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閒臣風流 作者:衣山盡(已完結)

 
mk2258 2018-1-20 12:27:2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20 70743
mk2258 發表於 2018-8-5 15:27
第三百八十三章士不可不弘毅





    整整一天周楠都處於忙碌之中,忙著將手頭的公務都處置乾淨,實在處置不完的就交給史文江。又將手下都召集在一起訓話,說本大老爺要去參加順天府的鄉試,在沒出考場之前,不會再來衙門了。有事情你們自己酌情辦理,實在吃不准就交給史先生。

    本官不在的時候,史先生可以全權代表我。

    經過安撫和解釋,史文江答應再站一班崗。說,周大人你如果中舉,在下繼續為你效力。否則,我自另尋活路。

    周楠還能說什麼了,惟有苦笑。看來,自己也只有中舉這一條路可以走了。

    忙了一天,次日,周楠進了內書堂,開始給內侍學生們上課。

    剛進學堂,就听到下面低聲議論:“三賜先生到了。”

    周楠一聽,楞住了,自己什麼時候得了這麼個綽號,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在這兩日,京城勳貴和內廷圈裡,周子木的名頭更響。你想啊,周大人隨侍君前代表皇帝給京城各大道觀布施,兩次差事都辦得龍顏大悅。第一次,皇帝先後三次封賞,周先生的委任狀拿到手軟;第二次,長公主殿下也是三次賞賜財物。

    這樣的恩寵,國朝以來前所未有,即便是當年權傾天下的錦衣衛陸炳陸指揮使也不過如此。

    雖說周大人將來很有可能被成為天子女婿,不能做官。可他在陛下那裡有不小的影響力,簡在帝心就是權力啊!

    在京城勳戚和內廷圈心目中,老周已經成為年輕一代皇權的代言人了。

    眾學生看老師的目光中自多了一分崇敬。

    周楠心裡不是滋味,咳嗽一聲:“上課了,為師今天要教的內容是《隋唐租庸調製的沿革,以及和我大明朝丁畝的關係》。所謂租,就是田賦;庸,身庸;調,徭役。唐代在以前均田制基礎上實行的田租、身庸、戶調三者合一的賦役制度。北周時的裴俠徵收庸,用以代役。隋文帝開皇十年,規定丁男五十歲免役收庸,允許交布帛以代替力役……我朝實行的是丁畝分離制,人口徭役和畝稅單獨徵收……”

    “……如此,問題就來了。有貧困家庭勞動力充沛,可名下卻沒有田產,國家也徵收不了多少賦稅。而有的人家卻良田千畝,在徵丁口的時候也徵不上來多少。顯然,這個丁畝分離的稅收制度不甚合理……”

    周楠本是基層公務員出身,熟悉地方民情。他和其他教習授課的時候子曰詩云不同,專授經世濟用的學問,加上口才了得,聽起來非常有趣。

    倒不是叫學生們不學聖人之言,其實,在場的兩百多學生誰不是十年寒窗出來的。就其學問未必就輸於周楠,真叫他們去考,大家中個秀才也不是什麼難事。

    這些人都是內廷的精英,將來是要做內相治理天下的,如果不知道周楠教授的學問的價值。

    一個個都聽得如痴如醉,並在心中計較,當年我若是執政司禮監,又該如何改革這一弊端?

    丁畝合一本是張居正新法的重要內容。

    張居正改革有三項重要綱領:一條鞭法、考成法和清丈天下田產丁畝合一。

    簡單說來,就是清被大戶人家隱匿的人口和土地,增加稅務規模;將實物稅和徭役統統折合成銀子;並以完成這兩項任務的數據做為官員的考核標準。

    到清朝雍正的時候,四阿哥更進一步,直接攤丁入畝,火耗歸公,士紳一體納糧一體服役。

    沒錯,周楠今天所教授的內容就是張居正的隆萬大改革。

    這事周楠想過了,明朝之亡主要有兩個原因。一是國家財政崩潰;二是小冰河期天災,百姓衣食無著,只能揭竿而起。試想,如果崇禎年天災的時候,朝廷有錢賑濟百姓,能拿出軍費鎮壓叛亂,何至於讓黃太極揀個大便宜?

    要要充盈國庫,張居正新法是救大明朝的唯一良方。

    在張居正當政期間,國家強大,也因為有充足的物質保障,這才有萬曆三大徵酣暢淋漓的大勝,這才有老張去世後國庫中存銀一千三百萬兩。

    如果不是因為萬曆親政之後,盡廢新法,大明朝何至於亡國?

    萬曆糊塗,竟然為了私人恩怨將一條鞭法這根大明朝唯一的救命稻草丟了。

    萬曆和張居正的私人恩怨是其中一個原因,另外一個原因是老張觸動了士紳階層和文官集團的利益,變成了大夥兒的公敵。

    說到底,張居正和嚴嵩都是乾臟活的。只不過,嚴嵩是皇帝的白手套,而張居正是國家和民族的白手套。

    這二人下場都不太好。

    周楠也有心要改變明末悲慘的局面,可是那日探監的時候嚴崧說“你會再來這裡”的那句話叫他心中悚然而驚,歷朝歷代,凡是有志於變法圖強的政治家都很倒霉,前有商鞅、王安石,後有張居政、戊戌六君子……俺老周就是個普通小白領,追求的是富貴榮華,送死的事情可不能幹。

    可是,為了子孫,必須挽這即將要倒下的大明朝。

    那麼,就先將變法的思想傳播下去吧,從太監們開始,潛移默化,進而使得變法之思想深入人心。

    如此,將來張居正或者未來像張居正那樣仁人誌士在推行新法的時候也多一份助力,不至於人亡政消。

    抱定這個思路,周楠在課堂上不遺餘力地向學生們塞私貨推銷自己的新思維,他卻沒想到,自己這麼做,豈不成為嚴黨的魁首大璫頭。

    嘉善公主贈君明璫,一語成箴。

    用了一天時間周楠將各朝發賦稅制度說完,並一一對照,且留下作業讓太監們寫一篇八百字左右的感想,散學。

    看看時間還早,他索性一個人躲在公房裡溫習功課備考。

    正看得入巷,有敲門聲傳來:“教習,學生能進來嗎?”

    周楠:“哦,是陳矩啊,請進。”

    陳矩進屋之後也不坐,就那麼規矩地站在周楠面前。

    周楠:“陳矩,有事嗎?”

    陳矩:“方才聽了先生的課,學生深受啟發。不過,陳矩發現先生言中有不盡之意,特來請教。”

    周楠:“你說。”

    陳矩:“先生說,我朝所徵收上來的賦稅一年少似一年,那是因為民間隱匿了大量的人口和土地。要想增加國家財賦稅收入,開源比節流更重要。先生還說,錢是掙出來的,而不是節約出來的,讓學生大受啟發。不過,學生想請教,以往那些人口和土地都被誰隱匿了?”

    這不是廢話嗎,自然是地方縉紳,世家大族,周楠心中暗想,這事是能拿出來說的嗎:“這個為師就不清楚了,須待調查研究。沒有調查研究,就沒有發言權。”

    突然,陳矩低低地笑起來:“先生是知道的,我朝有功名的人是不用納稅當差的。普通人一旦中了舉,就有人送田送房子,甚至賣身為奴,為的就是逃避國家的徭役賦稅。於是,本該 入國庫的稅銀就成了士人的私產。對了,先生也是讀書人,自然要為自身利益考量。先生,你說學生說得對不對?”

    周楠還是笑而不答,心中繼續暗想:廢話一個人可以背叛自己的家庭,但絕對不可能背叛自己的階級。這個革士紳命的事情,天生就該你們這種無兒無女無產業的太監來幹。我周大人周大老爺可不想成為天下知識分子階級和地主階級的公敵,可不想和張居正一樣死了還被人從土裡刨出來。

    陳矩語氣鏗鏘起來:“士不可不弘毅,任重而道遠。士不可以不弘大剛強而有毅力,因為他責任重大,道路遙遠。把實現仁作為自己的責任,難道還不重大嗎?奮鬥終身,死而後已,先生在學生心目中就如同古之大賢。可真涉及到自己利益的時候,卻沒有擔負,你太讓學生失望了!”

    說到這裡,陳矩眼睛裡全是熱淚。

    這是偶像的崩塌嗎?周楠一陣無語,這陳公公相貌平平,二十六七歲的年紀還在內書堂混日子,死活也結不了業,顯然才情學問都是下下之選。若非我早知道此人會做東廠都督,才不會關注這個平凡人呢!

    周楠嘆息:“你若是我,又當如何?”

    “我若是先生,當提三尺劍掃蕩奸邪,開萬世太平。”陳矩。

    周楠叱道:“年輕,幼稚,你所憑的只是一腔熱血。卻不知道為政之艱難,並不是靠衝動就能辦成事的。”

    陳矩挺直胸膛,亢聲道:“勇者有三,氣勇、血勇,骨勇。氣勇者,面如藍靛,怒目金剛;血勇者,面紅耳赤,若烈火燎原;氣勇者,神色如常,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他年我若大柄在手,正如先生所說,當命天下士紳一體鈉糧一體當差。若有亂言者,殺;抗拒不從者,殺!”

    這已經是騰騰殺氣了,周楠:“陳矩你殺性太重,不會有下場的。”

    “天下者,天下人之天下,天下人並不只是士紳。為了天下人,為了我大明,縱九死而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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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不是你所想像的那麼簡單。”周楠搖頭,這太監生錯了年代,如果生於清末民初,也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估計會是蔣、馮、閻那樣的軍閥,禍國亂世之梟雄吧?

    看到他,我們的周大人突然想起大學時的自己,一樣熱血衝動,一樣有如此的豪情壯志。可惜,現實就是現實,並不是靠一腔子熱血就能做成事的。現實如同一口打磨,早就將他的棱角磨平了。

    便苦笑:“知為行之始,有的事情做到卻是如此之難,誰也行不得快意之事,你不明白的。”

    “什麼我不明白,老師你你還不是貪戀富貴榮華。 ”陳矩:“老師,在學生心目中你如同天人一般,但今日,你太讓我失望了。”

    這是第二人對自己說“你太讓我失望了”前一個是史文江。周楠一陣苦笑,心中突然像是被什麼東西壓著,吞吐不出,鬱悶難當。

    怒氣湧起,他指著大門:“陳矩,徒擇師,師擇徒,對不起,你這樣的人為師教不了,走,馬上走!”

    等陳矩離開,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一個太監進來說:“教習,陳矩出言無狀,不敬師長,當發付司禮監重責,趕出學堂。此人狂妄悖逆,實是可惡。”

    這人是個手腳勤快之人,平日里每當周楠過來授課,他都鞍前馬後服侍。

    正如陳矩方才所說,在學生們心目中周楠就如同天人一般,那太監滿面都是憤慨。周楠毫不懷疑只要自己說一句話,他就會立即將陳矩格斃當場。

    周楠心中一動,問:“這個陳矩是哪里人,緣何如此偏激?”

    “陳矩乃是北直隸安肅縣人,他從小家貧,家中有父母、姐姐和一個弟弟,給人幫僱傭種地為生,受盡鄉人欺凌。嘉靖二十六年的時候,陳矩主家少爺得天花,要成親沖喜,就納陳矩的姐姐為妾。”

    “陳家自然不肯,無奈主家勢大,將陳矩父母打成重傷。姐姐也因為被搶過了門,最後不小心染上了天花死了。但說來也怪,那少爺的病反好了。陳矩不服,小小年紀就敢跑去縣衙告狀。只是,這狀如何告得下來,也被打得在床上躺了兩月,全憑一口米湯吊著那口氣。若非命硬,墳頭草都三尺高了。”

    “陳矩這就憤然淨身入宮欲圖個出身,說是一旦大權在手,要屠盡仇人全家。”那太監說到這裡,輕蔑地說: “陳矩這人太熱中權勢了,殺性又大,口口聲聲說將來自己做了司禮監秉筆又當如何如何。宮中的公公們都說這人心懷不良,不能重用。也因為,他即便能讀書,依舊被壓在內書堂裡混日子。這樣的人,誰敢收?”

