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閒臣風流 作者:衣山盡(已完結)

 
mk2258 2018-1-20 12:27:2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20 70731
mk2258 發表於 2018-8-5 15:34
第四百二十三章未見君子(求票)





    周楠清了清嗓子,念道:“如月之恆,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壽,不騫不崩。如松柏之茂,無不爾或承。”

    剛念完,陰影中的黃錦眼睛大亮,激賞地看了過來。

    這種出題解經義的事情乃是讀書人中的常事。

    嘉靖這句話出自《詩經》中的《晨風》,表面上看起來是讓周楠依據經義破題做一篇八股時文。

    可這麼大的案子,萬歲爺怎麼可能有心情讓周楠這個當事人做文章。

    如果周楠不明就裡,馬上就會被太監們拖出去用廷杖打死。

    這小子,果然厲害!

    黃錦老師在心里為小周老師點了個贊。

    嘉靖所念的《晨風》有一段典故,說的是春秋末年,三家分晉的故事。當時,晉國是春秋第一大國,統治著後世山西、河南、河北廣大的國土。後來韓、趙、魏三家瓜分晉國,這一政治事件標誌著戰國時代的開始。

    當時的魏文侯滅中山國之後,將土地分封給兒子魏擊,任命他為中山君。魏文侯忙於政務,父子二人一連三年都未能互相問候探望。

    於是,就有流言說父子關係出現了問題,中山君也因此憂心忡忡。

    一次文侯在接見中山君是手下時,問來人中山君現在在做什麼?

    來使回答說在讀書。

    又問讀什麼書呀?

    使者回答說,中山君在讀詩經,尤其喜歡《晨風》一詩。

    這首詩的意思是意思是,傍晚的時候,一隻名字叫晨風鳥兒疾馳飛掠,棲落在鬱鬱蒼蒼的樹林中。至今,我還沒有見過它的身影,心中充滿擔憂。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竟然把我都忘了呢!

    念完這幾句詩,魏文侯感慨地說:“中山君是不是以為我把他忘記了?”來使說:“不敢,只是他常常想念您。”

    魏文侯接著又誦出《黍離》的詩句:

    彼黍離離,彼稷之苗。行邁靡靡,中心搖搖。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意思是,看那黍子整齊地生長著,看那高粱苗兒也在生長著。我行走的步伐緩慢,因為心神不定,心裡充滿了憂傷。能夠理解我的人,知道是心中的憂愁使我變成這樣;不理解我的人,問我在追求什麼,以為我有什麼強烈的願望。高高在上的蒼天啊,為什麼有人會這樣誤解我?

    這話傳到耳朵裡,中山君才消除了心中的疑慮,親自乘車回國都探望父親。

    父子之情得以再續。

    此刻,嘉靖突然念出這首詩,其意並非是要讓周楠做什麼勞什子八股文,考教他的學問。其中的意思卻說的是父子之情,以及自己的憂慮和難過。

    嘉靖子嗣艱難,就兩個兒子。

    如今這個案子表面上看起來所有證據和疑點都指向景王。

    可是,他畢竟是皇帝親骨肉,真要追究,難不成還能殺了他?

    可是不處置,國法何存?

    就他的內心中來說,是想放景王一馬的,可是這話卻不能由他來說。

    這句詩一念出之後,周楠想起自己路上起的那個念頭,瞬間就明白皇帝的心意。

    心中也是苦笑:這個嘉靖就喜歡打啞謎啊,心中想什麼口頭卻偏偏要扯其他,讓你猜。猜中了也還罷了,猜不中,合該你倒霉。當年嚴嵩之所以能夠得寵,還不是因為小嚴是猜謎高手。

    他不過是想藉我的口向審理這件案子的人傳達旨意,罷,這個活兒我接了。

    在揣摩透嘉靖的心思之後,周楠也以一句詩應答。

    這句“如月之恆,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壽,不騫不崩。如松柏之茂,無不爾或承。”同樣出自《詩經》名曰《天保》乃是春秋時臣為君王祝壽時所做。

    意思是“陛下如同日月一般恆久,如南山松樹般不老,永享仙福。”

    如果陛下懲辦了景王,骨肉相殘,晚年生活不幸福,我們這些做臣子的也是心中難過。

    無論如何,天家的骨血必須保全。

    這也是臣當仁不讓的職責。

    審案的諸公,難道你們忍心讓皇帝在誅景王的折子上批紅嗎?

    這個後果你們承擔得起嗎?

    看到跪在地上的周楠,黃錦恍惚中彷彿看到了當年的嚴世蕃,那股從骨子裡透出的精明無論如何都掩飾不了。

    嘉靖沉默了片刻:“周楠,此案你不知情嗎,那麼朕問你,你怎麼想著解送那空明去見裕王?”

    周楠:“為內帑銀子之事,事實證明,裕王是被人冤枉的,臣也有冤說不出口。”他忙將這件案子的始末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嘉靖緩緩道:“若刺客目標是裕王,可為什麼見到世子卻悍然下手,還不是因為世子是個孩童,容易得手。事實已經很清楚了,空明並沒有特定的目標,他的用心是將事情搞大,搞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至於被他刺殺的人是裕王還是世子都不要緊。”

    “天子聖明。”周楠差點向皇帝豎起拇指,果然是個權謀排名前三的君王,一眼就看穿這個案子的本質。

    嘉靖不待周楠多說,將袖子一舞,長長的袖子纏到手腕上。

    黃錦朝外面招了招手,兩個太監跑了進來,架著周楠就走。

    等到周楠被押走。

    黃錦又舀了一勺子黃色的礦物粉末倒進丹爐了,有火星四下飛濺,殿中一亮。

    嘉靖:“此案轉去東緝事廠,讓北衙辦交接吧!”說罷就閉上了眼睛。

    “是,老爺。”

    嘉靖的聲音又傳來:“此案應當和周楠無關,先免去他的一應官職拘禁在道錄司裡,待到案子審結之後再論罪。”

    “是,老爺。”黃錦慢慢地退了下去。

    作為侍侯皇帝二十多年的大太監,天子的心思他自然清楚,他也是個猜謎高手。

    如果案子由錦衣衛偵辦,那就是正式走法律途徑。如果一不小心牽扯到景王,陛下情何以堪?

    錦衣衛雖說是天子親軍,可里面的官員都是勳貴子弟,未必沒有其他想法,怕就怕審來審去又出鬼。說穿了,大明朝就是個大商號,陛下固然是佔絕對股份的大東家,可其他勳貴也是有股份的股東。

    倒不像東廠僅僅是皇帝的家奴,一切都按天子的心意行事。

    案子轉到那邊去,可以不至使事態失去控制。

    至於不將周楠關在東廠,估計是天子也知道周楠和陳洪有過節。真把他關那邊去,搞不好會被人家整死。

    周楠的死活,天子或許也不會放在心上。不過,周大人一死,到時候所有的證據都指向景王,又該如何收拾?

    皇家是要體面的,總不可能跑去對審案的官員說,這事不關景王的事,就算有關係也不許朝那邊扯。

    所有的一切,都需要有周楠的口供佐證,他已經猜出了皇帝的心思,接下來自然知道該怎麼做。
mk2258 發表於 2018-8-5 15:34
四百二十四章你牛什麼牛(一)





    今天是吳淼一生中最快樂的日子。

    回憶起自己宦海沉浮這麼多年,還真是跌宕起伏,一言難盡。

    他本是浙江士子,少年成名,十三歲就中了秀才。次年,又中了秀才。可謂是春風得意,簡直就是士林中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

    在吳淼和別人看來,春闈會試對他來說簡直就是易如反掌,最多幾年浙江一地就會出一個十來歲的少年進士。

    金舉人,銀進士,舉人都中了,進士功名又算得了什麼?

    可惜,事情就壞在他當年太熱血上面。會試期間,正好是朝廷大禮儀之爭,吳淼在考前一時口快替皇帝說了好話。道,天子要讓生父進宗廟接受後人香火祭祀,此乃人子的孝心,難道不可以嗎?

    這話不知怎麼傳到考官耳朵裡去了,而這個大宗師恰好是當時的首輔楊廷和一黨,立即命人取消了吳淼的考試資格,趕回浙江老家交由地方官看管。

    後來,大禮儀塵埃落定,吳淼也恢復了名譽,再次進京趕考。

    可惜他在浙江老家的時候不容於當地士林,身心受到了極大摧殘,心氣已墮,接連考了兩次,回回名落孫山,遂絕了進士之望去吏部待選。

    吏部見來的是個撥亂反正的,不敢怠慢,就補了他一個甘肅的縣丞。歷年的考評也都是卓異,等到干滿兩任就依照政治正確的原則提拔重用。

    吳淼同志對於組織的重用心中感激,為了報答組織,就瘋狂地刮起地皮,什麼錢都敢收,又縱情聲色。

    原來,他吃了這麼多年苦,三觀已經徹底顛覆。什麼禮義廉恥,去他娘的。當年勞資不過是依據人之常情替皇帝說了幾句公允話,就被迫害成這樣。看來,好人是當不得的。朝廷還有文官欠本官實在太多,這回都要補回來。

    上頭安排吳淼到甘肅做縣丞,主要考慮到這地方苦寒偏遠,容易獲取聲望,提拔起來也快。但那地方實在太窮,可經不起吳淼大人這麼收刮。出於政治正確的原則,你也不好拿吳大人怎麼樣。

    得,吳大人你不是嫌西北日子苦嗎,就調你去臨清州吧!

    於是,吳淼不降反升,做了正七品的判官。

    到了臨清州,吳大人不收斂不收手,繼續大貪特貪。

    上頭一看,不對,這吳大人這是失心瘋了。看來,不能讓他任實職,乾脆找個清水衙門讓他喝茶好了。

    就這樣,吳淼被調回京城,開始在中央各大清水衙門流轉。

    這一流轉就是二十年,小吳同志也熬成了老吳同志,依舊是個正七品雜流。

    大禮儀事件過去了那麼多年,籠罩在吳大人頭上的政治正確光環也逐漸褪色。到後來,吏部索性就不派他的職,你老人家在家裡慢慢等著吧,咱們遇缺不補。

    吳淼在家一等就是四年,死活也等不到新的職務,心中也明白自己的仕途已經走到盡頭,這幾天已經開始打點行裝怎麼回浙江老家當鄉紳。

    就在今天下午,吏部突然有告身過來,說他的新任命下來了,去道錄司做右正。

    拿到告身,我們的吳大人仰天大笑三聲,又流下了激動的熱淚:“陛下還是沒有忘記老臣的,萬歲聖明啊!”

