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策行三國《原名:三國小霸王》 作者:莊不周 (連載中)

   
noriko1026 2018-4-3 15:20:1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268 4927750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4 19:33
第280章 李嚴

    祭文原本決定由蔡邕寫,石碑都已經刻好了,就等著樹起來。孫策臨時決定由蔡琰寫,一切都要推倒重來。但這些都不是問題,刻碑來不及,可以先書丹,正好再讓蔡琰亮一下她的書法。

    蔡琰文思敏捷,幾乎是一揮而就。孫策是半文盲,勉強知道她在說什麼,卻看不出妙處。杜襲讀了文稿之後,卻眼前一亮,讚不絕口,連稱蔡琰是女中魁首,不亞男子,不僅文章寫得好,書法也佳。孫策和他開玩笑說,那就請她給你曾祖父的畫像寫讚吧。杜襲笑著說求之不得,歡天喜地的去準備了。他做事極有章程,預備的石料不少,並不費事,說一聲就行。

    見時間已經延誤,急也沒用,孫策索性將行程延後兩天,借著這次機會和世家進行接觸。在他的示意下,閻象放出風聲,孫策有意轉讓一些技術,包括轉讓費都可以分期支付,還要采購一些大宗的辦公物資,量大價優,還可以前先期付款,幫助擴大生產。

    消息一放出,立刻有人動心,閻象、黃承彥也和蔡邕一樣忙了起來,不斷有人來問候,或是拐彎抹角,或是開門見山,詢問有哪些項目可以合作,又要采購哪些物資。

    閻象、黃承彥很默契,隻談意向,不給承諾,最後給誰不給誰,隻有孫策能定。

    抓住時間空隙,孫策和周瑜、閻象等人商議,擬出一個待辦事務的清單,算是第一個五年計劃的草案。孫策實際行政經驗很少,他隻提供大方向,具體事務還是由閻象處理。杜襲雖然決定要離職返鄉,但他還是參與了會議,提了一些意見。

    閻象對杜襲非常欣賞,對他的離職表示極為遺憾,但他和孫策的意見一樣,絕不勉強任何一個人。寧可暫時辛苦一點,也不強留誰,力爭好聚好散。

    隨著離職返鄉的人員名單確定,替補人員的確定也很快提上了日程。在閻象報上來的名單中,孫策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李嚴李正方。他不知道是不是曆史上那個李嚴,但是從年齡和籍貫來看應該不會錯。

    通常情況下,閻象報上來的名單孫策隻是看一下,一般不會約見,更不會否決,哪怕裏麵有些人未必合適。閻象是袁術舊部中最配合的一個,這點麵子孫策要給,實在不合適,到時候自有考核說話,閻象也不會有什麼意見。

    但是這個李嚴,孫策很想見一見。

    閻象二話沒說,立刻把李嚴叫了過來。李嚴現在是戶曹從吏,是太守府的一員,隻是他前段時間一直在各縣催繳錢糧,不在宛城,所以孫策沒見著。也正是因為他辦差勤勉,閻象才覺得他是可造之材,這才列入升職名單。

    李嚴很年輕,比孫策還小兩歲,過了年才十六,在太守府做事也隻是幾個月的時間,是孫策入主南陽之後才入職的萌新,但他眼神很堅定,而且膽子很大。麵對孫策,他昂然直視,沒有一點膽怯之意。

    “讀過什麼書?”

    “論語,孝經,左傳。”李嚴頓了頓,又道:“戰國策,孫吳兵法。”

    “喜歡統兵?”

    “我……想出將入相。”

    “既然想統兵,為什麼沒去講武堂求學,卻做了郡吏?你這個年齡,如果進講武堂學一年半載,再到軍中任職,應該很快就能出人頭地。”

    李嚴遲疑了片刻,重新抬起頭,眼神更加銳利。“城外的田產被將軍分了,城裏的宅第又毀於戰事,生活困頓,做郡吏能領俸祿,養家糊口,解燃眉之急。”

    孫策被他的眼神刺得心中一緊,隨即又笑了。“你家原來很有錢?”

    “不算有錢,幾代人辛苦,才積攢了良田二百五十畝,宅院一區。”

    “家中有多少人?”

