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術超能] 都市偽仙 作者:黑天魔神 (連載中)

 
mk2258 2018-1-31 22:49:34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30 230016
mk2258 發表於 2018-3-5 21:28
第六十節法國佬

一聲喊叫,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來。

    校長於博年距離最近,走到近前,疑惑地問:“小謝,怎麼回事?”

    他看得很清楚。陳國平、斯科爾森、路德維希把謝浩然圍在中間,一直在討論數學問題。儘管於博年聽不太懂,也對法語和德語很陌生,可是看得出來,幾個人的談話氣氛很熱烈,語言上的碰撞可能偶有,但絕不可能引起敵意,甚至是侮辱性效果。

    謝浩然用冷漠的目光從斯科爾森與路德維希身上掃過。

    “我向重申一下之前說過的話。這裡是中國,不是法國,也不是德國。我沒有義務使用你們的語言,按照你們的要求對種種問題進行詳細解答。”

    不明就裡的段偉松湊到陳國平身邊,低聲問:“陳教授,出什麼事了?”

    陳國平苦笑了一下,攤開雙手:“斯科爾森的母語是法語,路德維希的母語是德語。偏偏他們倆都不會中文。我們在討論那道數學題,用拓撲結構解題是個新穎的思路。小謝這孩子天資聰穎,想法很是大膽。他提出可以用函數類比的方法展開第三種解題方式。這可是連斯科爾森這個出題人想都沒有想過的事情,路德維希對此也很感興趣。”

    段偉松覺得很奇怪:“這是好事啊?”

    “好事?我可不這樣認為。”

    看著神情愕然,正在激烈發出聲音的兩名外國數學家,陳國平搖搖頭:“小段你不是我們這個圈子裡的人,你不明白對某個問題持 不同意見爭論起來會有多麼激烈。當然,這些爭論是停留在學術層面上。但是你得明白,數學之所以成為人類文明當中最具分量的組成部分之一,就是因為它可以在方方面面給人類生活帶來影響。尤其是在先進科學與軍事領域。”

    段偉松深深吸了口氣:“這道題……有這麼嚴重?”

    陳國平淡然道:“我只是打個比方。但是這道題對斯科爾森應該很重要。他剛才一直要求小謝轉讓所有的解題專利,要求他把第三種,甚至可能是第四種解題方式公開。小謝這孩子很聰明,你看看黑板上的解題過程,他在拓撲結構的第四序列故意留了一手,沒有全部寫出。爭論的焦點就在這裡。而且,路德維希教授對此也很感興趣。”

    段偉松覺得腦子有些不太夠用:“斯科爾森先生……他們自己不能根據謝浩然在黑板上的提示,把缺少的部分補出來嗎?”

    陳國平做出了肯定回答:“不能。至少短時間內做不出來。這是兩種完全不同的解題思路。就像你每天上下班回家走慣了那條路線,如果要求你另外找到一條新路,偏偏其它方向全部都是樓房障礙,就算是繞遠路也沒用。你會怎麼做?”

    段偉松覺得大腦裡一片呆滯,神情茫然。

    陳國平笑了笑:“正確答案是炸掉那些擋道的房子,或者用挖掘機強行破開一條路。但是正常的邏輯思維通常不會讓你產生這種偏激想法。同樣的道理,數學也是如此。”

    說著,陳國平從衣袋裡拿出手機,在手裡撥弄著。

    段偉松看著激烈爭論的謝浩然等人:“陳教授,他們現在又說什麼了?”

    陳國平揚了揚手機:“我只能聽懂德語,小謝是個很有想法的年輕人。你趕緊下個音譯軟件吧!雖然翻譯的不是很準確,但大概意思可以明白。”

    ……

    謝浩然一直在用中文說話。

    斯科爾森不明白為什麼突然之間的對話驟然轉換,變成了自己完全陌生的狀態。更糟糕的是,眼前的這個年輕人明顯沒有之前那麼友善,也不再用自己熟悉的法語交流。

    疑惑歸疑惑,斯科爾森決定重申自己的要求:“謝先生,我是這道題的出題人。你得明白這樣一個事實:只有我才能決定這道題的解答是否正確。”

    謝浩然隨手從面前拿起一張寫滿數字和符號的紙,神色平靜地遞了過去:“很好,這就是我的解題過程。”

    雖然聽不懂他說的中文,可是看到紙面上寫著第一種,也就是自己曾經使用過的那種解題方法,斯科爾森多多少少也能猜到對方表達的意圖。他不由得再次怒火上湧:“不,我要的不是這個。這樣的解題方式無效。那個,我要的是那個!”

    說著,他側過身子,用力指著黑板右側的算式。

    謝浩然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那是我免費奉送給你禮物。你可以把它抄下來,拿回家去慢慢研究。”

    斯科爾森一臉茫然,用法語嘟囔著:“你說什麼?我聽不懂。”

    旁邊,路德維希把自己的手機遞過來。他從陳國平那裡得到提示,已經下好了翻譯軟件,錄下了謝浩然剛才的話,點開翻譯鍵,手機裡立刻傳出標準的法語。

    不是很準確,但大體意思能夠理解。

    斯科爾森的怒火上升程度再次增加:“那些算式不完整。其中缺少了最關鍵的幾個步驟。你得把它們寫出來。還有,還有你之前提到過的第三種函數解法,我需要詳細資料,你得把整個過程算給我看。”

    謝浩然嘴邊露出一個無聲的笑容:“為什麼?”

    斯科爾森想也不想張口就說:“因為這是決定你能否成為國際數學俱樂部成員的關鍵,也決定著菲爾茨委員會是否能夠將十萬美元獎金頒發給你。我必須仔細驗證你的每一個解題步驟,而不僅僅是只有一個得數那麼簡單。”

    這就是觸怒謝浩然的真正原因。

    修士具有敏銳的感知能力。陳國平與路德維希尚未來到前,斯科爾森一直與謝浩然就拓撲結構的解法進行探討。雙方分析得很仔細,謝浩然也沒有產生戒心。可是等到另外兩人參與進來,謝浩然忽然發現斯科爾森變得很強勢,甚至急迫要求自己省略之前在黑板上已經留下算式的部分,直接進入後面沒有寫出的部分。

    還有第三種函數解法,也是在此前提到過。斯科爾森很急切,甚至用上了命令式口吻。

    雖然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樣做,但謝浩然從來就是吃軟不吃硬。現在,對方居然還把已經承諾的獎金和會員資格用作威脅……總之在謝浩然看來,整件事情已經變質了。

    “法國佬,睜大你的眼睛,給我仔細看好了。”

    他毫不客氣,高舉右手,狠狠用力拍在那張寫滿第一種解法的紙上,發出震顫著整張桌子的巨響:“題,我已經解出來了。無論過程還是答案,全都正確無誤。至於第二種,甚至是第三種解法,是否要告訴你,那是我的自由。”

    “法國佬”這種稱謂是俚語。輕蔑的口氣和譏諷意味一覽無遺。話一出口,包括一直處變不驚的陳國平,學校和教育局方面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

    於博年皺起了眉頭,低聲道:“小謝,注意一下你的言辭。”

    段偉鬆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鄧研快步走到窗前,把敞開的窗戶迅速關緊。

    袁子林目瞪口呆。那表情活像花了幾千塊錢從黃牛手裡買高價票看偶像明星演唱會,卻在開場五分鐘看到有蒙面人衝上舞台,把滿滿一桶大糞朝著明星腦袋上澆下去。

    路德維希俯過身子,好奇地用德語問陳國平:“這個年輕人都說了些什麼?”

    斯科爾森點開了翻譯鍵,揚聲器里傳出相同含義的法語。

    他憤怒了。

    從未有人用這種毫不掩飾的譏諷口氣對自己說話。我的所到之處全是尊敬與崇拜,鮮花與讚揚。

    對於突然進來的路德維希與陳國平,斯科爾森有著深深的防備。

    他知道有些事情不可能瞞過這兩位資深同行。只要多花點兒時間查閱資料,就不難理解這道題與一些商業項目之間的微妙聯繫。多種解法很關鍵,尤其是拓撲結構與函數。那意味著多方面驗證,以及更多,更好的選擇。

    但是這些話斯科爾森永遠不可能對外人公開。那涉及到他自己的利益,以及出資為他提供研究便利的財團利益。在這個世界上,“純粹的科學研究”只是口號,除了盲目崇拜者,只有傻瓜和白痴才會相信。

    斯科爾森接觸過的中國人不止一個。他們對自己很尊敬,甚至是崇拜。老年人與年輕人之間的優缺點非常明顯。前者擁有豐富經驗,但是在思維能力與反應速度方面就很遲鈍。後者擁有這方面的優勢,卻往往因為不太自信,以及交流圈子的狹窄被限制住。之所以倡導“合作交流”,就是因為雙方優勢可以互補。

    像謝浩然這種直接拒絕自己要求的年輕人,斯科爾森還是頭一次遇到。

    但他根本不相信這是謝浩然的真實想法。

    自己掌握的籌碼太多了。

    誰不想成為國際數學俱樂部的成員?

    誰能在十萬美元的即付支票面前不動心?

    如果是陳國平這種見多識廣的人物也就罷了。但是謝浩然才多大?

    他今年十六歲。
mk2258 發表於 2018-3-5 21:28
第六十一節非正常交流範圍

是的,他一定是想要提高價碼,從我這裡得到更多的好處。至於什麼一定要用中文對話……呵呵!那不過是停留在表面層次,輕輕一戳就像氣球炸裂的可笑愛國心罷了。用美元就能輕鬆對付。十萬不夠,那就再加十萬。

    斯科爾森有這個權限。

    “我想我們之間應該好好談談。”斯科爾森強迫自己控制住勃發的怒火,肌肉抽搐的臉上甚至擠出一絲笑意:“我們正在討論最前沿的數學問題,這是正常的交流,我們應該……”

    “我沒興趣。”

    謝浩然毫不客氣打斷了他的話:“題我已經解出來了,你也拿到了完整的解題流程和答案。現在到了你該兌現承諾的時候。我的獎金,還有俱樂部會員資格。”

    斯科爾森眼眸深處閃爍著狡猾的光:“如果只有這種程度的解答,還不夠完整。你得把拓撲結構解法和函數解法交給我,審核確定沒有問題,才能頒發獎金,以及會員資格證書。”

    謝浩然平靜地註視著他,沉默了近三秒鐘,忽然笑了起來:“你真的是艾諾。斯科爾森?菲爾茨數學獎的委員會成員嗎?”

    斯科爾森被這話問得有些莫名其妙,下意識點了點頭:“當然。”

    謝浩然目光中全是冰冷和鄙夷,中 文發音比任何時候都要清晰:“你真的很不要臉。”

    於博年距離最近,清清楚楚聽到了每一個字。他表情頓時變得十分精彩,明顯是在強忍著笑。

    段偉鬆有種想要上前製止的衝動,卻被鄧研伸手拉住。

    路德維希把椅子朝側面挪了一些,盡量拉開與斯科爾森之間的距離,饒有興趣地看熱鬧。陳國平現在充當了他的德文翻譯,兩個人全是看笑話的心思。

    袁子林從震撼狀態清醒過來。他想也不想就快步衝到謝浩然面前,恨鐵不成鋼的連聲怒斥:“你太沒禮貌了。斯科爾森先生是國際上著名的數學家,你怎麼能這樣對他說話?”

    謝浩然轉過身,用冰寒的雙眼盯著袁子林。

    這雙眼睛裡沒有絲毫感情,充滿了敵意和凶狠。這是袁子林從中讀出的最直接成分。雖然他的個頭超過了謝浩然,可是這種高度沒有給他帶來絲毫安全感,也並不具備優勢。

    袁子林不是一個膽小的人。但是這一瞬間,他真正明白了“危險”兩個字的含義。非常清楚,明明白白就站在自己面前。

    這不正常,他還只是一個高一年級的學生啊!

