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術超能] 都市偽仙 作者:黑天魔神 (連載中)

 
mk2258 2018-1-31 22:49:34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30 230015
V123210 發表於 2018-3-27 18:06
第八十節 有一個詞,叫做「父親」

    謝浩然用清澈的雙眼注視著他:「既然你強烈要求,那我就再說一遍:你,不要臉。還有你們,整個評委會的成員,統統不要臉。」

    不等對方回答,謝浩然捲起衣服袖子,傲然道:「之前已經被打趴下送走一個。要打架的話,你們四個人一起上吧!還是那句話,我保證不會打死你們。不過你們最好提前把救護車叫來,免得到時候沒人送你們去醫院。」

    於博年連忙站出來打圓場:「小謝,差不多就行了。」

    老校長隨即把目光轉向段偉松:「段局長,我看今天的事情就到這兒吧!大家應該沒有什麼異議,反正到時候該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

    隨即,於博年走到一直呆站的中年男子旁邊,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認真地勸說著:「想開點兒,我也是父親,我和你一樣,都經歷過孩子上學的各個時期。說真的,你剛才揍的那幾下真痛快,就連我看了都覺得解恨。但是獲獎名次這件事情,我覺得你是過猶不及了。一個孩子,以後要走的路還長。爭取屬於自己的利益當然沒有錯,可是作為家長,你得給他豎立正面形象。」

    於博年語重心長:「你是一個很優秀的父親,真的。」

    中年男人久久注視著於博年,沒有說話。

    無論年齡還是身份,於博年都有資格說這話。時間可以讓熱血上湧的頭腦冷靜下來,也清清楚楚看到了謝浩然精湛的勾描技藝。無論書畫,人家真正是贏得讓自己沒話說。仔細想想,其實現在這種局面,能夠讓自家孩子拿到高中組第二名也不錯了。

    緩緩點著頭,用複雜的目光看了一眼謝浩然,中年人帶著妻兒轉過身,朝著場館出口方向走去。

    突然,他彷彿想起了什麼,轉身大步返回,衝著距離最近的評委腳下狠狠啐了口唾沫。做完這件事,才陰沉著面孔,走出場館。

    一種叫做「羞憤」的東西在四名評委身上如螞蟻般四處亂爬。他們有的臉色鐵青,有的神情自若,有的面皮抽搐,還有的站在那裡連連做著深呼吸。

    和東平衝著聚在周圍的人揮了揮手:「先走吧!後面的事情按程序處理。這次比賽高中組的獎項名次就按之前的討論結果對外宣佈。七十二中學的謝浩然是第一名。我跟電視台那邊商量一下,爭取下周重新做次節目,另外搞個新的頒獎儀式。」

    人群漸漸散開。

    戚建廣抓住機會,快步走到和東平身邊,低聲道:「和處長,還請通融一下,能不能增加一個高中組的第三名名額?」

    之前的問題矛盾焦點,在於原本得到了冠軍的家長拒絕接受滑落順延成為第二名。現在那人已經離開場館,戚建廣覺得這是最好的機會。只要商量一下,應該不難給女兒戚薇爭取增加的第三名。

    謝浩然等人都在附近尚未離開,他們清清楚楚聽到了戚建廣的話。

    和東平皺起眉頭:「你怎麼還要繼續糾纏?」

    段偉松走過來,臉上全是慍色:「這不可能。獲獎者名額之前就在省報和網絡上公佈,現在怎麼可以臨時增加?都到這時候了……蕭林遠送進醫院,紀委馬上就要對評委會進行審查,你這人怎麼還是執迷不悟啊?」

    於博年站在旁邊,輕輕地搖頭。

    戚建廣沒理會段偉松。他用低沉的聲音增加著語言份量:「和處長,我是「南林香」酒業集團的董事長。請考慮一下我剛才的要求,我們「南林香」每年都要給市裡上繳稅金的啊!」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執著,每個人也有頭腦發熱不冷靜的時候。如果換個時間地點,戚建廣絕對不會說出這些話來。因為事態已經明了,戚薇從獲獎者名單上出局已經成為事實。謝浩然當眾顯露的白描技法也證明他的冠軍實力不容置疑。

    但戚建廣仍然想要試試。

    他覺得自己這輩子可能都不會忘記那個淚流滿面的中年男子。

    我也是父親。

    我必須盡全力為自己女兒爭取到利益。

    金錢的確不是萬能,卻可以買到這個世界上絕大部分東西。

    他現在很衝動。

    慍怒在和東平臉上逐漸變化。先是變成了不滿,然後變成了嚴肅,最後變成了凝重。

    身為昭明人,他當然知道「南林香」這個名字。尤其是「南林香」系列裡的高檔酒,因為是當地所產,更被指定為昭明市府的宴會招待酒。「南林香」集團每年給市裡上繳的納稅金額,也屢屢達到了數百萬。

    對於一個市府的正常年度財政收入來看,這些錢其實不算多。可是考慮到「南林香」是昭明本地拳頭產品,和東平就不得不認真考慮戚建廣提出的要求。雖然有些不合理,但問題要看得全面。尤其是自己這種主管宣傳的主官,就更要注意這方面的取捨。

    思考了很久,和東平終於給出了答覆。

    「不行!」

    戚建廣急了:「為什麼?」

    和東平慢慢按壓著太陽穴,神情很是疲憊:「理由和原因我想你已經知道,用不著我再多說了。」

    戚建廣語速急切:「就不能通融一下嗎?」

    和東平嘆息著搖搖頭:「我這麼跟你說吧!通融是可以的,但現在絕對不行。其實如果你一開始就贊助這次比賽,無論如何都可以讓你女兒得到一個名次。這是很正常的行為,我甚至還可以出面擔保。但是你偏偏選擇了那些評委……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應該是找了蕭林遠的關係……事情已經這樣了,就不多說了。」

    他隨即把目光投向站在一旁的戚薇,認真地勸說:「明年吧!如果明年你願意贊助比賽,再給這孩子好好找個老師輔導一下,高中組第三名應該沒有問題。」

    話其實說得很透徹,和東平給出的解決方法也合情合理,但是戚建廣心中狂亂的思維卻怎麼也停不下來。他失魂落魄地後退了幾步,整個人跌坐在椅子上,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場館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空了。

    戚薇坐在父親身邊,很是擔憂地拉著他的手,大氣也不敢出。她知道自己把事情搞砸了,說了很多不該說的話。

    「爸……你……還生我的氣嗎?」她怯生生地問。

    戚建廣慢慢把女兒摟在懷裡,寬厚的手掌輕輕撫摸那顆小腦袋,面頰在順滑的頭髮上摩挲著,偶爾被發夾觸到,有種輕微的刺扎感。

    他現在冷靜下來了。

    「沒事的,都是爸爸太衝動了。」微笑重新浮現在臉上,聲音帶有淡淡的嘆息。

    在無人注意,靠近場館出口的角落裡,謝浩然站在光線照不到的陰影裡,默默注視著這對坐在椅子上的父女。

    他心裡滾動著一股說不出的情緒河流。

    想要的,都得到了。

    就在和東平當眾宣佈自己成為了本次比賽高中組冠軍的時候,《文曲》功法修煉度以奇妙方式更上一層樓,他的自身修為也一躍衝破了極限,進入了築基中期。

    只要肯多花時間,願意努力,修煉總會進步。時間在熬煉人的同時,也在給予辛勤者豐厚的獎勵。

    但是「父愛」這種東西,謝浩然知道自己這輩子恐怕無法得到。

    對他來說,「父親」的概念,只是一個名字,一張照片。

    我可以傲慢,我可以冷漠,我可以站在高高的修煉之山巔峰,居高臨下俯視著芸芸眾生。

    但是我絕對不可能得到那種足以融化冰冷內心的特殊情懷。

    如果可以的話,謝浩然真的很願意付出一些代價,與那個中年男人的兒子做出交換。給我一分鐘,甚至幾秒鐘,讓我體會一下那種被至親之人不顧一切死死摟在懷裡,膽敢冒著如同泰山碾壓的危險,也絕對不會退縮讓步的珍貴溫暖。

    沒有人看見一滴眼淚在謝浩然眼眶流流轉。鼻腔裡湧動著陣陣酸意,有種液體緩緩流下的感覺。

    眼淚最終還是沒有落下。彷彿那是世界上最珍貴的鑽石,剛一出現,就被冥冥中看不見的力量瞬間收走。

    控制著情緒,謝浩然邁開腳步,走進場館,一直走到戚建廣父女倆面前,停住,轉過身。

    戚建廣微微覺得詫異。

    戚薇臉上全是戰意。她攥緊了拳頭,目光凶狠,彷彿一頭護崽的母獅:「你不是已經走了嗎?現在又回來,你想幹什麼?」

    謝浩然沒有理會指責與挑釁,他面帶微笑:「願意跟我學畫嗎?工筆花鳥,我會是個很不錯的老師。」

    滿面怒意的戚薇想也不想就張口吼道:「不要!」

    戚建廣用複雜的目光注視著謝浩然。足足過了五秒鐘,才疑惑地問:「你想要收多少學費?」

    他看得出來,謝浩然不是在故意戲弄女兒戚薇。

    既然對方所說是真話,那就必須鄭重考慮。畢竟,謝浩然的書法和繪畫技藝都擺在那裡,用「書畫雙絕」來說也毫不過分。

    「我只有一個條件。」

    看著怒沖沖的戚薇,謝浩然的聲音很平靜:「想辦法把顧欣欣的手機弄來,我想看看她的微信朋友圈。」
V123210 發表於 2018-3-27 18:07
第八十一節我的家

    被蒙在鼓裡的感覺很糟糕。謝浩然不想在渾然無知的情況下,成為別人眼中的笑柄,以及被隨意耍弄的陰謀對象。

    修士雖然強大,修煉功法包羅萬象,卻沒有遊戲裡的《讀心術》這種能力。

    戚建廣微微頜首。這條件合情合理,也可以接受。

    戚薇仍然憤憤不平:「我憑什麼要聽你的?我才不要你當我的老師。就算我這輩子不畫畫也不會要你教我。」

    戚建廣發聲制止了她:「薇薇,別這樣。今天的事情與小謝無關。」

    雖然不太情願,戚薇還是老老實實閉上了嘴。有了父親的勸說,思維轉換也變得簡單容易。悶悶不樂的戚薇瞪了一眼謝浩然,問:「你的微信號是多少?」

    謝浩然瞇起雙眼,不太明白:「怎麼了?」

    看著他茫然不理解的樣子,戚薇產生了一絲報復的快感:「你怎麼一點腦子都沒有?顧欣欣把那天你們班微信群的消息截屏發給我,還好我沒有刪,現在發給你,你自己慢慢看吧!」

    ……

    回到家裡,謝浩然在椅子上呆坐了近半小時。

    他沒有急於去看手機上戚薇發送的內容。人類思維就是這樣奇怪,當之前迫切想要知道的秘密擺在面前的時候,忽然之間毫無緣由就失去了探尋興趣。因為它就在眼前,不會逃跑,更不會隱藏,也不會神秘古怪的溶化在空氣中。

    謝浩然腦子裡被另外一種比尋找秘密更深重的思維佔據著。

    他很羨慕戚薇,有一個能夠依靠,如山脈一樣厚重,可以在任何時候充當可靠後背的父親。

    久坐有些睏乏。他站起來,走到廚房裡,灌了滿滿一壺自來水,放在灶上打著了火。淡藍色的火焰彷彿盛開花叢簇擁著水壺底部,直到將水燒至沸騰。

    茶葉是很普通,廉價的那種。喝濃茶這習慣是謝浩然跟著母親學會的。那時候她總是端著一個軍綠色茶缸,裡面全是儼儼的茶水。現在想想,謝浩然覺得母親那時候真的很古怪。很少有人會在夜裡喝濃茶,而且連續加水,一個晚上可以喝下去整壺的水。