    “祖母,父母,未婚的叔父二人,小姑一人,兄弟三人,妹妹兩人。”

    孫策大致估算了一下。李家這情況最多算溫飽,離豪強還差得很遠,應該屬於被誤傷的那一類。要不然李嚴不至於還有兩個叔叔未婚,這種事不稀奇,一個政策推行過程中肯定會走形,何況這次是暴風驟雨式的敵我鬥爭。

    “你家這樣的情況多嗎?”

    “不少,我這幾個月周巡各縣,看到不下百十起。我已經全部記錄在案,呈報閻府君。”

    閻象表示認可,的確收到了李嚴的報告,但是還沒有報給孫策。

    孫策點點頭,看看手裏的李嚴升遷計劃。李嚴原本隻是戶曹的一個鬥食小吏,閻象打算將他安排到宛縣的縣丞手下為吏,俸祿百石,算是升半級,很妥貼的一個安排。孫策將計劃還給閻象。

    “安排人員清查這類被誤傷的中等門戶,能還的還,不能還的按價補償,妥善安置。”

    “喏。”閻象接過計劃,又用眼神示意孫策如何安排李嚴。他看得出來,孫策對李嚴很欣賞。孫策卻什麼也沒說。隻是鼓勵了李嚴幾句,囑咐他有機會去講武堂旁聽。李嚴致謝,躬身而退。

    “將軍,要不要重新調整一下?”

    孫策看看閻象。“你之前怎麼打算的?”

    “我很欣賞他,但他才十六歲,升得太快容易引起老吏的排擠。他性子又剛硬,說不定會鬧出什麼事來,所以才將他升半級,等他再熟悉一段時間,做出成績,再行提拔。”

    “你的方案很好,我覺得沒必要調整。”孫策雙手抱膝,仰起頭,看著遠處三兩成群的名士。“閻君,名士們看不起咱們,咱們也看不起他們,不搞月旦評那一套。不相馬,隻賽馬。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能者上,不能者讓。慢一點沒關係,十年樹木,百年樹人嘛,烈火烹油看著熱鬧,卻堅持不了多久。董卓覆轍在前,王允馬上又要步其後塵,我們不能學他們。”

    閻象目光微閃。“將軍,你覺得長安難安?”

    孫策笑笑。“江山易改,稟性難移。王允一把年紀,改不了了。”

    “那我們是不是暫緩遣返關中人?”

    “不用刻意放緩,順其自然吧。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有些代價是避免不了的。你費心費力的救他們,他們未必感激你,說不定還把你當仇人呢。”孫策頓了頓,又道:“不過,做些準備還是好的,我估摸著有些人就算走了,很快還會回來。”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4 19:34
第281章 王允

    長安,司徒府正堂。

    王允居中而坐,麵色鐵青,清瘦修長的身軀挺直如節,稀疏的眉毛耷拉著,兩根特別長的黑眉夾雜在一堆白眉中,特別乍眼。他眼神冷峻,看著大步走進來的呂布,一言不發,絲毫沒有起身迎接的意思。

    還在堂上,呂布就感覺到了王允的目光,不過他並沒有意識到王允情緒不對,還以為王允是向他行注目視,哈哈一笑,一個箭步縱身上了台階,雙手扶著門框,抬起腳,立刻有衛士上前替他脫下戰靴,露出絲質的足衣,光鮮刺目。那一瞬間,王允的眼神縮了一下。

    呂布渾然不覺,大步進了堂,左右看了一眼,在王允右手邊的首席坐下,大大咧咧地說道:“王公,這麼急請我來,有什麼事?我正安排受降呢,牛輔等人快到潼關了。”

    “有件大事,要和溫侯商量。”王允撫著胡須,淡淡地說道:“你有一位舊相識,從南陽回來了。”

    呂布好奇不已。“我的舊相識?誰啊?”

