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策行三國《原名:三國小霸王》 作者:莊不周 (連載中)

   
noriko1026 2018-4-3 15:20:1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268 4930758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4 19:04
第270章 夫人

    孫策眨眨眼睛,覺得有理。周瑜不是他,蔡琰也不是尹姁,不能明搶。不過周異遠在洛陽,遠水解不了近渴,就算婚禮暫時沒法辦,這意思也得很定下來。要不然蔡邕和他去汝南,然後就要去襄陽,會不會再到宛城來都說不定,不知道又得拖到什麼時候。

    當然這也沒什麼大問題,周瑜相中了蔡琰,蔡邕也相中了周瑜,別人想插腳也不容易。

    說起來多少有些傷自尊,敢和周瑜搶老婆的沒幾個,敢和他孫策搶老婆的卻一大把,不主動點還行嗎?孫家這家風必須發揚光大啊。

    “行了,既然你有主意,我就不多嘴了。回城吧,等會兒有事跟你說。”

    周瑜點頭,心裏鬆了一口氣,多了幾分感激。得知孫堅讓他回來接手孫策的兵權,他是有些擔心的。關係再好,這也是很敏感的事,如果孫策因此懷疑他,他一點也不覺得奇怪。不料孫策不僅毫無芥蒂,還這麼熱心的鼓動他去追蔡琰,堪稱坦蕩。相比之下,他倒是有些戚戚了。

    和來迎接的人聊了一陣,一起回城。閻象、杜襲等人聚集一堂,向孫策彙報情況。按照孫策的要求,周瑜一直在旁邊聽著。在他去汝陽奔喪的時候,宛城的大小事務都要由周瑜負責,他自然要了解情況。

    徐榮沒有攻城,宛城幸免於難。內城已經修複完畢,城裏的廢墟也基本清理幹淨。因為大量豪強被杜畿繩之以法,剩下的人有的主動獻出土地,謀求與孫策合作,有的則交納了大量贖金,賣房賣屋,瀕臨破產。雖說一時間人心惶惶,但形勢一直控製在閻象等人手中。

    該處理的已經處理完畢,現在該施恩了。這件事自然隻有孫策能做決定,其他人都沒這權力。

    孫策帶著龐統,一人抱著一壇菊潭水來到木學堂後院的小屋。黃月英正坐在那張又寬又大的書案前發呆,馮宛等人剛剛回家,和家人團聚,這裏隻有黃月英一人,頗有些冷清。她的小臉瘦了一圈,眼睛顯得更大,卻又黑又亮。

    孫策推門而入,將菊潭水放在案上,揮手示意龐統去請黃承彥。黃月英瞪著眼睛,茫然地看著門口,一動不動。孫策有些意外,伸手在她麵前晃了晃,卻被她“啪”的一下子打開。孫策吃痛,以為黃月英又犯了小性子,正想開個玩笑緩和緩和氣氛,黃月英舉起手。

    “別說話!”

    孫策立刻變成木頭人,一動不動,生怕打擾黃月英。黃月英站了起來,四處看了看,從一堆簡帛中找出一幅空白的素帛,拿起筆,伸到硯台裏去蘸墨。屋子裏比較暖和,時間可能有點長,硯台裏的墨已經幹了。黃月英蘸了幾下也沒墨,幹脆把筆伸到嘴裏舔了舔,迅速在帛書上勾畫起來。

    孫策忍著笑,打開陶壇,在硯台裏倒了點水,又拈了一小塊墨放進去,用研子壓住磨了起來。黃月英頭也不抬,奮筆急書,片刻功夫,一副草圖繪就。她扔了筆,一躍而起,勾著孫策的脖子,就在他臉上親了一口,放聲大笑。

    “哈哈,成了,成了。”

    “什麼成了?”孫策一臉茫然。

    “四輪車啊,你要的四輪車啊。”黃月英拿起草圖用力抖動著,雙眸如星。“我想了這麼久,突然想出來了,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孫策大喜,連忙放下研子,接過黃月英手中的草圖。草圖上畫了一個門軸一樣的托盤,具體如何運作,他並不清楚,可是看黃月英這副模樣,再想到剛才黃月英盯著門出神,她應該是真的解決了這個問題,至少是邁出了很重要的一步。

    “來人,來人!”黃月英衝到門口,大聲叫道。

    話音未落,一個中年木匠從前院奔了出來,快步走到黃月英麵前。“夫人,有何吩咐?”

    “把這拿去,立刻製模。”

    “喏!”木匠接過看了一眼,用力一拍額頭,大叫道:“夫人,這不是門樞嗎?我們天天看這東西,居然沒想出來,還是夫人聰明。”

    黃月英突然明白過來,小臉通紅,連連揮手。“快去,快去。”

    木匠連連點頭,捧著草圖,一溜煙的跑了,根本沒注意到屋裏的孫策。黃月英關上窗戶,吐吐舌頭,嘿嘿笑了兩聲,貼著牆,慢慢地往後麵挪。孫策強忍著笑,目不轉睛地看著她。黃月英被他看得無地自容,喃喃說道:“我……我……”

    “坐吧,夫人。”孫策坐了下來,指指身邊的坐墊,搬起陶壇倒了一杯水,遞了過去。“析縣最有名的菊潭水,有病治病,沒病養生,女子喝了還能美容。這是我特地給你留的,算是謝你這些天的辛苦。”

    “真的?”黃月英湊了過來,啜了一口,皺皺眉。

    “不好喝?”

    “好喝,好喝,就是有點涼。”

    “哦,忘了,應該煮一下的。”孫策連忙拿過水壺,用洗涮了一下,倒進大半壺水,擱在爐子上。這時,他才有空打量屋子。屋裏有些亂,還有很濃的墨臭味,一點也不像閨房。書案占去了一半地方,床反而被擠在角落裏,床上的被子也沒疊,胡亂堆在一旁。

    孫策走了過去,將被子抖了抖,被子有些濕,應該有些天沒曬了。他索性揭了被褥,挾在腋下拿到屋外,晾在立好的架子上。黃月英趴在窗前,看著孫策來回忙碌,眼睛彎得像月牙兒。

    黃承彥走了進來。見孫策曬被子,嚇了一跳,連忙上前阻止。“將軍,萬萬不可。”

    “有何不可?”孫策拍拍手。“怕我辜負阿楚?”

    “呃……”黃承彥一時語塞。

    “我知道,有袁將軍的遺命在前,阿楚做不成正妻,終究是委屈了她。可是在我的心裏,她是任何人都無法替代的,我會好好待她。”孫策轉頭看去,黃月英已經不在窗口,也不知道躲哪兒去了。但是他相信,他現在說的每一句話,黃月英都聽得見,而且聽得清清楚楚。“你放心,等她年滿十六,我就以正妻之禮迎她過門。”

    黃承彥歎了一口氣。“袁將軍雖逝,袁夫人卻在,這事沒那麼容易,將軍有這份心就夠了,不必勉強。”

    孫策遲疑了片刻,語氣很堅定。“我會想辦法。”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4 19:05
第271章 生而知之

    孫策和黃承彥進了屋,黃月英不知道躲哪兒去了,不見蹤影。孫策知道小姑娘臉抹不開,也沒找她。兩人坐在案邊,孫策把長安可能有變,自己要趕去汝陽送葬,暫時避一下風頭的事說了一遍,最後解釋了自己修改功勞簿的原因。

    黃承彥一直靜靜地聽著,沒有發表任何建議,直到孫策說完,他才點了點頭。

    “幾個月之間,將軍能有這樣的進步,堪稱一日千裏,實在令人汗顏。”

    “這麼說,丈人不反對?”

    黃承彥瞅了孫策一眼,欲言又止。丈人這個詞既指年長者,又有妻父的意思。他剛到中年,雖說比孫策年長,卻又未到被人稱為丈人的地位。孫策稱為他丈人,自是約定婚約的意思。雖然這不合禮,卻可見孫策一片至誠。

    “我就這麼一個女兒,有什麼好反對的。阿楚喜歡就好了。”

    孫策點點頭。“丈人如此說,我就沒有後顧之憂了。我估摸著,南陽可能還會有戰事,鐵官那邊要抓緊,盡快完成全軍換裝。丈人最近可有什麼收獲?”