    用力吞嚥著喉嚨,袁子林聽到自己喉管里傳來“咕嘟”的唾液落下聲。在惶恐詭異的心理支配下,他退縮了。

    其他人也沒有動。誰也沒有覺得這有什麼不對,一股強大的氣場正將整個會議室籠罩其中。儘管各人心思不同,可是在憂慮與焦急之外,他們同樣也有強烈的好奇心,想要看到這場衝突的最後結果。

    斯科爾森已經聽完了手機上的翻譯內容。

    他被徹底激怒。額頭兩邊高高鼓起了青色血管,死死緊閉的牙齒繃起了咬肌,藍色眼睛在玻璃鏡片後面怒視著謝浩然。如果可以的話,斯科爾森真的很想現在就撲過去,不顧身份,像街頭流氓那樣毫無顧忌打上一架。

    謝浩然從衣袋裡拿出自己的手機,在斯科爾森眼前晃了晃,發出淡淡的笑聲。

    “從走進這個房間的時候,我就把一切都錄下來了。想听聽之前的談話嗎?我相信這有助於喚起你的記憶,讓你不是那麼健忘。”

    “我一直提醒你這裡是中國。看看房間四周的角落,這里安裝著監控攝像頭。畫面很清晰,我相信這些機器不會突然之間出現故障。這就是最好的證據。只要不是瞎子和聾子,都能知道究竟出了什麼事。”

    “你用獎金和俱樂部會員資格威脅我?所以我有理由認為你是個不要臉的騙子,一個想要用欺詐手段從我這裡騙走數學題解法的混蛋。我現在就報警,而且還要把錄下來的視頻和音頻發到網絡上,讓所有人好好看看尊敬的艾諾。斯科爾森先生是一副什麼樣的骯髒嘴臉。”

    段偉松反應很快,迅速走到於博年旁邊,扯了扯他的衣服袖子,將他拉到角落裡,低聲問:“於校長,這個房間裡的監控攝像頭能正常運作?”

    於博年雙手橫抱在胸前,淡然點頭道:“學校裡全方位監控,沒有死角。”

    他隨即意味深長地問:“段副局長,你要我關掉它們嗎?”

    段偉 松苦笑著搖頭:“怎麼可能。咱們倆畢竟是站在一起的。不過……如果今天局裡是換個人來,那就不好說了。”

    於博年“嗯”了一聲,再次壓低音量: “你可是局里新來的領導。怎麼,你就不怕這件事給你造成不良影響嗎?”

    段偉鬆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在於校長你看來,我就應該是一副趨炎附勢的樣子嗎?”

    看了一眼仍在等待手機音頻翻譯的斯科爾森,於博年淺笑道:“能夠得到一個國際級別的數學家承認,這可是再好不過的政績創造機會。你就不動心? ”

    “那也要看是什麼人,還有具體的事情。”

    段偉松坦言:“現在鬧成這個樣子,斯科爾森肯定有了怨氣。但是小謝之前那些話說得沒錯。菲爾茨委員會那邊承諾只要解出題目就能得到獎勵,並不牽涉具體的解題思路和算法。現在小謝已經拿出了正確解法,斯科爾森卻想要更多,這明擺著是違約行為。”

    他忽然壓低了聲音,衝著遠處謝浩然的背影豎起了大拇指:“我挺佩服這小子的。敢說敢做,而且看樣子,國際數學俱樂部會員資格和那十萬美元獎金就算沒了,他也不會放在心上。就衝著這一點,還有他在外語方面的水平,今年的省級三好學生名單裡,我無論如何也要加上他的名字。”

    於博年意味深長地說:“但是謝浩然罵人了,而且罵得很難聽。 ”

    段偉鬆在微笑中露出滿口白牙,低低的聲音裡充滿了快意與惡意:“換了是我也會罵。這話我也只會對於校長你說,其實我聽了挺解氣的。憑什 你一個外國老頭來咱們中國地界上就得給你配翻譯?即便是世界級數學家又能怎麼樣?你自己不會說中文,還偏要來咱們國家吆五喝六,這不自己給自己找麻煩嗎?我是早就看不慣那些外國人隨便在國內出點兒芝麻綠豆大事情就當做政治任務來解決的官員。尼瑪人家丟個錢包你發動上百警力撒網尋找,咱們自己人丟輛摩托車也沒見你忙成這樣。往好處說,這是應該的。反過來看,我倒是覺得中國小偷從外國人身上弄錢很正常。想當年他們的爺爺從咱們國家弄走了多少好東西?這點兒錢連利息都不夠。”

    聲音非常低,只有他們兩個人才能聽見。

    於博年笑了,輕輕拍了拍段偉鬆的肩膀:“你這個副局長不錯,年輕有為。要我說,比宋局長和張書記強多了。還好,他們今天不在這兒。否則我也不知道該怎麼收場。”

    斯科爾森已經聽完了手機翻譯的錄音。

    憤怒使他整個面部變得扭曲,在其他人目光無法看到的桌子下面,左手死死握住了鋼筆,以可怕的力量將其硬生生擰斷。

    一個十六歲的年輕人,竟然敢罵我?

    謝浩然根本不給斯科爾森以開口反擊的機會。他神情淡然地看著那張在狂怒改變了形狀的臉:“菲爾茨數學獎委員會的成員應該不止你一個。如果連他們都不能給我一個滿意的答复,我會用自己的方式尋求公正。”

    這些話對斯科爾森產生了巨大的影響。

    謝浩然給了他足夠的時間聽錄音翻譯,卻不想從斯科爾森那裡得到滿意的回复。在他看來,這件事情已經毫無意義,繼續呆在會議室只是浪費時間。

    還是那句話:題是我解的,獎金和會員資格一樣也不能少。如果菲爾茨委員會那邊與斯科爾森抱有同樣的態度,那麼謝浩然並不介意用自己的方式,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

    他從桌子後面走出來,從斯科爾森身旁經過的時候,衝著地面啐了一口濃痰,輕蔑地扔下最後一句話。

    “不要臉的法國騙子。”

    ……

    匆匆而來的開頭,匆匆收場的結尾。

    沒人上前指責或者拉住謝浩然,路德維希一直強忍著笑意,幾乎是半推著失魂落魄的斯科爾森走出了會議室。陳國平在這種時候實在不好多說什麼。他只能衝著段偉松眨了眨眼睛,然後離開。

    鄧研和段偉松藉口還有事情留了下來。幾分鐘後,數學教研組長袁子林帶著哭笑不得的表情,找到了跟兩個人在一起的校長於博年,把自己的手機遞了過去。

    “這是陳教授讓我轉告您的話。”

    那是一條手機短信:小袁,幫我轉告你們校長,改天我請他喝酒,再約上今天那個叫做謝浩然的孩子。另外,你就不用來了。
mk2258 發表於 2018-3-5 21:28
第六十二節人生經驗

  段偉松不由得笑起來:“陳教授這人挺有意思。對了袁老師,他們是直接去酒店了嗎?”

    袁子林悶悶不樂地回答:“好像是。具體情況你們自己打電話問吧!”

    說著,他轉身離開。

    鄧研與段偉松面面相覷,片刻才搖頭道:“他這人怎麼這樣?”

    於博年淡然地說:“袁老師沒有惡意。只是今天發生的事情,與他的某些認知理解產生了衝突,可以理解。”

    段偉松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他點開手機短信:“於校長,我留下來是想告訴你一個消息:之前收到局里通知,謝浩然上次選送的那副墨牡丹,在這次省裡的書畫國粹比賽上入選了三等獎。文化廳那邊對比賽很重視,省電視台將於下週在省美術館現場錄製頒獎大會。到時候,你和謝浩然都會被邀請參加。”

    於博年對這件事倒是早有心理準備:“謝浩然的那張畫不錯,還是我幫他選送上去。今天才狠狠罵了國際知名數學家一頓,下個星期書畫作品又要獲獎。這小子……分頭很足啊!”

    鄧研在旁邊瞇起了眼睛:“其實今天您有很多機會可以攔住他。您畢竟是這裡的校長。”

    “為什麼要攔呢?”

    於博年忽然湧起一股“老夫聊發少年狂”的微妙心理:“攔著他,難道我自己上去罵不成?”

    段偉鬆在旁邊捂著嘴“吃吃”笑起來。

    片刻,三個人都笑了。

    ……

    中午休息時間,校長辦公室。

    看著擺在面前冒出熱氣的茶杯,謝浩然一言不發,耐心等待著於博年的開場白。

    “小小年紀學什麼不好,偏要學著罵人。這毛病不好,以後改了。”

    於博年笑了笑,繼續道:“就算要罵,也得講究方法,分分具體時間與場合……好了,不提了。”

    謝浩然雙手捧著茶杯,試探著問:“於校長,今天這件事情,學校裡會怎麼處理?”

    於博年反問:“處理什麼?那是你自己的事情,跟學校有什麼關係?那道數學題是上課時間老師教給你的嗎?我可不記得在高一年級的教學大綱裡有這項內容。如果有,也明顯是超綱範圍。”

    謝浩然臉上露出了微笑:“我還以為會被開除,至少也是一個嚴重警告處分。”

    於博年同樣在微笑:“那是你與斯科爾森之間的問題。我已經說了,罵人不好,改掉這毛病。”

    他顯然沒有追究的意思。

    謝浩然覺得有些疑惑:“那您叫我過來,是有什麼別的事情嗎?”

    於博年坐直了身子,收起笑容,認真地說:“兩件事。首先,是關於你上次畫的那張墨牡丹。據說這次入選了書畫國粹比賽三等獎,下週你得去省美術館,參加在那裡現場進行的頒獎大會。到時候省電視台要過去錄製節目,如果有上台發言什麼的,自己提前準備一下。”

    謝浩然點點頭。

    “至於另外一件事,就是關於閆玉玲老師。”

    於博年關注著謝浩然臉上的表情變化:“她明天會向學校遞交辭職申請。我和段副局長商量了一下,想听聽你這個當事人的意見。如果沒問題的話,這件事就到此為止。”

    謝浩然沒有出聲。

    這並非在沉默中抗拒,而是他根本沒有朝著這方面去想。如果不是於博年現在提起,他恐怕已經把這件事給忘了。

    於博年有些感慨:“說真的,我也不喜歡這個結果。但是不得不承認,這的確是最好的結果。七十二中完全中學,高中部加上初中部所有老師多達上百人。人均一年的績效獎大約是七千多塊錢。對有錢人來說,也就是一頓飯而已。可是對於絕大部分老師,那都是要養家糊口,甚至是望眼欲穿,盼了整整一年的錢啊!”

    “如果公事公辦,上報處理,那麼學校本年度的績效獎就有可能被全部扣除。我得為大多數人考慮。雖然在這件事情上,做出讓步會讓我覺得不太舒服。但是這樣對大家都好。”

    停頓了一下,於博年繼續道:“一文錢難倒英雄漢,為了一塊錢殺人搏命的事情新聞上也不是沒有過。如果因為這件事情被取消了績效獎,肯定會有人上門找小閆的麻煩。到時候,就有可能導致家庭矛盾,甚至上升為人身傷害。但無論如何,她罪不至死啊!”