    王允拍拍手,一人從門外閃出,進了門,來到呂布麵前,躬身一拜,正是張遼。呂布定睛一看,不喜過望。“文遠,怎麼是你?你還活著?太好了,太好了。我還以你和徐榮一樣全軍覆沒了呢。”

    張遼尷尬之極,不知道如何回答。

    王允皺皺眉。“張遼,你把南陽平叛的經過再說了一遍與溫侯聽。”

    “喏。”張遼又把南陽的戰事經過說了一遍。在此之前,他已經對王允說了一次,但王允沒給他任何答複,隻是讓他等著。現在看到呂布,他大概知道王允的意思了,說得更加詳細。

    呂布聽完,劍眉微挑。“這麼說,徐榮戰死了?”

    張遼沉默片刻。“下落不明,生死難料。”

    呂布沒有再追究徐榮的生死,指指身邊的位置。“回來就好,坐吧,以後跟著我,還像以前一樣,我們並肩戰鬥。”

    張遼卻沒有坐,目光轉向王允。王允一動不動,像是沒聽到呂布的話,淡淡的說道:“溫侯,請你來,是有件事想和你商量。孫策占據南陽,該如何處置?”

    呂布大笑。“這有什麼好商量的。當初關東州郡討董,孫堅作戰最力,西涼軍皆稱之為猛虎,很是畏懼。這次又擊敗牛輔,讓他無功而返,是有功之人,自然要大加獎賞。虎父無犬子,孫策小小年紀就如此善戰,我大漢又多一員猛將,中興可期啊。”

    王允眉心漸漸蹙起,提高了聲音。“溫侯,孫堅自領豫州牧,孫策先是取襄陽,後占南陽,屠戮英豪,還趕走了荊州刺史劉表,不臣之心昭然若揭,隻怕非朝廷之福啊,難道就這樣聽之任之?”

    呂布這才意識到王允話鋒不對,尷尬不已,訕訕地收了笑容。“那……王公的意思是?”

    “我已經讓馮方趕回南陽,勸孫策改邪歸正,向朝廷效忠。估計時日,馮方此刻應該已經到了宛城。不過孫策年少無知,又自恃驍勇,大勝之後,未必肯聽逆耳之言,終究難免會有一戰。放眼天下,若論勇武,非溫侯莫屬。如果溫侯能統兵出征,平定南陽,乃朝廷之福。”

    呂布耷拉下了眼皮,一聲不吭,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道:“王公,非是我不肯出征,也不是我懼怕孫家父子,而是長安初定,胡軫在藍田,牛輔在潼關,是降是叛,尚未可知。就算我想征討南陽也無路可走啊。依我之見,還是先解決了西涼殘部再說吧。”他拱拱手。“王公,曹將軍還在等我商議軍務,我就不陪王公說話了。文遠是我的舊友,忠勇無雙,既然回來了,就讓他跟著我吧。”

    不等王允說話,呂布拉著張遼就走。張遼很尷尬,卻又拗不過呂布,被他拉得踉踉蹌蹌,連鞋都來不及拔上。出了司徒府,呂布才鬆開他,翻身跳上赤兔馬,招呼道:“文遠,跟我回大營。”

    “君侯,這樣不好吧?我看司徒有不悅之意。”

    “有什麼不好。”呂布不以為然,揮揮手。“王公雖然忠義,但他不懂軍事。這時候征什麼南陽,逼孫家父子造反嗎?我雖然沒見過孫策,但他能和你戰成平手,想來不弱。還有那個黃忠,將來有機會,我一定要他較量較量射藝,但不是現在。走,回營去,見見老朋友,大醉一場,去去晦氣。”

    王允坐在堂上,重重地吐了一口氣。士孫瑞從屏風後麵走了出來。他中等身材,微粗圓臉,兩眼有神。他坐在王允對麵,還沒說話,先搖搖頭,歎了一口氣。王允瞅了他一眼。

    “君榮,有話直說,何必故作玄虛,效說客舉止。”

    “子師,董卓雖誅,西涼諸將猶在關中,長安危如積薪,此時不宜激怒關東。且呂布有功,尚賴他保衛天子,子師亦不宜將他當作普通將領對待……”

    “區區劍客,何嚐有功。有功者,你我也。”王允不以為然,臉色卻緩和了些。他撫著胡須,若有所思。“君榮,你說孫堅父子能聽從朝廷詔令嗎?我聽張遼所言,孫策錯亂國家製度,誅殺荊州英豪,手段比孫堅更暴虐。我擔心遲則生變啊。說起來,當初你如果去南陽,哪會有現在的事。”

