽場嗎?這事做得不錯,可惜鹽場那邊終歸是吸納不了那麼多人口。我也擬效法府衙招募流民修築河堤,以工代賑,藉這個機會問朝廷要點款子。我正打算給王府的張先生和李先生寫信,請他們幫忙向戶部和工部要個人情,挪借一些。”

    他口中的張先生和李先生指的是張居正和李春芳,現在都是太子左春坊。東宮侍講,在王府講學。

    這二人後來一前一後出任內閣首輔之職,在京城新一代的政治人物中正紅得發紫。

    有他們出面,弄點河工款子當不在話下。

    詹通是李妃的表哥,這點面子張李還是要給的。

    說完這句話,詹知縣很大方地說:“可是子木有意承包河工所用材料,縣中縉紳也來問過,屆時你可以和他們一道做。此乃小事,不需多說。”

    週楠心中鄙夷,這個詹胖子做官也是輕省,遇事就知道看別人怎麼做,自己也跟著學,就沒有點創造性思維嗎?而且,一處置政務就想著能不能為自己撈好處A錢,果然是商賈出身。

    他笑了笑:“治水造福一方百姓,乃是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的大好事。不過,這種工程涉及大量人財物。府台大人已經著手在辦,縣尊跟著做,若是做好了也顯不出手段。但若有個波折,卻逃不過責任。所謂,多做多錯,少做少錯,不如不做。”

    詹師爺知道周楠做事一向勇猛剛進,今日卻說出這老氣橫秋的話,就笑道:“周大人有話但講無妨。”

    詹知縣卻道:“子木是不是說府衙中私分河工銀子一事,本官也有所耳聞,聽說衙門裡上上下下官吏都得了好處,周大人沒有分一杯羹嗎?”

    這話難免有調侃之意,周楠正色道:“貪墨來是重罪,下官如何敢?有些事,紙包不住火,君子不立與危牆之下,還是不沾染的好。所以,我也勸縣尊不要想參與修築淮河大堤一事,以免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於是,周楠就大概將宋孔當貪污河工款子一事大概說了一遍,就連宋孔當是嚴嵩一黨的事情也沒有隱瞞。

    詹通和詹師爺互相看了一眼,面上帶著驚訝。是啊,三十萬兩白銀最後用到河堤上不過十萬,二十萬款子不翼而飛,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詹師爺小心問:“周大人,可是有人上奏朝廷舉報宋知府?”

    周楠:“倒是沒聽說過。”

    突然,詹通拍案而起,正義凜然喝道:“好一群蟊賊碩鼠,我輩讀書人讀了一輩子聖賢書所為何事,不就是代天子牧民,開萬世太平嗎?本官乃是朝廷命官,自然不容這等城狐社鼠為禍百姓,欺瞞君夫朝廷。大路不平,旁人鏟。路人尚能如此,本官如何能夠置身事外?”

    詹師爺大駭:“縣尊,不可。想那宋孔當何許人也,嚴閣老的門人。大老爺若將彈劾折子送上去,最後不也要落到內閣手裡。嚴閣老手握批紅大權,直接就把奏摺退回來了。到時候,不但宋知府毫髮無傷,縣尊以後和上司見面的時候又該如何自處?”

    周楠在心中翻了個白眼,你詹通是讀書人嗎?

    詹通:“可交到王府,讓張先生和李先生轉去禦使台。實在不行,請高先生轉。”

    他口中的高先生又是另外一個政治新秀,裕王府侍講學士,未來的帝師,隆慶五年內閣首輔。

    只不過,裕王在位時間實在太短,在位僅六年就駕崩了。隆慶皇帝駕崩,高閣老就被張居正聯合李妃和司禮監相干人等趕下了相位。

    王府在後來一口氣出了三位首輔,這三人都是士林領袖,一等一的政治家。他們是嘉靖留給裕王使用的肱骨,是預先為裕王未來繼位組建的中樞決策班底。

    由此可見王府星光之燦爛,人脈之雄厚。

    表面上看來,詹知縣簡直就是正義的化身。不明白就裡的人,見他不懼上官,不畏權勢,只怕要熱淚盈眶喊一聲青天啊!

    不過,詹胖子是什麼人,周楠實在是太清楚了。他現在罵府衙一應官員貪污河工銀子,如果換他去做這個知府,怕是比宋孔當貪得更厲害,吃相更難看。不然,也不會東施效顰,也要在安東來一個以工代賑。

    詹師爺聽東主要彈劾上司,大驚:“縣尊,此案於你無關,又何必牽涉其中。縣尊現在已經貴為正七品朝廷命官,過得幾年即可回京,難道還在這淮安做一輩子官。即便揭破此驚天大案,對大老爺也沒有絲毫的好處。”

    他這句話已經說得很明確了,你詹知縣乃是雜流出身,即便動用王府的關係將宋孔當等人一網打盡,難不成還能去做知府?補府同知,給新來的知府做佐二官,怎比得上主印一縣的百里侯?當初你老人家能做這個知縣,已經是李妃娘娘開恩,給你一個出身。

    幹滿一兩屆,混夠資歷就調回京城油水充足的部門發財就是了。比如崇文門課稅主官,再比如掌管太倉和祿米倉。

    非進士出身的官員,你還想什麼職業規劃?

