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術超能] 都市偽仙 作者:黑天魔神 (連載中)

 
mk2258 2018-1-31 22:49:34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30 230012
V123210 發表於 2018-3-11 17:42
第七十節 高上大的內容

    這種事情絕對不可能做到十拿九穩。但是這段時間與另外兩名評委接觸下來,蕭林遠有很大把握也將他們拉下水。

    已經有了初步入選的獲獎者名單就此被廢棄。在蕭林遠等三名評委合謀開出的新名單上,小學組、初中組、高中組三個比賽分類所有名字全被換掉。

    這種事情弄得太明顯肯定不行。蕭林遠做得小心翼翼。從電話約談到吃飯,彼此關係從陌生到熟絡的所有參賽者,是他從上千份信息裡精心挑選出來,全部都是小學五、六年級,初中三年級,以及高中三年級的學生。如果此前入選的獲獎作品可以打「九十分」,那麼這些被更換上去的獲獎者,參賽作品分數大概在「八十五」左右。

    前後差距不能太大,否則會被看穿。蕭林遠清楚「必須安全拿到錢」這個道理。他雖然貪心,卻不會做出用「七十分」作品代替「九十分」作品的荒唐行為。

    從每個替換獲獎者家庭收取的好處都不一樣。但是總體計算下來,蕭林遠和另外評委每人都能分到一筆豐厚的報酬。

    大學組和社會組基本上沒有可操作性。因為含金量不同,關注那兩大類獎項的人實在太多了。尤其是社會組,很多離退休老幹部都是參賽者。只要這兩類獎項的評選不出問題,市府宣傳部就不會插手干預,更不會對質量區別不大的「小孩子」作品產生異議。

    把謝浩然從高中組獲獎名單裡踢出去的時候,蕭林遠也暗暗覺得有些惋惜。那副墨牡丹畫得非常好,即便是見多識廣的他,也覺得實在很優秀。然而對錢財的貪慾最終還是戰勝了良知。蕭林遠毫不客氣將謝浩然從獲獎者名單裡劃掉,換成了戚薇。

    既然要做,就得把事情做得漂亮,乾乾淨淨,不能留下任何痕跡。

    蕭林遠毀掉了那張墨牡丹。

    參賽作品遺失,或者是意外導致破損的事情每年都有,而且集中發生在中小學組。畢竟不是每個人都能看到頒獎典禮,評委會不可能當著所有人的面公開對多達上千副作品一一點評,自然也就談不上什麼透明度。

    在蕭林遠看來,這樣做理所當然,再正常不過。

    謝浩然的參賽個人信息表上,父母資料表格上都清清楚楚填寫著「亡故」。這種情況很少見,蕭林遠專門給自己在教育局的熟人打了個電話,確認信息真實,謝浩然也是三旗村村民後,這才不再猶豫,燒掉了那張墨牡丹。

    欺負人要看具體的對象。有權有勢的肯定不能惹,無權無勢的就能肆意欺壓。對此,蕭林遠也有充分的理由:我也是父親,我也有一個正上初中三年級的兒子。現在的教育成本如此昂貴,想要讓我的兒子成龍上天,光靠單位上每個月那幾文僅能餬口的工資怎麼夠?

    如果蕭林遠知道發生在七十二中學會議室裡的那些事情,就算給他一百個膽子也絕對不會這樣做。他也不知道評委會裡有人按照上一張入選者名單的獎項排名,提前把謝浩然獲獎這件事告訴了段偉松,還早早就給於博年送去了頒獎典禮的入場券。

    你有熟人,我也有熟人啊!

    其實整件事情蕭林遠計畫得很周密。但他畢竟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情,肯定在某些問題上疏忽大意,產生遺漏。

    ……

    謝浩然從側面台階走近那張桌子的時候,站在舞台上正對各個獲獎者作品進行介紹的女主持人微微有些發怔。她很快調整好了情緒,將停滯片刻的講解繼續下去。只是眼睛釋放出疑惑目光,視線也不自覺朝著謝浩然身上移動著。

    蕭林遠一直注視著謝浩然。看著他走到桌前,拿起毛筆,蘸墨,然後在紙上揮舞。

    說實話,從頒獎儀式開始,蕭林遠心裡一直惴惴不安。他生怕突然有人衝出來高喊「評選不公」,或者是「獲獎名次有假」之類的話。

    怕歸怕,但如果事情真的發生,也必須面對。蕭林遠與另外兩位合謀者商量過,一旦出現這種情況,立刻叫保安把人攆出去。

    一切都要以事實為依據。比賽作品的問題不大,雖然被更換過,卻也沒人能夠從中挑出毛病。書畫比賽畢竟不是語文數學考試,有標準答案可以對照,可以根據考捲上的對錯計算得分,從高到低排出名次。

    書畫作品講究意境。抽象畫就是最好的例子。蕭林遠一直不明白為什麼國際知名畫廊裡那些售價幾十萬,甚至數百萬美元的抽象畫究竟好在哪裡。雜亂的線條,混亂無序的色彩堆積,沒有任何邏輯可言的物體勾畫,再加上一個玄而又玄的標題,就構成了一張張被列為世界級美術品的傳世藝術品。

    蕭林遠根本不怕有人站出來要求參賽者作品對比。他看過小學、初中、高中三組所有的參賽作品,能夠用於替換的對象都是自己精心選擇。即便有人提出質疑,也無法從中挑出毛病。

    他之所以敢收取戚建廣的銀行卡,讓戚薇以第三名的獲獎者身份站在台上,是因為那副《戴勝與杜鵑花》很特別,是整個高中組所有參賽作品當中,唯一的一副工筆花鳥。雖然作品質量不算上乘,另外兩名評委也提出質疑,卻被蕭林遠以「應該鼓勵這個類型的參賽者,總不能年年評選都是寫意作品獲獎」為理由,搪塞了過去。

    如果要說整件事情裡有什麼破綻,那麼一定就是那副墨牡丹。

    那是唯一被毀掉的參賽作品,也是蕭林遠相信無論任何人看了都會為之讚嘆的高水平國畫。

    沒有高聲叫罵,沒有憤怒到肌肉扭曲的表情。謝浩然很冷靜,運筆姿勢流暢,表情自然,彷彿那是他的工作。

    女主持人覺得很奇怪:按照正常的節目流程,現場表演的書法名家顯然上場時間太早了。

    蕭林遠不認識謝浩然,也沒有看過他的照片,更不認為舉止平靜的謝浩然是危險的鬧事者。他側過身子,疑惑地問另外一名評委:「那個人是誰?怎麼安排現場表演的人換了?還是電視台那邊臨時增加了什麼特殊環節?」

    被問的評委也是滿頭霧水:「不知道啊!沒聽他們說起過。」

    一種不太好的感覺在蕭林遠身體裡瀰漫。他轉身朝站在不遠處的保安隊長招手,將其叫過來,指著舞台側面的謝浩然,壓低聲音道:「去看看那人在幹什麼。」

    昨天佈置會場的時候蕭林遠也在這裡。他以大賽組委會的名義,給保安隊長塞了個紅包。數額不大,也就幾百塊錢。在對方的道謝聲中,蕭林遠再三叮囑「一定要確保明天的會場秩序,發現任何不明身份的人就立刻將其控制。」

    這樣做很正常。電視台方面邀請的嘉賓有市府官員,還有德高望重的離退休老幹部。蕭林遠相信保安隊長知道該如何處理。

    ……

    狼毫筆在宣紙上寫下最後筆畫的時候,謝浩然眼角餘光瞟見了走到近前的保安隊長。

    那是一個身材健壯的中年人。因為無法確定謝浩然的身份,他保持著不必可少的戒備,腳步也放得很輕,沒有影響到主持人正在進行的獲獎者作品介紹。

    「請問你在幹什麼?」保安隊長問得很小心,聲音很輕。

    謝浩然眼睛裡染上了一抹微笑。他將身體側開,讓出足夠的位置。在如此近的距離,保安隊長可以清清楚楚看到宣紙上的那些字。

    富強、民主、文明、和諧、自由、平等、公正、法治、愛國、敬業、誠信、友善。

    二十四字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耳熟能詳。尤其是「保安」這個行業,更是要求人人能夠背誦,隨口就能說出。

    保安隊長心中的戒備與懷疑瞬間消失。謝浩然在他心目中的身份也從「懷疑對象」,立刻變成了值得尊敬的「書法名家」。

    原因很簡單:如果是抱有不明企圖的人,怎麼可能在這種場合,堂而皇之寫下二十四字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如果是想要鬧事的傢伙,怎麼可能寫得如此好字?雖說保安隊長沒有過於高深的鑑賞能力,可是書法文字的優劣好壞,卻一眼就能判斷出來。

    謝浩然根本就沒想過要從觀眾席上站起,振臂高呼「我才是真正的獲獎者。」

    那當然也是解決問題的一種方法,卻並不可取。

    謝浩然肯定自己的獲獎者資格被別人頂替了。但是這種事情他無法拿出證據,甚至連找到自己參賽作品的機會都沒有。

    如果於博年或者段偉松在場,事情都會變得容易處理。可問題是,他們兩個都不在這裡。

    「功成名就」具有時效性。在公開場合獲獎,與事後查明真相再補發獎項,對修習《文曲》功法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增補行為。如果把前者非功法增補程度看做是一百分,那麼後者最多只有十分,甚至更少。

    這就是為什麼謝浩然一直沒有去找斯科爾森的真正原因。
V123210 發表於 2018-3-11 17:42
第七十一節 時間、誤差、精準引導

    他寧願讓這個心懷叵測的法國佬裝聾作啞。等到時機成熟,謝浩然會在萬眾矚目的情況下,把本該屬於自己的一切奪回來。那樣一來,就能讓自己的收益程度成倍增加。

    在謝浩然看來,能夠把自己從獲獎者名單上刷下來的那些人,要麼是有所倚仗,要麼就是做足了各種準備。這裡是對方的主場,他們既然敢做,就肯定有著對付現場發難者的各種手段。別的不說,光是看看環立在舞台四周,那一個個膀大腰圓,魁梧健壯的保安人員,就能明白對方的良苦用心。

    從一開始,謝浩然就沒有流露出憤怒表情。那樣做,只會把自己的意圖清清楚楚寫在臉上,然後被人抓住,從場館裡一腳踢出去。

    他需要一個公開展示自己實力與身份的機會。

    舞台側面這張桌子是最好的媒介,筆墨紙硯是最強大的戰鬥武器。

    選擇書法,而不是現場作畫,那是因為諸多條件的限制。主持人對五名獲獎者的作品介紹時間很短,顏料需要現場配比,對紙質與毛筆的要求也比較高。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舞台與觀眾席之間的距離。

    謝浩然修煉實力不斷得到提升,《文曲》功法深厚度迅速增加,各種對應的文學藝術知識也在不斷積累。區區一幅墨牡丹對他來說毫無困難,也有絕對把握在四分鐘內完成一幅新作品。然而,「近大遠小」這個視覺因素必須考慮在內。觀眾席首排座位與舞台前沿之間就有十五米。獲獎者手持作品站在舞台中央,距離前沿位置還要再加上八至十米的距離。由此往後,以舞台為核心,順序擺開了數十排座位。

    不誇張地說,坐在最後兩排的觀眾如果不是視力特別好,幾乎無法看清楚舞台上獲獎者手裡所持畫的內容。那對他們來說是模模糊糊的顏色團塊,尤其是戚薇手裡那張《戴勝與杜鵑花》,因為畫面比普通A4紙大不了多少,要是沒有主持人現場介紹,後排觀眾根本不知道紙上畫的究竟是什麼。