    謝 浩然依舊沉默。他的眼睛裡全是平靜。

    良久,他從椅子上站起來,把茶杯放回桌上,神情認真:“就按照校長您的意思辦吧!您的考慮很周全,我沒意見。”

    修士得學會寬容。

    尤其是對待那些可能被牽連其中的人,就更加需要注重處理方式。在情況允許的時候,略微放寬對有責者的懲罰,避免無辜者受到傷害,才能彰顯出修士的寬容,以及氣魄。

    《珍渺集》上永遠無法告訴謝浩然這些道理。

    這是來自人世間最珍貴的體驗。

    ……

    在這個手機普及的年代,幾乎人人都在微信上擁有專屬於自己的朋友圈。雖然校方三令五申要求家長不給孩子配備手機,也禁止學生帶著手機在學校裡出現,卻無法制止這種電子產品對年輕人生活的迅速滲透。

    市府小區位於城市南面。這裡環境優美,各種設施便利。按照市府對外公佈的城市建設方案,這裡將在未來幾年內成為整個城市新的熱點。大量商業區集中,地鐵也專門在附近設置站點,新學校和醫院已經完成了基礎建設,最遲半年內就能完成人員與設備配置。就在附近的街道兩邊,隨處可見色彩鮮豔的巨幅宣傳畫。上面全是醒目的標語:新城市,新形象,新昭明。

    市府官網上每天都有關於這座城市勃發向上的各種新聞。什麼經濟增速超過多少個百分點,什麼空氣質量全國排名第一,什麼人均幸福感指數最優,還有就是人均收入與去年相比上升的具體數字,已經接近了月收入萬元的驚人門檻。

    老百姓很樸實。他們當中沒有數學家,也沒有對照圖標分析數據的能力。他們只知道很多糟心的事情就擺在面前:昭明這座城市從十年前就開始修地鐵,到了現在連具體建成時間都遙遙無期。市府領導去年拍著胸脯高喊“如果今年不能給昭明拿到文明城市的牌子,我立刻退位讓賢”。結果,那個喊口號假大空的傢伙仍然領導位置上,絲毫沒有挪開屁股的意思。

    至於號稱全國第一的空氣質量嘛……呵呵!呵呵!呵呵!只要看看今年各大醫院呼吸科密密麻麻排隊候診的患者,恐怕你也只能對此抱以“呵呵”的干笑聲。

    市府小區的夜晚非常安靜。這裡沒有無德司機按得震天響的喇叭聲,也不會受到喜歡在夜裡跳廣場舞老年健身者可怕音樂的干擾。沒有亂停亂放的電動車,也沒有喝多了酒輪著瓶子和刀子好勇鬥狠的醉漢。這裡的綠化帶裡密植著高大喬木,盛開的金銀花在長廊上散發出陣陣幽香,漂亮的太陽能路燈不需要消耗額外電力,從一個個不同樓層敞開的窗戶裡飄出音樂,有鋼琴,有小提琴,還有長笛和單簧管。

    高大堅固的圍牆頂端盤繞著鐵絲,監控鏡頭之間的距離非常短。著裝整齊,身強力壯的保安人員排著整齊的隊伍,按照不同的時間段,在整個小區裡來回巡邏,警惕的目光就連夜晚出來尋食的老鼠也被嚇得戰戰兢兢。

    這裡與外面,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戴志誠坐在書桌前,呆呆地望著手機屏幕。

    父母尊重孩子的具體表現,往往是從給他一個獨立房間開始。但是做到這一點很難,至少不是所有父母都有這個能力。

    高一三班有專屬的班級微信群。

    說起來,這還是從很多年前QQ時代遺留的習慣。當時的老校長要求每個班級都建立Q群。而且Q群不會隨著高三學生畢業而消失。肯定有人會在畢業後退群,但總會有少數的精英學生會留下來,以“過來人”的身份照看新加群的高一學生。

    這是一種非常有趣的製度。只是到了現在,Q群與微信群之間的分化明顯。Q群成員幾乎都是七十二中高一三班歷年曆屆的精英學生。他們當中很多人已經成年,擁有家庭,生兒育女。因為時間與工作的關係,很少與現在高一三班的學生交流。漸漸的,當微信群開始興盛,現在的學生也就失去了與這些“前輩”交流的興趣。

    年輕人無法參與成年人的生活,成年人也無法理解年輕人的世界。

    今天的群裡很熱鬧,幾乎所有群成員都在發言,信息條目一再刷屏。短短半小時,群內發布的訊息數量就超過了五百條。

    “你們聽說了嗎,謝浩然這次拿到了書畫國粹大賽的三等獎。”

    “沒聽說過有這個比賽啊!你從哪兒得來的消息?”

    “你整天只對NBA感興趣。上次其中考試,陶老師就專門說過,要挑選美術作品參賽,怎麼你忘了?”
mk2258 發表於 2018-3-5 21:29
第六十三節班級群

“期中的美術考試我也交畫了。我畫的是漩渦鳴人,怎麼評選獎項沒我的份兒?”

    “為毛不是機械改造比賽?我正在計劃著把我爸的那輛“尼桑”車改裝一下,增加發動機功率,排氣管直徑擴大到五十米。你們覺得怎麼樣?”

    “你的屁股直徑都不止五十米。不過我覺得如果是汽車排氣管的話,你還可以再改大些。”

    “這個基本上很難。雖然我站在了機械改造的最前沿,可是必須承認,我的技術與“神舟五號”火箭比起來,還是有一定差距的。”

    開放性思維決定了年輕人不可能對某個話題長時間保持興趣。關於謝浩然與書畫大賽,很快就被各種插科打諢玩笑轉移到了其它方面。

    戴志誠一直盯著手機屏幕,不時發出信息表示自己贊同或否定的態度。非常簡短,很快就被鋪天蓋地其它評論淹沒。

    終於,他一直關注的“羽衣霓裳”發話了:“你們誰知道今天上午謝浩然去哪兒了?他從教室裡被叫走以後,直到中午才回來。”

    這問題立刻引起了其他人的迅速回應。

    “不知道。不過我當時好像看見外面站著校長大人。我差點兒被嚇尿了。”

    “外星人攻打地球,謝浩然身俱拯救地球的重大使命。同學們,我們現在之所以能坐在這裡聊天,完全是因為謝浩然同學給了我們第二次生命。他幹掉了奧特曼,踩死了綠巨人,還消滅了邪惡無比的燃燒軍團。”

    “我猜可能是因為書畫大賽得獎的那件事情吧!大概是上面來人了。我聽說這次書畫比賽規格很高,省美術協會和書法協會都有參加,評委也是裡面的人。”

    “以前沒聽說謝浩然會畫畫啊?這簡直就是兇猛無比的群嘲技能啊!而且自帶無敵光環。”

    戴志誠覺得心臟一陣緊縮,混亂的腦子裡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雙眼盯著“羽衣霓裳”的頭像圖標,臉上全是複雜的神情。

    那是柳怡霜的賬號。

    她是一個高傲的人。可是現在,柳怡霜的態度已經明顯產生了變化。無論是對自己,還是對別人。

    自信心很重要。戴志誠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都相信自己會得到柳怡霜的青睞。這種思維從初中時代就已經開始,如果不是因為這個緣由,他也不會選擇七十二中,也不會請求父親動用關係,把自己分配到高一三班。

    很多人都看過諜戰片,都對裡面智勇雙全的主角留下深刻印象。但是恐怕很少有人會相信類似的情報分析居然在現實中出現,而且還是發生在一個普通高中學生身上。

    戴志誠就做過這種事情。

    他對班上每一個同學都進行過詳細的分析。從家庭情況到個人能力,羅列的各種數據洋洋灑灑。那個筆記本被他嚴嚴實實藏在房間抽屜的角落裡,只有需要的時候才會拿出來使用。

    絕大部分年輕人都沒有如此慎密的分析能力。其實想要從他們那裡得到想要的信息並不困難。在戴志誠看來,這些同學毫無心機,單純得要命,家世財富也無法與柳怡霜相提並論……總之,仔細分析下來的結果,自己成為柳怡霜男朋友的機率很大,成功率極高。

    在這個世界上,總有一些特殊的異類。數量稀少,但的確存在著。

    自從上次在紫荷山莊遇到謝浩然後,柳怡霜的態度就明顯產生了變化。

    她與謝浩然說話的次數更多了。

    當全身心喜歡上一個人,就會對她的行為非常關注。即便是在平時看來再普通不過的打招呼,也被戴志誠列入了統計數據。

    這樣做並非毫無理由。柳怡霜外表隨和,卻有著高傲的性格。這顯然與她從小接受的教育有關。到了她家人的那個層次,必然要做出一副親民的模樣。可實際內裡,真實想法只有他們自己最清楚。

    在那之前,柳怡霜從來不會主動與謝浩然打招呼。即便是在學校,或者班上,她也會盡量避免這種情況發生。就像一個坐在你前排的女生,只要不回頭或者轉身,你與她之間就不會產生交際。沒人會對著一個背影打招呼,就算你天生熱忱,性格活潑,但只要對方主觀上產生了躲避意願,即便是同在一間教室裡上課的同學,極有可能從開學到放假都不會說上幾句話。

    這樣做其實沒有錯誤。因為每個人都有選擇朋友的權力。

    戴志誠很清楚,在這個班上,柳怡霜的朋友不多。

    這也是戴志誠之所以對柳怡霜比較放心的緣故之一。沒有競爭者,才能更好的在喜歡對象面前施展魅力。

    但是現在情況反轉過來。最明顯的區別,就是柳怡霜從紫荷山莊回來後,第二天在教室裡就主動對著謝浩然微笑,主動問他“你好”。

    現在,她竟然在班級微信群裡說起了謝浩然獲獎的事情。

    謝浩然沒有加入這個群。

    班上也不是所有同學都會加入進來。包括戴志誠在內,群成員總共只有三十三個。這在很大程度上與父母對孩子使用手機的態度有關。

    戴志誠用森冷目光注視著“羽衣霓裳”的頭像圖標。

    那是一張微縮版本的照片,柳怡霜穿著白色長裙,雙手揚起的一個舞蹈動作。那是初中時代的舞劇表演。她當時的扮相很是驚艷,也因此被學校裡的好事男生在私下里排為校花。

    一種針扎般的刺痛感,在戴志誠年輕的身體表面不斷觸碰著。彷彿皮膚被剝開,露出毫無遮擋的血紅色肌肉。哪怕有一點點輕微的氣流拂過,都會讓他產生難以忍受的痛苦。

    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我喜歡你,甚至是……愛你。

    從年輕人口中說出“我愛你”三個字,顯然要中年人甚至老年人輕鬆得多。未來可能遭遇的種種煩惱在他們看來都不是問題,金錢地位方面的巨大差異根本比不過童話般的愛情世界。沒辦法,電影電視裡類似的範例太多了。公主與流浪漢結婚,王子摟抱著灰姑娘,高冷總裁愛上了抹布女,就連窮得連飯都吃不起的打工漢也會被身家億萬的女富豪看中,成就一段段被眾人喜聞樂見的佳話。

    戴志誠在這方面有著冷靜理智的頭腦。他知道故事終究是故事,只有潛心經營才能得到想要的一切。這是他與其他同學最大的區別,也是他認為自己可以成功的最大倚仗。

    努力學習只是通往成功的一條途徑。與“得到柳怡霜”比起來,他寧可放棄優秀的學習成績。

    原因很簡單,兩者在天平上的分量並不對等。只要得到了後者,前者產生的種種好處統統可以無視。

    偏偏在這個時候,出現了謝浩然這個一個可怕的對手。

    在廁所裡遭遇的那些恥辱,戴志誠永遠不會忘記。但是謝浩然已經釋放出非常強烈的誘惑信號,吸引著柳怡霜朝著他那個方向不斷靠攏。

    不管用什麼方法,我都必須反擊了!

