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閒臣風流 作者:衣山盡(已完結)

 
mk2258 2018-1-20 12:27:2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20 69168
mk2258 發表於 2018-2-18 16:42
閑臣風流 第六十章 禮房(求推薦票)

         


    趕走石千石之後,史杰人自回後衙補瞌睡。按照史老爺的生活習性,這一覺要睡到午後才起。

    周楠今天故意鬧出這麼大動靜,心中難免不安,就跟了過去,賠笑︰“縣尊,今天這事卑職打攪了大老爺的清靜,還請恕罪。”

    史知縣懨懨地躺在胡床上,不滿地看著周楠,問︰“今天究竟是怎麼回事?”

    周楠就將自己的推測大概同史知縣說了一遍,道︰“定是那梅康在石千石那里使了錢,要害卑職。縣尊你想啊,梅家承運鹽道的官鹽這麼多年,這兩人沒有勾結才怪。可惱我衙幫知事所解決了人力短缺的麻煩,石千石不但不感激,反恩將仇報。他這次陷害周楠,那就是同大老爺過不去,此事絕對不能就這麼算了。”

    周楠心想,如果史杰人這個朝廷命官站出來為自己做主,告到鹽道衙門去。雖說不能把石千石如何,但也能讓他狼狽不堪。至少,也能叫姓石的老實一段時間。

    卻不想,史知縣卻呵斥道︰“怎麼,你還嫌本官的麻煩不夠多,還要叫某去尋鹽道衙門理論?你這廝正事不做,整天只知道惹是生非,著實可惡。為了你和梅家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弄得縣里風言風語,縣衙一塌糊涂。從今日起,你也不用在承發房當差了,自回家閉門思過,本官不想再看到你。”

    說罷,就打了個哈欠,把周楠趕了出去。

    他生物鐘顛倒,一大早就被人叫醒,心情惡劣,起床氣再按捺不住,立即就發作出來。

    史知縣的性子周楠最是清楚不過,知道在這種情形下是不能惹他的,就一施禮退了下去。

    什麼閉門思過,什麼不用再當差了,估計也是他在氣頭上說的話。等過了中午,史知縣睡美了,心情好了,再去聊上幾句,也就過去了。

    回到承發房,將手頭的積下的事務處置完畢,眼見這已是中午。跟手下叮囑了幾句,周楠就要回家。一個書辦就過來了,拱手道︰“見過周師爺,已是午時用飯的時辰。也是巧了,在這里踫到你。所謂相請不如偶遇,沒啥說得,今天這頓飯我請了,還請周師爺賞個光給小的一個面子。”

    這個書辦在衙門刑房當差,姓水,是個滑不溜手的老資格。

    听他這麼說,周楠心中暗笑,什麼巧了在這里踫到你,什麼偶遇,你偶遇到我承發房里來?

    大伙兒都在一個衙門里當差,說不好要打一輩子交道的。他專門跑這里來尋我,肯定有事,可不單單是為了請吃一頓飯那麼簡單。

    這個面子還是要給的,周楠就笑道︰“老水,是啊,這麼巧,走走走,咱們吃酒去,你我弟兄正好親熱親熱。”

    出了衙門,走了一條街,便進了一家清淨的酒樓。

    布了菜,酒過三巡,老水才道︰“今日我來找周師爺還真有事要請你幫我個忙。”

    周楠︰“老水,咱們什麼交情,有事盡管說,如果能夠幫上忙,我自然不會推辭。不過,可說好了,刑案我是不會踫的。”古人有一句話說得好︰縣衙大門朝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

    公人吃了原告吃被告,也算是一筆可靠的經濟收入。入鄉隨俗,周楠也收過別人的錢,處理過幾個民事官司,不無小補。

    不過,他有一個原則堅持不動搖,那就是堅決不踫刑事案子,不收人血銀子。這種錢若是收了後患很大,而且自己良心上也過不去。所謂︰公門里面好修行。

    堅持原則,不忘本心。

    老水道︰“周師爺為人正直,大伙兒都是知道的,如何肯叫你為難?今天這事你還真能辦成,若行,老水記你一個人情。”

    他在刑房當書辦,專門處理治安案件,將來自己未必不求到他那里去。周楠就點點頭,道︰“老水你說。”

    老水︰“事情是這樣,這馬上就是童子試了,我有一個堂弟,父母雙亡,讀書倒是可以的。說不好將來也能中個秀才,也算是能光耀咱們水家門庭。不過你也知道的,咱們因為身份關系,不但自己,就連族中親戚也是不能參加科舉的。”

    明朝的科舉制度甚是嚴格,考生三代以內要沒有人從事賤業,沒有犯罪前科。否則,就沒有考試資格。

    周楠︰“是啊,咱們這種身份,也是很無奈的事情。”

    老水︰“師爺你听我把話說完,我家那兄弟心氣也高,為了自己的前程,就把自己過激過一個遠房伯父,如此,履歷終于能看了。”

    周楠︰“這個辦法不錯啊,也符合咱們大明朝科舉制度。”將自己過繼給身家清白的遠房親戚確實是個好辦法,從制度層面上也叫人無話可說,而且,大家祭祀的是同一個祖先,在孝道上也挑不出錯來,只傳出去有點壞名聲。但為了一個秀才功名,還是值得的。

    實際上,听老水話中的意思。他這個兄弟讀書雖然還算不錯,可能夠考中一個秀才功名,能夠替他們水叫揚眉吐氣,擺脫低賤的身份就好。至于舉人和進士,也沒有想法。

    這代人不行,還有下一代人。書禮世家就是這麼來的,讀書是一件代代傳承的事情,一個家族的興旺,乃是一場接力賽。

    老水苦笑︰“話是這麼說,可怕就就衙門里不答應,還請周師爺你高抬貴手放我家兄弟一馬,給他報個名。”

    說罷,他從袖子里掏出一枚大約三兩重的銀子塞到周楠手上︰“這是我家兄弟的一點心意,還請給個面子。”

    “咱們什麼交情,如何能夠要你的錢。”周楠忙將銀子還了回去,道︰“老水你這話說得倒是奇了,真要說情,你大可去找禮房啊!”縣試的具體工作是禮房負責的,和承發房可沒有一文錢關系。

    老水一臉的疑惑︰“師爺你不知道嗎?”

    周楠︰“我知道什麼?”

    老水笑著說︰“周師爺你還裝,咱們什麼關系,至于嗎?”揶揄了他半天,才說,禮房的劉典吏年紀大了,已經回家養老,補了一個子弟進衙頂班。如此,禮房典吏的位置就空了出來。最近又開童子試,衙門里的事情實在太多,需要一個得力之人主持。史杰人就有意讓周楠擔任這個禮房典吏,負責此事。

    “恭喜周師爺,恭喜周師爺。”老水不住拱手︰“我家兄弟的事情還請師爺多費心。”

    “我去做禮房典吏,此話當真?”周楠胸口仿佛被人狠狠地打了一拳,頓時色變。

    見他臉色不對,老水︰“師爺,你怎麼了,這不是好事嗎?”


mk2258 發表於 2018-2-18 16:43
閑臣風流 第六十一章 人心易變(求推薦票)

         


    “好事,確實是好事。”周楠笑得比哭還難看,道︰“老水,這事我記下了,如果能夠幫上忙一定幫,錢你先收回去,再說再說吧。”

    老水以為他已經答應了此事,高興起來︰“那我就替我那兄弟多謝師爺了,來來來,我再敬你一杯。”

    周楠哪里還有那心思和老水吃酒扯閑篇,胡亂扒拉了兩筷子就回家去了。

    “相公,我回來了。”剛到家,坐了不片刻,雲娘就從外面進來,背上背了一個騰條編的背簍,塞滿了東西。都是諸如雞蛋、干黃花、蝦醬一類的土產,不用問是娘家送的。

    她一洋樣取出來,讓小蘭收好。

    雲娘顯得非常高興,道︰“我這次回娘家已經與爹爹和兄長說好了。”

    “什麼說好了?”周楠有氣無力地問。

    雲娘︰“就是運鹽的事情啊,爹爹已經開始準備木料造船了。”看周楠神色不對,她有些疑惑,小聲問︰“是不是鹽道那邊的人又反悔了。”

    “豈止是反悔……”現在都和石千石變成仇人了,周楠悶悶道︰“你怕是再要回娘家一趟,給岳丈和大舅哥說,此事先放一放,不急。”

    “都說好了……現在……”雲娘嘆息一聲,卻不再問下去︰“好吧,我明日再回去跟他們說說。”

    周楠知道雲娘這次回娘家,大舅哥听到這個消息怕是要給她甩臉子。就握住她的手,滿懷歉意道︰“委屈你了。”

    雲娘微笑道︰“這事做不成肯定有原因,我一個婦道人家自然不會多問,相公,我不怪你。父親和兄長心中失望,埋怨我兩句也是有的,不委屈的。”

    “哎!”周楠嘆息一聲,搖頭,用手支著下巴,心中有邪火拱起︰禮房典吏,這可是我盼望許久的職位啊,被梅康和石千石這兩個混帳東西這麼一鬧,盡付東流,真是不可原諒。

    在明朝的縣一級政府機構,對于中央六部,也設了禮、吏、工、刑、戶、兵六房,各有一個典吏執掌。

    和中央政府機關一樣,六房中以管人事的吏房為首。可是,禮房有話說,他覺得自己才是排在頭一號的。

    听老水先前的話,禮房的典禮退休,史知縣的意思是讓他補這個位置。

    雖然說周楠現在也是典吏,可承發房和禮房完全就是兩回事。

    承發房就是個傳達室,本身卻沒有什麼權力。他所有的權力全部來自知縣的信任,知縣若是信重于你,你就是個大秘、衙門大管家;若對你失去了信任,你就是個收收發發的看門老頭。

    但禮房典吏卻不同,那可是有實權的。打個比方,這個職位就相當于後世的宣傳部長,文教衛一把抓,常委會排名前五,妥妥的一方決策人。

    這次童子試縣試就由禮房負責考生報名、考生身份審核和印刷考卷。這年頭能夠讀書的童生,誰不是大戶人家子弟。和他們打交代,好處自然不少,還能積累下不少人脈。

    可今天石千石在衙門里這麼一鬧,史知縣大怒,直接讓周楠回家面壁思過,把他盼望已久的一個實缺給攪黃了。

    現在,周楠只能心中叫苦。早知道如此,先前看了石千石就直接逃他娘的,又何必鬧出這麼大動靜,惹得史杰人不快。

    這才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世界上可沒有後悔藥可賣。

    真是不甘心啊。

    接下的一天,雲娘又回了一次娘家。回來之後,雖然有說有笑,可眉宇中卻隱約帶著一絲郁悶,可件這趟娘家之行不是那麼愉快。

    周楠可不願意呆在家里,依舊去衙門當差,並硬著頭皮求見史杰人,結果被人檔了駕,只說︰“縣尊叫你在家中閉門思過,也不用到衙門里來了,不見。”

    縣衙只那麼大點,世界上也沒有不透風的牆。周楠在史知縣那里失了寵,消息很快傳開去,大家看他的眼光自有不同。

    至于老水,也不來找了,只整天朝禮房跑,問新任的禮房師爺的人選定沒有,是誰?