    小孩子都會覺得大人吃的東西更加美味。趁著母親不注意,偷偷喝上幾口茶缸裡的水,味道有些苦,可是在謝浩然幼小的心裡,執著認為那就是一種可口飲料。直到現在,喝成了習慣,改都改不掉。

    看看差不多到了吃飯時間,剛衝好的濃茶還滾燙入不了口。謝浩然從冰箱裡拿出幾個饅頭裝進蒸籠,放在灶上熱著。他現在是真正的百萬富翁,可是對於食物卻沒有那麼挑剔。出租小區背後有一個菜市場,有家SD人賣著老面饅頭,一塊錢一個,個大結實而且便宜,就像厚道的老闆一樣實在。

    等著饅頭蒸熱的時間,謝浩然從廚房角落裡拿出一個盆。掀起罩在上面的竹籮,露出擺在裡面一隻已經宰殺好,拔毛清洗乾淨的雞。

    這是昨天晚上從市場上買回來的武定土雞。殺雞接血之類的事情對農家孩子來說很熟悉。清洗乾淨的雞對半劈開,用鹽巴醃上。灑在雞肉表面的花椒必須是整粒,薑塊塞進雞肚子裡,澆上少許白酒,靜止一個晚上,現在拿出來剁成小塊燉湯,各種佐料就能把雞肉鮮味兒完完全全逼出來。

    燉上的土雞至少要到晚上才能吃。謝浩然用筷子從熱氣騰騰的蒸籠裡夾了四個饅頭,裝在盤子裡,放在餐桌上,擰開油鹵腐的蓋子,先掰開饅頭,然後用筷子挑出一塊鹵腐,均勻抹在了饅頭上。

    (註:油鹵腐,YN特產。與BJ豆腐乳有些相似,但口味和做法區別很大,偏辣,偏鹹。)

    咀嚼聲很小,房間裡一片安靜。

    謝浩然其實不餓。

    他只是養成了習慣,每天要在固定的時間吃飯、睡覺,做各種該做的事情。

    這是母親楊桂花在他很小的時候,就用竹條和棍子強行培養起來的習慣。

    謝浩然至今記得,那時候賴床,躲在被窩裡不想起來,母親最多勸說三次,再無效果直接就換武器上陣。幼兒園的時候用竹條抽,上了小學就換成小拇指粗細的木棍。雖然力氣不大,可是抽在小腿肚子和屁股上卻很疼。小孩子被打總會大哭大叫,母親卻不管那麼多,哭得兇就揍得狠,若是自己老老實實忍住疼痛和眼淚迅速跳下床,以最快的速度穿上衣服,然後在規定時間內完成(三分鐘)洗臉、刷牙所有清潔工作,那麼在早餐或者晚餐的時候,就能額外得到一個白煮雞蛋的獎勵。

    小孩子……真正是什麼也不知道啊!

    可就算我那時候知道母親得了子宮癌,又能怎麼樣呢?我太小了,就連母親死後的所有喪事,都是大人們幫襯著完成。沒有大操大辦,也沒有多達百十人抬棺上街繞上幾圈才送到墳地裡落土埋葬的龐大儀式。一把火燒掉了母親在世間的所有痕跡,現在只剩下殯儀館裡用數字序號代表的一個奠念櫃子,裡面有一個裝滿骨灰的小黑匣。

    大了,很多關於幼時的記憶,也會在腦海裡不斷浮現。雖然很多細節都被遺忘,但是一些重要人物和環節,都很清晰。

    母親好像在家裡不是很受歡迎。那時候外公已經不在了,外婆在母親喪事上自始至終也沒有露過面。黑心的二姨楊正菊只在母親下葬那天過來打了個招呼,倒是大姨楊秀英甚多。

    那是一個苦命的女人。大姨早年嫁了個外地人,戶口隨著男方遷走。很多年了,一直沒有消息。至於母親去世大姨究竟是從哪裡得到的消息,趕回來送葬,謝浩然就不得而知。

    對了,顧釗叔叔也是當時的送葬者之一。

    雜亂的念頭在腦子裡飛來飛去,看著被陽光與陰影各自佔據了一般的房間地面,謝浩然眼眸深處浮現出憂鬱,以及思考的微光。

    真想有個真正的家啊!

    四周空蕩蕩的,只有我一個人。

    每逢過年,是謝浩然最懼怕的時候。

    沒有孤單獨處過的人,永遠無法理解這種被迫潛藏於內心深處的痛苦。

    他又一次想起那個為了兒子不顧一切掄起摺疊椅朝著蕭林遠劈頭蓋臉狠砸的父親。

    戚薇雖然也是生活在單親家庭,可她畢竟還有個父親,很幸福。

    謝浩然忽然間沒了胃口。

    他本來就不怎麼餓。

    吃了一半的饅頭被重新放回了盤子。他站起來,手指互搓著沾在表面的濕潤,邁開腳步,走進了裡屋。

    從床下拖出一隻破舊的木箱,謝浩然坐在床沿,低著頭,久久注視。

    這是母親留下的遺物。就在這隻舊木箱裡,保存著一個秘密。

    木箱上掛著一個很舊的「永固」鎖。這種結構簡單的老鎖恐怕是任何盜賊都能輕輕容易破解。謝浩然把鑰匙插進去,掀起箱蓋,翻起蓋在表面的幾件衣服,從箱底拿出一隻黒色木匣。

    匣子不大,約莫二十釐米見方,款式很舊,邊緣被磨光,漆面大部分脫落,露出暗黃色的木質。

    匣子同樣上著鎖,很小,只有拇指般大。

    這是母親臨死前交給自己的東西。那一幕謝浩然清清楚楚記得。她告訴自己無論如何也不能丟掉這只匣子,但如果想要打開,就必須等到自己上高三,參加高考的前一個星期。

    時間安排顯然很奇怪。

    如果不是今天在美術館裡發生的那些事情,看到了戚建廣和中年男人為了自家兒女所做的種種行為,謝浩然也不會想起這只匣子。

    以前的自己,性格很是木訥,甚至可以說是呆板。如果不是偶然的機會得到了魁星命格,開啟靈智,恐怕永遠都是那樣。

    看著舊木匣,謝浩然陷入了思考。

    他不明白,母親為什麼會在臨終前留下如此奇怪的囑託。

    一個必須等到高中三年級才能打開的匣子。

    家裡的經濟情況不是很好,卻也不是那種吃了上頓沒下頓的赤貧。謝浩然並不認為匣子裡會有傳世寶物之類的東西,更不可能會有數額驚人的存摺。

    考慮了很久,他拿出鑰匙,打開了木匣上的小鎖。

    之前的想法正確無誤————的確沒有價值連城的珍寶,只有一疊背面顏色發黃的老照片,還有幾張摺疊起來的紙,一個擺放平整,厚厚的牛皮紙信封。

    總共有二十六張照片,大小不一。

    父親的擺在最上面。那顯然是他年輕時候所拍,黑白色,一個朝氣勃發的年輕人,最多只有二十歲,身穿舊式軍裝,棱角帽上嵌著紅色五角星,濃眉大眼,氣質英武。

    接下來,是父親與母親的合影。那個時代最常見的拍照款式,兩人左右分坐,頭部朝著中間略有傾斜,微笑必不可少,充滿了被時間帶走,在這個時代永遠無法找回的純真。

    有謝浩然小時候的照片。趴在床上,嘴裡咂著手指,光溜溜的屁股朝天,懵懂中有種令人忍不住摟在懷裡親暱一番的可愛。

    他絕不懷疑那是別人家的孩子。因為照片右側有一行字:浩然兩歲照。
V123210 發表於 2018-3-27 18:08
第82章 塵封舊事

    看著這張幼年照片,謝浩然笑了。

    他想起了很多事情,深埋的記憶從腦海深處一層層被翻起。父親回家的時候不多,他總是把自己抱在膝蓋上逗弄。麥芽糖、炒雞蛋、糯米醪糟,還有蘋果和葡萄之類的水果……那個時候的零食不多,自己口袋裡卻總能拿出令小夥伴們為之羨慕的珍物。他喜歡把自己舉得很高,我在空中「格格」地笑著,母親在旁邊看了也很高興。

    父親的照片要多一些,基本上囊括了他的不同年齡段。英俊帥氣的年輕人長出了鬍鬚,光滑臉頰上逐漸出現了歲月痕跡。慢慢有了皺紋,很細微,就在眼角。身上的軍裝也改換式樣,棱角帽換成了大簷帽,也配上了肩章。

    摺疊起來的紙,全都是父親寫給母親的信。每一封都不長,只有寥寥數百字。開頭很正式,似乎是那個時代的特色,千篇一律都是「楊桂花同志」。

    謝浩然不禁輕輕搖頭,父親好像屬於那種性格刻板,不太懂得浪漫的男人。

    不過這也正常,他畢竟是個軍人。

    內容很簡單,不外乎是問好,以及對自己的關心。只是父親在信中提及自己的部分太多了,他顯然關心兒子勝過了關心妻子。

    木匣很快翻到了最後,除了擺在最下面的牛皮紙信封,空無一物。

    它很厚。

    打開信封的時候,謝浩然很疑惑:這些東西很普通,換了任何一戶人家,都會有這麼一個專門擺放舊物件的容器。可是母親為什麼要在臨終時候鄭重其事的交給自己,還一再交代,必須要自己上了高三才能打開?

    難道,秘密就在這個牛皮紙信封裡?

    拿出信紙的時候,一張照片從信封裡滑落出來。謝浩然撿起一看,頓時愣住了。

    那是一張合影。

    父親……與另外一個女人。

    他仍然穿著筆挺的軍裝,臉上帶著微笑。仔細分辨,會發現這種笑容完全是發自內心,不是為了拍照故意做出來的肌肉扭曲。

    女人很漂亮,也很年輕。兩個人看上去年齡很配。之前匣子裡的那些舊照片也有父親和母親合影的彩色照,可是從服裝上判斷,顯然是信封裡這張照片拍攝時間更早。

    她留著那個時代極其罕見的披肩長發,右側靠近耳朵的位置佩著白色蝴蝶型髮夾。照片只顯示上半身,從衣服的圓形領口判斷,估計是穿著裙子。鵝蛋型的臉龐潔白細膩,精緻的五官充滿魅力。與之前父親母親的合影不同,這個女人緊緊偎依著父親,幾乎是整個身子都貼上來,但是很自然,毫無做作感。

    思維再一次變得混亂起來。看著這張照片,謝浩然好像明白了什麼。

    他用顫抖的手翻開信紙,在眼前鋪展。

    「我的兒子,你好。」

    「我一直在猶豫著要不要給你寫這封信。很多事情我應該親口告訴你,但是現在的情況很特殊,部隊還有半小時就出發,我不知道能不能活著回來。」

    「簡單說幾句吧!你身世有些複雜。楊桂花同志不是你的親生母親,她只是你的養母。你真正的母親名字叫做蘇夜青,也就是我在信封裡隨同寄回去,那張與我合影上的女人。」

    「浩然,這是我給你起的名字。我知道你現在還小,有些事情你無法理解。所以楊桂花同志會與我共同保守這個秘密。如果打完這一仗我能活著回來,等到你長大,擁有判斷能力的那一天,爸爸會跟你好好談談,把一切都告訴你。」

    「時間因素,不能寫太多。但是有一點你要牢牢記住:你姓謝,你是中國人。無論在任何時候,你必須熱愛這個國家,絕對不能做有違於國家利益的事情。」

    「再見了。」

    這是第一張信紙,內容很簡短,卻充斥了大量從根本上顛覆謝浩然邏輯思維與固定概念的信息。

    母親……他不是我的媽媽?

    父親,有另外一個女人?

    這想法沒有錯誤。長久存在於腦海裡的固定概念一旦被打破,很容易令人產生詭異複雜的種種念頭。

    謝浩然不禁覺得手腳陣陣冰涼。

    難道我是父親與照片上那個女人所生?

    難道是父親在外面出軌?

    為什麼他要在信裡聲稱母親只是「你的養母」?