    國畫功底熟練的人,一秒鐘可以畫出好幾個葡萄。

    這是書畫界一句調侃的話,卻足以表明很多人對國畫的態度————如果不是特別出彩,具有震撼力的作品,那麼諸如葡萄、公雞、芭蕉、蘭花之類的傳統常規性繪畫內容,只要稍加訓練,三五年內,就能畫出像模像樣的寫意作品。

    世上只有一個齊白石。往後,即便是再高明的畫蝦者,也很難脫出「齊白石的蝦」這個無形框架。即便後來者畫得再好,意境再超脫,人們看到畫捲上那些蝦的時候,總會不由自主聯想到齊白石,而不是眼前那張畫的真正作者。

    正因為如此,謝浩然從一開始就沒有選擇正常幅度的現場畫作。小篇幅作品無法對觀眾產生震撼效果,而且花費時間太久。常規內容作品人們已經看得太多,即便畫得再精妙,也無法引起重視。

    想要在四分鐘時間裡完成一幅能夠成為「武器」的作品,唯有巨幅書法。

    條形長桌很寬,鋪在上面的宣紙長達十米以上,寬度超過一米五。這大概是給某位書畫界名家特意準備的。只是誰也沒有想到,居然會在這種場合下,被謝浩然臨時借用。

    宣紙大小決定了作品必須是橫幅類型。如果換了是「直立型」內容,單憑謝浩然一個人的力量就無法將其當眾展示。擺在桌子旁邊最大的毛筆就是一支「提斗」。別無選擇之下,他只能急中生智,將二十四字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寫出來。

    這在某種程度上相當於一張護身符,而且具有相當的份量。即便是那些潛在的對手想要動用武力強行清場,也必須仔細掂量。

    謝浩然不怕武力。若論肉搏,區區幾個保安人員根本不在話下。可是那樣一來,事情就會變得難以收拾。情況徹底轉向,自己也就談不上什麼獲獎。

    保安隊長看見謝浩然對自己露出誠摯笑容,聽到他對自己說:「你來得正好。幫我一下,你拿著那邊,我們把這副字舉起來。」

    這在保安隊長看來是一種殊榮。他感覺有些受寵若驚,連忙跑過去,用粗糙的手指輕輕拈起宣紙邊角,跟隨著謝浩然的動作節奏,從吸墨毛氈上將寫好的字幅慢慢掀起,小心翼翼拎在空中。

    他有些激動。

    這種事情本該是漂亮女主持人的專利,現在陰差陽錯變成了自己的差使。保安隊長並不覺得這是謝浩然對自己的驅使。雖然文化程度不高,他卻認識宣紙上這些字詞。去年寫入黨申請書的時候,花了很多時間背誦,記得很牢。

    一切都來得那麼突然。可是在將近半分鐘的時間裡,沒人覺得這有什麼不對。

    看著分別拿起巨大書法字幅兩邊,慢慢走上前台的謝浩然與保安隊長,女主持人微微有些驚訝,心中也油然生出了幾分惱怒。這明顯是打亂了節目流程。「名家現場表演」這個環節應該安排在所有獲獎者介紹以後再進行。怎麼現在連高中組獲獎作品講評還沒有結束,他們就抬著書法作品上來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寫字的這個男人,實在太年輕了。

    台下的攝影師連忙把攝像頭角度對準了謝浩然,在他與巨幅書法作品之間緩慢移動著。

    不明就裡的燈光師調整聚光燈方向,以謝浩然為核心,巨大的光圈將他牢牢罩住,時刻跟隨他的腳步。

    現場導演有些發呆。他和女主持人一樣,都不明白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也在潛意識裡把謝浩然看做是「年輕的書法大師」。尤其是謝浩然與保安隊長將巨字橫幅在舞台上全部展開,看到書寫內容的時候,他們心中殘存的那點懷疑,也被宣紙上的二十四字社會主義價值觀擊得粉碎。

    如果是來故意搗亂的人,根本不可能這樣做。

    觀眾席上傳來了各種聲音。

    「寫得真好。」

    「我不喜歡這張橫幅。為什麼不寫點兒別的內容,偏偏要寫這個?如果是意境深遠的語句該多好?不過話又說回來,這字的確不錯,真正是功力深厚啊!」

    「沒有十年的功力,根本寫不出這種程度的行書。行雲流水,秾纖間出,非真非草,離方遁圓。光憑這手寫字的功夫,就足以登堂入室了。」

    觀眾當中不乏專業評論人員。戚建廣就是其中之一。

    他是一個合格的父親。女兒戚薇學習書法國畫,一直都是戚建廣親自陪同著上課。興趣班教室後面有特設的家長席,每次女兒上課,戚建廣就坐在後面安靜聽講,順帶著學到很多專業理論,相關知識。

    女兒學了幾年,他就聽了幾年。

    眼前這張巨大的書法橫幅讓戚建廣讚嘆不已。筆毫的轉折,點畫的各種形態,都在紙面上顯露得淋漓盡致。筆畫文字之間因為筆力運動產生的絲連自然,毫不生硬。圓轉代替方折的特點流暢自如,既有連帶,又有意帶,真正是做到了「有帶有連,顧盼呼應」,將原本生硬斷開的二十四字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寫得若詩若章,疏密得體。

    讓戚建廣覺得驚訝的還不僅如此。他怎麼也沒有想到,之前坐在自己身邊那個看似普通的男孩,竟然就這樣走上舞台,當眾寫下如此好字。

    心裡生出一絲後悔,也同時產生了一絲僥倖。

    還好,在展廳外面停車的時候,戚薇因為趕時間叫住了司機,沒有與整個叫做「謝浩然」的男孩起糾紛。自己後來也察言觀色,遞過去一張名片主動交好。

    蕭林遠皺著眉頭,默默注視著謝浩然。

    從謝浩然走到桌前開始寫字,到他與保安隊長一起舉著書法橫幅在舞台上展示,前前後後大約四分鐘的時間,蕭林遠來來回回拿出電視台發給的節目錄製排序單看了三次。那上面清清楚楚寫著「名家現場表演」排在「獲獎者介紹」後面。

    作為評委,蕭林遠當然知道上台表演的名家具體是誰。但是情況每年都在變。越是活到老,越是身份與能力得到認可的「名家」,就越是愛惜羽毛,不會輕易在公開場合寫字作畫。即便是接受邀請,也會以各種理由讓其他人代替上場。比如弟子,或者是書畫界的朋友……總之一句話,名氣很大的書畫名家已經很少在這類省級比賽頒獎典禮上進行表演。但是作為他們代替者的人,書畫技藝也不會差,而且頗有高明之處。

    謝浩然沒有站在舞台上大喊大叫,也沒有表現出絲毫憤怒。他臉上帶著微笑,無論提筆寫字,還是拿著書法橫幅走到台前的每一個動作都很自然。再加上橫幅上的二十四字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內容,所有這一切,都如溫暖的太陽,正在不斷融化著蕭林遠的懷疑。

    可以把這個年輕人從「搗亂者」行列裡剔除出去。

    但問題是,他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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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節 對於獲獎資格的疑問

    旁邊同謀的評委俯過身子,被壓低的聲音裡充滿了疑惑:「老蕭,怎麼名家現場表演現在就開始了?沒接到電視台那邊的通知啊!是不是他們搞錯了?」

    謝浩然的迷惑戰術很成功。所有在場的人都認為他是表演者。

    蕭林遠眉頭皺得很緊,聲音同樣放得很低:「不清楚,等我打個電話問問。」

    他心裡有種不太好的感覺,可具體是什麼,蕭林遠自己也說不上來。

    右手伸進衣服口袋剛摸到電話,就看見女主持人朝著已經展開書法橫幅的謝浩然走過去,滿面微笑:「又一張令我們讚嘆的大作出現了。作為書法藝術的表演者,你想對這次書畫國粹大賽高中組的獲獎者們說點兒什麼嗎?」

    主持人必須面對隨時可能出現的各種情況。「救場」是主持專業的必修課之一。所有事情都在同步進行。觀眾的讚嘆,蕭林遠的懷疑,欄目導演的疑惑,以及舞台上正在進行的頒獎典禮流程……所有這一切,都促使女主持人做出本能反應,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自行腦補認為謝浩然是想要提前上台,或者得到了導演示意的表演者。所以目前最好的處理方法,就是把話筒交給對方,讓自己爭取到更多的思考時間。

    把話筒遞過去的時候,女主持人甚至想到:這會不會是台裡某位領導故意安排的考核,就為了看看自己臨場發揮與應變能力?否則,為什麼沒人站出來制止這個年輕人上台?也沒人對他拿著書法作品當眾展示提出質疑?

    帶著公式化的笑容,謝浩然接過了話筒,同時示意女主持人代替自己的位置,與保安隊長一起把那張巨幅書法拿穩。

    合理利用了人類思維上的漏洞。但是這個思維斷檔期時間很短,最多還剩下幾秒鐘。

    一切都很順利,事情進展與預期的差不多。

    無線話筒體積很小,湊近嘴唇的時候,可以感受到從自己嘴裡呼出的陣陣熱氣。

    從揚聲器裡傳出的聲音很響亮,足以讓在場的每個人都聽見:「我叫謝浩然,是本市七十二中的學生,同時也是這次書畫國粹大賽的高中組參賽者。」

    蕭林遠感覺腦子裡「嗡」的爆起炸響,震耳欲聾。

    「高中組」三個字謝浩然說得很慢,聲音洪亮。就像說書先生講述《三國》或者《岳傳》之類故事的時候,關羽、岳飛之類主角的出場介紹。

    謝浩然……他就是謝浩然?

    蕭林遠感覺有兩道很近的目光齊刷刷投注在自己身上。這感覺太清楚了,彷彿伸手就能觸摸。那是來自另外兩名與自己同謀評委的眼睛。他們的偽裝功夫非常到位,面皮表情處變不驚,眼眸深處卻充滿了驚恐、震怒、懷疑,以及畏懼。

    評委會總共有五個人。想要把某個已經入選的獲獎者從名單裡剔除,至少需要過半數的贊成票。按照蕭林遠最初的想法,應該是把另外四名評委都拉下水。只有這樣,才能確保安全和把穩。可是想法總會隨著事情進展產生變化。隨著第二、第三共謀者加入,蕭林遠的想法也變得不同,而且兩名共謀者在「五人分錢不如三人分錢」這件事情上持有相同意見。正因為如此,蕭林遠毀掉《墨牡丹》,把謝浩然名字從獲獎者名單上劃掉的時候,誰也沒有對此表示異議。

    「人情」這種東西很複雜。很多時候,人情存在的意義不僅僅只是友好關係那麼簡單,同時也意味著給予、默認、視而不見……

    另外兩個沒有被拉下水的評委一直很平靜。無論是在幾天前的評選定獎環節,還是現在,他們都是氣定神閒,彷彿什麼也沒有發生,什麼也不知道。蕭林遠很清楚,這不過是表面現象。能夠成為大賽評委的人,當然不可能是傻瓜。他們只是礙於雙方數量上的優劣,所以才沒有發聲。

    三比二,這是一個不算佔據絕對優勢,卻足以形成效果的數字配比。

    帶著說不出的驚慌,蕭林遠下意識地偏過頭。從坐在更遠些位置的另外兩名評委臉上,他看到了一個人臉上寫滿幸災樂禍,另外一個則是毫不掩飾的鄙夷,甚至從鼻孔裡發出冷哼。

    必須立刻叫停。

    現場節目錄製必須中止。

    該死的,我已經連續失去了好幾次制止的機會,現在絕對不能再犯類似的錯誤。

    蕭林遠精緻且充滿文人氣息的面孔頓時扭曲起來,顫抖的面部肌肉促使眼鏡略有下滑。他舉起右手,想要叫來站在附近的保安,把謝浩然從舞台上強行攆走。

    不管有理沒理,也不管這樣做會帶來什麼樣的後果,總之蕭林遠腦子裡現在只有一個念頭:趕走他,把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傢伙攆出美術館。

