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閒臣風流 作者:衣山盡(已完結)

 
mk2258 2018-1-20 12:27:2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20 70754
mk2258 發表於 2018-7-1 07:32
第三百五十三章不羈如風的背影(加更)





    是的,這法子確實是好。最妙的是竟如此別出心裁,真不知道這個周子木腦子裡裝的究竟是什麼。

    雖說身在天潢貴冑之家,金銀珠寶看得都審美疲勞了。

    但福建那邊每年幾十萬兩軍費的空缺還是讓王爺心憂如焚,為了戰爭,為了邊功,為了王府的臉面,只要有錢什麼都好說。

    為此,王爺甚至不惜接收往日恨得牙關癢癢的陳洪的輸城,收他入門。可即便如此,也就從陛下的內帑挪借了幾萬兩銀子,這點錢對譚綸來說只不過是毛毛雨,杯水不能救車薪。

    為這事,高祭酒、張太岳抓破頭皮,卻也沒有拿出個切實可行的方法。

    想不到如此復雜的事情,靠周楠這一句話就解決了。

    周楠見嘉善神色大動,心中得意。

    也站起來,二人肩並肩沿著什剎海朝前走去。

    周楠如此無禮嘉善公主微微皺了一下眉頭,往日出行的時候,什麼人敢和她站在一起,誰不都是必恭必敬跟在身後。

    可是,又不好明言,只得低下頭跟著。

    周楠唰一聲打開折扇,扇了扇,笑道:“自然是高明的,這次咱們也效法宋高宗,賣他三五百份度牒。也不多要,每張折合現銀五百兩,輕易就把福建那邊所需的軍資給解決了。”

    嘉善公主遲疑了片刻:“一下子賣三五百份度牒,聲勢是不是太大了,須防備言官諫言,又是許多麻煩。”

    “不然。”周楠說:“我不是道錄司的右正嗎,這幾日我看了看手頭的文擋。如今兩京十三布政使司共有道士四萬有奇,僧錄司那邊本官不是太清楚,估計還要多些,至少有十萬之眾。”

    佛家走的是民間路線,傳播的力度比道教大得多,就拿周楠當初所在的安東縣來說,就有寺院三座,僧人上百。至於道觀,卻只有可憐巴巴的一間,可見道爺們對傳播教義興趣不大,以免得耽誤了自己修行。

    安東縣尚且如此,別的地方估計也是一樣。

    嘉善聞言吃了一驚:“僧道竟然有這麼多,僧道的人數一多,納稅服役的人就少了。”

    周楠一笑,指著她道:“再多能多過讀書人和官吏縉紳,別忘記了,我大明朝有億萬生民,區區十萬僧道不過是滄海一粟,算不得什麼。”

    明朝的人口到這個時候已經破億,國家也沒指望十來萬僧道能為國家貢獻的那點賦稅。再說,他們承擔著焦化和維持地方穩定這類意識形態上的工作,不能單純用金錢來衡量。

    嘉善:“我倒是忘記了。”

    周楠:“這作和尚道士需要考試,我道錄司和僧錄司幾是乾這個的。按照洪武朝定下的製度,每年發出去的度牒要根據僧道的人數來定。規定,擁有一百個僧道的地區每年可剃度一人。這樣,每年就有上千個名額。另外還俗或者去世的之後,度牒上交,又有上百個名額。隨便擠一擠,就擠出來了。”

    說完,他感嘆一聲:“一百個人考一個度牒,這難度比考舉人還大啊!”

    嘉善掩嘴輕笑:“不過,這也算是變相的賣官粥爵,一下子拿五百個名額出來,動靜實在太大。”

    走了一氣路,嘉善額上微微出汗。

    周楠提起扇子對她一通搖,嘉善感覺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妥,想要說,卻有點不好意,只能任他去。“再說了,咱們賣度牒不過是應急,就今年搞一搞,又不是每年都來一回。如果擔心有後患,這事王爺在做的時候最好通過張太岳在陛下那裡提一提,必然會肯的。”

    “是的,是該事先禀告萬歲爺。不過……陛下會答應嗎?”

    周楠唰一聲收起扇子,輕輕在她肩膀上敲了一記:“笨,賣度牒得了錢,分兩成給天子這事不就結了。”咱們這個嘉靖皇帝就是棺材裡伸手——死要錢——能不答應嗎?

    被周楠打了一扇子,簡直就是猝不及防。

    周楠如此輕佻,嘉善面上突然帶著一絲煞氣:“你……好生無禮……”

    我們的周大人這才發現自己舉止失儀,人家是誰,皇室公主;你是誰,你不過是一個正六品小官。按照官場規矩,見了面得自稱“臣”的,這已經是大大的冒犯了。

    可說來奇怪,自己剛才和她邊走邊說話。這公主低眉順眼的小媳婦模樣,恍惚間,勞資竟把她當成自己的媳婦兒。也對,我不差點和她成一家了嗎……哎,娶她做媳婦兒,本大人才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黴。

    忙施禮賠罪:“殿下,是臣孟浪了,罪該萬死。”

    嘉善:“罷了……你說陛下他……這實在是……”和皇帝分贓,這這這,這當天子是什麼人了。

    周楠眼珠子一轉:“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既然殿下問起,我就說句掏心窩子的話吧!陛下雖然富有四海,可大有大的難處,手頭也會有缺錢的時候。要緊時,一文錢難倒英雄漢,一樣會難倒天子不是?”

    嘉善:“卻也是,子木先生,你別扇了。誰跟你是一……一家……”

    看她滿面嬌羞,周楠大樂,暗想:這小寡婦還真是美,得之我命,失之我幸。人生總不能事事圓滿,總得有些缺憾才正常。

    當下促狹心起,板著臉道:“天氣炎熱,臣一片忠心,願為殿下打扇。”

    嘉善忍無可忍將扇子奪了過去:“我自己來。”

    周楠:“好了,事情已經說完,這卷宗我可以帶走吧?”

    嘉善:“自可帶走。”

    周楠心中一片狂喜,長嘯一聲“告辭了!公主殿下,有緣再聚。 ”

    說罷,就大步向前,朗聲吟道:“朝辭白帝暮蒼梧,袖裡青蛇膽氣粗。三醉洞庭人不識,朗吟飛過岳陽樓。”

    聽人說,嘉善公主對自己十分傾慕。

    哥自然是不會娶她的,不過,卻不防礙我給這個迷妹留下一個不羈如風的背影。

    哥是真名士自風流。

    “哎,你的扇子……”可那人已消失在燈火闌珊處,再見不著了。

    嘉善喃喃道:“真名士風采也!可是,我卻不是嘉善啊!”

    沒錯,她並不是嘉善公主,而是富裕王府王妃李妃,未來萬曆皇帝的母親李太后。張居正改革的堅定支持者和幕後操盤手。

    現在的她只不過一個二十出頭的美艷少婦,還沒有成長成為後來那權傾天下的大政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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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四章款子撥下來了





    且說周楠告別他認為的那個嘉善公主,也不回家,又一路急行回到了道錄司。

    手中的這些卷宗畢竟關係到自己的身家性命,今夜遭遇可謂是穿越到明朝之後所遇到的最大危急,不能不小心。

    此刻的他已經沒有心思在回家去,還是先看看這東西再說。

    走了一氣,直走出一身熱汗。

    回到衙門之後,剛進側門,卻見簽押房裡亮著燈,史文江正端坐在案前看著公文。

    長案上的文書擋案堆積如上,兩個書辦正滿頭是灰地不斷將捲宗送過來。

    大半夜的,這個史師爺不回家睡覺嗎?周楠心中奇怪,走進簽押房問:“文江,你在做什麼?”

    “啊,大人也沒回府?”史文江一揮手讓兩個書辦退下:“今日就到這裡,你們下去了吧!”

    兩個書辦如蒙大赦,面帶哀怨地走了。

    待到司中再無他人,史文江嚴肅地說:“大人,在下忝為你的幕賓,自然要實心用事,為東主效力。我以前也沒有在部院中當過職,司中事務一無所知。自然要抓緊了熟悉公務,混飯吃可不是我做事的方式。是的,大人和家父是有淵源,就算我史文江混天度日,看在他老人家的面子上,司正想必也不會拿我怎麼樣。但在下自己心中那道坎先過不去,君子豈能事嗟來之食?”

    周楠心中感慨,史知縣當初是何等懶政怠政,無為而治的一個人,卻不想生了這麼一個兒子,倒是怪事。

    “文江,也不可太操勞了。對了,你好像對官場上的事甚是清楚?”

    聽到周楠問,史文江回答說:“以往家父在外做官留我在老家讀書,在下沒有讀書科舉的天分,又喜動不喜靜,就四出遊學。後又因為盤纏用盡,給幾個知縣、知府做過幕僚,官場上的事情自然知道一些。”

    周楠微微吃了一驚,想不到這史文江二十出頭年紀,竟然有著豐富的幕僚工作經驗。也對,古人成熟得早,十六歲就算是成年人了。不像後世的快樂肥宅,三十歲了,依舊是社會主義巨嬰。

    “文江,以前可做過刑名?”

    史文江:“以前在四川臬司衙門做過半年書辦,因為和同事不睦,掛冠而去,刑名上的事情倒是知道一些。”

    周楠就將手頭的捲宗遞過去:“你看看這東西的真偽。”

    史文江接過來仔細讀起來,他知道周楠遞給自己的東西應該非常要緊,一反先前的一目十行,看得很慢。又反複查驗了印鑑,很快,半柱香的時間過去。

    然後驚訝地抬起頭:“這是大人以前的刑案卷宗,怎麼拿到的?”

    “你別管,就說是不是真的?”周楠急問:“會不會留底?”

    史文江: “刑部的印鑑都對得上,包括當年負責慎刑的右侍郎的簽押都是真的,假不了。這種卷宗除了地方上會保留檔案外,刑部就只有一份,這事我清楚。”

    周楠鬆了一口氣,又問:“文江,你說如果我將這份檔案銷毀了,不會有後患吧?”

    史文江:“命案卷宗是應該長期留檔的,不過,因為年生太舊,蟲蛀鼠咬毀壞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沒人當真的。”

    周楠心中那塊石頭這才落了地,叮囑史文江早點歇息後就回到了自己的公房裡,將所有捲宗一把火燒成灰燼。

    至此,以往那個周秀才在這個世界上的一切痕跡才徹底被自己給抹殺了。

    史文江窮得狠了,在京城也沒有住處,又是個喜歡做事的人,索性就住在司裡的公房裡。

    當夜,簽押房裡的燈亮了一宿。公房又靠著簽押房,光污染厲害。

    再加上廣福觀裡的道士們大夜裡不知道是在做功課還是在搞什麼封建迷信活動,又是打響器又是唱經,竟讓周大人有些失眠。

    他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水者不著,到黎明時才打了個盹。朦朧中,他夢見雲娘到京城來和自己團聚了,兩人正有說有笑地在什剎海邊散步。

    正在這個時候,前面突然衝出來一彪人馬,竟將他與雲娘沖得險些跌倒在地。

    周大人大怒,喝道:“什麼人敢衝撞本官,還反了你們?”

    “長公主、駙馬都尉的車駕你們也敢阻攔,不想活了?”來的那群人也不服氣,厲聲呵斥:“一個小小的六品芝麻官又算得了什麼?”

    是嘉善公主,我們的周大人吃了一驚,這可惹不起。好漢子不吃眼前虧,就忙牽了雲娘的手避到路邊。

    定睛看去,果然是那個端正秀麗的婦人,依舊是那麼美,正雍容華貴地坐在一輛華麗的車上,和駙馬說笑著。

    突然,那個駙馬轉過頭看,死死地盯著周楠。

    那人,竟和周楠長得一模一樣。

    他突然朝周楠微微一笑,笑得是如此的詭異。

    接著,就厲聲吼道:“抓住他,抓住那個囚徒!”

    是周秀才,絕對是周秀才,他不是死了嗎……怎麼會……

    周楠大叫一聲,猛地從床上坐起來,發現自己渾身都被冷汗沁透了。

    他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噩夢,可怕的噩夢!”