    憤怒、緊張、恐懼、震驚……種種心理把謝浩然的大腦死死絞住,以不可抗拒的力量迫使他展開了第二張信紙。

    「兒子,我活著回來了。」

    「原本以為這次能回去看你,在家裡多呆一段時間,沒想到剛到野戰醫院,上面又下達命令,要求我們修整一天就跟著增援部隊出發。前面那塊陣地是我們打下來的,那裡的情況只有我們這些偵察兵最清楚。」

    「我想解釋一下我和你母親之間的關係。」

    這的確是一個很長的故事。

    從這裡開始,連續五張信紙,都是父親寫給兒子的解釋。從落款判斷,其中因為當時環境與時間因素,中斷了兩次,前後間隔長達十三年之久。

    父親的名字叫謝振國,他愛上了一個叫做蘇夜青的女人。

    時代對人類的思維束縛擁有強大力量。沒有在那個年代生活過的人,永遠無法想像不同身份男女想要結合是多麼困難的事情。不是因為財產,也不是因為對知識、文化的理解,純粹只是因為政治。

    一個是根紅苗正,在軍隊裡有著遠大前途的年輕軍官。

    一個是有著海外關係,被懷疑是敵特出身的普通少女。

    相識是一種偶然,相愛就需要勇氣。很難說在那種情況下究竟是誰更主動,卻毫無例外遭到了兩家人共同反對。一邊是高高在上的鄙夷,一邊是卑微驚恐不敢招惹是非的退縮。偏偏他們卻像破開朽木的釘子,將自己最銳利的鋒芒釋放出來,如磁鐵般牢牢吸附。

    不被家庭承認的愛情,都需要付出慘重代價。梁山伯與祝英台死後才能變成蝴蝶,焦仲卿與劉蘭芝同樣也是死後才能孔雀東南飛。謝振國很幸運,他遇到了願意放棄一切跟隨他到天涯海角的女人。蘇夜青同樣也很幸運,那個男人願意為了他放棄顯赫出身,遠離京城,來到邊陲城市,成為軍隊裡的普通士兵。

    想要成為母親,就必須在生產的時候在鬼門關上走一遭。尤其是在那個年代,即便是順產,術後被感染的幾率非常大。這是人類醫學直到現在也無法完全避免的黑暗區域。

    蘇夜青死了,留下一個叫做謝浩然的兒子。

    抱著妻子冷冰冰的屍體,謝振國嚎啕大哭。

    信上有這樣一句話:「如果不是因為他們的反對,你母親就不會死。」

    這話包含了太多的意思。

    為了相愛離開各自家庭的年輕人,首要面對的問題就是窮困。

    如果他們手裡的錢更多一些;如果生產的時候有能力去醫院,而不是普通衛生所;如果能在那個時候用上更好的抗生素,也許……一切都不會發生。

    紙面上只有寥寥幾個字,謝浩然卻透過那一筆一劃,深深理解,清楚感受到了父親當時深入骨髓的痛苦,以及身為七尺男兒卻惶恐無助的悲哀。

    誰能幫幫我?

    誰能幫幫我的妻子?

    無論是誰,只要能在那個時候伸手拉我一把,我寧願一輩子為你當牛做馬。

    「我憎恨我的父母,也就是你的爺爺、奶奶。他們是這個世界上心腸最硬、最冷,毫無憐憫的人。我乞求他們給你母親施捨一點點活下去的機會,我寧願為此付出任何代價。我的兒子,你能理解爸爸當時的痛苦嗎?八十塊錢,只要八十塊就夠了。但是我翻遍了口袋,求借了身邊所有的人,連這個數字的一半都拿不出來。」

    「不是爸爸我人緣不好。後來我才知道,你爺爺下了死命令:我所在的部隊裡,誰也不准給我提供幫助。」

    「有一個人的名字你必須記住。他叫李毅松,當時是我的排長。他偷偷塞給我五十元錢。後來偵查部隊在進入敵國境內失散,等到我回來,才知道李排長在執行任務的時候觸雷,炸斷了左腿,被作為受傷人員安置返鄉。」

    「我不敢去找他。我那個時候就是一個只會把災禍帶給別人的瘟神。你還小,可能無法理解這一點。但是爸爸有耐心,我會等著你長大,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你。」

    楊桂花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在謝振國的生活裡。

    她是野戰醫院的一名護士,並不漂亮,卻同樣有著那個時代少女傾慕戰鬥英雄的美麗夢想。

    謝振國是個很負責的男人。他早早就告訴楊桂花自己的身世和遭遇,也直言不諱「我們不合適」,「我有妻子,也有兒子」。但是這些話對楊桂花毫無作用,她非常執著,異常頑固的愛上了這個男人。

    人只要活著,總要面對無窮無盡的煩惱。當時擺在謝振國面前最大的問題,就是謝浩然。

    他太小了,需要一個母親。

    接下來的一切都順理成章。
V123210 發表於 2018-3-27 18:08
第83章 可以在呼吸中感受到的悲痛

    軍隊不允許一個護士帶著孩子上班,謝振國當時的士兵身份也不允許家屬隨軍。楊桂花只能選擇退伍,帶著孩子返回昭明。就像那首老歌裡唱的:十五的月亮,照在家鄉,照在邊關。

    沒有了後顧之憂的謝振國開始拚命。

    他很清楚,想要在軍隊裡出人頭地,唯一的方法就是獲取軍功。

    「兒子,爸爸在前線打得很苦。兩山輪戰,很多戰友都沒能活著回來。爸爸每次上前線都要給你寫信,但是很多都覺得寫不好,寫了又撕掉。不是爸爸不負責,我想為你和你的養母爭取更好的未來。別怪爸爸……爸爸沒本事,除了打仗,別的什麼也不會。」

    謝浩然眼睛逐漸變得渾濁,視線不清。

    他想起了一些事情。

    小時候,有很多子彈殼做成的玩具。小飛機、小手槍,還有用高射機槍彈殼銲接而成的金箍棒。對一個孩子來說,那根彈殼棍子實在是重了,好像當時母親楊桂花也埋怨過父親。爸爸卻大笑著說「這東西可以留到以後,等我家浩浩長大了再玩。」

    我沒本事,我只能一次又一次沖上戰場,用生命和鮮血為你們母子爭取更好的將來。

    這就是我的父親。

    軍人有津貼。

    如果戰死,還有撫卹金。

    一個為了愛情付出慘重代價的男人,用生命完成了對另外一個女人,以及兒子的承諾。

    「你還小,很多事情說了你也不會懂。爸爸一直在等著你長大,十八歲。不過看看我年輕時候的照片,就能大概想像出你那時候的模樣。見過你的人都說你長得像我,呵呵,畢竟你是我兒子。」

    「爸爸吃虧在於文化程度不高。小時候不聽你爺爺的話,跟著大院裡一幫孩子瘋玩。逃學、不做功課、抽菸喝酒聚眾打架,都有我的份……說起來真的很丟人,要是爸爸聽你爺爺的話,能上軍校,也不會混成現在這個樣子。」

    「兒子,盡你的力量,爭取考上燕京大學。讓你爺爺好好看看,他的孫子不是普通人。」

    「等你長大了,爸爸就帶你去首都。看看天安1門,看看長城,看看人民英雄紀念碑。我雖然痛恨你爺爺在你媽媽那件事情的態度,但他曾經是個英雄。兒子,對於這個國家的熱愛,是任何東西都無法替代的,爸爸在前線每時每刻都能感受到這一點。每天都有戰友離開,每次補充上來的同志都是那麼英勇。貓耳洞裡的環境悶熱潮濕,我們有時候連續好幾天都見不到太陽。呵呵,「人會發霉」這句話在平常時候說起,就是一個玩笑。可是在這裡,在那種環境,尤其是襠部和腳丫子,真的會發霉。」

    「你看我這記性,既然你都考上了燕京大學,那就不用爸爸帶著,自己都能去看天安門。」

    「告訴你一個好消息,爸爸升職了。我終於證明了不用依靠你爺爺的幫助,光靠自己的能力也可以做好。下周就要出國執行任務,還是咱們的老對手南越。等爸爸這次回來,會給你和媽媽帶很多好吃的。滇南邊境這邊好東西可多了。頭頂香蕉,腳踩菠蘿,一跤跌進花生裡……這裡的菠蘿真的很便宜,又大又甜。」

    謝浩然握著信紙的雙手有些顫抖。

    他再也看不下去了,獨自坐在那裡,淚流滿面。

    照片上身穿軍裝的年輕人,與照片上身穿軍裝的中年人正在交疊。彷彿兩張不同的畫,以透明方式摞著,讓謝浩然看穿了時間,看到了一個高大魁梧的身影站在那裡,面帶微笑,對著自己張開懷抱。

    ……爸爸!

    抬起頭,默默望著窗外,蔚藍色的澄淨天空映在他黑玉般的眼睛裡。

    怪不得媽媽一直沒有給我看這些東西。

    怪不得她在臨終前囑咐我一定要等到上了高三,才能打開這個匣子。

    一股狂亂的火焰在身體裡亂竄,謝浩然覺得自己需要找個目標狠狠發洩一下。毆打、殺戮、蹂躪,甚至是男女之間的原始慾望……無論任何類型都可以。

    頭腦深處釋放出一點清明,彷彿酷熱炎夏烈日籠罩的環境裡,吹進了一絲徐徐涼風。

    謝浩然緊緊捏起的拳頭緩緩鬆開。他張著嘴,彷彿缺氧的魚大口呼吸著空氣。不切實際的可怕念頭被驅趕,狂暴殺意也漸漸淡化。

    被痛苦折磨著,因為我早早失去了雙親。

    被幸福呵護著,因為他們對我的關愛一直都在,只是我以前太小,無從察覺。

    右手拿著信封和信紙,左手拿著裝滿了照片的木匣,謝浩然用雙臂緊緊摟住自己的肩膀,整個人坐在床沿,縮成一團。

    彷彿父母都未曾遠去。他們一個在左,一個在右。

    無論是照片上從未謀面的親生母親,還是從幼年時代撫養自己長大的母親,在謝浩然看來,她們都沒有區別,都是必須永遠保留在記憶最深處的至親、至愛。

    時間就這樣在眼前緩緩流淌,彷彿一條看不見的河。

    餐桌上吃了一半的饅頭涼了,又冷又硬。

    燉在灶上的雞湯早已沸騰,散發出誘人的濃香。

    良久,謝浩然終於從空洞無序的思維深處返回現實。乾涸的淚水使眼角有些發乾,鼻孔裡有些很不舒服的濕粘。用力做了個深呼吸,他用手背擦拭眼角,目光再一次落到了信紙上。

    信……已經結束了。看到看完的那部分,就是最後一張。

    沒有落款,也沒有時間。

    也許父親當時寫得很倉促,也可能是他正在寫信的時候,突然發生了什麼必須立刻處理的事情。

    信封外面沒有文字,是空的。

    手指輕捏著信紙,有種明顯的硬扎感,很脆。

    謝浩然皺起眉頭。他發現這些信紙質地並不平整,也沒有光滑感。表面有很多起伏,好像是在水裡浸泡過,然後晾乾。

    他心中不由得一動。

    站起來,快步走到外間的書桌前,拿起鋼筆,在信紙邊角隨便劃了幾道。

    藍黑色的筆痕很快滲開,不再保持最初的筆直光滑。

    猜測沒有錯,這些信紙的確被水浸過,而且這種事情還是在信上內容寫好之後才發生。

    為什麼會這樣?

