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閒臣風流 作者:衣山盡(已完結)

 
mk2258 2018-1-20 12:27:2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20 70711
mk2258 發表於 2018-1-28 09:38
閑臣風流 第三十章 只吃櫃台酒

         


    “你瞅啥?”

    “瞅你咋地?”

    “你再瞅一個試試。”

    “找削啊!”

    以上是周楠踏上一條船時和船頭的小丫頭片子的對話,當然,原話不是這樣,但那女子的態度就是有這麼惡劣。

    淮安人夜生活豐富,船上的姑娘們非要辛苦工作到三更天才能歇氣,這小丫頭大約十一二歲年紀,生得五大三粗,估計也就是船上粗使丫頭,專門給客人端茶送水的。此刻的她被老鴇一大早叫起來給姑娘們賣菜做飯,眼角尚掛著兩陀黃澄澄的眼屎。沒睡好,火氣自然不小。

    和周楠頂了兩句牛,小丫頭鄙夷地看了這個客人一眼,呵斥道︰“大清早的你跑船上來做什麼,不知道白天不做生意的嗎?”急色成這樣的人,她長這麼大還真沒見過。

    周楠今日有所目的而來,自然不會和一個小女子生閑氣,以免壞了自己的大事。就從袖子里摸出一串錢,大約二十來個孔方兄,價值十塊人民幣的樣子,道︰“小丫頭你也別跟我置氣了,這錢給你買糖果吃。”

    看到錢,小丫頭的臉上才浮出笑容︰“客人真是爽利,大白天就大白天吧,不知道可有相熟的姑娘,我引你去尋,直接鑽背窩好了。對了,咱們船上新來個江南女子,年方十六,要不客人試試?”

    周楠一笑︰“我偏要找北方婦人,還要那種二十七八的,可有?”

    那丫頭道︰“你這客官倒是奇了,別人都說江南女子溫婉可人,眉目也端正,好好的你不要,卻要北方婦人,咱們這里哪里會有?再說了,就算有,北人粗手大腳,一但生育,身子就跟發面似的漲,卻有什麼意思。”

    是的,古人老得快,尤其是女子,通常十六歲就嫁了人,二十出頭就兒女成群。加上又要在地里勞做,一過二十五就沒辦法看了。而且,風月嫖界講究的是老牛吃嫩草。一樣的價錢,你不找個嫩得能掐出水來的小姑娘,偏生去困半老徐娘,不怕被同道笑話嗎?

    小丫頭生在船上,這十年來還沒見過這麼奇怪的要求。

    周楠︰“蘿卜白菜各有所愛,彼之蜜糖對我而言未必就不是砒霜,我就問你有沒有?”見小丫頭不語,他又將一串錢遞過去。

    小丫頭這才道︰“有到是有,最近這船上有個京城口音的婦人,才來沒幾日,二十七八歲,生得倒也有眉有眼。不過……”

    “不過什麼?”周楠精神大振,梅家的媳婦素姐不就是京城人氏嗎,二十七八歲年紀,剛來沒幾天,所有條件都符合啊!難到她被人拐到這里來賣給娼家,好慘,梅家出了這麼大的丑事,以後還如何見人?

    想到這里,周楠心中不覺大快。

    小丫頭︰“不過,客官怕是X不成的。人家可是老板娘,前一陣子租了條船,又收留了幾個流民婆娘做起了這生意,怎肯陪客。”

    老板娘,那就不是素姐了,周楠頓覺失望。不過,那人既然是京城人士,倒是不妨過去看看,說不定能找到線索。

    問清了方位,周楠就順著船板上了最西邊的一條大船上。原來,這一帶的娼家聚船而居,為了方便客人行走,船和船之間用跳板連接在一起。哪家的姑娘不夠,恰好另外一家沒有生意,也可以互通有無,有些行會的雛形。

    這里的船都挺大的,加上又不是正經的以演藝為主的畫舫,用木板一隔就能隔上三四個房間,也能住人。

    剛上船,喊了一聲,就看到一個大約二十七八歲的婦人端著一個馬桶從里面出來,“嘩”一聲就潑進河里去。見到周楠,那婦人明顯一楞,和他對視。

    須臾,才柔柔地問︰“這位客人,大清早的來船上做甚?”一口好听的京片子。

    周楠笑了笑︰“你開門做生意,卻要問上門的客人做甚,這個問題很是尷尬,我都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定楮看過去,卻見這婦人大約二十七八歲,雖然長相中等。可身材卻高,豐腴白皙,前突後翹,看起人來,那一雙雖然不大的眼楮卻有春波蕩漾,看得人心髒沒由來的一跳,當真是大眼迷人,小眼勾人啊。一熟透了的佳品,正合他這個現代人的品味。

    其實,明朝人的審美趣味和現代有不小的區別。明朝人追求的是一個小字,什麼盈盈一握的腰枝、新剝雞頭肉、二八佳人十四五。像這種二十七八歲的熟女,大奶媽看都不要看。

    那婦人聞言一笑,道︰“姑娘們都還在睡覺,客官先進艙看茶,我讓她們梳洗打扮後再來見面。”

    “如此就勞煩了。”

    隨她進了艙中,婦人叫了一聲讓正在困覺的女子起床打扮,又置辦了幾碟花生米一類的涼菜,溫了一壺黃酒端過來,陪坐在一邊說話。

    這酒寡淡如白水,味道和後世的醪糟沒多大區別。周楠早就被五糧液、茅台養刁了胃口,一入口不覺皺了一下眉頭。

    “剛買的新釀,不是自家的酒,怕是合不了客官的胃口,還請原諒則個。”那婦人應酬著陪著小心,就拋了個媚眼過去。

    兩人挨坐在一起,婦人剛起,一副庸懶模樣,衣服也是不整。周楠就看到她微張的領口處一截白色的脖子和沒有BRA的胸口起伏,只感腦子後一麻,腹中有股熱氣涌起。

    他在現代社會也是有女友的人,到明朝之後又有了雲娘這個妻子,加上二十來歲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從家里出來已經有些日子,見到這種光景如何把持得住?

    周楠斜眼笑罵︰“一定是你將好酒藏起來了,咱今天來這里就是要吃你的櫃台酒,倒是要好生搜上一搜。”說著,就牽住了那婦人的手。

    入手絲滑,保養得真好。

    那婦人租船做生意,平日里只顧著坐櫃收帳。就算有客人來,目光也只落到船中小姑娘身上,卻不想今天這個客人竟然打起她主意來。

    頓時臉色一紅,惱道︰“客人好生無禮,且放手。我是掌櫃,可不是做這個的。”

    呵呵,既然已經下了海,還不肯濕腳,當我是十歲小屁孩?周楠心中暗笑,忙從袖子里掏出一錠大約一兩的銀子扔在桌上,做色授魂予的模樣,哀聲求肯︰“今日見到姑娘的面,卻像極了我那去世多年的渾家,今日總算能夠見著面了,還請姑娘垂憐,解我相思之苦。”

    “你當我是什麼人?”那婦人怒喝一聲,揮了揮袖子自回旁邊的一個小格間中去。本來,遇到這種無禮的客人,直接趕下船去就是了。可人家一扔就是一兩銀子,出手如此大方之人甚為少見,真是舍不得。

    她新租了這條大船沒幾日,手頭的一點錢財都已耗盡。原本以為這船一開業,只要有了生意,一切都會好起來。可惜自己收留的你個南方婆娘卻不懂得如何討好客人,這幾日竟沒做成幾筆生意,偏生吃起白米飯來,一個個奮勇爭先,再這麼下去大伙兒都要挨餓了。

    可是,同這人困覺,心理上那道關口卻過不了。

    她剛進小間,周楠就跟了進來,突然到了暗處,眼楮一時適應不了,也看不清楚,倒免得了那婦人的尷尬。

    “好小的地方,姑娘平日里就住這里,卻不知道如何稱呼?”

    “你叫我桂子就可以了。”那婦女說,“敢問客官姓名。”

    “我叫張大大。”周楠隨口瞎編了個名字,當然自己和那個潔白的胖子也沒有半分相似之處︰“桂子月中落,天香雲外飄。桂子姑娘名字甚雅,身上也有桂花的香氣,真是恬淡素雅。”

    他將鼻子湊到桂子的胸脯不住抽動,一副色咪咪模樣。

    這個時候,眼楮又能視物了。那婦人眼楮一亮,接嘴道︰“捫蘿登塔遠,刳木取泉遙。宋之問這首《靈隱寺》客官也讀過,可是讀書人?”

    “你看我的模樣像讀書人嗎?”周楠笑嘻嘻地說,他這半年來從遼東走到淮安,早就被曬得皮膚黝黑,倒是這個婦人竟然能夠接自己的下句詩,甚是可疑。

    “倒不像,客官,現在天氣還涼,你穿這麼單薄不怕受風寒嗎?”

    周楠︰“我身子健壯,你說我冷,我熱得還想脫呢!”說罷,就三下五除二地脫掉衣裳,露出雄壯的毽子肉。

    “啊,客官你做什麼,快穿上,快穿上……”那婦人一張臉羞得通紅。連忙聲叫,可是手卻不由自主地摸到周楠的小腹上。

    周楠在身為現代社會白領上班族一員,以前被雞湯文洗了腦,什麼“不會管理自己身體的人怎麼能夠管理好自己的生活?”“什麼才是成功人士,讀書、理財、健身。”就在健身房里泡了兩年,後來實在是忍受不了頓頓吃雞胸脯肉,吃蛋白粉,這才無奈放棄了。

    但身體的底子已經打好,這次從東北到江北,萬里路行下來,算是一次塑身,久違的小腹上的那兩排巧克力又重新出現。

    現在的周楠雖然長相普通,可一亮出肌肉,那才是真真的荷爾蒙飛翔,師奶殺手。

    那婦人已經多年未得人事,最近租了船做起老鴇,整日听得手下姑娘驚天動地嘶吼,早就渾身躁熱難以自已。

    口頭雖然說不,身體卻很老實。
mk2258 發表於 2018-1-28 09:38
閑臣風流 第三十一章 為了法律,獻身

         


    周楠正當龍精虎猛的年紀,簡直就是炮仗,一點就著,頓時經受不住,猛地伸出手去將那婦人推在榻上。手在扯掉女子的上衣同時,一腳將她系在腰上的短裙蹬脫。

    卻見,眼前是一具熟透了的身軀,飽滿如蜜桃。這種營養極好,白皙柔滑的佳品在普遍貧苦的明朝可不多見,直是從頭到尻尾都充滿了誘惑元素。

    那個叫桂子的婦人雖然是老鴇,這種事情前番也見過幾次,可輪到自己身上卻突然害羞,面龐通紅,咬牙將眼楮閉上,身體微微顫動。

    周楠大奇,一個老鴇還害羞了,咄咄怪事。也對,想來這個婦人剛下海沒幾日,尚有幾分羞恥之心吧。

    這樣的經歷卻是古怪,周楠忍不住笑道︰“桂子姑娘,先前我贊你桂子月中落,天香雲外飄,你和一句捫蘿登塔遠,刳木取泉遙。如今卻是應景,我捫蘿你登塔,你刳木我取泉,各得其樂。”這麼一想,宋之問這首《靈隱寺》倒是污得不能看了。

    听他說得有趣,婦女人也笑得身子猛顫︰“郎君真是雅人……啊,慢慢地,不要……大大,奴家的大大……”呼吸聲沉重急促起來。

    一個是正當年,只見一點火星就會燒成燎原大火;一個是久曠逢甘霖。兵來將擋,水來土淹,也不知道胡天胡地多久才住了。這個時候,周楠肚子里咕咚一聲,原來,不覺一個上午過去,肚子也餓了。

    “出軌了,出軌了,卻是有些對不起家中的雲娘。”男人就是這種生物,念頭一起就顧不了那許多。可事後,卻有些後悔和羞愧。周楠心中又想,我現在已經穿越到古代,自然不能拿現代人的道德標準來要求自己。再說,我是為了公事,說起來我犧牲也不小的。

    “大大可是腹中饑餓,奴家給你弄些酒菜來。”那婦人被周楠一番征伐只感覺渾身舒泰,看他的目光也是極盡嫵媚。

    “不急,等下我另有事和人約了吃酒,過會兒就走。”周楠想起梅家媳婦失蹤案,欲念消退之後,禁不住定楮看著桂子的臉。這一看,心中突然打了個突,別說,和李畫師的那張畫像還有梅家下人的描述有些像。當然,中國畫最大的毛病是畫人物只取其神,和真人比起來尚有很大的差距,但靠畫像來找人根本就不靠譜。

    不過,這個婦人一口京片子,身高也對得上,這條船又是這幾日才開業的,如此一看,倒也對得上,姑且一試。

    桂子和周楠一翻顛倒風流,食髓知味,又愛他英俊挺拔的身肢,頓時有些不舍。她自知道這男人都是喜新厭舊的,到這船上的客人們大多只來一次,就圖個新鮮,少有回頭客。她今日得了趣,就想著把這關系維持下去,當即嬌嗔︰“怕是郎君這一走,就將奴家忘記了。”

    “怎麼可能忘記,我看娘子談吐風雅,估計也不是做這種生意的料,怕就怕過得兩日某在尋來,你關張歇業嫁于他人為婦,叫在下經受那相思之苦。”

    听周楠說起自己的生意,大約是挑動了婦人心事。她幽幽一嘆︰“實話同郎君講,小女子年輕時也是坐館的清倌人,往來的都是談吐風雅之士。後來贖身從良,嫁做他人婦。無奈小女子命薄,先夫于多年前撒手人寰,沒個生計,只得租了這條船,做此行當,只求有一口飯吃。我一個婦道人家,又能去得了哪里,郎君若想念奴家,今後自管來就是。”

    周楠︰“原來娘子是清倌人出身,難怪如此容顏如此風致,在這船上掌櫃卻是可惜了。娘子相貌神似我那去世多年的渾家,在下鰥居多年一直存有續弦之念,只可惜一直沒有踫到合適的人兒。今日見了娘子,當真是喜出望外。我是行商,別的不敢說,家中尚有良田百畝,大宅一間,當地城中也有十幾個店鋪可以收租。別的不敢說,當保娘子衣食無憂。若你有意,過得兩日,我讓媒婆來下聘,當三媒六聘正經接你過門,不知可否?”