    看了看窗外,天色已經朦朧亮開,估計已經到了卯時,也到了在京四品以上官員上早朝的時候。雖說嘉靖皇帝已經幾十年不早朝,可議事還是要舉行的,官員們大不了對著空龍椅拜上幾拜。

    反正大明朝的皇帝在文官心目中就和廟裡的佛像一樣,他出不出席都無所謂,禮不可廢除。

    這個時候在睡回籠覺也睡不著,周楠就穿好衣裳到了簽押房。

    史文江卻不在。

    一問,書辦回答說史先生去禮部公幹,將今年年初度牒錢入庫,總共四百兩。

    “道士們的度牒今年已經考了啊,如果再賣度牒,好像有些違制。”周楠心中暗想:“咳,這是裕王的事,我替他瞎操什麼心?”

    明朝僧道的度牒不用花錢,每份只收一兩銀子的工本份,放著這麼大一座金山不挖,確實可惜了。

    前頭說過,道錄司是個獨立單位,可並不代表就需要直接對內閣負責。畢竟,道錄司的品級太低,需要有個婆婆管著。

    僧錄司、道錄司涉及到信仰問題,自然歸負責意識形態工作的禮部管轄。

    禮部自稱六部之首,其實窮得很。僧道兩司每年辦度牒,和交坊司的脂粉錢是他們重要的財源。

    禮部是徐階的基本盤,難怪周楠過來做這個司正這麼容易。

    明天就是嘉靖打醮的日子,道錄司一點準備都沒有,如何是好?

    周楠有點發愁,回書房辦了半天公務,也沒個見教。

    正在這個時候,史文江興沖沖地跑進來:“大人你怎麼還坐得住,明日打醮可準備好了?”

    周楠將手一攤:“沒款子,弄不成,本官已經等著吃掛落了。”

    “誰說沒錢,款子撥下來了。”史文江高興地說:“先前去禮部辦差,在下想,來都來了,索性去司禮姦問問錢的事情。大不了被負責此事的陳洪一通訓斥,趕將出來,反正我也沒什麼損失。卻不想去了之後,陳洪那廝倒是客氣,將錢盡數發了下來,總共三萬兩。”

    “三萬兩,夠了,夠了。”周楠高興地搓著手:“文江,辛苦你了。”

    在史書上,陳洪就是個小人。

    同他接觸,周楠是小心有小心,生怕一個不防就著了他的道兒。

    對他所說過的話,自然是不信的。

    想不到陳洪昨夜竟然大方地將刑案卷宗給了自己,今天更是撥下了款子。

    陳公公倒是個信人。

    試想,換成自己是陳洪,天大一個把柄握在手中,自然要拿捏一輩子。

    可見,古人當中,無論是好人壞人,君子小人,對於信義二字卻是看得極為要緊的。

    他突然想起一事:“文江,你昨夜幾時安歇的,不可太操勞啊!”

    史文江:“根本就沒睡,對了,大人。明日齋打醮何等要緊,只剩今日光陰,還是早做準備。我已經備好車馬,咱們還是去神樂司走上一趟吧。另外,京城幾個道觀也要去去。”

    周楠振奮起精神:“好,咱們走。”

    皇帝的封建迷信活動自然要辦得小心,明日又是周楠第一次在正式場合覲見皇帝,心中不覺有點小興奮。

    事務繁雜,忙到下午申時一切才弄妥當。昨夜根本就沒有睡好,周大人只感覺兩眼乾澀發痛,走地路來雲裡霧裡好像是踩在棉花上。

    因為睡眠不足,腦袋也不靈光,別人說一句話,他要想上片刻才能弄懂其中的意思。

    反觀史文江,卻神采熠熠,走起來一陣風,說起話如洪鐘。

    這人精力怎麼這麼足,年輕就是好啊!

    不對,本大人也只比他大八歲,人和人的差距怎麼這麼大呢?

    周楠心中氣苦:文江同學,別看你現在跳得歡,你總有一天會變成我這樣的。

    今天實在太累,吃晚飯的時候周楠眼皮直打架。

    待到飯飽酒足,他將款子一扔就要回屋睡覺。安婆婆又來進諫:“大老爺,如夫人身子已重,實在不能侍侯你了。”

    周楠這才想起前番,就是武員外送家信來的那日,自己和荀芳語實在忍不住親熱了一回。這事安婆知道後,自然是大為不滿。

    荀芳語已經到了大出懷的時候,肚子高高墳起,是個典型的孕婦了。

    周楠想了想,自己上次也實在是太不妥當了。

    就點頭道:“知道了,本老爺答應你一年之內不會去芳語屋的。”

    他累成這樣,就算有美人在旁也是有心無力呀!
mk2258 發表於 2018-7-1 07:33
第三百五十五章慎獨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且說頭一晚,李妃和周楠分手之後才發現我們的周大人的折扇尚在自己手中忘記歸還。

    喊了一聲,那人卻已經見不著踪跡。

    身為堂堂王妃,手頭卻拿著別的男子的物件甚不妥當。若叫人送回去,傳出去對自己名節有損。

    便欲扔進什剎海去。

    手剛一揚,李妃就發現這折扇竟是上好的湘妃竹製成。也不知道經過周楠的手摩挲了多少時日,已經變得金黃圓潤,如同一枚黃玉,扇骨上還點綴這點點斑點,如同撒金。

    頓時愛不釋手。

    又想,如周楠這種大才子,他的折扇上定然會題有詩詞。最近據京城坊間傳言,徐階孫女徐梔的詩詞乃是他的代筆。

    能夠寫出“西風多少恨”“為誰風露中宵”“人生若只如初見”的人,扇面上定然寫有上好詩詞,也知道又好成什麼程度。

    他的書法也不知道如何?

    想到這裡,李妃打開折扇,撲面就是墨跡淋漓的一篇大作。

    她不禁失聲:“好字!”

    卻見扇面上的字平正、秀媚,修美、勻稱,有一種雍容華貴的貴族氣。若不知道他出身的人,還真以為此人出自天潢貴冑之家,乃是一翩翩濁世佳公子。

    究其意味,竟得了八分趙孟頫韻味和氣派。

    李妃的父親李偉早年家境貧苦,甚至還做過皮匠,她小時候也是嚐過生活的酸甜苦辣的。正因為如此,對於富貴榮華極是嚮往,最最欣賞的就這種華貴的文藝作品。

    她並不知道,周楠的書法模擬的是現代大書法家啟工。啟工乃是愛新覺羅氏後人,他的字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絲特有的皇城根兒氣息,正合了她的心意。

    她眼睛亮了,感覺真真是愛煞了這篇書法。

    可一看其中的內容,卻忍不住叫出聲來:“這這這……這也太不堪了,真是污人耳目啊……”

    卻見,上書一手粗俗歌詞:“鳥兒輕輕唱,落在河洲上。美麗俏姑娘,青年好對象。”

    下面的落款是“東海周楠。”

    淮安兩漢屬於東海郡。

    正欲惱,李妃卻想,折扇是周楠私人物品,平日里用來把玩的,他願意在上面寫什麼,別人也怪不了。奇怪的是,周子木何等人物,怎麼平白寫這樣的東西自污,難道其中另有深意?

    她微一皺眉,突然低笑出聲:“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俅。”是的,周楠扇面上這首歌詞就是將《雎鳩》翻譯成白話。詩經何等之雅,首篇若被人說粗俗,那才是咄咄怪事。

    這個周大人……還真是,定然是故意捉弄人的,太不正經了。

    笑了幾聲,李妃又翻過扇面看下面寫著什麼。

    按照卻見,後面竟是“此謂誠於中,形於外,故君子必慎其獨也”語出〈大學〉說的是君子慎獨的道理。

    和前面輕佻的文字比起來,形成鮮明的對比。

    李妃一琢磨,立即明白過來。扇面的正面寫的是君子好俅,發乎情;後面則說君子即便是獨處也要守禮,發乎情還得止乎禮儀。

    “真君子名士也!”她禁不住發出一聲喝彩,便將扇子收入袖中。

    在心目中,李妃對周子木的評價已經上升到張居正的高度。

    其實,怕是比張居正還高上一點點。

    至於為何如何,首先,張白龜學問是出眾,可在詩詞上卻是比不上周子木的。其次,聽人說,張先生對於女色甚為熱中,每夜無女不歡,卻是不妥。

    周子木對於女色絲毫也不放在心上。

    是的,方才他在我面前舉止隨意,若不明就裡的女子怕是要嗔怪他言行輕佻。可仔細一想,周楠目光清澈卻沒有半點邪念,顯然是個光明坦蕩之人。在他眼睛中,只拿我當普通人看待,而不是一個美貌女子,這一點真是難能可貴了。

    周楠若是知道自己在李妃心目中評價如此之高,估計眼珠子都會掉到地上:大姐,你還真是看錯我了。我寫這個扇面,純粹就是寫給自己看著玩兒的,就圖個樂子,並沒有別的意思啊!

    至於見了你的面如此隨意,那是因為本官在現代社會的時候辦公室一半的同事都是女人,見多不怪。再說,現代社會的美女我見得多了,早已經審美疲勞。難不成見到一個稍微長得好看點的女子就要做色咪咪模樣,那也太LOW了吧?

    ……

    這才是一個人多對你有好感,愛屋及烏,你所有的一切都是如此順眼。

    如果討厭你,你呼吸聲稍微大一點都是錯的。

    李妃回到瑞慶宮,一個宮女走過來,微微一福:“見過王妃娘娘,陳公公已經接世子起西苑了,現在是否回王府?”

    聽說兒子已經被皇帝接著,李妃偷偷地鬆了一口氣,道:“好吧,準備車駕,回王府,不要驚動其他人。”

    沒錯,她今天就是送兒子進宮侍奉君王的。

    聽人說,兒子甚得皇爺爺喜愛,如此,王爺的地位也穩固了許多。

    說起來“好聖孫”這個主意還是周楠出的。

    自從送了兒子進宮之後,再加上高拱的手段,景王總算被趕出了京城。

    一般來說,世子每過得三日就會進西苑和嘉靖天子住上一日,算是彌補皇帝天倫之樂的缺憾。

    呆上一日之後,又會派太監送出宮來和父母團聚。

    因為有二龍不相簡單魔咒,再加上又怕管轄裕王府的王府長史司的官員們羅嗦。進宮之前,李妃子就會假借來瑞慶宮見嘉善公主,帶著兒子過來,然後讓宮中太監接到西苑裡去。

    不但是她,就連嘉靖也是個怕麻煩的人,有點怵朝堂裡的言官。

    明日是天子齋打醮的日子,皇帝派人來接,顯然是想讓他也參加,這可是一個強烈的政治信號。

    “說起來,世子能夠進宮是周楠的提議,咱們王府還真欠子先生的情分啊!”李妃心中想。

    車駕行了一氣,由後門進了王府,下了車。李妃問迎過來的一個太監:“馮保,王爺呢,可歇息了?”兒子只有四歲,正是纏人的時候,每夜必須要她抱在懷裡,講上一段故事才肯睡覺。

    說起來,她已經很長時間沒有侍侯裕王。

    今日那小寶貝總算不在身邊煩人了。

    而且,王爺下午的時候還和她說過要去她房裡的。

    想到這裡,李妃不覺身上火熱,面龐微微發紅。

    馮保:“王爺還在書房讀書,娘娘可先回寢宮。”

    李妃皺了一下眉頭:“大半夜的還讀書,王爺太不愛惜身子了,你們也不勸勸?”

    馮寶:“勸了,可馮寶只是個奴婢,如何勸得了老爺?”

    “好吧,馮寶,王爺最喜酸梅湯,別放糖,叫伙房送兩份過來。”說罷就舉步朝書房那邊走去。

    馮寶卻伸手攔住李妃,低聲道:“娘娘你還是先回寢宮安歇吧!”

    李妃意識到不對:“書房還有其他人?”