    謝浩然忽然想到一種可能。

    他把信紙湊近嘴邊,伸出舌頭,在空白的位置輕輕舔了幾下。

    一股淡淡的鹹味很快在舌尖上瀰漫開來。

    就在這個時候,外面響起了敲門聲。

    謝浩然臉上浮現出一絲慍怒。思緒被打斷的感覺很糟糕,他也很不喜歡在這種時候被別人幹擾。想了想,謝浩然把手裡的信紙小心翼翼裝回信封,把床上散亂的照片和紙張仔細收攏,小木匣還是按照原樣裝進舊木箱。做完這一切,他才走出房間,打開房門。

    這個過程前後大約有四分鐘。敲門聲連續響了好幾次,後來就悄無聲息。

    謝浩然知道外面的人沒有離開,就站在走廊上。

    他現在達到了築基中期的境界,感知能力比過去敏銳了好幾倍。

    對方是一個普通人,不會對自己構成威脅。

    打開房門,看到外面走廊上站著兩個人,其中有一個自己認識。

    是「康耀」房地產開發公司的總經理何洪濤。

    謝浩然覺得很意外:「何老闆,你找我有事嗎?」

    何洪濤剛往嘴裡塞了一支香菸,還沒有點燃。他顯然是因為敲了太長時間房門卻沒有得到回應而沮喪,更沒有想到緊閉的防盜門竟然會在這個時候突然打開。驚訝立刻變成了狂喜,他連忙摘下叼在嘴裡,尚未點燃的煙,快步走過來,帶著強烈無比的激動,連聲說道:「謝大師,沒想到你在。我之前一直給你打電話,但是沒有人接。」

    電話?

    謝浩然下意識轉過頭,朝著擺在客廳茶几上的手機望去。

    他不喜歡在思考某件事情的時候被打擾,所以就把手機調成了靜音設置。在臥室了看信的時候,根本沒有注意有電話打進來。

    修士也是人。當全部心緒集中在某個方面,特別專注的時候,同樣不可能對身邊的微小變化產生感應。

    看了一眼滿面驚喜的何洪濤及其隨從,謝浩然側過身子,讓出足夠的空間:「進來說吧!」

    何洪濤轉身對旁邊的隨行人員低聲吩咐:「小鄭,你先到下面車裡休息。我跟謝師傅有事情要談,時間可能會久一些。」

    年輕的男子點點頭,轉身朝著樓梯方向走去。

    雞湯的濃香在房間裡飄散,食物的味道總會令人感覺心情舒暢。大家都很熟,謝浩然也省去了客套,問何洪濤:「我剛燉了雞湯,要不要來一碗?」

    何洪濤連忙擺手,神情很是惶恐:「不了!不了!」

    謝浩然很奇怪:「何老闆,你到底怎麼了?」

    何洪濤站在那裡,臉上的神色變了好幾次。他欲言又止,顯然是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囁嚅了半天,終於把手伸進口袋裡,拿出一個小塑料袋,打開。

    裡面裝著一堆被收攏的灰燼。

    他的聲音沙啞:「這是謝大師你上次給我的那張護身符。現在……碎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3-27 18:08
第84章銅錢卦

    看著裝在塑料袋裡的那堆紙灰,謝浩然神色逐漸變得嚴肅起來。

    他很清楚自己製作的護身符威力有多大。這可不是普通符籙,其中蘊含了部分靈能,可以在危機關頭擋住致命一擊。

    當然,前提是這種危險必須來自外物。也就是諸如車禍、意外導致的死亡碰撞、浸溺、從高處墜落等等。

    如果是來自修士的攻擊,這種護身符就無法產生效果,只是一張普普通通的黃紙。

    一道符,只能用一次。

    但這東西的確可以保命。

    中國的社會安定率在國際上排名很高。盜搶之類的案件雖說有可能會演變成流血衝突,可即便是窮兇極惡的犯罪分子,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也絕對不會想要致人死命。

    正常情況下,普通人一輩子都不會遇到死亡威脅。

    可這種事情卻在何洪濤身上連續發生了兩次。

    謝浩然示意何洪濤在椅子上坐下,注視著他,認真地說:「把事情經過原原本本告訴我,一個細節也不要漏掉。」

    事情其實很簡單。

    何洪濤在建築工地上巡視的時候,一塊水泥預製板從高空墜落,不偏不倚砸中了他。

    「太可怕了,實在太可怕了。我從未想過會出現這種情況。公司裡對安全問題抓得很緊,無論是人員安排,還是建築材料的現場放置與使用,我們全都按照規定嚴格執行。」

    何洪濤說話的速度很快。他臉色漲紅,眼睛睜得極大。即便是坐在椅子上,雙腿肌肉仍然時刻保持緊繃,彷彿稍有察覺哪裡不對,瞬間就能站起來,從房間裡衝出去。

    他身上傳來帶有衝動意味的熱氣,急促的呼吸在說話字句之間夾雜著。

    可怕的事情令人永生難忘。何洪濤根本沒有察覺到從天而降的重物。那種標準規格的水泥預製板重達一噸以上,不要說是從高空墜落,就算是平平放在地上,一個成年人使出吃奶的力氣都扛不起來。當時周圍有幾名旁觀者,人人都發出驚恐萬狀的喊叫。等到何洪濤抬起頭,已經來不及逃跑。水泥預製板在視線中以極快的速度由小變大,就在他本能舉起雙手抱住頭部,用這種愚蠢動作在絕望中進行軟弱反抗的時候,堅硬厚重的水泥預製板竟然從中間斷開,以何洪濤的身體為核心分散。即便是散碎的水泥渣塊,也絲毫沒有落在他的身上。

    人人紛紛圍聚過來,說著各種關心的話,大聲嚷嚷著何洪濤運氣好,遇到了一塊澆築質量不過關的水泥預製板。相關人員跑上跑下,在建築大樓裡到處巡視,想要看看究竟是誰在居心叵測故意製造事端。還有人提議應該報警,讓警察負責調查處理。

    驚魂未定的何洪濤腦子裡一片空白。短暫的思維停滯過後,狂喜與後怕同時充斥在大腦裡。身為公司總經理,他很清楚自己手下工程隊伍的建造質量。尤其是水泥預製板這種至關重要,使用數量巨大的建築材料,出現劣質品的可能性幾乎為零。退一步講,就算那塊從空中掉落的預製板真是一塊廢品,為什麼偏偏在臨近自己頭部的時候,突然之間就散碎成渣?

    何洪濤拒絕了手下要求報警的建議。他一個人坐在辦公室裡,耐心等候著安檢人員對整個建築工地進行現場核查。最後得到的消息與何洪濤猜測一樣:沒有發現人為製造事故的痕跡。

    水泥預製板很重,單憑人力無法搬動,必須依靠機器。何洪濤帶著相關人員走進建築工地的時候,就特別留意過:在正常行進的那條路上,當時沒有任何裝載機或者塔弔之類的工程機械運作。

    人為謀殺也不太可能。按照正常的事務安排,最近一段時間都不會進行工地視察。如果不是今天上午何洪濤與客戶在附近咖啡廳見面,談話提前結束,他也不會想到就近到工地上看看。何況視察這種事情本來就是走到哪裡看到哪裡,沒有固定的路線。就算是有人想要謀害自己,早早在樓上擺好了水泥預製板,無論如何也躲不過每天早、晚兩次的工地安檢巡視,當場就會被發現。

    事發後,何洪濤一直驚魂未定。

    尤其是他發現裝在衣服口袋裡那道護身符變成灰燼的時候,恐懼心理也隨之達到了頂點。

    他是一個崇拜神靈的人,再加上有了上一次的經驗,何洪濤迫不及待想要找到謝浩然求助。

    撥打電話,無人接聽。

    他連一秒鐘都不敢耽誤,急急忙忙就趕了過來。

    敲門後沒反應,絕望驚恐的何洪濤哪裡也不敢去,只好站在走廊上等待。直到現在,走進房間,在謝浩然面前坐下,他那顆以劇烈高速瘋狂跳動了近兩小時小時的心臟,才終於得到了來自外界鎮靜劑的幫助,慢慢變得平緩下來。

    平靜的面孔能給人以安定效果。謝浩然一言不發,銳利目光一直盯住裝在塑料袋裡的那些紙灰。

    他已經感覺到有些不妥。

    何洪濤很精明。他不是那種遇到事情就驚慌失措,手忙腳亂的人。尤其是剛才說的那些話,有理有據,前後順序毫不混亂。雖然在恐懼心理影響下有些結結巴巴,卻清清楚楚說出了每一個事情環節,邏輯正常。

    也就是說,這幾乎可以確定,就是一起意外事件。

    先是必死的車禍,現在又是必死的高空墜物……接連發生這樣的意外,已經不能用「巧合」來解釋。

    從包裡拿出一隻竹筒,當著何洪濤的面,拔掉竹筒蓋子,依次放進去三枚銅錢。

    有些人生而知之,但是更多的人想要探究未來。在遙遠的古代,神秘主義曾經是「科學」的代名詞。「算卦」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盛行,然後隨著時間流逝,逐漸被自詡為「文明」的人類所遺忘。

    竹筒是謝浩然自己做的。竹子品種並不重要,關鍵在於竹管內徑必須是九釐米,不多不少。

    銅錢面上刻著方方正正的「洪武通寶」,但絕對不是那個年代流傳下來的真正古錢。那是大小規格相同的仿製品,合金材料,份量也要略重一些。

    《珍渺集》上記載著多達數萬種演算卦象的方法。從上古時代開始,修士們就利用各種材料進行占卜。通靈雷獸的肩胛骨效果神異;鳳凰的嘴殼子能夠指明方向;蛟龍筋摻上狻猊血可增加百分之三十的演算準確幾率;還有就是麒麟屁股上的紫色鱗片,磨成粉末,再以靈能燃燒,就能形成具有準確指引效果的特殊煙霧。

    這些利用神妙之物進行占卜的行為,叫做「神卦」。

    隨著時間流逝,雷獸被捕殺一空,鳳凰也找不到蹤跡,蛟龍更是被強大修士殺得乾乾淨淨,麒麟變成了傳說中誰也沒有見過的神獸。然而占卜士和算卦師傅的生意仍在繼續著。他們只能退而求其次,用其它動物的骨骼、龜甲作為替代。

    以「龜甲」為例,同樣經歷了一次又一次的替換過程。

    傳說海上有五座神山,無根,下面是巨大的神龜馱負。後來被神伯國的巨人釣走了一些,導致方壺、瀛洲等幾座神山失去依靠,掉進了大洋深淵。這種神龜的龜甲,就是當時修士用於占卜的器具。

    到了現在,哪裡還有什麼神龜,只能用普通的烏龜殼推演卦象。

    對占卜師來說,古老的東西不一定有用。算卦要求精準,與事實之間的誤差不能超過百分之三十。只是隨著人世間靈氣越來越少,修煉也就變得越發艱難。尤其是大能修士飛昇,導致與後人之間出現了修煉知識斷層,所以用古錢算卦的騙子才能橫行無忌,無人知曉其中的奧妙。

    新錢與舊錢之間的區別不大,重要的是算卦過程,以及古代銅錢「天圓地方」的外觀形狀,這與修煉理論暗合。正因為如此,謝浩然從工藝品商店定製了幾枚這種合金「洪武通寶」,專門用於占卜。

    他把裝有銅錢的竹筒遞給何洪濤,認真地說:「咬破你的舌頭,把血滴在這上面。不用太多,三滴就夠了。記住,從現在開始,腦子裡不要有別的念頭,就想著你自己的生辰八字。」

    接過竹筒的時候,何洪濤的身體還在微微顫抖,眼睛裡也滿是激動。他知道謝浩然在給自己算卦,可是像這種奇特詭異的算卦方式,他還是頭一次見到。

    靈能到底是什麼東西?