    道錄司什麼地方,這可是能夠隨侍駕前的美差,有說不盡的好處。前一陣子為了爭這個位置,周楠這個政治明星和蘇州大才子王錫爵鬥得不可開交。

    最爽利的是,皇帝好像著道錄司賣度牒,這可是每年幾十萬兩的大生意。作為主官,稍微動點腦筋,弄個幾千兩,毛毛雨。

    不過,吳同志心中還是疑惑。周楠是何等人物,天子近臣,徐閣老未來的孫女婿,聽說和裕王府關係密切,我去頂他的位置,妥當嗎?

    就小心詢問,吏部的人回答說,周大人壞了事,聽說涉及到刺殺王府世子的案中,已經被免職羈押候審了。

    吳淼這才徹底放了心,再次放聲大笑。

    人逢喜事精神爽,吳淼一天都等不及了,直接穿了正六品的官服,乘了轎子殺去道錄司,接管衙門。

    他小人得志,抖足了威風,將所有人都訓斥了一頓,又罰了大家一個月的工食銀子。

    眾人畏懼他的官威,都是敢怒而不敢言。

    怒罵聲中,吳淼正要將史文江趕走。

    史文將本就傲氣,也知道吳大人容不得自己。心中也是琢磨等下若是吳淼生事,自己又該怎麼反唇相譏。對,就罵他一句皓首匹夫,蒼髯老賊,然後一拂袖瀟灑而去。

    突然有一個衙役跑進來,“週司正回來了,週司正回來了!”

    “啊,司正回來了,那就是沒事了。”史文江驚喜地大叫:“快快快,快去迎接司正。”

    周楠為人謙和,眾吏員和兵丁以前都受過他的恩惠,也惱怒吳淼刻薄,都同時歡叫一聲,蜂擁而出。

    吳淼目瞪口呆,什麼週司正,我才是你們的大老爺啊!

    正在這個時候,只見周楠和兩個太監走了進來。

    史文江大為驚喜:“司正,你沒事吧?”

    其他人也圍在他身邊:“大老爺,你沒事吧,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周楠:“沒事,就是被免去了官職,暫時羈押在衙門中待審。這位是……”目光好奇地看著吳淼。

    吳淼喝道:“周楠,本官乃是新任道錄司右正,公堂之上,豈容爾等喧嘩?”

    既然你姓周的已經不是官了,一個小小的舉人,又是待罪之身,我怕你個鳥。

    這話說得非常地不客氣,周楠眉毛一揚,按捺住心頭的怒火,也懶得理睬,便對史文江道:“師爺,我頭有些疼,你叫人打盆熱水過來,燙了腳好早些睡覺。”

    史文江:“朝廷真要羈押大老爺在衙門裡?”

    周楠:“正是,朝廷有命案子一日不審結,本官一日不能離開這裡。”

    史文江苦笑: “只怕大人不能呆在這裡,還是另尋他處吧?”

    押送周楠過來的一個太監驚問:“怎麼回事?”

    史文江:“衙門裡的公房早已經安排完了,周大人的房已經被吳大人佔了。難不成要讓二位公公和周大人露天睡覺,還是另外尋個地方吧?”

    “什麼,我的房間被吳大人佔了?”

    史文江:“是的,大人的鋪蓋被褥都被吳司正扔到門房去了。”

    周楠心中有邪火騰起來,回頭對兩個太監說:“二位公公,看來人家看不上咱們三個不速之客。”
mk2258 發表於 2018-8-5 15:34
第四百二十五章你牛什麼牛(二)





    兩個太監平日里頤指氣使慣了,別的正牌進士出身的官他們惹不起。一惹,就是捅了清流的馬蜂窩,很容易就被人一口一句“閹賊”罵成傻比。但收拾一個雜流,他們還是輕鬆愉快的。

    聽說連個住處也沒有,甲太監就惱了,指著吳淼罵道:“好膽,陳洪公公下令暫時將犯官周楠羈押在道錄司裡候審,咱家不管,你得替咱們找個地兒。這天兒冷得,若是凍著了人犯,壞了東緝事廠的事,你吃罪得起嗎?”

    乙太監:“吳淼,你馬上把屋給我騰出來。有事,你對陳洪說去。”

    甲太監:“那屋本來就是人家周楠的,你憑什麼佔了?”

    乙太監:“就是就是,吳大人,你可不佔理。”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連聲指責。

    吳淼氣得滿面鐵青,卻又不好發作。他在官場上混了一輩子,自然知道得罪內侍的麻煩。更何況這兩個閹賊還把陳洪搬了出來。

    他吃了不是進士的虧,被太監欺負了也沒人肯替他出頭,說不定官場上的還會看他的笑話。

    兩個書吏治出來打圓場:“二位公公消消氣,吳司正今日第一天來衙門,很多事情都不清楚,我們替周大人鋪床。”

    甲太監:“什麼第一天來衙門,我看這位吳大人一把年紀了,也是仕途老人,真是不曉事……你們都站著做甚,還不快去鋪床。”

    “是是是。”眾人都同時應了一聲,飛快收拾出三間屋子,將周楠等人安置下來。

    吳淼沒得奈何,只得灰溜溜地去門房裡擠了一夜。

    就這樣,周楠就被軟禁在道錄司裡。他自回自己以前的公房居住,兩個太監則佔了左右兩邊的屋子。

    很快,眾人就弄來一桌簡單的晚飯,周楠今天一天經歷過太多事,沒有胃口,吃不了兩口就停下來筷子,說,倦了,我要去睡覺。

    等他進了房間,兩個太監“喀嚓”一聲把房門上了鎖,又在門上貼了封條。

    接著又拿起木條要將窗戶釘死,周楠忙叫住他們,笑道:“二位公公,你們如果連窗戶都封了,我吃飯喝水如何送進來,這不是要餓死我嗎?”

    乙太監抓了抓頭:“也是,就不釘窗戶了。”

    周楠:“二位,我可能和史師爺說兩句話嗎?放心好了,就是交代些家事。”

    甲太監: “周大人,你可是重犯,上頭有令,在道錄司期間任何人都不能接觸你。”

    乙太監:“算了,算了,你要和人說什麼話,咱們兩在場就是。”

    週楠忙對史文江道:“文江,我的事須瞞住家裡的妻小。你明日去跟我家里人說一聲,就道我有公務在身,估計十天半月也回不去,叫他們不要擔心。”

    聽到周楠這話,史文江眼睛一亮:“是,屬下知道。”周楠說十天半月回不去,那麼十天半月以後呢?是不是說到時候他就沒事了,對,我們這個大人說話從來都不會無的放失,這樣就好,這樣就好。

    道錄司裡的其他人也都是面露喜色,好像明白了什麼。

    “蓬”窗戶關上,也照例貼了封條,要等到送飯的時候才揭開。

    周楠躺在床上,抬頭看著天花板,面帶苦笑,口中喃喃道:“這算是雙規了嗎?今日實在凶險,好在千鈞一發之際我救下了李妃和小萬曆,沒鬧出人命。在嘉靖那裡的應對也算讓他滿意,接下來就是候審了。被處罰自然是免不了的,這個官是做不成了。不過,好歹一條命應該能保住。至於做官,等到案子審結,明年去考進士就是。”

    “既來之,則安之。罷,就暫時住一陣子,順便溫習溫習功課。”

    進士科的考試名曰會試,因為在每年二月九日春天舉行,所有又叫春闈。

    現在是八月底,距離考試還有五個月,說來長,其實一轉眼就到。說句實在話,周楠對這場考試也沒有任何把握。現在這個案子一出,他肯定會被免職,以後就算想以雜流混官場也沒有可能,只能去考進食。

    “真是每每都被形勢逼到絕路上啊!”周楠心中感慨。

    當夜,周楠頭還是有些痛,背心有些發冷。

    到天明的時候,竟沒有好轉。

    再看胸口,傷口有點微微泛紅,用手去摸溫度頗高,應該是發炎了。

    我們的周大人病了。

    他卻不知道,這次刺殺行動空明蓄謀已久,偷藏的碎瓷片上應該沾了不干淨的東西。

    兩個太監揭開窗戶的封條,讓司裡的人將早飯送進來。

    周楠沒有胃口,對那個兵丁道:“勞煩,能不能請個郎中回來幫我號號脈。”

    那兵丁吃驚:“司正身子可是不妥?”

    周楠:“沒什麼大不了,估計是傷風了。 ”

    那兵丁就叫起來:“不好了,來人了,週司正病了。”

    “什麼,快快快,快去請郎中。”衙門裡一團大亂。

    甲太監見此情形,問周楠沒什麼不妥吧,又道:“周大人很得人心嘛!”

    周楠:“治衙不是治軍,不能一味施之以威。大家能夠在一起共事,也是一種緣分,當以德服人。”

    甲太監:“果然是內書堂的教習,好品德。”

    不一會兒,郎中就過來了,看了看周楠胸口的傷,說沒什麼大礙,就下了方子。

    可惜重要來得實在太慢,吃了藥,依舊身上發冷。到了午間,傷口腫得更高。到後來,人也發起燒來。

    得,這回功課也沒辦法溫習了,周大人只能縮在被窩裡養病,這一養就是兩日。

    在這兩天裡,吳淼吳大人處於極度的憤怒和郁悶中。

    沒錯,現在道道錄司沒有設左正,他這個右正就是單位的一把手,可是,下面的人好像不怎麼聽他的話。

    一旦有事,吏員們跑到周楠的窗戶下請示。

    眾人還在下面嘀咕,週司正是什麼人,人家可是天子近臣,一手青詞寫得那叫一個精妙,陛下是離他不得的。說起來這件案子可不小,按理周大人應該被關在天牢或者東廠裡才對。現在卻好,只讓他回司裡待審。由此可見大人聖眷之隆,遲早能夠起復。

    到時候,說不定會去禮部,不但道錄司,就連僧錄司也一併管了。

    是極,是極,那是肯定的,咱是個粗人,眼睛裡只認得周司正,別的算什麼幾吧?