    馮寶:“卻沒有,老爺就一個人在讀書。”

    李妃越發地懷疑,豎起柳眉,冷冷道:“既然一個人在讀書,你為何攔我?馮寶,你老實回話,王爺是不是不在書房裡?否則,須饒你不得。”

    馮寶額上出汗,聲音更低:“娘娘,實話禀告,老爺並沒有在書房。咱們王府前日不是請了戲班子嗎,班裡有兩個唱崑曲的人嗎,她們正在侍侯老爺。”

    李妃心中一涼,如同墮入冰窖。

    壓低聲音:“兩個都在?”

    馮寶身子一顫:“都在?”

    “很好,很好,王爺跑戲子屋裡去,還同時讓兩個戲子侍侯,他不要體面了嗎? ”李妃心中氣苦,咬牙問。

    身為大明朝的親王,事實上的儲君,未來的天子,自然有三妻四妾,她也不是個吃醋的人。尤其是生了兒子以後,大位已定。身為王府的女主人,心胸自然要開闊,不落人話柄才好。

    王爺你要別的妻妾侍侯,很正常,可也得符合皇家禮制。

    你放著好好的妻妾的屋不去,和戲子滾床單,一滾就是倆酸怎麼回事,難到不怕被王府長史司的人知道,被朝廷知道?

    這可是一件大大的醜事,傳出去就是一場風波。

    而且,王爺偷腥,那可是打王府妃子們的臉。

    君子慎獨,王爺也太不檢點了。

    李妃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顧不得生氣,大步朝兩個戲子所居住的院子走去。

    馮寶如何敢阻擋,只能小部跟了上去。

    一進入那間小院子,就听到從一間屋中傳來裕王的大笑,還有兩個女子不堪入耳不可描述之聲。

    馮寶急忙朝李妃搖頭。

    李妃就靜靜地立在庭院正中,垂下了眼瞼。

    在外面旁聽王爺辦事情,這也太尷尬了吧?馮寶大氣也不敢出一口氣,只悄悄躲在花木的陰影裡。

    也不知道過了多少時辰,暴雨初歇:“你這兩個女子還真懂得侍侯人,老實回話,這些手段是從什麼地方學來的?”

    一個女子的聲音傳來:“還能從什麼地方去學,不都是在唱堂會的時候跟你們這種大老爺學懷了。”

    “哎喲,你這小娘皮真壞,竟然戳本王的額頭,就不怕本王爺治你個大不敬之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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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六章夜談





    另外一個女子故意裝著害怕的樣子,嗲聲喊道:“王爺,是我妹妹的不錯,還請你不要責罰於她。就算要責罰,奴家願意身代。”

    裕王哈哈笑道:“你這小娘子也是義氣,既然肯代為受罰,本王自不肯放過,就連你妹妹也不會放過。這一指,自然要戳回來。”

    “哎喲,王爺你好壞啊!”

    ……

    馮保躲在一旁,聽得這一片無法細說之聲,只感覺頭皮都發緊了。

    他自小淨身入宮,自不識得男女之事。但宮中的宮女和太監結為對食,搭伙過日子的事情也知道一些。只是,沒想到竟是如此不堪。

    確實,王爺平日里看起來是何等威嚴莊重,今日在那兩個戲子麵前簡直就和外面的潑皮流氓一般。

    正如李妃娘娘先前所說“成何體統”“還有體面嗎?”

    又是一通嬉戲和不可描述,總算結束了。

    裕王又哈哈大笑起來:“不錯,今日卻是爽利,本王甚是受用,得賞。說說吧,你們姐妹想要什麼,本王無不允了。”

    二女同時道:“侍侯王爺是我姐妹的本分,不敢言賞。”

    “你們二人倒是曉事。”裕王的聲音聽起來很是滿意。

    一女接著道:“王爺,我們姐妹流落到京城,恰如那浮萍一般。所經過的人事也不知道多少,惟獨愛戴王爺。奴家確實是曉事的,怕就怕王爺一轉眼就把我等給忘記了。”

    裕王:“哈哈,你等如此有趣,本王怎麼會忘記。”

    另外一女貪皇家富貴,有心將這關係長期維持下去。故意嗔道:“王爺是何等尊貴身份,自不缺千嬌百媚的妃子,就拿李妃娘娘來說吧,那可是神仙一般的人兒。老爺你這麼多天仙在懷,只怕一轉眼就忘記妾身了。”

    馮寶聽兩個卑賤的女子提起李妃,心中大駭,這已經是對娘娘的不敬了。唱堂會的戲子好狗膽敢和堂堂王妃相提並論。

    他擔憂地看了一眼前面,卻見,李妃還是靜靜地站在那裡沒動,但眉宇中卻帶著一絲怒氣。

    裕王的聲音又從屋中傳出來:“小寶貝兒,是是是,本王的妃子都是天仙。可天仙是什麼,那是供在那裡叫人看的。真當侍寢的時候,就跟泥塑木雕似的擺著,又有什麼意思?如何比得上你們二人的知情識趣機靈活潑。”

    這已經是極大的羞辱了,李妃神色大變,捏緊的手,身子在月光下微微顫抖。

    馮保一看,不好,若娘娘控制不住情緒鬧將起來,此事如何了局。

    為防止不可控制之事發生,馮保急忙走了出去,叫道:“王爺,李妃娘娘送世子進宮之後回府了,有緊急大事禀告,著奴婢過來請。”

    說罷,不住地朝李妃擺手,示意她快走。

    李妃此刻正緊咬著牙關,倔強地擺著頭。

    裕王被人打攪,心中不快,喝道:“馮保,又有什麼不得了的大事,說?”

    馮保:“王爺自去問娘娘就知道了,奴婢不方便說。”

    裕王道:“這裡沒有外人,說吧。”

    他竟然不拿兩個戲子當外人,李妃面上怒氣更盛,眼圈微紅。

    馮保還在向李妃擺手:“是宮裡的事。”

    裕王:“那好,孤馬上過去。”又對那兩個戲子道:“小寶貝兒,你們等著本王,寡人去去就來,等著孤的懲罰吧!”

    兩女嬌滴滴地說:“王爺,我姐妹侍侯你老人家更衣。”

    馮保急忙朝李妃一作揖,滿面焦急和哀求。

    李妃這才一揮袖子,轉身走了。

    回到寢宮,李妃怒氣勃發,抓起桌上的花瓶便欲朝地上摔起。

    可舉到半空,卻停住了,又慢慢放回桌上,淡淡道:“王爺太不愛惜身子了。”

    馮保作為她的貼身心腹,所謂主憂臣辱,主辱臣死。眼睛里頓時閃過一絲殺氣:“娘娘,那兩個戲子壞了咱們王府的規矩,奴婢知道該怎麼做。”

    “罷了,隨他去。說起來,這事也是我的不對。”李妃已經徹底冷靜下來,神色恬淡,就好像是說和自己不相干的事:“若是叫王府長史司的大人們知道,又是一莊麻煩。王爺也是一時新鮮,過得兩日就淡了。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且由他。”

    “是,娘娘。”馮保也知道,王爺行為不檢,有失體統,如果傳出去,言官們肯定會像是嗅到血腥味的蒼蠅撲過來。裕王好不容易將景王趕出京城,現在如果鬧這麼一出,豈不是橫生枝節?

    想不到娘娘遇到這種事情這麼快就想明白其中的關節,並不像外面愚蠢婦人那樣苦惱,真非常人也!

    馮保心中讚了一聲:“奴婢告退。”

    等他離開,李妃從袖子裡抽出周楠的扇子打開看了看,面容恢復憂傷。口中喃喃道:“女色,女色,任你貴為儲君如王爺者,或者像張先生那種名滿天下的大才子,怎麼在這個關口上就保持不住?女人和女人,不也就那樣?”

    “君子執身當正,君子慎獨,說起來容易,可真正做到的又能有幾人?”

    眼前彷彿有出現了周楠漫步什剎海邊那瀟灑的身影及溫和的笑容,那目光竟是如此的清澈,清澈得不帶一絲邪念。

    別人我或許不知道,但子木先生在女色一物上,卻是真正的君子。

    正在這個時候,外面有宮女叫了一聲:“娘娘,王爺來了。”

    李妃將扇子放在案上,拜下地去:“妾身恭迎王爺。”

    “愛妃何須大禮,請起,請起。”裕王哈哈笑著走進來,一虛扶:“馮保那奴婢說你有要緊事禀告,還是宮裡的。究竟怎麼了,快些說,本王神思倦怠,想早些安歇。”

    李妃見裕王滿面都是紅潤的油光,顯然正處於高度的亢奮之中。之所以滿面不耐煩,還不是捨不得那兩個戲子。

    心中怒極,可神色依舊恭敬:“福建那邊的軍餉有路數了。”

    “啊,有路數了,可是父皇答應從戶部撥款子?不對啊,戶部太倉還剩多少銀子誰人不知道,如何還能拿得出來,難道是發內帑?”裕王搖了搖頭:“父皇的性子咱們也不是不知道,萬歲開銷大,手頭也緊。”

    李妃:“今夜妾身去嘉善的瑞慶宮,等陳洪來接王兒進宮侍侯萬歲爺,你猜我在那裡遇到誰了?”

    裕王掛念那兩個女戲子:“愛妃,你就別賣關子了,直說吧!”

    李妃:“妾身去了那裡,恰好遇到道錄司右司正周子木。”

    “哦,周子木,那個徐階的門生,是他提議送王兒進宮陪父皇的,孤記得。對了,高師傅不是在和徐階爭內閣首輔嗎,道錄司司正一職甚是要緊。周楠在那個位置上甚是不妥,得調走才好,陳洪是不是在做這事,結果如何?”

    “是,陳洪今夜就是在勸周子木辭去司 一職,可是未能夠說服他。”

    裕王皺起了眉頭:“這個周楠也太不識大體了,若非我府還顧念著他幫忙運籌讓景王去安陸就藩的情分,豈會姑息?”

    李妃:“王爺休惱,且聽妾身把事情說完。”

    便將周楠木提議出售度牒為福建湊集軍餉一事詳細地同裕王說了一遍。最後道:“王爺,妾身覺得此事可行,茲事體大,不敢耽擱,急忙回府禀告。打攪王爺,恕罪,恕罪。”

    說著,又拜了下去。

    “啊,這個主意好啊!”王爺眼睛大亮,一把將李妃扶起來,道:“周楠說得對,不過是三無百份度牒,偷偷就能辦了,朝堂袞袞諸公也不會知道這其中獲利如此之大。二十萬兩,這可是二十萬兩銀子的。有了這錢,再加上從其他地方湊一點,譚綸今秋總算可是打上一仗了。 ”

    他放開李妃,興奮地搓著手,感嘆:“這周楠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真是別出心裁。他這事看起來甚是荒唐,可仔細一想,卻甚為高明,妙哉,妙哉!”

    按照現代名詞來說,周楠這個主意腦洞很大。

    “不過……”裕王又沉吟:“僧道雖然不是官,但卻可以免除一切徭役賦稅,此舉未免有賣官粥爵的嫌疑,只怕萬歲責罰。”

    看到裕王贊不絕口,李妃心中也是得意:“王爺,周楠還說到時候得了錢,王府當孝敬萬歲爺一些。”

    “好主意,萬歲爺到時候自然不會在怪罪下來了。”裕王擊節叫好:“不動戶部庫銀,不動內帑,輕易就能湊足二十萬兩軍餉,如此才顯出我府的手段。好得很,好得很呀!就這麼辦了,過得幾日等張居正進宮侍讀的時候讓他奏明天子。”

    李妃:“王爺,周楠以雜流而正六品,官職得之甚為不易,還請體諒。”

    裕王皺了一下眉頭:“愛妃的意思是依舊叫他做道錄司司正,這妥當嗎?”