    看到周楠,也是愛搭不理。

    真是一個小人,周楠心中氣憤。故意攔住他,道︰“老水,你兄弟的事情我想了想,咱們什麼交情,這事我得幫幫。這樣,叫你兄弟晚上到我家里來一趟,我問問他的情況。”

    老水強笑︰“多謝周師爺的美意,我家兄弟這幾日在家復習功課要緊,不能耽擱,還請原諒則個。”

    周楠再忍不住了,冷冷道︰“想來老水你是看我這個禮房師爺當不成了,不肯來燒我這個冷灶。”

    老水不住拱手︰“楠哥兒,我的周兄弟啊,你當我老水什麼人呀,冤枉死我了。哎,我那頭還有點事,告辭,告辭!”

    看到他的背影,周楠身邊的林阿二一口唾沫吐了出去︰“狗眼看人低的東西,用得著師爺的時候師爺師爺叫得親熱,見師爺你落了勢,卻改口叫周兄弟,楠哥兒了,我呸!”

    周楠的行情急劇看低,公門盡是趨炎附勢之輩,不說別人,就連林阿大這幾日也不來周楠這里走動。只阿二這人腦子比較簡單,還來他這里侍侯。

    “阿二,你這人不錯,患難見人心啊!”周楠感嘆地吟道︰“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林阿二眨巴著眼楮,說︰“師爺,我阿二一向被衙門里的人當成傻子,也就你對我好。戲文里說,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這個道理俺也是懂得。你是俺師爺,一輩子都是俺的師爺。師爺,俺就說一句。大老爺現在是在氣頭上,以你的才干和功勞,他卻是離不得你的。多求他幾次,沒準縣尊的氣就消了。”

    “怕是去求情也沒什麼用。”

    “怎麼沒用,到現在禮房的師爺都還空著,顯然是等師爺你。”

    “也是。”周楠點點頭。

    接下來兩日,他每日都尋下午去後衙求見史杰人。

    可是,史知縣只是不見。問侍侯在他身邊的書辦。不是回答說大老爺正在鼾然高臥,就是在書房看書,反正就是不見。
mk2258 發表於 2018-2-18 16:44
閑臣風流 第六十二章 疑心暗鬼(一)

         


    上次朝廷外察歲考,再加上吏部主事王若虛來淮安府考核安東縣改農為桑的試點。因此,今年的童子試就被耽擱了,順延到了本月。

    童子試有三關,先是本縣的縣試。

    縣試過關之後,考生要到淮安府參加府試。

    府試合格,則在一個月之後參加院試。

    至此,童子試才算結束。最後中式者獲取秀才功名,能夠獲得免除徭役,見官不跪、每年免除兩石的賦稅/

    看起來好象沒有多少經濟上的實際利益,可卻獲得政治上的特權。到這一步,你已經脫離了老百姓的範圍,邁入了士紳的階層,有了一定的軟實力。

    這種軟實力在地方上為你帶來的政治上的好處,卻不是用銀子能夠衡量的。

    也因為如此,地方上的大族、大戶都會動用手頭的所有資源供養子弟讀書。

    每年縣試報名的時候,縣衙里都擠滿了人。

    街上手捧書卷,搖頭晃腦發出朗朗讀書聲的童子們成為一道亮麗的風景線,也不知道他們是從哪里鑽出來的。

    淮安頗富,讀書人多,別說後面關系到秀才和舉人功名的院試,就連科舉第一關縣試的競爭都非常激烈。

    據周楠手頭得到的資料看來,今年安東縣報名參加縣試的考生有四百三十一人,而最終被錄取,有資格參加府試的則只有五十人。十中取一,難度不小。

    又據說,如今安東縣有秀才功名在身的秀才達驚人的兩百之巨。每逢鄉試秋闈,這麼多人也不可能都進省城考場。不然,每年出那麼多秀才,幾十年下來,若是人人都要去考,考場還不被任何給擠爆了。

    如此一來,每到大比之年,縣里就會組織秀才們加上試一場,被錄取者才能去省城參加鄉試。

    由此可見,生在南直隸,要想靠科舉入仕是何等之難。

    還好淮安府隸屬于南直隸,如果和明朝初年那樣直接歸南京管,府中秀才要去和南京、甦州那些大名士、大才子、考試機器競爭舉人名額,純粹就是送死。

    有時間,周楠心中不覺對明朝的教育制度大大地腹誹︰“淮安府明明就是北方,應該將淮安、徐州和鳳陽合在一起單成一省才對,現在好了,把考生們劃在南直隸,參加南榜的科舉考試,對他們來說就是地獄模式。難怪淮安經濟如此發達,可在明朝歷史上卻沒有出什麼人物。

    說起來,周楠倒是對以前那個周秀才有點佩服了。那家伙十六歲就中了秀才,做了縣學廩生,將來甚至還有可能在強手如林的南直隸搏得一個舉人功名,確實是個才子。

    當然,現在的周楠已經絕了科舉入仕之念,以往種種也不是他關心的事情。

    他只是看到衙門中最近幾日吃得腦滿腸肥的禮房書辦們眼紅。

    “哎,本相公這幾日起碼少收入了十兩銀子。”躺在院子里的涼椅上,看著頭頂那一樹開滿了紫花的槐樹,周楠不住嘆息。

    十兩銀子,是自己兩個多月的收入。自己惡了知縣,只能眼睜睜看著同僚發財,真真是悲痛莫名。

    “相公,錢賺多賺少不要緊,關鍵是一家人平安,平安是福。”坐在旁邊的雲娘輕輕搖著扇子,送過來徐徐涼風︰“外間的事情妾身也不懂的,不過,听隔壁的大嬸說,縣試不過是科舉的第一關,也算不得什麼,任何人想去考,報個名就可以。我就不明白了,那些大戶干嘛要使銀子通關節,那不是糟蹋錢嗎?”

    听雲娘問,周楠來了談性,將明朝的科舉制度大概同妻子說了一遍。最後道︰“沒錯,縣試確實不要緊,考的時候又不糊名,題目也簡單。取誰不取誰,但憑知縣的心意。若是通了他的關節,當場就能取了。”

    “大戶們進衙門活動,使了錢,討了知縣的歡喜,自然放他們的子弟過關。這些送過去的錢,知縣自然要拿大頭。但禮房的書辦們也要分潤一些,一場考試下來,禮房師爺拿個一二十兩,書辦拿個五六兩也易,算是禮房每年最大一筆收入。”

    “哦,原來如此。”雲娘終于明白過來,忍不住道︰“這縣試竟然要花錢去買,寒門子弟如何能夠出頭?”

    周楠︰“娘子你這就不明白了,知縣也是要臉面的。如果錄取的考生都是大戶人家的子弟,一旦寒門學生鬧起來,名聲敗壞不說,還要受到朝廷懲處。因此,一般來說,每年童子試如豪門子弟只取三成,另外三成名額則給寒門子弟。其余四成,只看文章做得如何。”如此,算是把各方和各個階層的都照顧到了。

    說完,周楠笑道︰“這也算是官場和考場上的潛規則,我大明朝無論做什麼事情,都講究一個平衡,科舉也是如此。”

    “還有這麼個說法。”雲娘笑著道︰“听相公剛才說,到了院試和鄉試就要糊名,全靠文章取士。若那些大戶子弟進了考場做的卷子一塌糊涂,豈不是讓取他們的知縣和知府沒臉?而且,若考中的都是寒門子弟,大戶人家的銀子不是白花了?”

    院試和鄉試取誰不取誰,官員們自然有他的法子,只不過那些手段非常高明也非常微妙,一時也解釋不清楚。

    另外,誰說大戶人家的子弟就是草包?讀書從來都是一件非常費錢的事情,或者都費勁的赤貧階層還讀什麼書呀?

    能夠進考場的考生,至少也是個小自耕農。

    “不會白花的。”周楠一想起自己現在的處境,心中一陣煩躁。苦笑著說︰“娘子,別說縣試的事情了,聊點開心的。”

    開心的,抱歉,最近好象還真沒有。

    正在這個時候,院門蓬一聲撞看,就看到佷女小蘭披頭散發進來。一看到雲娘,就大哭著撲進她懷里︰“嬸嬸,嬸嬸,我被惡人侮辱了,快叫大伯帶人去捉,嗚嗚嗚……我沒臉見人了,我不活了!”

    被無行浪子調戲……強女干……不可能啊,真當色狼登徒子眼瞎?

    小蘭生得黑瘦,根竹桿一樣,身上簡直就看不到半點女性的符號。進城和周楠夫妻生在一起之後,總算知道每天洗澡換干淨衣服,可因為不懂得化妝和服飾搭配,經常是一身大紅大綠,艷俗爆表。這樣的女孩子多看一眼都心煩,為她判上幾年徒刑,值得嗎?

    不過,她好歹是我周師爺的佷女,踫她,就是沖我來的。周楠一臉鐵青,喝道︰“誰,究竟是誰?”

    不等周楠問完,雲娘忙喝止住他︰“小蘭,我們進屋,有什麼事情你先給嬸嬸講。”

    這事畢竟關系到一個少女的名節,如何能夠拿出來說。

    小蘭卻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哭得眼淚將臉上的脂粉沖出幾條痕跡,看起來甚是滑稽︰“听說是鹽道知事所石家的,一個胖女人,嗚嗚,伯父,你要給佷女做主啊!我不活了我不活了……”

    胖女人,石家,難道是石千石的佷女?蕾絲邊,女同,想不到啊想不到,濃眉大眼相貌堂堂虎虎生威的三丫也有這麼高雅的愛好!