    大明朝官員在政治鬥爭中落馬,又東山再起的事情實在太多了。尤其是周楠這種天子近臣,前一刻看似萬劫不復,說不好下一刻皇帝心意改變,又提拔重用了呢?

    吳淼知道眾人不忿自己扣了他們的工食,勃然大怒,對著眾人又是一通訓斥。

    眾人表面上裝出誠惶誠恐的樣子,可表情中卻帶著一絲輕蔑,又小聲禀告說,司正,咱們這裡本就是個清水衙門。現在之所以為天子看重,倒不是我等的道場法會辦得好,而是替內廷賣度牒籌款子。這事關係實在太大,也不敢對外人言。度牒可以賣出去多少,得了款子又該解送去哪裡,都是周大人一個人經手,也沒人知曉。

    不是我等對大老爺不敬,這事我們也是沒有辦法啊!

    說完話,眾人都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吳淼頓時說不出話來,這事涉及到天子的德行,屬於見不得光的。在運做時,不是和司禮監就是和王府達交代,他一個小小的六品官如何挨得上這些大人物。

    可這事又實在要緊,若辦不妥當,上頭追究下來,誰吃罪得起來。

    悶了半天,才氣惱地說:“你們還是找周楠吧,讓他盡快辦交接。”

    史文江在旁邊繼續冷笑:辦交接,辦什麼交接,周子木幹的活兒交給你,吳大人你接得住嗎,別被壓趴下了!

    就這樣,道錄司裡但有事,大家都跑周楠的窗戶下去請示。

    就算這些事和度牒無關,下面的人也能扯到上面去,讓吳淼說不出話來。

    嗅著空氣中瀰漫的中藥味,聽到周楠那邊隱約傳來的“司正”“週司正”“大老爺還請示下”的聲音,吳淼氣得快要吐血。他現在倒是想求神拜佛,請神佛保佑周楠快點脫離囹圄,有多遠走多遠。

    老這麼下去,自己這個官當得也太沒滋味了。

    這一日,吳淼正在公房裡生悶氣,就听到一個聲音傳來:“塗書吏,去準備幾頂轎子,本官要用。”

    他抬頭看去,卻見周楠正在同那邊一個書辦在說話。

    吳淼:“你怎麼出來了?”

    周楠:“快去準備轎子。”然後朝吳淼一拱手:“今日是本官過審的日子,用一用司裡的轎子。”

    吳淼大怒,這兩日積壓在心中的怨氣徹底爆發了,狠狠地將茶杯摔在地上:“周楠,你一個罪犯,還想坐公家的轎子,你牛什麼牛?”

    你牛什麼牛,你牛什麼牛?

    你的虛偽從開始都被看透。

    你牛什麼牛啊,你牛什麼牛?

    你從來都沒想過我的感受

    周楠沒想到他這麼大反應,呆住了。

    吳淼:“周楠,今天真的是去過堂嗎,去哪裡?”

    周楠:“東緝事廠,估計今日會有個結論。”事情已經過去了兩日,想來東廠那邊也整合了相關證據,斟酌了輕重。這種案子朝廷的態度一向是從重從快,應該不會再拖。

    再拖下去,京城謠言四起,特別又涉及到儲位之爭,怕是不好收拾。

    今天應該會有個判決吧?

    吳淼突然面露狂喜之色:“太好了,快快快,快去給周大人準備轎子。周大人,一路順風。”

    終於可以把這個瘟神送走了。
mk2258 發表於 2018-8-5 15:34
第四百二十六章好像很簡單(求票)





    “這次還真是病得有點重啊!”周楠喃喃地說。

    坐在轎子上,即便裹著厚實的衣裳,還是感覺背心一陣陣發冷,有雞皮疙瘩層層冒起。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竟然開始發燙。

    說他今年二十九歲,正是一個人身體最健康的時候,穿越到明朝之後更是每日鍛煉身體。因此,在這個片時空一年多的日子裡更是一次傷風咳嗽也沒得過。

    這次因為傷口發炎,竟是如此沉重,讓他有點承受不住。

    雖然知道這次東廠會審同自己關係不大,估計陳洪也得了天子的旨意不會為難自己,但凡是還是得小心些。

    周楠強提起精神,思索著對策。

    過了一段時間,轎子終於停到東廠的門口。

    下了地,周楠感覺腳下像是踩了棉花,不怎麼使得上勁。腦子也疼得厲害,裡面彷彿有一顆彈珠在骨碌地轉動。

    這是周楠第一次來東廠,心中自然好奇。

    卻見眼前都是青磚碧瓦的胡同,古色古香。大門口是一座石牌坊,旁邊還生著兩棵叫不上名字的高大喬木。秋風乍起,滿樹都是黃燦燦的樹葉在晃動,風景甚美。

    過了牌坊,轉過照壁,就是岳飛廟。

    周楠心中好笑,東廠名聲可不好,在世人心目中在裡面當值的番子都是頭頂生瘡腳下流膿的壞蛋,就是亂臣賊子,還有臉去拜岳爺爺?

    轉念一想,一個人是好人壞人可不好說。這個世界上,好人少,壞人也少,更多的是灰色屬性的普通人。你說東廠太監是壞蛋,他們又做過什麼惡?好像沒有吧,相比之下,明末的東林黨幹的壞事可比太監多多了。問題是,文人掌握著輿論,他們要抹黑東廠,太監們又能有什麼辦法?

    說到底,東廠只不過是一個特務機關,是皇帝意志的體現罷了。

    一個番子帶了周楠等人到耳房等候,又給他們一人送上了一杯熱茶。

    周楠現在冷得直打擺子,身子顫得厲害,咕咚咕咚地喝了幾口熱水才好過了些。心中略微安定,東廠能夠給看茶,就說明沒有把我當成犯人對待。

    那個番字見周楠顫個不停,以為他是害怕,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那邊終於來傳周楠過堂。

    一進大堂,周楠一看“哈”全是熟人,這可巧了。

    卻見,大堂上放在一條長案。長案後面自然坐著司禮監首席秉筆太監,東廠提督陳洪。

    在長案左邊還放著一張小桌子,桌後坐的霍然是錦衣衛北鎮撫司鎮撫使朱倫。

    朱倫是如今錦衣衛指揮使成國公朱希忠的侄兒,也同樣是靖難功臣朱能之後。

    他還是那副害羞怕見人模樣,看到周楠只靦腆一笑,又眨了眨眼睛,示意他安心。

    在陳洪的大案之前的地上蜷縮著一個人渾身血污之人,定睛看去,正是空明。

    這個賊道也是倒霉,先是被關在北衙,吃了一頓打。後來有被轉到東廠,想來又受了一頓殺威棍。

    此刻他癱軟在地上,氣息奄奄,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當初在淮安的時候,周楠天天和小朱尬聊,兩人關係不錯。

    便走上前去,拱手施禮:“見過小朱相公,別來無恙啊!見過陳公公。”小朱相公是當初周楠和朱論平輩論交時的稱呼,現在說來,以示親熱。

    他也是口快,話一說出口,才有些後悔。司禮監的太監品級都不高,按理要排在鎮撫使後面,可二人的權勢卻是天差地別。自己先招呼朱倫,再去和陳洪見禮未免有些不敬禮。

    這陳洪是出了名的心胸狹窄,得罪了他須有麻煩。

    朱倫的俏臉微微一紅,小聲道:“什麼小朱相公,且不要提了,都是玩笑話。”

    陳洪出人意料地沒生氣,反一臉的關切:“周大人臉色不太好,可是病了?”

    周楠:“有些傷風。”

    陳洪點點頭,一整面皮:“周大人,今日正式過堂,咱家問一句你答一句,須據實回話。”

    周楠:“是。”

    陳洪:“空明刺殺裕王府世子,謀害皇親,喪心病狂,罪不容赦。我且問你,空明可是你帶去王府的,可是主謀?”

    周楠自然不認,忙將此事的首尾詳細地說了一邊。

    他一邊說,旁邊就有個東廠的書辦做記錄。

    最後,周楠道:“此事下官並不知青,因為涉及到內帑銀子,又有人欲栽贓裕王。下官不敢大意,就押送空明去王府請裕王殿下親自審訊。卻不想這賊子見到世子之後就失心瘋暴起發動,下官有罪。”

    “住口!”突然,陳洪狠狠地一拍驚堂木,喝道:“我問你,天子內帑歸那個衙門掌管?空明偷竊天子內帑,你道錄司既然知道了,為什麼不報到司禮監來?就算不去司禮監,不還有順天府,順天府下面還有大興縣衙。咱家倒是奇了,這三個地方不去,你偏偏跑到王府。敢問,裕王在各級衙門、法司所任何職?”

    周楠愕然,這陳太監怎麼說翻臉就翻臉。這事難道你不知道涉及到景王和裕王奪嫡之嗎?我押了犯人去有司,天家的事情豈不公諸於眾了,我沒有這麼傻?

    再說了,我這不是要送裕王人情嗎,這事自然不能為外人道。

    陳洪繼續罵道:“聽聞裕王篤信道家長生術,一心求仙,常請有道高人去府中談玄論道。分明就是你受了賊人哄騙,得了他的好處,想將這種妖道推薦給王府,這才上了賊人的當。今日竟在公堂上胡言亂語,是可忍不可忍,來人,用大刑。”

    “慢著。”這個時候,朱論叫住陳洪,又柔聲對周楠道:“周大人你病得不輕,想來是燒糊塗了,周大人,你說陳公公說得對不對?”