    戴志誠在手機觸屏上迅速寫下一句話:“我看過謝浩然的期中美術考試作品,那張墨牡丹畫得非常好。”

    他當時幫助美術老師陶樂整理班上同學的作品,對此記憶猶新。

    下面很快出現了一大堆的跟帖。

    “歡迎做完作業的戴總來基層體驗生活。”

    “老戴,今天語文作業第四題的古文分析你做了沒有?發下答案給我看看。”

    “戴總來了,王者農藥組隊,要不要現在來一盤?”

    學習成績好的學生在班上具有威望。戴志誠善於經營,在同學之間有著不錯的口碑。

    更多的跟帖內容是關於書畫比賽,以及謝浩然。

    “無圖無真相,戴總發圖給我們看看。”

    “墨牡丹?我好像記得那張畫。對了,我在美術辦公室裡看到過,的確很不錯。”

    “我現在畫一張漩渦鳴人去參賽還來得及嗎?”

    這些消息在戴志誠看來毫無意義。他的視線一直盯著“羽衣霓裳”。

    大約五秒鐘後,那個美麗的圖標終於發出了消息:“單純用墨色作畫難度很大,需要濃淡之間不同的偏重。尤其是牡丹這種主題,稍有不慎就會畫成廢品。”

    戴志誠覺得呼吸瞬間變得急促起來。細小血絲開始緩緩爬上了眼球的白色部分。

    “班長好像懂得很多啊!”

    “睜大你的二十四K鈦金狗眼,柳大班長可是拿過美術考級十級證書的。”

    “請班長收下我的膝蓋。”

    雖說一片附和聲,但大家都是在開玩笑,無傷大雅。

    “羽衣霓裳”繼續發著消息:“誰知道謝浩然的電話?我們應該把他拉進班級群才對。”

    戴志誠再也忍不住了。他咬牙切齒在觸屏上迅速書寫:“我聽說那張墨牡丹好像不是謝浩然畫的。”

    整個班級群頓時如油鍋般爆炒開來。

    “不會吧?”

    “戴總你從哪兒聽來的消息啊?”

    “謝浩然好大的膽子,居然用一張假畫去參賽。”

    “今天上午校長大人把他帶走,難道就是因為這件事?”
mk2258 發表於 2018-3-5 21:29
第六十四節同學飯局

戴志誠沒有加入這些雜七雜八的討論,他現在心裡燃燒著熊熊火焰,腦子裡卻冷靜得令人畏懼,輸入文字速度飛快:“說真的,謝浩然讓我覺得很驚訝。從開學到現在,他的變化實在太大了。”

    他根本不需要對群裡同學提出的各種問題進行解釋,只是用平淡簡單的字句引發思考。

    回應的消息很多,非常強烈。

    “老戴這麼一說,我也想起來了。謝浩然入學時候的分數很低,在班上排名倒數。”

    “他開始的時候連續好幾次測驗不及格。要不是這樣話,老螺螄(羅文功)也不會把他安排坐到教室最後。”

    “謝浩然好像那個時候所有科目都不怎麼樣,經常被罰站。我記得音樂老師說他沒天分,陶老師也沒讓他加入美術興趣小組。”

    “那張墨牡丹很可疑哦!到底是不是他自己畫的?”

    “人家現在都已經得獎了,你還在這裡說個屁啊!人家有的是錢,從外面找人買一張,再寫上他自己的名字難道不可以嗎?”

    “沒聽說過謝浩然家裡有錢啊?”

    “你是從石器時代來的嗎?你沒看報紙上說三旗村那塊地方要拆遷嗎?我三舅在區房管局。謝浩然他們家就在三旗村。聽說那裡的拆遷戶這次最少也能拿到兩百萬以上。別說是買張畫了,就算是買輛豪車當街砸了,那也跟 兒似的。”

    信息交流的重要性就在於此。很多事情根本不需要知道真相,只要掌握了少許線索,集合眾人思維就能接連不斷對缺少的部分進行補充。就像一個用碎片拼合而成的球,儘管大家都知道它應該是標準的圓形,也會按照這個固定邏輯將最後的拼合形體盡可能使其完整。但是在拼合過程中,有人使用的材料是皮革,有人使用了陶瓷片,還有人使用了碎玻璃。

    虛假與真實之間的區別就在於此。遺憾的是,眾多參與拼合的人們,對此毫無察覺。

    戴志誠用熾熱的目光盯著手機屏幕。群裡的信息刷屏速度非常快,這在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他的功勞。如果是換了一個人同樣的消息,絕對不會引起如此熱烈的討論。

    每個人對事物的關注重點都不一樣。話題很快分成了兩部分。第一:謝浩然究竟是不是那張墨牡丹的真正作者?第二:謝浩然這個令人羨慕的拆遷戶到底有多少錢?

    沉默中的戴志誠很滿意。微信聊天就是有這個好處。用不著說話,但是能夠把自己想要表達的意思完完整整顯現出來。沒人會看出這是一個陰謀,也沒人能察覺出自己的真正用意。

    “羽衣霓裳”一直沒有發言。她好像早早就睡了,要不就是在忙碌著別的事情。這不奇怪,高一三班這個班級聊天群裡最活躍的那部分人,永遠都是成績中等,或者是中等偏下。像戴志誠與柳怡霜這類成績拔尖的優秀生,從來都只是偶爾插上幾句,每次聊天時間不會超過五分鐘。

    抬起頭,戴志誠看見對面黑沉沉的窗戶玻璃上,映出了自己模糊得意的笑臉。

    柳怡霜果然是一個講求實際的女人。之前還在為謝浩然說好話,等到自己拋出“謝浩然也許不是墨牡丹真正作者”這個話題,群裡諸多同學七嘴八舌議論紛紛,她立刻偃旗息鼓,不再說話。

    雖然沒有親眼看見,但是戴志誠敢用任何東西打賭:柳怡霜現在就跟自己一樣,眼睛盯著手機屏幕,關注著一條條刷屏的信息。

    手指觸摸到手機側面的微小凸起,用力按下去,屏幕上“關機”選項。帶著說不出的滿足與快樂,戴志誠關掉手機,從書桌前站起。

    他現在想要從房間裡出去,從冰箱裡拿出牛奶喝一杯,然後刷牙睡覺。

    戴志誠忘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網絡並非專屬於自己,也不是專門為自己所在的這個班級群服務。每個人都有不同的朋友。相互之間認識,或者是不認識的人交替重疊,形成了一個個獨特的朋友圈。

    比如甲認識乙,乙認識丙,但是甲與丙之間曾經是小學同學。這樣一來,就繞開乙形成一個由甲和丙構成的朋友圈。在他們兩個人之間的私密對話過程中,乙永遠不會知道這兩個朋友背著自己說了些什麼,也不會明白對話內容將對自己產生什麼樣的影響。

    ……

    在這個夜晚,在這座城市裡,很多事情都在同時上演。

    在滇南餐飲界,“澤林會館”的名氣很大。據說這裡的廚子師承很不一般,都是從國務院“炊事班”裡退下來的老人。當年由他們操辦的國宴招待過尼克松,美國國務卿基辛格吃了也是讚不絕口。那時候還沒有升格成為國王的西哈努克痴迷於中餐,每次訪華必到那裡享用幾道專門為他準備的精美菜餚。

    超豪華的“天品”包間裡,蕭林遠心滿意足地放下筷子,端起做工精美的細瓷青花茶碗,帶著專屬於文人的優雅慢慢抿了一口。

    “好茶,這至少是十五年以上的陳普洱。”他在品茶這方面的功夫頗為獨到,舌尖與溫熱的茶水剛一接觸,立刻就能判斷出那股特殊味道。

    “呵呵!我知道老蕭你喜歡這個。所以專門託人從茶廠裡給你弄了幾塊陳年老茶。喏,都擺在你後面的那張桌子上。一會兒走的時候,一定要記著帶上。”

    戚建廣沒有蕭林遠的個子高,卻比身材乾瘦的蕭林遠強壯。他屬於那種從底層一點點爬上來的民營企業家,早年間在國營酒廠裡賣力氣翻酒糟,後來籌了一筆款子,趁著國營酒廠效益不好的機會,將整個廠子盤過來,成為自己名下的產業。

    雖然兩個人是小學同學,可是蕭林遠從心底看不起戚建廣。小學畢業後戚建廣就輟學了,蕭林遠卻是正兒八經的本科畢業。無論知識還是學歷,蕭林遠都能碾壓戚建廣。

    風水輪流轉,曾經是這樣,現在卻不是這樣。

    戚建廣把經常經營得風生水起,早在好幾年前,就打出了“南林香”這個品牌。去年同學聚會,大家說起來才赫然發現,戚建廣的綜合財力非常雄厚,已經成為了當年同學裡最有錢的男人。

    每次想起這件事,蕭林遠都覺得酸溜溜的。骨子裡仍然有著專屬於文人的冷傲,卻也對戚建廣輕輕鬆鬆就能大把摟錢的能力很是羨慕。

    只是連他自己也沒想到,戚建廣這個闊佬級的傢伙,居然會邀請自己到“澤林會館”這種超豪華的地方吃飯,而且所費奢靡。

    滇菜當中最有名的莫過於“汽鍋雞”。別看美食節目上把汽鍋雞說得神神叨叨,工序複雜,其實這道菜尋常人家也可以做。只要在街市上買一口特製陶鍋,再將雞肉斬成小塊,加上蔥薑,用水蒸法燉夠時間,自然是肉爛湯鮮,美味十足。

    金錢的魔力在於能夠把普通事物變得身份超然。蕭林遠吃過的汽鍋雞多了,可是今天這道菜剛一入口,他頓時發現其中的妙處與不同。雞肉嫩滑非同尋常,湯汁的濃鮮也遠遠超過以往味道。喚過服務員仔細詢問,蕭林遠才知道燉湯的雞飼養方法非常獨特,與神戶牛有著異曲同工之妙。另外就是在湯底配料的方子,那是人家精研對比了數千次以後才得出的最佳搭配。

    仔細想想也是這個道理。能夠端上國宴餐桌的菜,自然是不同凡響。否則普通廚子與頂級御廚之間,還有什麼區別?

    一頓飯,五千元。

    蕭林遠吃得很開心,感慨於有錢就是好,也想要在這難得的美食環境裡多呆一陣子,就從下午七點多一直坐到現在。

    白淨光滑的臉上釋放出舒緩。蕭林遠又抿了一口茶,從眼鏡片後面斜睨著坐在對面的戚建廣,笑道:“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老戚啊,你把我弄到這兒來,只是說老同學很久沒見面一起吃個便飯……瞧瞧這一桌子菜,就算是再來十個人也吃不完。說吧!你找我有什麼事?”

    蕭林遠沒喝太多酒,他腦子很清醒——— —五千元的飯局,身後小桌子上那些陳年普洱至少也值兩萬塊。這還是他知道市場價格與茶廠價格之間區別得出的數字。一下子拿出這麼多,對方顯然是有求於自己。

    戚建廣襯衫領口敞開著,露出掛在脖子上的粗大金項鍊。他酒量好,喝的也比蕭林遠多,說話中噴吐著濃烈酒氣:“老同學,我是真有事情要求你。”

    笑意在蕭林遠臉上持續著,同時摻雜著疑惑成分:“你這話就真是讓我糊塗了。我的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一不做官,二沒權勢。我能幫你什麼?”