    “過去的事就不用再提了,還是想想眼前的事吧。子師,孫堅雖然粗猛好殺,但是忠於朝廷,當無可疑,若以朱儁節製關東諸將,以皇甫嵩駐藍田,以曹操、呂布守長安,縱使孫堅父子有不臣之義,也無能為事。眼下當務之急,還是先赦免涼州諸將,遣送歸鄉,以免夜長夢多……”

    王允眉頭緊皺,連連搖頭。“君榮,我想來想去,覺得還是不下赦書為佳。”

    士孫瑞大急。“子師,這不是已經說好了嗎?”

    “君榮,你別急,聽我說。下赦書,就是說他們有罪。既然將他們定為罪人,就算下了赦書,他們也難免心中不安。不如不下赦書,視他們與其他將士無二,再依次調遣各處駐防。他們心中感激,豈不是化害為利,一舉兩得?”

    士孫瑞連連搖頭。“子師,如此一來,他們在潁川、南陽的暴行豈不官軍所為?”

    “如果朝廷認定他們有罪,那征伐南陽豈不成了亂命,孫策豈不是有功之臣?孫策尚不能平定,又如何能讓關東諸將俯首,奉朝廷正朔?千丈之堤,以螻蟻之穴潰;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煙焚。君榮,我們可不能掉以輕心啊。”

    士孫瑞看著王允,啞口無言。他半晌才道:“子師,你變了,變得我不敢認你了。”

    王允笑笑。“君榮,不是我變了,是形勢變了。非常之時當行非常之事。你啊,守經有餘,權變不足。”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4 19:35
第282章 女博士

    吹麵不寒的春風中,孫策以太牢之禮祭拜張衡。

    蔡琰作祭文,書丹刻碑。數百名南陽名流賢達與會,聆聽了蔡琰的文章,觀看了蔡琰的書法後,大為讚歎。都知道蔡邕是大名士,文章書法冠絕天下,沒想到他女兒也有如此學問,真是大開眼界。

    趁熱打鐵,孫策宣布郡學將請蔡琰升堂開講,特設幼稚班,年齡七歲以上,十歲以下,學製一年,郡學免費提供筆墨紙硯等文具,並提供免費午餐一份。這麼做,不是為了表示有錢,而是方便那些讀不起書的孩子。十歲以下的孩子不是勞力,還能免費吃一頓飯,即使是再窮的人家也不會拒絕。

    不管是誰,哪怕他對孫策有再深的仇恨,都不得不承認這是一個善政,至於能堅持多久,那就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就現在而言,你總不能一口咬定孫策就是虛偽,收買人心。

    由這件事開頭,孫策提出了征收商稅的初步設想。南陽四通八達,外地商賈很多,商稅很可觀。但反對的人卻極少,因為本地人雖然也經商,但商人的主體還是外地人,征收商稅可以間接的減輕南陽本地人的負擔。況且孫策說了,如果商稅的征收達到預期目標,將逐步取消口賦。

    口賦就是人頭稅,按人口收錢,七歲到十四歲,不論男女,每年收二十錢。以南陽計,每年的口賦大概五六百萬左右。口賦對有家產的人來說無所謂,就算是千口之家,兒童有百數,每年也不過幾千錢。可是對窮人家來說,這一年幾十錢也是一個不小的負擔。

    總之,孫策的政策雖說是善政,但對世家豪強來說象征意義大於實際利益,受益的還是普通百姓。

    但是,孫策隨即提到的采購計劃卻是針對世家豪強的。

    南陽是郡,包括宛縣在內有三十七個縣,從太守到普通屬吏有兩三千人,如果再算上亭長、驛卒之類不在編製內的小吏,總數近兩萬人,每年各種需要的物資是個不小的數目。比如孫策提出的紙張就是一個很有潛力的生意,一下子采購兩年的用量,還提前支付一部分資金,等於孫策幫著建作坊,還包銷一部分產品,這樣的好事誰不想幹?