    這可是一個能夠經常面聖的官職,此刻正值高拱和徐階爭位的關鍵時期,讓徐階的門人能夠隨意出入宮禁,以周楠之才,未必不能影響到天子的 判斷。

    對於首輔一職,王府誓在必得,自然不容易出半點紕漏。

    裕王搖頭:“不行,他必須辭去道錄司右正一職,此事不容商量。”遲疑了一下,他接著道:“至於安置周楠,本王會考慮的,定然還他這個人情。 ”
mk2258 發表於 2018-7-1 07:33
第三百五十七章痛苦使人成長





    看王爺剛才聽到周楠出的那個主意高興成這樣,李妃也暗自得意。

    她之所以有今日的地位,其實還不是拜了老朱家,或者說嘉靖天子這一系生育艱難所賜。到如今,整個王府也就她生下朱翊鈞一根獨苗,看似地位不可動搖。

    可后宮爭寵的事誰說得清楚呢,王府中的其他王妃誰不是虎視眈眈欲取而代之,就連今夜那兩個戲子也動了歪念頭。

    王爺已經有一陣子沒有到她屋裡來,除了是因為審美疲勞甚至產生厭倦之外,估計和她的父親和兄長在外面乾的混帳事有關。

    這兩個不省心的又是跑官要官,有是經商謀利。為了錢,甚至和景王合作。真真是利欲熏心,不分黑白了。

    為這事,王爺勃然大怒,一怒之下還藉故打死了她手下一個宮女。

    對她,很長時間甚至連一句話也不肯說。

    李妃知道王爺是動了真氣了,私底下也勸父親收斂些。

    可是,她不說還好,一說李偉就發作了。

    這個皮匠可不懂得什麼皇家禮儀。總覺得你雖然身為貴妃,可就是俺的女兒。

    自家女兒想怎麼罵就怎麼罵,便喝道:“王妃,爹年輕時候咱們家是什麼光景你又不是沒有看到,那就是窮得只差光腚了。還不是靠你爹懂得生髮,活生生把咱們李家經營成中上人家,活生生把你們兄妹拉扯大。”

    “若非咱們家境好轉,你能被選進王府,享受這富貴榮華?爹現在老了,以前吃過那麼多苦,沾你點光掙點錢有怎麼了?合著我家出了個王妃,未來的皇后,將來還有可能做太后,我卻窮得要討口,你臉上有光了?”

    “你小時候不是常說要孝順爹爹的嗎,這就是你的孝心?嘿嘿,你要做公正嚴明的王妃,先把爹爹和你哥抓起來投進天牢裡去好了。”

    說到這裡,李偉滿眼都是怒火。

    李妃子不覺傷感,流下眼淚來:“爹爹,你說這話不是叫女兒為難嗎?你真缺錢使,可問我要就是。”

    “問你要,你能有幾個錢,一個月一百兩還是兩百兩,打發叫花子呀?反正老夫不管了,你愛誰誰。”

    李妃終於忍不住哭出聲來,她攤上這樣的父親和兄長,又能說什麼呢?

    眼見著自己漸漸失寵,今日王爺卻如此高興。

    李妃子突然意識到,自己年紀漸大,若是在在色藝上和其他人爭只怕爭不過。王爺貴為儲君,將來還登基為帝廣有四海,什麼樣的女子得不到,又如何爭得過來。

    “以色事君,必不久也。”

    得讓王爺知道,我是他的賢內助,可倚靠臂膀。

    說起來,周楠對自己也算有恩。

    李妃自然知道能夠做天子近臣對周楠未來仕途究竟意味著什麼,有心幫他這個忙,就道:“王爺,安置,又如何安置?周楠現在已經是六官,難不成還安置他到部院做主事?而且,人事變動動靜不小,此乃公器,若是過多插手,恐生事端。上次讓王錫爵去道錄司做左正好歹叫吏部天官點了頭,這次又去說,怕是不妥。”

    她還有一句話沒有說,這官場上欠人錢還好說,總歸有個數目,將來還了就是。一旦欠了人情,那就是還不清了。你將來可是要做天子的,欠下臣子的人情,體面呢?

    聽李妃這麼說,裕王也知道再趕周楠離開道錄司不是不可能,實在是性價比太低。心中不覺煩躁,罵道:“王錫爵深負孤往,這種酸丁不可信任。”

    李妃嘆息一聲:“王錫爵畢竟是大才子大名士,叫他不經科舉去做雜流,形同玷污,換誰都是不肯,王爺也不要為他氣,免得氣壞了身子。沒錯,天子近侍乃是兵家必爭之地,等下來再想辦法吧!”

    “好,就暫時饒了周楠一回。”

    說完話,裕王欣慰地看著李妃:“福建那邊是孤的臉面,寡人知道萬歲大用王府舊人,朝堂中許多人心懷不滿。福建那邊是一包亂帳,不知道多少人想看王府笑話。這幾日,還有人說什麼,朝中大事還是需要老人們的。周楠這個提議解了孤的燃眉之急,愛妃功勞甚大,孤甚是滿意,辛苦了。”

    說罷就溫和地牽住李妃的手。

    李妃心中歡喜:“王爺,夜已經深了,還請安歇了吧!”

    便溫柔地去解他披在身上的道袍。

    裕王記掛著那兩個女戲子,笑道:“愛妃,孤突然想起還有一件要事需要去處置,今夜就不留在你這裡了。”

    李妃神色有些黯然,又有不甘:“敢問王爺還有什麼要事,不能留到明天嗎?”

    “軍國大事你一個婦道人家不便問的。”裕王眼前只有那兩個戲子的身影,心中就好像是被貓抓一樣發癢。

    那兩個小蹄子,相貌其實也普通,怎麼比得上王府的妃子?可活潑大膽,那些嬉戲之法聞所未聞,叫人大開眼界。本王今天解鎖了許多知識,知識就是力量啊!

    本王看到知識,就好像是飢餓的人看到了饅頭。

    說完,就哈哈一笑,帶著兩個小太監走了。

    他一走,背後,李妃一臉的陰霾,眼睛裡沁出了淚花。

    須臾,她一招手,馮保悄悄走了過來:“娘娘。”

    “你跟過去看看,看看王爺是不是又去了兩個戲子屋?”

    “是,奴婢知道。”

    李妃走到窗口,就那麼靜靜地昂首看著天空的月亮,彷彿只要抬起頭,眼淚就會流回身體裡去,而不是打好濕了面龐,叫人看笑話。

    可是,眼眶裡的淚水卻越聚越多,終至於落了下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有宮女來報:“娘娘,馮大伴回來了。”

    “馮保,現在什麼時辰?”

    馮保:“回娘娘的話,快卯時了。”

    “東方欲曉,又是一夜,王爺的太不愛惜身子了。”

    馮保聲音跟低:“王爺剛才去那兩個賤婢屋之前,特意去向王府的道士討要了藥丸。”

    “什麼,王爺他……”李妃大驚,抓起桌上的花瓶就摔在地上:“好大膽的賤人,若是壞了王爺的身子,她們不想活了?想辦法把那兩個狐狸精弄走,我不想再看到她們。”

    這個時候她眼睛裡再看不到淚光,有的只是堅強。

    馮保知道王妃動了真怒,這可是自己表現的時候。

    當下也不去睡覺,徑直跑了一躺宮裡,說自己是世子的大伴。今日天子要打醮,世子會侍侯君前,自己也要陪同。

    世子吩咐了,這打醮的時候需要器樂歌曲,王府恰好來了個戲班子,世子調教了她們許多日,正要獻給皇爺爺用著祭祀伎樂。

    嘉靖天子聞言老怀大慰問,道,吾家翊鈞長大了,懂事了,知道孝敬皇爺了,可。

    既然是聖上口喻,誰敢多言。

    那可是抗旨啊!

    可憐那兩個女戲子本夢想著討好了裕王,說不定會弄點賞賜,甚至脫離賤籍。卻不想這回竟被弄去跳大神,簡直就是明珠暗投。

    打完醮後,戲班子就被馮保直接趕出了京城,警告她們,爾等有多遠就圓潤地滾多遠。不要有非分之想,否則就別怪咱家不客氣了。這會讓你們做伎樂,下次,咱家就沒那麼好心,直接請旨發配你們去教坊司做**柴兒。

    裕王沒想到馮保給自己來這麼一手,偏生又不好說什麼,就叫人打了他一頓棍子洩憤了事。後來,他另尋得新歡,就將那兩個女戲子給忘記了。

    反正知識已經學到手,兩位老師也可以謝幕了。

    聽人說,馮保被打的很慘。可說來也怪,在受刑的時候,這閹廝卻面露狂喜的笑容,一副受用模樣,惟恨暴風雨來得不夠猛烈。

    裕王心中奇怪:聽說閹奴都喜歡相公,難道他是受虐狂,這次府中軍士龍精虎猛,對他一通毒打豈不是遂了他的心意?

    本王再不干這種事了。

    馮保自然不知道王爺的心思,若是知道,估計會說一句:“其實你不懂我的心。”

    他做了世子的大伴,前途一片光明,只需刻意討好王妃和世子,未來司禮間必有他一席之地。太監,說穿了就是皇家的家奴。皇宮大內誰說了算?當然是皇后啊!

    這次俺馮保為未來的皇后娘娘立過功,為娘娘流過血……哎喲,怎麼打得這麼痛……我要見娘娘,我要見娘娘……

    ……

    按照嘉靖天子的規矩,一年二十四個節氣,他都要在西苑祈禱上蒼,企求蒼天賜福。

    端午節因為有大事耽擱,就順延到今日。

    如此重大的節日,又是第一次以官員身份侍侯皇帝,周楠周大人不敢大義。忙召集齊在京正一、全真兩派的代表人物,並道錄司、神樂觀的官吏,早早地進了西苑司禮監值房等候。

    和內閣一樣,司禮監作為另外一個宰輔機關,為了配合嘉靖皇帝的工作,也在西苑設了值房,每天都有一個秉筆在這裡值班。

    今天當值的秉筆太監叫什麼名字,周楠也沒記住。只記得這人就是一個乾瘦老頭,瘦得跟骷髏一般,以他的面相和精氣神來看,估計在這個位置上也呆不久,自不需浪費精神和他結識。

    再說了,你一個文官和閹黨太親近可不是什麼好事。
mk2258 發表於 2018-8-3 21:21





    秉筆太監相貌如此不堪,其他人也好不到哪裡去。

    卻見,全真和正義諸道有人身著明黃色的八卦衣,頭戴方巾,手執桃木劍;有人身上則穿著水田衣,提著一柄拂塵。這些人有心在天子駕前展示良好的精神面貌,將最好看的正裝都穿了出來,顯得花枝招展,俗氣不堪。

    至於道錄司來的幾個官員,因為在衙門裡久坐不動,一個個生得大腹便便。

    周楠落到這群歪瓜裂棗中,也算是英氣逼人。

    不覺心中感慨:這嘉靖皇帝的審美品味也不怎麼樣,眼前這情形和後世鄉下趕大集又有什麼區別?

    惟獨稍微看得過眼的就是神樂觀來的幾個歌舞伎,可惜一轉眼這幾個神婆女子就將臉抹得像是白色的牆壁,叫人識不得廬山真面目。

    後人一提起司禮監的太監們,總是拿後來天啟朝的魏忠賢來做模板。覺得他們就是一群陰森森,心胸狹窄,動動輒殺人的凶神。

    其實,這不過大家對身體殘缺者的一種岐視。公公們也是人,能夠進司禮監的文化程度都非常高。

    這個秉筆顯得非常儒雅,若是穿上青衫,還真有讀書人風采。只可惜他年紀實在太大,又可能身體太差,說起話來細聲細氣叫人聽不真切。

    其他人估計以前經常進西苑,和這個太監也熟,也不拿他當回事。

    你在上頭說你的,咱們在下面自聊咱們的。

    周楠一句話也沒聽清楚,禁不住問旁邊的六根:“道長,這位內相公公究竟在說什麼?”

    六根:“不外是交代一下宮裡的禮儀,每次進宮面聖都會說一遍,耳朵都生出老繭來。”

    周楠一笑,早在前幾日他也知道要進宮,提前就借了一本皇家禮儀的書兒學了一遍,以免君前失禮。不但不能在皇帝面前混個臉熟,反吃掛落。

    他又問:“道長,今天內閣哪位閣老,或者翰林院哪位學士侍侯君前?”