    “暫時還沒有。”

    “丈人可以比較一下從古至今的冶鐵方法。鐵器好壞,最重要是三個環節,一是能不能將生鐵中的雜質去掉,使之成為純鐵。雜質越少,鐵質越純,韌性越佳;一是加入需要的成份,化鐵為鋼,不同的成份有不同的作用;一是淬火,使之鋒利,溫度以及降溫速度的快慢是關鍵。”

    黃承彥愕然。撚著胡須,眯著眼睛,打量著孫策。他這些天一心鑽研鐵官的記錄,有些心得,但離真正明白其中關竅還有一段相當長的距離。孫策從來沒有做過一天鐵匠,卻一下子道出治鐵成器的三個重要步驟,實在是匪夷所思。他還沒有驗證,但他有一種直覺,孫策說的這三點應該是他一直以來敢於將軍械製造交給蔡家的最大倚仗。孫策不說,蔡家就算再折騰十年,也未必能明白這其中的道理。

    現在,他將這些倚仗交給了他黃承彥。

    “冶鐵是一門很深的學問,甚至可以稱為一國命脈,值得丈人研究一輩子。南陽自古就是鐵官所在,又是四戰之地,對優質兵器有著巨大的需求,任何一點突破都有可能迅速化為優勢,這樣的便利條件可不是什麼地方都有。”

    黃承彥是聰明人,他立刻聽出了孫策這句話背後的承諾。掌握了先進的冶鐵工藝,不僅黃家在經濟上會得到豐厚的回報,在軍界也會得到難以想象的支持。哪個將領不想得到最好的武器?隻要孫策不反對,黃家在他的治下可以呼風喚雨,沒人敢欺負。

    袁家又如何?袁家隻是孫策對袁術的一個承諾。

    “我立刻安排人去試。”

    “別急。”孫策抬手按住黃承彥的手臂。黃承彥立刻坐了下來。孫策說道:“做技術研究,不能隻靠一個人的聰明才智,需要集結很多人的智慧。把那些具體事務交給別人去做,你才能總管全局,鑽研裏麵的道。有道無術是空談,白日做夢,有術無道終究是一盤散沙,無法建成高樓。”

    黃承彥揚了揚眉,明白了孫策的意思。他和普通讀書人不同,他重視木學機械這樣的實學,但他是單打獨鬥,基本還是在術的範圍內打轉,沒有上升為道。以前是條件不具備,現在有條件了,他如果還這麼幹,那就太浪費了。有木學堂在手,他大可以把術的事交給學生去做,自己掌控全局,把重心放在道上。

    鐵與鹽並重,是關係國家興亡的大事,誰敢說這是小術?

    沒有一個讀書人不希望開宗立派,隻是嘴上說得多,真正能做到的少。黃承彥也不例外。現在天時、地利、人和皆備,他如果再不能做出點成績來,自己都對不起自已。

    黃承彥撚著胡須,一聲輕歎:“子曰:生而知之者,上也。伯符,你有過人資質,千萬不要浪費了。”

    孫策目光一閃,會心一笑。黃承彥是人精,他明明對他這些知識的來源生疑,卻不直接問,而且給他提供了一個絕妙的借口。聖人生而知之,這的確是解釋他那些來曆不明的學問的一個好借口,而且能造勢。五百年有聖人出,這可是儒家學問深入人心的固有觀念,就和五德始終說一樣有市場。自詡為聖人的不少,但像他這樣具備“生而知之”這一條件的人卻屈指可數。算來算去,也隻有他最接近聖人。

    這事暫時就不解釋了,要不然黃承彥十有八九會瘋。

    孫策和黃承彥談了很久,黃月英一直沒露麵。孫策也沒逼她,和黃承彥一起離開了後院,來到木學堂前院,看工匠做模型。模型間有十來個工匠,算是木學堂的精英。四周的架子上放了很多模樣,油燈將新刷的牆壁都薰黑了。看得出來,為了研究四輪車,木學堂的匠師們已經耗費了不少心血。

    不用精通木學也知道四輪車的優勢明顯,載重量大,易平衡,隻要造出來,立刻就能派上用場,根本不用擔心銷路。到時候,木學堂又能拿到一筆豐厚的津貼。為的激勵木學堂的師生,孫策規定,但凡有新成果出來,如果能立刻產生經濟效益,那就轉讓這些技術,不管是轉讓給輜重營還是轉讓給私人,木學堂都能從中獲取一定的技術轉讓費。如果暫時不能產生經濟效益,就由輜重營出麵接收,作為技術儲備。

    眼下木學堂有兩筆最大的收入:一是拋石機的技術轉讓費,那是一次性轉結的,數額高達百金,孫策當時窮,付不起,就用戰利品實物支付。二是蔡家的新式兵器技術轉讓費,是以股份的形式支付的,雖然數量不大,但每個月都有,大概有十金左右。有了這兩項收入,木學堂現在有充足的資金儲備,就連最普通的學徒都能維持基本生活。

    一句話:不差錢。

    有了製度性的保障,不需要任何人動員,木匠們的積極性都很高,報名求學的人絡繹不絕。

    此刻,以莫擇為首有匠師們很投入,十幾個人擠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語,商量著怎麼細化黃月英的設計。黃月英隻是提出了一個思路,要想把思路變成實際可行的方案,還有很多工作要做。

    孫策沒有打擾他們,和黃承彥約定一起去祭拜張衡的時間,悄悄地離開了木學堂。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4 19:05
第272章 長安有變

    太守府。

    閻象等人三三兩兩的站在庭中,嗅著滿庭的梅香,輕聲交換著意見。孫策還沒有來,他們享受著難得的消閑時光。雖然孫策還沒有正式宣布,但是大家都清楚,馮方由長安歸來,南陽政局肯定會有大變動。

    馮方一個站在角落裏,眉心緊皺,不與任何人說話,隻是看到周瑜時,才會暗自歎息。

    去長安的差使沒辦好,還把一個好女婿溜走了。一看蔡邕和周瑜相談甚歡的模樣,他就知道周瑜要做蔡邕的的女婿了。蔡邕是天下知名的名士,蔡家是陳留旺族,絕非他馮家能比。女兒馮宛是漂亮,可是論才學,蔡琰能甩她八條街,根本不是一個層次的。

    不用自取其辱了,周瑜肯定會娶蔡琰,這已經是明擺著的事,隻差最後走個儀式而已。

    差之毫厘,失之千裏啊。如果當初不猶豫,直接定下這門親事,又怎麼會出現這樣的差錯。可是誰會想到袁術會死呢。現在孫策主政,他們這些袁術舊部都成了擺設,周瑜卻成了當之無愧的重將。

    天意弄人啊。

    這次出使回來,馮方愁心的事不少,不僅公務不順,私事也不順。趁著他不在家,馮宛沒人管,撒了歡似的亂跑,不僅和張子夫等人研究什麼織機,還跟著蔡邕去了一趟新野。唉,沒出閣的女子,就應該老老實實的深藏閨中,學學女紅,讀讀女誡,現在都像什麼樣子了。別說周瑜看不上,換了誰也看不上啊。

    一想到這件事,馮方就有些埋怨張勳和閻象,拉著馮宛亂跑的就有他們兩家的秦羅和張子夫。秦羅更是出格,甘願給黃忠一個武夫做妾,閻象為了出人投地,真是連臉麵都不要了。區區一個南陽太守,值嗎?

    算了,大戰將起,南陽不可久留。董卓已死,王允當政,我還是回長安去吧。不管怎麼說,當年也是西園八校尉之一,當此朝廷用人之際,應該能謀一官半職,總比呆在南陽做孫策的下屬好。

    馮方主意剛定,孫策步走了進來,向眾人連連拱手致意。

    “諸君,怠慢了,怠慢了。”

    眾人紛紛聚了過來,和孫策打招呼。打從袁術時代起,他們就習慣了袁術的說話方式,孫策和袁術相似,都沒什麼規矩,說話比較隨便,偶爾還能開幾句玩笑。和袁術不同的是孫策很少發脾氣,更不會動不動就要拔刀砍人。

    當然他砍的人一點也不比袁術少,這幾個月砍的人就超過袁術一輩子砍的人。

    孫策上了堂,熱情地請所有人入座。放眼看去,除了周瑜和龐統,這裏所有人都比他年長,有的甚至比他父親孫堅還要長一輩,怠慢不得。

    馮方跟著眾人上了堂,剛準備挑個不起眼的角落入座,孫策看到了他,連連招手。“馮君,近前來,近前來。”

    馮方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上前去,在孫策指定的位置入座,緊挨著閻象。仔細看,這座次其實涇渭分明,張勳、橋蕤等袁術舊部在左,周瑜、杜襲等新人在右。閻象雖然也是舊部,但他有南陽太守的實權,所以也和周瑜等人坐在一邊。孫策指定馮方坐的位置就在閻象之下,還在杜襲之上。

    “馮君,什麼時候離開長安的?”