    這的確是實話。

    戚建廣偏頭朝著緊閉的包廂門看了看,把椅子朝著蕭林遠那邊挪了幾公分,壓低聲音道:“老蕭,我可是聽說了,這次省裡舉行的書畫國粹大賽,你是其中的一個評委?”
mk2258 發表於 2018-3-5 21:29
第六十五節真相只有一個

蕭林遠下意識的想要否認,可是對方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杯盤狼藉的餐桌就擺在面前,他只能控制著肌肉僵硬的脖子點了點頭,遲疑且機械地答道:“……嗯… …是的。”

    戚建廣笑了。

    他拿起擺在餐桌上的手機,點開存儲的照片,在蕭林遠面前一張張滑動著。

    上面有一個十六、七歲大的女孩,還有幾幅書畫作品。

    “這是我兒女戚薇,今年上高二了。”

    戚建廣臉上帶著笑,說話態度卻很認真:“老蕭你別看我在人前風光,其實我也難啊!早早就跟媳婦離了婚,我帶著孩子一個人過。迎來送去的人都是想從我這裡謀取好處。千難萬難,我現在總算是把“南林香”這個白酒牌子豎起來,卻沒時間照顧家裡。孩子真是讓人不省心啊!幾乎每個星期老師都要把我叫到學校裡訓一頓。上課玩手機,學習不專心,考試排倒數,回回是第一……”

    聽到這裡,蕭林遠不由得“噗嗤”笑道:“你還真是……孩子學習成績不好,還被你編成順口溜了。老同學,這是你親生的嗎?”

    戚建廣瞪起了雙眼:“要不是親生的,我就不會把你請到這兒來。”

    蕭林遠大體上聽懂了戚建廣的意思。他收起笑容,扶了扶鼻樑上下滑的眼鏡,疑惑地問:“我能幫你什麼呢?我在教育局那邊沒什麼關係。你剛才說起這次的書畫比賽,難道是想給你女兒弄個名次?”

    戚建廣聲音壓得更低了:“我也不求第一第二,我知道我女兒沒那個本事。冠軍亞軍什麼的太顯眼了,也容易給你帶來麻煩。高中年級組第三名,你覺得怎麼樣?”

    蕭林遠心中疑問還沒有得到全部解釋:“你要這個獎項有什麼用?”

    戚建廣笑道:“我想壓一壓女兒的性子,所以才讓她學書法和國畫。她對這個一直很抗拒,如果這次能夠拿獎,對她肯定是個鼓勵,以後也就有繼續學下去的動力。”

    蕭林遠陷入了沉默。

    戚建廣的消息很準,他的確是這次國粹書畫比賽的評委之一。蕭林遠從小就喜歡書法,多年來一直苦練基本功。他是去年才選上了省書法家協會的理事。但這真的不是什麼官職,名字雖然好聽,卻沒有給他帶來實質性的收益。

    良久,蕭林遠才用非常緩慢的語速說:“老戚,你在騙我。”

    戚建廣感覺自己臉上的肌肉瞬間變得僵硬起來。他勉強擠出一絲幾乎是凝固的笑,乾巴巴地問:“……你怎麼這樣說?我怎麼騙你了?”

    蕭林遠伸手拿起擺在餐桌上已經喝空的白酒瓶子,在手裡慢慢轉動著:“你看看外面,“南林香”這個牌子雖說沒上中央電視台打廣告,但是你看看外面,各種宣傳差不多是隨處可見。真正熱火起來也就是這幾年的事情,但你肯定賺了不少錢。如果你老戚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酒老闆,那麼今天你無論如何也不會請我來到這個地方。就算你要請我辦事,這頓晚飯至少也得降上幾個檔次。”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現在的個人資產規模應該不會少於這個數。”

    蕭林遠豎起了一根手指,說出幾個連他自己聽了都覺得心臟跳動速度加快的字:“一個億。”

    戚建廣張了張嘴,卻被蕭林遠當場製止:“別否認。雖然你沒在任何同學面前透露過這方面的情況,但我畢竟是學會 計專業出身,這些事情完全可以分析出來。”

    戚建廣眼裡流露出一抹異色。他把椅子方向扳正,伸手從餐桌上那盤剩下一半的香鹵拼盤裡拿起一塊燒鵝,慢慢撕食,耐心等待著蕭林遠的下文。

    這種時候,沉默就意味著承認。

    “既然你這麼有錢,完全可以讓你女兒走別的教育路子。最好的方法就是出國留學。一年幾十萬的花費對你來說不成問題,甚至可以選擇國外名校。如果你把目光放在國內,以你的財力,完全可以讓孩子以贊助的方式入學。這個與考試成績無關,反正你女兒以後也不用為了工作生計發愁,純粹只是想要一張文憑。”

    “所以,老戚你找我要這個書畫比賽第三名的緣由就無論如何也說不過去。既然你女兒性子頑劣不愛學習,那麼就算你費盡心思給她評上名次,對她這方面也不會有太大的促進作用。因為光是今天晚上你的付出,就與你想要得到的回報根本不成比例。”

    “我知道你有錢,但你絕對不會在我身上浪費太多時間。如果僅僅只是對孩子的心理促進效果,現在的美術書法比賽到處都有,你隨便給她報個名,不要說是第三,就算是第一名也毫無問 。當然含金量肯定沒有這麼重,可是按照你剛才說的那方面來看,效果是一樣的。”

    房間裡的氣氛變得沉悶下來。戚建廣覺得嚼在嘴裡的鵝肉忽然失去了味道,乾巴巴的,又柴又硬。

    面皮緊繃的蕭林遠忽然笑了。

    “別那麼緊張,我就是隨便說說。其實站在一個父親的立場,我能夠理解你的做法。但你至少應該對我說實話。”

    戚建廣把手裡的烤鵝扔到一邊,頗感興趣地注視著蕭林遠:“老蕭,你可以啊!這麼多年沒見,我還真得對你刮目相看了。來,來,來,說說看,就我這個事情,你都分析出什麼結論?”

    一股非常滿足的驕傲在蕭林遠身體裡浮現。他忽然冒出了幾分調侃的念頭,笑道:“老同學,還記得我們以前經常看的那部動畫片《名偵探柯南》嗎?”

    戚建廣不明就里地點點頭:“當然記得。”

    “裡面有一句話,對咱們現在的情況很適合。”

    蕭林遠促狹地笑道:“真相只有一個……哈哈哈哈!”

    戚建廣活動著面部肌肉,舌頭在口腔裡攪動,在牙齒表面慢慢舔過,饒有興趣地說:“別賣關子,趕緊說,我聽著呢!”

    “你女兒的學習成績應該很不錯,至少也是班上的前幾名。像你這種身家的大老闆,自然不可能給她上普通高中。既然是在名校,學習成績還能排在前列,也就意味著,你女兒後年高考考上華清、燕大之類的國內名校機率很大,甚至有可能被國外的名牌大學錄取。”

    蕭林遠正視著戚建廣:“現在高考加分的政策已經取消。但是在兩名考生分數相同,又填報了相同志願的情況下,校方就會從其它方面對考生能力進行評判。呵呵!有一本鋼琴十級證書,與“擁有音樂細胞”是兩回事。一個是喜歡畫畫,另外一個就能拿出省級書畫大賽的獲獎證明……老同學,你還是那麼狡猾,不肯 老老實實對我說真話。”

    戚建廣的尷尬只持續了幾秒鐘。他自嘲地笑道:“還真是逃不過你的眼睛。怪不得你能當上省書法家協會的理事。”

    蕭林遠的回答話中有話:“沒用的,只是一群相同興趣的人聚在一起,字寫得好看罷了。不像你,做自己的實業。有錢才能呼風喚雨啊!”

    戚建廣再一次笑了。話題終於回到了自己熟悉的方面。他伸手從衣袋裡拿出一張銀行卡,遞到蕭林遠面前。

    “這是我給你兒子的壓歲錢,密碼是六個壹。”

    現在是五月份,過年還早。

    蕭林遠沒有推辭。收錢這種事情不需要別人教,無師自通。有了奢華的晚餐和價值昂貴的茶葉打底,他相信這張卡里的金額絕對不會少。

    但蕭林遠也有自己的顧慮:“老戚啊,我說幾句直話,你不要生氣。”

    戚建廣點點頭:“行,我聽著呢!”

    “剛才你手機上的照片我都看過了。你女兒那字寫得不太好,畫也真是不怎麼樣。”

    蕭林遠臉上神情很認真:“她臨的是魏碑,但是厚重感不足,字跡很飄,有些偏柳體的走向。她的國畫也有問題,工筆花鳥線描筆力不足,渲染的層次也不夠。以你女兒現在的水平,最多就是比初學者好上一點兒。公平地說,如果走正常程序,肯定拿不到名次。”

    戚建廣聽懂了他的弦外之音,笑道:“這個你就放心吧!這次的評委有五個人,我也不可能給所有人都打招呼。總之,只要有三張讚成票就夠了。而且我也不貪心,第一第二我不要,給個第三名總不過分吧?”

    蕭林遠微笑著點點頭。

    離開“澤林會館”的時候,已經是滿天星斗。

    戚建廣很熱情,讓司機把蕭林遠送到家門口。他說晚上還有另外一幫朋友聚會,兩個人就此道別。離開的時候,蕭林遠看見他上了一輛咖啡色的“保時捷”。

    司機說了,“我們戚老闆有好幾輛車。”

    站在單元門前,呼吸著清冷的空氣,蕭林遠對著無人存在的黑暗,臉上露出無聲的苦笑。

    當年坐在一起的同桌,誰能想到如今竟是這般天差地別。

    手指觸到了裝在口袋裡的銀行卡,內心深處最後一絲良知消失得無影無踪。
mk2258 發表於 2018-3-5 21:29
第六十六節我的早晨

那句老話說得好:笑貧不笑娼。

    我苦練了那麼多年的書法,憑什麼就不能用現在的書法家協會理事身份,給自己換來足夠的好處呢?

    文化與知識,必須轉化成財富,才能具有價值。

    ……

    週末,謝浩然起得很早。

    城裡的省美術館拆了。

    舊城改造推倒了很多老建築。按照政府公佈的拆遷計劃,美術館、博物館、政府機關紛紛遷往XC區。報紙用很大的篇幅刊登了各種新場館照片,據說裡面設施齊全,還是按照避難所的標準修建。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騎上自行車,謝浩然出了門。

    他很喜歡這個時間段清新的空氣。天空漸漸從紫色變淡,非常瑰麗。在這樣的早晨外出,總是會讓人覺得心情愉悅。

    謝浩然非常看重這次國粹書畫比賽的頒獎典禮。這對自己身體裡往復運行的《文曲》功法有著極大的好處。修煉關鍵在於自身學習,但是來自旁人的讚嘆與認可也很重要。所謂“成就”二字,功成才能名就。尤其是後者,如果沒有來自他人的讚許,就根本不可能稱之為“名就”。

    昨天,於校長就與自己約好,將一同抵達位於XC區的美術館。據說段副局長也要過來。這位年輕的副局長身上沒有迂腐的官僚氣息,謝浩然對他的印像很不錯。

    原本想要今天拿到獎項後再給王倚丹打個電話。男人總是喜歡在女人面前證明自己強大。謝浩然也不例外。沒想到她昨天晚上就先打過來,詢問具體的事情。謝浩然這才發現王倚丹對自己的關注程度很高,書畫比賽獲獎這種事情根本瞞不過她的眼睛。

    約王倚丹出來,還為了另外一件事。

    斯科爾森離開學校後,就再沒有任何消息。至於那道已經解開的數學題,以及世界數學俱樂部會員資格與十萬美元的獎金,自然也就沒了下文。

    謝浩然對此並不在意。他在心裡給了斯科爾森十天的期限。如果對方在這個時間段內出現,用菲爾茨委員會承諾過的方式解決問題,那麼之前的一切矛盾謝浩然都可以既往不咎。

    但只要超過這個時限,哪怕只是一分鐘,情況就不一樣了。

    現代科學之所以倍受世人矚目,很大程度上是從根本上改變了人類文明進程,同時也構成了足以毀滅全世界的可怕軍事力量。古代修士的力量雖強,可是在現代軍事超強的打擊能力面前,仍然顯得薄弱,難以對抗。