    不得不說,相比起古人而言,周楠在同年齡段里也算是顏值擔當,畢竟營養條件擺在那里的。而且,現代人的見識自然是別人比不了的,他身上自然而然地散發出一種見過識廣的氣質。

    听他這麼說,那婦人就信了,心中也是歡喜。

    當即,就將手圈到周楠的脖子上,目光溫柔如水︰“多謝郎君垂愛,奴家心中歡喜莫名,自然是肯的,只求和你長長久久生死不離。”

    周楠適時笑道︰“桂子想必不是你的真名吧,你先得告訴我你鄉試和戶籍,我娶了你也好遷移戶口,帶你回鄉落籍。”

    這個時候,桂子面色突然一變,手也僵了,沉默不語。

    “怎麼,你沒戶籍嗎,不是說你從良了嗎,丈夫也去世多年,應該有落籍本地的,難不成是在騙我的?”周楠裝出異常生意的樣子,鐵青著臉就從榻上坐起來,喝道︰“我對你可是一片真心,娘子卻哄騙于某,再見,後會無期!”

    見周楠要走,那婦人卻是慌了。忙一把將他抱住,哽咽道︰“郎君別走,實話告訴你,我是逃人。不不不,真不是騙你的,我確實是嫁過人的,丈夫也去世多年。只是,實在忍受不了婆婆的虐待,這才離家出走,欲要脫離那個火坑。你當我自甘輕賤要做這個老鴇,實在是沒有路引只能勾留在這淮安城里。實在沒有法子,就尋了這個營生看能不能賺些銀子,也好在公門走個路子,弄個通關文憑也好離開這里求個自由自在。郎君,你可再等我些時日,等我賺夠了錢就隨你一道去山東,長相廝守,不離不棄。”

    周楠心中大動︰對上了對上了,應該是她。

    幾滴冰冷的淚水落到他的背上。

    周楠裝出回心轉意的樣子,嘆息一聲︰“原來如此,卻不知道娘子的真正姓名。”

    那婦人大約是深愛周楠,就抽噎著說︰“奴家娘家姓唐,單名一個素字。”

    周楠故意道︰“那好,我相信你,以後我就叫你素姐吧!”

    背後,婦人身子一顫︰“也好,就這麼喚我吧!”

    她這一顫,胸口波動,立即勾起了周楠心頭的大火,又起了性。

    立即又轉過身來,再次將那婦人按倒在榻上,重復了先前那一套天地陰陽和合大和諧賦流程。

    這次,婦人倒是徹底盡了興,待到周楠離開時,依舊庸懶地蜷縮在被窩里,目光迷離。

    可憐周楠卻累得扶牆而出,從船上回到茶館,取回衣帽這一段路不過幾百米,卻走得有些氣喘。果然是,二八佳人體似酥,腰間仗劍斬愚夫。雖然不見人頭落,暗里教君骨髓枯。

    又有聖人雲︰少年戒之色,中年戒之爭,老年戒之得。

    可見這種事情固然是美好的,但事行有度,太過卻傷害身體。

    哎,我也是不得已,為了法律獻身啊!

    匆匆趕回驛館,就看到李班頭剛好和幾個衙役從里面出來。

    李班頭笑道︰“周楠,這一整天你去哪里了,叫咱們好找。卻是巧,咱們耍錢吃酒去。”

    周楠剛來逃到淮安城的時候因為惡了歸縣丞,眾衙役對他也是愛理不理。自從他向縣尊獻上改田為桑之策之後,這些人卻突然轉臉對他親熱起來。

    公門之人人老成精,最善于察顏觀色,如何不知道這姓周的好象入了縣尊的眼,將來說不好是要發達的。

    周楠忙拉住他︰“班頭今天只怕耍不成了,等下尚有正事需要你和各位兄弟襄助,大老爺可在?”

    “大老爺剛從府衙回來,你有什麼事要留我們弟兄?”

    周楠︰“我好象尋到梅家媳婦了。”

    “啊,尋到了。”李班頭吃了一驚,忙帶他去了史知縣的屋中。

    史知縣和三個師爺正在書房議事,滿面都是春風。

    見了周楠,一個師爺就笑道︰“周楠你來了,不愧是讀書人,獻的好策。府尊一听說咱們縣已經開始推行改農為桑的事情,就暫停了縣尊的外察歲考,又讓縣尊寫了請求減免往年積欠和今後幾年賦稅的奏折,以郵傳快遞發去京城。這次外察關口,大老爺算是過去了,你立的功勞不小嘛!明日一早大老爺就回乘船回安東,到時候少不了犒賞。”

    周楠也是得意,忙拱手施禮︰“恭喜大老爺,為縣尊效勞不敢要什麼犒賞。”

    “免禮,免禮。”史杰人滿面春風地問︰“什麼事?”

    周楠就把先前的事情說了一遍,當然,自己嫖素姐,還連續來了兩次的事情自然不方便講的︰“請大老爺將快班的各位兄弟借給我,也好去拿了那梅家媳婦,也好回安東送還梅家。”

    “找到梅家媳婦了,身份確實了?”

    周楠︰“八,九不離十。”

    “要確實了,畢竟這里是淮安府不是本縣的轄區,休要拿錯人了,你們當中誰見過梅家媳婦,認得她?”

    眾人都搖了搖頭,是啊,如果是在安東縣拿錯也就拿錯了,大不了核實身份之後將人放了。可這里是府城,安東縣衙沒有執法權,真鬧出個烏龍,別人鬧起來大家也下不了台。

    “這個……不太好辦,要不去把梅家的人請來看看?”史杰人是個慎重的人,沉吟。

    周楠心中焦急,從淮安到安東一來一回至少需要三天,夜一長,夢就多︰“大老爺,事不亦遲,得當機立斷。先前小的已經問得明白,那婦人沒有路引沒有戶籍,緝拿了也不會有後患。”

    “這樣啊,倒是可以。”史杰人拿了根火簽遞給周楠︰“李班頭等人悉听你調遣,立即去將那疑犯拿了,解送回安東讓梅家來認人……不……等明日吧!”

    史知縣搖了搖頭︰“畢竟是一婦人,此刻已是下午申時,真拿了人,又拘押在何處過夜,不是壞人別人的名節嗎?明日一早去拿了她,就近裝船回安東。另外,她若真是梅家長婿,流落淮安操持賤業一事你等不要在他人面前提起。若胡亂嚼舌頭,本官絕不輕饒!”

    神情顯得嚴厲。
mk2258 發表於 2018-1-28 09:39
閑臣風流 第三十二章 確認身份

         


    史知縣這話一說,周楠恍然大悟︰卻也是啊!

    古人最重名節,尤其是對婦人而言,更是如此。你想,一個良家女子被拘留關押,看管她的又是世人眼中的人渣惡棍胥吏衙役,這一夜究竟會發生什麼,鬼才知道。

    所以,女人若是犯了案,縣官在判事的時候通常都會當堂裁決。除非是重刑犯,才會關押在牢房里,看管她的也會換成女牢子。

    梅家當家人梅員外雖然是撈偏門出身,可靠著水上營生,在縣中也算是大戶人家。這老頭大約是知道自己出身不好,起家之後一向熱心公務,竭力向衙門和士紳圈靠攏。但凡地方上有事,最先響應。衙門但凡有攤派,他都會掏大份。

    明朝皇權不下鄉,管理地方通常都需要這種大戶幫襯,衙門輕易是不願意得罪他們的。

    “是,大老爺。”周楠心中想,這個史知縣看起來糊涂,可內心中卻是把細。果然能夠中進士做官的,沒有一個笨蛋,總有過人之處,細心也算是天生的稟賦。

    他心中又是好笑,梅家媳婦連老鴇都干,還說什麼名節?

    大約是連連惡戰實在是太疲倦了,周楠也沒精神和李班頭們出去耍,吃過晚飯就早早地上床睡覺。第二日一大早,等到天亮,史知縣等人收拾好行裝,坐了船一路行去,靠到素姐的船邊。

    李班頭就喊︰“主人家在嗎,出來說話。”

    “來了,客官這麼早啊,里面請。”就看到素姐素面朝天地從船艙里露出頭來,一臉的迷糊。估計她心中也是奇怪,昨日那小冤家一大早過來耍子,今天怎麼又來一船人。難道現在的人都喜歡早起玩樂嗎?

    看到她,藏在一邊的周楠大喊一聲︰“梅少奶奶!”

    素姐下意識地應了一聲︰“什麼事?”這一聲應出,有看到笑嘻嘻的周楠,面龐立即變成煞白。

    李班頭︰“果然是,梅少奶奶,我是安東縣衙的捕快班頭,姓李。你夫家報你失蹤,正到處尋呢,且隨我等回家去吧。”

    素姐一剎間突然恢復了平靜,微微一福︰“久聞李班頭大名,今日得見,果然是一精干之人。還請稍候片刻,小女子還有些東西需要收拾,待得收拾停當就隨班頭回家。”

    畢竟是大戶人家的媳婦,也不好為難,李班頭點點頭︰“梅少奶奶須得快些,今日還要趕回安東。”

    不片刻,素姐就收拾了一個小包袱,讓手下的姑娘自行離開,這就來到史知縣所乘的船上,拔錨起航。從頭到尾,她也就在剛看到周楠的時候神色慌張,然後就再沒有看他一眼。

    從淮安到安東是順水,加上又得趕到在天黑前把素姐交給她的家人,眾人也不敢耽擱。船行得極快,下午申時前就到了縣城。到了碼頭,周楠也是靈醒,早早就準備了一副紗籠,將素姐的頭臉遮住,這才沒有被其他人看到。

    一馬當先到了衙門,見到是他,一個帛班的衙役就沖上來抓住他的領子,“好個姓周的,你畏罪潛逃,罪不容赦也就罷了。今日好狗膽,竟敢回來。”

    他口中一個“狗”字激怒了周楠,這廝姓高,就是當日歸縣丞在判事廳要整治自己的兩個衙役之一,想來定然是其心腹。姓歸的用心歹毒,可他是從七品縣丞,是官,自己拿他還真沒有法子。如今修煉一下他的手下也好,卻叫衙門里的人知道我周楠不是好惹的。

    當下就將手臂輪圓了,狠狠地抽了高衙役一記耳光,罵道︰“混帳東西,你想干什麼,大老爺回衙,有緊急公務處置,耽擱了你擔待得起嗎?滾開!”

    周楠的力氣何等之大,頓時將他抽得轉了個半圈,鼻子也破了,臉也腫了。

    高衙役痛得鼻涕眼淚直流,他平日里欺壓良善慣了,什麼時候吃過這樣的大虧,高聲吶喊︰“什麼大老爺,什麼緊急公務,你騙得了誰?來人啦,來人啦,我捉住周楠了!”

    “你在做甚?”前頭這一鬧驚動了史知縣,他已經下得轎來,看看時辰已經不早,心頭急噪,喝道︰“你這個刁滑之徒,快給本官滾下去!周楠,隨本官去耳房。”

    高衙役一看,果然是縣尊,嚇得抱頭鼠躥而去,心頭又是疑惑︰這個姓周的不是逃了嗎,怎麼又和縣尊在一起。他畏罪潛逃,視衙門權威如無物,換任何一人是縣大老爺都會一通殺威棍打死干淨。可是看今日的模樣,周楠卻是極受大老爺信重,這又是為什麼?