    “正月初二一早。”馮方躬身回答,禮節周到。

    “初一殺董卓,初二就讓你動身,王允很急啊。”孫策撚著手指,慢條斯理地說道:“勞煩你把長安的情況說一遍吧。”

    “喏。”馮方環顧四周,輕咳一聲,說起了長安的情況。

    馮方到長安之後,一直就不順。他先是拜見了王允,王允一聽說袁術派孫堅取襄陽,還趕跑了荊州刺史劉表,當時就大光其火,把袁術一頓臭罵,說袁術亂來。後來的事情在座的都知道了,蔡邕為使,牛輔、徐榮兩路大軍殺向南陽,逼袁術送質。馮方隨即就被軟禁在驛館裏,不得自由,所以具體經過他一點也不清楚,直到大年初一晚上,曹操突然來訪。

    馮方當年是西園八校尉之一,和曹操是舊相識,但是看到曹操出現在長安,他還是很驚訝。他離開南陽的時候,曹操已經到了南陽。不管他是勝是敗,都不可能出現在長安。馮方問曹操,曹操卻不說,隻是說王允設計,董卓已然伏誅,現在王允主政,名士黨人列朝,太平可期,讓馮方趕回南陽,勸孫策上表朝廷示忠,不要再犯袁術那樣的錯誤。

    直到這時候,馮方才知道袁術死了,孫策擊敗了胡軫等人,控製了武關道。他不敢怠慢,匆匆起程離開長安,趕回南陽。

    馮方還沒說完,在座的人已經臉色大變,暗喜者有之,後悔者有之,擔心者有之,不一而足。

    孫策靜靜地看著眾人,心裏大致有了數。這人心果然是最難琢磨的東西,能看清天下大勢的人又曲指可數,不少人還對朝廷有不切實際的奢望。這樣也好,強扭的瓜不甜,想走的就走吧,好聚好散,沒必要搞得麵紅耳赤。

    “曹操在長安?”

    “是的,我親眼所見,絕不會錯。”

    “他現在身居何職?”

    “蕩寇將軍,領司隸校尉。”

    “呂布呢?”

    “呂布?”馮方愣了一下,連連搖頭。“這個倒不清楚。呂布是董卓義子,應該……死了吧。就算不死,也很難得到重用。哦,對了,他也是並州人,說不定王允會饒他一命。”

    孫策沒有再問呂布的事。馮方在長安這麼久,基本上沒有接觸到什麼機密,他就是做囚犯去了。

    “你在長安的時候,沒有聽說與徐榮有關的消息?”

    “沒有,我是到了武關才知道徐榮已經被將軍擊敗。”

    孫策點點頭,結束了對馮方的詢問,轉頭看向閻象。“閻君,雖說朝廷的詔書還沒有到,但應該也快了。你有什麼看法?”

    閻象緩緩直起身子,向孫策施了一禮。“將軍,既然董卓已誅,天子重新主政,將軍自然應該上表祝賀,以盡臣節。不過,將軍年幼,尚未接受朝廷的正式官爵,所以這事不應該由將軍去做,而應該由令尊孫豫州去做。至於將軍本人,倒是有一件事必須親往,那就是將軍答應後將軍的事,送他入土為安。不僅將軍應該去,我等身為後將軍故吏,都應該去。”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4 19:06
第273章 來去自由

    閻象的發言有些意外,但在情理之中。

    他這句話避重就輕,實際上把馮方帶來的消息扔在了一邊,卻扣住了他們都是袁術故吏這個身份,讓橋蕤、張勳等人都不能反駁。

    送葬絕不是送袁術入土這麼簡單,有一個問題必須先解決:如果朝廷認定袁術占據南陽不對,那他們應該怎麼做,是接受朝廷的評價,承認袁術錯了,還是奮起抗爭?

    承認袁術錯了,那袁紹也錯了,袁家都錯了,那董卓殺袁家滿門的事怎麼解決?就算袁家的事可能放在一邊,他們這些人的切身利益怎麼辦?他們是袁術故吏,袁術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有他們的影子。袁術錯了,他們就錯了,這個汙點很難洗刷幹淨。

    所以不用孫策動員,他們自己就必須先考慮清楚後果。

    孫策暗道,這是王允作死第一步。不過南陽隻是一郡,袁術舊部中也沒什麼實力超強的名門或者旺族,有一個比他們更吸引目光的巨無霸在河北。不知道王允準備如何對待袁紹。如果也是這種態度的話,袁紹會不會把詔書當廁紙?

    不過世事難料,誰知道王允是不是挑軟柿子捏,先拿南陽來試手?曹操是袁紹的舊部,王允能接受曹操,並任命他為司隸校尉,也許就是想表示與袁紹和解,為袁紹解決南陽這個麻煩。

    總之別人都靠不住,關鍵還是自己。

    孫策靜靜地坐著,打量著閻象等人。閻象與其他人都不同,他不僅是袁術舊部中最有實權的一個,而且是袁術臨終前見到的兩個大臣之一,他的外甥秦牧掌管著孫策的親衛騎,他的外甥女秦羅剛剛嫁給孫策麾下的大將黃忠,不可能說撇清就撇清。

    聽了閻象的話,張勳、橋蕤等人沉默不語,各自思索。馮方卻有些著急。他咳嗽了一聲,提醒眾人注意,接著說道:“將軍,雖說詔書未下,隻是曹操代傳口訊,但天子當政,君臣之義分明,如果坐視不理,恐怕不太妥當。再者,董卓已誅,長安安定,人心思歸,於情於理,皆不宜強行設阻。”

    閻象冷冷地瞅了馮方一眼,哼了一聲:“馮子正,將軍什麼時候說不準你回去了?你放心,我已經奉將軍之命籌措款項,凡是想回家的人,我們都會禮送出境,沿途各縣和關隘亭郵會提供食宿方便,條件差的,我們還會資助一些旅費,一定不會讓你們回不了家。不過,長安是不是從此太平,恐怕還有待觀望。”

    馮方被閻象懟得下不了台,麵紅耳赤,卻又驚訝不已。聽閻象的意思,孫策已經做出了決定?他可是剛剛向孫策彙報長安的事啊,孫策怎麼可能提前做出決定。又或者,閻象是代孫策做決定,以示自己受孫策信任和重用?

    “閻君已經準備好了?”

    “要不然你以為我這兩天忙什麼?”閻象沒好氣地說道:“就在你說話的時候,運糧的船隻正沿著諸水北上,將湖陽、穰城諸地的糧賦送往沿途的各縣亭郵,以供返鄉之人食用。”

    馮方鬆了一口氣。既然孫策不阻止關中人返回家鄉,那他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閻象轉身對橋蕤和張勳施了一禮。這兩人身份不一樣,他要客氣得多。

    “橋元茂,張元功,你們都是袁將軍故友,總不會也不辭而別吧?”

    張勳一聲長歎:“閻元圖,放心吧,我會去汝陽,送袁公路入土。”

    橋蕤也點頭道:“我自然要去。相交一場,豈能不見他最後一麵。”

    閻象點點頭,坐了回去,轉頭對宛令杜襲說道:“子緒,你費點心,統計一下有多少人想返鄉的,特別注意兩類人:一類是生活困難,需要資助的,一類是有職務在身的。生活困難的需要資助,你統計好,報個名單上來,太守府會撥錢過去。有職務在身的要及時安排人接替,別耽誤了公事。”

    杜襲遲疑了片刻。“所有人嗎?”

    “所有人。”孫策接過話頭,語氣非常肯定。“來去自由,絕不勉強。”

    “喏。”杜襲點了點頭,向孫策微微欠身。孫策知道,杜襲很快就會提出辭職,他想回家了。“子緒,待會兒會議結束,你留一下。”

    杜襲有些意外,但還是點頭答應。

    孫策又問了馮方一些問題,主要是他一路的見聞,比如長安的城防是否堅固,民心是否安定,路邊有沒有饑民等等事宜。馮方的回答並不能讓孫策滿意,他對些事關心極少,可以說這趟出使很不稱職。合格的使者並不僅僅是傳遞雙方的意見,還有打探對方境內情報的任務,象他這樣眼高手低的人根本不行。

    孫策很失望,雖說沒有說什麼,但馮方感覺到了,心裏更是不舒服。會議一結束,他就匆匆離開了。回到家,他一進門就大叫收集行裝,準備回家。正在和母親馬夫人說話的馮宛聽見,連忙迎了出來。

    “你剛回家,還要回哪兒去?”

    “回關中,回杜陵。”馮方沒好氣的嚷道:“南陽又不是我們的家。”

    馮宛吃了一驚。“為什麼要回關中,關中有西涼兵。”

    “董卓死了,西涼人完了,天子在關中,關中說不定又要成為京畿了。此時不回,待田產宅院被流民占了再回嗎?”馮方甩甩袖子,氣得直喘粗氣。“氣死我了,氣死我了。閻象這狗東西,真是忘恩負義,也不想想當初是誰建議袁公路任他為主簿的,現在居然這麼對我,當我是什麼?”