    謝浩然已經築基,只要確保體能靈能正常運轉速度,就能避開普通槍砲的攻擊。驅動靈能擋住子彈之類的事情也不是問題,可如果要他站在原地不動,老老實實接受105毫米口徑榴彈的砲擊,那就跟自殺沒什麼區別。

    以個人修煉之力稱霸全球,只是一個遙遠的夢想。其難度,就跟漫畫裡想要當上“地球球長”之類野心家的妄念一樣艱鉅。

    但是有一點必須肯定:夢想絕對不是空想,只要達到足夠強大的修煉境界,修士就能單人隻手毀滅地球,甚至倒過來,將破碎的星球重新拼合,成為適合人類居住的地方。

    如果斯科爾森想要耍賴,那就讓他永遠賴下去。裝聾作啞總有個限度。在潛意識裡,謝浩然已經把這件事當做是自己放出去的高利貸。對方不還錢也沒什麼,反正他自己會計算時間,增加利息。等到未來自己功法大成,真正踏入了修煉的妙境,到了那個時候,再找到斯科爾森與菲爾茨數學委員會,跟他們好好算一算這筆賬。

    今天頒獎儀式結束後,謝浩然估計自己的修煉境界還會再上一個台階。《文曲》功法講究內外相濟,來自外界的承認,對修士自身功力增加有著極大的好處。

    君不見古時讀書人頭懸樑、錐刺股、鑿壁偷光、雪地讀書……有人云:功名利祿到頭來都是過眼雲煙。那是因為站在了更高的位置,甚至可能是從最底層一步步走上來,修煉《文曲》功法大成者的感慨。過程無論如何也不可以省略,否則又何來“十年寒窗苦讀,一朝金榜題名”的說法?

    心情就這樣飛揚起來。

    唯一的遺憾,就是現在只有自己一個人。

    於校長是好人。

    段偉松是個不錯的官員。

    至於王倚丹……謝浩然對她的感覺有些複雜。用班上那些喜歡島國漫畫同學的話來說,就是“友達以上,戀人未滿”。

    他們今天都與我不是同一條路線。

    那就各走各的,選用不同的交通方式,大家約了一起在省美術館見吧!

    用力握緊自行車把手,看著地平線上光線最明媚的地方,謝浩然笑了。

    ……

    從LC區到XC區有很多條道路可供選擇。舊公路上有太多的紅綠燈,走走停停不說,還要與奮不顧身爭分奪秒在城市任何一個角落裡自由翱翔的電動車做鬥爭。在這種情況下,寬敞方便的高速公路自然成為了所有私家車主的首選。

    望著眼前被堵得水洩不通的公路,於博年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昨天他就給自己的“吉利”座駕加滿了油,想要早早趕到美術館佔個好位置。可是等到今天開上高架橋,這才發現前方道路已經積滿了成百上千輛車,彷彿一大群整齊排列的金屬甲殼蟲,沒有絲毫可供通行的縫隙。

    想要後退已經來不及了,交通法規也不允許在這種地段上倒車。

    昨天晚上都想著今天要早點兒起,早點兒出門。只是周末睡個懶覺是於博年多年來的習慣。清晨的時候鬧鐘倒是響了,他實在睜不開眼睛,想想今天是周末,應該不會像上班時間那樣堵車,於是就在床上多躺了一會兒。結果臨出門的時候,距離美術館頒獎儀式開始只剩下半小時。

    “前面到底出了什麼事?”

    於博年一邊惱火的自言自語,一邊打開了車載收音機。車廂裡很快瀰漫開交通頻道信息播報員的聲音。

    凌晨時分,一輛大型油罐車因為剎車失控,在高架橋樞紐南面出了車禍,裝上了水泥隔離墩。反應靈活的司機及時從駕駛室裡跳出逃生,運油的車廂罐體卻在慣性力量下出現了彎折破損,導致大量燃油洩露。現在整個高架橋南面方向都被封堵,預計交警和環衛部門對現場清理工作還要持續一個多小時。

    於博年愣住了,隨即搖頭苦笑:“這麼久……看來我是趕不上了。”

    正在自說自話,擺在旁邊副駕駛座上的手機響了。拿起來一看,號碼顯示是段偉松。

    他的聲音很焦急,其中夾雜著刺耳的喇叭聲:“於校長,我被堵在路上了。剛上高架橋環島就被警察攔下來,說是前面出了車禍,正在處理,不知道究竟要等到什麼時候。看來我只能晚些時候才能到美術館……這樣吧!中午我請你們吃飯。”

    於博年不禁笑了起來:“我現在也是進退兩難啊!我的前後左右都是車,估計位置還排在你的後面。”

    段偉鬆一時間沒能理解這話的意思,愣了片刻,然後試探著問:“怎麼,你也在高架橋上?你也被堵了?”

    “是啊! ”

    看著前面紋絲不動的鋼鐵車流,於博年干脆把車子熄了火,左手拿著電話,長嘆道:“耐心點兒,慢慢等吧!”

    ……

    省美術館側面的空地上,已經停滿了各式各樣的車輛。嵌草磚與小葉榕互相搭配著構成一個個停車位。昭明獨特的氣候使植物生長茂盛,人類對它們馴化栽種的同時,也使得這座城市變得更加美麗。

    按照保安人員的指引,謝浩然推著自行車朝非機動車停放區域走去。剛拐過彎,就听到身後傳來尖厲刺耳的喇叭聲。

    一輛黑色的“林肯領航員”停在身後三米多遠的位置。看車前輪旋轉的角度應該是正在拐彎,打算駛向位於這條道路盡頭的停車場。

    謝浩然偏頭朝著這輛車的駕駛座看了一眼,沒有說話,推著自行車走到左側路邊,給對方讓出了看似足夠通行的寬度。

    龐大豪華的車體緩緩動了。車子從謝浩然身旁經過的時候,駕駛室的深色車窗玻璃落了下來,露出一張乾乾瘦瘦,帶著墨鏡的臉。

    “退後,把路讓開。”

    司機嘴裡散發出一股難聞的煙草臭氣。他摘下墨鏡,眼睛裡全是鄙視的光,很不耐煩地衝著謝浩然嚷道:“再往後退,距離不夠,我轉過不去。”

    謝浩然偏頭看了看身後。

    這裡的水泥硬地與灌木叢連接著,沒有凸起的邊緣石。自己要是再往後退,就直接退進綠化帶裡了。

    路面寬度超過四米。林肯車右側的位置很空。問題是司機方向打得有些早,車前輪轉過來的角度正好就在謝浩然旁邊,距離自行車還不到五厘米。站在旁觀者的角度,車身與障礙物之間的空處其實剛剛好,足夠司機完成轉向動作。但是坐在車裡的視線偏高,無法看到如此細微的變化。
mk2258 發表於 2018-3-5 21:30
第六十七節道路彎彎,你過去吧!

   車身剮蹭很麻煩。修理費錢多錢少也就罷了,保險公司那邊會留下理賠記錄,還得專門畫時間跑修理廠。所以開車人在沒有足夠把握的時候,絕對不會從駕車狹窄的縫隙里通行。

    一股淡淡的怒意在謝浩然身體裡出現,牽引著他那兩條濃密眉毛為不可察地皺了皺。朝著神情倨傲的林肯車司機看了一眼,他平靜地反問:“憑什麼?”

    讓路不是什麼難事,也很方便。推著自行車無論從前後方向移開都行。可問題是,對方的態度實在令謝浩然覺得不舒服。林肯車體右側的路面明明還空著三分之一,是你自己操作不當才變成現在這個樣子。要退也是你退,只要拉上倒檔,把車身後移,就可以改變這種狀況。

    如果對方說話語氣溫和些,帶上一個“請”字,或者笑一笑,謝浩然也不是那種清理不通,蠻不講理的人。

    透過敞開的車窗,可以看到林肯車後座上還有另外兩個人。好像是一男一女。數量多少對謝浩然來說毫無意義。即便是一對三,普通人也不是自己的對手。

    駕駛室裡的司機聞言,頓時勃然大怒,胳膊從車窗裡伸出,指著謝浩然張口罵道:“你小子到底讓不讓?信不信我現在就下來揍你一頓?”

    謝浩然乾脆把自行車後側的支撐腳架放下來,慢慢伸展著雙手十指,淡淡地說:“來吧!正好我也想活動活動。”

    年輕男孩都有一股血勇之氣。即便是性格特別懦弱的類型,同樣也會對來自外界的壓力產生反抗。所謂“初生牛犢不怕虎”,遇到打架不要命的年輕人,即便是經驗豐富的格斗大師也要退避三舍。

    殺死悟通那件事情距離現在沒過多久。亢奮與激動一直被謝浩然強行壓制著。他當然不是天生的暴徒,但是能夠幹掉同道中人,而且還是修煉大威德金剛功法的修士,對謝浩然來說,就是對自己戰鬥力的認可。

    身為君子,當然要彬彬有禮。可如果遇到語言不敬,對自己張口謾罵的傢伙,那簡直就是主動送上門來的活體沙包。

    司機愣住了。

    豪車代表著身份與地位。能開豪車的人,自然也了不得。這是一種常識,更是被大多數人認可的規矩。

    他只是司機,不是這輛林肯車的主人。狗仗人勢的心理,是在為主人服務的過程中形成。第一次遇到有人不讓路的時候,就抱著試探心理張口罵過去,對方看看如此昂貴的豪車,無論是否佔理,都會下意識的選擇退卻。就這樣,傲慢隨著經驗獲取不斷升級,也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

    這次的情況,跟以往完全反過來。

    對面那個年輕人的歲數顯然比自己小。可是他捏握手指的時候,卻發出“劈裡啪啦”的炸響。擺臂動作嫻熟,揮舞時帶著令人發顫的力量感。等到謝浩然脫去上衣,胳膊從短袖體恤兩邊露出來的時候,林肯車司機清清楚楚看到了那一塊塊飽滿鼓凸的肌肉,皮膚下面如同巨蟒般虯結的筋絡。

    我肯定不是他的對手。

    外套斜搭在肩上,謝浩然用平靜的目光看著林肯車司機,抬起左手,衝著對方勾了勾手指。

    挑釁意味濃厚到了極點。

    司機讀懂了這手勢的含義:下來,我保證不打死你。

    囂張的烈焰頃刻間被瓢潑大雨澆熄,蠻橫心態瞬間被恐懼畏縮的想法取代。年齡上的優勢永遠代替不了實力。看看自己握著方向盤那兩條比拖把棍粗不了多少的胳膊,再看看謝浩然身上無論直徑還是肌肉膨脹程度都要遠遠超過自己的相同部位,林肯車司機不由得用力咽了一下喉嚨,感覺舌頭變得僵硬,正在口腔裡發顫。

    就在這個時候,謝浩然看到車廂後面閃過一張年輕的臉,隨即聽到帶有慍怒成分的女聲:“別鬧了,把車繞過去。頒獎儀式要開始了,我趕著進場。”