    周楠猛地明白,剛才自己所說的天子內帑什麼的實在太敏感,怎麼在公堂說起。想到這裡,他差點抽了自己一記耳光,暗道:周楠啊周楠,枉你自詡聰明人,怎麼還犯這種低級錯誤。

    “是,陳公公和朱鎮撫說得是。下官貪賊道的銀子,以為他要去王爺那裡行騙謀場富貴。就仗著在殿下那裡能說上話,便引見賊道去王府,以至釀成大禍。”

    “好,你招了就好。”陳洪朝書辦點了點:“讓罪官簽字畫押。”

    簽字畫押,好吧,難不成抵死不從,吃東廠一頓打?周楠沒辦法,只得簽了字,按了手印。

    陳洪接過供狀,點了點頭,提筆就判。口中念道:“道錄司右正周楠收受賄賂,致使裕王府世子身陷險境,當以瀆職論處。我司查明,空明案與他無關,特報禮部吏部處置,結案! ”

    判完,當一聲蓋上大印,交書辦歸檔。

    又道:“周楠,你的事情說清楚了,回道錄司等旨意吧!”

    這案子就這麼簡單的結了?周楠一愣。

    也是,就是這麼簡單。其實,空明刺殺世子同他也沒有任何關係啊!

    天子應該和東廠溝通過,就算沒有溝通過,那日周楠和嘉靖在玉熙宮的談話也會傳到陳洪的耳朵裡去。

    陳洪自然不傻,自然知道皇帝不想將這案子扯到景王身上去,也不打算治周楠的罪,準備打個馬虎眼就過了。

    至於周楠,估計下來之後會發一道聖旨,免去一切官職,等以後再說。

    但陳洪和周楠可是有過節的,並不打算就此放過周楠。此刻故意誘他招供瀆職,記錄在案。

    將來周楠要想起復,就不那麼容易了。

    周楠想明白這一點,氣得說不出話來:這陳洪好真是個人精,想不到八十歲老娘繃了孩兒,今天竟被他算計了一回。擋案上有了污點,這可是件麻煩事啊!

    他病得厲害,也沒力氣再辯。不過,一想,這麼大一件案子自己平安過關已是萬幸,至於其他也管不了那麼多。

    周楠的判詞下來之後,就該輪到空明了。

    周大人心中好奇,就立在一邊旁觀。

    陳洪又狠狠一拍井堂木:“賊道空明,咱家且問你,那一萬兩銀子究竟去哪裡了,究竟是誰幕後主使?”

    空明呻吟一聲,動了動,又軟倒下去。

    陳洪:“還裝死,給我用大刑。”

    朱倫:“陳公公,犯人已經傷得如此之重,可打不得。再打,就得出人命了。賊道一死不要緊,這案子還怎麼查?若是耽誤了聖人的事情,天子追究下來,咱們如何交代?”

    陳洪突然冷笑起來:“朱鎮撫,人犯送到咱家這裡的時候就是這樣。咱家也不是個不知道輕重的人,比你還怕賊道死了。空明關押在東緝事廠這兩日,咱家可沒動過他一根指頭。小朱相公,你現在反在我這裡做起好人了。嘿嘿,人你打得,難道咱家就打不得?用刑!”

    就將一根火簽兒扔下去:“照死裡打!”

    朱倫氣得一臉通紅:“陳公公你這是什麼話,不許打,打死了你得負責任。”

    原來,這如此大案可謂是百年難逢。人犯既然交到錦衣衛手裡,北衙上下都摩拳擦掌準備打一個漂亮仗,也好在天子駕前邀功,這可是實打實的政績啊!

    而且,這種大案,只要有心,未必不牽扯到什麼大人物,那就涉及到許多利益交換了。

    說不興奮,說不激動也是假話。

    可就在這個時候,旨意下來了,將案件移交給東廠。

    小朱氣得都要吐血了,叫人搬出十八般刑具給空明過了一遍,以消心頭之恨。

    今天審案的時候,他更是直接跑過來參與,咱們是上山打獵見者有份,不能平白便宜了無寸箭之功的東廠。

    廠衛兩大頭目都是怒目對視,一時間,大堂中的氣氛變得凝重。

    “別打了,別打,再打我就要死了,我招,我招!”一直在裝死的空明猛地坐起來,哀聲大叫。

    “快說,幕後主使是誰?”朱、陳二人同聲問。

    空明:“是成國公朱希忠。”

    “什麼?”所有人都在大叫。

    周楠也驚出了一身冷汗:這案子沒那麼簡單。
mk2258 發表於 2018-8-5 15:34
第四百二十七章真的好同情啊





    朱希忠是誰,靖難功臣朱能之後,爵封成國公,還是世襲惘替。

    他祖先是成國公,他是成國公。將來兒子、孫子也是成國公,就這麼一代代做下去。

    世人口中的公侯萬代,說得就是朱希忠這種人。

    他現在的品級是正一品,可說已經達成了人臣最高成就。

    又出任錦衣衛指揮使一職,權勢在朝堂中也是首屈一指的。

    想不到這個兇殺大案竟然牽扯到朱國公,這這這,這……

    朱倫急得滿面紫紅,怒嘯:“好個賊子,竟然敢胡亂攀咬,分明就是記恨我錦衣衛對他用刑,實施報復!真是喪心病狂了,來人,給我打,照死裡打!”

    “朱鎮撫先前不是要阻攔咱家用刑嗎,怎麼現在卻迫不及待要殺人滅口了?”陳洪陰森森地問。

    “你!”朱倫。

    “哈哈,哈哈!”陳洪大笑起來:“小朱你也不要置氣,這賊道當我等都是傻子嗎,說什麼咱們都信?朱指揮世代忠良,如何能行此忤逆之事,沒理由的。”

    他又對書辦道:“剛才賊人亂攀咬朱大人,不要記錄了。先把犯人收押,今天就到這裡了吧,退堂。”

    陳洪自然不可能將這事寫在口供上,再禀告天子,傳出去就是一場笑話。反顯得他陳公公是個低能兒,連犯人的胡言亂語都信。

    今天朱倫氣勢洶洶過來,這賊道擺了他一道,也算是讓咱家出了一口鳥氣,痛快痛快!

    周楠也忍不住笑起來,這案子的主使是誰他或許想不明白。表面上看起來是景王,但仔細一想應該不是。**消滅在政治鬥爭中是最沒有技術含量,也最沒有用處的東西。你景王殺了裕王,將來接位的還有小萬曆;殺了小萬曆,裕王一樣可以繼承皇位。一旦查出來,反絕了他繼位的可能。

    想不明白那就不想。

    但周大人還是能猜出廠衛會如何了結這件大案,大不了找個倒霉蛋做替死鬼。如此,也可以給朝廷給天下人一個交代,維持如今安定祥和的政治局面。

    這個替死鬼首先官職要高,如周楠他這種小人物,也沒有這種能量。其次,還得有動機。比如爭位啊,比如和王府有仇怨什麼的。

    朱希忠,可能嗎?

    人家可是正一品大員,什麼都不做,就能世代公侯。他去殺小萬曆,道理上說不通。

    強按人家一個罪名,不被人笑掉大牙才怪。

    再說了,你陳洪真和朱指揮鬥,也未必鬥得過那群靖難勳貴。

    “泥馬,既然不是景王,那又是什麼人想殺小萬曆,想殺裕王呢?”周楠還真是要被自己的好奇心憋死了。

    散堂之後,他本打算去和朱論敘敘舊,可考慮到自己現在是犯人身份。而且,小朱相公現在心情惡劣,兩人見面也沒什麼好說的,就在甲乙兩個太監的押送下出了東廠。

    還沒等周楠上轎,兩個太監同時朝他一施禮:“周大人,這幾日咱們職責在身,多有得罪,還望不要放在心上,就此別過。”

    皇宮裡面的人都精明,周楠在天子那裡很受寵,可不能叫他記恨。再說,他又是內書堂的教習,將來他的學生遍及大內,若有學生要報師恩,誰受得了。

    周楠一呆:“你們不去道錄司看管我?”

    乙太監笑道:“不去了,方才陳公公不是已經判下來了嗎,周大人收受賄賂,致使裕王府世子身陷險境,當以瀆職論處。我司查明,空明案與他無關,特報禮部吏部處置,結案!既然結案了,你就不是犯人,我們也要回去交差。”

    周楠大喜,“多謝二位公公提醒,那麼,我可以回家了。”

    甲太監道:“那可不成,陳公公說了,叫你在道錄司候旨,就是等著。聖旨一天沒有下來,你一天不能離開。”

    周楠氣苦:“那可關押又有什麼區別?”

    甲太監笑著說:“區別大了,大人可以在司裡隨意走動,只要不出衙門就可以。周大人,你也是侍過駕的,這些規矩想必比咱們更明白,勿要使我等為難,拜託,拜託!”

    周楠嘆息:“好吧,就依公公的。”

    其實,到現在為止,這件兇殺案同他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至於將來廠衛查到幕後主使,又如何結案,同周大人也沒有一文錢關係。

    他現在只剩最後一道組織程序,就是等著被免職。

    得,回道錄司去自我禁閉吧!多事之秋,還是不要太高調的好。雖然天子已經放了周楠一馬,可大明朝很多事情皇帝說了並不算。

    回到道錄司,周楠因為路上吹了風,剛才又嚇出了一身汗,感覺病情更嚴重了些。

    眾人都圍過來問:“司正,案子判下來了嗎,如何/”

    史文江一拱手,“恭喜大人平安無事。”又笑著對眾人道:“你們是不是眼瞎,沒看到大老爺一個人回來,那兩條尾巴不見了嗎?顯然是沒事的。”

    眾人這才發現兩個太監不見了,都歡呼一聲:“阿彌陀佛,恭喜大老爺。”

    周楠強提起精神,哈哈大笑:“是的,事情說清楚就好,沒事了。”

    史文江:“快,幫大老爺收拾行裝,送回府去。大人看起來身體不妥,不能再折騰了。”

    周楠嘆息一聲:“怕是回不去了,上頭命我繼續在司裡待命,等候聖裁。聖旨一日不下來,我一日不得離開。”

    “什麼,都沒判下來了,怎麼還不許人回家。這是亂命,這是亂命!”一個悲憤的聲音傳來。

    周楠驚愕地轉頭看去,卻是吳淼。

    吳大人是巴不得周楠有多遠走多遠,本以為周大人現在總算可以離開,他關起門來自成一統。卻不想,姓周的還要住上一段日子,有他在,這官當著還有什麼滋味。

    周楠倒是不好意思,心中也有些同情這姓吳的。

    真的好同情啊:“司正,我也不想的,奈何,奈何!”