    馮宛臉色變了幾變,欲言又止。

    “你想說什麼?”馮方看在眼裏,更是氣不打一處來。“還想留在南陽做工匠?你是我馮方的女兒,不能學那村夫鄙婦,研究什麼織機。從現在開始,你不準拋頭露麵,壞了名聲,將來被夫家看不起。”一想起女兒出嫁這件事,馮方就更是鬱悶,唉聲歎氣,連呼可惜。

    馮宛咬著唇,想了半天,趁馮方不注意,一轉身溜了,直奔隔壁的張子夫家。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4 19:23
第274章 本草堂

    馮方等人離開後,堂上隻剩下蔡邕、周瑜、閻象和杜襲。杜襲有些不解,不知道孫策要說什麼事。如果是為了挽留他,這個陣勢可真不小。

    “子緒,留你下來,是有件事需要你出席。”

    杜襲鬆了一口氣。看來孫策隻是耽誤他幾天,不會強行留他。“將軍請說。”

    “我想建一個名人堂,紀念與南陽有關的曆代賢達,令曾祖伯夷公曾做過宛令,為政清明,有功當時,至今還有一些老人感念他的德政,理應在名人堂有一席之地。你家中可有他的畫像或者行跡,或者有記得他相貌和經曆的老人,我想請蔡先生為他寫傳畫像,以供後進瞻仰。”

    杜襲愣了一下。“將軍,先祖隻是一介宛令,而且隻是一任,這麼做怕是承受不起。”

    蔡邕說道:“你錯了,能否進名人堂,享受四時祭禮,與官職大小無關,隻論德與能。伯夷公未顯時有節操,為官時有政聲,就算做一介小吏也可以進名人堂,何況是宛令。”

    杜襲想了想,躬身一拜。“襲這就回去問問老人,也許還記得一些。”

    “那就等你的消息。”

    杜襲起身欲走,孫策擺擺手,示意他別著急。他起身走到杜襲身邊,挽著杜襲手臂,低聲說道:“子緒,落葉歸根,人心思鄉,這是人之常情。你如果願意留下,我自然是歡迎之至。如果你想回家,我也可以理解,你不要有什麼心理負擔。有什麼困難沒有?不用客氣。”

    杜襲拱手致謝,笑道:“多謝將軍。雖然隻做了不到一個月的宛令,但溫飽無憂,沿途又有各縣提供食宿,過了葉縣就有鄉黨接濟,應該沒什麼問題的。”

    孫策點點頭,沒有現說什麼。杜襲連饋贈都不肯接受,去意已定,強留無益。

    孫策將杜襲送出中門,杜襲再三婉拒,拱手而去,與剛剛進來的張仲景擦肩而過。孫策笑了,招招手。“快來快來,正要說到你。”

    張仲景一頭霧水。大戰結束半個多月,大部分傷員都已經基本部員,可是還有一些重傷員需要他料理,他忙得很,孫策突然派人請他來,他實在有些不情願。

    “很忙啊?”孫策看著張仲景挽起的袖子,咧著嘴笑了。

    “還好,幫忙的人多,皮肉傷的基本都出營了,隻剩下一些重傷的,正好向將軍請示一下。有些傷員的傷勢特別重,病情反複,不知道最後能不能救活。可是藥卻用得不少,如果繼續救的話,還請將軍再撥一些錢。”

    孫策皺了皺眉,歎了一口氣。“盡力救吧,錢的事,我想辦法解決。”

    “喏。”張仲景說完,轉身就想走,孫策連忙拉住他。“別急啊,我還有事呢。”

    “將軍有什麼事比救人還重要?”

    “救更多的的人。”

    張仲景停住了。孫策拉著他,一邊往堂上走,一邊說道:“怎麼樣,那些幫忙護理的婦人如何?”

    張仲景瞅了孫策一眼,很是無語。當初迫於戰事,孫策采納趙儼、婁圭的建議,招募了不少南鄉、順陽的難民到輜重營幫忙,還特意挑了一些女子幫助照顧傷員。那些女子是幫了不少忙,但戰事結束之後,他就將她們遣散了。傷員難免有裸露身體,女子多有不便。現在孫策重新問起,他反倒有些不好說。

    “我聽說你將她們都遣散了?”

    “是的,不過不是她們的錯,是我擔心不方便。”

    “那你有沒有注意到,沒有她們之後,傷員的情緒有什麼變化?”

    張仲景思索片刻,神情有些變化。孫策不提醒,他還注意不到。營裏有些傷員傷勢很重,一直沒有康複,而且脾氣很壞,動不動就發火,可是當初他們剛剛受傷的時候卻沒這麼激動,有些人即使是截肢時疼得暈過去,也咬著牙不肯叫痛。

    難道是這些婦人的原因?

    “我再問你一件事,你給婦人看病的時候,可有男女之心?”

    張仲景勃然變色。“將軍視我為何等樣人?醫家眼中,隻有病症,不分男女。”

    “你能做到,為什麼就覺得別人不能做到?婦人天生有母性,比男子更有耐心,更擅長照顧傷員。有她們在,傷員的戾氣會輕得多,也利於傷勢複原。而且男女搭配,幹活不累,有了這些婦人助手,醫匠們是不是幹活特別有勁?”

    “好像……是這麼個道理。”

    “就是嘛,我沒點把握,敢給你亂提意見?”孫策哈哈一笑,攬著張仲景上了堂,示意他入座。“回頭再發個正式的招募令,一切遵從自願的原則,招募一些婦人入營協助照顧傷員。這次正式些,入職之前,你安排人對她們進行培訓,以後包紮、換藥這些簡單的處理就交給她們,你們騰出手來做大事。”

    張仲景一邊點頭一邊自嘲道:“我們就是治病,還能什麼大事。”

    “治更多的病,救更多的人。”閻象接過話題。“將軍決定出資建立一個本草堂,專門研究醫藥醫術。除了收集整理現有的醫典藥典之外,還有幾個重要的任務要交給你們。”

    張仲景喜出望外。南陽現在有講武堂和木學堂,一個培養將領,一個培養匠師,這兩種人在剛剛結束的戰事中都發揮了重要的作用。他有時候也覺得不公平,醫匠也很重要,為什麼不能建立一個研究醫術的地方?孫策之前提過,但後來一直沒有消息,現在機會終於來了,孫策要建本草堂了。

    “府君請說。”

    “其一,繪製人體髒器、血管、筋肉、骨胳諸圖,盡可能搞清楚每一塊骨頭、每一塊肌肉的作用。”

    張仲景有些猶豫。“現在有些遲了吧,雙方陣亡將士的遺體都掩埋了,就連俘虜都沒有。”

    “這個不用你擔心,很快就會有。第二件事更重要,立即著手研究瘟疫。將軍的意思是不僅要收集我漢家醫典,還要研究胡醫,你抓緊時間派人去一趟洛陽,找白馬寺的胡僧,向他們討教西域的醫學,兩者互相參照,找出瘟疫流行的原因和處理辦法。大戰之後必有大疫,我們現在著手已經有些遲了,但亡羊補牢猶未晚,現在去做,總比什麼都不做好。”

    張仲景躬身一拜。“將軍,我去洛陽。”

    “你去洛陽,本草堂誰來主持?”

    “家師張公伯祖可任祭酒。他行醫數十年,弟子眾多。若他肯主持本草堂,可立得名醫數十人。”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4 19:25
第275章 激將

    孫策忍不住笑了。人都是有私心的,名醫張仲景也不例外。由他的授業恩師張伯祖出任本草堂第一任祭酒,他不僅可以獲得尊師重道的好名聲,還能讓本草堂擁有更多的人力資源,一下子蓋過木學堂、講武堂的風頭。他自己騰出手來,去洛陽拜訪胡醫,將來融合漢胡,醫術大成,這第二任祭酒鐵定是他的。

    名利雙收啊。

    不過孫策從來沒什麼道德潔癖,更何況張仲景的想法也不算過份,是個人都有私心。

    講武堂、木學堂已經小有規模,走上了正軌,本草堂又敲定了,大事已定,他就算暫時離開南陽也沒什麼好擔心的了。倒是還有些事想做,比如算學和農學,但一直沒找到合適的人,而且一口氣做了這麼多事,荷包已經空了,隻能暫時放一放。

    事要一件件的做,飯要一口口的吃,急不來。

    歸根到底,一是缺錢,二是缺人。現在用的錢基本是搶來的,木學堂勉強能夠自負贏虧,講武堂雖然是在賠錢,但要養的人不多,還可以應付,本草堂卻是個無底洞,孫策現在還估算不出來要填多少錢進去。再加上大量難民要返鄉,僅是沿途的糧食供應就是一個沉重的負擔,孫策的荷包已經在慘叫。

    可是這件事必須做,一是出於人道主義,不能坐視難民餓死在路上,二是收買人心。孫家沒有家世,父子殺人狂的惡名在外,不抓住這個機會收買人心,改變世人對孫家的惡劣印象,以後憑什麼爭霸天下?這件事做成了,就算有人要罵孫家,至少有人會出來為孫家說句公道話。

    這些都是需要花錢的,經濟是基礎啊。

    但蔡邕不關心錢的事,他汲汲不忘的是有了木學堂、講武堂,現在又有了本草堂,怎麼能忘了最重要的學問——經學?經學才是真正的經國之大業,孫策年輕不懂事,他不能不提醒。

    孫策拍拍口袋。我沒錢了,要不把為你著史準備的資金挪用一下?