    小蘭︰“伯父,嬸嬸,剛才小蘭出門去賣菜,剛到菜市,一個胖丫頭就帶著兩個家丁過來問我是不是周家的,還對佷女百般羞辱。說什麼,看你瘦成一根棍子,也不知道人家喜歡你什麼地方。你姓楊吧,周楠的娘子?我還因為你是個什麼天仙般的人物,周師爺為了你連本姑娘都看不上……看看你,有胸嗎,有屁股嗎,能生兒子嗎……”

    說到這里,小蘭一張臉因為羞憤而變成了豬肝色,眼楮除了眼淚還有怒火。

    “啊!”周楠瞠目結舌。

    他已經有些明白了,石千石的佷女三丫是看上自己了。不過,以他和石知事現在反目成仇的關系,這樁婚事自然告吹。

    三丫不服氣啊,哪個女兒不懷春,丑女也有春天,垂涎一個人的美色有錯嗎?

    听說周楠已經有妻子,三丫連帶著就把雲娘也恨上了,估計也派人來打探過。這次小蘭出門買菜,卻被她誤認做雲娘,就上前一通羞辱。

    “那女子可是相公在外面的女人?”雲娘突然滿面羞愧︰“都是妾身的錯,沒能侍侯好相公,到如今也沒能為周家誕下一兒半女。若相公要納妾,只需說一聲就是,何必遮遮掩掩。若是傳了出去,別人卻要說雲娘是個心胸狹窄不能容物之人。”

    “啊!”周楠繼續瞠目結舌。

    他原本以為雲娘一旦誤會自己在外面有女人了,會和現代女子那樣大發雷霆,一哭二鬧三上吊。鬧得自己實在頂不住,寫下保證書保證以後再不出軌,並將所有工資全部上交才肯面前原諒一回。

    卻不想雲娘不但不怪周楠,反做了深刻的自我檢討。

    這女人實在太善良了,封建禮教真是反人性。

    雲娘︰“相公若要納那姑娘,可選個吉日,妾身這就去收拾間屋子出來,不能叫人家委屈了,也叫人笑話咱們周家妻妾不和。”

    “我不是,我沒有!”周楠連忙辯解。
mk2258 發表於 2018-2-18 16:44
閑臣風流 第六十三章 疑心暗鬼(二)

         


    “我看就是,那胖丫頭說了,她死活要嫁給伯父做我的嬸嬸。”小蘭也沒有眼力勁,適時插上一句。

    周楠憤怒地看著他︰“小蘭,不說話沒有人當是啞巴。”

    小蘭不服氣︰“那胖丫頭在我身上又摸又掐,還當著那麼多人的面,佷女這個臉丟大了,這個口氣咽不下去。”她不肯罷休,繼續挑撥道︰“嬸嬸,胖丫頭還真把我當真你了。她可不是要到咱們周家做妾的,她放出大話,說要趕我,也就是你出門,自做大妻。什麼東西,看她那模樣也配!”

    “啊!”這次換成雲娘瞠目結舌了。

    周楠︰“雲娘,進屋去,你听我仔細說說這事。”

    “好吧。”雲娘點頭。

    小蘭還是不肯放過︰“伯父,快帶兵去把那小娼婦給捉了,投進大牢里。惹我,也不看看我是誰,我伯父是誰?”

    周楠苦笑︰“知道她是什麼人嗎,鹽道知事所知事的佷女,我拿她可沒有辦法。”

    小蘭︰“怎麼可能,伯父不是師爺嗎,很威風的。”

    “住口,你懂什麼,以後少說不相干的話。”周楠終于惱了,呵斥了她幾句,就和雲娘進了屋關上門。

    听周楠說完他和梅家、石千石的過節,梅娘才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脈,嘆息道︰“原來如此,看來咱們和梅家的冤仇已經深得化不開了。我就說這幾日我家門口總有陌生人探頭探腦的,估計是梅家和知事所來尋仇的,今天石千石的佷女更是直接欺負到小蘭。相公,你常在外面行走,須多個心眼,防著他們害了你。”

    一想起周楠面臨的危險,雲娘就俏臉發白。

    周楠安慰她說︰“放心好了,我可是正經的朝廷任命的吏員。你想啊,一縣的吏員可是在吏部登記造冊的,突然出了事,朝廷肯定要過問。上面追查下來,梅家和石千石也承受不起。所以,我的人身安全還是可以得到保證的。”

    雲娘急道︰“相公,你就這樣凡事都不放在心上,小心些總是好的。”

    當天晚上,雲娘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塌實。

    話雖這麼說,周楠還是有些擔憂,接下來他多了一份小心。可如此一來,一出家門,他都感覺有人在盯梢自己,要尋個僻靜地地方對自己不利。

    如此一來,他都快弄出神經病了。

    “不能再這麼下去,不然我非瘋了不可。梅康、石千石,你們還有完沒完?”周楠氣得咬牙切齒。

    老這麼被縣衙投閑置散也不是辦法,周楠還是決定厚著臉皮湊到史知縣那里去,希望經過這幾日,這個史杰人的氣消了些。

    照例被擋在後衙門外,候了半天,終于有一個師爺出來,道︰“周師爺,縣尊說了你這事實在胡鬧,也是給你一個教訓。知縣大老爺說了,雖說石千石可惡,可知事所和縣衙畢若是反目,傳出去卻甚為不妥,有損他老人家的官箴,須得你卻解決了石知事誣陷你為盜賊這個誤會。在沒有解決這個問題之前,你也不用回衙來。就算回來,他也不肯見你。”

    說完,師爺就苦笑著勸周楠︰“周典吏,此事明眼人都知道是梅家在背後搞鬼。梅家畢竟是縣里的大戶,縣里但凡有事還得他們出錢出人出力。那天的事大老爺替你撐腰,算是過去了。可保不準梅家以後又出什麼妖蛾子。老這麼下去也不是辦法,事情總得解決啊!”

    周楠負氣道︰“解決,怎麼解決,這仇已經化不開了,難道我得想個辦法將他梅家徹底鏟除,抄家滅門不成?我如果有這個本事,還用在縣衙做一個小小的典吏?要不,我出銀子找打行的人把梅康給弄死算了。”

    所謂打行乃是明朝中後期市井文化特有的產物。

    隨著明朝資本主義萌芽的出現和商品經濟的進一步發展,江南、江北各大小城市逐漸繁榮起來。加上南方人多地少,大量失地農民涌進城市謀生。但城市里要想求一條活路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于是,一批沒有一技之長的青年後生就聚集在一起,組成類似于黑瑟會的犯罪團體。

    平日里以幫人打架斗毆為生,因此,這種團體就被人稱之為打行。

    那師爺大驚︰“冷靜,冷靜,周師爺大好前程,豈能出此下策?”

    “我是干這種事情的人嗎?”周楠用看智障一樣的目光看了他一眼。請打行的人滅梅家的門,那不是開玩笑嗎?梅家有多少人口,我有那麼多錢請殺手嗎?

    再說了,就算我有這麼多錢,打行的人也未必有這個膽子。人家梅康是什麼人,一輩子在江湖上廝混,是打行的老祖宗。你跑上門去,那不是關公門錢耍大刀?

    自己不過是說說氣話,這人竟然當真。連真話和氣話都分不清楚,可見這縣衙中也沒有人才。

    “是是是,周師爺自然不是做這種事情的人。”那師爺連連點頭,又道︰“鹽道知事所的人飛揚跋扈慣了,梅員外又不是個正經出身的人,凡事須小心些。不過,周典吏吉人自有天相,也不用過于擔心。”

    在古代有抄家縣令,滅門知府的說法。可見官府的權威,一個地方官如果要整死你,隨便尋個由頭,也不是沒有辦法,如果有史知縣幫忙,事情也不是不可為。問題是,史杰人也沒有理由做這種髒活,你周楠只不過是他的一個得用的手下,又不是他的親兄弟,親兒子。

    “又是叫我小心,看來,全縣的人都知道姓梅的和姓石得要害我啊!”周楠仰天長嘆。

    那師爺又道︰“對了,周典吏大家同僚一場,平日間也算相得,要不你過得三五日再過來,大老爺到時候心情一好,說不好就讓你去禮房了呢?”

    周楠大奇︰“過得三五日又如何,我怎麼听不明白。”

    那師爺小聲道︰“周典吏這幾日沒有當差,原來還不知道這事。有消息說,縣尊改農為桑一事合了上面的心意,朝廷的褒獎下來了,要調大老爺到雲南楚雄府定遠縣做知縣。這可是天大喜事啊!”

    從淮安府安東縣這種繁華之地調去雲南偏遠地區為官,在現代人看來,這已經是大大的貶斥。可是,對明朝官員來說,听到這樣的任命卻是歡喜莫名。

    這涉及到明朝政治的一個游戲規則。

    一個官員年紀大了,朝廷都會讓他們去江南繁華似錦的好地方享受幾年福,順便弄些錢,再退休回家,算是對他們為國出力一輩子的體恤。

    所以,當你接道吏部的通知,讓你去甦州、杭州、南京做官,你也別高興,這說明你的政治生命已經走到盡頭。

    想法,如果放你到邊遠地區,那是讓你養望,讓你在富有挑戰性的崗位接受考察,說明朝廷將來要大用你了。

    “什麼,縣尊要調去雲南!”一向鎮定的周楠失聲低呼,心喪若死。

    鐵打的衙門流水的官,史杰人這一走,自己最大的一座靠山倒了。

    而自己現在有了吏員身份,是國家政治編制人員,不可能跟他一起去。

    換了個知縣,周楠將來在衙門里是什麼地位還兩說,梅康和石千石會放過他嗎?

    流年不利,犯小人了,周楠心中閃過這個念頭。

    “不行,不能這麼下去,趁史知縣還在安東,我手頭還有點權力,得盡快將我和梅家恩怨這件事處理了。大丈夫,豈能坐以待斃?”

    到了承發房,周楠一邊喝茶,一邊低頭思索。

    正想著,林阿大湊了過來,低聲道︰“師爺,你以前叮囑過小的盯著梅家,但凡他那邊有異動,立即報來。小人听說了一事,特來告之。”
mk2258 發表於 2018-2-18 16:45
閑臣風流 第六十四章 招聘

         


    看到林阿大,周楠氣就不打一出來。這廝就是個老公門,滑不溜手。在以前見自己在衙門里正紅,就緊挨過來討好投靠。現在見他周楠落了魄,這幾日就看不到人影了。

    回想起他那憨厚耿直的兄弟林阿二,周楠不覺感慨,都是一母所生,差距怎麼這麼大呢?

    周楠語帶挖苦地說︰“阿大,林衙役,如今我惡了知縣,現在的處境你又不是不知道。今天過來尋我,不怕被別人看了受到牽連。”

    林阿大一張老臉微微發紅,道︰“師爺說的什麼話,咱們弟兄以前在衙門里就是個芥子般的人物,得你提攜,現在日子過得滋潤,怎能忘記師爺你的恩德。”

    “哦,什麼恩德不恩德,我算得了什麼?”周楠繼續埋汰他。

    林阿大陪了半天笑臉,總算讓周楠心中的怨氣消了許多︰“說來,梅家究竟怎麼了?”