    縣令是親民官,按照明朝的制度,縣一級地方的案子都需要他親自審問、裁判。也就是說,知縣不但要管本縣的民政做這個縣長,就連政法、財政都要一肩挑了,就是一個萬金油。只有到州、府一即,司法才做了分工由專門的推官管轄。到省一級,則有提刑按察使司主管刑法。

    所以,梅家這個案子,史知縣是需要親自審問的。

    知縣升堂判事動靜不小,梅家的這個案子又關系到婦人貞節和梅家的名聲,不能不慎重。所以,他就將審訊地點設在公堂旁邊的耳房里,除了他和兩個女牢子外,就只剩周楠這個負責破案的第一責任人充當記錄員,記錄案件和相關處置結果。畢竟,梅家是正式報了案的,公務上的程序也需要走完。

    一開始正式問案,素姐倒是干脆,一五一十就將自己如何失蹤的事情講了。

    原來,素姐既不是被人綁架,也不是和人私奔,而是臨時起意,激情離家出走的。素姐自從十年前丈夫去世之後,就一直寡居梅家,謹守婦道,不出閣樓一步。

    失蹤那日,她正在門口小碼頭洗衣,突然有一葉扁舟從樓下經過,有輕柔的歌聲傳來,唱的正是維摩吉的“竹喧歸浣女,蓮動下漁舟。”心中一動,抬頭看去,正是城中的書生以船載著歌女悠游于水上。

    素姐突然記起了自己早年在教坊司的日子,那個時候她還是個清倌人,又有幾分顏色,當真是溫婉可人,倒是結識了不少京城的青年才俊。可現在的自己,在樓里一住就是十年,大好容顏難道就要和草木同朽了嗎?

    再看看四周,這重重大院簡直就是一座囚牢,加上婆婆的虐待,這樣的日子過得還有什麼意味。

    她頓時就起了離開安東的心,當下就將盆一扔,上了一條路過的小船,一路行到淮安。因為戶籍、路引的關系,京城暫時也回不去,加上又面臨一個生計問題。于是,她就摘了頭上的釵兒,退下腕口的玉鐲,換了十兩銀子,租了條船,收留了幾個難民婦人,做起了掌櫃的。反正她是教坊司出身,對風月行當也不陌生。

    想的是攢夠了錢,走個路子弄到路引好回京城老家,誰料開業沒幾日就被周楠給抓住了。

    听道她敘述,耳房里的人都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堂堂梅家媳婦竟然去做老鴇,連臉面都不要了……這這這,真是二十年目睹之怪現狀。

    剛錄完口供,那頭梅家已經來人了。早在船靠岸的時候,史知縣就命一個師爺先去梅家報信,大概將事情經過敘述了一遍。說是梅少奶奶大約是找著了,不敢確定,派個人過來認認,若是就帶回家去。另外,此事案情曲折,其中頗有尷尬之處,不宜聲張。

    剛進耳房坐下沒片刻,一個衙役就引了個女子和一個婆子進來。

    那女子頭上戴著紗籠,不用問,就是梅家的梅二小姐。一個婦人離家這麼長時間,誰知道在外面遇到了什麼事,又听到那師爺帶去的信,他們大約也是意識到什麼,只讓梅二小姐一個人悄悄從側門進了縣衙。

    一看到素姐,梅二小姐就低呼一聲,一把抱住。紅著眼圈道︰“嫂嫂,是你嗎,這些天你究竟去哪里了,叫家里人好生掛念。你沒事吧?”說著,就伸出手來在她身上不住摸索。

    素姐卻冷淡地推開梅二小姐︰“二姑娘,我沒事,好得很,不勞掛念。”

    見此情形,周楠和史知縣同時松了一口氣。到這個時候,他們才確定了素姐就是梅家失蹤的媳婦,這個案子算是破了。

    梅二小姐這個富家女本就不是一個好脾氣的人,看到嫂嫂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突然想起先前縣衙師爺所說的事。頓時惱了,沉著臉說︰“嫂嫂這又何必,自從大哥去世以後,家里人待你可不薄,日常衣食可短少了你的?你不念咱們家的恩情要逃也就罷了,偏生還做出那種丑事,咱們梅家的聲譽可都被你敗壞光了。”

    “敗壞光了又如何,投之以桃李,報之以瓊瑤。投之以仇怨,報之睚眥就不可以嗎?”素姐依舊冷冷地說。

    梅二小姐頓時惱了︰“嫂嫂,你可得把話說清楚了,什麼仇什麼怨。”

    “這要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說嗎,平日間婆婆如何對我,難道二姑娘是聾子瞎子,沒听見沒看到?自從入了梅家的門,自從你大哥去世之後,我吃的苦你就不清楚?”素姐突然咯咯地笑起來,轉眼看著正在記錄的周楠︰“大大,張郎,你昨天可是看到的,我臍下三分是不是有一塊傷疤。當時,你愛惜了半天,說什麼‘多情尋春喜見梅’還說點綴在一片雪肌之上甚是美艷,我見尤憐惜。你卻不知道,那是前年冬季我因為惡了婆婆被她用火炭燙出來的。”

    “啊!”屋中眾人都禁不住抽了一口冷氣,這臍下三分是什麼地方。那可是一個婦人最最隱私之處,周楠竟然看得全了。這這這,這消息也太勁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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閑臣風流 第三十三章 緋聞丑聞人人愛

         


    梅家少奶奶離家出走,又在淮安府租了一條船做了風月行的老板本就是一樁丑聞。雖說周楠惱那梅家對自己無禮,也有點幸災樂禍的味道。不過,自己嫖了素姐一事實在太敏感,世界關系到她的名節和梅家的聲譽,關系重大。

    所以,在昨日稟告史知縣的時候他自然隱去了這一節。否則,事情一旦傳到梅家耳朵里,人家還不找自己拼命,梅員外黑澀會大老出身,有的是一百種方法讓自己從這個世界消失。

    此刻,素姐這句話如同晴天霹靂,驚得周楠手中的筆都掉到地上。忙道︰“梅家少奶奶,話可不能亂講。縣尊,在下冤枉,冤枉啊!”

    滿屋的目光都落到他身上,有驚訝的,驚的是這個周衙役當真是色中惡狼,連梅家的女人都趕上;又敬佩的是,這個周楠當真膽大包天,真真是膽大X龍X虎,膽小X貓屁股,這麼一個可人兒竟落到手上,果然是個人物;至于梅二小姐,一雙眸子因為憤怒簡直就是要燃燒了。

    “張郎你又何必否認。”素姐突然嫵媚一笑,膩聲道︰“郎君昨日和妾身春風兩度,纏綿一日。其中的情分,奴家終身難忘。其實,有此兩次我已經滿足了。卻不怪你,你畢竟是衙門的差役,職責在身,也是無奈。”

    听到她這麼說,看管她的兩個女牢子竟是大覺羨慕︰這個周代班頭好生了得,春風兩度,從頭到尾竟堅持了一整天,這簡直就是霸王重生啊!梅家媳婦運氣真好,得此快活。

    又看了看周楠,都是暗自點頭。說起來,周代班頭身高體壯,若是再白上一分,倒是個磊落丈夫,風流瀟灑的俏郎君。

    周楠渾身無力,自己這個色鬼的名聲算是作實了,竟結巴了;“不是我,不是我……”

    “住口,不要臉的賤人,你不就是想報復咱們梅家嗎?”梅二小姐終于忍不住憤怒地叫出聲來︰“你一個婦道人家,在家侍侯公婆,受點委屈又如何了?畢竟是你的婆婆娘,做錯了事受罰又怎麼了。你自污名節,就為了玷污咱們家的名聲嗎?”

    素姐只是笑,卻不說話。

    梅二小姐又厲聲道︰“賤人,好叫你知道,污你身子這人究竟是誰,別被人蒙在鼓里了。”就用縴細的手指指這周楠。如果她會六脈神劍,估計周楠身上已經被刺出無數血淋淋的窟窿來。

    “他呀,自然是我的張郎,張大大。”

    “呸!”梅二小姐的眼淚突然落了下來︰“你果然是什麼都不知道,這個惡賊正是當年害了大哥性命的周楠,剛刑滿釋放從遼東回來沒幾日。惡賊,我們梅家究竟怎麼你了,你害我大哥性命,現在又污我嫂嫂,盡緊著咱們梅家欺負?”

    “什麼?”素姐的身子顫抖起來。

    “我不是,我不是……”周楠訥訥無語。

    “咯咯……”素姐突然發出一陣淒涼的笑聲︰“這才是無巧不成書啊,周楠,你欺我這個未亡人,究竟想做什麼?你身為先夫密友,***子,真真是禽獸不如。周楠,周子木。昨日我說怎麼看你那麼眼熟,對你也心生好感,原來竟是一個故人。什麼地方都給你看,什麼地方都叫你咬,還和你許下白首之約,原來你就是當初那個姓周的賊子。這你給的銀子,當我是什麼人,嫖妓嗎,還給你。”

    說罷,就從袖子里掏出那錠一兩的銀子狠狠朝周楠打去。

    周楠一時不防,正中額角。只感覺眼冒金星,痛不可忍。用手一摸,起了一大快青腫。還好他窮得厲害,若是換成十兩一枚的銀船,只怕就要頭破血流了。如果換成五十兩一錠的官銀,後果不堪設想。

    “不要臉,不要臉。”梅二小姐又尖聲大罵起來︰“髒,髒死了!”

    見下面鬧得實在不象話,史知縣喝了一聲︰“肅靜,民女梅氏,竟然這個婦人是你家寡嫂,自領回家去吧,結案!”

    也不知道那姑嫂二人是怎麼離開衙門的,周楠的腦子里還亂糟糟嗡嗡著響。好半天,他才苦澀對史知縣一笑︰“大老爺明鑒,民婦梅家媳婦不忿在下將她拘拿回夫家,胡亂攀咬。”

    “真是世風日下,民心不古。”史知縣畢竟是正統讀書人出身,自然是見不得這種齟齬齷齪之事,也不理睬周楠,一揮袖把他趕了出去。

    其實,像衙役這種身份卑賤之人,蠅營狗苟,欺男霸女,狂嫖濫賭也沒什麼,人品低劣的小人,不就喜歡飲食男女這種調調兒嗎?可周楠以前畢竟是讀書人,詩文又極是出色,史知縣自然要高看他一眼。

    可這事他干得實在太不成話,自然令縣尊大大地失望。

    按說,周楠獻上改農為桑之策,助史杰人平安度過年考這一關,又破了梅家媳婦失蹤這樁奇案,功勞甚大。不說升職加薪,怎麼也得有點犒賞。

    可接下來兩日,史知縣也不搭理他。周楠求見過兩次,都被他給趕了出去。

    現在周楠在衙門里的身份有點尷尬,李班頭從淮安城回來之後,他那個代理班頭自然做不成。當初周楠也想過,周秀才當初好歹也是有功名的,自己最好的去處是到六房做個書辦,抄抄寫寫,收收發發,進而掌管機要。事少離家近,工資也高。可是,知縣卻沒有任何安排,他也即不屬于六房也不歸三班,變成了一個四處晃蕩的閑人。

    沒事做確實無聊,同時,自己嫖了梅家媳婦的事情不知道怎麼地就在縣里傳開了。什麼葡萄棚、秋千架、角先生、一龍N鳳的版本都出來了,說得有鼻子有眼。搞得周楠每次去衙門待差,就有衙役跑過來問其中情形,還特意交代“注意細節,詳細描述一下。”

    衙役們說話沒有講究,六房的師爺們好歹讀過書,措辭也文雅。通常都會曖昧一笑︰“一天是一日,一日是一天,周楠你龍精虎猛,當真叫人羨慕,可有養生之道,大家不妨坐而論道,切磋交流一番。”

    周楠真真是郁悶到死,不就是犯了生活作風問題,至于不給我安排工作嗎,古代也有這種說法?