    “你敢這麼做,我就去長安!”蔡邕大怒,拂袖而去,跑得比誰都快,一點也不像年過花甲的老人。

    閻象、周瑜忍俊不禁,笑了一陣,又搖搖頭。

    “開軍市吧。”周瑜提醒道:“將士們手中有大量的戰利品可以交換,放在手裏也未必用得上,開軍市,助流通,順便搜集一些市租,增加一些收入。”

    閻象撫著胡須。“將軍,是時候讓諸家入股了。該殺的殺得差不多了,該打的也打得夠了,該給他們一點好處了。逆取而順守,一味用強並非長久之計。”

    孫策點頭同意。“這件事,就交給你們二位去做吧。”

    “我們?”閻象和周瑜驚愕不已,特別是周瑜。這等施恩的事通常都由主君來做,閻象是特意留給孫策的,孫策卻把這個機會交給他們?

    “總要有人當惡人,我習慣當惡人。有我這個惡人鎮著,他們不敢太放肆,你們的事也好做一些。況且……”孫策微微一笑。“我這個惡人還沒做完呢,隻是暫時緩一緩,讓他們暫時喘口氣。”

    閻象明白了,點頭答應。又說了幾句,起身告辭。

    堂上隻剩下周瑜。他張開口,正要說話,孫策抬手打斷了他。“感謝的話不用說,我留下蔡先生,可不僅僅是為了你。”

    周瑜說道:“至少有一部分是為了我。”

    “這倒也是。公瑾,你知道我為什麼要把蔡先生父女留在南陽嗎?”

    “除了著史,還有其他的目的?”

    “是的。蔡先生著史,是總結前幾百年的經驗教訓,是著眼於過去。還有一件事,我想著眼於未來。”

    周瑜眉心微蹙,沉吟片刻。“你想移風易俗,讓女子任事?”

    孫策挑起大拇指。跟聰明人說話就是這麼簡單,一點就通,而且能舉一反三。孫家父子名聲不好,願意依附他們的人才有限,他那麼誠懇,杜襲還是不肯留下,可以想象,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他都會處於缺人的窘境,必須對現有的人才充分利用。

    女子就是一個潛藏的金礦。

    後世人常說女子能頂半邊天,女性已經是社會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但漢代還沒有做到這些。漢代女子的地位雖然比後世高很多,普通人家甚至已經實現女子當家作主,但出身好的貴族女子卻沒有出來做事的,最多隻是賢內助。如果把這些人中的人才挑選出來做事,那也是一個不小的資源。

    最明顯的例子就是馮宛、秦羅等人,她們研究織機的進展一點也不差。但她們自己並沒有意識到這其中的意義,甚至她們本人也隻是當個消遣,並沒有真心想把這事當成一個事業,像秦羅現在就一心一意侍候黃忠,準備為黃家傳宗接代去了。如果馮宛再隨馮方返鄉,剩下張子夫一人,織機的研究隨時可能停滯。

    要移風易俗,蔡琰是個最好的標杆。論家世,她比馮宛等人強太多。論學問,她可以秒殺九成以上的男子。如果她肯拋頭露麵,出任公職,就算遇到一些困難也不會中途而廢。

    但這件事不能由他去說,蔡邕能不能答應?周瑜能不能答應?這都是必須考慮的問題。一個是蔡琰的父親,一個是蔡琰未來的丈夫,隻有一個有不同意,孫策這個想法就會胎死腹中。他和周瑜先說,就是希望周瑜能出麵說服蔡邕,然後再說服蔡琰。

    周瑜明顯有些猶豫,遲遲沒有表態。

    孫策沒有逼他。他知道這件事不容易,否則也不會如此慎重。周瑜畢竟是世家子弟,世家的驕傲和矜持讓他不太可能同意妻子拋頭露麵,與庸夫雜役共伍。雖說漢代沒有男女大防這種觀念,但男女有別還是根深蒂固的。

    “我和蔡先生商量一下,再給你答複?”

    “你先不要和蔡先生商量。”孫策笑笑,以周瑜現在的態度去和蔡邕商量隻會有一個結果。“你可以先和蔡夫人商量商量。”

    “這……這怎麼行?”

    “如果這都不行,你就不要商量了。”孫策起身走到周瑜麵前,按著他的肩膀,促狹的擠擠眼睛。“公瑾,你是怕她吧?怕說不過她,丟人現眼,還是怕她將來成就比你高,夫綱不振?”

    “除了激將,還有沒有新招?”周瑜挑挑眉,不屑一顧。他慢慢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昂首挺胸地走了。“嘿,別怪我沒提醒你,你臉上有墨。”

    孫策摸摸臉,看著指尖的墨跡,再次抬起眼皮時,周瑜已經不見了。他歎了一口氣。

    “有種你別跑這麼快啊。”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4 19:26
第276章 一台戲

    木學堂後院,蔡琰站在那張寬大得不像話的木案旁,手指滑過木案光滑的漆麵,臉上露出些許羨慕。

    “這麼大的書案,可以放好多書吧。”

    “哈哈,豈止可以放好多書,在上麵睡覺都行啊。”張子夫蹦了過來,扯扯蔡琰的袖子,讓她看牆角的暖氣銅管。“看到沒有,這屋子的地板下麵有好多這樣的銅管,裏麵通的是熱水,所以才不冷。那幾天下雪的時候,我們幾個就在這屋裏睡,我最喜歡睡在這案上了,又大又寬敞,怎麼滾也不會落地。”

    “還不會落地,是誰半夜掉下來三回,還睡得頭像小彘似的?”馮宛推門而入,一眼看到蔡琰,連忙閉上嘴巴,上前見禮。“京兆馮宛,見過蔡家姊姊。”

    蔡琰還禮,打量了馮宛一眼,抿嘴而笑。“想不到世間真有如此美貌的女子,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傾國傾城了。”

    馮宛赧然。“有色的女子屢見不鮮,像姊姊如此有才的卻是極少。姊姊來得正好,秦姊姊一心做賢內助去了,我們正擔心這織機的事要半途而廢呢,有了姊姊,我們就不用擔心了。”

    “什麼織機?”蔡琰莫名其妙,好奇的眨著眼睛。

    馮宛和張子夫交換了一個眼神,心領神會地笑了。她從家裏溜出來,去找張子夫商量,結果張子夫不在家,說是去找蔡琰了。她又跑到蔡家,結果蔡邕父女都不在家。她無奈,跑到木學堂來找黃月英商量,卻發現了張子夫的車,立刻明白張子夫和她一樣,擔心研製織機的事有困難,所以去找蔡琰幫助了。

    馮宛把事情的經過簡單說了一遍,蔡琰卻不以為然。臉上笑容依舊,眼神卻淡漠了幾分。

    “此乃微末技藝,匠師所為,諸位為何如此熱心?”

    馮宛一聽,大感失望。張子夫有些不高興,脫口反駁道:“蔡姊姊,話可不能這麼說,姊姊是陳留人,陳留襄邑的織錦冠絕天下,名聲可不比文學弱呢。”

    蔡琰笑笑。“陳留襄邑的織錦的確有名,不過天下人說起陳留,遠有伊尹,近有強項令,卻沒聽說過一個織婦。子夫妹妹若想留名青史,與其研究織機不如研讀經史。關中名家輩出,扶風班大家可是我最仰慕的人呢。以織錦著稱的人,史書裏倒是提過幾個,奈何都沒有名字,妹妹怕是會失望的。”

    黃月英拎著水壺走了進來,腋下夾著幾個茶杯。馮宛見了,連忙走過去接了,又取過水壺,嗅了一口香氣,便笑道:“蔡姊姊,子夫妹妹,快來喝口析縣菊潭水,消消火,潤潤嗓子,慢慢理論。”

    黃月英抬起眼皮,打量了蔡琰片刻。“你便是蔡先生的獨女蔡琰蔡昭姬?”