    “哦,原來如此。”周楠明白了,陳矩如此偏激,原來家中遭遇大變,親人罹難,這就難怪了。他又禁不住好奇地問:“後來那家害了他姐姐的人呢?”

    “都死光了,嘉靖二十八年蒙古俺答入寇,將那家人屠戮一空。陳矩父母和弟弟也是運氣好,僥倖逃得一命,這才是好人有好報。仇家死後,陳矩這兩年的性子才好了些。”

    說到這裡,那太監又道:“教習,陳矩其實也很可憐,你真的要趕他出內書堂嗎?”

    周楠一笑:“方才你說起陳矩還切齒痛恨,現在卻要替他說情?”

    太監:“回恩師的話,陳矩雖然不叫人親近,可畢竟是我等的學長,他的學問文章我們這些同學也是很佩服的。若趕他出學堂,前程盡毀,卻是可惜。”

    周楠點點頭:“你有一顆仁厚之心,最是難得。人最難的是寬容,為師很欣慰。你等下去對陳矩說,方才我於他只不過是學術交流。主義有別,見解不同,與友誼無關。”

    那太監一臉崇敬:“恩師真是胸懷寬廣之真君子,學生 有一事不解。”

    周楠:“你說。”

    那太監:“以先生的道德文章,將來正該為國家朝廷效力,此乃天下百姓之福,緣何卻要去做駙馬都尉?”

    這才哪壺不開提哪壺啊,周楠和這個太監平日里也經常交流,卻沒有什麼好隱瞞的。微微一嘆:“這就是一場誤會,為師也是遭人陷害。”就將自己和李高在軍器的時候大概說了一遍,又道李高為了趕走自己,竟想讓他做皇家駙馬。

    “原來如此,我等一說起此事都是心中不滿,以為恩師貪戀皇家富貴,竟是誤會恩師了。”那太監長長一揖:“學生給恩師賠罪了,不過,以先生的學問,考個功名當是不難。”

    周楠虛扶了他一把,自信滿滿:“不過是區區一場鄉試,為師尚不放在心上,今科必中。”

    “學生在這裡預祝恩師馬到成功。”那太監大喜:“學生這就去同陳矩說明此事,明日定叫他到先生這裡來磕頭賠罪。”

    周楠本打算先在公房溫習一會兒功課再回家去的,經過陳矩這一打攪,哪裡還有心情,就收拾好書籍乘了轎子回到家中。

    到家裡,才發現裡面好熱鬧,進進出出都是人,鬧得厲害,所有人都面色鄭重。

    周楠心中大奇,問究竟是怎麼回事。安婆過來,一福:“今日如夫人感覺腹中孩兒躁動不安,有臨產跡象。”

    周楠大覺緊張:“早產……那可如何是好?”

    安婆婆:“既然早產也無妨。”

    周楠氣惱地喝道:“早產無妨,你胡亂說什麼?”

    安婆婆:“早產也能養活,大老爺勿要憂慮。”

    周楠心中一動:“七活八不活,確實是,想來芳語也懷胎七月了。”

    “回大老爺的話,是七個月了,老婆子摸過如夫人的肚子,一切正常。”

    周楠:“雖說如此,可也大意不得,還不快去請穩婆?”

    “已經請了。”

    “那好,那好,你就讓穩婆住在夫人的院子裡,芳語不生完孩兒她不許走。你好吃好喝供著她,事成之後本老爺還有重賞。”說罷,周楠就朝荀芳語房中走去:“我去看看夫人。”

    安婆大驚,忙攔住他:“大老爺,使不得啊,若恰好碰到夫人生產,見了血光,那卻是晦氣。”

    周楠不屑一顧:“此話毫無道理,本老爺命硬,可不怕這些。”

    安婆婆見苦勸無果,道:“老爺,武員外現在正在書房等你。剛才武員外來訪,恰好碰到夫人胎動,穩婆還是他請來的,還叫下人送來許多未來小公子的日常用品,是個知禮的人。大老爺若不去見,卻是失了禮數。”

    周楠一愣,武新化前番進京不是來做銅錢生意的嗎,這都一個多月過去了,怎麼還沒走?

    商人無利不起早,今日既然找上門來,執禮甚恭,說不定有事求上門來。

    如果能夠幫忙,倒不妨隨手幫了,也能得些生髮。

    “武兄,別來無恙啊,可有事?”周楠和武員外以前仇怨極深,但自通州之事後,兩人關係倒是不錯,往昔種種大家也不再提起。

    “這個給你,還請子木過目。”武新化將一張寫滿了字的條子遞給周楠

    周楠接過來一看,頓時吃了一驚,竟然是一張一千兩銀子的欠條,上面寫著道錄司右則正周楠於某年某月某日借某人多少多少錢,將於某月某人歸還。

    這人的名字很陌生,根本就不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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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難道這廝是來訛詐我的?

    一剎間,周楠心中轉過無數過念頭,冷著臉問:“武員外,此乃何意啊?”

    武新化卻將那張欠條收了回去,笑道:“子木勿惱,這錢在下幫你還了。”

    周楠惱道:“這債主是誰我可不知道,又什麼時候欠過他銀子了,子虛烏有的事情,本官可不能平白承你這個情。武員外,今日你得把這個事情說清楚了。”

    武新化卻不直接回答這個問題:“子木,你先聽在下把話說完。對了,我進京已經一個多月了,到現在還沒有回淮安,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周楠:“你不是在販錢嗎,最近朝廷得到風聲,有司也盯上了這事,新錢正在鑄造之中,收上來的舊錢也要盡數融了。想來你等沒有拿到通關文書,這才勾留不去,想請本官幫你走走門路。武員外,這就是你求人的態度嗎?”

    武新化:“司正,你可猜錯了。朝廷留意舊錢這事我們已經知道,如何敢頂風形事 那不是自尋死路嗎?”

    “那又是為什麼?”

    武新化:“司正你忘記了嗎,我本是淮安鹽商,去年嚴黨亂政,鄢懋卿盡廢舊引。如今天子聖明,嚴黨已被剷除,兩淮鹽道那邊的官員上上下下都換了個遍。可是,俗話說得好,一朝天子一朝臣。新的鹽道總督自然要扶持他中意的鹽商,我們這些舊的商賈卻被一腳踢開了。咱們幾人商議看能不能在京城活動活動,拿回以前被鄢賊剝奪的鹽引份額。”

    聞言周楠心中一動,他以前也動過心思要和李偉父子合作弄鹽,只不過事情實在太多,就此耽擱了:“哦。”

    說到這裡,武新化激動起來:“我等聽人說司正聖眷正隆,可謂是紅得發紫,以你的手段,如果能夠分些鹽引出來,咱們全淮安的鹽商人都承你的情。司正放心,事成之後,自然少不了你的股份。此物,也是我們的一點禮數,聊表誠意。”

    他將那張欠條展開來,指著上面的一行字道:“司正請看這個落款。”

    周楠定睛看去,才發現這其中的不同尋常,上面豁然寫著“嘉靖四十一年順天府舉人周楠。”

    “這是……”周大人抽了一口冷氣:“你們買了今科順天府鄉試的題目?”

    沒錯,這是標準的科場舞弊的欠條格式。

    考生在買題目的時候,為了防止被賣題人欺騙,一般都不會直接給錢的,而是打上這麼一張欠條,上書“XX科舉人XX欠銀多少。”

    如果中了舉,債主自然會拿著條子過來催款。

    如果沒中考生也不怕賣題人訛上自己,因為他又不是舉人,這張條子也不具備任何法律效力。

    “對。”武新化壓低嗓門,用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道:“我等本小利薄,可說官府一句話就能叫咱們做不成這筆生意。我等商議後得出一個結論——上頭沒人。司正現在已是六品銜朝廷命官,又做過行人,如今正得陛下看重,按說早就該飛黃騰達了。到時候,有司正照應,我等這生意自然能子子孫孫做下去。”

    “可是,大人之所以到現在還未能一展胸中抱負,關鍵是沒有進士功名。一個秀才,先天不足,前程也有限得緊。”

    “也是機緣巧合,我等竟碰到有人賣這科鄉試的題目。願為大人出錢出力,只求在陛下那裡說句話,分些鹽引給我等。將來司正騰達了,還請多多照拂我等。”

    周楠倒有些佩服這些商人了,這情形還真有點後世美國資本家依靠選舉推出資本代言人的意思,這江淮的商賈真是意識超前啊!

    能夠提前拿到考題,這樣的誘惑簡直就無法抗拒,而且這錢還是武新化幫著出,周楠也有點動心。

    可轉念一想,不對,科場舞弊那是要重罪。一旦被查到,漏題的人自然要掉腦袋。正副主考自然也要吃掛落,罷官免職自然是免不了的。至於舞弊的考生,將被革除功名,終生不得參加科舉。

    我老周現在日子過得滋潤,活著不好嗎,幹嘛要去做這種事?

    周楠搖頭:“武員外的心意我心領了,不過,君子但從直中取,莫向曲中求,此事休要再題。就當你沒說過,本官也沒聽到。”

    想不到這麼一個一心佞進的傢伙也說出這種話來,武新化自是不信,以為周大人只是假惺惺做個姿態,還待在勸。

    周楠正色道:“武員外,為你們拿鹽引的事情我可辦不了。你大約還不知道,以往兩淮鹽引都由都轉運鹽使司發放。後來鄢懋卿去江淮之後,將權力收歸總督衙門。嚴黨即處,朝廷也覺得將如此大權聚於一人之手不甚妥當,就分權巡鹽御史。新任的兩淮巡鹽御史我可不認識,人家也不會給面子。無功不受祿,員外還請回吧!”

    武新化如果肯信,依舊過來糾纏,周楠也不理睬,端茶送客。

    到了晚間,武新化又派人送了一封信過來,說事關緊,還請周大人親啟。

    周楠抽出信一看,上面很簡單,就是三道題目,都出自《論語》,分別是“衛君待子而為政”“思無邪”“君命召不俟駕行矣。”

    顯然,武新化是直接出錢買了題,來個生米煮成熟飯,一定要周大人欠他人情。由此可想這麼長時間沒拿到鹽引,淮安的鹽商也急眼了。

    “啊!”周楠低呼一聲,信落到地上。

    這三題,如果是真的,王世貞竟然猜中了兩題。恩師的本事,真是可敬可畏,神鬼莫測。

    看來,這題目是真的。

    可想而知,賣題的人肯定不會只賣了武新化一人。這種掉腦袋的事,自然要冒險,那就將利益最大化。

    人人都開作弊器,他周大人還考個屁啊!

    本來,周楠對自己這場考試有有極強的信心,可如此一來,前途立即變得不明朗起來。

    他一把揀起信,揣進袖子了,高聲喊:“黃豆,備轎。”

    黃豆:“大老爺這是要去哪裡?”

    周楠回頭道:“道錄司,快快快。對了,你跟如夫人說一聲,今天晚上我不回來了。”
mk2258 發表於 2018-8-5 15:28
第三百八十六章夜談





    “早知道司正要來,茶已經泡好了。如果大人還沒用過飯,這裡還有茶點。”史文江一見到周楠,就將房門關上了。

    屋中只剩週、史二人。

    周楠大奇:“你怎麼知道我要回道錄司?”

    “山人自有秒算。”史文江將手一攤:“司正既然知道了,給我一百兩銀子吧!”

    週楠心中更是疑惑:“文江,什麼我已經知道,你又為什麼問本官要銀子?”