    這是極度緊張和恐懼之下的本能反應。冷靜和理智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就像罪犯在行竊過程中被人發現,要麼拔腿就跑,要麼動刀子殺人,很少會出現立刻把錢包遞還給失主,然後和顏悅色告訴對方「我沒偷你的東西,是你自己不小心把錢包掉了,我現在撿起來還給你。」

    該死的揚聲器裡傳出女主持人略帶驚訝的聲音:「高中組的參賽者?你也參加了這次書畫國粹比賽嗎?」

    蕭林遠很想沖上去,給這個濃妝豔抹卻什麼也不知道的女人臉上狠狠一拳,讓她徹底閉上那張見鬼的爛嘴。

    謝浩然知道留給自己的時間不多,也看到了評委席上有人正在叫過保安。他不認識蕭林遠,可是對方臉上焦急的神情一覽無遺,與保安人員快速低語的同時,也在伸手朝著自己指指點點。

    「我當然參賽了。」

    謝浩然用他那雙如水墨畫般黑白分明的眼睛死死盯住蕭林遠,因為整個評委席上就屬他的動作幅度最大,反應最激烈:「我有報名表,填寫了參賽者的身份資料,也上交了參賽作品。不過我相信,這些東西現在都找不到了。無論是在座的各位評委,還是負責大賽的工作人員,一定會說我的表格與作品全部遺失。」

    這些話說得駭人聽聞。觀眾席上很多對頒獎儀式不感興趣的人頓時來了精神。他們紛紛拿出手機,把鏡頭對準了站在舞台上的謝浩然。

    節目組導演被嚇出了一身冷汗。他做夢也沒有想到,普普通通的頒獎儀式竟然會出現這種變化,用「曲折離奇」來形容也絕不為過。

    謝浩然語速極快卻非常清晰的聲音仍在場館裡迴蕩著:「所有參賽資料我都保存了複印件,全都有據可查。」

    密密麻麻的汗珠從節目組導演額頭上滲出來。他再也坐不住了,貓著腰,快步跑到攝像師旁邊,緊張急速著說:「不要拍了,關機,把機器收好……不,現在就交給我,由我來保管。」

    他很清楚,這次的節目錄製算是毀了,已經無法按照正常進度繼續下去。還好不是現場直播,否則肯定會引起軒然大波。到時候,上面肯定要追查相關責任人,說不定連自己也可能被牽連進去。

    四名身強力壯的保安從不同方向朝著舞台逼近。蕭林遠離開了座位,走到首排觀眾席中央,一位面容威嚴的中年人旁邊,彎下腰,正打算低聲解釋,就聽見揚聲器裡再次傳出謝浩然震耳欲聾的宣戰聲。

    「這就是一、二、三等獎的獲得者?這就是堂堂省級書畫國粹大賽的獲獎作品?」

    謝浩然一掃之前的隱忍,他囂張的態度近乎無禮。側過身子,指著並排站在旁邊的五名高中組獲獎者,連聲咆哮:「就這種水平也能得獎?哈哈哈哈!我想問一句:尊敬的評委們,難道你們眼睛都瞎了嗎?」

    他已經豁出去了。

    從展示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行書橫幅開始,謝浩然身體裡的靈能運轉就加快了速度。場館裡數百名觀眾的讚賞與驚嘆就是最好的獎品,他們爭先恐後打開手機錄製,已經達到了「功成名就」所需的基本條件。

    態度上的轉變是因為自身需求所決定。謝浩然多多少少能猜到這檔節目不可能按原計畫播出。他現在需要的就是讓事態擴大,現場這數百名觀眾很關鍵,只要得到了他們的認可,將這裡發生的一切以視頻模式轉發出去,那麼即便是評委會裡那些人能量再大,也無法管住即將到來,鋪天蓋地的社會輿論浪潮。

    我必須張揚!

    我必須狂放!

    我必須拿回本該屬於我的一切!

    為此,我寧願與所有獲獎者為敵,寧願與整個大賽評委會為敵。

    謝浩然的吶喊聲讓蕭林遠膽顫心驚。他現在已經顧不得那麼多了,唯一能做的,就是朝著神情冷肅的中年人彎下腰,低聲恭敬地解釋。

    至於那些保安……他們同樣也被謝浩然震懾,紛紛停下腳步,站在了舞台外沿。

    在評判罪惡與正義的時候,每個人心裡都有專屬於自己的標準。無關於身份貴賤,無關於來自上位者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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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節 來自朋友圈的意外

    面容威嚴的中年人微微皺起眉頭,從容地說:「好好的一個頒獎典禮,硬是被你們搞得亂七八糟。你這個書法家協會理事究竟是怎麼當的?」

    蕭林遠覺得整個衣服後背都被冷汗浸濕。他太清楚這兩句看似簡單話裡包含的意義。這表明自己認為是秘密的那些事情其實已被對方看穿。不過想想也很正常,對方能夠做到市府宣傳處負責人的高位,區區一場比賽裡的貓膩,哪裡還有不清楚的道理?

    具體的處理過程並不重要,關鍵在於最後的結果。

    蕭林遠在驚懼之餘,也聽出了對方的弦外之音。他連忙打起精神,正打算張口回答,卻聽到舞台上再次傳來了其它聲音。

    包括戚薇在內,高中組的五名獲獎者都很憤怒。

    「口氣那麼大,你是誰啊?」

    「怎麼隨便上來個人就這麼拽?」

    「我承認你字寫得還可以,但是你能畫嗎?什麼人啊,簡直太狂了!」

    面對突然之間冒出來的共同對手,五個陌生人不需要商量就結為同盟。思維在緊張與怒火中飛揚,每個人都在絞盡腦汁尋找對方弱點。

    憤怒是一種火焰,可以迅速提高身體溫度,急劇增速的血液循環使身體變得如同火爐,炙烤著大腦,迫使它增加思維速度,從腦海最底層把所有可用的記憶信息全部翻找出來。

    戚薇目不轉睛死死盯住站在面前的謝浩然。胖胖的圓臉兩邊面頰高高鼓起,肌肉在怒意驅使下頂翹著脂肪。用合乎禮儀並且能夠被女孩接受的說法應該是「嬰兒肥」,如果說得不客氣些,就是過於肥胖導致整個面部看起來彷彿球形玩具,充氣的那種。

    她當然不會忘記這個在停車場與自家司機發生過口角的年輕人。如果拋開這件事不談,謝浩然其實是戚薇很喜歡的那種類型男人。身材削瘦,卻並不枯槁。寬闊肩膀與高大體格相得益彰,形成了標準的模特形倒三角。薄薄的嘴唇看上去讓人覺得很舒服,尤其是緊抿起來的時候,更有種專屬於男人的堅硬與沉著感。修剪過的短髮毫不張揚,也不會像「殺馬特」那樣容易讓人聯想起凌亂、狂躁、放蕩不羈,甚至可能是蝨子潛藏其中引發的骯髒感覺。

    ……謝浩然。

    戚薇確定今天來美術館之前,自己從未見過這個男人。

    但是她腦子裡也有一個聲音在拚命喊叫著,自己肯定是在什麼地方聽到,或者看見過「謝浩然」這三個字。

    真的很讓人憤怒啊!我又沒惹你,你上來就叫囂著你是這次國粹書畫大賽的參賽者。雖然沒有明言,可是話裡話外都表明包括我在內的所有獲獎者都不如你。

    實在太過分了!

    「等等……你,你叫謝浩然?」

    戚薇睜大噴火的雙眼,顯然恨不得一口將謝浩然給吞下去,像薯片或者辣條那樣狠狠嚼個粉碎:「我想起來了,我聽說過你,你是七十二中高一六班的。顧欣欣是我的初中同學。」

    這句話說的有些邏輯混亂,但是戚薇接下來的話就意圖明顯:「顧欣欣告訴我,你的那張參賽作品,是你花錢從別人手裡買來,根本不是你自己畫的。」

    顧欣欣的確是戚薇的初中同學,也是謝浩然現在的同班同學。這種事情很常見,畢竟大家都是在同一個城市裡生活,朋友圈產生交集的可能性很大,機會很多。

    顧欣欣與戚薇的關係很要好,從小學時就是這樣。兩個人是無話不說的閨蜜,再加上兩個人住家距離不遠,聚在一起的時間也較多。

    戚薇現在都還牢牢記得在顧欣欣手機上看到那些關於謝浩然的評論。

    「老戴這麼一說,我也想起來了。謝浩然入學時候的分數很低,在班上排名倒數。」

    「他開始的時候連續好幾次測驗不及格。要不是這樣話,老螺螄(羅文功)也不會把他安排坐到教室最後。」

    「謝浩然好像那個時候所有科目都不怎麼樣,經常被罰站。我記得音樂老師說他沒天分,陶老師也沒讓他加入美術興趣小組。」

    「那張墨牡丹很可疑哦!到底是不是他自己畫的?」

    「人家現在都已經得獎了,你還在這裡說個屁啊!人家有的是錢,從外面找人買一張,再寫上他自己的名字難道不可以嗎?」

    「沒聽說過謝浩然家裡有錢啊?」

    「你是從石器時代來的嗎?你沒看報紙上說三旗村那塊地方要拆遷嗎?我三舅在區房管局。謝浩然他們家就在三旗村。聽說那裡的拆遷戶這次最少也能拿到兩百萬以上。別說是買張畫了,就算是買輛豪車當街砸了,那也跟玩兒似的。」

    雖然只是寥寥幾句對話,卻清清楚楚勾勒出一個陰謀的大體框架。

    一個學習成績不好的窮孩子,突然之間因為拆遷得到了百萬巨款。口袋裡有了鈔票,當然要好好規劃一下自己的人生。省級國粹書畫比賽是一個很不錯的機會,只要得到獲獎名次,就等於在身體外面加上一層金光閃閃的漂亮包裝。

    這種事情戚薇聽得太多了,也見了不少。她直到現在也不明白為什麼父母要離婚。只是小時候隱約聽到父母吵架,好像是為了錢的事情。一年到頭,戚薇大部分時間跟著父親,也有幾個月會呆在母親那裡。分走半數家產的母親過得並不快活,戚薇經常聽到她用充滿恨意的口吻告訴自己:這個世界上遍地都是不要臉的下流胚,尤其是那些家境出身不好的女孩,仗著年輕漂亮,會使出各種手段誘惑男人。她們做起事情來毫無底線,也根本不顧對方是否結婚,擁有家庭。

    女人是這樣,男人也是這樣。窮小子每天都在夢想著得到富婆青睞,有朝一日飛上樹梢頭,完成從落毛烏雞變成鳳凰的轉化過程。所以女兒啊,這個世界到處都充滿了陷阱,你要睜大眼睛仔細看好,絕對不要被那些外表光鮮,其實裡面就是一包爛草的壞男人給騙了。

    小女孩對這個世界的理解和認知,很大程度上來源於父母的言傳身教。再加上從顧欣欣手機上看到的那些消息,虛構幻想畫面在戚薇腦海裡迅速變得真實、豐滿起來。再加上對方毫無道理的指責,戚薇直接無視了宣紙上以行書寫成的飄逸二十四核心價值觀,想也不想就直接給謝浩然扣上了「剽竊者」的帽子。

    戚建廣的位置距離舞台很近,他和蕭林遠一樣,都聽到了戚薇說的這些話。兩人臉上表情不約而同驟然微變,只是其中的含意完全不同。

    戚建廣無論如何沒有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原本以為女兒是十拿九穩的書畫比賽第三名,結果突然衝出來謝浩然這麼一個攪局的傢伙。關於那次與蕭林遠之間的飯局,還有私下裡給錢的事情,戚建廣一直守口如瓶。女兒還小,沒必要讓她知道社會大染缸裡的骯髒行為。反正我為此付了錢,剝奪本該屬於別人的榮譽也好,是我自己行為卑鄙也罷,既然是為人父母,總要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儘量為兒女後代鋪好道路。

    但是這種事情絕對不能公開宣揚,更不能像戚薇這樣,指著別人鼻子破口大罵「你的參賽作品根本不是自己畫的」。

    戚建廣心裡一陣發苦:女兒啊……你手裡那張《戴勝與杜鵑花》雖然是自己所畫,可是以你的繪畫水準,根本達不到獲獎的資格啊!