    蔡琰欠身施禮。“陳留蔡琰,見過黃姑娘,不請自來,還請海涵。”

    “沒事,沒事,我這人很好客的,她們經常來蹭吃蹭喝。”黃月英繞著蔡琰轉了兩圈,笑道:“姊姊,你說話真像蔡先生。”

    蔡琰眨眨眼睛,不解其意。

    “蔡姊姊,我能請教你一個問題嗎?”

    “不敢當。”

    “衣與食,哪個更重要?”

    蔡琰略作思索。“當然是食重要,漢書雲:王者以民人為天,而民人以食為天。孔子論政,曰:足食足兵,民信之矣。”

    黃月英笑笑,又道:“那是生死重要,還是禮儀重要?”

    蔡琰不假思索,應聲答道:“當然是禮儀重要。詩雲:人而無儀,不死何為!人而無禮,胡不遄死!”

    黃月英在案邊坐了下來,氣定神閑。“那就對了。耕織並稱,耕地謀的是食,無食不過死。織布謀的是衣冠,衣冠卻是禮儀所在。禽獸亦知覓食,唯人有衣冠,怎麼反倒不重要了?”

    蔡琰啞口無言。她重新打量著黃月英,越看越覺得新鮮。黃月英看起來有些不修邊幅,這不僅可以從她屋裏的陳設看得出來,也能從她的衣著看出來。黃月英素麵朝天,連頭發都是簡單地打了兩個髻,身邊也沒看到侍女,估計是她自己隨便紮的。眉無黛,麵無粉,唇無朱,反倒有一個大大的黑團,想來是墨跡。一身布衣,袖口也沾了不少墨汁。

    她說話就像她的衣著一樣,簡單質樸,卻直指要害,讓人無法反駁。

    見蔡琰被黃月英駁倒,馮宛和張子夫互相擠了擠眼睛,大覺解氣。蔡琰未必是故意,但她有意無意間露出的傲氣還是讓她們非常不舒服,甚至抵銷了對蔡邕的好感。

    “再者,男耕婦織,男子耕地得食,女子織布得衣,我們花點心機鑽研織機有何不妥?襄邑人但知有伊尹、董宣,那是因為他們有衣,禽獸知道伊尹、董宣嗎?姊姊說史書上沒有織錦之人的名字,我看未必,嫘祖發明蠶桑,不比伊尹有名?”

    蔡琰向後退了一步,躬身施禮。“妹妹說得對,是我無知妄言,還請妹妹包涵。”她打量了黃月英片刻,抿嘴而笑。“妹妹名不虛傳,果然是金不換呢。”

    黃月英頓時麵紅耳赤,怒視著馮宛、張子夫,剛才的從容淡定一掃而空。馮宛眼珠一轉,瞥了張子夫一眼。黃月英也看向了張子夫,起身欲抓,張子夫連忙躲到馮宛身後,連連求饒。

    “妹妹,我可真不是故意的。”

    幾個人正笑鬧著,一個木匠跑了過來,遠遠的站在中門處,大聲說道:“夫人,蔡夫人在不在?周將軍在外麵等他。”

    黃月英立刻撅著嘴,斜著眼,做起了鬼臉,拖長了聲音。“哦——”

    馮宛和張子夫笑得前仰後合,花枝亂顫。蔡琰有些慌亂,紅了臉,匆匆出門,走到門口,又想起了什麼,走到窗前,將窗戶推開一條縫。

    “妹妹什麼時候嫁了人,又是誰家的夫人?”

    不等黃月英說話,張子夫一邊笑得打跌一邊說道:“這還用問,自然是孫家的夫人。除了孫將軍,誰娶得起我們的金不換妹妹。就是不知道孫將軍是用娶的呢,還是用搶的。”

    黃月英惱羞成怒,跳了起來,一邊去撓張子夫的腋下一邊叫道:“就是,就是,你能怎樣?管他是娶還是搶,我樂意!他不搶我,我還要搶他呢。”

    馮宛眼神一閃,有些掩飾不住的失落。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4 19:26
第277章 情怯

    周瑜站在木學堂門外,覺得每一個經過的人都在看自己。他有些後悔,不該追到木學堂來,應該在蔡家等著,一邊和蔡邕說話一邊等蔡琰回去豈不是更好,怎麼就鬼使神差的追到木學堂來了,都是孫策使的壞。如此孟浪,也不知道蔡琰會如何看自己。

    要不還是走吧,去蔡家等著。周瑜腳動了一下,剛準備走,蔡琰從裏麵走了出來,瞥了周瑜一眼,匆匆向停在門外的馬車走去。周瑜見了,更加後悔。蔡琰上了馬車,躬身進車廂,腰背處的外衣繃緊,露出窈窕的背影,周瑜一見,連忙低下頭,不敢亂看。

    蔡琰一側臉,將周瑜的窘態看得一清二楚,眼珠一轉,立刻知道了周瑜看到了什麼,頓時臊得麵紅耳赤,就像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一般,心如鹿撞。她匆匆進車坐好,讓車夫駕車離開。

    周瑜站在路中,悵然若失,連怎麼回到太守府的都不知道。

    一看到周瑜這副模樣,孫策就知道他沒能一硬到底,臨門一腳慫了。

    “你說你,還能辦什麼事?”孫策歎了一口氣,放下手裏的事,拉著周瑜就往外走。周瑜急了,掙開孫策。“不行,不行,她生我氣了,連話都不肯跟我說。”

    孫策停住腳步,眼神疑惑。“真不行?”

    “真不行。”

    “那更好辦。”孫策拍拍手,大聲叫道:“子固,子固。”

    典韋應聲走了出來,拱手施禮。“將軍,有何吩咐?”

    “命令當值的義從集結,跟我搶人去。”

    典韋微怔,隨即眉飛色舞,轉身就要走。周瑜嚇了一跳,連忙叫住典韋,又對摩拳擦掌的孫策連連拱手,哭笑不得。“伯符,你怎麼能這樣?”

    孫策斜睨著周瑜。“那還能怎樣?我花了那麼心思供著他們父女,時不時的還被蔡老頭損兩句,這點忙都不肯幫,還有什麼好客氣的?”

    “不是,這……”周瑜急得方寸大亂,指揮大軍征戰時都沒見他這麼慌亂過。

    孫策伸出手指,指指周瑜。“再給你一次機會,立刻給我去蔡家,把這件事敲定。晚飯之前沒有答複,我就帶義從去搶人。我明天要去祭拜張平子,後天就起程去汝陽,沒時間慢慢等。”

    麵對孫策突然施加的壓力,一向從容的周瑜這次是真的亂了陣腳,跺跺腳,匆匆出了門。看著周瑜急匆匆的背影,孫策很無語,叉著腰來回走了兩圈,歎了一口氣。

    “老子自己娶媳婦都沒這麼用心過。”

    ——

    周瑜去而複返,蔡邕很意外,一邊讓周瑜入座一邊說道:“你沒遇到昭姬?昭姬剛剛從木學堂回來啊。”

    “呃……遇到了。”

    蔡邕愣了一下。“公瑾,你這是怎麼了?有事?”

    周瑜張口欲言,卻又想起孫策說過,這事如果不和蔡琰先商量好,直接和蔡邕說基本就黃了。可是麵對蔡邕,他又不知道怎麼說,一時間進退失據。蔡邕也有些懵圈。他和周瑜認識這麼久,還是第一次看到周瑜這副模樣。

    蔡琰回到後院,剛剛坐定不久,聽說周瑜又來了,也覺得奇怪,連忙讓侍女到前麵來打聽。侍女站在中門後麵聽了好一會,也沒搞清楚周瑜是來幹什麼的,隻好回去彙報蔡琰。蔡琰聽了,略作思索,便明白了周瑜有話要對她說。但是她搞不清楚周瑜想對她說什麼,這麼急,又不能對父親說。

    蔡琰想了想,命人取下焦尾琴,調好弦,素手輕撥。

    琴聲響起,中庭如沒頭蒼蠅似的周瑜立刻安靜下來,側耳傾聽。蔡邕暗笑,聽了一會兒,也有些茫然。蔡琰的琴藝是他教的,蔡琰會什麼曲子,他一清二楚,但是現在彈的這個,他卻從來沒聽過。

    女兒什麼時候編的新曲?