    史文江哼了一聲,偷眼朝屋外看了看,見外面沒人。這才壓低聲音道:“還不是為今年順天府鄉試考題一事,大人耳目真是靈通。”

    周楠抽了一口冷氣:“這事連你也知道了?”

    史文江從袖子裡抽出一封信遞過去:“司正且看。”

    周楠接過開,撕開一信封,裡面又是三句話:大哉堯之為君也;君子居之;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也是三道《論語》題。

    這才笑道:“原來這是文江給我買的題目啊?”

    史文江嚴肅地說:“正是,大人的功名關係到未來的前程,也關係到在下衣食,不可不慎。我不知道司正的製藝如何,又是否能夠能拿到舉人功名。不過,小心無大錯。速速去做了題,背熟了,好進考場。”

    “這個……”

    史文江不悅:“怎麼,司正害怕了,所謂富貴險中求,你可不是這種迂腐之人。放心好了,此事甚是隱秘,就算將來事發,在下一肩擔了,牽涉不到大人的頭上。”

    這話已經說得不客氣了。

    周楠苦笑:“文江,我自己不是那種迂夫子,若有捷徑,自然會走。不過,這事我總感覺到有什麼地方不對。我這裡另外有一份題目,你過目。”

    說著就將武新化買的題遞給史文江,又將先前所發生的事詳細地說了一遍。最後苦笑道:“文江,武新化買了考題,你也買了考題。你們的題目又不一樣,誰真誰假也說不清楚,你休要被人騙了。”

    聽到周楠這麼說,史文江大怒:“司正你這是在懷疑在下嗎,我這可是從京城中有門路的人手中購得的,那人我也信得過。哈,對了,武員外的考題花了一千兩,我的花了一百,司正是不是先就存了便宜無好貨的念頭。你說我被人騙,仔細大人反被別人給哄了。”

    周楠笑而不語,對於恩師王世貞,他自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也絕對相信他的打題工夫。武新化所購得的考題中有兩道和王世貞一樣,相比之下,他相信武員外更多一點。如果沒有猜錯,史文江應該是被人設了套。

    可是……不對……周楠心中突然一凜,不對,賣題人並沒有收錢,而是讓大家先打欠條,等到中舉之後才過來收錢。如果考題是假的,對他又有什麼好處,那不是做無用功嗎?

    這就蹊蹺了。

    看到忿忿的史文江,周楠說:“文江休要置氣,這事我感覺總有什麼地方不對,還是慎重些。對了,你這個題目是從誰手裡拿到的?”

    史文江:“一個在京待考多年的舉人,他的一個親戚是順天府的推官的家人。這次鄉試由順天府主持,應該不假。”

    周楠沉吟:“文江,此人應該不會只買了一份考題,你再下去訪訪。看看,這份卷子除了賣給我之外還賣了什麼人。另外,應該還有其他買家,也買幾份回來。武員外那邊你也要去查查,查查他手頭的捲子又是誰賣出來的。”說完,他最後補充一句:“尤其是武新化那裡要多留些意。”

    史文江:“好的,今日實在太晚,屬下明日就去查,司正放心好了。此事關係重大,如何能讓別人知道,我一個人就行。”

    夜已經很深了,說了半天話,周楠也沒有睡意,就和史文江說起武新化想要拿到鹽引和自己合股的事。

    史文江冷笑:“大人就這麼點見識,這點小錢也瞧得上?”

    周楠不解:“文江何出此言?”

    史文江:“武新化本小利薄,以往每年也就三千引額度,他這次聚了不少兩淮小鹽商,最多十幾家出頭。周大人你若幫他們這個忙,分得一成股份,每年也就兩三千引吧,能有多少油?堂堂天子近臣,未來的駙馬都尉,就這麼點眼界,真是好笑。”

    周楠有點尷尬:“文江,駙馬不駙馬的休要再提。”

    史文江:“按我大明朝的綱鹽制,持有鹽引的商賈按地區分為十個綱,每綱鹽引為二十萬引,每引折鹽三百斤。兩淮乃是天下第一大鹽場,有四綱八十萬引。從開國到現在不知道製造了多少富可敵國的富豪,揚州城裡的大鹽商誰手頭沒有一兩萬引,多的甚至有五萬。大人為了區區一成股份,兩三千鹽引殫精竭慮,真是不合算。依我看來,要做就自己做。武新化他們 也只配給司正跑腿。”

    “啊,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文江此言大善。”周楠擊節叫好。

    是啊,我去幫武新化他們走門路所需要耗費的精力和自己單幹所耗費的精力相同,也用動用一樣的關係,那為什麼不將利益最大化呢?

    周楠現在的收入很是微薄,每月也只有可憐巴巴的一點俸祿和衙門裡的自有資金,根本就不夠用,就連每月三兩的俸祿銀子也被扣了四年。

    一應開銷都得問荀芳語要,這實在是有損他一個大男子漢一家之主的尊嚴。好在上次販賣銅錢武新化送了點辛苦錢,才面前擺脫窘境。

    他現在已經有兩個兒子,荀芳語眼見這就要生產。周楠痛感自己生育能力太強,在有生之年,才生十幾個孩子都有可能。

    這些討帳精一但成年就會問自己要房子要土地要嫁妝,為人父母怎麼也得提前給他們準備好啊!

    說到這裡,或許有人會說,兒孫自有兒孫福,莫為兒尋做馬牛。他們要想過上好生活,自己去奮鬥。

    話說得輕巧,可未來的事情誰說得清楚呢?

    周楠是有大名士的名頭,但他這個名聲來自抄襲前人詩詞,就其智商和讀書考試的能力來說,也就中等,丟在古人堆裡毫不起眼。基因先天不足,他也不指望兒子們將來中舉人中進士,當大官。

    如果自己混得好,朝廷恩典,也就恩蔭一個孩子做官,其他的怎麼辦?

    做鹽商倒是一條好出路。

    到兩淮販鹽這事,周楠以前也和李偉父子提過,想拉起他們一起幹。

    李家父子好像很動心的樣子,如今,此事倒是可以實施了。

    周楠就將自己的思路和史文江講了講,最後道:“文江,我和李家父子矛盾頗深,可私人恩怨歸私人恩怨,利益歸利益。沒有永遠的仇人,只有永恆的利益,這事倒是可以做。畢竟,鹽道和巡鹽御史都是王府系的人,要想走通這條門路,沒他們二人不行。”

    “我是這麼打算的,到時候弄個商號,掛我大兒子的名字,由岳父和大舅哥出面,弄個三四萬引。到時候我和李家各佔七三開,我七他們三。至於武新化等人的鹽引,也隨手幫他們一個忙,將來在場面上還需要他們幫襯。”

    周楠越說越興奮,眼睛裡閃閃發光。

    史文江搖頭:“這事成不了。”

    周楠驚問:“為什麼?”

    史文江:“李家父子最近倒霉了,自保都夠戧,哪裡還有精神去說鹽引的事情。”

    周楠忍不住道:“堂堂未來的國丈國舅,誰人敢惹?好歹也得給點面子,不至於無法自保吧?”

    “恰好有一人能整治他們?”

    “誰,難道是裕王? ”周楠問。

    “不是。”史文江說:“是李王妃。”

    周楠:“如果是李王妃要清理門戶,那別人還真不好說什麼?”

    原來,事情是這樣。李家父子這幾年干的事情實在有些過火,已經激起了朝野公憤。

    先有遼東軍馬案,李家父子以次充好,中飽私囊,致使邊鎮軍心沸騰,接著是李高和嚴黨勾結為軍器供應生鐵。

    前陣子,又為景王打造就藩的金銀用器。

    他們卻不管,嚴黨是王府系的政敵,而景王則直接就是裕王的皇位競爭者。

    這一對父子就是無原則,無立場,利欲熏心的小人。

    本來,看到李妃的面子上,王府裝著看不到。

    不過最近風向好像變了,裕王最近迷上了幾個新納的妃子,到李妃那裡的次數也越來越少。對她的態度也變得不客氣,動輒就是一通教訓。端午節的時候,李家父子進府赴宴,席間言行不當,觸怒了王爺。

    王爺也不客氣,歷數二人劣行,命人將他們二人轟了出去。

    李妃也知道自己在裕王那裡漸漸失寵,還好有她生了世子這根獨苗,可保地位不墜,但任由父兄這麼胡鬧下去她在王爺那裡的情分只怕會日間淡薄。

    就下了嚴令,免出李高的所有職務,讓父子二人在家面壁思過,沒她點頭不得出府一步。

    聽史文江說完這段話,周楠也是很無奈。據他所知,在真實的歷史上現在的裕王未來的隆慶皇帝是個嗜好聲色犬馬之徒,又喜新厭舊。在登基為帝之後,無女不歡,確實不怎麼寵李妃。好在他做皇帝不幾年,就因為服用丹藥暴斃命。否則,若是再生下皇子,子憑母貴要來爭儲君之位,這大明朝也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模樣。

    顯然,李妃也感覺到了危機。

    別看李偉李高父子現在飛揚跋扈,任誰都不放在眼裡。其實他們的權勢來自李妃,李妃的權勢來自裕王,歸根結底卻是來自皇權。

    沒有了李妃在後面撐腰,他們就是個山炮,甚至比周楠還不如。

    看來做鹽商的事情找他們也沒用,需要擱置一段時間。

    或許要等到嘉靖去世,裕王登基才弄得成。

    問題是,真到那個時候,人家李偉李高搖身一變成為皇親國戚,未必就肯同周楠合作。

    周楠很是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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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七章簡直是一場鬧劇





    第二日周楠進了皇城,上順天府鄉試前的最後一節課。

    在學生們當中周楠卻沒看到陳矩,想必他是負氣不來了。

    周楠禁不住搖頭:這人氣性還真是大。

    這一天的課程也沒有什麼好說的,照本宣科念完。周楠因為心中有事,也不耽擱,又回到了道錄司。

    史文江已經辦完事回來在公房裡等著,見周楠過來,就關上門,將三張紙遞給周楠:“司正,屬下好像還真是被人給騙了。”

    周楠: “怎麼說?”

    史文江一臉的頹喪:“在下今日忙了一天,又通過其他關係買了三份卷子,可題目都不一樣。我現在也糊塗了,這究竟哪一份是真,哪一份是假。”

    周楠展開來一看,果然如此。又問:“這三份卷子你是從什麼地方弄來的?”

    史文江:“一份是禮部的門子,一份來自翰林院,第三份則來自順天府學政衙門。看來,都不可靠。”

    周楠將這三份卷子還有昨天史文江的那份,並武新化所購得那份一併擺在案前,端詳了片刻,心中依稀有了個念頭,問:“文江,你覺得這幾份卷子中哪張的可信度最高?”

    史文江想了想,遲疑道:“如果要說可信度,或許順天府學政和順天府衙門的兩張高一點。畢竟這是順天府的鄉試,他們那邊探題也方便些。按照我朝科舉制度,大宗師臨案,所在省的巡撫要出面迎接,並妥善安置。大宗師還得披紅掛花亮馬誇街,以示鄭重。順天府雖然就在京城,可規矩壞不得。”

    “顧言顧尚實家到順天府衙門也沒幾步路,可案臨的時候,還是由順天府尹陪了兩日,接見地方士紳。期間,無論是縉紳還是衙門裡的 官吏都探過他才口風,想摸到大宗師出題的路數。”

    “顧大宗師已經鎖了貢院,一眾考官不到發榜那天不能出來。不過,這些天還是有不少考生聯絡順天府衙和學政衙門,請吃請喝,想弄到題目。”說到這裡,史文江突然想起一事:“今日,我去請順天府的一個熟人吃酒的時候,就看到李高了。”

    “你見著李高了,怎麼回事?”周楠問。

    史文江:“他去那裡還能做什麼,也是為探聽鄉試的題目啊!別忘記了,李高是通州人,李姓又是通州大姓,難保族中沒有子弟參加今年的鄉試。他現在已經是李家事實上族長,發達了自然要提攜族人。”

    “哦,後來怎麼樣?”