    蕭林遠眼鏡後面的瞳孔深處,釋放出一絲帶有意外和緊張的冷光。

    對他而言,這是有生以來第一次賭局,也在其中下了最大的賭注。就在幾分鐘前,蕭林遠看著宣紙上那手漂亮的行書,還有那些無法被自己沖上舞台當場撕碎,頗有份量的文字,他覺得身體裡正在興建的高樓大山轟然坍塌。可是轉眼間戚薇就讓蕭林遠找到了翻盤的可能性。他覺得事有可為,因為到了現在,已經沒有退路,必須咬著牙齒豪賭到底。

    從市府宣傳處的領導旁邊直起身子,蕭林遠在一瞬間就恢復了自信。狂熱的賭徒血液促使他以最快速度轉過身,幾個箭步就沖上舞台,同時還沒有忘記從台下工作人員那裡拿過另外一個無線話筒。站在謝浩然面前,他發出帶有強烈快感與恨意的聲音:「是的,之前那張參賽作品不是你自己畫的。」

    蕭林遠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無比迫切著想要某個人去死,甚至是從根本上將這個人的肉體和精神徹底毀滅。就像把一塊堅硬的石頭塞進鋼鐵磨盤,帶著酣暢淋漓的滿足感,看著岩石被不可抗拒的力量碾壓碎裂,變成永遠無法凝聚起來的粉末。

    無端誣陷也好,羅織罪名也罷,總之事情已經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我已經毫無退路,必須把你朝著懸崖方向狠狠推過去。就算你心不甘情不願,拚命反抗,我也要在你死死巴住懸崖頂端那塊救命岩石邊緣的手指上,用鋒利尖刀用力割下去。

    然後,看著你流血,看著你墜落。
V123210 發表於 2018-3-12 18:38
第七十四節千夫所指

    卑鄙到極點的聲音在美術館裡迴蕩,蕭林遠臉上充滿了正義,說話口氣佔據了道德製高點,有著令人畏懼的冷漠與嚴肅,只是在無人看到的內心深處,虛弱和僥倖蜷縮在那裡,瑟瑟發抖。

    「我叫蕭林遠,是這次國粹書畫比賽的評委。」

    他站在那裡,外表彬彬有禮且不失氣勢:「謝浩然,我在參賽名單裡見過這個名字。你的參賽作品是一副墨牡丹。手法嫻熟,技藝高超,是水墨畫裡不可多得的優秀作品。當時評委會的其他成員就提議,將你評為這次大賽高中組一等獎獲得者。這是上個星期發生的事,我們那個時候正對通過複選的作品進行分組討論。我記得很清楚,不會有錯。」

    說著,蕭林遠側過身子,朝著舞台下方的評委席遙遙伸出右手。隨著他手指的方向,另外兩名被指到的評委不得不從座位上站起來,神情尷尬,目光陰沉著點點頭,用這種簡單的動作表示附和。

    蕭林遠用這種動作表明了意圖————現在大家都是拴在一根繩子上的螞蚱,所以你們最好老老實實配合。如果我出了事情,你們也跑不掉。

    電視台導演讓攝影師重新開啟了機器。他有種預感,這件突然冒出來的事情不會隨便結束,恐怕也很難解決。就算不能作為正常節目在電視裡播出,至少可以在關鍵時候派上用場。

    台下觀眾幾乎每個人都拿出自己的移動電話,點開了錄像功能,紛紛將鏡頭對準了舞台。

    謝浩然臉上的神情非常平靜,彷彿剛才什麼也沒有發生過。冷漠的目光從戚薇臉上掃過,停留在了蕭林遠身上。

    他現在有很大把握肯定自己沒有獲獎這件事,絕對與面前這個神情自若的陌生評委有關。但是謝浩然不明白,戚薇為什麼突然之間提起顧欣欣?那個女孩的確是自己同班同學,平時關係很一般,很少說話。還有就是那副墨牡丹,戚薇憑什麼說不是自己畫的?

    內心深處熊熊燃燒的烈焰逐漸熄滅,冷靜的頭腦要比憤怒在這種時候管用得多。謝浩然告誡自己不要衝動,耐著性子聽下去。知道的信息越多,可供選擇的方向就越廣。

    何況,自己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於校長肯定會來。

    段偉松肯定會來。

    還有王倚丹,也是一樣。

    雖然不知道他們為什麼集體遲到,可是無論從邏輯還是事物的正常發展規律來看,他們都沒有爽約的理由。

    退一步講,就算這些實力強大的支持者因為種種緣故無法到場,謝浩然也有自己的後手。

    蕭林遠如同惡毒詛咒般的冰冷聲音更大了:「就在決定獲獎者以及具體名次的前一天,我們收到了一封舉報信。信裡聲稱有參賽者作品是別人代筆。而且指名道姓說出了你謝浩然的名字。」

    此言一出,現場頓時響起一片議論聲。

    「原來是這樣,他的那副參賽作品居然不是自己畫的,這就難怪了。」

    「不太可能吧!你看看人家寫的那副字,水平就擺在這裡,何必要找人代筆?」

    「那個得了三等獎的小姑娘好像知道點兒什麼。」

    「反正我覺得這件事情不簡單,至少不是表面上的樣子。把包裡的充電寶拿出來,給我的手機接上,我得把整個事情都錄下來,說不定可以放到網絡上,成為頭條新聞。」

    蕭林遠看到觀眾席上那一個個對準這邊高高舉起的手機鏡頭。如果可能的話,他真的很想告訴保安把所有觀眾的手機全部收繳,或者強行製止這些人的拍照與錄像行為。但是他很清楚,自己沒有這個權力,而且還會適得其反,把半信半疑的觀眾全部推到自己的對立面。

    只有背水一戰了。

    謝浩然的目光彷彿具有剖析功能,他淡淡地問:「既然是有人舉報,那封信在哪兒?請拿出來,讓我和現場觀眾好好看看。」

    蕭林遠回答得理直氣壯:「對不起,我們要為舉報人保密。對方是實名舉報,舉報信不可能公開,更不可能讓你知道對方是誰。」

    謝浩然搖搖頭,忽然笑了起來:「就憑著一封子虛烏有的舉報信,評委會就把我的獲獎者資格取消了。你們調查過嗎?你們有沒有進行過瞭解?反正我自始至終也沒有接到過任何評委的電話。你們連最基本的詢問流程都沒有,就做出了取消我比賽資格的決定?」

    說到這裡,謝浩然深深吸了口氣,將蘊積在胸中的憤怒張口咆哮出來:「別人說什麼你們就信什麼,難道舉報人是你親爹親媽?還是你們根本沒有腦子,是一群除了吃飯睡覺就什麼也不會做的豬?」

    這是憤怒,也是張狂,更是能力與實力強大 一定程度後的最強硬表現。

    財主為什麼敢對僕傭呼來斥去?

    因為僕傭必須從財主那裡得到維持生活必不可少的工錢。

    山姆大叔為什麼膽敢對其它國家指手畫腳,想打就打想罵就罵?

    因為大家都知道白頭鷹掌握著世界上最強大的軍事力量,用「全世界最兇猛的動物」來形容也絕不為過。

    謝浩然是修士,而且擁有財力雄厚的王家這個盟友。如果不是獲獎者資格關係到自身修為功力的增減,他根本不會站在這裡,與一群心懷剖側的傢伙浪費時間。

    我一沒違法,二沒作亂,憑什麼要怕你們?

    連區區一封舉報信都拿不出來,你有什麼資格站在這裡跟我說三道四?

    別跟我扯什麼「實名舉報」。這種事情我根本不相信。就算你們為了好處和臉面,隨便找個人來裝作「舉報者」,我也有無數種方法讓他當場坦白,連內褲是什麼顏色款式都說得一清二楚。

    「憤怒」兩個字以近乎實質的方式刻在蕭林遠臉上。

    不僅是他,坐在台下的另外四名評委,同樣也被謝浩然張狂到極點的質問瞬間引燃了怒火。

    「你怎麼說話呢?」

    「這簡直藐視評委會,這是對我們的侮辱。」

    「不管你有沒有參加這次比賽,不管你的作品是否優秀,我都要求取消你這次比賽的資格。」

    「我要找你的學校,找你的班主任反映問題。究竟是怎麼教育學生的?連一點最起碼對別人的尊重都沒有。年輕人,好好看看周圍,看看這裡,有市府的領導,還有書畫界德高望重的老藝術家。你怎麼能張口就罵髒話?簡直是毫無素質,道德敗壞。」

    看著不約而同從座位上站起來紛紛指責自己的四名評委,謝浩然冷冷地笑著:「嘿嘿嘿嘿!罵你們幾句又怎麼了?難道說我不罵人,表現的彬彬有禮,你們就會比賽第一名的獎盃還給我?」

    一個矮矮胖胖的評委連聲怒斥: 「你現在說什麼也沒有用。就你這種人,我們根本不會承認你的參賽資格。還第一名?還冠軍?你做夢吧!」

    另外一名評委搖 發出冷哼:「我之前聽他說是七十二中的學生。我建議明年……不,是以後舉辦的所有類似比賽,全部取消七十二中學的參賽資格。現在的學生德育這塊實在抓得很糟糕,你們一個個全都翻上天了,簡直就是目中無人。」

    「對,把他攆出去。」

    「這種人道德敗壞,就算字寫得再好又能怎麼樣?我們不要這種人參賽。看看歷史上的董其昌,那就是前車之鑑,引以為戒。」

    蕭林遠不再慌張,他已經完全鎮定下來。眼眸深處不斷閃爍著陰險狡詐的目光,很得意,整張面孔也變得放鬆,肌肉舒緩。

    成年人與年輕人之間的區別在於「經驗」,以及臉皮的厚薄程度。

    沒有舉報者,更沒有什麼舉報信。一切都是子虛烏有,是蕭林遠藉著戚薇那些話臨場發揮,隨口編造出來。

    根本用不著擔心所謂的調查。那種事情永遠不可能出現。因為敵人只有一個謝浩然,他在頒獎典禮現場攪局,成為了所有人的眼中釘。這其中並不包括觀眾,但是觀眾對於事物善惡的理解,很大程度上會被引導。想要做到這一點並不困難,只要說謝浩然壞的人數量佔據絕對優勢,那麼就算他善良得堪比天使,在眾人眼裡,他仍然還是必須被打落地獄的惡魔。

    所謂「曾子殺人,三人成虎」,就是這個道理。

    雖然在評委會裡只有兩名成員與自己共謀,蕭林遠卻並不認為另外兩個人會站在謝浩然那邊。堅持正義可不是嘴上說說那麼簡單,而是要付出代價的。你以為這次省級國粹書畫比賽是表面上看起來那麼簡單?其實市府對此非常重視,也想要接著文化傳播的方式,將昭明推向全國,進一步增加知名度。上位者只考慮政績,否則也就不會說出「不管過程,只看結果」這種極度不要臉的混賬話。

    市府宣傳處的領導就坐在台下。看著對方平靜的目光,還有略帶讚賞的神情,蕭林遠就知道自己賭對了,而且現在的贏面非常大。
V123210 發表於 2018-3-14 18:32
第七十五節勇猛的校長