    想了想,還真有。畢竟,官場文化從古到今都是一脈相承的。在男女關系上不嚴肅,不以結婚為目的的官民魚水之情乃是大忌。而且,古人的道德官中,喜好女色從來就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不然,為什麼《水滸傳》中一提起英雄好漢都是“平日里只喜打熬筋骨,對于女色全然不讓在心上。”

    不過,也不盡是壞消息。首先,歸縣丞就不來找他的麻煩了。這位二老爺,因為改農為桑之事被史知縣打發到甦南去購買桑苗,估計要一段時間才能回來。

    其次,衙門里關餉了,發了二兩銀子。這是周楠穿越到明朝之後第一有了正經收入,自然要慶賀一番。何以解憂,惟有暴食。他就沽了一壺酒,用荷葉包了一斤鹵肉,一個人在公房里吃了個肚圓。

    這個時候,有衙役過來說縣尊傳他過去有事交代。

    可算是撈到和史知縣見面的機會了,周楠精神大振,忙去後衙拜見。可惜他吃得實在太多,行動不便,只能以手扶牆。屋中的一個師爺就笑道︰“人有五行,腎為水,水滿自溢,但若是不知節制,卻是傷身,年輕人當事行有度。好歹也是讀過聖賢書的,不要失了衙門的體面。”

    周楠沒好氣︰“你這是捕風捉影,縣尊御下極嚴,我等感念大老爺恩德,整日都呆在家中,閉門思過。”

    “你這個青皮賊胥,也知道自己錯了。”史知縣哼了一聲,滿面的不塊。他心中也是後悔,周楠這事傳出去確實對衙門的名聲是一次重大抹黑,在事後他也下了封口令,命知曉案情的幾個人不得外傳。可是,別人還好說,問題出在那點的兩個女牢子身上。這兩口婆娘嘴快,加上女人天生八卦,如何藏得住話,一傳十,十傳百,這事如今已經成為本年度安東縣最大新聞。

    你想啊,周楠這廝當年殺了梅大公子不說,如今有嫖了人家的遺孀,欺負人也不是這麼欺負的。果然是駭然听聞,禽獸不如。

    周楠忙道︰“在下有罪,還請大老爺寬恕,周楠只求為縣尊效力,個人的榮辱得失卻不放在心上,只求戴罪立功,報效老父母的恩義。”

    “恩,正好有一事要問你。”史知縣沒有睡好,打了個哈欠︰“改農為桑的事情有些眉目了,吏部山東清吏司派出部中官員到地方上外察歲考,決定由那位主事過來核實我縣改農為桑之事。此事是你的提議,今日叫你過來商議。”

    一個師爺就介紹說,按照大明朝的規矩,地方官員的外查歲考都由吏部派員或者地方知府負責。安東的改農為桑涉及到減免賦稅,不能不慎,恰好吏部山東清吏司的主事所在的兗州離這里近,就叫他過來核實,看看安東縣的良田是否已經盡數該成了桑田。如果屬實,這事內閣就準了。

    當初史知縣上這個折子也是病急亂投醫,現在上頭要來核查,問題就嚴重了。這事他也就是在奏章上隨便說說,應付了事。可現在上頭又要來查,他可變不出萬畝桑園,況且縣中的百姓可不會答應好好兒地把秧苗拔了換成桑樹,沒有了收成,大家來年都要喝西北風。一味強逼,說不好會激起民變。

    吏部尚書被人稱為天官,是直接負責發官帽子的。因此,吏部在六部中排名第一。當然,禮部有話要講。

    管人事的吏部和管財政的戶部權柄極重,里面的人脾氣也不好。如清吏司主事這種小官,雖然只是從五品,可一旦心中不爽,哪怕你是一省的布政使、提刑按察使,也敢指著你的鼻子罵,偏偏你還得陪笑臉。

    這次吏部派員核查,史知縣頭大如斗,心里有種不好的預感。這事本來就經不起查,一查,桑田呢?沒有?欺君惘上,去北鎮撫司喝茶吧!

    不過,史知縣只是七品官。你不是四品,還真沒資格讓朝廷出動錦衣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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閑臣風流 第三十四章 意想不到的升職

         


    周楠好不容易逮著一個能夠給史知縣出言獻策的機會,再事又是他的主意。就想了想,道︰“縣尊,本縣人口大約四萬戶,小的看過數字,其中,雇農兩萬,小自耕農一萬四千戶。中上人家五千余。貧雇農雖然沒有土地,卻靠租種中上人家的土地過活。小自耕農和中上人家全靠地里產出。且,這三類農戶佔我縣人口的八成,關系到地方的穩定,他們的土地是不能動的。”

    一個師爺道︰“不改他們的土地,這事改農為桑一事怎麼推行?八成以上的人口不改植桑苗,如何向朝廷交代?”

    周楠繼續說道︰“辛師爺你這就不知道了,我縣有大戶三百余戶,卻佔了我縣土地八成以上的土地。八成以上土地改桑,應該也能向朝廷交代了。”

    “讓大戶改農為桑,八成的土地,也足夠了。不過……”史知縣有點心動,又沉吟,他還是有點疑慮。這些大戶人家或者說縉紳乃是大明朝統治的基礎,衙門里若有事,還得依靠他們。現在叫他們拔了秧苗改種桑樹,得罪了他們,衙門肯定會受到巨大的阻力。

    “是啊,這事怕是不好辦。”其他幾個師爺也都出言反對。

    周楠解釋道︰“大老爺,其實這些大戶人家都有副業的,或在水上承運鹽糧,或行商坐賈,這些收入佔他們每年入項的大頭。地里的那點糧食對他們來說也算不得什麼,而且,這三百余戶人家中又一百六十七戶有舉人功名,不用納稅。既然朝廷待他們如此優厚,現在也該到了他們為國家出力的時候了。”

    反正一句話,這次只拿大戶開刀,可將事態影響降到最低。再說,面對三百多戶人家的總比直接面對將近兩萬戶普通百姓的強力反對維穩壓力要笑得多,事態也在可控制的範圍之內。

    說到這里,周楠心中突然一驚︰直娘賊,三百多大戶,以每戶七口人計算,二千多人,卻佔了全縣八成以上的土地。而且,這八成的土地中又大約六成因為主人家有舉人功名不能交一文錢賦稅。安東縣如此,全天下其他縣怕同樣如此,這大明朝我看是要完。

    明朝之亡亡于中央財政破產,他年我若成為內閣首輔,他娘的抽稅先抽死這些食利階層。

    史知縣做官糊涂,听到周楠隨口就報出一串數字,倒是小小地吃了一驚︰“你這廝對縣里的情形倒是如掌上觀紋。恩,照你這樣說來,此事倒是可行。各位,本官不耐俗務,此事尚須有人居中聯絡運籌,誰人願意領餃?”

    听到縣尊問,眾師爺面面相覷,都明白知縣這是不肯親自出面去干這種得罪人的事情。可是,大老爺不肯卻觸怒士紳,他們更沒有理由去當這個惡人。此事就算做成了,史知縣撈了政績,將來無論是高升還是任期滿了一拍屁股走人,倒是爽利,可憐他們還得在安東過日子。

    鐵打的胥吏,流水的官,將來若是士紳報復起來,大伙兒可承受不起。

    史知縣面帶不快︰“怎麼,沒人肯嗎?本官就要親自點名了。”

    師爺們心中都是大急,突然,一人道︰“縣尊,在下有個提議,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說來。”

    那人道︰“改農為桑一事乃是周楠提議,他剛破梅家媳婦失蹤案,所立功勞甚大,是個精明能干之人。方才大家又听到的,周楠對我縣地方民情也熟,不若此事由他負責。”

    眾師爺同時附和︰“對對對,此事我看周楠來辦可以。”

    就連知縣也微微點頭,剛才周楠對于縣中各項數據張口就來,而且他最近的表現也非常不錯,倒是個適合的人選。

    一時間眾望所歸,周楠瞠目結舌,差點想抽自己一記耳︰叫你多嘴,裝啞巴不行嗎,偏偏要裝這個逼,現在好,把自己給陷進去了。怪就怪我太急功近利,一心要討好上司……悔之莫及。

    “能夠為縣尊效力自是我的榮幸,大老爺對我恩重如山,周楠只能勇于任事了。不過……縣尊,各位師爺,在下不過是一個沒有職司的小衙役,出了衙門也沒人當回事啊!要不,還是你們中選個人吧?各位事業德高望重,大戶人家想來也會給先生們一點面子的。”

    一個師爺高聲道︰“此事非周楠你不成。”他拱手義正詞嚴對史知縣道︰“縣尊,所謂功以賞爵職以任能,周楠不管是所立的功勞還是辦差的能力都叫人佩服。而且,周楠以前也是讀書人,又得過秀才功名。文字案牘想必也難他不倒,卑職推薦周楠出任六房典吏一職,專門負責改農為桑一事。”

    史知縣︰“可,此事待改農為桑一事完結,本官上報吏部即可。”周楠是他點頭招進衙門來的,說起來也是他的臉面。而這人好象辦事能力不錯,倒是可以使用。要想馬兒跑,自然要喂點草。這差事明擺著是個湯鍋,你叫人家赴湯蹈火,總得要給些好處。

    “啊!”周楠張大嘴巴,再說不出話來。他也是有雄心的人,欲在衙門里混得兩年,混個班頭什麼的,干他十幾年,混個小土豪出來。卻不想,此刻搖身一變成了吏員,這個跨度有點大,也讓他預想不到,喜出望外。

    就這樣,他就成為了光榮大明朝體制內的一員。道理很簡單,他做了這個典吏之後,就從地位卑賤的衙役搖身一邊擠進了吏的隊伍中,雖然還是脫離不了胥吏的範疇,卻已經和官粘了一點邊。官吏,官吏,都屬于大明朝公務員的一員。以後,別人看到他也會尊稱一聲周師爺,或者周大哥。而且,他這個吏目會有吏部發文承認的,算是可以真正代表衙門了。

    安東縣衙六房都不缺員,如何安置周楠還叫大家頭疼了半天,後決定讓他暫時負責承發房。

    所謂承發房,說好听點是縣令的機要決策部門,可一個小縣又有什麼機要可處置。實際上,這地方就是一傳達室,手下也就兩個半老不新的書辦,毫無權力可言。

    不過,歡喜勁兒過去之後,周楠卻發現不對︰史知縣剛才說了,要等改農為桑的事情辦完,或者說吏部山東清吏司的主事來安東核查結束之後才上報戶部舉薦自己做典吏,純粹就是畫了個大餅。改桑的事情是那麼好辦的嗎,縣里的大戶又是那麼好打交道的?這可是直接觸動了人家的利益,所謂殺父之仇可以忘,斷人財路卻是你死我活。

    在承發房坐了半天,周楠又將自己以前看過的史料甚至那部電視連續劇在心里過了一遍。

    在明朝嘉靖年後期。即便大力推廣這一新政的浙江省,地方縣上的桑園也不過佔土地的五成弱,已算是政績卓異。而且,這一政策在推行過程中因為地方助理和操蛋的地方官,只半年就弄出了許多狗血劇情,最後被朝廷及時叫停。

    在周楠看來,今次安東改農為桑一事也就是喊喊口號,做做姿態,然後靜待這個新政被朝廷廢止就是了,根本就不用擔心。只是,這乃是他這個穿越者對歷史的先知先覺,自然不好對史知縣言。

    “看來,這事倒是不急,先拖一陣子再說,我也不用跳出來做那個惡人。吏部主事現在還在山東,估計還得十天半月才能過來,到時候再想想如何應付,反正是混得一天算一天吧!至少,薪水比從前高得多,而且直接歸史知縣領導不用受歸縣丞的氣。”周楠這麼想,心中又安穩了。

    做了吏員就是好,首先是可以脫掉身上那一襲青色箭袖長衫,摘掉插著雞毛的帽子,換上長袍,不用被人青皮狗青皮狗兒地叫,不用顯得那麼猥瑣,整個人也爽氣了許多。其次,整個衙門的人人都改了口,改稱他為周師爺,周大哥,恭敬一些的則直接喊周先生。

    大家都看得明白,這周楠進衙門才不過十日就從一個小衙役變成了吏目,定是縣大老爺的心腹,自然是要來討好的。

    接下來幾日,衙門里的小衙們紛紛請他吃酒,直吃得周楠滿面油光,腹部的巧克力似的肌肉也有消失的跡象。

    周楠心中得意,暗道︰承發房吏目在明朝雖然不算什麼,在現代至少是縣委辦公室主任,副處級,都他娘可以進常委了,還不吊?

    叫他喜出望外的好事找上門來,這一日戶房師爺過來同他說,得大老爺恩準,他這個月的俸祿可以補齊,請他找個時間去領。

    原來,他以前是個衙役,每月的工食都由知縣自掏腰包。給多給少,全憑史杰人的心情和腰包厚度,多的時候一個月一二兩銀子,少的時候一兩不到,沒個準數。

    現在成了國家正式在編人員,工食銀子就變成了俸祿,由國家財政開支。

    按照明朝的制度,縣一級吏員的俸祿由貨幣和實物兩部分組成,每月二兩銀子和三石米。銀子是固定的,三石米經過層層克扣,發下來估計也有一石多一點。

    明朝的一石相當于一百多斤,倒夠一個人的伙食。

    最爽的是,他現在屬于正式的國家公務人員,只要不觸犯法律,也不怕被人無故開革。鐵飯碗就是好,穿越到明朝半年,到這個時候,周楠才算是徹底地解決了吃飯問題。

    說起來自己進城來已經半月,也不知道雲娘在家里怎麼樣。想起鄉下老家那破爛的房屋和艱苦的生活,周楠決定立即啟程回周家莊把老婆接進來。自己一個人呆在城里,也需要有人照料生活。再說了,夫妻總是要住在一起的。

    這一日他回到住所,正換了一身衣裳要走,突然院門口就有人喊︰“子木,子木可在否?”