    史文江:“至於李高是不是去買題的,題目是真是假,我就不敢說了。現在京城的考生是人手頭就有一份題目,我也十分糊塗。”說到這裡,他煩惱地用拳頭敲著自己的腦門。

    周楠哈哈一笑:“依我看來,這科的考題並未洩露,大家都在亂猜。”

    “都是假的,怎麼可能?”史文將抽了一口冷氣。

    周楠指著案上的五張卷子:“文江,你沒發現這些題目都有相同之處嗎?”

    史文江定睛端詳了片刻,就驚訝地說:“都是《論語》題。”

    周楠一笑:“你這才發現了,正因為如此,我才篤定這些題目都是假的,顧言的考題並未洩露。”

    史文江:“既然題目都是假的,那麼,為什麼就有人敢賣題,難道就不怕事后買主不依嗎?”

    “不依又能如何,人家只讓你打了一張欠條,你中不了,那欠條自然做廢,你又沒有什麼損失。難不成還要扭送他進衙門,科場作弊,賣方固然要受到國法懲處,你做為買家,一樣跑不了。”周楠緩緩道:“若是中了,人家自然可能拿著條子上門要錢。世人都知道顧言好《論語》自道要效法宋時趙普半部論語治天下。他做官後,每次給考生出題,都是《論語》只要是會打題的人,自然知道他出題的路數,也不難猜。”

    別說其他人,就連王世貞這樣的大才子、考試機器也是這麼想的。

    “啊!”想明白這其中的道理,史文江瞠目結舌:“就這麼簡單?”

    周楠:“是的,就這麼簡單,這事從頭到尾就是一場騙局,是買家的一場下賭。賭注是自己的無關緊要的名聲一個一張紙,輸了也就是被人罵一頓。若是賭中了,那可就是最少一百兩,上到一千兩的利潤。”

    說著,他又開始跟史文江分析起賭場莊家的的利潤從何而來。

    賭場莊家贏錢並不需要他多精通業務。

    就拿今年的順天府鄉試來說,總共有兩千多考生,按照錄取率來看,大約有兩百來人能中舉人,也就是說其中有十分之一的人能上榜。

    試想這些莊家如果賣出去兩百份卷子,其中怎麼說也有一二十人能中吧!那可就是幾千上萬兩的利,而且都是白揀的。

    莊家賣出去那麼多題,最後哪怕只有一人中式,也算是賺了。

    說到這裡,周楠感慨:京城的人可了不得,連這點子都想得出來。真是思路廣,歡樂多。、

    這事從一開始就是一場鬧劇,荒誕無聊。

    史文江忙了兩日,本以為能夠為周楠立一大功,卻不想都是浪費時間,禁不住破口大罵世風日下,人心不古。為了錢,有的人連臉都不要了。

    周楠安慰他道:“文江,算了,反正你我就是打出去一堆欠條,又沒有什麼損失。”

    “不,問題恰恰相反,此事甚為嚴重,得將那些欠條贖回來。大人,還請將銀子給我。”

    周楠:“這又是為什麼?”

    史文江鐵青著臉:“這些考題都是假的,也派不上用場。可如果大人你真中了,豈不是被人捏著把柄了。日後,就算再過得幾十年,司正你官居一品,別人也可以說你的功名是科場舞弊而來。置身朝堂,誰沒有個敵人。到時候,別人糾住這一點不放,興風作浪,大人到時候又如何自處?”

    周楠瞠目結舌:“合著我只要中舉,這個舞弊的嫌疑就是洗刷不掉了?”

    史文江點點頭:“是的,司正三思。”

    史文江那裡總共買了四張卷子,每張一百兩那就是四百。武新化那裡一千,本大人甚麼都沒乾就要賠出去一千四,天理何在?

    周楠感覺自己的心都在滴血:“好,文江,你馬上隨我回家取錢,盡快把這事辦了。千萬不能出紕漏。”

    看到從家裡取出的白花花的銀子,我們的周大人幾欲吐血。

    這場該死的順天府鄉試,怎麼弄得一塌糊塗不說。問題是全京城的人都知道顧言會從《論語》出題,只怕這本書的每一個句子被被考生們做了範文背得滾瓜爛熟。自己就算有王世貞打題,真上了考場,也未必贏得了。

    不行,我得做些什麼回本,不然這念頭不通達。

    想到這裡,周楠心中一動,問:“文江,昨天和李高見面那人是誰你知道吧?”

    “知道。”

    “誰?”

    “師古。”

    周楠:“師古是誰?”

    史文江:“你連師古都不知道嗎?順天府段提學的兒媳婦的堂兄,現在提學衙門做段提學的長隨。想來段提學在接待顧言的時候探過口風,打了題。他身邊人想賣題弄點零花。”

    周楠面上露出笑容:“段提學何在?”

    史文江:“他是順天府學道,自然也陪大宗師一起被關進貢院,據說是做了監臨官。”就是負責維持考場秩序的。

    周楠笑得更歡暢:這還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師古是師娘子的表兄,如果沒有猜錯,賣卷子給李高幕後主使必然是師娘子。這婦女眼睛裡只有錢,膽子也大,可是什麼事情都敢做的。

    史文江一臉疑惑:“司正問這事做什麼?”

    周楠裝做若無其事的樣子:“就是問問。”

    第二日,周楠終於交卸了差事,開始放長假了。此時,距離順天府鄉試還剩八天。

    他將那兩朵嘉善公主所賜的宮花包了,雇了轎子一路徑直去了段提學府,報上姓名,又說是師娘子的老鄉,還沾些親戚關係,還請進去禀告。

    這個時候,從門房裡走出一個頭髮花白,滿面皺紋,渾身綢緞亮閃閃的老者,對周楠喝道:“哪裡來的親戚,我怎麼不知道咱們師家有你這麼個老鄉,別是來打秋風的吧,快滾!”

    這人年紀一把,火氣不小,還一副勢力小人的模樣,真可惜了他那把年紀。

    周楠大怒:“你是誰?”

    今日周楠沒有穿官府,只一身布衣,那人便存了輕視之心。輕蔑地看了周楠一眼:“俺是少夫人的堂兄師古。”

    周楠聞言大吃一驚,師娘子生得也算好看,肉彈一個。本以為她如此年輕,堂兄的年紀也應該正當壯年,想不到竟然是這麼一個糟老頭。

    看周楠神色古怪,師古本是個心胸狹窄之輩,便猜來客在肚子裡罵自己是“老而不死是為賊”喝道:“來人,把這個窮酸給我打出走!”

    另外一個門房可是識貨了,看得出來周楠一身都是上好的松江布,忙道:“這位先生真是少夫人的親戚。”

    師古更是不耐,罵道:“我自是師家人,俺有什麼親戚老鄉,不比你更清楚?”

    話還沒有說完,周楠就一記耳光抽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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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八章天增日月人增壽





    “你打我,你竟敢打我?”師古捂著臉愕然看著周楠。

    他身為段提學的長隨,又是少夫人的堂兄。如今,府裡的所有事都是少夫人一個人說來算,即便是大老爺對她也是言聽計從。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師古在府中地位也跟著水漲船高。

    即便在官場上,別人對他也是客客氣氣的。

    威風慣了的人,什麼時候受過這樣的氣?

    周楠不屑地懷中掏出一塊腰牌扔給他:“本官乃是正六品朝廷命官,打你這個小小的惡奴不行嗎?”

    那個門房忙將頭湊到師古跟前,看了一眼,驚道:“原來是周大人,說起來能夠尋回小公子還是周大人出的力,我們合府上下都承你的情,快請花廳看茶,我這就去通報少夫人。”

    說罷,就殷勤地將周楠迎了進去。

    師古沒想到眼前這人竟然是正六品的官員,吃他一記耳光,也是沒有辦法,只得忍了氣陪坐在旁邊。

    周楠也懶得理睬旁邊橫眉怒目的師古,只端著茶杯悠悠地喝著。

    不片刻,就有有一個丫鬟來請,說少夫人說了,周老爺確實是她親戚,還請後宅院子中說話。

    沒辦法,周楠值得很師古一起去了內宅。

    見的房間,只見眼前坐著一個身上穿著綢緞,頭上插滿釵兒的婦人。

    這婦人正是師娘子,兩個月不見,她胖了些,皮膚顯得更白皙,更像是一個噴火的肉彈。

    周楠禁不住喉嚨裡咕咚一聲,心中不覺悸動。已經一個多月不近女色,現在只要是異性,看起來都覺得不錯。

    大約是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忙低低地咳嗽一聲。

    見周大人一副色咪咪的模樣,師娘子甚是得意。又看到周楠送來的兩朵宮花,心中歡喜,滿是春波的眼珠子一轉:“原來是周大人,別來無恙啊?”

    周楠心中氣惱:好娼婦,你在做段家少夫人幾日,就敢叫本老爺大人?

    他今日到此乃是有求於人,只得忍住氣,一拱手:“見多少夫人,本官到此乃是有一事詢問於你,還請屏退左右。”

    師娘子聽到這話,又看到周楠滿面的青春豆和滴溜溜轉動的眼珠子,會錯了意,以為這周大人是來尋自己玩樂。

    她那日和周楠春風一度,對周大人的手段是非常受用的,也喜他青春健康的身子。頓時身上火熱,就對下人道:“你們都下去吧!”

    堂堂段府少夫人竟然和年輕男子獨處一室,傳出去段家顏面何存?師古立即喝道:“週司正,有話你現在就說。”

    周楠笑瞇瞇問:“此乃公事。”

    師古:“既然是公事,自不怕為人知。”

    周楠:“真的要讓本大人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說嗎?”

    師古陰沉著臉。

    周楠淡淡道:“還有幾日就是順天府鄉試,本官也報名參考。聽說今科鄉試的題目好像洩露了,提學大人不就是管著這個的嗎,周楠想過來問問。”

    此話一出口,師古和師娘子同時臉色大變。

    師娘子:“師古,你退下去。”

    師古也知道賣題這事關係甚大,看周楠的模樣好像拿到了什麼把柄來尋晦氣,忙將丫鬟們都趕了出去,自己也退出房間,並順手將門關上了。

    等到屋中只剩二人,師娘子警惕地看著周楠:“周大人要見我家老人公怕是來遲了,他老人家早就進了貢院,要一個月後才能出來。說吧,你今日來見我想要幹什麼?”

    周楠:“看來我今天是來對了。”

    “什麼來對了?”

    “聽說少夫人在賣題目,周楠也想拿到舉人功名,這才求到你這裡來。”周楠笑道:“不知道此事是真是假,若真,還請開個價。”

    師娘子鬆了一口氣,笑道:“原來是這事,大人對我母子恩重如山,妾身粉身難報,能夠為大人出力,那是應當的,妾身這就給你。”

    說罷,她便站起身來,拿了鑰匙打開旁邊的一個斗櫃,取出一封信任遞過來。

    確定了這一點,周楠心中大喜,看來段家賣題這事不假。卻不伸手去接:“師娘子,本官還想問一句,這題目是真是假,確實是今科的考題嗎?我可是知道的,出題的可是顧言顧大人。題目一出就上了封條,不到考試那天不啟封。”

    “你這冤家,妾身這是還你個人情,你卻還懷疑上奴家了?沒得叫人心中難過。你不要就算了。”師娘子詐怒,將信朝地上一扔。

    周楠忙低下頭去揀,卻不想就在這個時候,師娘子竟朝前邁出一步。

    於是,我們的周大人的臉就裝到一堆熱乎乎軟綿綿的所在。

    “撞死奴家了,疼疼疼。”師娘子順勢一倒,就將周楠摟住。

    周楠大驚,忙低聲喝道:“你這娼婦想做什麼,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嗚……”話還沒有說完,就被丁香舌給堵住了。

    周大人已經一月不知肉味,渾身就好像是個汽油桶,如何把持得住。渾身上下都是烈火熊熊,就抱起師娘子直床內宅,將她狠狠扔在床上。

    此中之事自不可描述,當真是夢裡不知道歲月長。

    轉瞬一個時辰過去,兩條汗津津的身體才靜下來。

    周楠身心得到極大滿足,還沒等他暢快地舒一口氣,身邊的師娘子先叫了一聲:“卻是爽利,周老爺手段比起上次卻要強上不少,奴家的身子骨都要被人抖散了。”

    又伸出手來將欲起身穿衣逃離罪案現場的周楠抱住。

    周楠笑道:“是非之地不宜久留,師娘子,咱們還是起來穿好衣裳說話吧!”