    《珍渺集》上也沒有解釋。

    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靈能同樣存在於普通人體內,只是數量沒有修士那麼多,非常稀薄。可以理解為氧氣,也可以理解為人體內部某種特殊的營養。總之,以舌尖血進行推演占卜,能夠在一定程度上增加推算準確率。

    何洪濤滿面虔誠,雙手緊握著竹筒,按照謝浩然的叮囑舌尖滴血,然後用力搖了竹筒九下,拔掉竹筒塞,將裝在裡面的三枚銅錢撒在桌上,發出「咣啷啷」的清脆聲響。
V123210 發表於 2018-3-27 18:09
第85章 主卦者,吉

    房間裡一片沉默。

    何洪濤雙手握得死死的,屏息凝神看著謝浩然每一個動作。

    良久,謝浩然才抬起頭,視線從平平躺在桌面的三枚銅錢上移開,落到了何洪濤身上。

    「何經理,你被人下咒了。」他的生意很平靜。

    「下咒?」

    何洪濤用力嚥下一口唾液,眼裡全是難以置信的目光,身體也不受控制顫抖起來。沉默了幾秒鐘,他戰戰兢兢地問:「謝師傅您的意思是……我被別人詛咒了?」

    謝浩然用手指輕點著桌面:「三枚銅錢全為背面,這種卦象叫做「黑卦」。按照占卜所求內容不同,相同卦象所示的意義也就不同。何經理你問的是生死,三錢背面朝上,也就意味著你頭頂氣運被遮擋,而且這種力量來自於地下。更糟糕的是,現在三枚銅錢正中向外,沒有一個朝內。你看這「洪武通寶」的「洪」字,以這個為核心,三錢嚮往,形成一個不規則的三角形。這表明你自身陽氣已被干擾,隨時可能有性命之憂。」

    何洪濤臉上一片慘白,看不到半點血色。發自內心的恐懼像爪子一樣死死攥著心臟,令他感覺彷彿血液不再流動,渾身冰冷。

    他相信這個世上有神靈。可是在潛意識當中,何洪濤同樣有著自己身為富豪階層的自得與傲慢。他聽說過一些靈異事件,卻從未放在心上。求神拜佛當然是為了祈求平安,財源廣進。可是誰能想到,前後不到一個月的時間,竟然連續經歷兩次生死大劫。

    「撲通!」

    沒有任何預兆,何洪濤突然離開椅子,雙膝著地,重重跪倒在何浩然面前,雙手死死抓住他的褲腳,帶著哭腔,連聲哀求:「謝大師你救救我,求你一定要救救我。我家裡還有老婆孩子,我……我真的不想死啊!」

    謝浩然頓時慌了神,他也是頭一次遇到這種情況,連忙雙手扶住痛哭流涕的何洪濤胳膊,將他從地上用力拉起,連聲安慰:「起來,先起來再說。何經理你不要急,任何事情都可以商量。你,你這是干什麼,我沒說你一定會死啊!」

    顫抖中的何洪濤被重新扶到椅子上坐下。他用力抹掉眼淚,望著謝浩然,期期艾艾地囁嚅著:「謝大師……那種護身符……你,你能再給我幾張嗎?」

    人人都怕死。

    那些擁有所謂「神力」的大師究竟有難打交道,何洪濤最清楚不過。這些年他無論外出旅遊公幹,還是平時工作,只要遇到寺廟道觀,必然要進去燒香禱告,獻上一筆數量不菲的功德錢。看在那些錢的份上,無論主持還是觀主,都會現身安撫幾句,然後送給自己開關的法器、護身符,以及所謂的「靈物」。

    這些東西已經被證明毫無效果。如果沒有謝浩然給的護身符,自己早就在上次車禍中身亡。

    算上這一次,已經從謝浩然這裡得了兩張護身符。

    凡事可再一、再二,但不可再三。

    何洪濤擔心謝浩然拒絕出手幫助自己,也不再送給自己第三道護身符。那樣一來,就真的是完了。

    這種擔心顯然是多餘的。

    謝浩然把一張新符遞到了何洪濤面前:「你幫過我,我自然會救你。不過,我不可能每天都跟你呆在一起,這種護身符只能用一次,如果對你下咒的那個人改換手法,連續實施殺著……何經理,恐怕你根本逃不過去。」

    何洪濤滿面懼意,結結巴巴地問:「……那,那該怎麼辦?」

    何浩然再次陷入了思考。

    他不是專業的占卜師,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問題。

    有了《珍渺集》上的註解和幫助,銅錢卦象的推演準確率極高。可現在的問題,知道了有人對何洪濤下咒,卻不可能通過算卦的方式,知道對方姓名。

    還是那句話:修士也是人。

    或許我應該換種方式來解決。

    想到這裡,謝浩然從桌上撿起三枚銅錢,裝進竹筒,遞給何洪濤:「何經理,還是用剛才我教你的辦法,在竹筒上滴三滴舌尖血。不過這次你祈求的內容要變一下:先在心裡問一句「誰要殺我」,然後把你認識的人全部想一遍。」

    何洪濤臉上露出幾分難色:「我認識的人……這實在太多了。謝大師,所有人都要想過來嗎?」

    謝浩然神情嚴肅地點點頭:「無論對方的姓名還是相貌,只要是你能想起來的都可以。全部在心裡默念一遍,然後再開竹筒,撒銅錢。」

    這過程很慢,耗費了近六分鐘。等到何洪濤忍著舌尖疼痛,拔掉竹筒塞子,「咣啷啷」將三枚銅錢撒在桌上的時候,他發現謝浩然緊盯銅錢的那雙眼睛裡,隱隱透出幾分詫異。

    何洪濤提心吊膽地問:「謝大師,這次的卦象怎麼樣?能看出什麼來嗎?」

    謝浩然沒有說話,呼吸也變得綿長起來。

    對於卦象的註解,《珍渺集》上這樣一句話。

    「銅錢卦,三錢摞,正反疊正反,利主卦者。」

    算卦這種事情,可以是一個人進行,也可以同時有兩、三個人群聚。所謂「卦師不自算」,是因為當局者迷,對卦象的計算推演很容易受自身情緒及思維影響,對卦象解讀下意識朝著對自己有利的方面推算。在這種情況下,凶卦往往會被解讀成「平安」,甚至是「末吉」。

    就像小偷竊賊,明明知道偷東西一旦被抓住,輕則被當場暴打,重則交由警察處理關押監禁。可他們還是想要不勞而獲,心甘情願朝著那條邪路上走。

    這是典型的僥倖心理。

    卦師也不例外。因為通曉天地規則,自認為有機會趨吉避凶,所以儘管占卜所得卦象顯示凶兆,可為了想要的利益,仍然有卦師抱著僥倖強行為之。

    結果,自然是遇凶無解,白白身死。

    像謝浩然與何洪濤這種兩人在一起的情況,就屬於正常卦局。謝浩然為主卦者,何洪濤為問卦者。問卦拋灑銅錢,主卦就負責解讀卦象。

    三枚銅錢摞在一起,擺放位置大概形成直線。相互疊壓的部分並不均勻,第二枚錢壓住了第一枚錢的「寶」字,第三枚錢只搭著第二枚錢的邊角。但無論如何,它們相互疊摞著,彼此之間交錯形成縫隙,沒有直接與桌面接觸。

    第一枚銅錢背面朝上,第二枚洪武通寶頂端的「洪」字,筆直指向了北方。第三枚錢還是背面朝上。這就形成了「反正反」的格局。

    謝浩然低頭看了一眼手錶上的指針,時間已過下午三點。按照古代的計時方法,白天為「正」,黑夜為「反」。將具體時間與銅錢卦象對應,就變成了背面朝上的銅錢壓住陽光,形成「正反疊正反」。

    在卦局裡,很少出現這樣的卦象。

    這表明卦局本身對主卦者有利。

    但具體的「利」在哪裡,還是一個謎。

    因為「利」這種東西涵蓋的因素太多了。也許是一筆錢,也可能是某種貴重物品,或者是向上晉陞的特殊渠道及條件……當然,也可能是深閨怨婦得到一個英俊健壯的美男子,或者妙齡美女莫名其妙看中了廢物宅男,心甘情願成為對方妻子。

    謝浩然微微眯起了雙眼:難道詛咒何洪濤的那個人,也是一名修士?只要找到他,殺了他,就能從對方身上獲取好處?

    想到這裡,他抬起頭,注視著何洪濤:「何經理,卦象顯示,給你下咒的那個人在北面。你朝著這個方向想想看。」

    何洪濤不禁有些失望:「怎麼,只能看出方向嗎?」

    謝浩然覺得好笑,聳了聳肩膀:「如果光是通過算卦就能什麼都知道,那還要警察幹什麼?」

    算卦是一種古老的方式。準確率不高,卦象顯示也很模糊。如果不是因為謝浩然修煉境界達到了築基中期,再加上《珍渺集》上的詳細註解,他絕對不會在何洪濤面前賣弄。

    「北面……讓我想想……」

    何洪濤一邊在腦海裡編織著地圖,一邊自言自語:「北面就是今天出事的建築工地,再過去就是公司職工宿舍。稍微往南偏一些,是公司去年完工的一個樓盤。再往北……那就出了昭明市區範圍。我認識的幾個人倒是住在那個方向,都在XC區。」

    謝浩然注視著桌面上摞在一起的三枚銅錢,搖頭道:「不用那麼遠,對你下咒的人應該距離很近。否則的話,就應該是分散的卦象。」

    何洪濤很驚訝,不由得再次低頭仔細看著那些銅錢,發出驚嘆:「真是太神奇了,連這個都能看出來嗎?」

    謝浩然平靜地回答:「我只是就卦論事。卦錢之間距離很近,下咒之人應該就在這座城市裡。」

    何洪濤臉色再次變得蒼白起來:「如果是北方,那就一定是建築工地和職工宿舍這兩個地方。」

    謝浩然從椅子上站起:「走吧,我陪你過去找找,看看究竟是什麼人在興風作浪。」

    他有些迫不及待。

    一個顯示對自己有利的卦象,會是什麼呢?
V123210 發表於 2018-3-27 18:09
第86章躺在床上的人

    吳璠躺在床上,歪著頭,無神的眼睛望著窗外。

    日暮的感覺很糟糕,吳璠一點兒也不喜歡夜晚。

    不,不僅僅是厭惡,而是恐懼。

    「康耀」公司的名氣很大。當初從大學裡畢業,選擇職業的時候,吳璠就選中了「康耀」作為履歷投職目標之一。很幸運,面試官很賞識吳璠,再加上他在大學裡歷年來建築工程科目優秀的成績,試用期結束就直接晉陞為公司管理人員。

    名字裡帶有一個「璠」字,真正是一帆風順啊!

    半年時間就獲得升職,兩年時間就成為了部分副主管。然後是項目組副組長,跟著上級主管摸爬滾打歷練了一年,就以項目負責人的身份,單獨操作小型化商業樓盤。

    在很多人看來,吳璠無疑已經躋身於「成功者」的行列。他的家世普通:父親是工人,母親雖然在事業單位,也只是普通的辦事員。家裡雖有兩套房子,卻算不得大富大貴,只是比普通人家略好一些。

    每月超過兩萬元的薪水,這在吳璠大學時代曾經是不可想像的事情。

    自信心這種東西,會隨著身份地位的改換產生變化。

    吳璠變得與過去不一樣了。他不再是那個剛剛走出學校大門,對於單位和老師抱有畏懼的年輕人。「康耀」是一家房地產開發公司,在這裡工作,接觸到的人高低分化相當嚴重。要麼是政府官員,要麼就是最底層的拆遷戶。

    至少在吳璠看來是這樣。

    他一直記得自己剛進公司,在工地上跟著工人們上班的那些時候。總會有不同部門的政斧官員下來視察。衛生、環保、城建、稅管……有些官員很負責,說話做事一絲不苟。有些就相當扯淡,檢查目的除了蹭飯就是要錢。都說不同時代醞養了不同的人,吳璠是親眼見過項目部經理把厚厚信封塞給對方,然後換來了一張張檢查合格證。也有用不著花錢的時候,只要照章辦事,規規矩矩施工,正正常常經營,同樣可以拿到政斧部門蓋章簽發的文件。

    光明與黑暗總是同時存在,社會也是如此。

    吳璠憤怒過,也對各種吃拿卡要打抱不平。每當這種事情,他就會去街角小飯館裡,點上兩個菜,要上一瓶烈酒。他沒有能力改變這個世界,只能在酒精的麻醉下,讓自己變成醉漢,然後噴吐著酒氣,肆意叫罵。

    這算是一種變相的忍耐吧!