    “師爺可否知道梅家老三?”

    周楠眼前浮現出那個十二歲的孩子,這家伙跟他父親一樣生得魁梧雄壯,有些早熟︰“知道,梅樸,他怎麼了?”

    林阿大︰“梅樸報名參加今年縣里的童子試了。”

    “梅樸要參加科舉?”周楠若有所思地摸著下巴。

    林阿大說︰“是的,就在昨天來衙門禮房的報的名,當時師爺你不在。小的想了想,這正是周典吏你整治梅家的一個大好機會。”

    “機會,說來听听。”周楠振作起了精神,問。

    林阿大見周楠留意,低聲道︰“當年梅家老大讀書厲害,和師爺你同期中了秀才,得了功名,這事想必典吏也是知道的。梅老大的學問雖然比不上師爺你,可听人說以他的才學,進士先不提,一個舉人老爺是三根手指捏田螺——穩拿。”

    “梅家出身不好,底子不干淨。當年在水上做破落戶的時候也就罷了,後來梅康發了達,家資巨完,日思也想的就是家中出個有功名的老爺,再謀個官身保家護身。否則,沒有人做官,他梅家就是達官貴人們眼中的一塊肥肉。可惜,那梅家大公子不開眼,惹了師爺,死球了也是活該。”

    “梅大公子一死,梅家就將所有的希望都著落到梅三公子身上,從小家中就請名師教授,想的是至少弄個秀才功名出來,也好混進士林。師爺,你想啊,以梅家的財力和人面,如果梅三公子得了功名。梅家從此發達,師爺你個日子就難過了。”

    林阿大一臉猙獰,壓低聲音道︰“師爺,梅康早年在水上的時候作奸犯科,屁股上肯定有屎。不妨去查一查,把以前的案子翻幾件出來。就算找不著,隨意找幾條人命安在他頭上。現在淮河水正大,要尋一具浮尸也易。就算弄不倒梅康,也能叫他梅三公子考不成今年的縣試。”

    听了這一番話,周楠頓時有點心動。

    可轉念一想,卻是惱了,喝道︰“科舉來是國家綸才大典,豈容胡來?再說了,梅三公子真有才,就算今年不能參加縣試,明年呢,後年呢?就算在安東考不成,人家不可以去其他縣考嗎?”

    以梅家的財力,真為了子弟的前程,落籍到其他縣也是一件容易的事。

    “阻了人家上進的道路,這個仇還真要永遠化解不開了。所以,此舉斷不可為。”周楠喝道︰“你今天來就為說這事?”

    還有一句周楠不方便和林阿大講,史知縣馬上就要調走,最遲也是今年年底的事情。他一走,自己的麻煩很大。

    眼前自己最要緊的是好好想想如何自保,而不是去把自己和梅家的矛盾徹底激化。

    周楠也是有節操的,像這種斷人前程的齷齪手段,還不屑為之。

    “是是是,師爺說得是。”林阿大很狼狽,他也知道自己這進天躲著周楠,已經惹了他不快。心中暗道︰化解仇恨,殺子之仇怎麼化解,難不成你還想著和人家和好,梅員外要肯才怪。

    就回答說︰“師爺,小的今天來見你還有另外一件事稟告。這不還有半月就是縣試了嗎,,梅三公子現在卻有一件麻煩事。”

    周楠︰“說來听听。”

    林阿大︰“我听人說,梅三公子的先生說他讀書不成,朽木不可雕,氣得撂挑子回甦州去了,說教這種笨學生臉上無光。”

    “梅三公子不能讀書嗎?”周楠問。

    林阿大︰“倒不是,畢竟只是一個十二歲的小孩子,才學高又能高到什麼地方去?听人說,其實,梅樸還是能讀書的。再加上梅家又有錢,使勁地請名師,使勁地走門路,用銀子堆這輩子未必就堆不出一個秀才來。只是,他家原先那個先生實在太厲害了,教的學生莫說秀才車載斗量,就連舉人老爺,隔個兩三年報準教出一個。他教慣了神童,對梅樸這種普通人自然不耐煩。”

    “原來是怕砸了牌子。”周楠頓時明白,梅家原先請的那個先生應該是個人物。畢竟是從甦州那種科舉聖地來的,還能差了。打個比方,他就相當于後世的北大附中、黃岡中學的特級教師,教的學生都是奔著清華、北大、復旦去的,考個普通的985、211都覺得丟人。

    林阿大繼續說道︰“這不馬上就要考試了,現在突然沒有先生,還怎麼備考?梅家急了,放出話去,要重新給梅三公子請個先生,準備今年的童子試。听說,每年的束修已經漲到五十兩。嘖嘖,都抵得上咱們衙門里的一個師爺了。”

    林阿大窮慣了,滿面的羨慕,最後感嘆一聲︰“讀書真好。”

    周楠笑笑︰“廢話,讀書自然是好的。你如果讀過書,說不定也能做個師爺。對了,你接著說。”

    林阿大又道︰“我哪里有那個福分做師爺,其實,這讀書也未必就能發財,所謂富舉人窮秀才,這世上讀書讀迂了,窮得揭不開鍋的書生咱們縣里一抓就有是一大群。听說梅家出五十兩一年的學費,又包吃包住。不但淮安城里來了不少人,就連我縣的書生也都動了心。今天,梅家在他家船上接待那些前去應聘的書生們。梅員外沒讀過書,也不知道先生的好壞。據說,今天這場招聘由梅二小姐梅遲主持。只要書生們入了梅小姐的眼,一年五十兩銀子就到手了。”

    周楠听到這個消息,頓時心中一動︰“阿大,叫上你兄弟,咱們過去看看。”
mk2258 發表於 2018-2-18 16:47
閑臣風流 第六十五章 比試(求推薦票)

         


    林阿大听周楠這麼一說,大驚︰“師爺可是要去尋梅家晦氣,壞了他們這事?不可,咱們這次去不佔理,若是等下動起手來,須防著要吃虧。”

    正在這個時候,林阿二走了進來,嚷嚷道︰“大哥,你膽子也實在太小了,沒的叫人看不起。咱們可是公差,借那梅家十個膽子也不敢對咱們動粗。師爺用著咱們,正是你我弟兄出力的時候,如何能夠推脫。”

    說著話,他拍著自己挎在腰上的那口手刀︰“師爺,若論起打架,阿二還真輸過人,也沒怕過。等下管保得典吏平安。放心好了,今天師爺你就是那阿斗,俺就是百萬軍中殺個七進七出的趙子龍。”

    “呸,誰是阿斗,說什麼話?”周楠唾了他一口,道︰“好,阿二你隨我過去看看。阿大你也不用過去,就在衙門里候著。一個時辰之後我和阿二若是還沒有回來就說明出事了,你立即去稟告縣尊,請他救命。”

    說完,他又對林阿二道︰“不過,今天還真不用動刀動棍,你把刀子摘了放衙門里,再換上一身便裝,扮做我的隨從。”

    林阿二一呆︰“不是去打架嗎?”

    “打什麼架,又有什麼好打的,咱們這是去應聘,做他梅家的私塾先生。”

    “啊”林阿大瞠目結舌。

    周楠哈哈一笑︰“一年五十兩啊,好多錢,不賺白不賺。”

    “這個,這個”林家兄弟都抬手擦著額頭上的汗水。

    從衙門出來,周楠帶著林阿二回到家中,將以前那個周秀才留下的儒袍穿在身上。以前那個周秀才去遼東服刑的時候還是個小孩子,身材矮小,按說他的衣服周楠根本穿不上去。好在古代儒服講究的是寬衣大泡子,要穿起來像一個直筒從頭罩到尾,看不出身體曲線才好。

    又拿了一柄扇子,一步三搖出門。

    不得不出,周楠身材勻稱,五官在一種營養不良的古人中也算是俊朗,連他都覺得自己有點小帥氣。

    去梅家的大船對周楠來說可謂是輕車熟路,上次上船還是他剛到安東的時候,直接以一首納蘭詞搶了所有書生的風頭,席卷彩頭而去。

    走不了幾條街,就到了漣水邊上,抬頭看去,卻吃了一驚,好多人,比上次比文招親的時候還多了四成,至少有五六十人之巨。

    船艙里已經裝不了下了,就來年外面的甲板,甚至搭在岸上都站著排隊等待聘的書生們。

    人多口雜,嗡嗡身邊不絕于耳。仿佛如同剛經過一個嚴冬出巢采蜜的野蜂。

    如此也好,倒不用防備被梅家的人發現,直趕走。

    靠著還算強壯的身體和更加強壯的林阿二,周楠殺出一條血路,總算擠進船艙里去。

    一個書生大約是被他撞了一下,不滿地回頭看了周楠一眼,喝道︰“這為朋友爭什麼爭,又不是擠到最前面去就能被錄取,最後不也得靠學問文章?不守禮,行止粗魯,非君子所為。”

    周楠微微一笑︰“抱歉,我也是心急,君子當仁不讓,敢為天下先,凡事還是要爭上一爭的。沒錯,錄取誰不錄取誰,最後還得靠文章和才學說話。我看今天來的同道中都有秀才功名在身,所謂文無第一武無第二,誰也不敢說自己的就是天下第一。再說,聘請私塾先生這事可沒有一定的標準,很多時候要看入不入主人家的眼緣。今天來的人實在太多,主家一個一個考來到最後怕也是煩了,怕就怕排在前面的人也不知道什麼地方被主人家看上了,當即就決定招他為先生,其他人豈不是白等一場。我想,朋友大約也是有這個心思。哎,那可是一年五十兩的束修,在梅家坐館兩年,就可以回家買房買地,如何能夠錯過?”

    這話算是說進那書生的心坎里去,也嘆息一聲,道︰“誰說不是呢,那可是五十兩銀子啊,自然要奮勇爭先,朋友言之有理。你我今日一見如故,敢為高姓大名?”

    周楠自然不肯說出自己的名字,反問︰“听朋友的口音好象是府城里的人,怎麼跑我安東縣來了?”

    那書生嘆息道︰“小生正是府城人氏,讀了二十多年書,至今還沒有中舉,家中已經被我讀得精光窮盡,只能抹了臉不要,來這里坐館教書。再下年屆二十,家中無田無地,也沒有良家女子看得上,為能給我家留下血脈,所謂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愧對先人。”

    “原來是府城生員。”周楠突然開起他的玩笑來︰“上次這梅家二小姐以文招親一事想必你也听說過吧?”見他點頭,周楠道︰“那時候朋友怎麼不來踫踫運氣,听人說梅二小姐生得國色天香,又有一大筆嫁妝。若朋友真有才,豈不是人財兩得,少奮斗三十年。”

    “我卻是有節操的。”那書生搖頭︰“大丈夫,豈能依靠婦人作為進身之階?再說,就算妻家有嫁妝,也不是你的。還是這五十兩束修拿到手上,隨意使用起來快活。至于美人兒,怎比得上銀子。有錢,什麼美人得不到?”