    師娘子媚眼如絲:“你又怕什麼,那老不死的現在可在貢院裡,你就算在這家裡住上十天半月也沒人敢管。”

    周楠:“這麼囂張,你就不怕被段提學知道?”

    師娘子哼了一聲:“知道又如何,他又能奈我何,難不成還行家法把我打死?打死了我,誰能服侍他?那老畜生,也只有和奴家在一起的時候能掙扎幾下,別的女子都不成。打死了我,或者惹火了老娘,一拍屁股走人,老東西這輩子就只能做太監了,他捨得嗎?”

    周楠心中好笑,段提學的ED很嚴重,也只有在強烈的心理的刺激下才能稍振雄風,這廝就是個變態啊!

    也因為這樣,再加上又替段家延續了香火,師娘子簡直就是段家的太上皇,威風得緊。

    “住個十天半月倒是好,只可惜本官要參加鄉試,等下還得回家溫習功課呢!”

    師娘子愛周楠的年輕健壯又英俊挺拔,如何肯放手,膩聲道:“你這個冤家,不就是個鄉試嗎,題目都給你了,還擔心什麼?”

    周楠問:“這題目可真,段提學又是怎麼拿到的?”

    師娘子顧不得渾身汗水,不住摩擦,回答說:“我聽老畜生說過,他有一個門生要參加今年的鄉試,欲提攜一二。大宗師臨案,老不死的就和顧大人詩酒唱和了幾日,想探些端倪。無奈顧大人是個正直的好官,卻問不出來。於是,就誘他吃酒宴飲,根據顧大宗師的喜愛,打了三道題目,寫在紙上。”

    “師古就偷偷跟妾身說,這三道題目可是一座金山,若是拿到手,賣給秀才們,大筆銀子到手。於是,奴家就叫師古將題目抄了。”

    “師古說了,老不死的學問了得,又乾了一輩子提學官,這題應該是真的。即便只猜中一題,也能保送出幾個舉人老爺。”她還在不住地動,嗲聲道:“官人,你今日能夠來看妾身,錢不錢的無所謂,權當奴家送你個前程,報你的恩情。”

    周楠被她磨得心猿意馬,忙收攝心神:“原來這三題是段提學猜的,嚇我一條,本官還以為他科場舞弊呢?你也是好大膽子,若三題不中,就不怕買家尋你晦氣?”

    師娘子:“我就讓買家打了張欠條,又沒收錢。到時候大不了將條子還人家就是了,難道他還敢鬧,有臉嗎?”

    周楠又問:“你總共賣出去幾份,又賣多少錢?”

    師娘子:“賣出去三份,至於多少錢一份,得看買家的身份。如果是窮秀才,一百兩也可以;若是達官貴人,一千兩不算多。”

    “是不是有一個叫李高的人買了題?”

    “似乎沒有這麼一個人。”

    周楠轉念一想,也對,李高又不參加這期鄉試,再說他什麼身份,怎麼可能寫欠條給人留下把柄:“那麼,有沒有一個通州姓李的人?”

    “不知道,奴家又不識字。 ”

    “可否將欠條給我看看?”

    “周大人你想做什麼?”師娘子心中有些懷疑,不過還是站起身來,尋到鑰匙,領著周楠打開斗櫃,將三張欠條遞給周楠。

    周大人一看,果然有張通州的,只是那人卻不姓李,而姓孫。上面寫著,嘉靖四十一年順天府秋闈新科舉人孫新欠段府師娘子白銀三百兩。

    “應該是他了。”周楠低聲歡呼,道:“師娘子,這張欠條能否給我?”

    “給你……這可是三百兩銀子……”師娘子心中警惕。

    周楠道:“放心好了,本大人何等身份,還能黑吃了你的錢。就算將來我拿了這張欠條去孫家討帳,我又不是你,人家完全可以不認。按照大明律,若我去討,你還得出具一張委託文書,委託我替你收款才行。”

    “那你拿這張條子去做什麼?”

    “自然是幫你要錢啊!”

    師娘子一臉的迷糊:“奴家不是太明白。”

    周楠道:“師娘子你剛才可憐本大人內火旺盛,肉身布施,可是救了我的命了。大恩大德,自然要湧泉相報。你想啊,這三道題都是段大人猜的,是否猜中還倆說。若到時候一題不中,豈不是白費工夫。我有個法兒讓這孫秀才在後天乖乖將這三百兩銀子送上府來,日後就算中不了舉人也不敢說半句廢話。不,三百兩是便宜他了,怎麼也得給五百兩。”

    師娘子本是個蠢笨婦人,聽說馬上可以拿到錢,如何不願意,美目一轉,喜道:“那好,就 官人的。討厭,說什麼肉身布施,羞煞奴家了。”

    看她滿面嬌羞,赤條條立在自己身邊,飽滿的胸脯橫看成嶺側成峰。周楠再忍不住,又撲了上去。

    這次他不敢再耽擱,一陣暴風急雨。

    事畢,師娘子終於徹底癱軟在床:“真是個沒良心的,奴家這幾日只怕都走不動路了。你臉上的豆豆若還少不了,可再來,妾身包你藥到病除。老畜生猜的題目你儘管拿去,不要你錢,算是奴奴的一點心意。”

    周楠突然感覺有點不對勁:什麼不要你錢,我這是被那吃人的母老虎反推了吧?

    腰竟有些發軟。

    扶牆而出的周大人禁不住感慨:天增日月人增壽,年歲不饒人。

    雖然身上其軟如棉,周楠還是提起精神佈置。

    等回到家,已是極度困乏,本欲去睡,突然想起已在預產期的荀芳語,還是不放心,就去了她的屋中。

    和他預想不同,荀芳語並沒有躺在床上痛不欲生的折騰,而是坐院子裡一邊納涼一邊和穩婆、丫鬟們說話,几上擺著水果、零食,地上還吐滿了瓜子皮。

    周楠笑道:“娘子,你不是要生了嗎,怎麼看起來和以前一樣。”

    荀芳語道:“那日我讀《西遊記》中看到獅駝國妖怪吃人一節,受了驚嚇,肚子就痛起來。可說來也怪,等到穩婆過來又好了。”

    穩婆上來一福,道:“禀大老爺,瓜熟自然蒂落,這事也急不來的。 ”

    荀芳語微皺秀眉:“妾身肚子裡揣著孩兒,那可是好幾斤重的一陀肉沒,天氣又熱,實在不耐了。”

    穩婆忙道:“如夫人,也就是這十天半月的事,忍一忍就過去了。”

    周楠安慰了荀芳語半天,就不住打著哈欠。

    荀芳語:“老爺若是累了,且回屋睡覺,妾身沒事的。就是平日里沒人說話,悶得緊,不知道云娘和素姐什麼時候能夠來京。”

    周楠:“估計是來不來了。”

    荀芳語大驚,忙問為何,周楠只笑而不答。

    第二日清晨,周楠朝鏡子裡看了看,發現自己面上豆豆好了許多,看情形最多一個月就能痊癒。

    “師娘子,真猛藥也!”周楠讚了一聲,神清氣爽直奔李府。
mk2258 發表於 2018-8-5 15:28
第三百八十九章條件





    “你來做什麼?”李偉斜眼看著周楠。

    他的心情非常不好。

    自從端午節被富裕王轟出宴會之後,他就被李妃勒令在家面壁思過。

    老年人喜靜不喜動,呆在家裡也無所謂,但是李家在外面的生意都停了下來,沒有入項不說,手下還有那麼多人要養,見天都不是不小的支出。

    說起他和周楠的關係也古怪,他們父子和周楠仇怨很深,雖說上次周楠幫了他們一個忙,可這麼多恩怨卻不是一兩句話一兩件事就能化解的。

    今日周楠前來拜訪,兒子李高索性避而不見,以免看到人壓不住火。

    “我有一件事想請李老先生幫個忙,事成之後大家都少不了偌大好處。”周楠說。

    李偉聽到有好處,神情緩和了些:“你是要和我合作做生意嗎,嘿嘿,以老夫的身份,莫說一件就算是一百件,也就是一句話的事情。知道我女兒是誰嗎,裕王府王妃,世子的生母,將來害有可能……”

    “知道知道,”周楠忙打斷他的口頭禪:“你老人家是什麼人啊,京城無人不知道無人不曉,只要你肯開口,比宰輔都管用。”

    “可是,周大人大概也不知道我惡了李妃娘娘,現在正在家裡思過呢,一步也出不了門,要等娘娘消了氣再說。 ”李偉嘆息一聲。

    周楠:“李老先生想不想重獲自由之身?”

    “想,怎麼不想,呸!”李偉突然醒過神來,唾了一口,罵道:“老夫又不是囚犯,說什麼重獲自由身?”

    周楠悠悠道:“現在不是,可馬上就是了。北鎮撫司你是沒資格去的,但刑部的大牢卻有你父子的一席之地。”

    這話說得難聽,李偉霍一聲站起來:“姓周的,你什麼意思,把話說明白了?”

    他捏緊了沙鍋大的拳頭,惡狠狠地盯著周楠。

    周楠卻是不懼,依舊好整以暇地說:“今年順天府鄉試還有幾日就要入場,聽說你們李家買了考題,嘿嘿,科場舞弊,那可是要掉腦袋的。”

    李偉:“什麼科場舞弊,你亂說什麼,老子這裡就沒有讀書人,何來舞弊一說,你他娘少來訛老夫。”

    周楠:“通州**營孫家集孫新認識吧? ”

    李偉:“如何不認識,那是我大姨子的獨子,怎麼了……噝……他也要參加今年順天府的鄉試……姓周的,你把話說清楚了。”

    看他神情不似做偽,周楠:“孫新出了三百兩銀子向提學衙門買了考題,李老先生真不知道這事?哦,我好像明白了,這事是你兒子李高辦的,想必也瞞過了你。對了,孫新還給賣家打了欠條,現在已經落到我手頭了,證據確鑿啊!老先生,你猜,如果我將這張欠條往御史台一送,後果如何?你老人家手眼通天是不假,可還通不到科道那裡去。說了,這種事情關係到國家綸才大典,誰敢包庇?老先生現在不妨問問令公子?”

    李偉也知道這事的要害,“你稍待,我去問問那小畜生。”

    說罷,就急沖衝跑出客廳。

    不片刻,只聽得一聲怒嘯:“欠條呢,給我!姓周的,今日你既然來了,就別想離開這裡。”

    周楠回頭看去,卻見李高紅著眼睛手提哨棍衝了進來,背後跟著一群殺氣騰騰的家丁。

    又來這一套,真是毫無新意。周楠將手一攤:“對不起,某身入虎狼穴自然早有準備,條子可不敢帶在身上。”

    李高:“好個畜生,給我打!”