    吳淼還在大吼:“這是亂命,本官要上折子彈劾廠衛亂政。國家的事情,就壞在這**佞手裡!”
mk2258 發表於 2018-8-5 15:35
第四百二十八章雙立人





    “羨你風流雅望,東洛才名,西漢文章。逢迎隨處有,爭看坐車郎。秦淮妙處……”

    有歌聲從遠處的戲台子傳來。

    那優伶的嗓子似有魔法,雖然聲音不大,卻隔著一處寬闊的荷塘傳來,清晰地落到廳中每一個人的耳朵裡。

    水榭裡的排窗都開著,裡面坐滿了人。

    從窗戶看出去,眼前是即將枯萎的荷葉,戲台,家裡的亭台樓閣。

    更遠處,是一叢黃色的樹木和聳立的磚塔。

    藍天白雲,風有些涼,北京的金秋已經來臨。

    這裡顯然是一座公侯的府邸,水榭中坐滿了人,有女子有小孩兒,大大小小十來人,都眾星捧月地簇擁著一個五十來歲的老人。

    那老人看起來頗為乾瘦,身上穿著鶴敞,他正用手撫摩著已經變得花白的鬍鬚,笑道:“這兩個從蘇州來的優伶唱得不錯啊,對了,是評彈嗎? ”

    一個婦人道:“回大老爺的話,卻不是。”正要同他解釋南方各戲種的區別。這個時候,一個家人快步走進來,在老者耳邊低聲道;“大老爺,侄老爺過來了,說是有事,現正在外面堂屋裡候著。”

    老人:“都是一家人,沒那麼多規矩,叫他到這裡來吧!”

    “是,大老爺。”

    老人知道自己這個侄子是個靦腆的,無事不會輕易過來。想起京城裡最近幾天發生的事情,皺了皺眉毛。

    其他人見大老爺陷入沉思,識趣地站起來,無聲無息地退了下去。

    水榭裡只剩老者一人,頓時顯得空空蕩盪。

    不片刻,卻見朱倫身著便裝走了進來,一施禮:“侄兒朱倫見過伯父。”

    沒錯,這個老人正是錦衣衛指揮使,成國公朱希忠,當朝勳貴的領袖。

    朱希忠伸手虛扶了一把:“有義,你是個不肯見人的,就連伯父這裡來得也少,今日怎麼想著過來。”有義是朱倫的表字,出自《莊子齊物論》中“有倫有義”這句話。

    朱倫的臉一紅:“伯父大人,小侄……小侄……”

    “哎,你這孩子在咱們老朱家也算是一等一的人才,可就是不會說話,又害羞,這樣的禀性,將來是要吃虧的。”朱希忠苦笑著道:“你到我這裡,還不是因為空明案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你坐下說話吧!”

    “原來伯父已經知道了,那我就沒什麼好說的。”朱倫坐到朱希忠身邊,閉上了嘴。

    那頭,戲台子上又有歌聲傳來:“秦淮妙處,暫尋佳人相傍,也要些鴛鴦被,芙蓉妝……”

    朱希忠見侄子久久不說話,轉頭看他半天,才笑道:“真沒有話說了?罷,我也不為難你這孩子,老夫就替你把話說了吧。”

    朱倫:“還請伯父明示。”

    朱希忠淡淡道:“你也是辦老了御案的人,犯人胡亂攀咬的事情也不是沒有遇到過。罪官落到咱們廠衛手裡,為了自保,通常會攀咬一個大人物。這人的官職越高越好,權勢越大越好。犯人之所以這麼幹,不外是存了一分幻想,幻想著牽扯出的大人物能夠救他一救。若辦案之人就這麼信了,那才是場笑話。”

    朱倫:“三人成虎,眾口鑠金。”

    朱希忠笑笑:“三人成虎,眾口鑠金,嘿嘿。坊間流言,總有個源頭。世界上的事情,總歸有動機,有利益,風不會平白起於青萍之末。”

    這句話說得隱晦,但其中的道理卻不難理解。朱倫何等聰明之人,立即明白伯父話中的含義:被犯人攀咬不用害怕,怕的就是有人借題發揮,將矛頭指到伯父身上。問題是,伯父這個職位不同於外朝的官員,有一整套組織程序。

    打個比方,外廷官員要想做到內閣閣老一職,首先得是進士,還得點翰林。

    翰林坐館期滿,得去六部做個郎官有中央工作經驗。郎官任滿,可到地方做巡撫方面大員,有封疆大吏的履歷,這才可以考慮入閣了。

    廠衛說穿了,就是皇帝一句話的事情。

    別人如果覬覦這個指揮使的位置,無論怎麼傳播謠言,只要皇帝不信,伯父的地位都不可動搖。

    這種散佈謠言,撥弄是非,借題發揮的招數在外朝好用,但對內廷卻毫無用處。

    朱倫:“受教了。”

    朱希忠:“今上英明,不用擔心,有義你能有這份心,老夫很欣慰。”

    朱論:“下來怎麼辦?”

    “別管,這是東廠的事,咱們靜觀其變。”朱希忠知道這個侄子話少,平日里和他交流也少。今日機會難得,倒是可以指點一二:“空明刺殺裕王府世子一事,或許有人懷疑是景王,但仔細一想,就算事成,對景王也是有害無利。這事從頭到尾都透著荒謬,又叫人覺得可笑。”

    朱倫:“正是。”

    朱希忠:“事實或許只有一個。”

    朱倫抬頭看著伯父。

    朱希忠:“世界上的事情都有因果,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只是,項莊是誰,沛公又是誰?老夫倒是好奇了。”

    朱倫:“依小侄看來,索性不管了。”

    朱希忠笑了笑:“東緝事廠搶了你的差事,有義心中不忿,現在卻想通了?”

    朱倫不吱聲。

    朱希忠也不逼他說話,“聽曲聽曲,哎,這兩個優伶唱得真好啊!”

    正在這個時候,下人又進來了:“禀大老爺,外頭有個叫陳的客人來訪。沒有投帖,問他姓名又不說,只道大老爺知道他是誰?”

    朱家叔侄同時身子一振,直起了腰。

    “快請他進來。”朱希忠笑著問朱倫:“有義,你猜來的是誰?”

    朱倫:“或許是項莊。”

    朱希忠哈哈大笑,以手撫其背:“有義真乃吾家千里駒也!”

    待到客人進入水榭,遠處戲台上的優伶恰好將那曲子唱完:“你道是誰的,是那南鄰秦淮大宅,嫁衣全忙。”

    看到下人領進來的那人,朱希忠:“陳公公你來得恰好,再遲上片刻,就曲終人散了。”

    沒錯,來的就正是陳洪。

    陳洪今天也是一身便裝,甚至還裝了兩撇假鬍子。

    他矯捷地坐在朱希忠身邊,以手撫平衣擺:“空明大案,震驚朝野,豈能馬虎,總歸要給天下人,給陛下一個交代。”

    朱希忠:“哦,陳公公這是要曲終人不散,江上數青峰了。那麼,我問你這青峰從何而出,不要太突兀才好。”

    朱倫在旁邊聽得心中一凜,他知道,伯父要和陳洪商議如何了結此案了。

    是的,今日東廠和錦衣衛兩大頭目聚在一起,顯然是為商量最後的定論。

    皇帝顯然不想在這案子上糾纏太久,一拖延輿論嘩然,局面就不受控制了。

    若是將火引到景王身上去,又該如何?

    只事,這事明明可是在衙門裡說的,陳洪偏偏要便裝來訪,恐怕並不是為了讓伯父欠他一個人情那麼簡單。

    朱希忠和侄兒朱倫靦腆害羞不同,為人表面上看起來大大咧咧,很是隨意。

    這讓出身在規矩森嚴的皇宮大內的陳洪很是看不慣,他哼了一聲:“突兀,咱們大明朝突兀的事情還少嗎?”

    朱希忠“哦”一聲:“還請教啊!”

    陳洪:“嘉靖二十一年,壬寅宮變時太醫許紳成國公你還記得嗎?我想,國公應該記得,那案子好像是你辦的吧?”

    朱希忠眼皮子一跳:“如何不記得,當初事發時,我正提督十二團營及五軍營,是夜正在當值。臨機處置之後,才將案件移交給錦衣僉事陸炳陸公。不過,做為當事人,也過過幾次堂,此案的始末皆一清二楚。”

    所謂壬寅宮變。這案子到如今已經過去了二十年,但因為是弒君罪,影響巨大,至今想起來,朱國公尚覺驚心動魄。

    事情是這樣,當今天子一心求長生,受了宮中術士鼓惑,要以處女的經血和藥。

    取血的過程自然非常不堪,有宮人難受其辱,於一天夜裡一湧而上,欲以腰帶勒斃天子。

    可是宮女們力氣小,怎麼也勒不死皇帝。

    就有一個宮女害怕了,密報方皇后。

    方皇后叫上當時正在值守的朱希忠抓捕罪犯。

    也因為有這件功勞,成國公這二十年來聖眷極隆,最後做到了錦衣衛指揮使一職,享盡榮華富貴。

    朱倫忍不住問道:“許紳又如何?”