    從高中時代就相互愛慕,直到考上大學才表明心跡,也被對方接受的女朋友分了。說起來,都怪《非城勿繞》節目上那個該死的賤貨。要不是她說了那句「寧願坐在寶馬車裡哭,也不坐在自行車上笑」的狗屁廢話,女友也不會心生變化,離開自己。

    也許她早就有過類似的想法,只是從未對自己說起。「分手」兩個字說得簡簡單單,沒有哭鬧,也沒有電影裡抓住對方衣服以死相逼苦苦哀求的悲慘場面。吳璠從頭到尾都一言不發,保持著連他自己都覺得驚訝的冷靜。然後,默默看著女友轉身離開,坐進了一輛停在路邊的「奔馳」。

    月薪兩萬,養不住心兒飛揚的女友。在這個物慾橫流的世界裡,隨便一隻「古馳」皮包就要上萬,貴婦腳下的一雙鞋更是足以讓窮鬼們傾家蕩產。

    拼足力氣往上爬吧!

    都說每個人都擁有公平和機會。可是在吳璠看來,那就是他嗎的一句屁話。

    如果我有夠多的錢,我就不會上什麼大學,而是與王XO一樣,帶著一條狗上專機,花上幾千萬給它慶祝生日。呵呵……有時候仔細想想,其實離我而去的女友不就是一條狗嘛!她嫌棄我這裡提供的狗糧不好吃,生活條件差,所以轉身離開,成了別人的女人。

    發生在拆遷戶身上的變化,真正是令人震驚。

    他負責入戶調查,親眼看到過太多的事情。

    夫妻之間為了幾十萬補償款反目成仇;父母家人為了房子喊打喊殺;還有原本和睦的鄰居就為了一個平米的隔牆面積鬧得你死我活,最後雙雙互砍成重傷,送進醫院。

    為了錢,什麼都不重要了。紅彤彤的毛爺爺比親爺爺還要親,不能給兒子鈔票的父親連做爹的資格都沒有。

    見得多了,也就麻木了。

    但是最令吳璠接受不了的事情,就是那些因為拆遷,一夜之間暴富的懶鬼。

    他們到底有什麼地方比我強?

    小學沒有畢業,成天呆在村子裡游手好閒,除了玩牌喝酒,別的什麼也不會。這種人是真正的無賴,也是真正的社會垃圾。可是他們的運氣簡直好到逆天,就因為房子在拆遷範圍內,就可以坐享其成,從公司裡分到多達數十萬、百萬,甚至是千萬的拆遷補償款。

    吳璠想不通。

    我辛辛苦苦上那麼多年學校,吃那麼多苦拚命考試,究竟是為了什麼?

    我與那些廢物同齡。小學、初中、高中,我凌晨六點起,晚上十二點睡,刻苦學習,成績保持班級前列,披荊斬棘,好不容易擠過了高考獨木橋。四年本科讀出來,拿到了學士學位,在單位上吃苦耐勞,不分寒暑,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的成就。可是他們……什麼也不用做,什麼也不用學,就這樣輕輕鬆松躺在厚厚的鈔票堆上。

    思維是飛揚的。

    每當想到離開自己的心愛女友極有可能被這樣一個不學無術,卻偏偏因為拆遷暴富的混蛋摟在懷裡肆意玩弄,吳璠就覺得整個身體都被熊熊火焰燃燒著,想要隨便抓起一件東西朝那些傢伙腦袋上砸去,碾爛他們醜陋的頭顱。

    這個世界,還有「公平」可言嗎?

    殘酷的事實再一次令吳璠精神崩潰。

    父親去世了,是正常的壽終正寢。

    醫院,殯儀館,火葬場……這是絕大多數死者在陽世間最後要走的路。偏偏在火葬場的環節出了問題————就因為吳璠沒有給負責燒屍的傢伙紅包,父親排序的號數被更換。全家人從早上等到了下午,也沒有輪上。

    如果不是母親背著吳璠悄悄給燒屍管事遞了紅包,父親的屍體還會在停屍間裡就這樣擺下去。

    規章制度大紅框框掛在牆上,可是有屁用。

    你不滿意不高興可以舉報,結果就是親人屍體被耽擱得更久。這還是吳璠事後從一個看不過去的老人那裡,學到的經驗。

    哈哈哈哈!真正是連死人都沒有「公平」可言啊!

    窗外的太陽沉下去了。

    房間裡沒有開燈,從昏暗逐漸變成了黑暗。

    睡不著,眼睛卻依然閉著,就連睜開的力氣都沒有。

    這狀態很糟糕,吳璠知道自己身體出了狀況。但是去醫院沒用,解決不了自己的問題,說不定還會引發更可怕的結果。

    外面傳來了腳步聲。

    緊接著,有人敲門,然後是高聲的叫門。

    「吳助理在嗎?」

    「吳璠,開門啊!我是何洪濤。」

    「小吳,開開門,你在裡面嗎?」

    吳璠很想從房間裡逃出去,可是他現在連從床上站起來開門的力氣都沒有。只能躺著,奄奄一息。

    擺在床頭櫃上的手機響了,發出鈴聲。

    它從前天就沒有充電。

    外面走廊上傳來的腳步聲很亂,人聲嘈雜。

    「我聽見他電話的聲音了,吳璠就在裡面。」

    「他怎麼不開門呢?」

    「小吳開開門啊!我是何洪濤何經理,你怎麼了?說話啊!」

    「吳助理一個人住單身宿舍,該不會是出什麼事兒了吧?」

    「拿工具來,把門撬開。」

    吱吱嘎嘎的聲音非常刺耳,吳璠知道那是堅硬物體插進門框邊緣縫隙裡所發出。公司裡這種宿舍建造時間早,因為是臨時性房間,門板材料很廉價,是木屑粉末粘合壓制的合成板。很快,隨著「嘣」的一聲悶響,鎖扣從門板上被強行挑開,幾道明晃晃的手電光線照進房間,撕破了黑暗。

    何洪濤大步走進房間,臉上全是驚訝。他手裡拿著一支工地上常用的大號電筒,雪亮刺眼的光柱筆直射向躺在床上的吳璠:「小吳,你……你這是怎麼了?」

    隨後進來的謝浩然按下門框側面的電燈開關,照亮了一切。

    一室一廳的格局不大,房間裡的擺設也簡單。站在外間的客廳裡,就能看到正對房門的床。

    吳璠躺在床上,藍白色花格的被子蓋著身體,露出靠在枕頭上的腦袋。

    現在是夏天,正常人穿著短褲汗褂都覺得熱,他卻緊緊裹住被子,好像還在冷得發抖。

    一起進來的還有兩名工人。一個手裡拿著鋼鉗,另外一個手裡拿著大號扳手。他們站在何洪濤旁邊,神情疑惑。

    何洪濤見吳璠沒有回答,於是邁開腳,正打算朝著臥室裡那張床走去,卻被謝浩然從後面伸手,扣住了肩膀。

    「何經理,就是這兒了。」

    謝浩然眼眸深處閃過一絲精光,目光隨即從那兩名工人身上掃過,壓低聲音對何洪濤說:「讓他們出去吧!這裡有我們就夠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3-27 18:09
第87章祭品

    有些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何洪濤立刻醒悟過來。他轉身對跟隨的工人吩咐了幾句,那兩人會意地點點頭,走了出去。

    謝浩然把已經破壞的房門關上,從旁邊拉過一把椅子,將門擋住。

    做完這件事,他走進臥室,站在距離床沿不到一米的位置,居高臨下注視著吳璠。

    燈光很刺眼,吳璠過了近兩分鐘才適應這種光線。他眼皮微張,映入眼簾的影像有些模糊,看到何洪濤與謝浩然都沒有說話,才勉強從疲憊蒼白的臉上擠出一絲笑,喘息著說:「……何經理……你……你找我有事嗎?」

    看著吳璠,何洪濤臉上全是難以置信的神情。

    他臉上呈現出病態的蒼白,其中甚至帶有詭異的青紫色。皺紋在臉上分佈,尤其是兩邊眼角和嘴角,更是密密麻麻堆積著。眼皮雖然張開的幅度不大,卻可以看見眼眶里布滿了血絲,兩邊鬢角的頭髮已經白了,正在朝著頭頂方向蔓延。

    吳璠今年連三十歲都不到。很年輕的一個人,職位也令人羨慕,是自己這個公司總經理的助理。前幾天他倒是說身體不舒服,找自己簽字,請了幾天病假。可是何洪濤做夢也沒有想到,三天……不,僅僅只是兩天未見,吳璠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你怎麼了?」

    何洪濤連聲追問:「小吳,你得了什麼病?」

    不等吳璠回答,謝浩然在旁邊淡淡地說:「何經理,就是這裡,就是他了。」

    按照銅錢卦象的指示,給何洪濤下咒的人,就在北方。

    離開住處後,謝浩然與何洪濤到建築工地轉了一圈,看了那塊水泥預製板掉落的位置。謝浩然將自己的感應能力釋放開來,卻沒有在工地上發現絲毫的靈能波動。

    幾分鐘前,剛走進職工宿舍的時候。他立刻感應到一股詭異的能量。

    可以肯定絕對不是靈能。但是那種能量與靈能之間有著不少共同點。謝浩然嘗試著吸收了極少的一部分,他發現這種能量可以被靈能轉化,只是頗為麻煩,也需要時間。

    陌生能量是最好的指引箭頭。沿著能量來源,直接找到了吳璠的住處。

    現在,謝浩然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可以確定,下咒著就是吳璠。

    何洪濤臉上的關切之意漸漸退去,整個人從驚訝狀態變得冷肅。他低頭注視著目光有些躲閃的吳璠,壓低聲音問:「小吳,你都對我做了些什麼?」

    話一出口,謝浩然與何洪濤都看見被子下面的吳璠身體猛然抽搐了一下。

    他艱難地喘息著,極其費力地發出斷斷續續,故作驚訝的聲音:「……我……聽不懂……何經理你……是,什麼意思?」

    謝浩然瞇著眼睛在房間裡尋找,視線很快鎖定了一個擺在床頭櫃上的小瓶子。

    那東西不大,橢圓形,中間最粗的部分,直徑約為兩釐米。瓶子為金屬質地,通體都是黑色。一條細小精緻的金屬鏈將瓶身與瓶蓋連在一起,瓶身表面刻著花紋。乍看上去,赫然就是一件工藝品。

    何洪濤把身體朝著吳璠靠近了些,聲音也變得愈發低沉:「別裝了,你是不是想要殺了我?想要我死?」

    密密麻麻的冷汗在吳璠額頭表面滲出,平滑的皮膚表面頓時多了無數透明凸點。那種詭異的青紫色在他蒼白臉上越發濃重,目光呆滯,嘴上卻無論如何也不肯承認:「何……經理,你怎麼說這種……話?我……我,我怎麼… …會做那種事?」

    何洪濤的冷漠絲毫沒有改變,包括聲音:「我也不願意相信這是真的。就在今天中午,我在工地上巡視的時候,差點兒被一塊水泥預製板當場砸死。」

    表情和聲音都顯示吳璠在掙扎:「不是……我……我,一直呆在這兒……沒離開過。」

    何洪濤把手電筒放在旁邊,神情凝重:「小吳,有些事情不需要你親自動手。我這個人雖說沒什麼見識,也沒有上過大學,但我知道在這個世界上,有種非常惡毒的行為,叫做下咒。」

    這句話對吳璠產生了不亞於電擊般的效果。他渾身猛然一抽,裹住身體的被子也被猛然都開,露出半邊肩膀,急急忙忙搖著頭,慌忙否認:「不,不是我……我,我,我沒有詛咒過你,真的!」

    一股強烈的怒意沖上何洪濤心頭。

    「都到了這個時候,我都找上門了,你還不承認嗎?你太狠了,我上次出車禍也是因為你的緣故,已經死了一個人,你還想怎麼樣?吳璠,你還有沒有良心?我現在就打電話報警。」

    謝浩然在旁邊適時的插話進來:「何經理,別那麼激動。報警沒有的,這種事情警察沒辦法處理。」

    說著,他拍了拍怒氣衝衝的何洪濤肩膀,示意對方讓開。謝浩然走到床前,先是看了看擺在床頭櫃上的那隻小金屬瓶子,然後把視線轉移到吳璠身上,頗為惋惜地說:「你應該很清楚自己的狀況。怎麼,寧願死,也不願意說實話嗎?」