    周楠卻是不懼:“李高,你可想清楚了,毆打正六品朝廷命官是什麼性質的問題。還有,我今日若有事,那邊立即就會有人將你表弟的欠條送去有司。到時候,不但孫新吃不了兜著走,你做出這種事來,只怕李妃娘娘也饒不了你們父子。”

    “你……”李高氣得提棍子的雙手不住顫抖。

    這個時候,李偉衝了進來,喝道:“李高,小畜生,不得對周大人無禮。大人今天既然登門,自然不會做出這種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凡事都好商量。此事自有為父料理,你給我滾出去。小畜生,你竟然瞞著我扶持你表弟,還出錢出力,氣死我了,氣死我了!”

    原來,李偉就是個小人。早年他日子過得困苦,若非大姨子家接濟,早就餓死了。也因為如此,他的兩個孩子李妃和李高和大姨子一家非常親熱。

    不過,李偉以前經常在那裡騙吃騙喝,大姨子實在看不過去,就勸戒了幾句。如此,就觸怒了心胸狹窄的李偉,發達了也不肯提攜孫家。

    這次孫新去參加順天府鄉試,李高念到和姨媽一家的感情,出錢出力幫他拿題。只是考慮到父親不待見孫家,就瞞了他。

    李高氣得將手中的棍子朝地上一扔,怒喝:“姓周的,咱們走著瞧,早晚給你好看。”

    周楠微微一笑:“公子走好。”

    等到李高等人氣恨而去,李偉罵道:“這個敗家子,氣死老夫了。罷,既然周大人已經找上門來,想必也不可能空手而歸,開出你的條件來,你要什麼才肯將那張欠條還給老夫?”

    “五百兩。”

    李偉心都在流血:“周大人好狠!”

    周楠:“現在是李先生有求於我,自然要漫天要價了。不過和這事的後果比起來,區區五百兩也算不得什麼。”

    “好,等下老夫將銀子送去貴府,欠條給我。”

    周楠:“別急,這銀子是給賣題人用來封口的,又不是我的。周某身入寶山,如果空手而歸,豈不是白忙一場。”

    李偉:“姓周的別過分,你待怎地?”

    周楠:“我有不要你的錢,在下只有一個條件,我要見李妃娘娘。”

    “什麼,你要見我那乖女兒,你也配?”李偉驚天動地地叫起來。

    周楠只端起茶杯,微笑不語。

    李偉:“嘿嘿,你當我不知道你要做什麼,不外是貪王府的富貴,想問我女兒要官,想得倒美。對了,孫新買了考題一事都是你的一面之辭,誰知道是真是假?”

    周楠:“李老先生,忘記告訴你了,孫新已經被我衙門的人拿了,一但本官和李先生話不投機,立即送解送有司法辦。李家集離這裡也就二十里地,快馬一個時辰就能打個來回,老先生大可派人去看看孫秀才還在不在。本官也不急,就在這裡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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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章汗出如漿





    李偉大驚:“你竟然敢拿孫新,誰給你的權力?”

    周楠正氣凜然:“本官身為朝廷命官,碰到違法亂紀之事,自有義不容辭的責任去管。別說我是官,即便是普通百姓,遇到不平事也當禀告有司。李老先生,你還是好好想想這事的後果吧!”

    “好,你等著。”

    李偉恨恨地看了周楠一眼,拂袖而去。

    周楠也不急,他從袖子裡抽出一本書悠閒地看起來。反正在家是溫習功課,在李偉這裡也一樣。

    這一讀就讀得興起,索性走到案前,磨了墨,提起筆依昨天在師娘子那裡拿到的考題做起了文章。

    他現在手頭已經有了六張卷子,這些卷子的題目都不一樣。可以肯定,都是假的。

    不過本期順天府鄉試大宗師顧言喜讀《論語》這事不假,搞不好他還真從這本書裡出題。將這些卷子都作一遍也是好事,就當考前刷題吧!

    周楠這才來李家鬧得厲害,還差點被李高帶人亂棍打死,可說是驚動了整個李府。於是,就有不少下人偷偷在旁邊圍觀這個膽大包天的李大人,指指點點小聲議論。

    又見周大人竟然在書房裡揮毫潑墨,心中個是驚奇:真是個狂放的名士啊!

    不覺有些佩服。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周楠一篇八股文章寫完,手心已經微微出汗。

    他便放下筆,用濕巾擦了手。這才發現外面院子裡的那些人都已經消失不見,整座院子變得安靜異常,甚至可以聽到麻雀唧唧喳喳的叫聲。

    周楠知道事情已成,李妃快到了,李家這是在讓家人迴避。否則,堂堂王府妃子和外官見面,傳出去對她的清譽有損。

    吸了一口氣,周楠竭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坐在椅子上默默等待。

    一陣腳步聲傳來,周楠抬起頭一看。

    卻見,李偉和一個盛裝女子走進屋來。

    那女子霍然正是自己見過兩面的嘉善公主。

    我要見的是李妃,嘉善公主過來做什麼?

    周楠一楞,忙站起來,作揖:“臣見過……”

    嘉善公主打斷周楠的話,對李偉道:“父親,這位就是周楠周大人?”

    “父親……”周楠整個人都蒙了,她怎麼叫李偉是父親?這這這……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李偉:“對,王妃娘娘,這位就是道錄司右正周楠周大人。”

    李妃點點頭:“好的,父親,你先退下去吧,這裡的事情自有我來料理。”

    “是,娘娘。”

    等到李偉退下,周楠還保持著僵硬的肢勢,額上有汗水不住流下來。錯將馮京當馬涼,這個烏龍擺大了。

    當時自己將李妃當做小寡婦嘉善,也以為她是個風流女子,舉止甚為不敬。若李妃真要治罪,自己可就是死無葬身之地了。

    難怪小萬曆對自己如此敵視,想來那日自己和他母親見面的時候行為親暱,被他不小心看到。

    小萬曆早熟,雖然不明白男女之事,但肯定對自己異常厭惡,這才在嘉靖那裡告狀,要置我於死地。

    一切都水落石出了,我周楠完蛋了。

    這才是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

    李妃裝著不認識周楠的樣子:“久聞周大人大名,今日得見,不勝榮幸,果然是相貌堂堂的正直君子。”

    周楠以為她在挖苦自己,喉嚨裡發出一聲哭腔:“臣… …下官……”

    李妃微微一笑:“說來也怪,今日我雖與周大人第一見面,卻好像是早已熟悉的故人,周大人知道這是什麼緣故嗎?”

    周楠:“下官不知。”心中大苦,李妃你就別玩我了,要打要罰盡快。反正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早死早了。

    李妃還是那副溫和模樣:“我好像有點明白了,王府中的侍讀侍講學士們也都是君子,如周大人這般溫文爾雅,如高師傅、張先生還有以前的李閣老。說起來,周大人還和他們有點掛像,難怪我見了你總覺得眼熟。”

    周楠:“下官惶恐,當不起王妃娘娘的誇獎。”

    “你是該惶恐的。”李妃還在微笑:“你屢屢觸怒我家父親和兄長,現在還逮捕了我表弟,雖說都是為公事,卻已經將李家得罪盡了,難道你就不怕?”

    怕,當然怕了,問題是當時我不知道你就是李妃啊,周楠默然無語,依舊不住流汗。

    李妃走到案前,拿起周楠剛寫的文章看了看。眼睛一亮:“好字,好文章,看來這就是我那不成器的表弟孫新所買的考題了?”

    周楠:“回娘娘的話,正是。”

    李妃將稿子放下,又看了還在保持作揖肢勢的周楠:“周大人你很熱嗎?”

    周楠:“得見娘娘,戰戰兢兢,汗流浹背。”

    李妃:“你平身吧,好好回話。”

    “是,娘娘。 ”周楠直起腰,感覺一身都繃得酸了。

    李妃坐到椅子上,目視周楠:“周大人,你今日來李家不僅僅是只為見我一面吧?”

    周楠:“正有一事想請娘娘幫忙。”

    李妃淡淡道: “你說。”

    周楠定了定神,竭力讓自己從震驚中冷靜下來:“下官乃是兩淮人氏,早年家境貧寒,衣食無著。後來進了縣衙做吏員,混口飯吃。兩淮鹽甲天下,從事這一行當的極多,下官也不能免俗,就從鹽商那里分得一些鹽引生髮。前番嚴黨亂政,鄢懋卿將所有鹽引收歸己有,中飽私囊。下官家有三個妻妾還有三個兒女需要養活,僅靠那點微薄的俸祿已經到了舉家食粥地步。”

    “現在嚴黨已經被剷除,朝廷萬象更新。下官有意讓家人經營官鹽,還請王府恩准。”

    李妃:“原來如此,周大人早年的事情我也聽人說過,確實令人同情,這事原本也不大,你要多少引?”

    聽她這麼說,周楠大喜: “多謝娘娘,五萬引即可。”

    李妃吃了一驚,五萬引,那已經是淮楊一等一的鹽商了。她原本以為三兩千引周楠就能滿足了,想不到他卻獅子大張口。

    沒錯,李妃敬佩周楠的人品,對他也有好感。可周楠貪婪成這樣,卻讓她極為失望:“周大人,我只是王府的王妃,朝廷自有製度,替你辦這事已經是大大違制。大人抓捕孫新,這是想脅迫我李家嗎?”

    周楠:“不敢,下官這是為娘娘考慮。”

    李妃淡淡一笑:“為我考慮,這話到是奇怪,願聞其詳。”

    周楠:“這五萬引並非是下官一人的,其中周楠佔三萬。畢竟所有官鹽都需下我包銷,下面還有養活許多人。另外兩萬引鹽……”

    李妃打斷他的話:“另外兩萬引你是要給我父親和兄長嗎,周大人好心思。我父親和兄長自有莊田供應衣食,若不足用,我也可以接濟他們一些,不勞大人操心。”

    這已經是拒絕周楠了。

    我們的周大人見目的沒有達到,心中一動,立即明白她的心思。

    在真實的歷史上,李妃就是個政治家。後來執掌朝政之後,對家人管束也嚴,鬧得李家人對她極為不滿。後來,李偉父子販賣劣質棉衣給邊軍,引得軍鎮物議沸騰,鬧出偌大風波。李妃甚至還想過逮捕這二人,交有司法辦。

    倒不是因為她不念父女、兄弟之情。實在是作為一個政治家,容不得半點私人感情。若不辦他們,自己將地位不穩。

    後來還是首輔張居中從中斡旋,這才讓李偉父平安脫身。

    就如今來說,李偉父子飛揚跋扈,什麼錢都敢吃,就是個沒立場沒原則的人,已經引起了大家和王爺的不滿。

    特別是裕王,他的心意直接關係到李妃未來的地位。

    這也是李妃禁足父親和兄長的緣故,怕就怕他們在外面又鬧出事來,影響到自己,又如何肯在讓他們去做鹽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君子不言利,娘娘品德下官佩服。不過,聖人又云:生財有大道。”周楠整理了一下思路,侃侃道:“下官非為李老先生,而是為娘娘著想。”

    李妃心中大奇:“又與我有何關係?”