    司機如蒙大赦般掛起了倒檔,華貴的車體伴隨著引擎聲緩緩後退。方向朝著右邊轉去,然後前行,再一次從謝浩然身邊繞過,駛向遠處的停車場。

    看著遠去的林肯車,謝浩然從鼻孔裡發出一聲冷哼。

    原本期待的場面沒有發生,這讓他實在是有些悻悻然。

    既然對方選擇了退讓,自己也就沒道理咄咄逼人。

    抓緊時間進場吧!這次的獎項對自己很重要,那可是能夠提升修煉實力的關鍵。

    ……

    按照票據上的數字,謝浩然在觀眾席上找到了第二排九號的位置。

    進場晚了的確不太方便。前面的人依次起身讓開,謝浩然才得以進入。他陪著笑,說著抱歉的話,直到走近自己座位的時候,才微微怔住。

    二排十一號上坐著一個身材敦實的中年男子。旁邊的十號座位上,卻是一個與自己年齡相仿,有著圓圓臉蛋,明顯營養過剩的女孩。

    謝浩然不禁想起了一個專門形容女性的詞:珠圓玉潤。

    她絕對有著天使般的身材,相貌也還算是周正。一套潔白的公主裙使她看上去很像洋娃娃,頗為可愛的那種。露在外面的胳膊腿腳有著圓滑弧度,令人感覺很軟,容易與枕頭、毛絨玩具、沙發靠墊之類軟綿綿的東西聯繫在一起。

    修士有著敏銳的視力和嗅覺,對方身上的氣味表明:他們就是此前林肯車後座上的乘客。

    中年男人的神情冷漠。

    胖胖的女孩在掩飾情緒方面顯然沒有自控能力。她瞪了謝浩然一眼,帶著厭惡表情飛快轉過頭,對坐在旁邊的中年人說:“爸,我們換下位子。”

    停車場前的糾紛就發生在幾分鐘前。父女倆的記憶力衰退程度不可能比老年人還糟糕。他們認出了謝浩然,迅速完成了座位交換的過程。

    謝浩然想了想,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這些事情沒有影響到他的情緒。人生在世,哪能一帆風順?要是連小摩擦小矛盾都要永遠記一輩子仇,那簡直就是自己給自己找罪受。

    中年人的處世態度顯然要比胖女孩更具經驗。他想了想,主動把頭偏過來,笑道:“不好意思,之前在外面是我的司機不對。我代他向你道歉。”

    謝浩然有些意外。

    看得出來,對方顯然想要化解之前的矛盾。想到這裡,他臉上冷漠的表情有所鬆動,露出一絲客套淺笑:“沒什麼的,算了。”

    中年男子從衣服內袋裡拿出一張名片遞過,笑道:“我叫戚建廣,請問小兄弟你怎麼稱呼?”

    回答的聲音很平淡:“我叫謝浩然。”

    商人的思維很是靈活。隨著財富等級不斷增加,戚建廣的見識與經驗也變得豐富。他很清楚:因為電視台要同步錄製節目,所以今天的頒獎儀式沒有對外發售門票。能夠來到這間場館的人,全部都是拿著贈票。從座次分配來看,第一排專屬於評委,以及各位領導。第二、第三排應該屬於獲獎者。從第四排以後,才是被邀請到的普通觀眾。

    尤其是在第三排與第四排之間,有一條寬度約為兩米的間隔地帶。表面看來是為了便於通行,實際上卻是將觀眾與其他人分開,彼此之間不會造成影響。

    第一排只有十個座位,第二排的座位卻多達二十二個。這就意味著,如果官員來得太多,前面坐不下,就會被順序安排,坐到第二,甚至第三排。

    在這個世界上,有些人喜歡撞莫作樣。戚建廣就見過身家億萬的集團老總開著老款“奧拓”上街,還見過名下擁有數十套房產的貴婦坐在小區麻將室裡,與普通人打著兩塊錢一炮的“血戰到底”。

    之前的糾紛全過程,戚建廣全都看在眼裡。說實話,司機身上的傲慢與他這個主人有很大關係。那是戚建廣的一個遠房親戚,頭腦靈活很得他喜歡。有意無意的放縱,在戚建廣看來也很正常。就像牽著一條狗上街,那條狗無論看見誰都會咧開嘴露出尖牙利齒,自己這個主人也會覺得威風凜凜,心理上得到極大滿足。

    在外面的時候的確是為了趕時間,可是沒想到謝浩然隨後進來就坐在自己旁邊。這就不得不讓戚建廣浮想聯翩,按照自己的邏輯思維,展開了分析。

    謝浩然太年輕了,外表年齡估計與自己女兒戚薇差不多。這個年齡不可能當官。既然他能坐在這個位置,那麼結論不外乎兩個:第一,他是這次比賽的獲獎者。第二,這是某個官員,或者富商的孩子。

    戚建廣更偏向於第二種結論。

    膽敢騎著自行車在豪華轎車前面指著司機對罵的人,簡直就是稀有動物。

    做這種事情需要底氣,否則就是不顧一切的亡命徒,或者是從精神病醫院裡趁著工作人員休假,偷偷溜出來放鬆透氣的患者。

    如果沒有足夠的倚仗,他怎麼敢在那種時候捲起袖子露出胳膊,把自己當狗養的司機硬生生嚇退?

    至關重要的一點:謝浩然自始至終也沒有開口謾罵。
V123210 發表於 2018-3-11 17:41
第六十八節頒獎典禮

    他說話的語調很平靜,聽不出有絲毫怒怨的成分。就連衝著司機勾起手指的動作,戚建廣現在回想起來,都覺得有一種說不出的優雅。

    綜合分析下來,戚建廣也就起了結交的心思。

    用養狗的態度來養手下,不能說是一種錯誤。戚建廣永遠不會制止那位遠方親戚司機的囂張與凶悍。那在某種程度上等於變相給自己提高了身份。前提是只要不觸犯法律,不觸怒那些真正掌握的權勢,地位比自己更高的人。

    不然的話,傳說中土豪劣紳的跟隨者,怎麼會叫做「狗腿子」?

    拿著紙質硬挺紮手的名片,謝浩然覺得有些無聊。旁邊的三個座位全都空著,它們分別屬于于博年、段偉松和王倚丹。可是不知道為什麼,誰也沒有出現。

    下意識的拿出手機想要打電話問問,場館前方的小門卻在這個時候從裡面推開。十幾個人走出來,互相笑著打著招呼,依次坐上了評委席,很快就將前排位置坐滿。

    蕭林遠從椅子上側過身子,對坐在後排的戚建廣微笑著揮了揮手:「老戚,來得挺早啊!」

    戚建廣臉上露出憨厚笑容:「差不多了,不是說九點鐘開始嗎?」

    蕭林遠擼起衣服袖子,晃了晃手錶:「還有兩分鐘。放心吧!電視台那邊的人很準時,不會拖延時間。」

    隨著主持人上場,四周亂哄哄的聲音很快平息。燈光照亮了精心設計的臨時舞台,更把「第五屆滇南省書畫國粹大賽頒獎典禮」幾個大字照得閃閃發亮。

    在這樣的情況下,顯然不適合打電話。謝浩然自嘲著搖搖頭,隨手給王倚丹等人各自發了一條催促短信,便抬起頭,將注意力集中在舞台上。

    「各位領導,各位書畫界的愛好者,你們好!」

    主持人聲音響亮,富有節奏感。隨之而來的是「嘩啦啦」鼓掌聲,然後就是各種領導上台講話,漫長又繁瑣,無聊也無趣。

    台下的攝像機雖然開著,但是這部分內容在節目播出的時候肯定會剪掉。這也是迫不得已。上台講話好像是所有領導都患有的一種奇怪的傳染病。講話時間越久,就表明他們感染這種病症的程度越深。更糟糕的是,醫生對此束手無策,無藥可醫。

    煎熬的時間終於過去了。主持人開始從受邀嘉賓手裡接過信封,按照從低到高的順序逐一宣佈獲獎者名單。省電視台顯然對頒獎典禮很重視,節目照搬了著名國際賽事的綜藝風格。每一次打開信封唸到獲獎者名字的時候,身穿曳地長裙的女主持人都會露出極度震撼神情,然後花容失色,用誇張語調說出獲獎者的相關信息。

    「小學組二等獎獲得者,張平泰。我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位小朋友今年只有七歲。他參賽的作品是水墨畫《秋韻》。這簡直就是藝術家的傑作,實在太驚人了。」

    「初中組一等獎獲得者,羅媛媛。她參賽的作品是潑墨山水《賞澗圖》。眾所周知,潑墨技法極難掌握,可是這位參賽者對於墨色與意境的理解非常到位。她這次能夠奪冠,我覺得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謝浩然雙手交叉抱在胸前,耐心等待著時間緩緩流逝。

    頒獎順序顯然是按照參賽者年齡從小到大進行安排。這很正常。年輕人的作品通常不會引起太多注意。在某些人看來,只有上了年紀的老者才能掌握書法國畫精髓。尤其是看著身穿唐裝,鬚髮皆白的老者提筆運勢,在宣紙上瀟灑揮舞,那才真正配得上「國粹」二字。

    「下面是高中組的獲獎者。讓我們看看這些幸運兒都是誰?」

    女主持人打開剛拿到手裡的白色信封。依舊還是誇張的語氣,眉飛色舞的表情讓人覺得彷彿她自己就是其中之一。被叫到名字的獲獎者紛紛從觀眾席上站起,走上舞台,並排站立著,等待所謂的嘉賓,其實也就是之前發表長篇講話的領導給自己頒獎。

    白色公主裙對胖胖的戚薇來說顯然是種累贅。尤其是束縛住腰部的那根緞帶,在她腰部勒出了一道明顯的圈。聽見主持人叫到自己的名字,戚薇興高采烈從椅子上站起,雙手費勁地提著裙角,肥臀**在前後兩排椅子中間艱難騰挪,擠擠挨挨從十多位同排觀眾的避讓縫隙裡好不容易才走出去,帶著肥嘟嘟面頰兩邊比熟透蘋果還要鮮豔的紅色,小跑著上了舞台。

    謝浩然覺得很意外。他鬆開了緊抱著肘部的手指,淡然的面部神情微微出現了變化。

    高中組的五位獲獎者都站在台上。三等獎和二等獎各有兩位,一等獎獲得者站在左側,是個看上去文質彬彬的男孩。

    主持人自始至終也沒有說出「謝浩然」三個字,或者是與之相近的音節。

    詫異很快變成了驚愕,深重疑問以近乎實質的方式在腦海裡浮現。

    不是說我的墨牡丹入選了嗎?

    不是說有內幕消息,已經確定我得到高中組三等獎了嗎?

    可為什麼直到現在,高中組所有獲獎者全都上去了,,主持人也沒有唸到我的名字?

    如果是別的事情,謝浩然根本不會在意。但這次的書畫比賽獎項對他來說非常重要,直接關係到修為境界的提升,能夠一躍成為築基中期的關鍵。

    功成名就,絕對不是嘴上說說那麼簡單。這是一種來自大多數人關注的特殊能量聚集之法,而且只有修煉《文曲》功法之人,才能體會到其中妙處。

    難道是弄錯了,我的作品其實沒有入選,更沒有獲獎?

    謝浩然面色微沉著輕搖搖頭,下意識的將右手插進褲袋,摸到了那張被自己對折起來的美術館入場券。

    這次的頒獎典禮門票沒有對外發售,全部都是內部贈券。換句話說,只有被確認有資格的人,才能進來。

    如果是座位號在後面的普通觀眾也就罷了。問題在於,自己的這張票上,清清楚楚印著「二排九號」幾個字。

    旁邊的第八、第七、第六三個座位都還空著。它們分別屬于于博年、段偉松和王倚丹。從於校長那裡拿到票的時候,謝浩然就額外給王倚丹要了一張。贈券連他們都沒有落下,難道僅僅只是觀禮嘉賓?