    而且,你舉報那麼多人,今後在官場上誰人還敢同你親近。

    詹通滿眼熱切道:“誰說本官要補府衙的缺了,你的目光真是短淺。難道就不能將目光放在朝堂上,有此大功,六部就算了,其他部院一個司郎級的缺還是能夠爭取一下的。”

    原來這個胖子還有這樣的雄心啊,以往還真小看他的。周楠心中讚了一聲,沒錯,以詹知縣的出身,一個七品知縣算是到頭。再升就是知州和知府,他不是進士。按照現代社會的話來說就是沒有文憑,這條路已經斷絕。

    要想再進一步,就只能進中央。確實,六部的主事、郎中他是沒有可能的。但其他部員的司級官職多得很,比如欽天監、上林苑監、太僕寺、道錄司、理藩院、苑馬寺這種帶一定專業技能的衙門並沒有嚴格要求,向上浮動兩個品級還是有可能的。

    這廝又讒又懶又貪,卻不想還是挺精明的,真是面帶豬相,心中明亮。

    看來,這小子是嗅到河工的味道,敏銳地覺察出這是自己上位的機會。

    可惜他還是不知道宋孔當貪污的銀子最後落到誰的手裡,若就這麼冒冒失失沖在最前頭,死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

    周楠心道:詹胖子你死不要緊,沒有你幫忙,我所有的計劃豈不是要就此流產。

    當下,他也不隱瞞,就將羅龍文那十萬兩銀子的去向隱晦地說了一遍,最後道:“縣尊,此案水太渾,不能輕易涉足。”

    聽說這錢最後有可能充實天子內帑,詹知縣面色大變,繼爾一臉晦氣。喃喃道:“那還說什麼,本官還是繼續寫信給張先生李先生,請朝廷撥款修築河堤。”

    升官不成,就只能想想該如何發財了。

    周楠話風一轉:“不然,此事並不是沒有轉機,下官有個念頭,想和縣尊、詹師爺參詳。此事若是做成,知縣一個部院主事甚至郎中當是不難。 ”只要胖子胸中還野心,事情就好辦

    詹胖子:“子木請講。”

    周楠突然道:“草灣巡檢司出缺,且不忙補,可由下官暫署。”

    詹知縣點了點頭:“可以,不過,你要做這個巡檢做什麼。”巡檢乃是正九品武職,管轄地方武裝,負責查緝土匪、流民,維持治安,相當於前朝的縣尉。按說,應該由中央任命。不過,地方官有提名權。

    在遇到缺的時候,知縣也可以任命手下暫代,直到新巡檢到任。

    周楠笑了笑,壓低聲音說了一番話。

    詹知縣和詹師爺眼睛越聽越亮,最後,詹通擊節叫好:“妙,果然妙極,子木,本縣馬上寫信給王府,舉報府衙所有官員,還淮安百姓朗朗乾坤!”

    就這樣,周楠兼任了草灣巡檢司巡檢。他現在的官名是淮安府理刑廳知事暫署安東縣巡檢司巡檢。

    從詹知縣那裡出來,周楠背著手去了快班,只見林阿二正在院中打熬力氣,將一把二十斤重的石鎖耍得跟風車一樣。

    周楠知道他力氣大,卻不想大成這樣。

    鼓掌笑道:“好漢子!”

    林阿兒扔掉石鎖,跪拜道:“見過周老爺。”

    周楠:“收拾一下,跟我走。”

    林阿二大為驚喜:“可是老爺身邊卻個長隨,需要小人效勞。”

    “到是不缺,你還有你哥林阿大收拾一下去草灣巡檢司當差,自然有你們的好處。”阿二對自己雖然忠心耿耿,可腦子不太靈光,還需要阿大從旁襄助。

    當即,周楠帶著林家兄弟去了草灣,召集的巡檢司的兵丁訓話,說本大人在府衙自有公務,司中一應事務都由林阿二做主,你等當聽命行事云云。

    安排好一切,周楠就坐船回了淮安,一切照舊。

    不過,他一顆被丁知縣那老混蛋點燃的心卻熊熊燃燒,上位的**再也遏制不住。

    巡檢司巡檢相當於後世的縣武裝部部長,草灣有兵丁百餘人,兵甲齊整,是安東縣最大一支武裝力量。

    掌握著這個暴力團體,將來的事情也好辦了。

    坐在天井中,抬頭看著頭頂那一方天地,看著來去不定的烏雲,周楠心潮澎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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