    在一片光鮮美麗的外表掩蓋下,往往是骯髒發臭,生滿蛆蟲的腐爛內體。

    書畫比賽傳出醜聞,對大家都沒有好處。尤其是市府,更是赤裸裸的打臉。因此,就算評審過程中真有什麼貓膩,只要不是太嚴重,都會被上位者用超大號的鐵蓋子嚴嚴實實摀住。

    看著站在面前的謝浩然,蕭林遠義正詞嚴:「鬧劇該收場了。我想你應該明白你自己為什麼沒能獲獎。在場觀眾的眼睛是雪亮的。你這種人,道德敗壞,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比賽的目的是什麼?除了對書法國畫技巧的考校評比,更重要的,還是對獲獎者自身品格的靈魂洗滌。」

    謝浩然忽然覺得躍動的心臟逐漸變得舒緩。他感覺不到憤怒,血液流速就這樣毫無徵兆慢了下來,身體裡的熱量在一點點散去,體溫以詭異的方式變成了常態。

    他清清楚楚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也清清楚楚知道擺在面前的巨大困難。

    修煉,得道,然後做個乾淨正直,與世無爭的人。這曾經是謝浩然心裡的唯一追求。

    現在看來顯然不可能了。

    這個世界上的骯髒與邪惡,遠比自己想像中要多得多,就像從海平面到陰森黑暗的馬里亞納海溝最底部那麼深。

    原本以為寫出那張漂亮的新書橫幅就能扭轉乾坤,現在看來顯然是自己太天真了。這喜人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本事簡直令謝浩然歎為觀止。真正是應了那句話:把黑的說成白的,把原告打成被告。

    「這裡是在評選全國道德模範嗎?可為什麼掛出來的牌子卻是國粹書畫比賽?」

    謝浩然忽然「哈哈哈哈」大笑著,伸出手,指尖彷彿一枚銳利的釘子,將蕭林遠牢牢固定在那裡:「你為什麼急於否定我?蕭林遠評委,我的作品之所以沒有獲獎,肯定與你有關。也許你就是那隻幕後黑手,是你在背後操縱著一切。」

    原本只是猜測,現在也同樣還是猜測。區別在於,現在比之前更有把握。

    蕭林遠有生以來第一次知道了什麼叫做「如同實質性的語言」。巨大的寒意沿著後背驟然升起。驚嘆於謝浩然敏銳思維和強大心理素質的同時,他也產生了深深的畏懼。

    不能再讓這小子繼續呆在會場裡,必須快刀斬亂麻,以最直接的方式解決問題。

    「出去,這裡不歡迎道德敗壞的剽竊者。」

    蕭林遠伸出右手,遙指著遠處的場館出口,尖細的聲音裡充滿了期盼與快感:「否則我要叫保安了。」

    說出這句話的同時,蕭林遠看見坐在觀眾席上的市府宣傳處領導微微頜首。

    這一刻,他真正感覺擁有了控制全場的能力。

    謝浩然的左手慢慢擺在了胸前。隔著薄薄的衣服,手指觸摸到堅硬光滑的湖眼。

    正常手段在這種時候毫無作用。

    又得用到這枚靈器了。

    一股莫名的寂寥爬上謝浩然心頭。

    他自嘲地笑了。

    還好,我一個修士,不是普通人。

    只是可惜了這段時間積累儲存在湖眼裡的靈能。這的事情結束後,看來得把湖眼送到紫荷山莊放一陣子。那裡靈能充裕,湖眼吸收和補充的速度也會更快。

    「你憑什麼取消參賽選手的資格?」

    突然,一個高亢的聲音從場館入口位置響起,打破了黑沉沉的氣氛。眾人紛紛轉身朝著那個方向望去,只見滿面怒容的於博年大步走了進來。

    事情到了現在,站在舞台上拿住行書橫幅的保安隊長也明白自己幫錯了人。他的反應很快,想要用實際行動彌補之前犯下的錯誤,於是把手裡的橫幅一扔,以最快的速度幾個箭步衝到台下,擋在於博年面前,用寬闊肩膀與伸展開的胳膊形成一個夾角,將其攔住,認真地說:「對不起,這裡已經封閉了。請你出去。」

    「你憑什麼讓我出去?」

    「頒獎典禮明明還在進行,封什麼館?」

    「你搞清楚,這裡是對所有人公開開放的美術館,不是你家裡的私人客廳。」

    於博年被徹底激怒了。他已經來了一段時間,只是在電話里約著同樣被堵在路上的段偉松,打算等他到了以後兩個人一起進去,就站在外面等了一會兒。從場館裡傳出的吼叫聲很大,於博年豎起耳朵聽了個大概。等到明白了事情來龍去脈,知道謝浩然被誣陷為剽竊者,老校長心裡頓時騰起一股強烈怒火,拔腿就衝了進來。

    「好好看著,這是我的入場券。」

    「還有,這是我的工作證。」

    「要不要我給你們省館館長打個電話,讓他過來證明我的身份?」

    咆哮聲震耳欲聾,與於博年頭髮花白的年齡外表有著顯著區別。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恐怕很難有人相信他是一個文質彬彬的中學校長。

    保安隊長渾身上下冷汗淋漓。其實從於博年拿出入場券的時候,他就已經萌生了退意。能夠在美術館這種地方工作,這點兒識別眼力他還是有的。更何況於博年現在的狀態簡直就是一頭到嘴鮮肉被搶走的獅子。暴怒瞬間提升了戰鬥力,四散亂噴的口水雖然濺在臉上,保安隊長也只能低頭讓開,等到於博年以狂風般的速度從面前衝過去,他才低著腦袋轉過身,帶著僥倖伸手擦拭。

    這些人自己根本招惹不起。至於蕭林遠之前塞給自己的那個紅包……最好還是裝聾作啞,當做什麼也沒有發生。

    於博年大踏著步子直接走上舞台,用凶狠的目光死死盯住蕭林遠:「你有什麼資格取消參賽選手的評選資格?」

    就算不知道於博年的身份,蕭林遠也知道來者不善。這種時候絕對不能退縮,任何膽怯與畏懼都是把自己朝絕路上推。想到這裡,他發出毫不弱於對方的音量:「我們收到舉報信,而且謝浩然剛才當眾辱罵評委,還有現場的所有領導。像這種道德敗壞的人,根本不配參加比賽。」

    謝浩然臉上毫無懼色:「你們評審不公,欺上瞞下。真正的優秀作品被你們撤換,現在連我的參賽作品都拿不出來,居然還有臉說什麼舉報。這一切都是誣陷,全都是你們精心安排好的。」

    蕭林遠即便是涵養再好,也被這些與真實情況沒什麼區別的猜測之語戳中了心事,沒來由的一陣煩躁,猛然轉身對著謝浩然連聲怒斥:「你不要血口噴人。證據呢?年輕人,你說話可是要負法律責任的。」

    謝浩然針鋒相對:「我當然有證據。就算要負法律責任,你會在我之前先接受調查。舉報信呢?還有你所謂的實名舉報人在哪兒?」

    於博年拿出了手機,在蕭林遠面前晃了晃:「我現在就報警?還是撥打 委的電話?我相信他們當中肯定有人對這裡發生的一切很感興趣。」

    一位評委在台下指著於博年發聲質疑:「餵,你是什麼人?」

    於博年用力拍了拍謝浩然的肩膀,轉身盯住那名評委:「我是他的校長。七十二中,於博年。我在外面可是清清楚楚聽見了你說的那些話。要取消我們中學從今以後的參賽資格是嗎?嘿嘿嘿嘿……你算老幾?」

    從獅子變成暴龍的過程是如此迅速。看著面帶冷笑的於博年,出聲質問的評委頓時心生寒意,腿腳都在微微發顫。「取消XX中學參賽資格」本來就是一時的氣話,根本當不得真。沒想到偏偏被對方校長聽見了,而且還當面質問。

    評委沒有這種權力。即便是對以後的大賽組委會提出類似建議,也絕不可能被採納。七十二中畢竟是市裡的重點中學,如果真的發生該校領導一怒之下拒絕參賽,自己無論如何也承擔不了那種責任。

    一時間有些冷場,看著正在怒視台下評委的於博年背影,蕭林遠心裡那種被深深壓下去的恐懼思維,再一次不甘束縛掙扎出來。控制全場的感覺瞬間消失,彷彿是被突然出現的於博年毫不客氣搶了過去。

    他從未有過處理這種局面的經驗,只能再一次把求助目光投向觀眾席首排。

    和東平安靜地坐在那裡。年過四十,城府極深的臉上,絲毫看不出情緒變化。

    能當上市府宣傳處主官的人,肯定不是表面上看起來那麼簡單。

    蕭林遠實在太嫩了。處理問題的方法和手段在和東平看來,簡直幼稚得可笑。當然,蕭林遠自己也有問題。如果大賽評比過程公正,就絕對不會突然間冒出一個謝浩然,更不會當眾寫出那副漂亮的行書作品,證明其自身。

    局內人看圈子裡的事,肯定要比局外人清楚得多。就算沒有證據,和東平也知道蕭林遠肯定在大賽評比過程中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說不定整個評委會都參與其中,而且事情極有可能牽涉到省書畫家協會的某些官員。

    雖然是猜測,卻並非毫無道理。

    最明顯的破綻,就是戚薇手裡的那張《戴勝與杜鵑花》。
V123210 發表於 2018-3-14 18:32
第七十六節 崩局

    負責宣傳工作的官員,通常都有一定程度的文化鑑賞能力。戚薇的參賽作品雖是工筆花鳥,基本功卻顯而易見的不過關,整副作品也絲毫談不上出彩。其實當那個女孩在舞台上展示作品的時候,和東平就隱約猜測出獲獎者與蕭林遠之間可能有金錢來往,甚至可能是利益交換……但這種事情他絕對不會去戳破,甚至提都不會提。

    只要做的巧妙,不是太過分,那麼一切都會被默許。想要找到證據就得花費時間和精力,誰也不會吃飽了沒事幹憑空給自己增加對手和敵人。「水至清則無魚」的道理不是每個人都懂,裝聾作啞有時候就是自己給自己帶來好處。

    如果可能的話,和東平真的很想現在就站起來,拂袖而去。

    但是他不能這樣做。

    如果大賽還處在正常評選階段,那麼任何問題都容易處理。大不了讓蕭林遠把吞下去的好處吐出來,讓評選順序重新回歸原來的位置。哼!也真是虧了這傢伙現場急智,居然連「舉報信」這種搪塞藉口也想得出來。他嘴上倒是說的高興了,也不想想該怎麼收場。

    謝浩然給人感覺就是一個年輕愣頭青。不過和東平倒也理解,如果換了是自己擁有謝浩然拿手漂亮至極的行書,再年輕個二十歲,恐怕也會像他那樣,當場表演,自證能力。

    賞識歸賞識。如果換個時間、地點,和東平肯定會向謝浩然討要一張作品。但是現在,他必須站在自己身為市府宣傳處主官的位置上處理這件事。

    省級書畫國粹比賽居然鬧出了賄選醜聞,這種事情無論如何也要壓下去。

    蕭林遠看懂了和東平目光裡隱含的意思,連忙快步走下舞台,來到旁邊,附身低首。

    「你是怎麼搞得,連著點兒事情都辦不好,連這種場面都撐不住?」

    旁邊是宣傳處的隨行人員,後排也是認識的熟人,和東平聲音壓得低,並不擔心被別人聽見:「你覺得到了現在頒獎典禮還能繼續下去?你也不看看都什麼時候了,連電視台那邊的主持人都不說話,你偏要站在上面跟一個孩子耍什麼威風?」