    一個「死」字,驅散了吳璠眼中的迷茫,瞳孔深處也閃出一絲猙獰的凶光。

    他還是拒絕承認,咬牙切齒:「……我……沒有……」

    吳璠根本不相信謝浩然說的話。

    清冷的目光在吳璠身上掃視著,謝浩然伸手拿起小金屬瓶子,在手心裡掂了掂,然後用三根手指捏住,將瓶身豎直,緩緩轉動著。

    「詛咒這種東西,最好碰都不要碰。」

    謝浩然目光裡帶著憐憫:「給別人下咒,自己也需要付出代價。」

    神情茫然的吳璠下意識問:「什麼代價?」

    「當然是下咒者自己。」

    謝浩然看著吳璠鼻孔裡冒出鮮紅,然後很快沿著上唇流下,形成兩縷醒目的痕跡,沉聲道:「一個普通人也妄圖驅使鬼神。它正在吞食你的身體,吞食你的靈魂。」

    不等吳璠反應過來,謝浩然猛然伸手抓住被子,以不可抗拒的力量一把掀開。頓時,站在旁邊的何洪濤雙眼瞳孔驟然緊縮成針尖,難以遏制地發出驚呼。

    「天啊……這,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吳璠……你……你的身體怎麼了?」

    暴露在燈光下的吳璠,根本就是一個可怕的怪物。

    他的身體,有很大一部分不見了。

    左腿不翼而飛,只剩下從襠部往下大約兩釐米的長度。右腿的情況稍好一些,至少還能看到膝蓋,小腿卻無影無蹤。

    上身沒穿衣服,臀部癟下去一大塊,連男式內褲都無法撐起。他在床上保持仰躺姿勢,腹部以肚臍為核心,整個的空了下去。大致看起來,只有上半身還保持完整。尤其是兩條胳膊,肌肉皮膚都還保持著彈性,也有力量。

    床上沒有血,身體表面也沒有傷口。腿腳與腹部缺失的部分也是如此。在燈光映照下,何洪濤清清楚楚看見吳璠斷腿位置呈現出圓形,外麵包裹著皮膚,光滑平直,甚至沒有絲毫疤痕。彷彿從娘胎裡生下來的時候就如此,屬於天生的生理缺陷。

    他的肚子像一個碗。皮膚凹陷下去,感覺幾乎與背部的皮肉緊貼在一塊兒。凹陷的面積相當大,上面部分直接抵住了肋骨,下面部分清晰露出了盆骨輪廓。

    吳璠不是不想起床開門,而是他根本就無法離開這張床。

    何洪濤從未見過這種事情。他覺得簡直就是恐怖片裡的可怕場景在眼前出現,不由得後退了幾步,把放在地上的大號手電筒趕緊抓在手裡,緊緊攥住,雙眼幾乎瞪直,恐懼的聲音一直在發抖:「謝……謝師傅,吳璠……他,他究竟是怎麼了?」

    謝浩然目光冷漠。他從旁邊拉過一張椅子坐下,看著吳璠身上那些觸目驚心,被薄薄皮膚緊緊包裹,露出清晰輪廓的骨頭,淡淡地說:「他招惹了不該招惹的東西。現在,他快被那隻怪物吃光了。」

    吳璠病態的臉上浮現出一絲驚怒,流淌的碧血染紅了胸前皮膚。他有些呆滯地看著謝浩然,聲音就像何洪濤一樣在發顫:「……不,它沒有吃……我……這,只是……一種……交換。」

    謝浩然用手指捏著那隻金屬小瓶,湊到吳璠眼前:「它就在這裡面。我可以感覺得到。」

    吳璠全是血絲的眼睛裡閃爍著瘋狂:「……它會吃了你……呵呵……它會吃了你們……一根……骨頭……都不剩。」

    謝浩然收起眼中的憐憫,目光再次變得冷硬:「你錯了。它可不是你想像中那麼簡單。驅使鬼神的代價,就是驅使者自己。」

    吳璠扭過頭,在肩膀上擦抹了一下鼻血,兇聲惡語:「我……不相信。」

    「我既然能帶著何經理找到這裡,就沒必要騙你。」

    謝浩然用平靜的聲音闡述事實:「下咒這種事情,不是你想做就做。想必你也看過一些關於這方面的書,聽過一些傳說。無論任何人驅使鬼神,都要付出祭品為代價。」

    停頓了一下,謝浩然淡笑著問:「要求它幫你做事的時候,你給它祭品了嗎?」
V123210 發表於 2018-3-27 18:10
第88章 失去的身體

    祭品?

    吳璠臉色一片鐵青,那種詭異青紫色在臉上佔據的位置比先前更大了。

    謝浩然伸出右手,五指平平展開,讓吳璠看清楚自己手裡空無一物。他隨即合攏拇指與食指,手心裡立刻騰起一股藍色火焰。

    御火術有很多種,這只是最低級,也是最粗淺的一種。修道之人可御各種火焰,其中為廣大世人所熟知的,莫過於三味真火。

    「我是擁有特殊能力的人。我知道你這種狀況已經持續好幾天了。我沒有騙你,因為你從一開始就弄錯了驅使鬼神的程序。你把它召喚出來,但是沒有送上祭品。所以,它就把目標對準了你。」

    說著,謝浩然側轉身子,指了指站在身後的何洪濤:「看見了吧!何經理沒事,他很健康,也沒有受傷。但是……你就不一樣了。」

    複雜的神情在吳璠臉上浮現,很快就變成了巨大的,難以用語言形容的驚恐。

    謝浩然壓低聲音,適時地加了一句:「我可以幫你。」

    ……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吳璠對何洪濤產生了嫉妒心理。

    他知道不該有這種想法。何洪濤是當時招收自己進入「康耀」公司的面試官,也是吳璠的上級。為人和善,從不在小問題上斤斤計較,對待下屬也很寬厚,無論年節時候的紅包,還是平時加班的福利,從未短缺過。

    失落的人會覺得全世界都虧欠自己。

    這是弱者的權利,無人指責。

    全世界所有的悲慘都壓在我身上。吳璠就是這樣認為。

    難道不是嗎?

    女友跟著別人走了。

    父親就連死亡入土的過程都無法順利。

    該怨誰?

    既然找不到具有針對性的目標,那麼全世界都是我的敵人!

    很可怕的想法,但的確有著茁壯生長的條件,以及環境。

    公司年會晚宴的時候,何洪濤帶著妻子到場。

    那是一個很精緻的女人。身材高挑,略帶著中年婦人特有的豐腴。微笑在她臉上展現出來是那樣的自然,捲曲長發與精心描畫的眉眼相互映襯,高跟鞋與長裙顯示出女性特有的幹練。

    是的,她不是明星,沒有令人仰慕的美麗。但是她很精緻。無論站著還是坐著,都是一件給人以乾淨雅緻的感覺的藝術品。

    至少吳璠是這樣認為。

    整個晚上,吳璠的目光和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那個女人身上,沒有絲毫移動。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對自己的人生觀與戀愛方向產生了疑問。他再次確定這樣的女人才是自己真正喜歡,並且應該成為自己妻子的類型。至於已經分手的女友……呵呵!就讓她永遠坐在那輛奔馳車裡吧!

    吳璠沒有討要何洪濤妻子的電話,也沒有處心積慮想要與她產生更多的交集。他的思維有些奇怪,卻也正常。吳璠沒有直接把何洪濤妻子列為追求目標。他那個時候保持著必不可少的理智與清新,知道自己是「喜歡這種類型的女人」,而不是某個特定的個體。

    何洪濤對自己不錯,而且還是自己的上司。有些事情想想就罷了,如果真正要做起來,代價太大,我也沒有那個膽量。

    遺憾的是,吳璠沒有在現實生活中找到第二個與何洪濤妻子相似的女人。

    得不到的東西,當然是最好的。

    嫉妒逐漸變成了恨意,接著變成了憤怒。最後,變成了帶有明顯殺意的凶暴。

    何洪濤做夢也不會想到,每天在辦公室裡對自己露出微笑,尊敬稱呼自己「何總」,這個身上衣服總是洗的乾乾淨淨,外表文質彬彬的年輕人,居然每天都要拿出相當一部分時間對著自己老婆的照片來上一發,而且正在醞釀著應該用什麼方法殺死自己。

    照片可以偷拍,至於殺人……吳璠就沒有那個膽量。

    他當然明白殺人償命這個道理。但是吳璠也很清楚:如果何洪濤死了,自己就能名正言順以「公司同事」,或者是「何總朋友」的身份接近那個女人。

    殺了他!

    宰了他!

    剁了他!

    殺意是如此明顯,偏偏每天都要在辦公室裡不得不以笑臉面對。這種偽裝加正反顛倒的生活對吳璠來說簡直就是度日如年。他覺得必須放鬆一下,於是找了個時間,出國度假。

    這是去年發生的事情。

    埃及風景很美,兜售各種商品的小販多如牛毛。既然是散心,就要玩個痛快。吳璠在遊玩過程中並不吝嗇,再加上他能說一口流利的英文,與當地導遊溝通較多,也就成了朋友。

    椰棗加橄欖油曾經被當地人看做是世界上最好的食物,無花果和駱駝肉也是招待客人的上等佳餚。彼此關係熟絡,聊天內容也就更加豐富,用不著顧忌國籍與文化之間的界限。

    導遊朋友顯然想要賣弄一番,交談話題很快扯到了神秘學與靈異方面。關於生死之書和阿努比斯,圖坦卡蒙與托托。聊天的時候當然得喝酒,雖然喝得不是很多,酒精卻對大腦產生了麻醉效果。當導遊朋友搖搖晃晃站起來,聲稱要帶著吳璠去「見識一下」的時候,他想也不想就跟了上去。

    那是一間裝修風格偏於黑暗詭異的小店。貨架上擺放著各種動物標本,以及人類骨骼。蓄著濃密鬍子的中年男店主話不太多,他對鈔票的興趣顯然大於所謂的「友誼」。就這樣,吳璠稀里糊塗在那裡花了六百多美元,各種不值錢的「當地特產」裝了一大口袋。

    當他在貨架上拿起那個橢圓形金屬小瓶子的時候,大鬍子店主明顯陷入了猶豫,不再像之前介紹其它貨物那樣滔滔不絕。

    瓶子很精緻,包裝也很精美。吳璠不知道這東西具體是什麼用途,只是很喜歡,在確定了可以通過郵寄方式帶回國內後,當場就掏出錢包,爽快遞過去幾張大面額鈔票。

    這筆生意是導遊做成的。大鬍子店主自始至終沒有說過一句話。他只是用探詢的目光看著吳璠。現在想想,異國人的那雙眼睛裡,顯然還包含著一些憐憫成分。

    小時候,吳璠看過一部電影。裡面那個戴著墨鏡的粗壯男人站在樓下,衝著住在樓上的女子暴喝方言,仰天嚎叫:「安紅,額(我)想你。額(我)想你想得睡不著覺。」

    回國了,我也想你想得睡不著覺。

    長夜漫漫,無心睡眠,腦子裡全是別人老婆的曼妙身影。

    吳璠知道這樣做不對。很糟糕,很變態。要是被何洪濤知道了,肯定會被抓住,往死裡打。

    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從十一點到凌晨三、四點還是無法入眠。思維意識在清醒與模糊之間交替,卻總是無法切入到進入熟睡的正確路線。

    迷迷糊糊之中,吳璠看到了一頭牛,而且這頭牛還會說人話。

    對話內容當然是關於何洪濤與他的妻子。那頭詭異的牛告訴吳璠:我可以滿足你的願望。

    等到醒來,發現這只是一個夢。

    第二天晚上,又做夢了。

    這次夢裡出現的是一隻羊,還是說著與那頭牛相同的話:我可以滿足你的願望。

    吳璠做了很多次這樣的夢。

    我的願望是什麼?