    南陽是大郡,人口近兩百五十萬,再加上流動人口,總數超過三百萬,將來還有可能近一步提升。三百萬人的吃穿用是一筆筆大生意。以鹽為例,每人定額是每月三升,一年的鹽總消耗量就超過百萬石,價值兩個億,利潤四千萬。即使分給十個經銷商,每人也有一年四百萬的純收入。

    僅此一項,就已經讓很多人心動不已。原本抱著且看他橫行到幾時的人也按捺不住了,開始觀察其他人的動向,既不好意思先出頭,又怕被別人占了先。

    在孫策報出一項項的采購計劃後,嘰嘰喳喳的議論聲越來越響,漸漸連孫策的聲音都聽不到了。孫策幹脆宣布,待會兒太守府會有詳細的方案,有興趣的人可以找閻太守洽談。

    孫策話音未落,“轟”的一聲,閻象就被人包圍了。孫策反應慢了一點,差點被人推翻,情急之下,左手挾起黃月英,右手挾起馮宛,縱身竄了出去。那一邊,周瑜也眼急手快,將蔡琰護在身後。看著烏泱泱的人頭,幾個人麵麵相覷。

    “閻府君不會有事吧?”馮宛一邊慌亂地掙脫孫策的手臂一邊顧左右而言他,借以掩飾自己的窘迫。

    孫策心有餘悸。“千萬不能有事,這要是被踩死了,和被錢砸死了一樣,可不怎麼好聽。”

    眾人相顧失笑,氣氛也變得輕鬆起來。蔡琰幽幽地歎了一口氣。“夫子感慨,好色者眾,好德者寡,依我看,好財者比好色者更多。貪婪,才是德行最大的敵人。”

    “蔡夫人也不必感慨,財如水,水能載舟,亦能覆舟。財能養生,亦能害命,關鍵還是看你怎麼用。治財如治水,宜疏不宜堵。民富才能國強,有何不好?”

    “國強民富?”蔡琰沉吟片刻。“將軍這句話化自《鹽鐵論》吧,不過原話可是國富民強,將軍作此變更,有何深意?”

    孫策很意外。他隻是順嘴一說,沒想到還有出處,又有這樣的細微區別。他想了想,正色道:“我以為還是國強民富好,國要強,強才能禦侮安民。民要富,民富才能安居樂業。管子不是說嘛,倉稟實而知禮,溫飽有餘,才能雅致,餓著肚子怎麼談琴論藝。”

    蔡琰臉色微紅。“那顏回又該如何?周將軍說起將軍,可是當作顏回一般的人物,讚不絕口呢。”

    孫策瞥了蔡琰一眼,心裏有點虛。“夫人這是考校我嗎?”

    “不敢,一時興之所至,隨口而言。”蔡琰含笑致禮,卻不依不饒,並無罷休之意。

    孫策很認真的思考了一會。“我是這樣理解的,也不知道對不對,還請夫人指教。君子固窮,是不應該因窮而失節,不因窮而為虎作倀,而不是甘於貧困。任何一個人,哪怕一個字也不識,從來沒聽過聖人之道,也有用自己的辛勤勞作換取溫飽的責任,有讓自己的父母妻兒過上更好生活的義務。”

    “如果不能做到呢?難道就應該去作惡?”

    孫策搖搖頭。“如果一個人辛勤勞作還不能保證溫飽,那就理他的問題了,而是為政者失職,應該換更稱職的人來執政。”

    “照將軍這麼說,父母如果不能保證子女溫飽,豈不也是失職,難道還要換父母嗎?”

    孫策笑了。“原來夫人繞了這麼大一個圈子,在這兒等著我,你這是報複我昨天打擾你們的雅興嗎?”

    蔡琰再次欠身施禮,含笑道:“不敢。”

    “父母不能換,但是執政者可以換,秦始皇死了,天下還是天下。”孫策一字一句地說道:“實不相瞞,我覺得儒家學問充其量隻能修身持家,不能治國平天下。大漢淪落到今天這個地步,儒家難辭其咎。”

    蔡琰頓時變了臉色,黃月英、馮宛卻目光炯炯,看得出神。周瑜也非常尷尬,正想打個圓場,孫策抬起手,示意周瑜不要著急。

    “蔡夫人,你知道我為什麼請你在郡學開講,而不是令尊嗎?”