    古代雖有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丈夫是一家中絕對的權威。可這只是對普通人而言,在大戶人家行不通。試想,一個富人家的小姐嫁給一個窮小子,雖說有大筆嫁妝。可丈夫對于那筆嫁妝卻沒有支配權,所花的每一文錢都要看老婆的臉色。

    就算將來妻子死了,如果沒有兒子,這些從娘家帶來的財產也得還回去。

    窮男富女配,在資本主義萌芽撕開家庭溫情脈脈面紗的明朝中後期,其實並不是什麼好事。

    周楠一陣無語︰萬惡的資本主義舊社會,愛情和美女還是抵不過金錢啊!先人不愛江山愛美女,今人愛情誠可貴,自由價更高。若為金錢故,兩者皆可拋。真是道德淪喪,人心不古。

    船里還在鬧,嗡嗡聲不停,周楠和那個書生的話自然不會被其他人听到。

    正在這個時候,一個管家模樣的人從後艙走出來,伸手抱拳喊道︰“各位相公,請靜一靜,小老兒乃是梅府內宅管家,姓金。”

    終于開始了,所有的書生都安靜下來,屏息聆听。

    這個金管家周楠卻不認識,想來他也不認識自己。

    金管接著說道︰“今天乃是我梅家為三公子招聘私塾先生,在場的都是我淮安府的有才之士,都是一時之俊彥。按說要用學問來考較大家卻是不恭,可這麼多人,咱們也不能都請了回去。所以,今天只能得罪了。”

    “今天的考試的規矩是這樣,小老二出一道題目,請各位先生解題。若是解得好的,就能成為我梅家的私塾先生,不知道各位相公可同意/。”

    “好,就這麼辦!”一個書生高聲應到。

    其他人也都同時說︰“就這麼辦。”

    所謂解題,其實就是主人家在四書的範圍內出一個題目,讓大家破題。沒錯,這正是八股文的做法。

    所謂破題,就是根據聖人之言的一句話,按照儒家的理論進行闡述、引申和釋意。

    眾生都有秀才功名在身,考場老將。平日里,每月都要作三五篇時文。

    這個考核方式正是他們的強項,于是,都點頭同意。

    林阿二在周楠身邊悄悄說︰“師爺,你當年可是童子試頭名案首,又是縣學廩生,等下定能得第一,做梅家的先生做梅家先生這個,這個不太好吧?”

    是的,以周楠和梅家的仇恨,就算他得了頭名,梅員外會請他去教梅三公子?一年五十兩銀子的學費固然誘人。可周楠一年也能賺到這個數,他又不是窮得揭不開鍋,要靠此謀生。

    他今天來不為搶第一,所為何事?

    林阿二不停地抓著頭,死活也想不明白。

    “自然不太好,先看看再說。”周楠心中自有定計,笑笑閉上嘴再不說話。寫八股文,破題,考經義,開什麼玩笑?我對于國學是徹底的一無所知,一開口,立即就要鬧大笑話。

    不過,今天我來這里就是沖著這場招聘會來的,等下還不得不精彩亮相,且看我的手段。

    今管家︰“今天的題目是‘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好了,各位相公可以開始了,想好一個一個來,不要擠。”

    這什麼小兒科題,眾書生都忍不住笑起來。

    這一句話出自孟子離婁大家早已經背得滾瓜亂熟,以這個題目也寫過不知道多少篇八股文章。、

    周楠忍不住住用手肘捅了捅身邊那個淮安府的秀才,道︰“方才朋友還在感慨因為家貧,二十多歲年紀尚未結婚生子,愧對先生。這不,主人家就出了這個題目,可巧了。”

    正當書生們躍躍欲試要先聲奪人的時候,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突然,就有一個書生“咻”一聲越中而出,快得在空中劃出一道虛影。

    人未落地,就朗聲念道︰“人在解此句的時候,常認為,不孝有三種,不結婚,不能給祖宗延續血脈乃是最大的不孝順。但是,這麼解卻是錯的。”

    他聲色俱厲︰“這麼解是對聖人之道的曲解。所謂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意思是,不孝有三種,可作為一個後人,不守後人的本分,沒有做後人的規矩,不修德,不守禮,才是最大的不孝。”

    看到這人,周楠差一點叫出聲來,不是翁春翁秀才又是誰?

    這廝怎麼跑來湊熱鬧了,真是有梅處皆有他翁應元。他好好的一個縣學生,又是一眾安東書生之首,人大面大,正該在縣學讀書,爭取搏一個舉人功名。如何自甘墮落跑去給梅樸做私塾先生,坐館對于有志科舉的秀才來說,其實是比較丟臉的事。一旦你做了私塾先生,同道就會以為你已經對于科舉絕望了,再沒有任何前程可言了。

    名望憑空要跌落一個層次。

    轉念一想,周楠立即明白翁春心里的那點小九九/。

    這鳥毛書生一向覬覦梅遲梅小姐的的美色,想娶這個富豪家的女兒回家,來一個財色皆收。因此,平日間經常在梅家走動討好。可惜,他因為是再婚,梅家也不太瞧得上,好幾次說到這事的時候都婉言謝絕了。

    翁春依舊不死心,整日過去痴纏。只要梅家有事,他都會沖殺在最前面。上次素姐去周楠家討債,他就自告奮勇去做見證做帶路黨。

    梅樸現在缺個教書先生,如果能夠借此吃住在梅府,豈不是可以和梅遲朝夕相處,或許還能來個日久生情。

    他盤算得美好,也知道如果就這麼提出來,梅家肯定會再一次婉言謝絕。畢竟,好好的一個縣學生來家里做私塾先生,傳出去大家面子上掛不下去。而且,梅家也知道他的花花腸子,自然不肯。

    于是,翁春索性就來參加這次比試。只要拿了第一,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你梅家放出去的話難道會收回去?

    周楠還真猜對了翁春的心思。

    其實,翁春這人的才學還是非常不錯的。自梅家大公子死後,周楠又被革除了秀才功名。在年輕一輩的書生,他自然而然地排名第一。今天梅家的考核考的是經義,畢竟,科舉靠的是四書五經,詩詞作得再好,上了考場也沒有絲毫的用處。/

    他對自己非常自信,自信靠學問壓倒這一眾書生沒有任何難度。

    可是,他大約是兩次比試被周楠弄怕了。周楠這廝每次詩會,不等別人開口,就第一個跳出來,以一首絕世好詞技壓群儒,直接將盛會弄成冷場,完全不按照裝逼基本法。

    這樣的事情再不容許發生,我們要做的事就是將一切意外扼殺到搖籃里。

    于是,早有準備的翁春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跳出來,將所有的競爭者徹底鎮壓。

    他“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的解法一說出口,眾秀才都是面帶頹喪︰這是從什麼地方跳出來的家伙,竟有如此獨到見解?合著咱們今天白來一場,直娘賊,無行書生,你這是完全不給大家機會啊,道德敗壞的小人,令人發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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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發表於 2018-2-18 16:48
閑臣風流 第六十六章 上天不公

         


    不但風塵僕僕大老遠從府城和外縣趕來應聘的書生們心灰意懶,就連本縣的秀才們對翁春也是大為不滿,心中直叫晦氣。

    作為年輕一代士林俊彥,翁春的才學大家是服氣的。可就今天看來,這個翁應遠的品德實在不怎麼樣?大家都是窮得過不下去了,才來坐館賺這每年五十兩銀子的薪水。你翁春小日子甚是滋潤,要追求梅二小姐自使你的手段好了,跑來跟咱們爭這個西席先生的位置做什麼?

    還有,你怎麼也學起周楠,一遇到這種比試,完全不給大家機會,咱們安東縣怎麼盡出這種人啊?

    在大船後艙中,梅遲梅二小姐正和丫鬟小紅坐在花格隔斷後面,小聲地說著話。

    沒錯,今天她是這次招聘會的最後決策人。縣試在即,這可是弟弟梅樸第一次參加童子試,也是梅家下一代唯一的男丁正式進入名利場,正式成人。不但關系著弟弟未來的個人命運,也關系著梅家將來的氣運。

    家中沒有有功名的讀書人,父親梅康就算田地再多,手頭的錢再多,也僅僅是一個商賈。是的,嚴格說起來,水上人家只算是商戶。士農工商,商乃是四民之末。

    梅家的家在安東也算是排在前幾位的,可縣中的士紳但凡有交集應酬,根本就不帶他玩兒的。就算厚著臉挨過去,堂堂梅員外就算見了一個小地主,小鄉紳,也得長長一揖,恭敬地喊一聲“某某老爺。”

    沒辦法,人家有功名,或者家中子弟是秀才、舉人,乃是士,在大明朝個階層中排名第一。

    梅家委屈啊,也羨慕啊。

    因此,為了弟弟梅樸的人生第一次科舉,父親可謂是操碎了心。

    可惜弟弟總歸比不上兄長的驚才艷絕,在讀書上的天分也普通,沒有絲毫的靈氣。

    前番因為讀書不成,又將私塾先生給氣跑了。

    一個好的教書先生平日里或許看不出好處,可遇到科舉的時候。已經久經沙場經驗豐富的老師會告訴你該怎麼溫習功課,本科考官喜歡從什麼地方出題,什麼樣的文章能入他的眼。如此,你卻能少走許多彎路。

    因此,現在最要緊的是立即找個有才學,有過科舉經驗的好老師教授弟弟。時間已然緊迫,或許尋不到一流的教師,但臨陣磨槍不快也光,好歹也能在臨場發揮上給梅樸一些指點。

    梅家上下,梅員外只識得幾百千余字,就是個文盲。因此,這次招聘教書先生的事兒就落實到梅遲身上。

    做為一個大戶人家的小姐,她不方便拋頭露面,就和丫鬟坐在隔斷後面聆听外面士子的應答,並最後拍板。

    “可是……聖人經義,我雖有有所涉獵,卻僅僅是一知半解,又如何能夠看出這些書生們才學好歹?”看著外面幾十號書生,梅二小姐梅遲忍不住微嘆一聲,面帶憂色︰“若是選錯了人,卻要耽誤了弟弟的前程。”

    身邊的丫鬟小紅也忍不住道︰“小姐,若是大公子還在,自有他教授三公子,如何有今日的煩惱。”

    “兄長若是在,只怕早就中舉人,中進士,光耀咱們梅家門楣了。三弟是不能讀書的,強要他去考,卻為難他了。”

    听丫鬟提起死去十年的大哥,梅遲心中一痛。是啊,大哥若在,多……好啊!