    和東平的確是火了,恨鐵不成鋼的教訓道:「把你那點兒小心思都收起來,如果事情鬧大了,別說是我,誰都保不住你。其實你之前就有很好的解決機會,那副書法剛亮出來,你就應該順著他的意思,暫時中止高中組的獎項評選。讓大學組和社會組的先上,穩住對方,到台下再來慢慢解決。你偏要選擇在台上把問題擴大化,還拖到那孩子的學校校長也進來……小蕭啊,你讓我該說你什麼好,簡直就是昏了頭。」

    隨便幾句話,就點出了問題核心。蕭林遠不得不承認,如果按照和東平的方法,事情肯定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而且無論結果怎樣都還可以控制。他心悅誠服連連點頭:「和處長,那現在該怎麼辦?」

    和東平遠遠看了一眼站在台上的謝浩然與於博年,冷冷地說:「還能怎麼辦?打電話讓省館方面加派保安,先清場,再封閉場館。」

    蕭林遠怔住了。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會是這種解決方法。用力吞了一下喉嚨,他發出艱難沙啞的聲音:「……清場?這……和處長,這不太合適吧?」

    和東平用陰冷目光注視著他:「不把現場觀眾清出去你怎麼解決問題?那麼多人,那麼多雙眼睛盯著,難道你想讓他們都來看看你們是怎麼營私舞弊?」

    強烈寒意沿著脊椎骨向上猛躥,蕭林遠覺得自己整個身體彷彿都被凍住了。他張了張嘴,好不容易發出比哭還要難聽的聲音,兀自掙紮著:「和處長……這……這個,我們沒有……那個,真的是有人舉報……」

    「夠了,你以為別人都是傻瓜嗎?」

    和東平毫不客氣打斷了他的哀嚎:「你搞清楚,現在的問題已經不是比賽獎項的正常評選,而是如何制止事態擴大。舉報舉報……有本事你把舉報信拿出來給我瞧瞧。我現在是以市府宣傳處主官的身份跟你說話。你不要面子,省裡和市裡還要這張臉。」

    ……

    清場的工作很麻煩。

    雖然美術館方面增派了十幾名保安和工作人員到場,卻不是所有觀眾都願意離開。

    「我沒聽錯吧,現在要閉館?那頒獎典禮怎麼辦,就這樣結束了?」

    「到底怎麼回事,大學組和社會組的獎項為什麼沒有頒發?現在連獲獎名單都還沒有宣佈,你們就要結束了?」

    「我大清早從城裡趕過來,今天還是週末。現在頒獎典禮剛到一半,莫名其妙就這麼完了,意思我現在又得回去,一整天休息時間就這麼沒了。這損失我找誰去?誰來負責?」

    到處都是爭吵和議論。儘管保安和美術館工作人員一再勸說,部分觀眾卻並不買賬。就這樣在爭執與混亂中僵持了十多分鐘,坐在後排的觀眾終於陸陸續續退場,原本人群攢動的場館裡,頓時空出了一大片位置。

    謝浩然與於博年搬了兩把椅子坐在舞台上。反正事情已經鬧開,具體坐在哪裡已經沒人會管。

    看著下面亂哄哄的人群,於博年悶悶不樂地說:「還好我來了,否則今天這件事情恐怕你很難解決。」

    謝浩然黑色瞳孔深處,有無數的人影在晃動著。他淡笑著說:「人少了也好。反正今天這個大賽第一名我是拿定了。」

    於博年有些意外:「你就這麼有把握?現在所有評委都不會站在你這邊。你可不要低估了這些人厚顏無恥的程度。」

    謝浩然臉上一直掛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他絕對不會放過已經到了嘴邊的肥肉。可以感覺到體內的《文曲》功法正隨著事態進展緩緩運轉。這表明隨著那張行書橫幅的公開展示,自己已經得到了觀眾認可。但是這還不夠,謝浩然還要得到比賽冠軍,要讓自己的名字隨著媒體和網絡傳播更廣,利用這種玄妙的修煉方法,一舉突破築基中期。

    「於校長,你太看重那些人了。」

    謝浩然森冷的目光從評委席上掃過,臉上充滿了自信與傲然:「他們自砸招牌,我相信很多觀眾已經把這裡發生的事情傳了出去。他們現在知道怕了,想要補救。嘿嘿嘿嘿……但是晚了,來不及了。」

    於博年不太理解,皺起了眉頭:「說清楚點兒,我又不是外人。」

    謝浩然的神情悠然自得:「耐心點兒,好戲才剛開始,現在該我們的盟友上場表演了。」

    ……

    段偉松和鄧妍走進會場的時候,蕭林遠正被一群獲獎者及其家長團團圍住,七嘴八舌爭吵著。

    「蕭老師,我可是聽了你的安排,讓我兒子在你愛人那裡買了不少東西。別的我就不說了,高中組的二等獎,這個是你親口答應過的,你無論如何也得把獎盃和證書給我。」

    「蕭理事,怎麼約好的事情說變就變啊?我兒女的書法作品也是二等獎,現在該怎麼辦?」

    「我是社會組的參賽選手,我之前就收到了頒獎典禮邀請函。怎麼現在沒有說法就結束了,社會組的獎項怎麼辦,到底什麼時候才能發給我?能不能請給個準確的答覆時間,因為我等著這張證書參加單位上的活動,個人檔案裡也需要填寫資料。」

    「我是大學組的參賽者,我也有獲獎邀請函,你們該不會把我的獲獎名次也劃掉了吧?」

    蕭林遠真正明白了什麼叫做「焦頭爛額」。

    能被勸走的觀眾都離開了場館,他們都是電視台安排來到現場的節目觀眾。但是前三排的觀眾就沒有那麼好說話。原因很簡單,他們幾乎都是本次大賽的獲獎者及其親屬。

    面對大學組和社會組參賽者的疑問,蕭林遠還能用「頒獎時間推後」這藉口來搪塞。可是對於小學、初中和高中三個分組的獲獎者,他現在真的是百口莫辯,難以解釋。

    只要牽涉到利益的事情,都不會簡單。獲獎者家長的思維也是如此,既然我花了錢,你就得把事情給我辦好。只要你把對應的獎盃和證書發給我,我才懶得管你是否徇私?是否舞弊?

    如果事情真的如此簡單,那就好辦了。

    蕭林遠很清楚,和東平不可能站出來替自己說話。他只是擺出一個態度,告訴自己該朝著哪個方向去做。現在最好的處理方法,就是儘量縮小知情者範圍。可是這些獲獎者家長也不是吃素的。謝浩然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擺在眼前,那張漂亮的行書橫幅連高中組第一名都寫不出來,更不要說是自己的孩子。

    市府和省裡的臉面關我屁事?

    老子反正是花了錢,所以你必須把獎盃和證書給我拿出來。

    否則,我保證不會打死你。

    謝浩然已經展示出了他在書法方面的強大實力。光是憑著那張行書橫幅,便可穩穩坐上高中組第一名的交椅。
V123210 發表於 2018-3-27 18:06
第七十七節惶恐

    由此順延下來,之前被主持人公佈的第一名就會變成第二名,第二名獲獎者當中又有一個會掉落下去,變成第三名。這是一種可怕的順序掉落遊戲。到了最後,排名最末的那個人,肯定要被擠出獲獎者圈子。

    千萬不要小看區區一個獎盃,一張證書。獎盃本身並不值錢,花上幾百塊完全可以在商場裡買個更好、更漂亮的。證書也是如此。但是它們具備的重要性,遠遠超過了同等價值的商品。

    省級比賽獲獎證書可以在很多時候發揮作用,甚至可以在某種程度上決定一個人的未來。這種說法絕不誇大,有太多鮮活的例子用作證明。

    事關自家孩子的前途,誰也不可能在這種時候讓步。

    這就是謝浩然所說的「同盟軍」。

    他很聰明,從一開始就把針對矛頭指向大賽評委會。謝浩然知道,只要展示出自己的能力,獲獎者們就會深深感受到自己的威脅,轉而把攻擊目標轉向評委。

    答應過的事情怎麼能不作數呢?

    我拿錢給你的時候,你可是清清楚楚答應過給我孩子對應獎項和名次的。

    蕭林遠覺得自己快要瘋了。

    他其實是個很精明的人。否則也不會在收錢的時候讓妻子出面,接過一摞摞厚厚鈔票的同時,還要遞給對方一箱子新鮮蘋果。

    他只收過戚建廣的那張銀行卡,其餘的獲獎者家庭全部都是收取現金。只要銀行方面沒有大面額的金錢數據來往,就算以後被人捅出來,蕭林遠仍然可以振振有詞:我老婆賣水果,蘋果價格賣得貴一些又能怎麼樣?買賣公平,交易自願,就算我家的蘋果賣十萬美元一個,只要有人願意買,你管得著嗎?

    混亂並未影響到謝浩然與於博年之間的交談。滿面驚訝的段偉鬆快步走上舞台,在空置的椅子上坐下,疑惑地問:「於校長、小謝,出什麼事了?」

    於博年首先笑了起來:「你來晚了,我也來晚了,都沒看到最精彩的那齣戲。」

    他侃侃而談,將事情前後經過說了一遍。慢慢撫摸著全是皺紋的手,於博年很是感慨:「就這麼一個比賽,他們還要玩弄權術,中飽私囊。現場那麼多觀眾,人人都有手機,事情肯定瞞不住,就是不知道傳出去以後,上面會怎麼處理。」

    說著,於博年轉過身,饒有興趣地看著謝浩然,開起了玩笑:「你小子運氣還真好。上次在學校裡是閆玉玲冒名頂替想拿菲爾茨數學獎獎金,這次又是別人花錢買了你書畫大賽第一名的獎盃。呵呵!該我讓說你什麼好……小謝,你這麼倒霉,該不是傳說中的掃把星命格吧?」

    謝浩然無奈地聳了聳肩膀。心裡自說自話:我怎麼可能是掃帚星那種邪惡的命格?我明明是天下文人為之敬仰的魁星命格才對。

    段偉松沉靜地思考片刻,側過身子,看了一眼以蕭林遠為核心亂哄哄的人群,然後轉過身,用探詢的目光直視著謝浩然:「小謝,對於這件事,你是怎麼想的? 」

    疑惑在謝浩然心裡徘徊。他雙手杵在膝蓋上,抬起頭,望著坐在對面的段偉松,耐心等待著他後面未完的話。

    側過身子,瞟了一眼台下觀眾席上正與和東平低聲交談的鄧研,段偉松轉頭對謝浩然低聲道:「和處長這個人我認識,關係也比較熟。他的想法我大體上可以猜到,只要問題不大,比賽結果對宣傳處負責的市府形象沒有造成影響,那麼無論是任何事情,都可以商量。」

    謝浩然聽懂了他話裡的意思,發出肯定堅決的聲音:「這次比賽高中組冠軍是我的,這沒得商量。」

    段偉松把視線轉向了於博年,後者回答的很認真:「謝浩然是七十二中的學生,憑什麼要把本該屬於他的東西拱手讓給別人?」

    段偉松點點頭:「明白了。你們等我一下,我去跟和處長談談。大家都不希望事情鬧開,應該可以協商解決。」

    ……

    王倚丹走進會場的時候,段偉松與何東平之間的談話已經結束。

    有了鄧研在中間充當調和劑,溝通其實比想像中要簡單得多。和東平與這次比賽沒有直接利益關係,更不可能與蕭林遠同流合污,把已經裝進他口袋裡的錢掏出來對半分成。站在「維穩和諧」的立場,就算要查辦蕭林遠,也必須等到書畫比賽結束以後才能進行。在這之前,首要解決的問題,就是確保不知道什麼時候舉行的頒獎典禮後半部分順利實施,決不能再像今天這樣混亂。

    和東平很清楚,解決今天的問題其實不難。只要把既定的高中組獲獎者名單改動,將第一名換成謝浩然,後面的獲獎者依次類推,第一變第二,第二變第三,推到最後的那個人,直接出局。