    周瑜也很快意識到這首琴曲不是任何一首他熟悉的曲子。不僅談不上熟悉,甚至連聽都沒聽過。他看向蔡邕,眼神疑惑,但他隨即發現蔡邕和他一樣疑惑。兩人四目相對,大眼瞪小眼,過了一會兒,周瑜突然說道:“先生,這是有朋自遠方來嗎?”

    蔡邕撫著胡須,微微點頭。“有點這個意思,琴聲委婉舒緩,禮節周到,卻又有些距離,的確像是迎客問候之曲。”他眉頭一挑,伸手相邀。“公瑾,來而不往非禮也,和一拍?”

    周瑜不禁技癢。“那……我就獻醜了,請先生指點指點?”

    “好。”蔡邕正中下懷,立刻讓人去取琴。周瑜淨手,焚香,在琴前入座,平心靜氣,伸手按在琴上,信手撥了幾個音符,彈了一段。蔡邕坐在一旁聽了,挑起拇指,眉開眼笑。“好,好,這一拍信手拈來,卻不隨意,有登門問謁之誠。”

    周瑜謙虛地點點頭,雙手收回身後,微微閉上眼睛,凝神細靜。

    後院堂上的蔡琰黛眉輕挑,沉思片刻,雙手再次按上琴弦,輕挑慢攏,又彈了一段。

    ——

    孫策抬起頭,看著快要落下牆頭的夕陽,搖了搖頭。

    書生造反,十年不成。公瑾娶妻,沒有老子出馬,這一輩子都沒戲。怪不得曆史上周瑜二十六歲才娶老婆,還是孫策搶了大小喬分他一個。

    “子固,走,去蔡家。”

    典韋早就準備好了,立刻帶上二十名義從,人手一柄千軍破,氣勢洶洶地殺向蔡家。蔡邕是名士,被孫策安排住在內城,離太守府不遠,出了門,拐個彎就到了。蔡邕原本就有幾個仆從,蔡琰來了之後,又帶了不少人,門外就站了好幾個。一看孫策這副架勢,嚇了一跳,連忙入府報告。

    蔡邕正在聽周瑜和蔡琰即興創造聽得如癡如醉,突然聽說孫策來了,大覺掃興,怒氣衝衝地出了門,正好將孫策堵在門外,一臉的不歡迎。

    “你來幹什麼?”

    孫策眼睛一翻,推開蔡邕就往裏闖。“幹什麼?搶人!”

    蔡邕連忙跟了上來,拽住孫策。“搶人?你想搶誰?”

    “還能有誰,你女兒。”

    蔡邕大怒,張開雙臂攔住孫策,像護雛的老母雞。“我蔡邕的女兒絕不會嫁給你,你死了這條心吧。”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4 19:31
第278章 談情,彈琴

    孫策一臉茫然。“誰說我要娶你女兒?你不要亂說,我可是有妻室的人,雖然還沒有迎娶。再說了,我會沒女人嗎,要搶你女兒?”

    “那你搶我女兒幹什麼?”

    “我搶你女兒,是想請她辦一件大事。”孫策伸手攬著蔡邕的肩膀,將他拉到一旁。“要不我還是直接跟你說吧,你要是答應呢,我也不用費那勁了。你要是不答應,那我也不管你著史的事了,反正你也沒打算說我什麼好話,我幹脆省了這筆錢,還能辦點正事。”

    蔡邕推開孫策的手臂,一臉嫌棄。“你不管,我就去長安。如今王子師主政,我和他是故舊,他不會不支持我著史。”

    孫策撇撇嘴。你拉倒吧,他不殺你就不錯了。他抱著雙臂,看著蔡邕。“蔡先生,我問你一件事,你也見過不少讀書人,依你之見,你女兒大概在什麼水平,有多少人比她強?”

    蔡邕翻翻眼睛。“我女兒,當今無對。可惜她是個女兒身,要不然她的成就肯定在我之上。”

    “那我給你一個機會,讓你女兒超過你,怎麼樣?”

    “你?”

    “蔡先生,不是我說你啊,你學問是好的,但是習氣太重,這史書就算寫出來也很難超班固,更別指望達到太史公的成就。為什麼呢,因為你太守舊,不知道揚棄,就是個人形書櫃,就算有什麼新東西,你也隻是收錄而已,已經很難改變你的成見了。可是你女兒不同啊,她還年輕,她有大把的時間接受新知識,新理念,開創新風氣……”

    “你胡說什麼。”蔡邕打斷了孫策。“你究竟想幹什麼,直說吧,別在我麵前拽新詞。”

    看著蔡邕那一臉的不屑,孫策無明火起,握緊了拳頭,真想在蔡邕臉上來一記。這也太欺負人了,老虎不發威,你當我是病貓啊。逼急了老子,抖點新知識出來,震你一跟頭。他剛準備放點猛料,門口身影一閃,周瑜趕了出來。

    “伯符,你這是幹什麼?”

    孫策也不說話,指指天。周瑜如夢初醒,連忙說道:“正在談,正在談。”

    “正在談?”

    蔡邕按捺不住憤怒。“可不是麼,你來之前,公瑾和昭姬正在切磋琴技,即興編曲,一人一拍,有來有往,已經編到十八拍,卻被你打斷了。”

    孫策愕然。“搞了半天,你們不是談情,是彈琴?”

    蔡邕不懂孫策說什麼,周瑜卻一聽就懂,連忙把孫策拉到一邊,興致勃勃地說起他和蔡琰隔牆彈琴,由迎客、問謁開始,現在已經說到登堂,接下來就要談到核心問題,能不能入室的事了。

    孫策恨不得唾周瑜一臉,還登堂入室,你要不要在琴聲裏把孩子生了?你們這些文人,都搞些什麼事嘛,當真是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不過,看看蔡邕那臉色,他也知道自己這次是焚琴煮鶴煞風景了。唉,算了,他們想怎麼搞就怎麼搞吧,我不摻和了。

    “再給你一夜時間,明早給我答複,能行嗎?”

    周瑜看著孫策,神情尷尬。他又不傻,豈能聽不出孫策一語雙關。可是當著蔡邕的麵,他又不好說什麼,隻好點點頭。“行,一定能行。”

    “那好,我就不陪你了。你要是再搞不定,就別怪我動粗了。”

    孫策說完,對蔡邕拱拱手,揚長而去。蔡邕氣得直跳腳,大罵孫策無禮,最後連孫家賣瓜的祖業都被牽扯上了。周瑜哭笑不得,連忙勸阻。兩人回到堂上,蔡琰已經迎了出來,和周瑜四目一對,立刻心有靈犀。兩人以琴傳情,對雙方的心思其實已經清楚,此刻都有些不好意思。

    蔡琰將蔡邕扶到座中,溫言軟語的勸慰。蔡邕被孫策氣得不輕,可是想想,又覺得好笑。

    “公瑾,孫伯符究竟讓你來說什麼?”

    “他和先生說了些什麼?”

    “他說要請昭姬幫忙,還要成就她一番事業什麼的,顛三倒四,我也沒聽清,你給我細說說。”

    蔡琰聽了,也生了好奇心,一雙含羞妙目盯著周瑜。周瑜被她看得歡喜,心情也放鬆了很多,索性將孫策的意思說了一遍。蔡邕一聽就連連搖頭,蔡琰卻想起了黃月英的話,已經有些心動。

    “隻是不知孫將軍要我幫什麼忙?”

    周瑜說道:“伯符看似魯莽,其實步步為營,從不急於求成。他希望夫人做的隻是移風易俗,開風氣之先,示女子堪與男子並列之意,並不是要夫人立刻拋頭露麵,與男子一般。當初馮宛、秦羅等人想進木學堂求學,正是伯符勸她們由織機做起,積累經驗做學問,又不失女子本份。依我看,他可能是希望夫人協助馮宛等人搜集典籍,助她們一臂之力吧。”

    蔡邕一拍手,慨然歎道:“原來是這事啊,早說不就完了,何必搞得這麼複雜。那幾個女子雖然不如昭姬,卻也是聰明人,我看可行。跟著我,畢竟不怎麼方便,有昭姬代替我幫她們再好不過。”

    周瑜大喜,和蔡琰交換了一個眼神。他沒有把話說全。就像孫策所說,這隻是一個開始。萬事開頭難,這第一步要求穩,第一步走好了,接下來第二步就容易多了。蔡琰協助馮宛等人研製織製成功,將來再做其他事,甚至開辦堂講課、傳道授業,都不是問題。

    “多謝先生和夫人成全。”

    “將軍不必多禮,孫將軍征戰之餘,有心助家父著史,我父女感激銘於五內。如果能盡綿薄之力,報效孫將軍,請孫將軍直言,我父女無不從命。”

    周瑜喜不自勝,連忙起身,準備回去給孫策答複。蔡琰見狀,忍不住笑了一聲。

    “周將軍,琴譜整理好之後,我會派人通知將軍,屆時再請將軍斧正。”

    周瑜如夢初醒,喜不自勝,連忙說道:“敢不從命。”不舍地看了蔡琰一眼,慢慢地站起身,又向蔡邕行禮告辭。他走得很慢,卻一直沒有回頭,既怕失禮,更不想讓蔡琰看到自己失態。雖然心裏恨不得留下與蔡琰再彈幾曲,續成全璧,卻終究還是沒能說出口。

    蔡邕如釋重負,拍拍大腿。“雖然被賣瓜兒擾了興致,有些遺憾,卻也是一件可遇不可求的雅事。”

    蔡琰嗔道:“阿翁,孫將軍雖然質勝於文,稍嫌粗野,但他有高皇帝之風,不宜疏怠。若非如此,周公瑾如何肯附其驥尾,他又如何能容你一再輕慢?”