    一瞬間,當年那兩個弱冠少年和自己在春日的陽光下,冠服出行。童子二三,風兮舞雩,何等逍遙。

    至夏日炎炎,兩個書生大笑著跳進碧藍的漣水,倉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

    “小遲,下來吧,好涼快,好爽利!”

    “一個小丫頭片子,還說什麼男女大防,來來來,抓條魚給哥哥們下酒。”

    “啊,別拉我,別拉我!”

    “撲通!”在梅遲的尖叫聲中,兩男一女三個孩子在水中大笑著嬉戲。

    真是美好的時光,他們是那麼的英俊瀟灑……大哥、我……還有周……周楠……

    想到這里,梅遲眼楮里沁著淚花。

    小紅見自家小姐如此情形,忙小聲道︰“小姐恕罪,小紅一時口快,說錯了話。”

    梅二小姐勉強一笑︰“算了,過去的事情也不要再提,你是無心失言,我不怪你。好了,招聘開始了,別說話,咱們听听。”

    正在這個時候,小紅忍不住呀一聲︰“是翁公子,他也要做咱們家的私塾先生嗎?”說著就朝前指去。

    梅遲定楮從花格的縫隙看出去,卻見人群中不是翁春又是誰,禁不住吃了一驚奇。萬萬沒想到這個縣學高才生,竟然抹下臉要到梅家做西席,這不合常理啊!

    頓時,梅二小姐楞住了。

    小紅突然一笑,低聲道︰“小姐,翁公子對你的心意難道你還不知道。他這是想每日見到你,這才來應聘私塾老師,也好每日都能見著你啊!”

    听到這話,梅遲禁不住俏臉一紅。然後心中又是大大地不快,喝道︰“小紅,你好大膽子,說這些不正經的話。我看這個翁秀才……也不是什麼正經人,今日使出這種手段。”

    哪個少女不懷春,女孩子到了二八年紀自然會對自己未來終身大事有一種莫名的期盼,期盼著哪一天有個英俊的少年迎娶自己過門。可是,大約是小時候對于兄長有一種盲目的崇拜,潛意識中,自己未來的丈夫應該是當年那兩個白衣書生的模樣。

    這個翁春,說句實在話,見到人的時候,眼楮里有一種赤裸裸的欲念,看了叫人心中厭惡。

    又如何比得上那時,那兩個在春風中、夏日里歌以詠之,舞以蹈之的儒雅的清爽少年?

    等金管家將題目一出,翁春就第一個跳出來解題。

    听他解完,梅遲忍不住低訝一聲︰“見解獨到,學養深厚,翁應元果然是個人才,能夠從這麼簡單的一句話里探究出深刻的經義,真是難得。或許……我是誤解翁應元了。”

    小紅一笑︰“誤解,那翁秀才看起來眼楮賊溜溜的,確實不像是個好人。不過,倒是生得不錯。小紅不識字,也听不懂。可看外面的情形,翁秀才好象把其他人都給震住了。也沒有人敢上前同他較量,是不是不說,他要到咱們家做教書先生了?”

    梅遲點頭︰“是的,他這麼解題,別開生面,叫人耳目一新,果然了得。別人若再強解,也是老生常談,如何比得過。今天,翁應元贏了。也罷,翁先生的才學在我縣同輩書生中至少也能排名在七八名之間。有他教授阿弟,這次縣試還有後面的府試、院試也多了幾分把握。”

    是的,翁春今天這個題解得當真是妙,不得不讓人心中佩服。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不孝這有三種,阿意曲從,陷親不義,這是其一。意思是,父母有錯做兒女的卻不指出來使之改正,而是一味順從,使父母在錯誤的道路上越走越遠。按照現在人的話來說,就是愚孝。

    家貧親老,不為祿仕,這是其二。意思是,家里貧窮,雙親吃了上頓沒下頓。你卻不發奮讀書去做官,改善家中的經濟條件。

    不娶無子,絕祀祖先,其為三。一把年紀了,也不娶妻生孩,使得祖先血脈斷絕。死去的先人不能享受香火祭祀成為孤魂野鬼,這是不孝中最惡劣者,斷斷不能容忍。

    所以才有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一說。

    讀書人在闡述這句話的時候,大多會從禮儀和祭祀祖先上引申解說,整個主題都味道著結婚和生孩子上面。

    但今天這個翁秀才卻說,無後二字並不是生娃,而是後人沒有做後人的規矩,不修德,不守禮,這才是最大的不孝。

    實際上,這個理論在後世也有不小的爭議。在明朝,讀書人將孔子的話奉為經典。在讀的時候大多從字面上去理解,而不敢有絲毫的深究,生怕曲解了聖人之言,成為經學界的異端。

    翁春今天提出這麼的新鮮的理論,仔細一想,還真是這個道理啊!

    或許,這才是孔子這句話真正的含義。

    雖說對翁春心中厭煩,但梅二小姐還是眼楮一亮,大感佩服︰翁秀才果然是縣中最好的讀書人之一,若他來教阿弟,沒準這次童子試有戲。

    小紅忍不住問︰“七八名之間?那麼,排名一二名的又不知道是什麼人,難道是當年的大公子?”

    梅遲︰“大哥的才學當排第二,至于第一,自然是周……”這個時候,當年那個一說話就露出白色牙齒,笑得如陽光一樣燦爛的少年有出現在自己的眼前。

    “飛絮飛花何處是?層冰積雪摧殘。疏疏一樹五更寒。愛他明月好,憔悴也相關。”

    “最是繁絲搖落後,轉教人憶春山。湔裙夢斷續應難。西風多少恨,吹不散眉彎。”

    這又是何等的才氣過人,何等的精致美好。

    能夠寫出這種詩詞這人,天地間的靈氣仿佛都聚在他身上。

    可那個白衣少年已經十年前的事情了。

    眼前仿佛又出現一個頭戴插著雞毛,身穿青布長衫,滿面酒色財氣的衙役。

    “姓周的,賊子!”梅遲緊咬著嘴唇,心在滴血︰“老天不公,怎麼將那樣的才華給了這麼一個卑劣的惡賊?”

    “周賊,是周賊!”小紅突然一聲低叫。

    听到丫鬟叫,梅遲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大吃一驚。

    卻見船艙的角落里,那賊子和另外一個壯漢正擠在人堆里興致勃勃地朝這邊看來。

    當即,梅遲就要叫人把他打將出去。

    可就在這個時候,周楠卻走了出來,笑道︰“方才翁秀才這段闡述非常不錯,不愧是縣學生員。但今天若就翁應元一人唱獨角戲,未免不美。小可平時也日日研讀孔子的著作,有些小小心得。今日道來,還請各位同學指點一二。”

    “周楠,是你!”看到周楠,翁應元大叫一聲,心中卻莫名其妙有點懼怕。

    他和周楠已是仇敵,今天見面,本該直接說破他是衙門的典吏,沒有功名再身,自然沒有資格做梅家的教書先生。

    可不知道怎麼的,自從兩次敗在他手上之後,翁春已經有了巨大的心理陰影。今天之所以第一個跳出來答題,也是上兩次比試受到巨大打擊的緣故。

    心道,本書生今天先聲奪人,盡顯平生所學,總該得贏上一場吧?

    但現在見到周楠,他心中猛地打了個突,忽然感覺,就算自己第一個出場,只怕也未必能勝了這姓周的胥吏。

    這廝實在是太厲害了,還好他有罪案在身,不混士林。否則,以他的怪才,只怕世人只知道有周子木,而不知有翁應元。
mk2258 發表於 2018-2-18 16:48
閑臣風流 第六十七章 邪論,邪人(求推薦票)

         


    周楠看翁春看到自己臉上變色,心中不覺得意。叫別人畏懼自己,自然是一件暗爽的事情。

    不等翁秀才再說下去,他就朝金管家一拱手︰“金管家,要不我也來試試?”

    周楠平日里見著梅家的人都繞著走,到了安東縣這幾個月也就去過一次梅家。金管家是梅府內宅管家,也不怎麼出門,自然認他不得。

    見周楠一身儒袍,以為是也是是一個來應聘的秀才。剛才這場比試被翁春弄冷了場未免不美,就笑道︰“這位先生請講。”

    周楠揮了揮袖子,從容淡定地緩緩言道︰“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前兩個不孝我也不贅述了,今天翁秀才在無後為大上有不同的見解,我就說說這第三點吧。”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分明就是說不生孩子就是最大的不孝,和做晚輩的沒有做後人的規矩,不修德,不守禮沒有任何關系。前面兩點已經說了做後人的行為準則,第三點為什麼要單獨拿出來說,那不是廢話嗎?須知孔子的話字字珠璣,將一個問題反反復復說車 轆話可能嗎?”

    翁春畢竟是個書生,既然周楠要和自己辯經。他也顧不得揭破這個胥吏的身份,喝問︰“還請教你有何新解?我儒家講究的是存天理,滅人欲,四書五經講的都是做人做事的道理,豈能糾纏于閨房夫妻之事哉?”

    是啊,大成至聖先師和亞聖何等高大上,他的文章的理論怎麼可能糾纏在生孩子這種下三路的事情,那是對聖人大大的不敬。

    周楠哈哈一笑,隨口胡謅︰“翁朋友你錯了,存天理滅人欲這句中的欲可不是單指飲食男女,而是防範個人欲念的過度膨脹。所謂事行有度,過猶不及。朱子這句話是提醒我們,正常的人欲是需要的,但不能過度。凡事,都要守規矩,將個人的欲念約束到維護社會、道德和民風的規矩中,講的是修身的道理,而不是叫大家禁欲。否則,咱們還讀書做什麼,干脆剃了頭發去做和尚。那人欲豈不就滅得干干淨淨了。”

    听他這麼說,其他書生都忍不住點了點頭。就有一個不爽翁春爭了先的秀才就笑道︰“是啊,按照這位翁朋友的說話,咱們還讀什麼書呀。依我看來,要真滅得干淨,做和尚那麼麻煩,干脆淨身做閹賊好了。”

    另外一聲夸張地叫道︰“想不到翁朋友原來是司禮監的公公,失敬失敬!”