    按照嘉靖的習慣,每次打醮都會有一個內閣閣老或者翰林院學士陪同。這些人可是當今天下一等一個文豪,也只有他們寫的青詞能夠叫皇帝滿意。

    一般來說,這幾個人都是固定的,要么是內閣三老,要么就是張居正、高拱。

    周楠預先做足了工夫,準備了十來首青詞,有心在這幾日的出個風頭。這幾人中,徐階、李春芳、高拱是作詞高手,他們若來,自己未必能出彩。

    況且,自己和老徐見面未免有點尷尬。

    六根:“今日是袁閣老侍駕。”

    “原來是袁煒。”周楠偷偷地鬆了一口氣,這袁老頭好像並不擅長此道,倒是不用擔心。

    上頭那秉筆太監估計也是說累,也知道大夥兒不那他當乾部,也沒有學別人那樣“老夫再補充一點,現在說第一小點……”只道了一聲:“進去吧。”就結束訓話,揮手讓兩個小太監帶著眾神棍巫婆朝玉熙宮走去。

    這還是周楠第一次進西苑,進所謂的皇宮大內,一切都覺得非常新鮮。

    卻見,眼前斗拱飛簷,紅牆碧瓦,殿宇巍峨,盡顯皇家氣派。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這些亭台樓閣都非常新,就好像是後世的仿古建築,少了些古意。

    嘉靖皇帝還在殿中清修,要等出關後才能舉行議事。

    周楠他們也沒閒著,大夥兒一通忙碌,又是搭花架子,又是設祭台,又是擺香爐,累得渾身是汗。

    周楠倒是無所謂,他年富力強,這點活兒根本就算不了什麼。可憐那些道爺們一把年紀了,身上穿得又寬大,行動極是不便。

    過得片刻,又有兩群人進來。

    一群都是文官,為首的是一個六十多少的老者。

    六根在旁邊跟周楠說:“這位就是袁閣老,那邊那位小王子就是裕王府世子。”

    聽說是未來的萬曆皇帝,周楠頓時留了意,定睛看過去。卻見那是一個頭戴金冠,身著朱紅蟒袍的四五歲左右的小孩子。

    一見到他,周楠就吃了一驚,暗想:體量好大,得有六十斤吧?這麼發展下去,只怕二三十歲就會得三高。

    沒錯,這就是個小胖墩兒。圓臉圓身,下頜已經生了雙下巴,就好像個皮球在地上滾來滾去。

    這顏值,也沒誰了。

    也對,在真實歷史上,萬曆不就是個死肥宅嗎?

    其實,老朱家的人都是肥胖基因。

    嘉靖這一係出自仁宗。而仁宗不但胖,還瘸了一條腿,他的顯性遺傳還是非常強大的。

    四歲的孩子本是活潑好動的時候,可惜因為有皇家禮儀約束,只能在旁邊的椅子上一動不動地坐著,等待聖駕光臨。

    天氣實在太熱,不片刻,小胖子麵上就沁滿了汗水。在他身後,一個青年太監正不住拿著扇子搧著,並時不時轉頭對侍侯在一邊的小太監吩咐幾聲。

    至於袁煒也熱得厲害,身上官服都被汗水泡透了,可還是紋絲不動地正襟危坐,叫人佩服。

    六根低聲對周楠道:“那位公公就是世子的大伴馮保,將來前程大得很。大人若是有機會,不妨與之親近。”

    “原來他就是馮保。”未來的司禮監掌印,張居正改革的最強力盟友。周楠一想到今天要見這麼多歷史名人,心中不覺有點小興奮。

    六根又輕聲笑道:“不過這個馮公公眼高於頂,可不是那麼好親近的。早在前年,他本就該進司禮監的,可惜因為人緣實在太壞,受了排擠。好在黃錦對他頗為看中,這才派他去了王府,也算是一場造化。”

    正在這個時候,突然,一個神樂觀來的歌舞伎搖晃著身子走到世子麵前,“嚶”一聲就倒在地上。

    這事發生得實在突然,世子朱翊鈞驚得大叫一聲:“有刺客!快來人啦,那這些人統統拿下。”就觸電一般跳起來,用手指著周楠等人。

    看不出他這小小年紀,這麼胖的身體竟是如此敏捷。

    真真是身輕如燕,皇家洪金寶。

    眾太監和侍衛齊聲大喝:“跪下,拿來!”紛紛抽出兵器。

    周楠驚得汗出如漿液:無妄之災啊,這他娘的太意外了,勞資今日運氣怎麼如此不好?
mk2258 發表於 2018-8-3 21:21
第三百五十九章 万历不是个厚道人





    惊了驾本就是重罪,更何况现在还吓坏了世子。

    要知道,世子可是皇帝的心头肉,这责任追究下来,谁吃得住?

    事后,周楠这个官儿就算勉强保住,履历上也会被记上一笔。相当于后世的行政记大过,再谈不上升迁。即便他未来考中进士,这挡案也会跟他一辈子。

    难道是这个歌舞伎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想通过这个特立独行的方式引起太孙的注意,邀宠?

    大姐,你是穿越宫斗小说看多了吧?

    世子他还是个孩子,有种冲我来。

    周楠气得只想骂娘。

    不对,难道是中暑晕厥了?

    周楠一个激灵,忙箭步冲上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过几上的一杯凉茶就泼到那倒地女子的脸上,又叫道:“不要乱,是中暑气了。来人,帮忙抬阴凉地方去。”

    袁阁老也叫道:“是中暑气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怜那女子还是紧咬着牙关保持晕厥状态。

    周楠并不知道,这女子原来是昨夜侍侯裕王的那两个女戏子之一。她夜里体力透支过度,今日又受了惊吓,在大太阳下面干了半天活,顿时抵受不住。

    “原来是热昏过去了,吓死我了。”未来的万历皇帝身是气恼,道:“不许抬,就放在这里晒着。”

    既然世子发话,众侍卫和太监也不敢动。

    周楠腹诽:看来这个世子并不是个厚道人,和他爷爷嘉靖就是一个模子做出来的。

    在嘉靖朝的时候,无论是大礼仪之争还是后来的海瑞上书,嘉靖都以庭杖打死了许多文官。

    到万历朝的时候,因为他想立心爱的儿子福王为太子。而大臣们着属意于未来的天启帝。

    一通闹,万历也打死了许多人。

    可惜官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万历实在抵挡不住已经疯狂的文官们,只得撂挑子不理朝政,三十年不上朝。弄到后来,不少大臣都不认识自己的皇帝究竟是谁。

    在周楠心目中万历皇帝就是个没担待的不合格的君主,万历朝之所以中兴,还不是靠李妃、张居正和冯保这三位大政治家。

    这小胖子竟然要晒死这个歌舞伎,真死了人,摆在这里煞风景,嘉靖这场斋醮不就被这熊孩子给搅了吗?

    事关前程,周楠也顾不得许多,“喝”一声,背起那女子将她放在树阴下。

    世子见周楠忤了自己,大怒,奶声奶气地喝道:“大胆,来人,把他捆了。”

    这个时候袁炜咳嗽一声,威严地看着未来的万历皇帝:“世子,人命关天。为君者,当体恤百姓,当有宽仁之心。你今日这般,成何体统?”

    毕竟是内阁首辅,世子被他这一训斥,不敢反驳。他又将怒火发泄在周楠身上:“我自要捆这君前失仪之人,难道有错?”

    说着话,眼睛里全是仇恨。一个四五岁孩子,是不会掩饰自己情绪的。

    周楠自然不放在心上,今日有袁阁老主持公道,谁拿他也没有办法。莫说你是个王府世子,就算是皇帝来了要捆我,也得有个说得过去的罪名。

    皇帝也得遵守基本法?

    只是,我和万历今天可是第一见面,他这仇恨来得毫无根据啊!

    正在这个时候,玉熙宫里有人大声唱道:“万岁驾到!”

    就看到殿门轰隆打开,嘉靖一身道装在众太监的簇拥下出来。

    众人都拜下地去,只袁炜因为是正二品大员,不用下跪,只站起来微微欠了欠身。

    后人都以为在封建社会,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普通百姓见了皇帝都要跪在地上,磕三个响头,高呼“万岁。”

    其实,这一套是我大清搞起来的。普天之下,都是皇帝一人的奴隶,自然要跪。

    在明朝,官员们都是站着说话。说穿了,皇帝只是大明朝这家公司的董事长,大家都是给你打工的,又不是卖身给你做奴仆。老板你对大家不好,咱们大不了不赚你这份工资,回家当地主缙绅去。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处处不留爷,爷骂声“八个牙路。”

    周楠偷眼看过去,果然是那天在司礼监见到的那个道人,自己倒是没有猜错。

    黄锦喊了一声:“都起来,开始吧!”

    众人起身,开始举行打醮议事。

    接下来,不外是跳大神,烧黄纸,拜老天爷。

    时间已经到了夏季,香炉里烟雾缭绕,那些锡箔烧得火焰冲天,不知道有多少黄金化为乌有。大家被这火一烤,热得简直如同置身洪炉。

    大家都没有吃饭,现在估计是后世北京时间下午两点,看嘉靖的模样至少要搞到四点才会收手。

    可怜那些道爷们年事已高,即便内力再精湛,也扛不住,如果世上真有内力一说。

    这样的日子还得有三天,也不知道如何熬得下去。

    奇怪的时候,这么热的天,嘉靖竟然还穿着一件厚实的棉袄,面上竟没有半点汗珠。

    周楠心中大奇,这嘉靖为什么不热?对了,上次见他的时候是冷天,他老人家却穿得异常单薄,简直就是反季节乱穿衣,真是奇怪哀哉!

    感觉自己三观都被颠覆了。

    仔细一想,心中顿时明了。其实,嘉靖这种情况并不是因为法术高明、内力深厚,超凡入圣。也不是无形装逼,要风度不要温度。而是因为服用了大量丹药重金属中毒,身体的内分泌系统、散热系统彻底崩溃所至。

    实际上,嘉靖也因为这个原因没几年好活了。

    被折磨了一整天,又热又累,血糖浓度下降到危险程度,众道人眼见着支撑不住。

    至于我们未来的万历皇帝朱翊钧毕竟是个小孩子,这种仪式刚开始的时候看这还新鲜,只片刻就厌倦了,就请了皇命去用午膳。

    吃完饭,就在宫里睡觉,再不露面。

    他不出现到是好事,这熊孩子对周楠恶感极甚,若是在旁边捣乱,可不是什么好的体验。

    道士们做了半天法事,然后是歌舞伎们上场,那个中暑的女子醒过来了,周楠也不敢叫她登台,只吩咐好好休息,等完事后一起出宫。

    终于,议事到了最后一道环节——写青词,烧祭上苍。——周楠本有心靠自己一手青词邀宠,晒了几小时太阳,整个人极度萎靡,只想快些弄完收工,再没有这个心思。

    几个太监飞快地抬来一张桌子,桌上放着染成青色的纸张,又用水化开了朱砂。

    嘉靖朝旁边的袁阁老点了点头,示意他动笔。

    看得出来老袁是个老派文人,对皇帝神神鬼鬼这一套很不以为然,提起笔蘸了朱砂随意写了几行字交差。

    周楠在旁边也忍不住抬起头看去。

    老袁的字写得潦草,很不庄重,纯粹就是应付。

    嘉靖接过去一看,皱起了眉头,心中大为不满。摇头:“阁老年纪大了,文思竟退步成这样?”

    袁炜叹息:“岁月不饶人呀!”就闭口不言,我写不出就写不出来,你奈我何?

    非暴力,不合作。

    嘉靖突然指着周楠:“你叫什么?”