    就算是,也絕不可能坐到第二排這種靠前的位置。

    一定是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的事。

    人生經驗的積累與豐富,給予謝浩然對這個世界骯髒與醜陋強烈的清楚認知。從某種程度上,他覺得自己應該感謝閆玉玲和斯科爾森。第一個,第一件事,第一次經歷總是那麼重要,無論口頭訓誡還是書本上的案例事例,永遠不可能產生如此清晰的對照類比。

    一男四女,高中組五名三等獎獲獎者像木偶一樣並排站著。女主持人依次對每一位獲獎者的情況進行介紹。安裝在地面滑軌上的攝像機跟隨拍攝。來自現場觀眾席上的掌聲稀稀拉拉,甚至偶爾有人裝作打電話,中途站起來走掉。這個頒獎典禮實在是沒有想像中那麼有趣,與其浪費時間坐在這裡做陪襯,不如去美術館裡其它展廳轉轉。

    謝浩然一言不發,安靜地坐著,耐心等待著主持人介紹獲獎者情況這個環節結束。

    按照之前小學組和初中組的對應流程,接下來,就該對高中組五名獲獎者的作品進行公開展示。

    身體裡緩緩運轉的《文曲》功法,很快使謝浩然冷靜下來。他想到了另外一種情況————會不會是我的作品質量不夠好,沒能達到獲獎的標準?

    很多作品初評入選,可是隨著入選的優秀作品數量不斷增加,後來居上的情況也就毫不為奇。謝浩然知道自己的弱點。繼承魁星命格以前,他對書法和國畫一無所知。雖然現在每天都會安排時間勤學苦練,卻只是字畫基礎必不可少的積累過程,距離真正具有神韻的超品鉅作,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

    鋼筆之類現代文具的大量普及,將筆墨紙硯從擺放學習必需品的桌子上徹底攆走。在這個時代,能夠寫出一手漂亮書法的人不多了。「硬筆書法」這個名字是後人強加上去。謝浩然並不迂腐,但是現狀對他非常有利:拋開那些浸淫此道多年的長者,在這個年齡階段,能夠在國粹書畫領域技巧及功底方面超過謝浩然的人,恐怕是寥寥無幾。

    他有這個自信。

    他想要看看,這些站在台上的年輕獲獎者,究竟能夠拿出什麼樣的優秀作品?

    戚建廣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戚薇身上。女兒的重要性在此時此刻沒有任何東西可以代替。

    如果可能的話,戚建廣很想花錢給女兒買上一個國家級比賽的獎項名額。可是那樣做的難度非常大,評選過程中的透明度極高。當然,如果是水平高低相差不大的兩幅作品,評委意見肯定會偏向於他們熟悉的作者。在那種時候,的確可以用鈔票砸開一條路,獲獎者也是名至實歸,讓人挑不出意見。
V123210 發表於 2018-3-11 17:41
第六十九節 貪婪的敲門磚

    戚建廣很清楚女兒在書畫方面的能力。

    兩年前,戚薇喜歡上了國畫。那段時間,工筆花鳥對她的誘惑力遠遠超過了自己這個老爸。拜師求學對戚建廣來說當然不是難事,他也願意看到女兒在個人興趣有著正確方向與目標。但是現在戚薇上了高中二年級,明年就要高考,實在是無法抽出更多時間用於課餘愛好。但是想要提升書法技能,每天練字必不可少。工筆花鳥的線描也是同樣道理,而且一張作品需要層層渲染,多達幾十次,甚至上百次。

    戚建廣知道戚薇的書畫作品只能算是一般。做父親的人,肯定要為自己的女兒打算。這次省級書畫比賽暗中操作,只要拿到了名次獎項,女兒肯定是興高采烈,對她今後的前途也很有幫助。

    胖乎乎的戚薇與「美女」兩個字毫不沾邊。戚建廣卻坐在那裡看得臉上滿是痴迷。都說女兒是父親上輩子的情人,這種深深透入了血脈基因裡的親情,讓戚建廣覺得為了女兒無論付出任何代價都值得。

    五名獲獎者分別從主持人手裡接過自己的作品,站在舞台上當場展示。聚光燈從不同角度籠罩著這些幸運兒,每個人臉上都帶著笑容。台下依然是稀稀拉拉的掌聲,主持人將華麗的讚美辭藻潑灑在他們身上。攝像機鏡頭從他們身上順序掠過,一切都是那麼自然。

    謝浩然平靜的目光瞬間變得銳利。

    他一言不發,從椅子上站起,朝著舞台側面走去。

    就在頒獎典禮開始的時候,那個位置已經擺上了一張桌子。謝浩然來的時間不早不晚,剛好看見那個時候有工作人員往桌子上鋪著吸墨軟墊,然後攤開宣紙,旁邊還擺著硯台、筆墨、水洗……第二排的位置距離舞台很近,工作人員之間的談話音量雖小,謝浩然卻聽得清清楚楚。

    按照往年的慣例,整個典禮結束後,就該輪到省書畫家協會的評委,或者是書畫界有名的嘉賓上場,在這裡現場手書作畫,即興表演。作品可以送給他們各人看中的獲獎者,也可以被美術館收藏,還可以現場標價拍賣。總之,這是頒獎典禮的餘興節目。只是因為這次典禮場地限制,所以提前做好佈景準備。

    平靜的面孔下面,狂暴的憤怒烈焰正在熊熊燃燒。

    說句公平的話,如果從專業角度來看,五位獲獎者的作品其實都不怎麼樣。

    三張書法,算是寫得中規中矩。一張《促織牡丹圖》,畫面佈局還算湊合,顏色濃淡技法略顯生疏,但就整體而言,倒也馬馬虎虎。

    那個叫做戚薇的胖女孩雙手舉著一張工筆花鳥,畫的內容是戴勝與海棠。她的線描功底根本不過關,整體畫面著色灰暗,絲毫感受不到杜鵑花盛開時如果火焰般的燦爛。落款的魏碑字體筆畫飄忽,無厚重感。

    每一個手持入場券走進這間展廳的人,都能得到一張頒獎典禮流程安排表。高中組之後,就是大學組和社會組。這就意味著,謝浩然的參賽階段不可能提前或者拖後。他不是初中生,也還沒有被任何一所大學錄取。

    為什麼沒有我的名字?

    為什麼我的那副《墨牡丹》沒有獲獎?

    究竟是怎麼回事?

    謝浩然沒時間去探尋個中緣由。他加快了行走速度,所有動作都是如此的流暢、自然,毫不做作。臨時佈置的場館沒有電視台演播廳那麼多限制,保安人員也沒有對這個從觀眾席前排走來的年輕人加以阻止。他們認為這是節目安排的一部分。就這樣看著謝浩然走上台階,走到了那張條形長桌面前,拿起已經浸潤開的狼毫筆,飽蘸濃墨,在雪白的宣紙上奮筆疾書。

    急中生智不是嘴上說說那麼簡單。

    經歷過生死的謝浩然養成了對身邊環境仔細觀察的習慣。從走進這間場館開始,他就把舞台上下所有一切看得清清楚楚,默記於心。

    主持人每次叫到獲獎者的名字,就會有人從觀眾席上站起來,走上舞台。

    觀眾席左右兩邊各有一個出口。從頒獎典禮開始到現在,總共有五個人從那裡進出。站在過道上的保安對此熟視無睹,也沒有上前干預,估計對方是美術館的工作人員。

    所以只要掌握好行走速度,以及表情,在自己走上舞台的這個過程中,就不會受到阻攔。

    時間因素非常重要。謝浩然清楚記得女主持人之前對小學組和初中組獲獎者的介紹環節。尤其是所有獲獎者將各自作品當眾展示,主持人按照順序逐一評說的這個過程,總耗時大概為五分鐘,前後誤差不會超過二十秒。

    也就是說,留給自己發揮的時間,必須牢牢控制在四分鐘以內。

    謝浩然此刻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

    屬於我的獎項,一定要分毫不剩拿回來。這關係到我的修為能否更進一步。無論這其中牽涉到什麼樣的陰謀,無論這影響了任何人的利益,只要你們膽敢站出來阻止,就必須承受來自修士的滔天怒焰。

    功成名就,有時候需要極其慘烈的代價。

    ……

    頒獎典禮開始後,蕭林遠臉上一直掛著自信與滿足的微笑。

    那天晚上,戚建廣為他開啟了一扇大門,讓他看到了一個全新的,此前從未想像過的世界。

    評審標準從未形成過紙面上的文字依據。這畢竟不是法律法規,也不是五講四美三熱愛之類的道德規範。縱觀歷次大賽的評委會,也沒有保留任何文字性的評審依據。

    我是這次國粹書畫比賽的評委。換句話說,我就是制訂評審規則的參與者,甚至可能是決定者。

    蕭林遠在為人處世方面很有一套。他沒有通過戚建廣的關係,只是在評委聚會的時候,私下裡用「戚薇這個孩子作品風格獨特」為由,對另外五名評委進行了試探,很快找到了另外兩名同盟者。

    有些事情,不用人教。

    個人信息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但是我們每天都在為了種種迫不得已的原因,主動洩露自己的個人隱私。蕭林遠從參賽者名單上查到了大量信息。他分門別類將這些信息進行彙總,從中分出「作品優秀」與「參賽者家境優越」兩個大類。如果某位參賽者在這方面信息重疊,那麼肯定就能得到獲獎名額。如果在「作品優秀」方面還差那麼一點點,但是在「參賽者家境優越」方面列入了名單,蕭林遠就會主動與對方聯繫。

    他在電話裡完全是公事公辦的口吻,省書法家協會理事的身份絕對是如假包換。蕭林遠從名單裡主動過濾了「官員家庭」的那部分參賽者,將全部注意力集中到了其它方面。

    很簡單,「家境優越」的概念不外乎兩部分。要麼是父母長輩為官,頗有權勢。要麼是家財豐厚,經營著某種產業。

    不要招惹官員。這是蕭林遠給自己劃下的一條底線。

    再強勢的父母,也會為了孩子低頭。蕭林遠在電話裡隱晦透露出「你家孩子書畫作品還可以,有希望獲得名次」這類內容。因為身份真實可查,家長自然打消了心中顧慮。關係就這樣拉近,很快變成了「蕭老師有空的時候出來吃個飯,咱們好好談談」。

    主動索賄這種行為非常愚蠢。以蕭林遠的精明,絕對不會犯這種錯誤。他把語言的藝術在飯桌上發揮到了極致,完美扮演著對孩子充滿關愛過來人的身份。

    「你這孩子可惜了。其實他(她)的作品很有靈性,理解能力非常到位。如果早個一年半年就朝這方面發展,這次比賽肯定可以拿獎。」

    這些話對望子成龍的父母有著強大殺傷力。何況這還是從省書法家協會理事嘴裡說出,可信度就算不能達到一百分,至少也有九十九。

    察言觀色可以看出父母對孩子的成長要求。蕭林遠準確拿捏住了不同年齡階段家庭對孩子的偏向重心。無論小學、初中,還是高中,只要是畢業班的參賽者,對此次大賽獲獎都有著極其強烈的期盼。各種緣由,其實與戚建廣為女兒戚薇的打算一模一樣,都是為了讓自家孩子在小升初、中考、高考的時候,能夠在個人資料表格里填上「省級比賽獲獎」這幾個字,以增加被學校錄取的幾率。

    裝模作樣的長嘆與惋惜,讓孩子父母產生了「我兒子(女兒)距離獲獎就差那麼一點點」的錯覺。抱著試一試的心理,他們很自然就提出「能不能請蕭老師幫幫忙,給一個獲獎名額」的請求。

    一切都如蕭林遠預計中那麼順利。他沒有當場答應,只是勉為其難表示「可以試試,但這種事情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因為這次比賽總共有五位評委」。

    社會經驗的父母們自然是心領神會,紛紛表示「不會為難蕭老師,還請蕭老師看在孩子前途的份上,給他一個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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