    當然是想要得到何洪濤的老婆。

    他在夢裡對那頭牛和那隻羊說了自己的想法。

    可是在夢裡發生的事情,算是真正的許願嗎?

    現實世界一直沒有變化。沒有傳來任何關於何洪濤的負面消息,吳璠也就漸漸把這件事情淡忘。

    直到上個月,何洪濤出了車禍。

    當天晚上,那頭牛又一次在夢境中出現。

    牛很憤怒,聲稱吳璠的願望難度非常大,所以他必須給自己足夠的補償。否則,牛就用它自己的方法來取。

    羊也一樣,在第二天的夢境中,說著同樣的話,發著同樣的脾氣。

    吳璠不知道它們所謂的「補償」究竟是什麼。他對此毫不在意,也無法理解。

    直到後來,身體出現了變化。

    他發現自己左小腿上的肌肉,消失了一部分。

    兩條腿的粗細完全不同,左腿明顯要比右腿細瘦了三分之一。穿著褲子倒是看不出來,一旦脫掉,就會給人以「發育不良」,或者是「畸形」的詭異視覺感。

    當天晚上的夢境裡,那頭牛坦言:是我吃掉了你身上的肉。

    吳璠驚恐萬狀: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牛對此不做解釋,只是告訴吳璠:我會幫你完成願望。

    吳璠的願望是想要何洪濤死。

    可是現在,他已經沒興趣考慮什麼女人,以及婚姻與家庭幸福問題。

    他發現自己的身體正以可怕的速度消失。每天都會不見了那麼一塊。有時候是肌肉,有時候是內臟。腹部就這樣一天天癟了下去,腿腳也越來越細,只剩下骨頭。更可怕的是,每一次身體消失都不會流血,也沒有疼痛感。皮膚就像一層吸附力強勁的膜,在失去的部位表面凹下去,甚至就連手指觸摸,也沒有絲毫空洞感。

    吳璠不敢去醫院。他知道這種狀況即便是醫生也幫不了自己。
V123210 發表於 2018-3-27 18:10
第89章 傳說,有個裝在瓶子裡的魔鬼

    深深的恐懼控制了他的大腦。如果一切公開坦白,那豈不是人人都知道我在覬覦何洪濤的妻子?

    吳璠想要結束這一切。

    他專門請了假,早早躺在床上,還特意從藥店裡買了安神的藥物付下,沉沉睡去。

    那頭牛和那隻羊都沒有出現。

    等到醒來的時候,吳璠發現自己再也無法離開這張床。

    腿沒了。

    整個腹部全都空了。

    再然後,房門被撬開,何洪濤與謝浩然走了進來。

    ……

    看著吳璠那張在病態青白中充滿了惶恐畏懼的臉,謝浩然搖著頭,再一次豎起了捏在手裡的金屬小瓶。

    「看來你根本不知道這裡面裝著什麼。」

    吳璠想起了在埃及時,大鬍子店主那種詭異的眼神。

    儘管身體衰弱的厲害,他仍然掙紮著仰起頭:「告訴我,這……這究竟是什麼東西?」

    謝浩然目光冷峻,聲音清晰:「你看過《天方夜譚》嗎?也就是原譯本《舍赫拉查達》那本書。裡面記載著一個故事。有一個漁夫,每天下海撒網捕魚。有一天,漁網從海底拖上了一個瓶子。瓶蓋上有所羅門王的封印。漁夫隨手把瓶蓋打開,從瓶子裡鑽出來一個魔鬼。魔鬼非但沒有感恩,反而還要吃掉漁夫。漁夫沒辦法,要求魔鬼在吃掉自己之前,一定要滿足他的最後一個願望。」

    吳璠虛弱地點點頭:「我……知道這個故事。漁夫說瓶子那麼小,魔鬼的身體那麼大,無論如何也裝不進去。所以……魔鬼一定是在欺騙他。」

    謝浩然接著道:「魔鬼為了證實自己沒有撒謊,於是化為濃煙,鑽進了瓶子,漁夫立刻蓋上瓶蓋,把瓶子重新扔進了大海。」

    吳璠是個聰明人。他盯著謝浩然手裡的金屬小瓶,瑟瑟發抖:「你是說……這東西……就是,就是傳說中的那個瓶子?」

    謝浩然平靜地回答:「也許是,也許不是。我只知道這瓶子裡裝著一個魔鬼。」

    吳璠神情頓時變得呆滯起來。他的嘴唇一直在抽搐:「……我,我打開過它的蓋子。」

    不等謝浩然說話,吳璠突然加快語速,彷彿失去的體能重新回到了身上,那種模樣緊張又瘋狂:「你會幫我是嗎?救救我,我……我不想死。」

    謝浩然用奇怪的目光看著他:「怎麼,你不想知道這瓶子裡裝的是什麼嗎?」

    滿面恐懼的吳璠一個勁搖頭,胳膊撐著床,儘量把身體挺高:「我不想死。求求你,不管它是什麼,讓它把吃掉我身體的部分還給我。我……我……」

    慌亂的眼睛看到站在對面的何洪濤:「我再也不敢了。何經理,求求你們救救我吧!」

    何洪濤臉上全是冰冷。

    沉默中的他彷彿被吳璠的哀求聲喚醒,眼眸深處閃過一絲憐憫。

    他轉過頭,望著謝浩然,後者從他的眼睛裡讀出想要表達的意思,卻搖了搖頭。

    「沒用的。何經理,你最好找熟人和關係,把這裡的事情盡快處理。」

    謝浩然的話很清楚:吳璠肯定是非正常死亡。如果警方介入,問題就會變得很棘手。畢竟,修道之人崇信的那些東西,在警察看來就是荒誕無稽的代名詞。

    何洪濤很吃驚:「謝大師,吳璠……不能救救他嗎?」

    對方雖然可恨,何洪濤卻也心軟。他畢竟長久以來崇神拜佛,信仰功德。

    謝浩然嘆息著搖頭:「他連內臟都沒了,你讓我怎麼救?如果只是腿腳被吃掉,倒也還能留下性命。現在說什麼都太晚了,即便是大羅金仙下凡,也救不活他。」

    神情呆滯的吳璠臉上掠過一絲不正常潮紅。他如觸電般將身體從床上彈起,卻沒有達到能夠坐直的高度,迅速倒了下去。隨著身體顛簸顫動,他發出沙啞慘烈的喊叫:「你……你騙我。你明明說過要幫我……現在,為什麼……」

    「沒錯,我的確說過可以幫你。」

    謝浩然用平靜口吻打斷了他的話:「我可以確保你的靈魂不被那隻怪物吃掉。至於你的身體,我也無能為力。」

    靈魂?

    吳璠呆呆地躺在那裡。

    聽到與看見的事物,遠遠超出了他的正常認知。

    我有靈魂?

    世界上真有這種東西嗎?

    突然,他赤1裸1的身體表面出現了大大小小無數道傷口。很小,每個長度只有半釐米。大量的血從傷口裡流淌出來。皮膚以可怕的速度變成了灰白,然後被粘稠的液體染紅。

    何洪濤被這詭異的場面嚇壞了,不由自主連連後退,重重跌坐在一張椅子上。

    謝浩然低頭注視著已經說不出話,臉上全是痛苦表情的吳璠,聲音壓得很低:「你的身體已經崩潰了。這是一種暫時維繫住內體傷口的特殊能量。從它吞吃你內臟的那個時候,其實你就已經死了。只不過,它得讓你暫時活著,所以你才撐到了今天。」

    吳璠已經聽不到這些話。他被可怕的痛苦折磨,身體和面部所有肌肉都在扭曲。雙手不受控制般在身上亂抓,摳破了更多的傷口,導致破裂皮膚面積越來越大。鮮紅的肌肉纖維暴露在空氣中,手指隨即撕裂脂肪,把嫩黃色與鮮紅攪得一片混亂。

    身後,傳來何洪濤膽顫心驚的聲音:「謝大師……為什麼……吳璠,他為什麼……會是今天?」

    這些話語無倫次。

    謝浩然聽懂了其中意思。

    「那個怪物今天要對你下手。所以你才會在工地上被水泥預製板砸中。」

    視線落到了捏在手中的金屬小瓶上:「契約已經達成,它也吞吃了部分血肉。買賣公平,交易自願,它必須完成委託,然後才能讓寄予願望的委託人死去。」

    何洪濤渾身上下冷汗淋漓,話語中充滿了慶幸:「還好,我遇到了謝大師……還好……」

    從身體表面突然破開那些傷口的時候,吳璠就不再發出聲音。他顯然是被某種力量控制了,也許聲帶遭到了破壞。他在床上來回亂扭,在可怕的痛苦中掙扎。最後,他的身體釋放出最後力量,猛然一顫,雙手抱住頭顱上下,分別朝著左、右方向狠擰過去,隨著清脆的「咔嚓」聲,整個人也徹底變得癱軟。

    房間裡很多地方都濺上了血,床上和地上一片鮮紅。吳璠臨死前的掙扎使牆壁表面全是紅手印,大片的摩擦痕跡塗在上面,彷彿顏色濃淡搭配的詭異圖畫,而且還是用單一的紅色顏料繪成。

    謝浩然轉聲看著呆若木雞的何洪濤:「何經理,找人過來處理吧!」

    這句話把沉浸在恐懼和混亂中的何洪濤拉回了現實。他下意識從衣服口袋裡掏出手機,用顫抖的手指點開屏幕,牙齒上下撞擊發出「格格」聲,劇烈抖動的嘴唇怎麼也張不開。

    「不要慌!」

    謝浩然皺起眉頭,朝前跨了一大步,穩穩站在他的面前,伸手用力抓住何洪濤的肩膀,發出帶有不可抗拒力量的低吼:「看著我的眼睛!」

    那彷彿是兩塊具有清醒特效的黑色冷玉,瞬間熄滅了何洪濤的恐懼之火。房間裡的空氣雖然瀰漫著血腥,卻有一股略帶香味,令人舒服的氣流鑽進鼻孔,直上大腦,讓一切都再次恢復理智。

    《珍渺集》上記載:寧心定神咒。可驅邪物,獨善其身。

    冷靜下來的何洪濤感激地看了謝浩然一眼,隨即點開手機屏幕,打開聯繫人名單,撥打電話。

    謝浩然也沒有閒著。他拿出手機,分別撥打王倚丹和秦政的電話。

    這次的事情有些意外,謝浩然無論如何也沒有想過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但吳璠已經死了,就只能應對,必須處理。

    秦政來得比王倚丹更早。十多分鐘後,他帶著幾個人走進房間。

    沒有詢問事情經過,秦政隨口與謝浩然寒暄額幾句,他帶來的人已經忙碌著搬運屍體,清理現場。

    看了一眼同樣正在忙碌的何洪濤,謝浩然走到秦政面前,低聲道:「派個人,開車帶我出城。」

    秦政微微覺得詫異:「現在?」

    謝浩然點點頭:「事情很急。」

    秦政立刻道:「走吧!我送你去。」

    ……

    黑色的「切諾基」溶入了黑夜,在高速公路上怒吼奔馳。

    「你要去哪兒?」

    「找一個空曠的位置,只要附近沒人,僻靜,隨便什麼地方都行。」

    秦政沒有多問。他看得出來,謝浩然的情緒有些緊張,手裡緊緊攥著一個金屬小瓶子。

    謝浩然也沒有多說。目光隨著車身運動,尋找著外面任何一處合適的地點。

    很快離開了城市,越過了收費站。越野車繼續沿著高速公路前行了十多公里,在鄰近郊縣的岔口轉向,朝著附近的荒野駛去。

    上了土路,一直開進山谷,直到周圍再也看不到絲毫電燈發出的光線,秦政才踩下剎車,把車停穩。

    謝浩然伸手攔住已經解開安全帶的秦政,認真地說:「無論你看到什麼,聽到什麼,就呆在這兒,千萬別下來。」

    說完,他推開副駕駛座的車門,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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