    蔡邕微怔,幽幽地一聲長歎。“昭姬,你說得有道理,有道理啊。鯤得北海,自在而忘江湖,我有些得意忘形了。”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4 19:31
第279章 春天來了

    “你個慫貨!還沒一個女孩子主動。”孫策啐了一口,鄙視不已。“我跟你說,你這一路時間都浪費了,但凡你主動一點,用不著我上竄下跳的,這麼費勁。”

    周瑜訕訕地笑著,不以為意。孫策雖然粗魯,卻也有粗魯的好處。如果不是孫策逼他這麼一下,他還真不知道哪天才能開口,少了不能少,至少要等三年喪期過去吧。

    河東衛氏?嗯哼,我記住你們了。

    “行了,這事抓緊辦。明天去祭拜張平子之後,我就走了。你先張羅一個幼稚園起來,先讓你的夫人忙起來。告示貼出去,隻招十歲以下的孩子,男女不限,窮富不論,一律免學費,中午供應一餐。也別教得太深,能寫會算就行,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讓這些孩子知道雖然男女有別,卻無高下之分。”

    周瑜有點猶豫,但還是點了點頭。

    “新的一年已經開始了,有些事還沒來得及做,你接手之後,抓緊時間補課。這段時間花的錢太多,你催著閻象把帳理一理,看看收支大概有多少。寅吃卯糧不行啊,我們必須有點存貨,實在不夠的話,去襄陽借一點,再不行,去汝南、廬江借,南陽要時刻準備作戰。這一次不能再像上一次,一定要拒敵於關塞之外,不能影響南陽本地的生產。”

    孫策一邊想一邊說,一口氣提了很多建議,周瑜聽,龐統記,最後寫滿了幾十片竹簡。龐統拿去刻痕結繩,孫策沉思半刻,突然說道:“我記得蔡倫是桂陽人,和南陽世家談判時,你把蔡侯紙作為一個項目推出去,訂購南陽全郡各級機構能用兩年的紙,稍微貴一點也沒事,建兩到三家造紙坊紙。以後辦公全部用紙,不準再用竹簡或者帛。”

    周瑜吃了一驚。“那得多少錢?我們現在沒錢。”

    “沒錢就先借,蔡瑁肯定有閑錢在手上,給他利息就是了。”孫策瞅瞅周瑜。“為政不僅要會賺錢,更要會花錢。紙坊建起來了,年年有稅收,很快就能把這筆錢還上,剩下的就全是賺頭了。”

    周瑜啞然失笑。“你這是空手入白刃啊。”

    “不,我這是空手套白狼。”孫策哈哈一笑,想了想,又道:“商稅要及早考慮,哪怕先拿個草案出來也好,讓他們盡快習慣。南陽是天下大市,商賈南來北往,商稅的數目應該不小,將來很可能是財政收入的重頭。為政要有長遠計劃,至少要考慮五年。你們幾個商量一下,先擬個五年計劃。不要好高騖遠,要實際一點,拿出切實可行的方案。”

    不等周瑜說話,孫策又說道:“不要聽你丈人胡說八道。他讀書讀傻了,除了說大話,什麼也不會。別說南郡的家他當不了,他自己那個家都要靠你夫人打理。”

    周瑜麵紅耳赤。

    兩人對案而坐,一直聊到深夜。

    ——

    第二天一大早,孫策在周瑜等人的陪同下出城,趕去城東北祭拜張衡。宛城的豪強和客居名流有不少人出席,車隊浩浩蕩蕩地有好幾裏路長。杜襲也參加了,作為宛令,他還要負責沿途的飲食供應,跑前跑後,忙得不亦樂呼。

    雖然已經決定辭職返鄉,但他還是要站好最後一班崗。這讓孫策更加遺憾。這年頭招攬幾個人才不容易啊,特別是和朝廷爭人才,劣勢尤其明顯。什麼虎軀一振,王八之氣一發,四方英雄納頭便拜,童話裏都是騙人的。

    孫策原本預定行程是一天,但他顯然錯誤地估計了速度。這麼多人,又以名流居多,還有不少女眷,前進速度根本快不起來。原本以為五六十裏路,半天時間就能趕到,結果吃午飯的時候才走了一小半。孫策很鬱悶,但其他人都有些興奮,他們顯然把這次祭拜張衡當成了一次郊遊,有說有笑,開心得很。

    蔡邕父女很快成了焦點。

    去年一場大亂,死的人不少。不管是怎麼死的,但凡有點實力的都想把喪事辦得風光一些,寫個好碑文自然是免不了的。以前不敢想,現在大名士蔡邕就在麵前,無論如何也要試一試,萬一運氣好,能求他為去世的家人寫個碑,也是一件很有麵子的事。

    一個上午,蔡邕的車前就不停有人來托請,搞得周瑜都插不上話。原本和蔡邕同車的蔡琰不勝其煩,幹脆和黃月英、馮宛等人一車,幾個少女嘀嘀咕咕的說私房話去了。蔡琰雖然已經嫁過人,但她隻有十六歲,和馮宛等人正相當,又有一起研製織機的任務,有共同話題,自然一見如故,親密無間。

    孫策看在眼裏,忽然有了想法。他對周瑜說道:“和你夫人說說,待會兒祭文由她寫吧。”

    周瑜很尷尬。“伯符,我們還沒問名呢,不能稱夫人。”

    “還沒問名?你都登堂入室了,還沒問名?”

    “呃……”

    “你不去我可去啦。”

    “我去,我去。”周瑜無奈,隻得硬著頭皮走到蔡琰的車旁。這些車雖然有帷幕擋風,卻遮得並不嚴實,見周瑜走近,張子夫立刻打趣起蔡琰來。蔡琰紅了臉,羞不自勝。黃月英卻無所謂,一手挽著蔡琰的胳膊,一手撩起車簾。“別理她們,她們是嫉妒你呢。周將軍,找蔡姊姊有事?”

    周瑜站在車前,把孫策的打算說了一下,蔡琰一點就通。“無妨,隻要將軍認可,我願意為父代勞。”

    周瑜應了一聲,轉身就要走。黃月英叫住了他。“你們怎麼做事的?祭張平子是將軍念念不忘的大事,不僅是為了安撫南陽世家,更是為木學堂張本。姊姊將來還要做女先生,這次在眾人麵前作祭文,是她第一次在南陽世家麵前亮相,可疏忽不得。周將軍,你細細說說,將軍都有些什麼要求。”

    周瑜啞口無言。

    “喲,還不肯對我們說。”黃月英掩嘴笑道,將蔡琰推下車。“行了,行了,你們一邊說悄悄話兒去吧,我們就不聽了。唉呀,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沒理由還得找個理由呢,何況現在有這麼光明正大的理由。去吧,去吧,姊姊,春天來了呢。”

    馮宛等人忍不住笑出聲來,蔡琰生怕黃月英再說出什麼出格的話,隻好佯怒下了車,和周瑜走到一旁。黃月英得意地揚揚眉,轉身對馮宛、張子夫說道:“你們啊,也抓緊些,看中了誰就主動些。為什麼要等?機不可失,時不再來,被別人搶了去再哭可就晚了。”

    張子夫咬著手指頭,連連點頭。“我也覺得阿楚妹妹說得有理,憑什麼男子喜歡誰可以搶,我們女子就隻能等著別人來搶?我們也可以去搶嘛。”

    馮宛幽幽說道:“阿楚,你有個開明的父親,雖是個女兒身,卻是當兒子寵的。我們哪能和你比。”

    黃月英眉毛一挑,得意洋洋。“你看中了誰?我幫你啊。”

    馮宛斜睨了她一眼,笑而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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