    子木是從前那個周秀才的表字,周楠自從做了囚犯,現在又是一個文吏,已經不混知識分子圈,別人見了他要麼是“楠哥”要麼是“周師爺”這個稱呼自然用不上。此刻听到外面有人喊,一時回不過神來。

    那人喊了半天,又道︰“子木,周子木,愛他明月好,憔悴也相關。西風多少恨,吹不散眉彎的周子木,故人來訪問,緣何避而不見,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嗎?”
mk2258 發表於 2018-1-28 09:41
閑臣風流 第三十五章 來客

         


    “愛他明月好,憔悴也相關。西風多少恨,吹不散眉彎。”正是周楠那日和眾鄉親進衙門的打官司時,為了賺當日的房飯錢在梅家畫舫上作的,抄的也是清詞大家納蘭性德的代表作《臨江仙?寒柳》。

    這首絕世好詞寫盡了人間相思之苦,自然精妙。可就這麼一闕放在明詞中也算得上是壓軸的大作最後只換了大家一天的吃喝,真真是浪費了。

    本以為此詞一出,自己別說在安東,就算在淮安文化圈中,也能暴得風流才子大名。出門吃飯狎妓都有人搶著請客,更有人攜重金登門拜訪,只求得一紙片言。

    可事情過去了這麼久,穿越小說中所寫的故事情節卻沒有發生,叫他狠狠地失望了一把。別說在本地士林,即便是青樓楚館,好象也沒有人在傳唱這首《臨江仙》,一切都好象是沒有發生過一樣。

    下來之後周楠想了想,也對,自己只不過是一個身份低微的胥吏,在大明朝的各社會階層中只能算是二等人。試想,人家好好兒的秀才舉人怎麼可能和一個衙役詩詞唱和,跌身份啊!

    人生于世,關鍵是找準自己的位置。自己一個衙門的公人,文名才名好象也沒有人用處。這麼一想,周楠也將這事拋之腦後。

    今天突然听到有人吟唱自己的詩句,他定楮朝外看去。卻見一個二十出頭的書生正背著手站在院門口朝里面張望,他身後還站著一個手捧禮盒的書童。

    這次看起來眼熟,一時也想不起是誰。他身上穿著讕衫,竟是個有秀才功名之人。

    一見有人訪上門來,周楠心中大喜,這可是個裝逼的好機會啊!等下說不好這小子還有請和去酒樓吃上一席,吟幾句詩,狎一狎妓,倒是快活。

    他立即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換身當年周秀才留下的儒袍,抓起一把折扇,顧不得春日里天氣還涼,狠狠地扇了幾下,高聲道︰“詩詞小道,經義道德文章才是正道。當初的游戲之作,怡笑方家,在下周楠,敢問文友是誰?”

    那位公子听周楠這麼說,心中禁不住腹誹︰你就是一個胥吏,就算把四書五經倒背如流又能如何,難不成還去參加科舉?

    不過,他今天有事情尋來也懶得和周楠應酬,大步走進屋中,“周子木,在下姓名翁名春,字應元,乃是本縣縣學廩生,上次在梅家詩會時和周兄見過一面的。”

    “原來是翁兄,幸會,幸會,還請坐。”周楠想起來了,拱手施禮。他現在在承發房當差,負責的是迎來接往,溝通左右,聯絡上下的工作。地方上,農桑和文教是知縣施政的兩大重點。縣學生也在他將來必須要打交道的,和這個翁生搞好關系很有必要。

    “不用了,我另有要事在身,不克久留。”翁春將手中扇子一合,昂著頭,一副眼高于頂模樣。隨意指了指桌子。身後的書童立即將禮盒放下,然後打開來。

    只見,里面是一包干木耳,一包松子和兩樣點心,乃是本地人探親訪友常用之物。這東西在現代社會也不值錢,但在生產力不發達的古代,也算是不錯的山珍。

    周楠見他態度不冷不熱,又傲氣沖天,心中不喜。別人這種態度,他也懶得同他客套︰“翁兄這是何意?”

    “這是給你的,今日過來,想問你一件衙門里的事情。”

    周楠冷哼一聲︰“有事且問。”

    翁春雖然家境普通,可二十出頭的年紀就中了秀才,入了縣學,這輩子中個舉人應當不難,過得一二十年,難保不能擠入縉紳之流,也算是地方有頭有臉的人物。

    也不廢話,徑直問︰“周子木,我問你,縣尊欲在我縣推行改農為桑新政。听說,只改縣中大戶的地,還擬了個名單出來,你將那名單抄給我,此物是給你的謝儀。”

    沒錯,周楠和史知縣商議這次改農田為桑田,為了將對地方民生的影響控制到最小,只針對縣中大戶。反正大戶們又不靠種地吃飯,就算一兩季莊稼沒有收成,對他們的生活也沒有什麼影響。下來之後,周楠和史知縣也商量出一個名單,分為幾期實行。第一期,專一針對那種在外面有產業,地里產出在總收入中所再比例很小的那種。有了這些人帶頭,接下來再推行新政也順利得多。

    在真實的歷史上,事實證明嘉靖年後期所試行的改農為桑就是一場鬧劇,實行了一年就無疾而終。對這個差事,周楠本就抱著敷衍了事的態度,根本就沒有用心。別人若是要來打探消息,只要給夠好處,別說買個名單,就算想走門子將自己從那個改田為桑的名單上拿下來也無妨。

    千里作官只為財,身為吏員也要好好撈些外快才能大步流星奔小康。周楠又沒有道德潔癖,有錢不拿是孫子。

    不過,就這一盒干木耳和松子還有幾塊硬得咬不動的點心,不是侮辱人嗎?

    周楠義正詞嚴,道︰“翁學生,改田為桑乃是國之大政,不但縣中大戶人家,將來就算是普通百姓也一並要改,先期名單上又誰又沒有誰卻有什麼關系?在下為縣尊門下牛馬走,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每月二三兩銀子俸祿雖然不多,卻足夠一家老小吃用。這些東西又值得了幾個錢,不過是大戶人家一餐之費,還請拿回去,此事休要再提。”

    這話說得明白,你想在我這里打听消息,怎麼也得給二兩銀子。誰稀罕你這點東西,現金,現金才是最高禮節。

    “呵呵,既然如此,那小生就將東西帶回去了。”翁春冷笑一聲,道︰“周書辦,我勸你一句,鐵打的衙門流水的官,縣尊三年一任,任期一滿就是要走的。你卻要一輩子留在安東,所謂山不轉水轉,留的一線人情在,日後好相見。”

    這已經是赤裸裸的警告了,威脅公職人員,可惡至極,周楠臉一沉站起身來,將手朝屋外一指︰“翁秀才,你我話不投機半句多,請!”

    “好大膽子,竟然趕我走,好,咱們來日方長,有的是親近的時候,希望到時候你別後悔!”翁春輕蔑地大笑,帶著書童昂然而去。

    好不容易混進體制,好不容易等到有人給自己送禮,結果遇到這事。送來就送來了吧,好把禮物帶回去了。雖說不值幾個錢,卻叫人有一種被打臉的感覺。

    周楠氣悶地坐在椅子上,好半天才調整好了心態。就利用衙門的職權,找了一輛順道的牛車,揣了這個月的俸祿回到周家莊。

    “周師爺這是要回家啊?”趕車的老頭平日間專門負責為衙門送木炭等一應日常用品,自然識得周楠。

    “正好到了每月十五休沐的日子,回家看看。”

    趕車老頭︰“想必師爺掛念家中的嬌妻幼子,就這麼空著手,不買些吃事嗎?”

    “也是啊!”听他提醒,周楠就沽了兩角酒,又向東門牌坊處胡屠夫那里割了一塊三斤重的肉,肥七瘦三,掛在車頭上。雲娘平時日子過得節省,想必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粘葷腥了,今天正好改善生活。

    出得城來,暖風撲面,只見水田中秧苗青青,心懷不禁一暢。想起馬上就要見到雲娘,周楠也將先前和翁春見面時的不快拋之腦後。
mk2258 發表於 2018-1-28 09:42
閑臣風流 第三十六章 小別勝新婚

         


    從縣城到周家莊這六十里地,走路至少需要大半天,還要行得極快。今日能夠乘牛車,又急著回家,催促老頭不停對著牛兒揮鞭子。

    那都牯牛被打得發了狠,發足狂奔,這麼長一截路兩個時辰就到,平白節約了許多時間。而趕車的老頭對自己也頗為恭敬,一路師爺長師爺短地喊著。噓寒問暖,簡直把他當大爺供著,叫周楠小小地滿足了一下。有權力就是好,就算自己現在只不過是一個典吏,卻署理簽押房,也算是衙門後勤主管,直接能夠覺得這老頭的飯碗。

    一個小吏已是如此,不知道身為一縣縣令,甚至府台大人,又是何等的風光。難怪古人說︰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讀書是為什麼,不就是當官嗎。所以說,萬般皆下等,只有掌握權力才算是過得像個人樣子。

    周楠一陣唏噓,自己當初進衙門內心中還有點抗拒,現在想來,確實也算是一條不錯的路。只是,自己有罪案在身,又做了吏員,這輩子大概也就這點前程,真是不有點不甘心啊!

    剛到村口,就看到地里有鄉民在施肥。此時正是秧苗茁壯成長的時候,正要用大水大肥去催。如此,稻花才開得好。周楊家的女兒小蘭和兒子小豆正好一群小孩兒在田埂的缺口處捉泥鰍玩。

    就有一個眼尖的孩子大叫︰“小豆,小蘭,你家大伯回來了。還帶了肉回來,今天你們家可要開葷了。”

    小豆怒道︰“俺爹說了,他不是俺大伯,誰再亂說,打不死你們!”他揮了揮小拳頭,但目光卻落到周楠手中那一條大肥肉上,怎麼也挪不開。

    有相熟的村民笑著打招呼︰“楠哥,回來了。我尋思著你進縣衙半月也該回來,雲娘剛才還在念叨呢,這不就到了。割了肉啊,這得多少錢啊?對了,楠哥,關餉了,你一個月多少錢?”

    周楠道︰“也沒多少,一個月也就五六兩銀子的入項,另外還發一百來斤米。”

    又有人夸張地叫道︰“我說楠哥就是個有本事的,以前是秀才相公,現在卻進衙門吃起了公家飯,五六兩銀子,我的天,你們兩口子怎麼吃得完。”

    周楠的虛榮心小小地滿足了一下,突然看到小蘭的眼楮里有精光一閃,他卻沒有放在心上。

    頓時,村民們都零亂了。心里計算,一月五兩,一年下來就是六十兩。只需幾年下來,這周家就變成富人了,他怎麼這麼能賺錢啊!

    “雲娘,雲娘,你家相公回來了,給你帶銀子回來,五兩啊,我的乖乖!”

    听到喊,一個驚喜的聲音傳來。卻見旁邊的芋頭田里探出一張清秀的面龐,不是雲娘又是誰?地里的芋頭已經長了一人高,蓮葉接天碧,人一進去頓時就看不見,這也是方才周楠沒有發現她的緣故。

    她滿面的驚喜︰“相公你回來了,這麼遠的路可累著了,快快快,快回家去,我給你燒茶。”

    “也不累,坐衙門你的公車回來的。”周楠定楮端詳著自己的妻子。卻見她滿頭是汗水,面上還帶著泥點,顯然是已經在地里勞累半天了。

    “啊,連衙門里的公車都有的坐,楠哥果然是個能人。雲娘,你方才听到沒有,你家相公每月有五六兩銀子,以後可有福享了。”

    幾個婆娘一通恭維,雲娘畢竟是女子,虛榮心小小的滿足了一下。

    周楠看到雲娘一臉的歡喜,心中也自高興。晃了晃手中的大肥肉和那酒,高聲道︰“我只得了一天假期,明天上午就要回衙門去。難得回來一次,倒是怪想大家的。我不在這些天,多謝各位親友對雲娘的照顧。等下還請大家賞個臉到我家吃酒,對了,把七叔公也請過來,大家一塊兒熱鬧熱鬧。”

    鄉下人家一年看不到兩次油水,周楠手中的肉簡直是一種難以抵擋的誘惑。都高興地拱手說︰“楠哥這麼客氣,咱們若是推辭,就是不曉事了。大伙兒也別只想著佔人家便宜,各家有什麼油鹽小菜雞蛋的也湊一點,米也椿些過來,不能老想著啃人家楠哥的。”

    大伙兒都同時笑道︰“好說,好說。”立即,肥也不施了,各自洗了手腳趕回家去準備。

    這個時候,突然,小豆張開雙臂攔住眾人,大喝︰“不許去,不許去,這是俺們周家的肉,憑什麼給你們吃,討打嗎?”