    周楠:“下官道录司右正周楠,恭请圣安。”

    嘉靖:“你来写。”

    就在今日午时,其实嘉靖一出玉熙殿就认出周楠来。天子是何等人物,大明朝政治能力,帝王心术是能排进前三的。任何人他只看上一面,就算再过得十年八年也能认出来。

    如果换成别人见他并不是蓝道行,而是九五至尊,只怕早已经吓得魂不守舍。

    可眼前这个周大人,却一脸恬淡,举止法度森严,丝毫不乱。

    嘉靖心中不禁暗赞一声:此人颇有才学,果然名士也。胸有静气,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边,是个能做大事的,也不枉朕高看于他。

    其实,他倒是看错周楠。

    老周是早就知道那个道人是皇帝,早有心理准备。况且,他被晒了一日,正脑如糨糊,整个人都麻木了。

    听到皇帝下令,周楠竟没有感觉到丝毫的惊喜,只机械地走到桌前,提笔将找已经准备好的青词写在纸上。

    “字不错。”嘉靖眼睛一亮。

    旁边袁阁老也微微颔首。

    片刻写就。

    嘉靖一挥袖子:“周楠,你来烧祭吧!”又见他热得实在厉害,就赏了他和袁炜一杯冰镇绿豆汤。

    “是,陛下。”喝完绿豆汤,周大人的精神来了。脑子也恢复正常,心想:机会难得,得好好表现。

    就清了清嗓子,朗声念道:“时维嘉靖之年,岁在壬戌,气接端午。太行峻极之岳,幽檐祠主者,升任方丈之期,沐浴身心。谨以群花之蕊、冰清之果、庚夹之帛、沁芳之泉、枫露之茗,率众云集于西苑玉虚之神宫。”

    “行三九跪拜之礼,聊以达丈晷狞,祭之以仪,奠之以文。吾等身微,然心戒唯虔。对越金容,望西遥拜。”

    “乃祭之曰:时维端午,谷风轻扬,四海玄裔,齐聚京华,永定滔滔,燕山茫茫。四方中高,吉云煌煌,北地之岳,申生云翔,石开出启,平野祭砀……”

    “大明圣明嘉靖天子百拜叩首。”

    “好词,好一条清亮的嗓子。”嘉靖忍不住赞了一声:“写得好。”

    就借过那首青词,跪在蒲团上对着天空三拜九叩。

    礼毕,将青词投入香炉的那一团火焰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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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章算漏了





    得到皇帝的誇獎,周楠心中得意,自己累了一日,沒吃沒喝,出了一身汗,工夫總算沒有白費。

    這首青詞是他以前從網上看到的,乃是中國道教協會祭祀中嶽嵩山,祈禱國泰民安所作。

    當時好像是一個什麼道教的重要節日,嵩山當地政府也想藉這個機會祭天搭台、經濟唱戲,搞得很隆重。

    這已經上升到一項關係到國計民生的政治任務,道家自然不敢馬虎,所燒祭的青詞經道家大拿是反复斟酌,乃是上等精品。

    今日用在這裡,將嵩山換成燕山,自然應景。

    只是,皇帝首先誇獎的竟然是自己的嗓音,這就叫周大人有點哭笑不得了。

    我們的周司正在前世的時候沒事喜歡去唱K,當時的理想是上《我是歌手》,最低也得做個麥霸。為此,他特意從網上下了個練聲練氣的教程學了半年。

    效果是明顯的,等進了歌廳,一亮嗓,大家都在吼:“原唱怎麼沒關?”叫他很是得意了一陣子。

    後來,大夥兒去唱歌的時候都不帶他了。

    不管怎麼說,練氣息還是很有好處的。周大人現在說起話來,字正腔圓,聲音雖然不大,但卻異常清晰,穿透力極強。

    穿越到明朝之後,他這條好嗓子不做官,不去宣旨實在是浪費了。

    “確實寫得不錯。”旁邊的袁煒袁閣老朝周楠微微頷首,算是嘉許。

    翰林院出身的大學士,學養和文學鑑賞力在大明朝也算是拔尖的,他自然識得周楠這首青詞的妙處。

    這篇文章對仗工整,辭藻華麗,讀之朗朗上口。

    若叫自己去寫,也未必能作出來。

    心中不覺感慨:文章憎命達,這周楠早年出了那麼多苦,寫的東西果然有氣韻。

    自己所做的青詞得到皇帝和內閣閣老的首肯,周楠心中就琢磨今天這番辛苦總算結出果實,等下皇帝沒準能賞我些什麼。這個嘉靖老兒吝嗇得很,估計也就是一頂香葉冠或者幾枚供果,但也值得大大吹噓一番了。

    正在這個時候,馮保從玉熙殿出來,深深地看了周楠一眼,又在嘉靖耳邊小聲奏報了什麼。

    因為隔得遠,加上神樂觀的響器奏得驚天動地。尤其是有樂器小流氓之稱的嗩吶,更是吹得聲聲摧肝腸,周楠自是聽不見。

    嘉靖驚訝地回頭看了周楠一眼。

    樂聲停下。

    嘉靖朝殿中笑了笑,道:“翊鈞,你似對周楠這首青詞有異議?”

    卻見未來的萬曆皇帝大步走殿中走出來,他剛睡完午覺,顯得氣完神足,朗聲道:“皇爺爺,我大明朝獨尊道家,天下道統都歸於正一和全真。孫兒方才在殿中午睡,聽周大人念道'處機初祖,萬民景仰,弘道揚德,垂訓不忘,鐘鼓已啟,叢林開張'似有遵崇全真,排斥正一之意。當年太祖高皇帝建立制度時,正一卻是排在全真之前。周楠這首詞,乃是對高皇帝的大不敬。”

    這句詩中,處機就是全真祖師長春真人丘處機。

    周楠聞言抽了一口冷氣,這……這純粹就是上綱上線啊?大不敬是什麼罪名,那可是要掉腦袋的。這大明朝什麼時候興過文字獄了,這熊孩子別的不學,專學這種莫名其妙的東西?

    我們有仇嗎,還是藉了你家的穀子換你的糠,至於這麼處處針對喊打喊殺嗎?

    在場的全真道士也是一楞,面上露出喜色,看周大人多了幾分感激。至於正一天師道的道士們,則心中不滿。

    在不動聲色中,萬曆就給周大人樹了一派敵人。

    至於嘉靖,則皺起了眉頭。沒錯,明朝尊道,正一和全真地位相當。可全真修行主要走的是內丹路線,他急於修長生想走捷徑,更傾向於正一。

    心中自是微微不快。

    周楠也知道這其中的厲害,忙辯解道:“陛下、世子,臣做這首青詞的時候也沒想那麼多,只求壓韻合轍,這才將丘祖師的名諱錄入其中。畢竟,長春真人名氣實在太響了。難不成,臣還得將道家歷代祖師爺的名諱都說一遍。從黃帝到葛洪、彭祖,再到三豐真人,光龍虎山歷代祖師就得說上半天,這齋醮就沒辦法繼續。”

    說罷,他念道:“處機初祖,道陵先師,洪景大賢,元節神仙,萬民景仰,弘道揚德,垂訓不忘,鐘鼓已啟,叢林開張。”

    眾人都忍不住想笑,卻不敢,憋得辛苦。

    “好大膽!”聽出周楠語中有調侃這意,世子小臉上滿是怒氣。

    周楠繼續念道:“謙之寇君,天師道場,老祖親至,太上臨降,錄圖真經,制訂樂章。”這詩中的老組就是天師道的祖師張道陵,又被人尊稱為老祖天師。

    算是打了個補丁。

    嘉靖對周楠這句青詞,很滿意。想不到這個周大人有如此急智才情,真真可謂甚是難得了:“作得不錯。”

    說完,又道:“周楠你語行不當,著禮部申斥訓誡。”高高舉起,輕輕落下。

    可是,周大人心中卻無比的氣惱。

    沒錯,這事表面上看起來他也就是被皇帝口頭批評了一句,既沒有被降職,又沒有罰款,更沒有被廷杖打屁股。

    但禮部一發文,自己的個人履歷就算是有污點了。他以前所汲汲爭取的那麼多“卓異”考評盡數付之東流。

    相比之下,周楠寧願被皇帝打一頓屁股,騙一頓廷杖,如此,也算是一舉成名天下知了。

    當然,嘉靖是何等精明的人物,怎麼可能因為這點小事平白叫周楠刷聲望。

    刷聲望?

    有了,既然在皇帝那裡刷不了,我就從萬曆那裡刷。在皇帝那裡刷和在未來皇帝那裡刷,還不是一回事。你要上綱上線,勞資就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哈哈,這才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周楠頓時有了個主意。

    便對嘉靖奏道:“陛下,臣曾為行人司行人,如果不是因為調到道錄司侍駕,將來必為朝堂言官。臣現在雖然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但糾察風紀,正人心風氣乃是天下讀書人應有之責,臣今天要上折彈劾朝中大臣。”

    嘉靖:“你要彈劾誰?”

    周楠:“臣要彈劾翰林學士,太子左春坊張居正。”

    嘉靖心中大奇,“你彈劾他什麼?”

    周楠:“太子左春訪張居正負有教導世子讀書做人之責,方才世子言我大明朝獨尊道家,天下道統都歸於正一和全真。又說臣的青詞似有遵崇全真,排斥正一之意。當年太祖高皇帝建立制度時,正一卻是排在全真之前。說臣這首詞,乃是對高皇帝的大不敬。臣敢問世子,太祖高皇帝何曾說過正一排在全真之前,是否下過詔書,或者在《起居注》中記載?從小里說,世子這是不是無端挑起正一個全真不睦?往大里說,那就是假傳 言?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敢問世子該當何罪?”

    你不是上綱上線嗎,我也給你戴一頂大帽子,就問你承受得起嗎?

    聽到這話,先前對周楠還心生不滿的正一諸道都微微頷首。心道:是的,週司正這話說得對。兩派地位相同,誰也不比誰低上一分。世子強分彼此,這不是讓我們無端和全真鬧生分了,非人君之舉。

    “我……”朱翊鈞畢竟是一個四五歲的小孩子,他又如何辯得過周楠這個成年人。心中大急:“皇爺,我不是,我沒有……”

    周楠打斷他的話,鏗鏘有力的說:“陛下,世子年幼,童言無忌。但教導他讀書的人卻難辭其咎,難保這樣的話不是出自張居正口中,臣彈劾張居正曲解太祖高皇帝的聖喻。這樣的人不適合做王府教習,臣請免去張居正太子左春坊之職,依舊回翰林院好好讀書。”

    說到這裡,他正義凜然,甚至有點挑釁地看著朱翊鈞。心中暗叫:快叫侍衛拿下我呀,最好打我一棍。這幾棍打下去,我這個鐵骨錚錚的強項令的美名就算是坐實了。

    聽到周楠彈劾張居正,現在還站在一邊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袁煒驚訝地過來,心中有覺得好笑。

    你周大人一個小小的六品雜流竟然彈劾翰林院學士,讓他好好讀書。人家張白龜什麼人,天下聞名的大學者大名士,當今儲相。如果不出意外,內閣當有他一席之地。你彈劾人家,安這麼大一個罪名,是不是有點過了?

    張太岳今天可沒進西苑,竟然就被人彈劾,這也太莫名其妙了吧?

    老袁年紀一把,精力不濟,眼見這高拱、李春芳、張居正這些後輩在朝堂中銳意進取,知道自己的時代已經過去了,早有意過得幾年就辭去內閣輔臣一職回鄉養老。別到時候擋了後人上進的道路,被灰溜溜趕出內閣,那就沒面子了。

    最近徐階和王府爭內閣首輔一職爭得快要翻臉,他自然是懶得去管。

    不過問,並不代表他不關注。

    心中就想:這周楠是徐階的門生,這次到道錄司做右正,不外是想得一個面聖的機會,也好聯絡內外。張居正平日里擔任天子經筵的讀書官,親近天子的機會也多。今天周楠突然向張太岳發難,是不是徐階的意思,要斬斷王府系這個耳目?世子性格衝動,等下定然發作。真要懲治周楠,王府那邊就被動了。

    以皇命處置言官,那可是要觸怒整個文官集團的。

    ……

    果然,世子麵上的怒色更盛,顯然正處於爆發邊沿。

    周楠見狀心中狂喜,繼續暗地為朱翊鈞加油:朱小朋友,快打我,快打我呀!