    陳洪:“當初天子昏迷不醒,是太醫徐紳下了方子才讓萬歲爺甦醒過來。事後,因為這救駕之功,許太醫被加封為太子太保。可說來也奇了,過得半年,許太醫竟然在家中暴斃。”

    朱倫:“這事我聽說過,當初太醫院下藥之後,等了四個時辰天子才醒過來。這期間許太醫嚇得棉如土色六神無主,因為驚嚇過度,回家之後就染上了重病過世了。”

    陳洪笑笑,顯然不想解釋,只對朱希忠道:“聽說許太醫和成國公是遠親,當初許紳的死,國公也很狼狽。”

    朱倫大奇: “許紳的死和伯父又有什麼關係。”

    朱希忠朝朱倫擺了擺手,對陳洪道:“陳公公,太醫乃是世襲,我們勳戚也是世襲,同在京城住了上百年,世代為鄰,彼此粘親帶親戚不奇怪。今日陳公公光臨寒舍,想來空明案已經有了結果,還請問。”

    陳洪伸出手指蘸了茶水,在几上寫了一個“從”字。

    朱希忠皺起眉頭看著前面枯萎的荷花久久無語。

    陳洪也不急,笑笑,伸出手指拈了顆松子慢慢地嗑著。

    良久,朱希忠才苦笑:“陳年往事,舊帳重翻,有意思嗎?今時和往日,已然不同了。”

    陳洪悠悠道:“人無傷虎意,虎有害人心啊!”他將手心的瓜子皮吹落:“走了。”

    等到陳洪告辭而去,朱希忠還在看那一池枯葉。

    朱倫終於忍不住問:“伯父,你和陳洪在打什麼啞謎,侄兒完全聽不明白。還有,這個從字究竟是什麼意思?”

    朱希忠:“這不是從,是兩個人字,雙立人。”

    “雙立人?”

    朱希忠:“對,陳洪就是項莊,這個雙立人就是沛公。”

    說罷,他也蘸了茶水在那個從字旁邊添了一個餘字。

    朱倫抽了一口冷氣:“徐?”

    朱希忠緩緩點頭:“對,是一個徐字,徐階的徐。”

    “陳洪要搬倒徐階,欲置他於死地?”朱倫大駭:“動機呢?”

    朱希忠回頭看著朱論:“爭位。”
mk2258 發表於 2018-8-5 15:35
第四百二十九章殺許





    聽伯父這麼一說,朱倫徹底明白了。

    天子說過,終生不立太子。

    這可是歷朝歷代破天荒的頭一遭,要知道,一個皇帝登基的第一天就要確定兩件事:一是叫工部為他修建陵墓;二是立儲。

    這兩件事一生一死,看起來好像只是皇帝的私事,卻關係到法統和禮制,絲毫馬虎不得。

    但規矩是用來打破的,嘉靖天子是何等剛強的君主,他不立儲君,誰又敢多言。

    不立太子的後果很嚴重的,甚至影響到朝局的穩定。皇帝可有兩個皇子,無論是立長還是立賢,大家都可以爭上一爭。

    朝中大員未必沒有要做從龍功臣的心思。

    陳洪以往和景王就走得很近,無奈,去年景王被強令就藩。

    如此,二王爭位才算是塵埃落定,裕王的位置才算真正確立。

    作為景王的得力干將,陳洪若說不心慌也是假話。

    他很快就投到裕王府麾下。

    不過,這種半路從敵對陣營投過來的人一向不受人待見。

    陳洪要想得裕王歡心,又免得將來被人清算,就得立功,立大功。

    如今,徐階和裕王老師高拱爭內閣首輔之位正爭得如火如荼。

    如果能夠替王爺的老師爭得首輔之位,陳洪這個功勞可就壓王府係其他人一頭了。

    那麼,怎麼爭位呢?

    簡單,搞倒徐階就是了。

    現在空明案不是缺一個幕後主使嗎,徐閣老正合適。

    只要將老徐牽扯進去,無論將來結果如何,他這個首輔也不用當了。

    計是好計,也是毒計。

    要做足證據,把案子做成鐵案也容易,關鍵是需要錦衣衛配合。

    這大概就是陳洪今日到訪的原因吧?

    朱倫:“伯父,你覺得徐閣老會是幕後主使嗎?”

    朱希忠:“有義,你覺得呢?”

    朱倫:“還是剛才伯父所說的,動機,徐閣老沒有這個動機。侄兒無論也想不通這麼做對他有什麼好處,陳洪實在太荒唐了,這般指鹿為馬顛倒黑白,就不怕天下人悠悠眾口嗎?我想,伯父斷不可能聽之任之。”

    “有義你話少,怎麼現在卻長篇大論了。”朱希忠笑笑:“我自有計較,很多事情可說不准吶!”

    “難道伯父要應了陳洪?”朱倫一張臉憋得通紅:“伯父公正嚴明,乃是侄兒最敬佩的人,難道你老人家要視《大明律》如無物邪?”

    “有義,你是不是對伯父很失望,很痛心?”

    朱倫咬著牙不說話。

    朱希忠:“我再問你,咱們錦衣親軍是做什麼的?”

    朱倫:“還是為何,維護法紀,懲辦奸邪。不冤枉一個君子,也不放過一個奸佞。”

    朱希忠突然笑起來:“你說的那是親民官,縣州府的正印官,省提刑按察使司,刑部,卻不是咱們錦衣衛。咱們是天子親軍,說到底惟皇命是從。俗話說:仁不掌兵,義不行賈。仁義這種東西,和咱們廠衛沒有任何關係,咱們就是天家的一把刀。有義,你還是太年輕,義是你心中之蠹,做事多看看多想想,或者什麼都不想才是好的。”

    朱倫終於忍不住了:“天地自有正氣,伯父所為,侄兒不敢苟同,也不明白你老人家為什麼要這麼做。動機呢,伯父請給侄兒一個動機。”

    “動機,動機……嘿嘿,當初老夫就不該讓你進錦衣親軍衙門,而是應該派你去刑部掌管刑名的。可惜啊,咱們是勳貴,不能做文官。”笑畢,朱希忠長嘆一聲:“還記得剛才陳洪所說的許紳之死嗎?”

    朱倫:“那又有什麼關係。”他滿腹都是怨氣,不想听伯父繼續嘮叨下去。

    朱希忠緩緩道:“別說都道許紳那日下藥之後,陛下四個時辰才醒。他因為驚嚇過度,這才撒手人寰的。其實,事情的真相並非如此。許紳是被陛下賜死的。當年醫院的所有太醫,也被陛下一網打盡,流的流殺的殺,一個也沒落下。”

    朱論嚇了一跳:“怎麼會?”前頭許太醫剛因為救駕之功本封為太子太保,後腳怎麼就被賜死了,連帶這太醫院也集體落馬,這轉變實在太突然。

    “因為徐階好像查出太醫院有不臣之心,當時他在京任國子監祭酒。這徐閣老可是做過延平府推官、江西按察使的,經他的手不知道辦過多少案子,查這事得心應手。不然,你道徐子升這二十年來為何平步青雲,直入內閣宰執天下?”

    “不臣之心?”朱倫心中一顫,失驚:“怎麼可能?”

    朱希忠:“有義,我問你,若是要弒君,誰最方便?”

    不等侄兒回答,朱希忠道:“太醫院,自然是太醫院。人食五穀雜糧,怎麼能不生病,天子亦是如此。他們有是給天子下方子的人,如果和外朝勾結,誰人監督。我再問你,我朝歷代先帝壽元幾何?”

    朱倫:“太祖高皇帝享年七十一。”

    朱希忠:“從仁宗皇帝開始說。”

    朱論:“仁宗皇帝享年四十七,宣宗皇帝享年三十八,英宗皇帝享年三十八,代宗三十;憲宗皇帝享年四十一,孝宗皇帝正德天子享年三十六。”

    “你記性倒沒錯,太祖高皇帝,成祖文皇帝且不論,馬上得天下,得享天年也不意外,可後來的天子為什麼都短壽?倒是咱們現在的嘉靖天子耿於女色,成天服食丹藥,非長壽之相。可陛下在位四十多年,先後三次剷除太醫院,如今已經五十有七,已是高壽。有義,你是個精乾之人,在刑名上又有天分,難道你不覺得這事甚為蹊蹺嗎?”

    “這……”朱倫抽了一口冷氣。

    “可是……可是,太醫院還有徐階同伯父你又有什麼關係呢?難道說……啊,伯父……”朱論好像意識到了什麼,背心全是冷汗。

    這個時候,一陣冷風水來,滿池塘都是枯黃的荷葉在晃動。

    他感覺自己彷彿掉進那一池冰水中。

    冷得失去了知覺。

    朱希忠緩緩點頭:“當年,老夫和楊慎交情不淺。可惜,議大禮之後,就不再往來。哎,老友如今已駕鶴西去多年了。”

    ********* **********************************

    PS:遇到點和碼字無關的事,心態崩了,沒辦法寫稿子。明天早晨的七點更新估計會延遲到中午。明天恢復兩更,請各位書友諒解。
mk2258 發表於 2018-8-5 15:35
第四百三十章往事真相





    伯父剛才這番話已經涉及到大明朝這一百多年來最可怕的秘密,那就是太醫院和外朝文官勾結。

    太醫,太醫,顧名思義就是給皇帝看病的郎中。表面上看起來,或許這是一個技術崗位。

    但其實大家都想錯了,太醫院的醫生僅僅是一個官職而已。

    明朝實行的是嚴格的戶籍制度,太醫這個職業是世襲的。也就是說,如果你的父親是太醫,那麼,你一生下來就注定要給皇帝開方子治病,無論你對醫學感不感興趣,是否有這方面的能力。

    國家這麼規定了,你就得乾,幹到老,幹到死,然後讓你的子孫接班。

    有一句俗話是這麼說的:京城有十可笑,光祿寺茶湯,太醫院藥方,神樂觀祈禳,武庫司刀槍,營繕司作場,養濟院衣糧,教坊司婆娘,都察院憲綱,國子監學堂,翰林院文章。

    這固然是笑話,卻也充分說明這些東西的不靠譜。

    因為醫術堪憂,一遇到宮裡的貴人生病叫太醫院下方子。太醫們首先想的不是如何治好病人,而是一旦出了事怎麼推卸身上的責任。猛藥是不可能下的,一輩子都不可能。左右不過是甘草、枸杞、川貝、人參、枇杷葉之類吃不死人,滋味又不錯的補藥。

    遇到貴人們傷風,索性一句“多喝熱水”連方子都不肯開。

    如此一來,太醫院就充實著大量官僚,真正醫術高明的人也沒幾個。

    既然是官僚,必然和官場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特別是這一崗位還能經常出入宮禁,接觸天底下權勢最大的人,也必然是朝堂大人們爭相籠絡的的對象。

    如果……如果說太醫真要對皇帝不利,實在太簡單了。

    朱倫艱難地問:“伯父,這太醫給人開的方子可都是要留檔的。而且,給人下藥之前都要試毒……豈能那麼簡單。”

    朱希忠:“人和人的身子是不一樣的,譬如有的人身體健壯,內火旺健,下的方子藥性就得溫和,以溫養為主。若是一味用大補之物,難保不陰陽失調。長此以往,身子就垮了。你去查方子,都是人參、鹿茸,這東西可沒毒,你又憑什麼治他的罪?”