    村民哄堂大笑,有人調戲他道︰“小豆你方才說楠哥不是你的大伯嗎,怎麼又成了你們周家的肉了。”

    “反正就是不許吃!”周小豆捏緊著拳頭,滿面通紅地怒吼。他在長身體,正是讒的時候。想這中大肥肉,一斤下去也只是個半飽。看到這麼多人要打周楠秋風,心中頓時著急。別人多吃一口,自己就少夾一筷子。

    “哈哈!”眾人笑得更歡,有促狹的婆娘直接抓了一把泥直接抹到他臉上。

    回到自己家中,雲娘洗了手臉,換上干淨衣服。又手腳麻利地燒了一鍋滾水,泡了一壺茶提進屋來。

    半月不見,畢竟是血氣方剛年紀,周楠一腳將房門踢上。又將雲娘拉入自己懷中,道︰“雲娘,可想壞我了,這陣子在家可好?”

    見自家漢子如此溫柔體貼,雲娘又是甜蜜又是羞怯,連連掙扎︰“別別別,相公,大白天的,外面還有人呢!”掙扎著從他懷中掙脫,笑問︰“相公半月不在,可發現這家里又有什麼不同?”

    听她這麼問,周楠回顧四周。卻發現屋中破爛的木地板已經換成新的,又用水擦得一塵不染。往日那霉臭味已經當然無存,彌漫著一股新鮮的木料香味。雲娘是個柔弱女子,這種活兒顯然是村里的人幫忙干的。

    他故意看著雲娘,笑道︰“長胖了,皮膚也白了,變漂亮了。這樣才好,娘子的相貌雖說算不得閉月羞花,在這方圓百里只內也算是一等一個人才。”

    听到丈夫的夸獎,雲娘心中高興︰“哪里有,妾身今天下地,日曬雨淋的,不變黑已經算是好的。”

    周楠皺了一下眉頭︰“你還下地做甚,地不都租給老兒家的嗎?”

    雲娘見他不快,低下頭,訥訥道︰“二叔家孩子還小,家里沒有勞動力,我閑著也是閑著……畢竟是一家人,見到了如何不幫把手?”

    周楠什麼都明白了,方才雲娘干活的那快芋頭地不就是周楊家的嗎?合著我將地租給他家到是便宜了他了,平白得了一個勞力。他冷冷道︰“你視他為一家人,別人可不這麼想?自己要當包子,別嫌棄狗跟著。”

    看到丈夫臉色不好,雲娘頭埋得更低。

    周楠嘆息一聲,握住她的手︰“算了,明日你隨我進城吧?”

    “進城?”

    正在這個時候,外面有人喊︰“楠哥,雲娘,肉已經煮好了,可以入席了。”

    “好,就來。”雲娘應了一聲,順手從竹制的碗櫃里拿起一個陶缽就要出去。

    周楠︰“你拿這個缽出去做什麼,是不是要給老二家盛點去?”

    “畢竟是弟兄家。”

    “放下。”周楠淡淡道︰“這事你別管,雲娘你的問題就是太沒有原則了,盡叫人欺負,有我在,這種事情絕對不允許發生。”他先前還想過等下叫周楊一起來吃頓飯的,好歹也是自家弟兄,場面上還是有敷衍一下。現在看來,倒沒這個必要了。

    “好吧!”雲娘心善,還是覺得不好意思,低低地應了一聲。

    今日來的有大約二十來人,滿滿地坐了三桌,五家人。三斤肥肉自然是不夠吃的,于是,就有人拿來幾斤芋頭,和著肥肉滿滿地不了一鍋。又將煮熟的肥肉撈起來,切成小丁和著蒜苗弄了一幾大盆回鍋肉碎。另外,還有韭菜炒雞蛋、涼拌咸菜。

    這麼一稀釋,肉自然是看不到了。好在這年頭的綠色生態豬肉油水卻足,每樣菜都油汪汪的甚是誘人。和著糙米飯吃上一口,簡直就是滿口異香。

    周楠一口酒,一口菜,只吃得渾身舒泰。心中感慨︰穿越就是這點好,東西都是原生態,味道也非常道地。這種肉,如果換成現代社會,起碼一百塊一斤。穿越到古代,對于吃貨來說簡直就是天堂。

    畢竟是在一個院子里,周楠他們喝酒吃肉卻沒有請自己一家人,周楊一家面上都是難受之色。再看看自己碗中沒有一滴油星的稗子飯,真真是難以下咽。

    “爹爹,娘,我要吃肉,我要吃肉!”小豆大叫。

    “住口,小畜生,兒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貧,你想吃肉,怪自己沒投好胎。”周楊鐵青著臉,感覺自己口中全是苦澀的唾沫,心中說不出的難受。

    “不,我就是要吃肉,我要吃肉。”小豆還在叫。

    突然“啪”一聲,旁邊的小蘭一記耳光抽到弟弟臉上,喝道︰“住口,都怪你不認大伯,不尊長輩,該得教訓。畢竟是小孩子不懂事,嬸嬸,你大人不計小人過。”

    小豆被這一巴掌抽得楞住了,張著嘴再不敢說。

    雲娘心軟,忙牽了小豆和小蘭的手︰“一家人說這些做什麼,坐下吃飯,吃飯。他二叔慈姑,周楠難得回來一次,一起吃吧!”

    “誰要吃你家的飯。”周楊氣得丟下手中碗,進了屋,狠狠地將房門摔上。

    “謝謝嬸嬸。”小蘭也不推辭,和弟弟一起坐在桌角,大口大口地吃起來。

    轉眼,小豆一碗飯已經下肚。他嘴角流油地看著周楠︰“你不是我大伯,你是假的!”

    這孩子,簡直就是個喂不飽的狼。不不不,簡直就是腦子里少了根弦的二貨,周楠算是徹底明白了。今天他狠狠地出了一口氣,自然懶得和一個小毛孩子計較。反正明天他就會和雲娘一起進城,每年也就叫人回來收一次租子。這輩子,估計也不會和這家人打交道了。

    這一席酒喝到天黑才結束,古人睡得早,夫妻二人也早早地上了床。兩人小別勝新婚,自是說不盡的溫存。

    半個時辰之後,周楠愜意地出了一口氣,抓住雲娘有些粗糙的手,感嘆道︰“雲娘,以往真是苦了你。好叫你知道,我現在已是衙門典吏,每月各項收入加一起也有五六兩銀子。雖說不能叫你過上錦衣玉食的日子,卻也能三餐無憂。我先前不是說過,叫你明日隨我一道進城嗎,你可願意?”

    雲娘︰“典吏,典吏是什麼?”

    周楠︰“就是師爺。”

    “啊,師爺啊,听起來好象沒典吏好听,也不好跟人講起。”

    “不好听,師爺的名聲不好嗎?”

    “好象不太好,每年夏秋完稅的時候,衙門里的師爺帶人下鄉收糧,凶得很。但凡遇到交不齊的人家,張口就罵,抬手就打。”

    周楠一陣無語,其實,六房書吏怎麼說也都是讀過幾年書的,又有正式的編制。這種下鄉收糧,欺負老百姓的活兒他們可放不下身段去做。雲娘口中的師爺大約指的是六房的書辦,尤其是戶房的那幾口子人。他們下鄉的時候,隨行的衙役都會一口一個師爺的恭維。

    在老百姓口中,衙役是青皮狗兒,至于那些所謂的師爺,更是狗腿子中最大的一根。

    雲娘自家男人做了這一行,形象全毀,說出去確實不太好意思。

    這事周楠倒不好同她解釋,難道說︰他們都是臨時工,是出了事用來頂缸的。我也不是狗腿子,我是正經的大明朝副處級干部。

    雲娘︰“明天進城,這家里怎麼辦?”面上突然帶著憂慮。

    周楠看了看四周,好象還真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笑道︰“一屋子破爛,難道還怕人偷?雲娘,這事就這麼定了。還有,我一個人在城里,飯沒人做,衣服沒人洗,苦得很,難道娘子不管我了嗎?”他還有一句不敢說,難道娘子就看著我出軌嗎?上次和素姐那次之後,他心中也是後悔,感覺有點對不起妻子。有她在身邊,自己也不用躁動得不可控制,惹出丑事來。

    “這個……衙門里可以帶家人嗎?”雲娘听周楠說得可憐,擔心丈夫的衣食,自然是肯了。

    “我又不是官兒,怎麼就不能帶家人了。”周楠好笑,大明朝是有官員上任不許帶家屬的規定。一來,這年頭能夠考中進士做官的誰不是大戶人家出身,家中資產也需要人看管打理;二來,也防止家屬隨行,插手地方政務,搞夫人政治,敗壞官府的名聲。

    可是,常年在外做官,七品知縣也以後需要不是。既然朝廷不許帶妻子,我鈉妾可以吧?實在不行,就買個書童以備不時之需。

    “好吧,我準備一下。”雲娘立即就從床上跳下地,開始收拾行裝。足足忙了半夜,周楠勸了幾句,也不听。他喝了酒,身子疲乏只能由她去。

    第二日,剛起床還沒吃飯。就听到外面好吵,院子里像是進來了很多人。就有人不客氣地喊道︰“周相公,周相公在不在?喂,那個誰,這里是周相公的家。”聲音陌生,卻不認識。

    周楊的聲音響起,非常不客氣︰“什麼篾片周相公,不認識!”估計是昨天周楠沒有請他吃酒肉,餓了一晚,心頭火起,就提起笤帚唰唰掃地趕人。

    “啪”一記響亮的耳光聲傳來,那人就罵道︰“好個狗才,認得爺是誰嗎?如此無禮,弄不死你!”

    周楊老婆慈姑驚叫起來︰“你們是誰,怎麼說話就打人了?”

    “打還輕的,突兀那婆娘,好好回答問題,再廢話,連你和兒女一起打!”

    “爹爹,爹爹!”小蘭大約是被來人嚇壞了,大聲哭喊。


mk2258 發表於 2018-1-28 09:43
閑臣風流 第三十七章 深坑(求推薦票)

         


    “什麼人直接打上門來?”在屋中,周楠听到外面這番吵鬧。心中頓時起了個念頭︰“難道是梅家來尋我晦氣?不會吧!”

    以前那個周秀才殺了梅家大公子,自己穿越到明朝之後又睡了梅家大媳婦,兩家的仇已經深得化不開,估計人家時刻想著要置他周楠于死地。

    只不過,如今的周楠乃是典吏,屬于大明朝體制內人士,梅家也不敢明目張膽來尋仇,只能使陰招。

    如果是別人惹了周楊,周楠自然懶得管。今天外面的人明顯是沖著自己來的,打狗還得看主人面呢!

    周楠立即跳下床,穿好衣裳,打開房門。

    定楮看去,卻是大吃一驚。只見院子里停了兩頂轎子,六七個健僕挺胸兜肚,擠得滿滿當當。翁春正不住在鼻前揮舞著扇子,似是在驅除農家肥的臭氣。

    原來是這小子,周楠皺起了眉頭。這家伙昨天問自己要改農為桑的大戶名單,自己和他不歡而散。這也是周楠穿越到明朝之後吃過的最大的一口悶氣,到現在他還有些念頭不通達。

    一看到,周楠怒往上沖喝道︰“翁秀才,你要做什麼?國家自有制度,改農為桑乃是朝廷今年欲要推行的新政,縣尊自有計較,也沒有人情可講。翁秀才,枉為讀書種子名教中人,****大政,騷擾國家公務人員,聖賢書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今日又毆打我家兄弟,此事我當稟明縣尊並學政衙門。還有,你今日鬧上門來,欺我周家無人耶?”

    “對,咱們老周家可不是那麼好欺負的,鄉親們,打他狗日的!”這頭鬧得如此厲害,早驚動了村子里其他人,已經有幾十個村民趕過來圍觀。听到一人高喊,其他人都大聲吶喊起來。

    一時間群情洶涌,翁春吃了一驚。他本是一個文弱書生,什麼時候見過如此可怕的群體事件。頓時白了臉,叫道︰“干什麼,想打人嗎?我是有功名在身的讀書人,打了我要知道後果。”

    周楠冷冷道︰“各位鄉親,趕他們出去,咱們周家莊不歡迎這種人。”

    “對,打死他們?”有村民已經從家里拿來了鋤頭和菜倒,眼前都是閃閃亮光。有心急的人直接開始拆周楠家的土牆,要將里面石頭弄下來朝翁春扔去。

    翁春被大伙一番推搡,帽子掉了,頭發也散了,實在經受不住,高聲大叫︰“別動手,周子木,我有話要講。”

    周楠今日就是要很狠地給翁春一個教訓,反正今天動手的又不是自己。等下村民一涌而上,痛打落水狗,好幾十號人馬,法不責眾。再說,自己在史知縣那里正當紅,就算鬧到衙門里去,估計史杰人也會敷衍了事。

    眼見著就翁春就要被村民打得連他娘也不認識,突然,一個女人的聲音從轎子里傳出來︰“子木且慢動手!”一口漂亮的京片子,混雜在村民的昵言土語中想不被人听到都難。

    這聲音竟然是素姐。

    周楠心中一個激靈,這婦人竟然找上門來?又看了看身邊的雲娘,他突然有種不好的感覺。急忙大叫︰“各位鄉親都停下來,停下來!”