    周楠:“方才下官並未將話說完,這五萬引鹽引,下官拿三萬。另外兩萬中,李老先生拿五千為日常用度,另外一萬五給娘娘。”

    這周楠打主意打到自己頭上來,這是要賄賂我嗎?李妃好笑的同時,又不住搖頭,本以為他是正直君子,卻不想竟然是個逐利的鑽營庸俗之徒。

    周楠如何看不出她態度的改變,道:“娘娘誤會下官了。”他壓低聲音:“最是無情帝王家,無論是王府還是皇宮,都是天底下最最凶險的所在。各方人物都要照應周到,近賢人也要親小人。尤其是小人,他們雖然做不成什麼事情,但在下面搬弄是非卻不能不防。小人眼睛裡只有錢,都得照應到了。娘娘一個月才多少俸祿,手頭難免有窘迫的時候。”

    “普通人尚三妻四妾,求的是子嗣綿長,更何況是天家。王府皇宮中定然有不得志的奴婢苦求鑽營的路子。如今王爺只世子一根獨苗,可將來呢?如果真有那一天,難保不會有人別有心思。”

    這話說得已經露骨了,卻直指宮廷鬥爭的實質。

    李妃頓時臉色大變,沒錯,最近王爺去她院子越來越少,這個月甚至只去了一次。他就是個喜新厭舊的性子,王府中的女人也越來越多,難保將來不會再生下王子。

    若是將來自己失了寵信,難保下面的人不會搬弄是非,世子的地位就會受到挑戰了。

    要想維持她們母子現在地位,就需要錢。

    現在王府的人少,花消不大。

    如果今上千秋萬歲之後,王爺登基繼位。皇宮中的人精更多,幾千個太監,那麼多衙門,都需要籠絡好。另外,外朝的關係也需維持,到時候就算是金山銀海也不夠使。

    這麼一想,還真需要條穩定的財路。一是為了自己,二是為了李家,更重要的是為了世子。

    我以前怎麼沒想到這點,周子木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

    此人之才果然令人敬畏,等到王爺得繼大寶,說不定是十年二十年後的事情,他竟然能想到。李妃心中突然冒起一句話:不謀一地者,不可謀天下;不謀一時者,不可謀一世。

    這是屠龍術啊!

    治世之良臣,亂世之梟雄。

    李妃微微嘆息:“哎,上次周先生所言'好聖孫'我王府上下都承你的情,先生家境貧寒,我心中也是憐惜。”

    聽到這話,周楠知道李妃已經答應此事情,心中一陣狂喜,拱手施禮:“願為娘娘效死。”很乾脆地投靠了未來的後黨。

    在李妃心目中,周楠已經等同於高拱、張居正那樣的奇才,其品行高潔尤有過之。對於這種大名士大才子,她是非常崇敬的。

    今日這樣的人物竟然惟自己馬首是瞻,她竟有些激動。

    心中隱約有個念頭:權力真是好東西,手握大柄,天下英才盡在囊中,誰說女子就不能有大志向?

    她現在的心情就好像當年正在賣草鞋的劉備突然得到諸葛孔明的投效,內心歡喜自不待言,忍不住微笑道:“周先生何須多禮,一點小事罷了,今後還望克己逢公為朝廷為君父實心用事。”

    看了看外面,天上的毒日頭已經被雲彩遮擋,有微微的涼風吹進屋中,甚是舒爽:“子木先生的汗水怎麼不見了?”

    週楠還保持著拱手作揖的恭敬肢勢:“戰戰兢兢汗不敢出。”

    “胡為乎堂下?”

    “薄言往溯,逢彼之怒。”

    “平身吧!”問得有趣,答得也有趣,李妃再次輕輕笑起來。

    她鼻子上出了一層毛毛汗,看起來艷光四射,美得耀眼。

    恍惚中,周楠彷彿又看到了那夜那個身姿窈窕的溫柔女子,鬼使神差地擰了毛巾遞過去。

    這一舉止在他和黃錦隨侍嘉靖的時候不知道重複過多少次,也沒過腦子,純粹是下意識所為,顯得非常自然。

    李妃也沒多想接過來就擦了把臉,這才想起卻將妝容給擦花了,正要叫人補裝。突然,她的俏臉紅了。

    要知道,女子只會在丈夫跟前化妝,周楠已經是大大地不敬了。

    屋中的氣氛變得詭異。

    我們的周大人也意識到這一點,冷汗又如泉水一樣湧出來。

    良久,李妃才恢復平靜,道:“周大人,你下去吧?你說的那事,我會讓李高給你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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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一章白手套





    且說意識到科場舞弊的嚴重性之後,李偉也知道周楠是個說得出做得出的人,不敢大意,急忙命兒子李高去王府禀明其中的厲害關係,將李妃請了過來。

    此事情甚為要緊,父子二人被李妃趕了出來,氣惱地坐在涼亭裡等候。

    李偉越想這事心中越氣,尤其是兒子竟然出錢出力貼補大姨子家,簡直就是不可原諒。

    一怒之下,李老先生就一口小畜生小畜生地罵起來。道:“孫家以前是怎麼對咱的,難道你不知道。爹爹當年落魄的時候,你看看你姨父姨媽那副樣子,簡直就是施捨叫花子。勞資現在想起來氣還不順,你這小畜生竟然自掏三百兩銀子出來給他買前程,真是個敗家子。”

    李偉被父親罵得心中窩火,頂嘴道:“爹爹你心眼也忒小了,當年若不是姨夫他們我父子三人只怕已經餓死了,這恩情是三百兩銀子能報答的嗎?你說我是敗家子,這家裡的的生意哪樣不是我在出力,我自用我的錢,於旁人無關。”

    李偉大怒,抬起手就要抽下去:“旁人,你老子是旁人嗎,忤逆不孝的畜生。”

    正在這個時候,周楠從那頭走過來,笑著一拱手:“李先生和李大人在鬧著玩兒呢?”

    李高冷哼一聲:“你這小人?”

    周楠誠摯地說:“李先生,李大人,過去的事情就算是過去了,得罪之處還望不要放在心上。以後大家都是好 友,還有打交道的時候。”

    李高罵道:“誰跟你是好朋友,有多遠滾多遠,我不想再看到你。”

    “將來的事情誰說得清楚呢,哈哈,告辭,告辭!”周楠也不生氣,逍遙而去。

    他剛走,一個下人就過來:“禀老爺,大公子,表少爺來了。”

    二人一楞,表少爺不就是孫新,他不是被周楠拿了嗎?

    頓時,心中感覺到什麼地方不對。

    孫新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大鼻子厚嘴唇,顯得憨厚。實際上,他也是個老實人,讀書也不成,都一把年紀了才勉強中了個秀才。

    見到二人,忙上前施禮:“見過姨夫老爺,見過表弟。”

    孫新從小和李高、李妃姐弟玩大的,感情極好。

    李高忙一把握住他的手,急問:“表兄,姓周的小人沒為難你嗎,怎麼這麼快就被放出來了?”說著他又恨恨道:“虧得姓周的畜生識相,否則若是傷了你一根毫毛,愚弟絕不與他甘休。”

    “什麼周大人,什麼放出來了,我好好的,你說什麼卻是聽不明白。”孫新一臉的迷惘。

    看他模樣不似作偽,李家父子也奇怪了。

    李高:“你真沒被人抓,那你怎麼進城來的?”

    “我好好兒的怎麼可能被衙門裡的人捉?”孫新道:“今日我本打算在家溫習功課,剛起床就有兩個道錄司的差人過來,說是寓居京城的大名士王元美士貞先生在京城三清觀和人做文會,聽聞愚兄的道德文章,就下了秉帖請我出席。因為時間緊迫,走得匆忙,倒忘記給家里人交代了。想必你們看到公人登門,誤會我犯了事。”

    說到這裡,孫新滿面亮光:“能夠得王元美垂青,那是我輩讀書人無上的榮耀。那雅集,來的都是京城一等一的大學者,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開眼界了開眼界了。文會做完,小侄心鄉既然已經進了城,不如來給姨夫請安,順便再看看表弟/”

    李家父子麵面相覷,好像明白了什麼。

    王元美王世貞不就是周楠的老師嗎?

    孫新以往不過是一個落魄秀才,加上人老實,在士林裡屬於人見人踩的角色,王世貞這種文壇領袖就是他心目中的神。

    他還處於極度的興奮中:“今天的文會真精彩,元美先生還問了我的名字,是什麼地方人,平日里讀過什麼書。他在士林中那麼高的地位,竟然對我這個小輩如此和氣,真道德君子啊!”

    說到這裡,他眼睛竟有點濕了。

    李家父子一陣無語,良久,又同時罵:“這個小人!”

    孫新突然怒道:“姨夫,表弟,我可是尊敬你們的,可你們不能罵先生,你們這樣做是不對的。”

    “不不不,不是罵王世貞。”李高連連擺手。

    正要解釋,一個小太監就過來說李妃娘娘請李老先生和李大人過去說話。

    “啊,表妹來了,我得去看看。說起來已經五年沒見著她的面,甚是想念。”孫新高興起來。

    *************************************************

    “子木有請不知有何吩咐,可是鹽引的事有眉目了?”晚間,在周楠的書房,武新化問。、

    周楠點點頭:“已經走通路子了。”

    “太好了,我就知道司正有手段,我這就去和其他幾個股東商議此事。子木放心,該你的那份絕對少不了。”武員外興奮地搓著手。

    “都是淮安人,親不親故鄉人嘛,應該的。”周楠隨口應酬,思維突然發散,這姓武的和師娘子有私情,我和師娘子也不可描述,再加上阿九的舅舅,還有段提學。大家都是同情兄,這關係亂得呀!

    “對,這東西你看看。”說著話,周楠就將史文將從賣題人那裡贖回的欠條遞過去。

    “這個……”

    周楠笑道:“武兄做事也太不牢靠了,這可是天大把柄。若那賣主別有心思,又或者有人欲害本官拿到這張欠條,事情就麻煩了。”

    武新化做為一個老商賈,本就是個精明人。仔細一想,就明白這其中的厲害關係,忙賠罪:“是在下考慮不周,司正放心,等下我就叫人把那一千兩銀子給你送來。這是我的一點心意,如何能讓司正破費?”

    周楠很滿意他的態度,如果這姓武的不肯出錢,鹽引的事情自己也不會同他提起。反正他就是自己的白手套,這年頭,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人滿街都是。

    “好,那本官就笑納了。現在咱們說說鹽引的事,武員外,你那邊一共要多少引?”

    武新化忙道:“我那邊一共有四個鹽商想走門路拿引,合一起有九千。”

    周楠搖頭:“九千,實在太少,武員外你也就這麼點眼界?”

    武新化心中一動,喜道:“司正若有意提攜我等,沒齒難忘,那麼是一萬?”

    周楠微笑搖頭。

    “一萬五?”

    周楠還是笑而不答。

    武新化抽了一口冷氣:“不會是兩萬引吧?”

    “你膽子還是太小了些,一共十萬引。”周楠淡淡地說。

    “什麼,十……”武新化手中的茶杯子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十萬引,都半綱了,這怎麼多鹽引也不知道將來會製造多少富甲一方的大富豪。

    這周大人的神通竟廣大這樣,遇到這麼一個貴人,合該我武某人發達。

    幸福來得太突然了。

    周楠突然一笑:“武員外,你以為這七萬引鹽引子都是給你們的。咱們老家有一句大俗話是怎麼說來著,麻雀吃豌豆,下一句怎麼講?”

    武新化:“司正的話在下不明白,還請明示。”

    麻雀吃豌豆——眼睛大,PY小。

    其意是指某人眼高手低,存有非分之想,德不配位。

    這已經是很不客氣的話來。

    周楠低聲道:“實話同你說吧,能夠拿到這麼多鹽引的人自然有深厚的背景。據我所知,武員外和你的同伴也都是普通小鹽商,在場面上也沒有人。就算我將這十萬引鹽都給你,你不覺得自己像是三歲小兒怀揣千金過鬧市嗎?意外之財,得之非富,我這也是為武兄好。”

    就在下午的時候,李高親自來週府拜訪。

    周楠和這個曾經的仇家開誠佈公的共商大事,進行了愉快為和諧的交流,達成一定共識。

    李妃說兩淮鹽運使是王府系的老人,兩淮巡鹽禦使是李春芳李閣老的門生,到時候讓李閣老修書一封帶過去就是,也算不得什麼。

    不過,五萬引實在少了些,加成十萬。

    這其中的股份是這麼分配的,周楠拿三萬,李家父子拿二萬乾股做為日常用度,李妃拿五萬。

    但如此一來,周楠每年都有幾萬兩的入項,他已經相當的滿足了。

    一個鹽業的利益集團已經初具雛形。

    李妃,果然好氣魄啊!