    有一點必須肯定,謝浩然的書法造詣的確很高,就連和東平這種專管文化,見多識廣的官員,也對那張行書橫幅讚嘆不已。可他仍對謝浩然抱有厭惡態度,甚至可以說是敵意。畢竟是他擾亂了頒獎典禮,給市府形象宣傳工作帶來了麻煩。

    「小鄧,就按我和段局長剛才商量好的做吧!」

    和東平畢竟上了年紀,容易疲倦。他對鄧研和段偉松揮了揮手,顯得有些睏乏:「對了,把那張二十四字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行書橫幅收好。既然答應了給那孩子高中組第一名,那他的現場表演作品就該歸我們市府宣傳處。小鄧,回去以後就把辦公室大廳裡原有的中堂換掉,換上那張行書橫幅。」

    有價值的東西,無論如何也不會被埋沒。

    ……

    對付混亂最好的辦法,就是將聚集在一起的人群分開,一個個處理,單獨勸說。

    美術館方面再次加派了保安和工作人員,將情緒激動的獲獎者及其家人分開,按照和東平與段偉松商量好的結果,耐心勸說著。

    場館裡的喧囂逐漸平息下來,怒火上頭的人們也慢慢趨於冷靜。其它不相干的分組獲獎者被勸離了現場,當然這也少不了輪番上陣的評委會成員一個個拍著胸脯承諾「你的獲獎名次絕對不會有問題」。無論相信與否,繼續呆著已是毫無意義。就這樣,沸騰的場館變得冷清,但仍有不少人留下。

    他們全部都是高中組的獲獎者。

    蕭林遠好不容易從一名獲獎者身邊離開。焦頭爛額的他幾乎是蹣跚著走到戚建廣身邊坐下,伸手從旁邊地上的飲料紙箱裡拿出一瓶礦泉水,用力擰開蓋子,仰脖「咕嘟嘟」連灌了幾大口,這才覺得火燒火燎的喉嚨舒服了很多,恢復了一些精力。

    戚建廣面帶憂色,一直沒有說話。戚薇氣呼呼地坐在旁邊,被戚建廣用力按住了胳膊。

    「老蕭,現在情況怎麼樣?」

    戚建廣用眼角餘光瞟了一眼坐在前排遠處的和東平,試探著問:「我家薇薇的獲獎名次沒問題吧?」

    「我就是想跟你說這個事情。」

    蕭林遠把喝空了一半的礦泉水放在腳下空地上。直起身子,摘下眼鏡,用力抹了一把臉。手指用力抓捏著面部肌肉,兩邊面頰隨著刺激動作扭曲形狀,在猙獰與頹廢之間不斷變換。

    「這件事情是我欠考慮了,沒想到半路殺出個程咬金。」

    帶有血絲的雙眼死死盯住坐在台上的謝浩然,彷彿那是與自己有著殺父辱母不共戴天之恨的仇人。但是想歸想,擺在面前的問題仍要處理:「老戚啊,這次真的是對不住了。薇薇的第三名可能保不住了。那個叫做謝浩然的傢伙書法水平很高,上面已經說了把他列為高中組第一,其他人的獲獎名次只能順延。薇薇的那張畫……總之是我對不起你,沒把這件事情辦好。」

    蕭林遠臉上全是沉痛,低著頭,眼睛在戚建廣無法看到的位置釋放出狡猾目光。

    吃到嘴裡的肉怎麼可能吐出來?裝進口袋的鈔票無論是誰也不會心甘情願重新拿出。反正你戚建廣比我有錢,我接下來還要面對組織上審查,大把的需要花錢。所以……你最好忘了給我過我錢的事情。大不了我多說幾句好話,讓你面子上過得去。

    戚建廣沉默地看著蕭林遠。

    他無論如何也不認同這種說法,也不願意接受擺在面前的現實。站在商人的角度,這顯然是一次失敗的投資。如果是正常的商業行為,那麼現在該做的,就是想方設法減少損失。可是戚薇的繪畫水平就擺在這裡,勉強排在高中組第三名末尾。想要像謝浩然那樣,直接從技術層面去爭取,根本沒有可能。

    「老蕭,你應該給我一個解釋。」

    良久,戚建廣淡淡地說:「我為此給了你一大筆錢。」

    這是蕭林遠最不願意聽到的話。他抬起頭,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我知道……我當然知道。但這次肯定是不行了。要不這樣,明年……明年我想辦法給薇薇弄個第二名。或者我給她在書畫協會裡找個老師,到時候就算是第一名也不成問題。」
V123210 發表於 2018-3-27 18:06
第七十八節洩憤的男人

    戚建廣緊閉的嘴角微微抽搐著。

    在頒獎典禮上,他已經清清楚楚看到了蕭林遠的能力展示。連區區一個謝浩然那種年輕人都拿不下來,更不要說是面對現在還呆在場館裡的其他獲獎者。如果事情沒有鬧開,戚建廣倒也相信「明年給戚薇弄個二等獎」的託辭。可現在事情明擺著無法善了,就連電視台錄製也被迫中斷,接下來的事情完全可以預見,肯定是整個比賽評委會接受紀委調查,說不定還有人要接受牢獄之災。

    看看蕭林遠惶恐的神情,就知道他在這次比賽裡肯定落了不少好處。至於明年……呵呵,他還有可能繼續擔任評委嗎?

    區區幾萬塊錢,戚建廣還不放在眼裡。可是心甘情願扔在水裡是一回事,為了孩子付出卻沒有得到任何回報又是另一回事。

    「這可不行!」

    戚建廣搖著頭:「老蕭,你得給我一個說法才對。要不這樣,你跟評委會爭取一下,這次就讓薇薇的高中組第三名保持不動,就算是再花點兒錢我也認了。」

    蕭林遠臉上的笑容比哭還難看:「……老同學……這個,我真的很難做啊!」

    戚建廣對這件事有著專屬於商人的理解方式:「要不再增設一個第三名怎麼樣?你跟上面反應一下,我可以贊助這次比賽。大學組和社會組的頒獎不是排在後面嗎?電視台那邊我可以承擔一部分費用。」

    反正前面投進去的錢已經拿不回來,還不如追加投資,拿到想要的獲獎名次。

    沉默良久,蕭林遠才低聲說:「恐怕不行。現在事情鬧得很大,現場視頻已經傳出去了。市府宣傳處接管了後續評選頒獎工作,你剛才說的那些……估計行不通。」

    戚建廣心裡一直壓抑的怒火陡然爆發出來。凶狠的表情在臉上浮起,兩邊眉角高高豎起,言語帶上了幾分猙獰:「那我女兒的事情該怎麼辦?你可是答應過給她一個第三名的。怎麼,你覺得我的錢是大風颳來的?還是認為我這個人很好說話,隨便找個藉口就能把事情蓋過去?」

    蕭林遠臉上表情一僵。他忽然想到,戚建廣擁有比那麼豐厚得的身家,如果他想要收拾自己,真的很簡單,也就是一句話的事情。

    突然,從側面撲過來一道黑色身影,帶著令人恐懼的狂風,一塊重物以無可阻擋的兇猛力量朝著蕭林遠狠狠砸下。「嘭」的一聲悶響,他從椅子上倒了下去,雙手緊緊摀住被砸中的頭部和肩膀,發出淒慘的尖叫聲。

    戚建廣連忙護著戚薇從椅子上跳起,靈活地退開。

    那是一個身材細瘦的中年男子。戚建廣認識這張臉,那人進場以後坐在第二排右邊,是高中組冠軍獲得者的父親。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戚建廣根本不會相信這個文質彬彬男人暴怒起來會釋放出如此強大的力量。他雙手輪著一把摺疊椅,像瘋了般朝著蕭林遠身上亂砸。場館裡沒有固定座椅,都是臨時用摺疊椅擺放而成的觀眾席。瘦瘦的男人顯然不會打架,好幾次被腳下歪斜的椅子絆倒。額角也被撞傷,露出成塊的青紫色。可是他滿面猙獰,咬牙切齒牢牢抓緊手裡的武器,亂滾帶爬朝著倒在地上的蕭林遠猛砸。

    「狗雜種,你當個即把的評委。」

    「我兒子今年高三了,就等著這個第一名獎項資料填報志願。你狗日的收了我那麼多錢,現在獲獎名次說沒了就沒了,你成心耍我是嗎?你把我當什麼人了?」

    「老子今天要整死你!」

    突如其來的兇暴令人猝不及防。其他人站在旁邊,思維停滯時間不過幾秒鐘,立刻衝過去,一邊勸阻,一邊抓住中年人的胳膊與身體。

    「別打了。」

    「想開點兒,事情已經這樣了,我們也在想著解決方法。」

    「鬆手,你再打我就報警了。」

    被強烈憤怒充斥身體的中年人置若罔聞。儘管充當武器的摺疊椅被人奪走,他仍然不顧一切伸手抓住蕭林遠的頭髮,拎著他的腦袋往水泥地面亂砸。可怕的力量推動頭部撞擊,發出令人驚恐的「咚咚」聲。破裂的皮膚下面濺開鮮血,被扯掉的頭髮在空中飛揚。蕭林遠雙手死死摀住頭部,巨大疼痛使他無法掙扎,只能向待宰的豬一樣拚命慘嚎。

    旁邊的人想要把蕭林遠從發瘋發狂的中年人手裡拉開,強行努力之下,好不容將他翻過身來,付出的代價卻是蕭林遠正把頭髮都被扯掉,露出粉色頭皮,以及從髮根部位密密麻麻滲出的鮮血。

    「狗屁的評委,我槽尼瑪!你還我兒子的第一名,把收老子的錢一分不少吐出來!」

    中年人雙手被旁人牢牢固定著,無法動彈。他的雙腳在地上亂蹬,無法掙脫。憤恨不已的他張口咳出黃色濃痰,準確吐在蕭林遠臉上,然後又是連續「呸呸呸」幾大口唾沫。

    等到保安七手八腳將奄奄一息蕭林遠抬出去的時候,靠近舞台的地面上全是散亂座椅,飛濺開的血珠正在凝固。黑色髮絲浸泡在一些莫名的液體中間,有些是血,有些是唾液,還有些顏色渾濁,散發出嗆鼻的惡臭。聯想起蕭林遠被抬走時濕漉漉的褲子,就不難明白其中成分。

    中年男子被幾名身強力壯的保安制住,按在椅子上無法動彈。他的妻子兒子站在旁邊不斷叫罵,據理力爭。

    「憑什麼取消我的第一名?我就是揍了那個姓蕭的傢伙又怎麼樣?你們不高興就報警啊!讓警察來評評理,看看到底是誰的錯?」

    「他收了我的錢,說好了給我兒子高中組冠軍。你們知不知道這對一個即將參加高考的孩子意味著什麼?今天這事兒要是不能解決,我立刻就把事情捅出去。 」

    怒吼聲在空曠的場館裡迴蕩,其中夾雜著女人的抽泣。

    一股瘋狂的衝動瞬間湧進戚建廣大腦。他拉著女兒戚薇,快步走到中年人旁邊,用力推開按住他的保安,大聲吼道:「把他放開。明明是你們做錯了事情,憑什麼要我們來承擔後果?」

    面對這種混亂,任何人都坐不住了,紛紛起身圍了過來。

    另外幾名評委簇擁在和東平身邊,臉上雖有憤恨不甘的神情,卻不敢開口說話。

    和東平臉色鐵青,他用冷厲的目光在戚建廣與中年人身上來回掃視著:「你們想幹什麼?」

    中年男子眼中燃燒著熊熊怒火:「我兒子是高中組第一名,你們必須給他獎盃和證書。」

    戚建廣緊跟其後:「我兒女是這次比賽高中組第三名。既然已經公開宣佈了名次,就應該按照獲獎者名單執行,不能節外生枝。」

    和東平用力握緊了左手,過了半天,才沉重地嘆了口氣,認真地說:「對不起,這次的事情是我們監管失查。我……向你們道歉。」

    說罷,他彎下腰,朝著中年男子與戚建廣深深鞠了一躬。

    站在和東平的立場,的確很無奈。

    原本以為蕭林遠應該可以很好的解決問題,可是沒想到送錢的獲獎者家長根本不買賬。現在連蕭林遠都被打傷,如果自己這個上級主官一直躲在後面,等到事情全面鬧大,那才真正是不可收拾。

    戚建廣搖搖頭:「我們不需要道歉。我們需要的只是孩子的獲獎名次。這很重要。」

    現在鬧出這種糾紛,戚薇明年肯定不會再參加這種比賽。很簡單的道理,今年的醜聞讓明年的評委人人自危,誰還會評選戚薇的作品獲獎?