    听這二人說得有趣,眾人都低低地笑起來。

    周楠︰“據漢時皇甫謐《帝王世紀》一書記載,周朝春秋時,天下共有人口一千三百余萬。即便是齊楚燕趙韓魏秦這種大國,也不過百萬余人,可見當時人力之短缺。國家自然要大力鼓勵百姓生育,所以,孔子這句話就是叫大家多生孩子,而沒有其他別的意思。”

    戰國末年,秦滅楚,發動了六十萬大軍,這已經是強秦所有的人力資源;長平之戰,白起坑殺趙國四十萬降卒,把趙國一代人殺了個干淨。自此,戰國六雄中軍力最強大的趙國再無力抵抗秦國的侵略,戰略上處于絕對的守勢,直到滅亡。

    由此可見,當時的人口少何等稀少。戰國七雄中任何一個國家的丁口,僅相當于後世一個大縣。

    作為一個文科生,文史不分家,這些都是常識。可落到明朝人耳朵里,卻是那麼新鮮,眾生竟有種豁然開朗之感。

    說完,他看了看眾人,笑道︰“各位朋友中肯定有尚未娶妻的,一把年紀了,若是在春秋時期,那已經是犯法了。不過大家放心,國家會給大家發老婆的。男子十四不婚,國家會強行將一個未婚女子送進你房中。”

    眾書生都笑起來,大家都窮,確實有不少實在熬不下去的光棍。不然,也不可能來應聘這個私塾先生,想的就是保包吃包住,每年有五十兩銀子的束修。

    听到周楠這話,不禁悠然向往︰國家還包發女子,上古的三王之治,春秋的小國寡民,真是我輩之樂土,恨不能生逢其時。

    翁春瞠目結舌,還有這麼解的,喃喃道︰“邪論,邪論,姓周的……”

    周楠如何肯讓他繼續說下去,突然大喝一聲,戟指翁春︰“分明就是你這書生欲要做梅府私塾先生,想要特立獨行,炫耀自己的經學本事,但實際上卻是嘩眾取寵,曲解聖人經義,發此邪論,我輩讀書人斷不能容忍?”

    他和翁春都指對方發邪論,在士林中這已經是很嚴重的指責了。

    翁春︰“我我我……”

    周楠繼續喝道︰“你當我不識得你,各位同道,此人乃是我縣的縣學廩生,家有頗有資產。咱們今日來此應聘梅府私塾先生,雖說是為稻梁謀,可也像效法孔子當年教書育人,傳播聖人的道德之言。可這廝卻覬覦梅二小姐美色,欲借此進入梅府,欲行不軌。敗類,斯文敗類!”

    在場的六七十號書生中,本縣的秀才也就罷了,畢竟大家是本地本方的,自不好得罪翁春這個年輕一輩的知識分子圈中的領袖。可外縣的卻管不了這麼多,听到這話,猛然醒悟,同時破口大罵。

    翁春畢竟是個讀書人,好歹有點羞恥心,被人說破心中那點小算盤,頓時滿如紅棗,只恨不得地上有個縫隙好鑽進去。

    一時間,船上亂成一團。金管家也是瞠目結舌,不知道該如何控制住眼前這個場面。

    這場招聘比試會,剛開始的時候挺正常的,翁秀才的經也解得極好,別開生面,相當的有趣。可等到周楠跳出來,味道就變了,直接說到夫妻生孩子上面去,又揭翁春隱私,搞成了一場鬧劇。

    今日之事若傳出去,只怕對二小姐的名聲有損。

    該怎麼辦呢,難道這場招聘會就此作罷,叫大家各自回去……不行,這船上都是有功名的讀書人,他們自然不依,又不好用強。

    一時間,金管家急得額上冒汗。

    “惡賊,你好大膽子敢來我家船上!”突然,一個女子的厲叱聲傳來。從後艙閃出一條人影,只見她身材窈窕,頭上罩著面紗,清影動人。

    雖說看不清楚她的模樣,可由影觀人,由聲觀人,必然是一個大美女。

    金管家大急︰“二小姐,你怎麼出來了,回去,回去!”

    眾書生都是一驚,原來竟是梅家的千金大小姐。

    梅二小姐在看到周楠的時候,新仇就恨涌上心頭。特別是他當眾說翁春要追求自己一事,著就是一種極大的羞辱。

    頓時就按捺不住沖出來。

    她指著周楠怒罵︰“你這惡賊說翁應元曲解聖人典籍,我看你才是歪曲詆毀聖人之言。方才你一口一個孔子,狂妄、悖逆,是可忍,孰不可忍。”

    翁春這才醒悟,是啊,剛才周楠一口一個孔子,已是犯了讀書人的大忌。明朝儒家門徒,在稱呼孔子的時候都以大成至聖先師代之,孟子則被稱之為亞聖︰“果然如此,各位同道,咱們將這個賊人打將下船去!”

    “啊,好可惡,不可原諒!”眾秀才听到這話,頓時大怒,紛紛出言怒罵。先前他們還和周楠站在同一陣線,現在卻改旗易幟。真是立場轉變太快,就像龍卷風。

    翁春繼續大叫︰“好叫各位朋友知道,此賊乃是我縣衙門的胥吏。”

    “啊,原來是個賊胥,可惡,打死這個卑賤小人。”秀才們挽起袖子涌了上來。

    看到洶涌的群情,阿二欲要向前救駕。可船艙里人實在太多,擠得厲害,即便力氣再大,又如何沖得過來。

    周楠心中叫苦,只恨不得給自己一記耳光︰叫你說話不過腦子,叫你說話不過腦子,竟然有這麼大口誤,要死了,要死了!

    明朝的讀書人,尤其是嘉靖年間的讀書人可不是後人所想象的四體不勤、五谷不分,溫文爾雅的謙謙君子。相反,這些人在有的事情脾氣火暴得很。在大禮儀政治斗爭中,文官一言不合就跟你拳腳相交,還打死過幾個政敵。

    當時的首輔張璁有一次還差點被打死,若非他跑得快。

    可見,任何時候身體才是革命的本錢。

    周楠知道自己今天一個不慎,說不好就被人活活整死。就算不死,被六七十人爆錘一頓,下半生估計也只能在病床上度過了。

    不過,眼前的情形正是在他的預料之中,他今天來這里的目的就是要把事情搞大。

    為了達到目的,過程如何卻不要緊。

    當下,周楠不退反進,一個箭步朝梅二小姐沖去,左手抓住她的胳膊,右手一翻,一把黃鱔尾小插子,也就是匕首架在梅遲脖子上。

    厲聲大喝︰“都退後,沒錯,我是安東縣衙的典吏周楠。爾等在此結社、聚會、建黨,想干什麼,造反嗎?本典吏自然不能袖手旁觀,爾等速速退下,休要自誤!”

    “啊!”眾書生都楞住了,先前周楠發了一通邪論,想不到他人更邪。一言不合就把刀子架到人脖子上,挾持梅家小姐做人質,真真是膽大包天了。

    梅二小姐雖然生性剛強,和畢竟是一個十六歲的大戶人家女子,什麼時候遇到過這等凶險的情形,頓時渾身亂顫。

    隔著面紗看過去,一張清秀美麗的臉失去了血色。她只是緊咬著牙關,竭力控制著自己不叫出聲來。

    但目光卻如燃燒的火焰那般狠狠地看著周楠,如果目光可以殺人,周楠已經被剁成肉醬了。
mk2258 發表於 2018-2-18 16:49
閑臣風流 第六十八章 一穿一脫之間

         


    “快放開梅小姐,大膽胥賊,你要干什麼?”翁春大叫。

    周楠大笑︰“我要干什麼難道翁兄看不見嗎?所有人听著,都給我退後。我可是在遼東從軍十年,手頭粘過好幾條人命,真傷了你們卻是不美。今日也好叫你等都知道什麼叫小周飛刀,例不虛發,著!”

    說著話,就做勢要將手中的匕首扔出去。

    按說美人被擒,正是翁春這個追求者表現的時候。英雄救美,打倒惡霸胥賊周楠,迎娶白富美,自可成就一番士林和江湖佳話。

    可就在這個時候,翁春卻大叫一聲,抱著頭就朝後面跑去。

    一夫振臂,百夫響應。船上的書生們都同時發出一聲喊,驚慌地逃了。

    一時間,船上岸上都是紛亂的人影。

    “撲通”聲“救命”的吶喊不絕于耳,原來是有人慌不擇路掉進河里去了。還好船靠在岸邊,水只及人的膝蓋,倒不至于淹死人。

    周楠還在哈哈大笑︰“都是一群膽小鬼,不中用的貨色。孟子的雖千萬人,吾往矣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阿二,救一下落水的相公們,不要出了人命。”

    阿二︰“可是師爺。”

    “听我之命,馬上救人。”

    “是。”阿二對周楠一向是言听計從,也撲通一聲跳下水去,忙乎著將落水的書生一一撈起來。

    岸上,翁春大叫︰“惡賊,你快放了梅小姐,你要知道這事的後果。走去衙門,去衙門報官。姓周的,你今天犯了這麼大事,誰也保不了你,你的典吏干到頭了。走,各位同道咱們找知縣去……不,咱們去尋歸縣丞,就說周楠要行凶殺人了!”

    是的,周楠就是史杰人那狗官的心腹,找他告狀根本就沒有用處,听說歸縣丞和知縣不睦,定然會樂意整治周楠這條走狗的。

    一群書生叫嚷著,朝衙門跑去。

    瞬間,船艙中只剩周楠、梅遲、金管家和丫鬟小紅五人。

    金管家︰“放手,放手,冷靜冷靜,周師爺,你大好前程,何必如此何必如此啊?”

    小紅只是哭︰“小姐,小姐。”

    “都住口。”梅遲身子還在顫抖,可目光卻已經鎮定。她冷冷地看著周楠︰“惡賊,我想你不是這麼愚蠢的人,當著大家的面跑來綁架于我。你究竟有什麼目的,說吧?”