    可就在這個時候,朱翊鈞突然張開小嘴“哇”一聲哭起來:“皇爺爺,不要趕張師傅走,不要趕張師傅走……嗚嗚……”

    整個玉熙宮鴉雀無聲。

    周楠心中失望透頂,自己這個激將法,引蛇出洞之計不可謂不妙,成名就在今朝。

    可他算漏了一點,世子只不過是一個四歲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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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一章這工作幹不下去了





    一個四五歲大的孩子,你能和他講道理嗎,要聽得懂才好。

    怪就怪張居正這個老師太厲害了,教出這麼聰明老成的學生。小小年紀,竟能和朝廷大臣侃侃而談,叫周楠忽略了朱翊鈞的年紀,把他當成成年人看待。

    而且,熊孩子還有一大殺招,那就是哭。

    世子從小生在天家,最是無情帝王家。裕王平日里也不太管孩子,一個月也見不上一兩次面。因此,朱翊鈞從小就沒有父愛。

    他天天和張居正呆在一起,內心中已經拿張太岳當自己的父親看待,極為尊敬。這也是後來張首輔的大改革雖然弄得天怒人怨,依舊得到了萬曆皇帝極大支持的緣故。

    聽到周楠說要把張師傅趕走,小萬曆心中一急,就哭出聲來。

    這一哭,周楠有種大禍臨頭之感。

    古人有一句話是這麼說的:君子抱孫不抱子。

    意思是,對於兒子你必須嚴厲,這樣才能讓他成長。等到你老了,不妨憐愛孫子,享受天倫之樂。如此,人生才算圓滿。

    看得出來嘉靖對小萬曆極為溺愛,否則也不可能打破二龍不相見的規矩,招他進宮。

    自己把他最心肝寶貝的孫子給氣哭了,天子的雷霆一怒下來,我老周今天怕是要完蛋。

    果然,只見嘉靖面上有青氣閃動。

    周楠心中一急,忙將求援的目光落到袁煒臉上。這老頭可是他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也只有他救得了自己。

    袁閣老卻耷拉下眼瞼。

    周楠心中涼涼,也對,老袁就是個老好人,我和他非親非故,人家也沒有義務幫我。

    當下只得以退為進,對嘉靖道:“陛下,臣德行淺薄,言語無狀,觸怒世子,求免去道錄司右正一職,回家讀書。”

    突然,袁閣老喝道:“週楠,些須小事就負氣求去,要挾君父,其心可誅。你若因一點小事就要辭官,豈不讓人說陛下無量,起居注上又該為陛下,為世子寫上這一筆?況,我朝不以言最人。你也是科道出身,若就此言去,今後誰人還敢進言?此風不可漲,此例不可開。”

    這話說得聲色俱厲。

    嘉靖見心愛的孫子哭泣,也處於憤怒的邊沿,只恨不得立即叫人把周楠拖出去一頓暴打。

    可聽到袁煒這一席話,心中卻一個激靈知道周楠這是在碰瓷:好險,朕差點著了這姓周的道兒了。

    是的身為九五之尊的皇帝是想打誰就打誰,看誰不順眼就打水,恩怨分明,不亦快哉!可打人也不是亂打的,要講究費效比。

    比如大禮儀的時候,涉及到皇權和相權之爭,杖死杖傷百餘人,獲取了最後的勝利。雖然自己名聲不好聽,卻也值了。

    今天若純粹是為了發洩心頭的怒火打周楠一頓,免去他的官職。這姓周的才真正是出大名了,若將來中進士,以他在行人司的履歷和在言官那裡的樹立起的名頭,肯定要進都察院,只怕朕一輩子都要被這廝煩。

    說起來,朕打他簡直就是在仕途上幫這個討厭的東西,扶上馬,送一程。

    這傢伙好心思啊!

    朕被人在起居注上記上一筆不要緊,可憐朱翊鈞才四歲,也要被寫進去,何其冤枉?

    就說大禮儀之爭,首輔楊廷和的兒子楊慎吧,專一到朕這裡來討打。朕也不同他客氣,直接免去官職,革除功名,趕去雲南那煙瘴之地。

    可結果如何,楊慎名滿天下,簡直就被人說成是我大明朝百年來第一大才子。

    到死的時候,更是直接在士林封神。

    這種事情朕再不能幹,朕行不得快意之事。

    朕不上你的當。

    不過,這口氣都狠狠地出了才行,不然念頭不通達。

    對他來說,世界最珍貴的東西是錢。

    當即,嘉靖突然一笑,抱住孫子,道:“朱翊鈞,有爺爺在沒有人能欺負你。放心,你的張師傅不會被人趕走的。看皇爺好好處罰這個周楠。”

    朱翊鈞哽咽著點頭。

    嘉靖喝問周楠:“周楠,你可知罪?”

    周楠:“陛下說得是,袁閣老教訓得對,臣知罪。”

    嘉靖:“好,既然你已知罪,就罰一年俸祿。今天就這樣,散了。”

    竟然是扣一年工資,周楠心中極度失望,又悲憤莫名。

    預料中的一頓廷杖就這麼化為烏有了嗎?

    一年工資,也就三五十兩銀子。他周大人早過了靠工資吃飯的階段,這點錢發不發並不影響他的生活。

    看到周楠氣惱成這樣,朱翊鈞高興得不住鼓掌:“謝謝皇爺爺,謝謝皇爺爺。”

    正是,四歲孩子的臉,說變就變。

    從玉熙宮出來之後,周楠本打主意要請正一和全真的老道和神樂觀的人吃一頓工作餐的,反正司裡還有不少經費。

    可這個時候他卻沒有任何心情,便雇了轎子徑直回家去。

    今天天氣實在太熱,累了一天,周楠渾身都像是要散架了,竟然有點中暑的味道。

    晚飯也沒吃兩碗,就懨懨地躺在葡萄架下納涼。

    看到丈夫萎靡不振,荀芳語擔憂地坐在他身邊,摸了摸周楠的額頭:“老爺,可是身體不妥?”

    “熱的。”周楠幽幽一嘆:“世事變幻,非人力可為,奈何。”

    荀芳語著急了:“老爺,你究竟怎麼了,別嚇我。”

    “別怕,別怕,沒什麼事的,仔細肚子裡的孩兒。”周楠摸了摸她的肚子。

    荀芳語的腹部已經微微突起,可以感覺到裡面有些動靜,甚是有趣。

    於是,周楠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就將今日的事詳細和妻子說了一遍。

    實話說,今天這個使老周可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拿到的。先是用話逼退了王錫爵,又獻上理財策和裕王府達成了諒解。耗盡心力,最後才能隨侍天子。

    他本雄心勃勃準備了好幾首上好青詞,欲走嚴嵩、徐階等人那條路,靠這一技能簡在帝心。

    剛開始的時候,一切都非常順利,嘉靖皇帝對他所做的青詞確實是非常滿意。

    可誰料裕王府世子竟然對自己有如此深重的敵意/

    經過今天這麼一鬧,嘉靖這個董事長對他這個大明朝公司的小僱員肯定是惡感極甚,自然也談不上什麼簡在帝心。

    說完話,周楠感嘆一聲:“世界上的事情啊,眼見這你一切順利的時候,鬼知道誰會從什麼地方扔過來一快石頭,絆你一交。”

    見丈夫憂從中來,荀芳語安慰道:“世界上沒有過不去的坎,再說了,老爺一心科舉入仕,這才是正途,君父怎麼看你,卻不要緊,一切隨緣吧!”

    聽她這麼一說,周楠立即省悟。自己之所以患得患失,想要成為天子近臣,還不是因為沒有功名,想走捷徑。若正能讀書,直接考個翰林,就算皇帝再討厭自己也阻不了自己上進的路。

    不過,這齋打醮還有三天。天天看著皇帝那張臭臉,又要防備朱翊鈞這熊孩子在背後使壞,還真是麻煩。

    周楠心中繼續不爽,以手摸著妻子的肚子。

    荀芳語感覺不妙,急忙起身,逃了,叫周大人狠狠地失望了一把。

    當夜,周楠提起精神又開始溫習功課。可惜白天時實在太累,看不了兩頁書就睡著了。

    第二日,他依舊帶著相干人等進西苑繼續手頭的工作。

    今天依舊是司禮監那個秉筆來訓話,可惜昨夜因為嘉靖皇帝和孫子玩得太遲,今日卻晏起了。傳口喻說打醮的事情延後一個時辰,大家且侯著吧!

    聽到這個旨意,眾人抬頭看了看天空上白花花的太陽,心中叫苦。這天好熱,延後一個時辰,那是要死人的。

    周楠立在那裡無聊,想起昨天袁閣老幫自己說話的事情,覺得應該過去感謝一聲,把禮數走到。

    這四日是袁煒侍侯皇帝做青詞,因此都是他在內閣西苑值房當值。

    周楠就跟司禮監請了個假,徑直去了內閣值房。

    袁煒今日卯時就進了皇宮上早朝,散朝後就趕了過來。恰好打醮一事延後一個時辰,正要抓緊時間把手頭的公務處置完畢。

    周楠進了值房,作揖:“見過閣老,昨日若非有閣老進言,下官須有麻煩,不勝感激。”

    咱們這個天子可不是個好侍侯的主兒,這三日難保不出什麼妖蛾子。到要緊的時候,還請你老人家看到徐階的面子上幫襯一二。

    孰料,袁煒突然冷冷指著周楠喝道:“週司正,本官昨天說什麼來著,些須小事就負氣求去,要挾君父,其心可誅。你今日來見老夫所為何事?你不知自省,還來這麼說混帳話,來人,將這個小人叉出去。”

    周楠被人轟出值房,只感顏面大失,也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這袁老頭昨天分明就是古道熱腸,今天怎麼說翻臉就翻臉了呢,好氣人。

    一個值房的書辦識得周楠是徐階的門人,一語道破天機:“周大人,方才徐次輔來過值房,和袁閣老起了爭執,不歡而散。”

    周楠心中好奇:“願聞其祥。”就將一錠碎銀子塞過去。

    那書辦說穿了在內閣只是個低級公務人員,裡面的閣人人都是爺,他就算想攀附也攀附不上。因為沒有派系,說話也沒有什麼好顧慮的。

    見了錢,低聲道:“內閣沒有首輔,人人都想擬票,徐次輔自然不肯,故而撕破了臉。今日地方有奏章,請表彰山西某知縣賑債災之功。那人是袁閣老的門人,自然要獎,就擬了票,徐相直接駁回了。”

    周楠心中叫苦,袁煒現在和徐階不和必然遷怒到我這個所謂的徐相門人,再加上對自己有惡感的皇帝和一心要使壞的熊孩子朱朱翊鈞。

    這泥馬工作幹不下去了。
mk2258 發表於 2018-8-3 21:22
第三百六十二章有趣的宮闈秘聞





    果然,今日的醮齋周大人首先就遭受了一千點的暴擊。

    他昨天惡了嘉靖,被罰俸一年。今日摩拳擦掌,準備將壓箱底的幾首青詞掏出來,扭轉在皇帝那裡的惡劣印象。

    晚年的嘉靖一心求長生,已是一個徹底的迷信小老頭,你若是青詞做得好,中了他的心意,自有說不盡的好處。在這種事情上,嘉靖是沒有什麼原則的。

    只是須防著未來的萬曆皇帝,得,咱們惹不起還躲得起,盡量不在他那裡刷臉就是了。

    今日的醮齋和昨天沒有什麼區別,不外是跳大神,祭蒼天,一切按照程序來做就是了。

    只是今日延遲了一個時辰,天氣又熱得難當,所有人都面露痛苦之色。好在也是因為暑氣難當的緣故,嘉靖心疼孫子,讓朱翊鈞在殿中玩耍。

    沒有這個小惡魔搗亂,一切進展都非常順利。

    看道士們和手下熱得東倒西歪,周楠心中也是煩惱,禁不住在下面嘀咕:“這次打醮可是四天,這才第二日就抵受不住。再來兩日,非熱死人不可。”真曬暈曬死了人,他這個右正在責難逃。

    看到周楠的憂慮,旁邊的六根低聲道:“司正放心,今日過後這事就算過去了,後面就舒服了。”

    周楠:“道長何出此言。”

    六根:“明後兩日咱們要代表陛下到京城各大宮觀布施。”

    聽他這麼說,周楠大喜。按照明朝的製度,皇帝不能出宮。因此,布施道觀的事情則由他來負責。

    沒有天子同行,就隨意許多,不用在毒日頭下那麼辛苦。每到一處,自己代表天子過來送錢,那可是財神菩薩,還不被道士們捧著供著。吹吹涼風,吃吃齋飯,爽氣!