    段偉松插進話來打圓場:「你們是高中組第一名和第三名的家長吧?現在的比賽名次已經定了,原有的獲獎名次順延,你們再鬧下去也不會有結果。這件事情我們已經上報紀委,他們接下來就會派人介入。所以就算你們把事情捅開,也不可能讓你們孩子得到獎項名次。放心吧!我們會對所有評委進行審查,該退給你們的錢,一分也不會少。」

    這是再正常不過的處理方法。

    和東平也想開了,與其捂著蓋著,不如把事情公開,該怎麼樣就怎麼樣。市府可以對新聞進行管制,只要擴散範圍不是太大,事情總有挽回的餘地,對市府的形象宣傳也不會造成影響。

    二十四字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裡重要的一個詞,就是「公正」。

    中年男子身體裡的憤怒之火正在減弱。他本來就不是那種性格暴躁,好勇鬥狠的人。如果不是怒到極點,也不會做出之前過激瘋狂的行為。看著站在對面的和東平與段偉松,再看看神情肅然的謝浩然與於博年,一股莫名的悲哀在腦海裡緩緩蕩漾著。

    他低著頭,手肘杵砸膝蓋上,整張面孔深深埋進了手掌中央,哭了。

    「……嗚嗚……你們,太欺負人了。我兒子馬上就要高考,履歷表上要是能填上省級比賽冠軍,被錄取的機會就更大。這是他一輩子的前途啊!現在被你們說沒就沒了……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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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節我不是垃圾,所以不入堆

    周圍一片安靜,男人的哭聲是如此清晰。

    戚建廣覺得自己的心臟正在顫抖,隨著中年男子的哭泣,一點點滴血。

    擁有億萬身家又怎麼樣?在一些關鍵性問題上,個人力量無法扭轉既定事實。

    這個文弱的男人也許從未在公開場合哭過,他恐怕也從未有過與人掙打的經歷。安安穩穩做著他的工作,說話也細聲細氣,不會輕易與人發生爭執。可就是這樣的一個人,竟然把個頭比他高大的蕭林遠打成重傷。如果不是周圍的人及時阻止,蕭林遠極有可能被他活活打死。

    為了孩子的前途,父母會不顧一切去拚命。當眾哭泣……尤其是一個男人,無疑是非常丟臉的行為。可是在一個絕望的父親看來,這又算得了什麼呢?

    是的,我們不應該對評委行賄。可是做都已經做了,為什麼就不能體諒一下我們,在可能的情況下,適當調節一下遊戲規則?

    戚建廣朝前走了一步,聲音和態度都很認真:「能不能商量一下,高中組的比賽分別增設一個一等獎,一個三等獎?我們……願意贊助這次比賽。」

    和東平與段偉松不約而同搖起了頭。

    開什麼玩笑,事情鬧成這個樣子,紀委肯定要介入調查,這種事情絕對不能再生事端。再說了,無論任何形式的比賽,一等獎從來只有一個。否則的話,還叫什麼冠軍?

    戚建廣正要說話,冷不防站在身後的女兒戚薇伸手指著謝浩然,開口叫道:「憑什麼一等獎是他的?既然是書畫比賽,那他的畫呢?我就不相信他的工筆畫會比我的好。」

    戚薇感受到了父親對自己的愛護,也親眼看到了中年男子為了爭取第一名做出的瘋狂行為。這一切都讓她覺得震撼,也在某種程度上顛覆了她的人生理念。

    戚薇覺得自己必須做點兒什麼。就算自己這個第三名拼著不要,也絕不能讓謝浩然輕輕鬆鬆拿走高中組冠軍。

    戚建廣皺起眉頭道:「薇薇,不要亂說話。這是兩碼事情,不一樣的。」

    執著的戚薇顯然有著獨立思維,非常執拗:「爸,你不知道,我的初中同學顧欣欣跟他在高中是一個班。欣欣給我看過他們班的同學微信圈記錄,他們班上所有人都說那張畫不是他畫的。我敢保證,他的參賽作品肯定有假。」

    中年男人停止了哭泣,抬起頭,望向謝浩然的目光充滿了疑惑,還有深深的期待。

    戚建廣的思維凝滯了兩秒鐘。他當然相信女兒不會撒謊,更不會在這種時候故意編造挽回局面。何況,謝浩然之前的那張橫幅是公開書寫。就憑這個,他也是當之無愧的高中組冠軍。

    小孩子的思維並不全面,也不會朝著正確方向去考慮問題啊!

    只是還不等戚建廣說話,站在對面的謝浩然就已經笑了。

    「你覺得我不會畫畫是嗎?」他用深邃目光注視著戚薇。

    胖胖的女孩被他盯得產生了怒意:「這話可不是我說的,是你的同班同學說的。不信你可以回去問問顧欣欣。」

    「別人怎麼說,那是他們的事情。」

    謝浩然身體裡的靈能開始運轉,他必須用自己的方法解決這件事:「我現在就畫給你看。工筆是嗎?我會讓你心服口服。」

    台下一片凌亂,台上用作表演的那張條形長桌卻沒有受到影響。筆墨紙硯都在,謝浩然走過去,選擇了一張熟宣紙,在桌上平平鋪開,邊角用鎮紙壓住,拿起勾描筆,飽蘸濃墨,信手在紙上輕巧地畫著。

    眾人紛紛圍攏過來。

    短時間內當然不可能完成一幅工筆作品。所以謝浩然省去了「渲染」這個步驟,直接以線描作畫。

    這需要強大的手腕控制能力,墨色線條必須均勻平滑,繪畫過程不能抖動,否則就會改變筆觸,粗細不均,將一張好好的畫作變成廢品。

    他的手腕懸在半空,執筆姿勢如同空握雞蛋。毛筆與紙面隨時保持垂直狀態,彷彿有一股奇異的吸附力,將筆牢牢固定著,保持均勻力道在紙面上流轉,只留下一道道黑色墨線,構成畫面。

    古代白描對人物的五官面部有著唯美性改變。微笑的眉眼、形狀姣好的嘴唇、肥厚多福的耳垂……這些特徵具有那個時代特殊的意義。很快,一個頭挽髮髻,手持如意的宮裝女子出現在紙面上。雖未著色,但衣襟如風,飄帶如雲,線條將整個身形動作完美勾勒出來,真正是顧盼生姿,活靈活現。

    《珍渺集》記載了這個世界上所有的典藏珍籍,只要在腦海裡對照描繪,這對謝浩然來說,毫無難度。

    一個半米多高的白描人像,在短短幾分鐘內浮現於紙面上。

    筆尖繼續流轉,在白描美人的右邊繼續著,很快出現了第二個手持玉盤的女子。

    圍觀的評委都是省書畫協會成員,其中不乏識貨者。看到這裡,當即有人倒吸著涼氣,發出驚嘆:「噝……這……這個,他好像是在畫《八十七神仙卷》?」

    徐悲鴻當年曾花重金購得一幅古代捲軸。畫幅殘破,沒有落款,無法考證具體的所處年代與作者。畫中人物總計七十二之數,或持寶器,或持玉盤,或持如意,眾人皆為行走之姿。因形態優美,姿容秀麗,徐悲鴻當做重寶收藏,將其命名為《八十七神仙卷》,謂之:悲鴻生命。

    這副畫在國畫白描上的地位極其重要,得到了書畫界一致認可。流暢的線條,毫無遲滯的勾勒,不用著色就能看出人物動態的繪畫手法,都使《八十七神仙卷》成為古代白描作品之首。

    白描是工筆國畫的入門基礎。學習工筆首要開始臨摹,而線描臨摹難度最大的作品,就是《八十七神仙卷》。因為其中無論任何一個人物,都需要長而流暢的墨色線條繪成。只要出了一處紕漏,整張畫也就毀了。

    當熟宣紙上出現了三個完整的白描女子,謝浩然也停下筆,抬頭注視著站在對面的戚薇,平靜地問:「還要我繼續畫嗎?」

    戚薇臉色發白,緊抿著嘴,牙齒慢慢咬著**,站在那裡一聲不響。

    如此驚人的線描功底,恐怕是教授自己國畫的那位老師,也自愧不如。

    根本不需要證明。光是這三個白描女子就足以說明謝浩然的工筆畫水準。戚薇忽然有些惱恨顧欣欣:沒事幹嘛要把你們班的同學微信群拿給我看?還有,你們班上那些人究竟是怎麼想的,連事情都搞不清楚,就一個個在群裡胡言亂語說別人壞話。有謝浩然這種實力,哪裡還需要找別人代筆?不要說是高中組,恐怕他直接參加社會組的比賽,也能輕輕鬆鬆拿到冠軍。

    旁邊有人發出了聲音:「接著畫。時間還早,把後面的部分畫完吧!」

    真正愛好藝術的人,只要看見未完成的優秀作品,都會迫切想要看到完整結果。

    謝浩然朝著發出聲音的方向看了一眼,沉默著放下手裡的筆。

    那是一個比賽評委。無論對方是否參與了蕭林遠計畫,在謝浩然看來,都被列入了不值得相信的人行列。

    那人有些微微的著惱,不由得叫道:「怎麼不畫了?藉著畫啊!如果你把這張《八十七神仙卷》畫完,我擔保省書畫協會一定會接收你成為正式會員。」

    謝浩然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我不想畫了可以嗎?憑什麼你說什麼我就一定要做什麼?誰得獎,誰不能得獎,全憑你們一張嘴說了算。你以為你是誰?國家元首?還是玉皇大帝?」

    那名評委臉色驟變:「你這是什麼態度?就憑你剛才這些話,我就不會在你的會員申請資格討論會上投贊成票。」

    謝浩然用奇怪的目光看著他,右手點了點擺在桌上的作品:「你有我這樣的水平嗎?你畫得出來嗎?」

    那人頓時啞口無言,臉上的憤怒表情卻一覽無遺。可即便再憤怒,他也不得不承認,像謝浩然這種高水準的線描,恐怕沒幾個人能做到。即便是與蕭林遠一樣,同為省書畫家協會理事的自己也不行。

    「草包群集的地方,就是一個大垃圾坑。」

    謝浩然說話嘴上毫不留情:「既然如此,我為什麼要加入?我為什麼要自甘墮落成為垃圾的一員?」

    段偉松皺起了眉頭:「小謝,你這張嘴啊……好歹給別人留點兒面子。」

    謝浩然卻不這樣認為:「是他們先不給我面子。如果今天我沒有及時趕到,像你們一樣因為別的事情被耽誤在路上,這次書畫比賽根本不會有我的名次。他們還真得是隨心所欲啊!想把獎項給誰都行,反正他們是評委,作品好壞優劣全憑他們一張嘴。文人如果不要臉,真正就是比女錶子的下面還臭。」

    此言一出,現場所有人紛紛動容。四名評委瞬間被激怒,尤其是被罵的那人不由得張口怒道:「你再說一遍我聽聽?有本事你再敢說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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