    他繼續淡淡道:“是藥三分毒,何況有的藥本身就有毒性,如何首烏、馬錢子,下藥的時候極是考究。需要臣藥、佐藥、使藥輔助,分量如有偏差,後果就嚴重了。還是那句話,人和人脈像不同,用多少量全憑太醫心意,你也挑不出錯來。”

    朱倫一身都冷得僵了,想起孝宗正德皇帝的往事,心中全是可怕的念頭。

    正德天子可是敢於騎馬直衝韃靼軍陣,並手刃數名強敵的勇者,他的龍體何等旺健。可僅僅是因為在淮安清江浦落水受了涼就龍馭賓天,這可能嗎?

    別說是他,就算是普通人受了涼,只喝熱水,養上六七日就能痊癒。

    難道是被人下了藥?

    是的,這個可能實在太大了。

    正德皇帝可是將整個朝堂的大老都得罪乾淨了的,難保大家沒有除掉他的心思。

    這其中,內閣首輔楊廷和的嫌疑最大。不然,為什麼天子駕崩,他並沒有從正德一系的子侄中選一位藩王繼承皇位,而是選了八桿子也打不到一塊兒,血緣已經很遠的嘉靖天子?

    還不是因為當年萬歲年幼好控制。

    按說,今上是楊廷和選的,萬歲對他應該心壞感激才對。那為什麼陛下竟下了狠手,剷除了楊黨,又屢次團滅太醫院?

    真相只有一個,今上已經覺察到太醫院和太朝大老的貓膩,嗅到了危險。

    方才伯父說,他和楊廷和的兒子,大名士楊慎是至交好友,難道這事他也有參與?

    朱倫不敢想,也不願意想。

    朱希忠知道自己這個侄子在刑偵上有過人天分,又極是精明,曉得他已經明白自己話中的意思。

    嘆息一聲,道:“都是二十年前的往事了,過眼雲煙。如今的太醫院早已物是人非,再不要提了。可是,你不提,難保沒有想翻舊帳,要用前朝的劍斬今朝的官。況且,許紳又是我家的親戚。”

    當初太醫院許紳是徐階檢舉揭發的,嘉靖這才賜死了許太醫。

    也不知道徐階知不知道正德朝的往事,又知道多少。

    但這事不能不防。

    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做不成首輔。

    錦衣衛指揮使和東廠提督聯手,這事也不難辦。

    朱倫:“伯父,接下來該怎麼做?”

    朱希忠想了想,道:“這事如何取證,如何禀告天子,陳洪比咱們更擅長。你我什麼都不要做,默許就是了,盡量不要粘惹。”

    “可是伯父,方才陳洪不是親自登門嗎,又如何回話?”

    朱希忠:“不表態也是一種態度。”

    不表態,那就是默許,陳洪肯定會放手去做的。

    從伯父府上出來,朱倫感覺自己胸口都憋得像是要爆炸了:公理呢,正義呢?

    心中即便再不願意,該干的活兒還是得乾。

    下來之後,朱倫很快地安排了內線監視東廠。

    東廠的組織結構很簡單,提督由司禮監首席秉筆擔任。屬官有掌刑千戶、理刑百戶各一員,由錦衣衛千戶、百戶來擔任,稱貼刑官。

    也就是說,那地方除了陳洪一個人是太監,其他都是錦衣衛。錦衣親軍衙門是東廠官員的婆家,也有平行領導的權力,要找兩個耳目還不容易。

    這個時代的東廠和錦衣衛權力相當,還不像後面天啟朝東廠一枝獨大,即便是錦衣衛指揮使見了魏忠賢也要磕頭請安。

    可見,廠衛的權力來自皇帝,皇帝若有偏心,這個相互制約的組織結構就會立即失衡。

    很快,東廠那邊就有情報傳來,陳洪親自去了關押空明的大牢裡面,跟他講,你要老實招供,說是徐閣老派你去行刺世子的。如果這樣說的話,我可以讓你還俗做官,保你享受榮華富貴。

    另外,他還專門派了一個心腹假扮囚犯和空明關押在同一間牢房裡,訓練他說口供。

    聽完匯報,朱倫搖頭無語:這個陳洪做事還真是慎密啊,而且下手極狠。要么不做,要做就將事情做絕。他這回不惜和徐階徹底翻臉,已經沒有退路了。

    太醫院不過是陳年往事,天子已經殺過幾次,裡面的太醫都換了個遍。想來,正德朝的事情今上早已知曉,也不當真。說不定內心中還暗自感激伯父,若非當年正德天子失足落水,久治不愈,也沒有後來的嘉靖盛世。

    伯父是不是擔心過甚了?
mk2258 發表於 2018-8-5 15:35
第四百三十一章混蛋邏輯





    呂祖殿道人空明刺殺裕王府世子一案何等重大,國朝一百多年來還從來沒有發生過針對皇族的惡性案件。

    此案一出,輿論嘩然。

    首先,管轄天下僧道的禮部就上折子請罪,皇帝批示“知道了。”

    接著,順天府和大興縣也上表請罪,皇帝批示“朕知道,非爾等之過。”

    到後來,就連負責京城治安的五城兵馬上也湊起了熱鬧,也去請罪。皇帝批示“關你什麼事?”蹭這個熱點也不是你這個蹭法。

    嘉靖並不知道,這僅僅是開始。

    若說起這天底下最能蹭熱點的,清流言官自謙第二,沒有人敢說第一。

    這可是大事件啊,不彈劾幾位朝廷大老,豈不視我御史台無人焉?你順天府和大興縣不是上表請罪嗎,好如你們的意思。順天府尹,別跑,說的就是你,二品大員,彈劾你可是大大的政績。

    五城兵馬司你別湊熱鬧了,級別太低,浪費咱們的筆墨。不過,你們的上級機關團營,五軍都督府倒是可以彈一下。

    禮部和以前執掌過禮部的徐閣老肯定是要彈一下的。你老人家可是次輔,只比終極大BOSS皇帝老兒低一級。

    看到雪片一樣飛過來的奏摺,徐階哭笑不得。

    今日內閣三老中輪到李春芳去西苑值守,皇城裡,內閣中只剩他和袁煒二人。

    徐階揮了揮手中的一份折子道:“這御史彈劾老夫禦下不嚴,沒錯,我是做過禮部尚書,可那也是多年前的事情了。禮部是管著僧、道兩司,道錄司是管著呂祖殿。可周楠不是已經被免職侯審了嗎,現在竟追責到老夫頭上,這不是隔山打牛嗎,真叫人無奈啊!還有,折子遞到內閣,這票擬又該怎麼寫?”

    是啊,人家彈劾的就是你徐階。

    你徐閣老又該怎麼擬票呢?

    一通訓斥,直接駁回,豈不顯得你心胸狹窄?只怕御史們會更來勁。

    若是讚成、嘉勉,拜託,這可是指著老夫鼻子罵娘,難不成老夫還自己尋自己的不自在?如此,我堂堂次輔顏面何存,以後還怎麼帶隊伍?

    袁煒淡淡道:“其實這事也好辦。”

    徐階:“還請教袁閣老。”

    “簡單,以退為進。”袁煒:“閣老可上表請辭,陛下自有聖裁。”

    沒錯,這是內閣輔臣遇到被人彈劾,過不了關時最常用的招數。按照明朝官場的慣例,輔臣被彈劾的時候,因為執掌著國家大政,又直接處理所上的彈劾奏摺,實在太敏感。因此,在這個時候通常會向皇帝請求辭去閣臣一職。

    通常情況下,皇帝會將彈劾折子及請辭的折子駁回,並安撫當事雙方。

    如此,閣臣不用甩袖子走人,彈劾者又獲取了直言君子的美名,兩得其便,皆大歡喜,這事就此揭過。

    “袁閣老說笑了。”這事固然是個常用的定勢,可現在是什麼時候,那是能辭的嗎?現在徐階和高拱正在爭首輔之位,雙方都在畢盡全力,一步也不能讓。退一步,那就是滿盤皆輸。

    你去請辭,豈不是正合了王府系的心意?

    況且,徐階也知道自從自己駁回了袁煒門生的事情之後,袁老頭對自己極為不滿,他這是在設套給老夫鑽啊!

    袁煒淡淡一笑,語含諷刺:“次輔可是戀棧不去?”體面呢,體面呢?

    徐階笑了笑道:“民間有句大俗話,一個蘿蔔一個坑。按照我大明朝制度,內閣設四個大學士,分管朝中各部院。如今,內閣只剩三人,遇缺未補。老夫若再請辭,這內閣只怕要關門大吉了。內閣關門,國家怎麼辦。相比起來,老夫個人聲譽又算得了什麼?”

    袁煒心中冷笑:好一個大義凜然,說得這內閣離了你徐閣老就得關張似的。別說走了你徐階,就算沒有李春芳,老夫一個人也能支撐下來。

    “次輔,那御史們的折子怎麼擬票?”