    總算是安靜下來,卻見轎簾被一雙潔白的手掀開,一個二十五六歲的美艷婦人從里面走下來,不是梅家少奶奶素姐又是誰?

    今天的素姐比起上次周楠在淮安城里看到時要瘦了些,她身上穿著一件藍色的府綢襖子,內用鼠貂襯里,領子處瓖嵌著金色的紐扣,內穿豎領長衣,下面系著馬面裙。頭上還插滿了珠翠,一副富貴人家少奶奶的氣派。

    這件鼠貂皮襖做褐色,卻襯托得她膚白如雪,加上滿頭的首飾,直晃得人睜不開眼楮。

    周家莊的鄉民什麼時候見過這種人物,下意識地安靜下來。

    還真別說,素姐這一瘦下去卻漂亮了許多。

    在淮安城第一見到素姐的時候,周楠覺得這個小鼻子小眼楮的婦人也就打個五六十分,在現代社會也屬于普通人。之所以得分這麼低,那是因為素姐有一張銀盤大臉,不符合他的審美品味。

    當然,這婦人身材火暴,充滿了性感元素,只要是正常男人見了都會動心。

    不過,今天見她稍事打扮,周楠卻有種賞心悅目的感覺。心中一動,才恍然大悟。原來,這個素姐生了一張非常傳統的古典的臉。屬于第一眼看了不會給人驚艷,但非常耐看的那種。

    今日突然在這里看到她,周楠難免有點尷尬,心中更多一份警惕。只得硬著頭皮微微一拱手︰“見過梅少奶奶,不知今日光臨寒舍有何貴干?”

    二人畢竟有過肌膚相親,今日見面,素姐回想起當初旖旎風光,俏臉微紅。

    見周楠目不轉楮盯著自己,心中突然有些歡喜。作為一個婦人,對于男人的目光中究竟蘊涵著什麼意思她自然明白。

    那天在船上,周楠純粹就是發泄原始的沖動,事了拂衣去,翻臉就無情。今天這雙黑白分明的眼楮里,卻多了一分別樣的欣賞和悸動。

    意思到自己在周楠面前臉紅甚為不妥,素姐立即板著臉︰“奴家先在這里恭喜你高升典吏一職,另外,尚有一件要請要同你講,我們進屋去說吧?”

    “進屋去說?”周楠一楞,難道這婦要要和自己鴛夢重溫,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不妥吧︰“事無不可對人言,梅少奶奶有話就在這里講吧。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瓜田李下,頗多不便。”

    “周典吏真要讓我在這里說話,我勸你還是進屋去吧。”素姐打斷周楠的話,道︰“我今日來找你是有一樁陳年舊帳要跟你算,今日公公請了翁秀才過來,也是要做個見證的。我勸周典吏還是听我一言,咱們三人進屋說話,免得等下把話說開了大家沒臉,難不成周先生怕了?”

    周楠︰“什麼沒臉,又怕什麼?好,進屋說去。”他已經明白,所謂陳年舊帳,應該是指當初那個周秀才殺素姐丈夫一事。這事從自己到安東以來就一直困繞著自己,也該到了解決的時候。

    不過,這種殺子殺夫之仇,也只能用血來還,又有什麼好解決的,還叫翁春來做個見證,真是奇怪。

    雲娘︰“相公。”她已經听出這個婦人就是梅家的媳婦,自然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緊張得白了臉。

    周楠遞過去一個安慰的眼神︰“娘子不用擔心,沒事的,我先和梅少奶奶和翁秀才說幾句話,你在外面等著。”

    進得屋中,關上門,周楠道也干脆,壓低聲音用目光逼視素姐︰“梅家少奶奶,往昔那事本人也不想再提。至于那案子誰對誰錯,現在提這事已經沒有任何意義。國法無情,周楠已經在遼東服刑十年,也算是了卻了咱們兩家的恩怨。你梅家人若再來糾纏,某也不是那麼好惹的。還有,禍不及妻兒,你家沖我一個人來就是,有什麼事咱們在縣城中解決。”

    說著目光就禁不住落到院中雲娘的身上。

    素姐今天來見周楠,方才看到他眼里的欣賞之色,心中本自得意。可順著他此刻的眼楮看出去,卻見雲娘雖然不實施粉黛,身上也穿得簡樸。可立在庭院中,卻如同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正是一個萬一挑一的美人兒。和她比起來,自己怕是要遜色幾分。

    而且,周楠的目光中分明又著牽掛擔憂和化不去的柔情。頓時,心中有強烈的嫉妒之氣騰起。便冷冷道︰“說得輕巧,你讓我做了寡婦,有奪了我的名……節,禽獸不如,又豈是一句話就能揭開的。沒錯,十年前的那件案你既然已在遼東十年,現在提起來也沒有什麼意義。不過,咱們之間還有其他的帳要解決。”

    “還有其他帳嗎?”周楠一愣。

    素姐︰“當年,你家貧無力讀書,全憑先夫資助……嘉靖二十三年五月四號,你去南京游學,借款五十兩……嘉靖二十四年府試、同年院試,你在淮安府吃住兩月,借貸白銀一百兩……我這幾日在家里計算了一下,周典吏你一共欠我白銀三百兩。今日我找上門來,就是想通知你一聲,那筆酒帳也該了啦。你今日得給我一個準信,什麼時間還錢?”

    “白銀三百兩。”周楠抽了一口冷氣,坑,大坑。周秀才,我可是要被你坑苦了。難怪我說這老周家窮成這樣怎麼就供出一個秀才來,原來都是借債啊!

    後世一句話是這麼說的,窮文富武。大概的意思是,學文是改變窮人命運的唯一途徑,而且讀書也不需要多大的成本。一卷書,一張紙一桿筆,就能作文,考功名,當官。至于學武,需要請名師指點,需要大油大葷營養補充,需要服用鍛煉筋骨的藥物,耗費巨大,卻不是普通人能夠承受的。

    其實,這話就是個屁,讀書從來就是一件需要投入巨大成本的事兒。
mk2258 發表於 2018-1-28 09:44
閑臣風流 第三十八章 危機

         


    其他朝代周楠不了解,就他所知道的明朝而言。一個家庭要想供出一個有功名甚至最後能夠做官的子弟,需要投入大量的資源。

    首先,孩子六歲就要請進私塾讀書,每年怎麼也得好幾兩銀子,書本筆墨什麼的加起來,也是一筆不小的開銷。當然,這也僅僅是停留在讀書識字不當睜眼瞎的程度,要想考功名,還得請投入名師門下發蒙。這學費,就得乘以十。

    這還是開始,讀得幾年,你就得四處游學和同窗切磋交流,增加見識,積累士林人脈,為將來讀書進學和當官做準備。這筆開支可就大了,再加上每年一次的童試縣、府、院三關。每三年一次到省城的鄉試,到京城的會試和殿試,路費什麼的簡直就是天文數字,不是富貴人家根本就承擔不起。

    寒門子弟要想讀書,只得舉全族之力供養。當然,你一旦做了官,就得回饋鄉里,一輩子也還不完這筆人情債。遇到族中人蠻不講理,得寸進尺提出非理性要求時,即便你貴為首輔也莫可奈何。

    明朝的大學問家李贄就是因為被族人折騰得實在受不了,官也不當了,直接出家做了和尚,來一個四大皆空,來一個殺敵一千自損一萬。

    “對,三百兩,一錢不多,一錢不少。”素姐從袖子里掏出幾張紙放在桌上,豁然正是五六張借條。上面日期、所借數目還有簽字畫押一應俱全。一手不錯的毛筆字,在明朝也算不錯的,不過比起周楠還是差了些。、

    又道︰“今日請翁秀才過來,一來我是婦道人家,單獨和你見面甚為不妥,二來,也好請翁秀才做個見證。”

    “這不是我的寫的。”周楠矢口否認︰“也不是我的筆跡,不信我寫幾個字給你看。”

    周秀才擺下的那個攤子,他可沒興趣幫著解決。反正我的字跡和以前那個死鬼周秀才完全不同,這幾張借條自然就變成廢紙了。就算鬧到天上去,也不用怕。哈哈,我真是個天才。

    翁春卻諷刺地一笑︰“倒是忘記了,周典吏以前也是有功名的讀書人。我輩書生,行草隸篆顏柳歐楮都會些,誰不是能寫兩三種字體,你這話說得也實在是太幼稚了。就算你不認也不成,這些借條上可都是按了手印的,一對就清楚了。周典吏,要不咱們去衙門里說?”

    听到這話,周楠面色大變,心中暗暗叫苦︰倒是忘記了手印一事,這東西可做不了假,我就算想否認也不成。當年周秀才參加童子試最後一場獲取秀才功名,在府學衙門可是留了檔案的。拿當年的“準考證”上面的手印一對,我這個西貝貨可就被人揭穿了。到時候,怕是免不了要被送回遼東……不對,我霸佔人家寡婦的罪名,那是要砍頭的。

    心叫了一聲晦氣,喝道︰“素姐,翁春,你們待要如何?”

    “還能如何,還錢啊!”翁春唰一聲打開扇子,得意地搖了起來。

    周楠心中一緊,道︰“好,就算這借條是我的,帳我也認。不過,我現在手頭卻是沒錢,等以後有了再說。”

    三百兩銀子可不是一筆小數目,以米價為標準換算成後世的人民幣,那可是二十多萬塊。明朝中期物價低,普通人家一個月二三兩銀子就能吃飽吃好。這周秀才也不知道在外面如何逍遙的,竟花了那麼多。再看這家里窮成這樣,可見這人也是個不顧家的。

    他心中計算了一下,得出一個晦氣的結論。自己每月就算把所有的灰色收入都算進去,最多也超不過六兩銀子的入項,和雲娘不吃不喝,也得三四年才能還清。

    “以後,以後是什麼日子/”翁春怒喝道︰“周楠,這筆帳你已經拖了十年,絕對不可以再拖下去。看你這屋中也沒有什麼值錢的,就算逼你,現在也逼不出什麼來。這樣,給你十天時間,十天之後……”

    “十天之後又如何?”周楠看他越發地不順眼,人家素姐都沒說什麼,你這廝卻跳起八丈高,要來做這個急先鋒︰“翁秀才,你好象姓翁不姓梅吧?你又是梅家什麼人,又有什麼資格代表梅家說話?”

    翁春︰“道路不平,旁人鏟。我輩讀聖賢書的,自然要維持社會的公序良俗,自然是要收拾你這種小人的。”

    “住口,翁春,你現在還不是梅家女婿。梅二小姐何等天仙般的人物,如何肯給你做續弦。你今日做跳梁小丑狀,表演給誰看。此刻你的惡形惡狀若是落到梅二小姐眼中,只怕要視你為丑類了。謙謙君子溫潤如玉,我權你別做潑婦狀為好。”

    昨日翁春態度惡劣地來問改桑名單,下來之後周楠也不敢大意,問了問衙門里熟悉地方民情之人。才知道,原來翁春跑過來要名單是向梅家請纓的。

    翁春是縣學一眾書生之首,小有才名,自認為也算風流瀟灑。自他渾家去世之後,就尋思著娶梅二小姐這個美女過門,順便得一大筆嫁妝。

    本來,翁春讀書還成,將來未必不能夠考個舉人功名出來,梅家也有些動心。只是不爽這翁秀才是二婚頭,自家女兒下嫁有些虧。這事就這麼放到一邊,也不提。

    翁春見梅家沒有直接拒絕,更是上心,三天兩頭朝梅家跑,又熱中于參加梅二小姐舉行的雅集詩會。

    此番縣里改稻為桑,專一針對大戶,尤其是那種不以地里收成為主的大戶。無論怎麼看,梅家都是最合適的人選,梅員外也覺得自己好象逃不脫。

    梅員外家中良田千畝,但他的主業是承包淮河安東到大海這一段的航運,每年都有上千兩白銀入帳,地里那點收入對他而言就是微不足道,全部改成桑園也不影響生活。

    可梅員外不干啊!麻雀雖小也是肉,怎麼也能打點谷子。全部改成桑樹,沒兩三年看不到效益。再說,這淮北的水土適合種桑樹、養蠶嗎,死了虧了算誰的,還是種田吃糧正經。

    而且,全部種桑樹用來養蠶還有個巨大的風險,將來有了產出,生絲都是要統購統銷給皇帝老兒換錢充實內帑和國庫的。大明朝官員的貪婪勁兒他這個老江湖最是清楚不過,別到時候朝廷隨意扔幾個銅錢過來就把你給打發了,你哭都沒地方哭去。

    梅員外少年時是窮過來的,將錢也看得緊。現在奮斗了一輩子掙下偌大家業,自然以求穩為主。官府的事情,能不參與最好不參與。

    恰好,翁春整日在他面前晃,直晃得心慌。心中一動,就請他幫忙打听此事。

    未來老丈人叫幫忙,自然要跑快些。翁春直接找到周楠,結果在周楠那里踫了一鼻子灰,兩人翻臉成仇。

    再見梅員外的時候,他自然免不了挑撥離間半天,又說周楠的名單上肯定又梅家。他現在在縣尊那里正得寵,這個名單就是他擬訂的。如果不將此賊拿下,這一關梅家怕是不好過。

    在這個時候,素姐卻掏出當年周秀才所寫的欠條,說這筆錢可以去追討回來。想來,周楠是拿不出這麼多錢的,正要借這個由頭叫他在衙門里呆不下去。于是,翁春就自告奮勇,和素姐一道殺到周家莊。

    “這次如果能夠幫梅家辦了周楠,梅員外一高興,沒準就把二小姐嫁給我了,哈哈,到時候抱得美人歸不說。以梅家的財力,怎麼也得陪嫁幾百畝上好良田吧?大丈夫,就是要尋找一切機會節約二十年的奮斗時間。”翁春想得美好。

    現在听周楠說跑這破這一點,翁春一張臉變得通紅,喝道︰“你這個賊胥,休要以小人之新度君子之腹。”

    周楠喝道︰“翁春,今日是我與梅家的事,同你無關,馬上給我出去,否則,休怪我無禮了。”

    翁春還要罵,素姐道︰“翁相公,還請你出門等等,我就說兩句話,說完就走。”

    等到翁春出去,素姐道︰“方才翁相公就是我的意思,也是我們梅家的意思。十天,十天之內你還我錢,我就將欠條給你。否則……”她悠悠地說,嘴上掛著冷笑。

    “否則怎麼樣?”