    “姓周的,我不知道你又要使什麼奸計,也不想問。你要見爹爹,大可上門去。”

    “小姐你覺得以我們兩家的過節,沒有公務我周楠上門去見令尊,他會見我嗎?說不好一頓棍棒就打出來了,不但見不到人,反討個沒趣。不得以,才出此下策。梅姑娘,你還是快些叫人去請令尊吧?事情若是拖下去,等下人一多,手就雜,傷了你這個千嬌百媚的美人兒那就可惜了。”周楠故意裝出浪蕩子的模樣,在她的頸後嗅了一下,道︰“再說了,你我現在這個肢勢,我卻是堅持不了多久。叫人看了,有損姑娘的信譽。”

    從頭到尾,周楠手中的匕首都架在梅遲的脖子上,為了防備別人偷襲,兩人的身體緊緊地貼在一起。

    此刻,他在梅遲的脖子後面深嗅了一下,就聞到一股似蘭如麝的少女的幽香。這才感覺到她身上的溫度,感覺到那妙曼的後背曲線。

    禁不住心中一蕩,他本是身強立壯的熱血漢子,頓時不合時宜地有了生理反應。

    感覺到身後得不對,梅遲終于忍不住尖叫一聲,眼淚奪眶而出︰“惡賊,放開過,否則我立即咬舌自盡。金管家,快去叫爹爹,快去叫爹爹。”

    金管家︰“是是是,我這就去。”

    同時周楠也叫道︰“是是是,我這就放開姑娘。”這事實在太尷尬,他下意識地松開了梅遲。

    這邊鬧出這麼大動靜,必然引得群眾圍觀。

    不片刻,岸上就立了好多人,紛紛在叫︰“不好了,不好了,縣衙的周師爺殺人了。”

    “殺的是誰?”

    “還能是誰,梅家的二小姐。”

    “啊,是她。也是啊,梅家和周師本有血海深仇,早晚是要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這個周師爺也是,殺了哥哥殺妹妹,緊著他們一家殺。”

    “听說梅二小姐是我縣第一美人兒,這麼香消玉隕真是可惜。周師辣手催花,焚琴煮鶴,大煞風景啊,可惜,可惜。”說這話的人不住搖頭。

    “搞不好梅二小姐在被害之前經歷了什麼,如此險惡的情形,周師爺也有難心思,難得啊!”先殺後女干,真是殺得有格調,殺得有情趣,殺得變態啊!

    一想到如此美女被周楠如武松殺嫂一般剝得精光,在欲仙欲死的關鍵時刻當胸一刀,圍觀群眾直感驚心動魄。

    听到這些污言穢語,梅遲氣得渾身發抖。

    小紅忙推開窗,對著外面的人尖叫︰“住口,住口,都住口,我家小姐還活著。”

    群眾又紛紛議論︰“還活著啊,那誰,背我一把,讓我看清楚船里的情形。”他們都伸直了脖子,想要看清楚大名鼎鼎的梅大美人的果體。可惜因為隔得實在太遠,艙里又黑,如何看得分明。

    頓時急得眾人心癢難瘙。

    “惡賊,惡賊……嗚嗚……”梅遲什麼時候被人這麼羞辱過,禁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周楠竟難得地手足無措,忙安慰︰“沒事的,沒事的,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梅小姐,你就在窗前站一下讓大家看你一眼吧。”

    說著就推了她一把。

    岸下的群眾見到梅遲,又歡喜地大叫︰“穿上了,穿上了。”

    周楠頓時有種崩潰的感覺,這什麼跟什麼呀,國人散謠傳謠的的本事果然了得啊!

    還好,這里距離梅家沒幾步路。不片刻,梅康就帶著幾個精壯的手下匆匆趕過來。

    他一臉色鐵青,眼楮里全是殺氣,將周楠千刀萬剮的心都有。

    不過,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子,事情有關系到寶貝女兒的名節,卻不能當中發做。他是一個江湖大豪,什麼要的情形沒遇到過。當即突然哈哈一笑︰“原來是周師爺,果然如約而來,真是信人。老夫來遲,怠慢之處,還請原諒則個。”

    說罷,就朝眾人掃了一眼,笑眯眯道;“今天我約了周師爺在船上見面,說點小事,都散了吧。”

    眾人心道︰“船上又是哭又是叫,顯然有事發生,你哄鬼呢?”

    卻不肯離開。

    上了船,梅康示意手下留在外面,獨自一人走進去。

    他武藝高強,袖中藏了一條鐵鞭,有信心在瞬間將姓周的腦袋想磕雞蛋一樣磕成碎片。殺人本是重罪,可為了寶貝女兒,卻也顧不得那許多了。

    進了船艙,梅康悶聲不響,腳下一點,就如果鬼魅一樣滑到周楠身手,手中的鐵鞭就要朝周楠的天靈蓋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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閑臣風流 第六十九章 考場潛規則(求推薦票)

         


    周楠嚇了一跳,想不到梅員外的動作會快成這樣。

    一個在江湖廝殺場上多年的人,武藝自然不錯,力氣也大。

    自己也算是有些力氣的人,可真和他單挑,怕是一個照明就得掛掉。

    其實,周楠也沒想過還手,君子斗智不斗力。

    電光石火中,周楠不但不退,反扔掉手中匕首,抬頭一笑︰“梅樸的功名。”

    “什麼?”這四個字如同咒語一樣讓梅康的鐵鞭定在了半空。

    周楠︰“梅員外耳聰目明,難道還听不明白/”

    梅康喝道︰“賊子,你把話說明白了。”

    周楠搖手︰“你小聲點,法不傳六耳,別叫他人听了去。”

    說著,就將嘴湊到梅康的耳邊,低聲道︰“我有辦法保梅三公子一個秀才功名,想不想要?若想,讓其他人出去,把兵器放下,否則就當我這話沒說。”

    “什麼?”梅員外又開始叫了,不過這次的聲音卻小了許多。

    “爹爹,快將這個小賊拿下。”

    “老爺,捉賊啊!”

    梅遲和小紅都在喊。

    突然,叫人預料不到一幕發生,梅員外突然將手中的鞭子一手,沉聲道︰“遲兒,小紅你出去,不許放任何一人進來。。”

    “爹爹……”

    “老爺……”

    “都走!”

    等二女出去,梅康冷冷地看著周楠︰“姓周的,你好大膽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偏進來,說吧,看你狗嘴今日能吐出什麼象牙來。”

    “什麼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偏進來,上次本師爺到貴府不也毫發無損的全身而退。”周楠淡淡一笑︰“咱們就不扯閑篇了,我有個交易要和員外商量一下。本想到府上拜訪,不過,以你我如今的關系,怕是員外不肯見我的。不得已才出此下策,不得已得罪了。”

    “什麼交易?”梅康問。

    周楠小聲道︰“你不是一直在活動要讓你家三公子考個秀才出來嗎,好,我給梅樸一個功名。我的條件有兩個,一,我以前欠你家的三百兩銀子的久帳一筆勾銷;二,我被鹽道衙門知事所誣陷偷竊石家一案,你幫我解決了。下來之後,我會請石千石吃飯,杯酒釋前嫌,你來做這個中人。別告訴我你和石千石沒瓜葛,我又不傻子,如何不知道這個局是你設下的。解鈴還需系鈴人,只能著落到你頭上。”

    梅康冷冷笑道︰“姓周的,你當我傻嗎?你算個什麼東西,也就是衙門里的一個狗腿子。也是,你是縣尊的心腹,或許能夠讓我兒過了縣試這一關。可接下來的府試院試,你真有這個本事走知府和省學政老爺的門子,還呆在安東做個低賤的胥吏?”

    冷笑聲中充滿了諷刺︰“空口白話,要人信才怪。”

    周楠卻一臉的不屑︰“梅康,你果然什麼都不知道。也對,你就是一個土豪,讀書人的事情你又曉得什麼。附耳過來,教你個乖。”

    他正色道︰“如果我能保你家老三得今年縣試頭名呢?”

    “什麼頭名,這又有什麼關系,也就好听些罷了。”

    “哎,都不知道怎麼給你講。這麼說吧,只要拿到今年縣試的頭名,你兒子的秀才功名就是十拿九穩,內定了。”周楠小聲地將科舉場上的潛規則大約同梅員外說了一遍。

    原來,明朝的童子試並不像後面的鄉試、會試和殿試那麼嚴格。考試的時候不但要用紙糊住考生的姓名,為了防止考官舞弊,考生的卷子還得由專門的人謄錄一遍,最大限度地做到公平、公開、公正。

    在童子試可沒有這麼多講究,不用糊名,取誰不取誰,都由考官一個人說了算。

    打個比方,你如果能買通知縣、知府和省學政三人,就能輕易拿到一個秀才功名。不過,能夠有這種能力的人,還真沒生出來。

    這里又有一個潛規則︰每縣的縣試頭名到府院兩場考試的時候,考官都會照例錄取。因為,各縣考試的頭名一般來說,要麼是知縣的關系戶,要麼是當地眾望所歸的神童、讀書人中的精英。為了照顧知縣和一縣讀書人的面子,怎麼也得放過。不然,縣頭名連榜都上不了,那不是打地方官的臉嗎,也太不懂得為官之道了。

    縣試頭名得秀才功名這個規矩,相當于後世的高考保送生,合理合法。

    “啊,還有這個說法?”梅員外瞠目結舌,又大為心動。

    如果事情真如周楠所說,他保梅樸得縣試頭名,就相當于一個秀才到手了。

    姓周的在知縣那里正當紅,上次歲考,還有後來的改土為桑,都是他一手所為。可以說,史知縣的前程都是這個胥吏保下來的,他說一聲,縣尊自然會答應的。

    梅康這十多年來,想的就是兒子考個功名出來,光耀梅家門庭。只要有了功名,可以見官不跪,他梅員外在一眾士紳面前也能抬起頭來。

    更別說,有了讀書人這個身份,梅家在外面做事也方便。很多場面也能出席,結交的人物自又不同。

    這個誘惑的果實,他無法拒絕,也必須吞下去。

    不過,兩家的仇怨實在太深,梅員外冷笑︰“姓周的,你覺得咱們還有談判的余地嗎?”

    “以前沒有,以後沒有,但現在有。”周楠很干脆地說︰“我就這兩個條件,也不指望你我的仇怨就此化解。實話同你說吧,石千石和你搞的鬼叫知縣非常惱火,我也因此而惡了縣尊,以至定好的禮房典吏一職幾乎泡湯。只要你答應我的條件,替我度過這個難關,我保你兒子中秀才。至于你我之間的恩怨,等你兒子當了秀才,咱們再算。你梅員外擺多高,我吃多高。我是在衙門里混的,你又是江湖豪客,咱們也不用說那麼多彎彎拐拐的,爽快些,干不干?”

    “干!就依你所言,等過了我兒今年的童子試,咱們再親近親近。可你若是欺騙于我,老夫就算豁出去命不要,也要將你這小賊打死。”說罷,呼一聲,手中的鐵鞭就抽在茶幾上。

    “當”地將一張硬木小幾抽得散了架。

    听到船艙里一聲巨響,岸上的觀眾大叫︰的“打起來了,打起來了!”

    “出人命了,出人命了!”

    “閃開,閃開,歸縣丞來了!”一陣吶喊,卻見幾個衙役沖了過來,提起手中的棍子就打出一條通道。

    通道後面是一身官服的歸縣丞和以翁春為首的一眾書生,正浩蕩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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