    徐階:“不用多說,隨意寫兩句,就說我內閣問心無愧,啟請聖裁,送去司禮監就是。”

    不要臉,袁煒道:“次輔,若事事啟請聖裁,還要我內閣何用,此乃懶政惰政,閣老應該給個明確的答复。”

    徐階心中有火冒起來,這姓袁的還真是難纏啊,便冷著臉不說話。

    看徐閣老吃憋,袁煒心中一陣痛快。

    正在這個時候,突然,徐階道:“袁相說得是,既然言官彈劾內閣,咱們就集體請辭吧!”

    袁煒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徐階怎麼轉了性,不過……

    “什麼,集體請辭?”

    徐階將一份折子遞過來:“這是兵科給事中彈劾袁相的折子,煩請過目。”

    袁煒大驚:“彈劾老夫,老夫何錯之有?”接過折子一看,肺都氣炸了。兵科給事中彈劾說,如今袁閣老暫時負責分管聯絡戶部戶籍和土地魚鱗冊那一塊。

    簡單概括,就相當於後世的計劃生育部門。

    折子舉報順天府學政段承恩的而媳婦懷有身孕。

    一個女人不可能莫名其妙的懷孕,實在需要男人的配合。那麼,這個男人究竟是誰,孩子將來生下來,又該如何落籍。段提學堂堂朝廷大員,你袁閣老是不是該管?

    還有,這這種傷風敗俗的事情既然出現了,顯然是你袁閣老領導無方。

    學政是乾什麼的,教化地方。呂祖殿在什麼地方,在京城。京城歸哪個衙門管,順天府。

    空明案發生在順天府的地盤上,那就是段學政教化無方。

    段承恩為什麼教化無法,因為治家不嚴,上行下效,底下的子民自然世風日下,才出了空明這件忤逆大案。

    段提學兒媳婦肚子裡的孩子落籍的時候歸戶籍機關管,最後天下的戶籍都歸你袁閣老管。這樣一來,段承恩就歸你管。

    空明案你袁閣老是不是也有責任,彈劾你。

    袁閣老被這混蛋邏輯繞得幾乎背過氣去,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啊!

    這大明朝的言官簡直就是壞透了。

    “這這這,這純粹就是風馬牛不相及嘛!”

    看到袁煒鐵青的臉,徐階忍不住哈哈大笑:“袁相,咱們是不是請辭啊?”

    袁煒:“我等如何能與這種迂夫子一般見識,還是啟請聖裁吧!”

    他越想心中越惱,恨屋及烏,立即利用職權給段提學發了一份措辭強硬的公函。大概意思是說,段提學年紀已大,如今朝廷正在核准官員的任職年限和實際年齡。提學的年紀好像有爭議,需要核實,請配合調查。

    一句話:你老人家該讓位了,先去清閒衙門呆幾年喝喝茶,等著退休吧!老夫有決心,也有這個能力讓你自覺讓賢。

    段提學接到這分公函後,意識到問題嚴重,馬上叫人去查袁閣老的雷霆一怒從何而來。

    他在官場混了一輩子,如何查不到。

    知道是師娘子懷孕的事情出了紕漏,大驚,立即下令:“快,去請周子木。”
mk2258 發表於 2018-8-5 15:35
第四百三十二章 求放过





    什剎海,道錄司。

    右正吳淼這幾天都快得抑鬱症了。

    本以為周楠犯下瞭如此重罪,怎麼也得被關在天牢裡九死一生吧!卻不想人家偏偏還就平安脫身了。

    你平安脫身了吧,自回家去養病好了,呆衙門裡做什麼。

    可朝廷就是這麼安排的,讓他在司裡等聖旨,難不成還能把他給攆了。

    既然不能離開這裡,你老人家就老實躺在床上休養,該吃飯吃飯,該喝藥喝藥,成天插手司裡公務算怎麼回事?

    吳淼作為新任的道錄司一把手,這幾日已經全面接管公務。可是,衙門裡核心的東西周子木卻沒有交出來。比如販賣度牒的整個工作流程,比如得到的錢該如何分配,又放在哪裡?

    道錄司本就是個清閒的部門,除了每年給道士發度牒,屁事沒有。現在發度牒的事情都被周楠掌握了,他這個右正已經徹底成為一個擺設。

    我們的吳大人每天來衙門除了排衙訓訓話,耍耍官老爺的威風,還能做什麼呢?

    一但有事,衙門裡的書辦和兵丁第一時間就會去周楠那裡請示。而這些公務中許多都需要撥款,款子掌握在周楠手裡,你又能怎麼樣呢?

    不行,不能再這麼下去了,得把這個姓周的攆走。

    吳淼這天忍住心中的鬱悶,訕笑著走到周楠的公房裡:“周大人,朝廷那邊的旨意什麼時候下來?”

    周楠有氣無力地回答:“我又如何知道,陛下一日不下旨,我就只能在這司里呆一日。可是……”所謂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這幾日,他吃藥吃得舌頭都麻木了,依舊還在發燒。照這個架勢下去,只怕還得拖上幾日才能慢慢好轉。

    胸口的傷口還在發炎,腦袋疼得厲害。

    用手去摸肚子,前一陣子好不容易長出的一塊腹肌變成了八塊,讓他心中氣惱。

    古代做官,講究的是相貌堂堂,要有官威。最好是肥頭大耳、國字臉、將軍肚,現在瘦成小鮮肉,像話嗎?這不是奸佞之相嗎?

    “可是什麼?”

    “可是,陛下日理萬機,內閣閣老萬機日理,我不過是一個小人物,說不好就被他們給忘記了。”

    吳淼大驚:“怎麼可以這樣,周大人,陛下是離不得你的。”

    這個時候,一個書辦跑進來:“周大人,歸德那邊有五人要出家為道,你看這手續怎麼辦,收繳的規費怎麼入帳,解送去哪裡……啊,吳司正也在。”

    當著吳淼的面向周楠請示工作,這不是打臉嗎?那書辦一臉的尷尬。

    周楠:“照往常慣例辦,你把憑條官文拿來,我簽個字,依舊解送司禮監入庫。哦,司裡要蓋個章,恰好吳司正在此,一併用印。 ”

    吳淼氣得額頭青筋突突跳動,販賣度牒是司裡核心業務。如果周楠沒住在衙門裡,這個公務不就順利移交到自己手裡。那可是每年幾十萬的流水啊!

    “好說,好說,都是公務。”吳大人裝著毫不在意的樣子,關切地問:“周大人若是在司里呆得煩悶,不妨出去走走。所謂,藥補不如食補,食補不如動補。活動活動筋骨,對人也是有好處的。”

    周楠:“真的可以出去走走嗎?”

    吳淼:“朝廷命周大人在司裡待旨,我司有看管你的責任。不過,如果真要出去走走,只需派一個人跟著,晚間周大人自回來睡覺就是,也不算違制。”

    “真的可以嗎?”周楠心中大動,出來這麼多天,也是該回家看看,免得芳語擔心。我這事也不大,最差的結果就是免去一切官職,估計朝廷也不怎麼在意。

    “可以,可以,出了事本官一個人擔著。”吳淼面上全是掩飾不住的喜色,周楠的禀性他這幾日看得明白,是個愛舒服,喜歡享受的人。只要一出衙門,卻不知道會到什麼地方逍遙。

    “那好,多謝吳大人了。”周楠歸心似箭,忙穿了衣裳起床,讓史文江去傳轎子。

    頭依舊很暈,腳依舊軟。

    剛出了道錄司,就看到一個家人模樣的人上前,“周大老爺,我家大老爺有請。”

    這人周楠認識,正是段提學的門房:“段提學有什麼事嗎?”

    門房:“卻不知道,大老爺吩咐了,一定要將周大老爺請到。”

    周楠自然知道段承恩是為師娘子肚子裡的胎兒而來,他可是答應過人家要幫著想辦法的。誰知道現在卻出了空明這擋子事,險些把自己也陪了進去,自然也沒空去想這事。

    “好,正要去拜會段提學。”

    看到周楠,段承恩大概將這事同周楠說了一遍,一臉喪氣地說:“袁閣老真是沒由頭,科道要彈劾他,他自己心中懊惱,反見氣撒在本官頭上。周大人你得替我想個法兒,不然,老夫也只能調去其他清水衙門投閒置散了,這可是你答應過我的。”

    聽他說完,周楠大吃一驚。說句實在話,段承恩被袁煒整,他是一個小人物,根本就插不上手,這事也同他沒關係。問題是,袁閣老要藉師娘子肚子裡的孩子做文章。如果這事一爆出來,那胎兒私生子的名頭就算是打響了,將來一輩子都是家生奴,也沒有任何前程可言。

    聽師娘子說,這胎兒有很大可能是他的骨血,我們的周大人自然不能不管,得想辦法給孩子一個名分。

    而且,自己又欠段提學偌大人情,現在也是還的時候了。

    看來,這事的優先程度得提到第一。

    周楠現在病得厲害,人也瘦了一圈,苦笑道:“段提學,下官沈痾不起,實在沒辦法想事,且容我思索兩日,定然會有個妥善的解決辦法。 ”

    周大人的手段老段是知道的,前幾日周楠因為牽涉進空明案沒工夫處理此事。現在他既然答應了,那就沒問題。段承恩鬆了一口氣點點頭:“如此,就多謝子木了。哎,說句實在話,老夫此刻已經六神無主,快承受不住了。”

    他長嘆一聲,接著說:“我現在深思困乏,先回屋歇息,就不送子木了。”

    目送段承恩回後院睡覺,周楠喝光杯子裡的熱茶,讓身體暖和了些。剛出廳堂,就看到一個小丫鬟偷偷過來:“周大老爺,少夫人有請。”

    不用問,這小丫頭是師娘子的貼身丫鬟。

    師娘子現在叫人請他去院子說話,還能為什麼,不用想就知道。估計也知道事關重大,有意討好周楠請他想轍,說不定等下還要以色食人。勞資已經虛成這樣,再去師娘子那裡,那是不是找死嗎?

    姑奶奶,求放過!

    周楠不說廢話,“告辭!”拔腿絕塵而去。

    只丟下一臉愕然的小丫鬟。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mk2258

LV:9 元老

追蹤
  • 1120

    主題

  • 100531

    回文

  • 46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