    “否則就別怪我梅家不講情面了,沒錢還,可以,拿你渾家抵帳。你妻子還算有幾分顏色,我做主了,就抵三百兩。”方才周楠看雲娘的目光中全是柔情,不知道怎麼的,素姐心中突然有一股強烈的怒氣涌起,嫉妒使得她幾乎要發狂了。

    “什麼,你!”周楠捏緊拳頭,眼楮里仿佛要冒出熊熊烈火來︰“你敢?”

    素姐淡淡道︰“我又有什麼不敢的,欠債還錢,沒錢賣兒賣女抵。沒兒女,賣老婆,總歸要給債主一個滿意的交代。”說完話,她諷刺地咯咯一笑︰“至于你將老婆賣于我,我又拿她做什麼,這你就管不著了。還有,你就是一個小小的書吏,又能怎麼樣。天下的事情脫不了一個理字,就算告到衙門里去,史知縣也保不了你,說不好你這個師爺的飯碗也保不住了。”

    周楠低聲喝道︰“沒錯,我是拿你們沒辦法。可別忘了,某可是在遼東做過十年配軍的,什麼凶人惡人沒見過。誰敢動我渾家,某大不了學那《水滸傳》中的打虎武松,來一個血濺鴛鴦樓。”


mk2258 發表於 2018-1-28 09:44
閑臣風流 第三十九章 周秀才你就是個坑爹貨

         


    屋內光線暗淡,只見周楠面容猙獰,狀如羅剎,素姐突地想起眼前這人以前可是殺過自己丈夫的,頓時懼了“啊”一聲低呼,連退了幾步。

    再看到周楠嘴角帶著的諷刺的笑意,她心中突有怒火騰起來。

    吸了一口氣,平復下蓬蓬亂跳的心髒,喝道︰“周楠,你想干什麼。沒錯,你這個賊配軍是什麼事情都干得出來,不管我卻不怕你。左右都是一條命,反正我活著也沒甚滋味死了也是一了百了。可是,你殺我又如何。自己自然免不了要上菜市口走一遭,但那債還是說不脫,依舊要著落到你渾家頭上。”

    周楠啞聲道︰“好狠毒的婦人,不就是三百兩銀子罷了。好,我會想辦法的。有什麼事情,你對我來就是,我接著。”

    “恩,既然你這麼說,我就靜侯佳音了。”素姐又看了看周楠家的陳設,突地一笑︰“看你家的情形,別說三百兩,只怕三十兩也拿不出來。不過,你這人倒不是個無情無義之人,至少還知道維護家人。十天,十天之後我會帶著欠條去找周師爺你的。到時候若拿不出來,也不要你家娘子抵帳,我一個婦人,現在又回梅家做少奶奶,有的是丫鬟小子使喚,要一個粗手大腳的鄉下女人做甚?我只要你!。”

    她指了指周楠︰“周師爺文彩風流,尤其是你在詩會上所作的‘西風多少恨,吹不散眉彎’那句,真是驚才艷絕啊!我們家二姑娘整日都將你這首《臨江仙》掛在嘴上,听得多了,妾身也記熟了。真好啊,真好啊,想不到我朝竟然有人能寫出這樣的佳作,即便是楊升庵的‘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也不過如此。既然二姑娘這麼喜歡,那麼我就把你弄進梅家去為奴抵帳。咯咯,一代詞宗竟然成為梅家的奴己,想想都覺得有趣。”

    她發出一陣銀鈴般的笑聲,眉宇間又是得意,又是仇恨︰“周子木,你本是我安東縣學生,又有如此才學,前程一片大好。可先是被革除功名,又被發配遼東。如今,又要做我梅家奴才,真真是每況愈下。對了,我家公公說了,一旦周師爺進了咱們家門,一定會和你好好親熱親熱。哈哈,到時候,周先生你可真是西風多少恨了。”

    這話說得好生惡毒,周楠禁不住抽了一冷氣。吸了一口氣,須臾,他平靜下來,淡淡道︰“看來,今日的一切都是你的手筆了?”

    素姐點點頭︰“對,都是我的意思。周師爺你也不是瞎子,方才想必已經看到這些欠條都是你寫給先夫的。為什麼早不拿出來,晚不拿出來,偏偏要選在此時。實話同你說吧,你當年殺死先夫,本以為你付出了十年徒刑的代價,咱們兩家這個仇怨也就這麼罷了。可是你這廝當日在淮安對我那般欺凌,我自然要投桃報李了。你是讀書人出身,當明白君子以直報怨的道理,卻怪不得別人。”

    原來,當初素姐的丈夫被周秀才殺死的時候才十七八歲,尚未行冠禮,經濟上也未獨立。像梅家這樣的大戶對于子弟的管束極嚴,除了在學業上的大筆開銷由家里承擔外,平日間每月也只五六兩銀子的月份,自己並沒有多少錢。

    周秀才向梅大公子借貸的時候,動用的是素姐的私房錢。讀書人之間,君子有通財之誼,這三百兩銀子人家也沒打算讓還。不過,周秀才一個讀書人也是要面子,執意要寫欠條。梅大公子拗他不過,只能一笑置之,只讓素姐將欠條收下,也不當回事。

    素姐這會被周楠從淮安抓回梅家,自然免不了被婆婆一陣羞辱,心中本就有氣。又想起周楠那日故意裝出不認識自己,許下山盟海誓將自己這個嫂嫂連嫖兩次,最後卻拔鳥無情。如此深仇不報,枉為人子。

    當下,她就尋出當年的欠條,稟告了公公,又為了避嫌,同翁春一道來周家莊逼債。

    “好了,我的話講完了,周師爺好自為之。”看到周楠一臉頹喪模樣,素姐心中大塊,咯咯笑著,就要告辭而去。

    突然,周楠道︰“素姐,我尚有一事不明,還請解惑。沒錯,你婆婆對你是不好。可這十年都過來了,為什麼突然想著要離家出走。其實,人生也就那幾十年,忍一忍就過去了。再說了,再梅家你至少能夠保證衣食無憂,你一個弱女子漂泊江湖,又做的那種生意,何必尋苦吃,自甘輕賤?”

    這話說得平淡,卻正好戳到素姐的死穴上。她霍地回頭,一張臉氣得煞白,身子也在微微顫抖︰“姓周的,你當我是那種不要臉的**蕩婦,是不是還要怒罵我是個人盡可夫的娼婦?實話同你說,我當年也是官宦人家的千金,無奈家中遭難,這才進了教坊司。可是,在館多年,卻一直都是冰清玉潔的身子。我這一輩子,也就先夫和你兩人。原本以為你是個值得托付終生之人,卻不想是我瞎了眼楮,看錯了你這頭禽獸。”

    “至于我為什麼要離開梅家。”她捏著拳頭︰“自由……自由比什麼都可貴,我是自由的……姓周的,咱們後會有期。”

    說完,她就推開房門出去,正要上轎子,突然停下來牽住雲娘的手,一笑︰“姐姐生得好樣貌,真真是一個天仙般的可人兒。”

    見她如此親熱,雲娘一呆。

    素姐又小聲在她耳邊道︰“姐姐真是好福氣,嫁得如此好的郎君。周郎英俊瀟灑,又知冷知熱,龍精虎猛,叫人回味無窮啊!奴家嘗過周郎的滋味之後,至今難以忘懷。姐姐可得將自家夫君給看好了,休叫人搶了去。咯咯,咯咯!”

    雲娘一張臉變得更加蒼白。

    坑爹啊,以前那個周秀才就是個坑爹貨!此刻,坐在水渠邊上,周楠還真有跳進水里一了百了的心思。

    三百兩銀子,十天之內還清,那不是要命嗎?若真被梅家抓去做了家奴,沒有了衙門典吏身份護身。以自己和他們的血海深仇,不出幾日安東縣的失蹤人口名冊上就要多一個名字。

    就算梅家不想要他周楠的性命,一通折磨下來,定然會叫自己生不如死。

    人到了這個份兒上,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正惶惑中,雲娘溫暖的手握住了︰“相公,世界上沒有什麼過不去的坎,無論怎麼樣,我相信你都會平平安安的。你是不是遇到什麼過不去的坎了,實在不行我去一趟娘家叫爹爹和兄長想想辦法。”她也不明白方才那婦人過來尋周楠究竟為何,不過,顯然不是好事。

    “找岳丈……我看還是算了,放心好了,沒事的。”周楠苦笑,開玩笑,楊六爺也就是普通人家,根本就拿不出那麼一筆巨款。再說,這就不是錢的事情。這是你死我活的斗爭,就算你還了錢又如何,人家依舊會尋你晦氣。

    “沒事就好,我相信相公你能度過這一難關的。男人在外面行走,自然免不了招呼應酬,我也能夠理解。”雲娘柔柔地安慰。

    先前素姐同雲娘所說的話,周楠正好在她們身邊,自然听到了。頓時大為尷尬︰“娘子,我……”

    “不用說了,沒事的,沒事的。我也不是個忌妒的婦人,若是相公看上哪個女子要帶回家來,我也不會慢待人家的。”

    周楠大窘︰“娘子你想哪里去了,我如何會有那種心思,這樣的話休要再提。方才那婦人究竟是誰,我也不好同你說清楚。但是你放心,我和她卻是沒有任何關系的。”

    雲娘只微微嘆息一聲,素姐連床第之事都說,顯然和自家相公又過那麼一段。她又不是傻子,怎會听不懂︰“好的,不提了。對了,相公,看起來你最近遇到些事,我就暫時不進城了。”

    周楠想了想,也對,在周家莊,好歹還有一百多號鄉親。如果有事,喊一聲,大家都會過來幫忙。如果進城,自己又不可能一天到晚守著雲娘,確實不安全︰“好吧,等我安頓好了再來接你。十天,十天之後。”

    十天,十天大限可不是那麼好過去的。

    告別了雲娘回到縣城之後,周楠決定不再頹廢,無論如何還是要振作起來想想從什麼地方弄點錢回來。

    于是,我們的周師爺前所未有的勇于任事,主動承擔起了收繳百姓所欠的往年稅款的重任。要想弄錢,就得搞事。否則,成天坐在承發房里,銀子又不會從天上掉下來。

    史知縣雖說上了折子主動認領了改農為桑的新政,可朝廷要等到吏部主事來實地核查無誤之後才會批準減免往年的積欠。

    這事成不成還兩說,所以,該催繳的款子還是要催的。

    世界上的事情但凡涉及到利益,都免不了有矛盾有沖突。按照國朝的規矩,夏秋兩稅都會落實到地方里保頭上,讓他們代為征收。糧食入庫之後,還得由鄉里的糧長組織人手將皇糧解送到指定地點。比如安東縣的夏秋兩季的糧食就要送去山東濟南府。然後由那邊的糧長接手送至京城,這樣一站一站接力。

    遇到皇糧國稅征收不上來的時候,衙門才會啟動國家暴力機器,出動衙役,該打的打,該強征的強征,該抓的抓。

    歷來,清繳積欠都是一件吃力不討好的事。收回欠款本是你應盡之責,收不回來是你無用,等著被知縣大老爺訓斥吧。因此,這種事情大伙兒都是避之惟恐不及。

    這次周楠竟然主動請纓,各房的師爺們都是大喜過望,爽快地將這塊燙手熱山芋丟過來,還撥了兩個快班的衙役給他使喚。

    可惜,周楠在外面跑了幾日,最後才發現自己還是太幼稚了。在這農業社會的大明朝,嘉靖嘉靖,家家皆盡可不是鬧著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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