    聽到周楠提醒,武新化心中一凜。是啊,其實兩淮鹽商集團也有階級之分,大鹽商和小鹽商涇渭分明,登記森嚴。

    一般來說,家裡曾經有先祖做過官兒,在衙門裡有點門路的,每年也只有兩三千的鹽引,這樣的人只能算是地方縉紳,就好像是武新化這種。

    一萬到兩萬,則是中等鹽商,這人通常都是地方豪門,家中有人在朝中做官,品級還在四品以上。

    兩萬以上,就是頂級商賈了,通常這種人都有部堂級背景,說穿了就是人家的白手套。

    可笑自己一個小小的商賈,卻做十萬引的美夢,將來死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

    看來,周楠今天叫我過來並不是想羞辱我武新化,而且別有用意。

    武新化何等精明之人,立即道:“司正和站在司正後面那人若是有在下需要效力的地方儘管說話,敢不實心用命。”

    和聰明人說話果然不費勁,周楠心中讚了一聲,這廝倒是痛快:“我會在揚州辦個商號,那麼多鹽都需要分銷出去,這事可以交給你來做,到時候少不得分你一成利。”

    武新化大概估算了一下,自己最後得到的利潤和以前相比多了五倍的利,怎麼不肯。雖說是給人家打工,可有周楠後面那天大背景,官府那邊也少了許多麻煩,何樂而不為。

    這可是攀上朝堂貴人的天大機緣,如何能夠放過?

    為了五倍的利益,至於其他幾個同伴所託,我武某人管他們去死,自然要一腳踢開。

    他也不廢話,一作揖到地,真心實意地感激涕淋:“多謝司正提攜。”

    周楠將他扶起,將幾封信遞到他手頭,道:“這裡有三封信,一封是內閣閣老李春芳寫給兩淮巡鹽御史的;第二封是司子監祭酒高拱寫給兩淮鹽運使的;第三封則是我的家信。你明日就回淮安,和我妻子還有岳丈一家去揚州,把攤子給我扯起來。”

    武新化心中震撼:周楠背後那人究竟是誰,連內閣輔臣和國子監祭酒說不定就是未來的內閣首輔都說得動……他不敢再想下去,恭敬地將信接過去,貼身藏了。
mk2258 發表於 2018-8-5 15:29
第三百九十二章請做首輔吧





    “還有五天,還有五天就要進考場了,這天也熱得實在不像話,這秋老虎還真是厲害。”周楠看看外面明晃晃的太陽,無奈地擺了擺頭。

    按照明朝的科舉制度,每逢每遇子、午、卯、酉四個年份,朝廷開正科鄉試。這四個年份,對讀書求仕的秀才們來說,簡直就是大紅喜年。

    今年八月九日他就要進考場,現在是八月三日,時間已經非常緊迫了。

    如今的周楠已經只有科舉這一條路可走了,若是不中,說不定就會被抓去做駙馬,這是他斷斷不能忍受的。

    辦完鹽引的事情之後,他就將全副心思投入在備考之中。

    可是,該準備的都已經準備,這一天早晨周楠起床,光著膀子坐在書房裡,提起筆,內心中卻是一片迷惘,不知道該做什麼。

    是啊,做點啥呢?

    在這一年多的時間裡,他已經將和朱熹的註解背得滾瓜爛熟。古文寫作已經過關,八股文登堂入室,肚子裡也記住了無數篇範文。

    一生懸命,能做的都已經做到了極至。

    但這還不夠,在這個世界上有的是比他聰明比他努力的古人。最可怕的時候,比他聰明的人比他更努力。

    上了科場,自己也不過是芸芸眾生中的一員,並沒有任何特異之處,又如何競爭得過其他人。

    那麼,還有什麼可做的呢?就連前番買的那幾張卷子,他也做完背熟。

    周楠呆呆地坐在那裡,汗水從背心不住流下來。

    一陣涼風從背後襲來,回頭看去,只見荀芳語正提著大蒲扇對著他輕輕搖著。

    “舒服。”周楠叫了一聲,道:“芳語怎麼過來了,你身子已重,怎麼不在院裡歇著?”

    荀芳語:“在院子裡不也一樣熱,這京城的天怎麼熱成這樣,妾身的汗水從早到晚都沒有乾過。還是淮安老家好啊,涼快得多。”

    周楠笑問:“可是想家了?”

    荀芳語:“哪裡是家,有你有孩兒的地方才是家。”

    周楠心中溫暖,握住她的小手:“是啊,太熱了,真是委屈你了。這京城就是一口蒸籠,等到明年,也該在城外涼快的山上建座院子,讓你們娘倆避暑。”

    明年商號一弄起來,不出意外應該有幾萬兩銀子入項,也夠了。

    荀芳語:“心靜自然涼。”

    周楠:“這心如何靜得下來。”

    “可是為科舉的事情,今年中不了,過兩年再考就是。反正老爺現在已有官身,並不需要靠功名博前程。再說了,就算老爺你不做這個官了,一家人在一起和和美美,不用在官場上擔驚受怕,不好嗎?”

    周楠苦笑:“有的事情並不是不做官就能解決的,我現在如何停得下來。”他現在就好像坐在一輛失去控制的車上,直到耗盡油料平安停車,或者徹底傾覆。

    未來的事情固然說不清楚,可現在跳車卻只能摔得粉身碎骨。

    那麼,只能咬著牙堅持。

    荀芳語:“既然老爺一心科舉,妾身也沒有什麼好勸的,一切隨緣吧,老天自有安排。”

    周楠:“你啊,真是讀佛經讀傻了。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自然要銳意進取,等是等不來的。”

    荀芳語:“老爺之言有理,不過凡事張弛有度,反正還有五天就進考場,這個時候在臨陣磨槍已經沒有任何用處,不如索性不看書了。”

    聽到她這麼說,周楠心中大以為然。也對,當年讀書的時候,老師就說過讓大家在考前放鬆。所謂,小考小耍,大考大耍。反正我該準備的都準備了,該溫習的功課也溫習了,還不如好好放鬆一下。

    京城這麼熱,何不帶著妻子去西山涼快幾日?只是,荀芳語的身子挺得住嗎,真有事那就是追悔莫及了。

    正矛盾中,窩頭進來禀告:“老爺,外面有個姓陳的客人求見。”

    周楠:“可遞了名刺?”

    “沒有名刺,問他又不肯說,只道有緊急要事求見。 ”

    周楠有點迷糊,什麼緊急要事,老爺我現在就沒什麼緊急的事情。這人鬼鬼祟祟的,又不肯通報姓名,會是誰呢?

    他想了想,自己好像還真不認識什麼姓陳的,就問:“那人多大年紀,什麼相貌?”

    窩頭是個老實孩子,搖頭:“看不出來,反正是個成年人,長得也就那樣,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

    荀芳語忍不住一笑:“老爺,來的都是客,你請他進來一看不就知道了。”

    “也對,見見就知道了。”周楠:“窩頭,扶你家主母回院子去。對了,去買些冰放在她房裡,這賊老天實在太讓人難熬了。”

    “是,老爺。”

    等見到客人,周楠才明白窩頭口中所說的“鬼鬼祟祟”是什麼意思。

    只見大熱天的這人竟然還披著一件大氅,頭上還戴著風帽,將臉遮著。

    周楠都替他熱得慌:“敢問……”

    話還沒說完,那人就脫掉大氅,露出滿面熱汗的臉,一作揖到地:“學生陳矩拜見恩師。”

    “原來是陳矩啊,你穿著厚做什麼,倒嚇了為師一跳,快快起來,坐下說話。”周楠哈哈一笑,這不是**嗎?

    這陳矩自從那日在內書堂說了那番話之後就沒再去讀書,周楠也不在意。

    主義之分,觀念不同和私誼沒有任何關係,也不是幾句話就能說清楚的。

    就伸手去扶。

    卻沒有扶動,陳矩道:“學生那日言語衝撞恩師,回去之後,想了幾日,只感覺五內俱焚,心中非常難怪。今日,學生實在忍不住了,前來賠罪,還請老師責罰。”

    說著就撲通一聲跪下去,額頭對著地板蓬蓬地磕起來。

    周楠吃了一驚,一把拉起他:“萬化這是在做什麼,你我師生用的著這樣嗎?”萬化是陳矩的表字。

    陳矩:“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學生頂撞恩師,現在想起來直如萬箭穿心,恨不得立即死去。那日先生說得對,學生所憑的只是一腔熱血。卻不知道為政之艱難,並不是靠衝動就能辦成事的。”

    “改制革新那可是要移風易俗的大事業,不知道會觸動多少人的利益,豈能一躕而就。做大事,當徐為之圖。”

    “先生罵陳矩幼稚,學生確實幼稚。說到底,我只是一個普通內侍,而先生只不過是個正六品司正,人微言輕,又如何能施展胸中抱負?”

    他抬起頭大著膽子看著周楠,面上全是亮光:“改革,無論是商鞅還是吳起、王荊公都是一個從上到下,高屋建瓴的過程。人主的信任、宰執天下的權柄缺一不可。”

    “先生胸懷奇志,肯定有改天換地之志向,只不過時機不成熟隱忍罷了。學生也是想了幾天才想明白這其中的道理,先生需要的是權力。可嘆學生 時竟然不理解恩師的用心,橫加指責,真是百死莫贖也!”

    說到這裡,他眼淚長流。猛地站起來,語氣鏗鏘地喊道:“恩師,為天下蒼生計,為了大明朝,請做首輔吧!”

    周楠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陳矩,你是瘋了嗎?為師一個六品雜流,何德何能入值內閣,傳出去也不怕天下人笑話?”

    開玩笑嗎,還是我今天起早了?

    俺現在連個舉人功名都頭疼,做夢都想當地方正印官,你一來就建議我去競爭首輔這個職位,步子也未免太大了,也不怕扯著蛋。

    打個比方,就好像後世一個正處異想天開要去競選正國,不被人送去瘋人院才怪。

    陳矩:“恩師誤會了,學生說的不是現在。學生的意思是,老師你當以入閣執政,造福天下蒼生為己任。”

    “我輩讀書人,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國事家事天下事,事事關心。為國家為百姓做些實事,平之願足矣!至於個人命運,卻不用多想。一個人的一生應該是這樣度過的:當他回首往事的時候,他不會因為虛度年華而悔恨,也不會因為碌碌無為而羞恥。這樣,在臨死的時候,他就能夠說,我的整個生命和全部精力,都已經獻給世界上最壯麗的事業——為國為民。”

    周楠隨口為這個學生念一段名言警句,心中卻不以為然:仕途上的事情誰說得清楚呢,別說內閣首輔,我這輩子能夠混到一省督撫就阿彌陀佛了,前提條件還得考上進士。

    混官場,個人奮鬥固然是重要因素,也得考慮歷史進程。

    “一個人的一生應該是這樣度過的:當他回首往事的時候,他不會因為虛度年華而悔恨,也不會因為碌碌無為而羞恥。這樣,在臨死的時候,他就能夠說,我的整個生命和全部精力,都已經獻給世界上最壯麗的事業——為國為民。說得好,說得好!”陳矩眼圈紅了:“學生果然沒有看錯恩師。”

    他激動得渾身顫抖:“學生也該努力了。”

    天氣實在太熱,周楠被這個感情豐富的學生弄得有點無奈:“萬化,下去好好讀書吧!”

    陳矩:“是,學生要努力讀書,努力做事,爭取將來進司禮監成就理想。先生,外朝不同於內廷,非進士不得為官,非翰林不得入閣。恩師的學問自然是天下最好的,可是,正如先生以前說過,科舉的事情誰也說不清楚,意外實在太多了。有一句話說得對:金舉人、銀進士,過了這一關,後面的進士功名、點翰林就簡單了。今科順天府鄉試,學生願助老師一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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