    只是,不能靠一手青詞簡在帝心,這次來西苑豈不是白跑一趟?

    不甘心啊!

    周楠心中暗想:今天是最後一日,得抓住這個最後的機會。卻不知道等下皇帝會出什麼題目,又用哪首青詞為好。

    正琢磨著,突然,一個太監滿頭是汗的跑過來,跪在嘉靖皇帝面前,又驚又懼地哭道:“老爺,奴婢的老爺啊,長公主她,她……嗚嗚……”竟是淚流滿面。

    明朝大內,太監們對天子的稱呼有好幾種,一是“陛下”,這屬於正式場合;第二種是“萬歲爺”這是宮中身份低微的太監;第三種則是“老爺”,能夠這樣稱呼嘉靖的大多是宮中有身份的管事牌子,或者他身邊的親近之人。

    嘉靖眉頭一皺:“嘉善怎麼了?”

    那太監:“奴婢不敢說。”

    嘉靖不滿:“說就是了,又有什麼不敢。”

    那太監急忙以手掩耳,在嘉靖耳邊嘀咕了幾句。

    嘉靖勃然大怒,將手中的拂塵狠狠丟在地上,怒嘯:“莫名其妙,成何體統,滾下去!”

    他那張臉已經徹底扭曲了,變得猙獰。

    天子一怒,眾人都驚得戰戰兢兢,整個玉熙殿鴉雀無聲。

    司禮監掌印黃錦低聲道:“老爺,這事奴婢去處置吧,暑氣難當,還請老爺和袁閣老先進殿歇息。”

    嘉靖:“你看著辦吧。”說罷就背了手拋下眾人自回殿中。

    黃錦苦笑著朝周楠等人擺了擺手,示意他們先下去侯著,自帶著剛才前來報信的那個太監匆匆而去。

    周楠等人在太陽地裡從上午曬到後世北京時間下午兩點,又熱又渴又累,見黃錦示意他們退下,如蒙大赦。

    西苑不愧是皇家納涼的好去處,周楠等人在一個太監的引領下進了一處涼風閣。

    此地正對著南海,有旁邊長滿了高大的喬木。風吹來,眼前一片碧波蕩漾,樹葉沙沙做響。端起涼茶灌了一氣,又吃了幾塊點心壓下腹中飢火,汗水一收,說不出的舒服。

    周楠大人自然是獨居一室,看到外面的絕美風景,忍不住讚了一聲:“好地方,難怪正德天子和當今的嘉靖天子會長居於此。”換他是皇帝,自然也不肯進草都不長一根,和烤箱沒有任何區別的紫禁城。

    紫禁城是何等要緊的所在,為了防止刺客潛伏,宮中沒有樹木,甚至連花草也不在種。真真是冬冷夏熱,住在裡面最是難熬。

    宮裡的貴人們要遊樂怎麼辦?

    放心,自然有皇家園林,這也是正德皇帝當年修建西苑的緣故。

    “奴家見過週司正。”

    一個聲音從後面傳來。

    周楠轉頭看去,卻是一個年紀大約二十出頭的,長著網紅錐子臉的女子。

    這人身材倒也窈窕,眉宇間帶著一股妖嬈之色,一看就不是個正經人。

    看她打扮既不是道姑,也不沒有穿宮裝,顯然不是西苑的宮女。周楠大奇,這人又是從什麼地方鑽出來的:“你是……”

    那女子拜道:“奴家小玉,本是裕王府的戲子,因為惡了府中王妃,被打發到大老爺這裡來醮齋。昨日若非有大老爺維護,奴家怕是要被曬死在太陽地裡。”

    “原來是你。”周楠恍然大悟。

    昨天隨他進西苑的女子一張臉都抹得雪白,上面的膩子膏至少有一寸厚,識不得廬山真面目,自然也不可能給周大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他心中也是感慨,女人天生愛美。這個小玉估計也是嫌棄道家的妝容實在太醜,這才多長點時間就卸了裝:“小玉,本大人也是職責所在。若是攪了天子的醮齋,我也是罪則難逃。”

    小玉:“雖說如此,但小女子身為江湖兒女,自然知道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的道理。奴家身無長物,若大老爺不謙妾身貌醜,願自薦枕席。”

    聽她這麼說,我們的周大人食指大動,眼睛裡禁不住閃爍著飢渴的光芒。

    說起來,自從荀芳語懷孕之後,他已是三月不知肉味,簡直就是一捆和著硫磺硝石的干柴,一點就著。

    可是,身為朝廷官員,又不方便出入青樓,一面壞了自己名聲不說,還很容易被龔情這種一心拿政績的風級官尋晦氣。

    眼前這小娘子姿色尚可,若是受用了,倒是不錯。

    不過,想了想,自己現在麻煩實在太多,可沒有這個心思。而且,這人莫名其妙地送貨上門,卻是不可不防。

    周楠可沒有自信到自己能夠迷倒眾生的程度,當即就淡淡一笑:“好意心領,小玉你是不是有事,但說無妨。”

    見周大人識破自己心中的小九九,小玉有點尷尬,忙拜下去,泣到:“大老爺,奴家因為侍奉了裕王爺,惡了王妃娘娘,被趕出了王府,打發過來。小女子就是個浮萍一樣的人兒,如何抗拒得了。怕就怕等到這四日大醮事了,就要被發配到教坊司為妓。真那樣,莫若死去。還請大老爺垂憐,救我一命。”

    說著就低聲哽咽,不住地抹著眼淚。

    周楠明白過來,心中想:原來這女戲子貪圖皇家富貴,勾引裕王,真是好心計。不過,李妃是何等人物,你和她爭,這不是找死嗎?本大人若是幫你了,豈不是也一樣要得罪李妃,這個火坑可跳不得。

    他便淡淡道:“做人,得各安本位才好,你的事本大人自有主張。放心,不會叫你去教坊司的。”算是拒絕了,大不了等這四天事了,將她打發出京城就是。

    送去教坊司這種事太損陰德,周楠可是做不出來的。

    小玉卻聽不懂周楠的話,聽周楠承諾不叫他去教坊司,心中歡喜。以為這個周大人是看上了自己的姿色,拋了一個媚眼,扭動著身枝,繼續道:“多謝大老爺,奴家方才想了一個好去處,還請提攜,日後必有厚報。 ”

    她見周楠身高體健,相貌英俊,不覺心動,有心將這關係長久維持下去。

    你這女子反倒提要求了,真是不知道好歹,周楠氣得差點笑起來。不過,他心中也是好奇,你一個女戲子,能有什麼好去處,本大人又能幫上什麼忙,倒是怪了:“你想去什麼地方?”

    小玉:“奴家想去嘉善公主府侍侯公主殿下,還請大老爺代為說項。”

    這事也簡單,事了後和司禮監說一聲就成。在中國古代,如這種賤籍女子若有了主人家,就是主人的私產,誰會嫌自己的私產多呢?

    不過,這婆娘眼帶桃花,看樣子就是個善於以色事人的。她如果要靠色相為進身之階,京城有的是天潢貴冑,你跑去服侍公主算怎麼回事?

    見周楠不解,小玉低聲道:“啟秉大老爺,先前那為公公奏報萬歲爺的時候,妾身正好在天子身邊,卻聽得真真兒的,你送我去公主殿下府中就對了……”

    原來,當時小玉正一身神婆裝扮在嘉靖跳著,那個太監估計也是因為事情太大,急於向天子匯報,自動忽略了臉塗得跟牆壁一樣的非人類小玉。

    事情是這樣,嘉靖的長公主嘉善自從死了丈夫之後,久旱無雨,不覺寂寞,孤枕難眠,孤陰不長……換成現代社會的話來說,就是想男人了。

    可她是何等身份,皇家選女婿也不是那麼簡單的事。願意做駙馬都尉的大多是京中貧苦的良家子,公主在場面上所見的莫不是傑出文學之士,風流倜讜的俏郎君,普通人又如何看得上;可她看得上的人又不肯做駙馬。

    這樣問題就來了,新生活如何解決。尤其是她這種結過婚,正當虎狼之年的女性。

    既然真的來不了,咱就在府中過家家吧!

    於是,嘉善公主就叫侍侯她的公主和太監假扮英俊書生,整日在家中排演《西廂記》《文君當爐》聊以解憂。

    這事鬧得實在不像話,管理公主府的女官看不下去,訓誡了她一句。

    可公主是什麼人,一怒之下,直接命人把女官給打死了。

    或許有人會奇怪,公主是什麼身份,打死一個女子算得了什麼,直接拉出城去扔荒地裡餵野狗就是,誰敢過問?

    甚至連燒埋銀子都省了。

    可這裡是大明朝,我大明朝是**律的。

    那女官可是有品級的官員,是入了官籍的。嘉善此舉可是壞了明朝的祖宗家法,若不處置,將來若是宗室人人效法。今天公主可以殺女官,明天藩王是不是可以殺管理藩屬的王府長史司的長司,這不是造反嗎?

    明朝的王爺喜歡造反,先有成祖文皇帝的奉天靖難,後有成祖的兒子做亂,武宗皇帝時的寧王寰壕之亂也才過去不過幾十年。

    殷鑑在前,不得不小心。所以,朝廷防皇族,就好像是防賊一樣。

    這次死了人,事情也是一件醜事,嘉靖也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極是震怒。可是,畢竟是自己親生女兒,又能拿她如何呢?

    這才有後來黃錦匆匆離開,想來定然是去處置此事。黃公公是嘉靖最信任的太監,也只有他去辦才能叫皇帝放心。

    聽到小玉這麼說,周楠大吃一驚,口中嘖嘖有聲。

    拉拉,雷絲,好品味好情趣,城里人真會玩。不對,這種事情是女人和女人之間,太監攪在裡面算怎麼回事。

    眼前又浮現出嘉善公主那清秀端莊的面容,在周楠看來,這是一個氣質高雅又有些略帶羞怯的女子。卻不想她竟然幹出這種事情來,還下狠手殺人。

    這人設顛覆得也太狠了吧?

    這才是想不到啊想不到,嘉善你這個柳眉大眼的傢伙也投入了**的陣營。

    看周楠沉吟不語,小玉以為周老爺理解不了這超越時代的花樣,低聲道:“大老爺你大約不知道,這女人和女人之間也是可以的。”

    “可以……嗎?”

    “可使用角先生,當然,其中還有許多不足為人道的工夫。”小玉是風月場的老手,可當著周楠的面說起這種事還是有些害羞,面龐微紅:“其實,把公主殿下當成男子就可以了,該怎麼侍侯就怎麼侍侯。奴家別的長處沒有,就在此事上有些手段,定叫殿下滿意,還請大老爺成全,將來若有吩咐,敢不從命。 ”

    原來這婆娘打的是這個主意,想讓我老周拉皮條,直娘賊,當我什麼人?

    周楠大怒,指著門口:“不堪入耳,不知道廉恥的卑賤的東西,滾出去!”

    事後,周楠還琢磨著如何將這小玉這兩個女子給打發了。好在又有司禮監的人出來將她們帶走,聽說是要遣返原籍,如此倒也用不著他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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