    “還要請教。”

    “因為你年輕,不像令尊在儒學裏浸淫了一輩子,積習難改。”孫策轉身看過龐統、馮宛等人的臉,最後落在蔡琰的臉上,眼神凝重而肅穆。“董仲舒之後,儒家積弊已深,如果再不自我革命,恐怕獨尊之位難保。蔡夫人,我希望你不僅能成為一個堪與男子抗衡的女博士,更希望你能把前麵的那個女字去掉,成為一個真正的大博士,鼎故革新,重振儒家。”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4 19:38
第283章 新氣象

    “孫將軍的眼神好奇怪。”晚飯後,蔡琰與蔡邕、周瑜圍爐而坐,一邊搓著手一邊說道。想起白天的交流,她久久不能釋懷。“父親,公瑾,你們有這樣的感覺嗎?”

    蔡邕瞪了蔡琰一眼,沉聲道:“公瑾也是你現在能叫的?我們獨處時也就罷了,外人麵前可不能如此,一來失禮,二來讓人看輕了公瑾。孫伯符馬上要去汝陽送葬,公瑾要坐鎮南陽,君子不威則不重。威從哪兒來,重從哪兒來,從身邊人開始。”

    蔡琰低下頭。“喏。”

    蔡邕撫著胡須,幽幽說道:“你說的這個感覺,我時而也有,不過他和我說不來,吵架的時候多,倒是沒太留心。現在看來,他說我著史難以超過太史公並非一時失言,而是早有定論。公瑾,你也這麼看嗎?”

    周瑜輕聲笑道:“先生想多了,伯符好開玩笑,未必就是不信任先生。至於夫人的想法……”周瑜悄悄瞟了蔡琰一眼,又立刻把目光收了回來。“我也常有。伯符讀書不多,黃月英原本是伴讀,但她很快就去研究機械之學了,伯符現在也就是能讀讀公文,對經籍的確留意不多。他常有奇談怪論,初看粗鄙,細思之下卻有真知灼見。”

    “周將軍也是這樣想,那就不是我的錯覺了。”

    周瑜謙虛地笑笑,不動聲色地換了個話題。“先生,這是不是生而知之?可有圖讖言及此事?”

    蔡邕睨了周瑜一眼,眉心微蹙,露出些許不快。“公瑾,你精通音律,可知何以五經俱存,偏偏樂經遺失了?”

    “請先生指教。”

    “無他,禮崩樂壞也。人性如水,易卑下而難高尚,故雅樂衰而鄭聲行。夫子聞韶,三月不知肉味,其中有至樂也。如今天下,有誰還能體現那種至樂?老子曰:五音令人耳聾,為何?五聲非雅樂也,能娛身而不能娛心,更不能正意。”

    周瑜很尷尬。蔡邕這是借論樂批評他了。蔡琰見了,連忙岔開話題。“父親,我看孫將軍舟水之論,似乎頗近孟子民本之旨,又有些荀卿重法之意,雖然粗鄙些,卻是一心為民的,不能以非禮論。你看他今天那些安排措施,哪一項不是為民謀利。”

    蔡邕也覺得剛才過於嚴厲了,順勢緩了口氣。“若非如此,我何必與他糾纏。不過,公瑾啊,有些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難。孫伯符誇下的海口需要你去完成,這擔子可不輕。借機會,你該勸勸他,治大國如烹小鮮,當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過猶不及。黨人名士執政最大的問題就是急,恨不得一日屠盡奸佞,致天子為堯舜。天下哪有麼容易的事呢。孫伯符說儒家積弊已深,當鼎故革新,倒也是一針見血,有識之言。依我看,援道入儒,以道家無為濟儒家之躁,也許是個辦法。”

    “喏。我一定轉告伯符。”

    蔡邕轉向蔡琰。“既然孫伯符對你期許如此之高,你當因勢利導,引入其正道。若能去其戾氣,致天下太平,不負平生所學,也是幸事。若孫策有心支持,以你的天資,成一代宗師,開創儒門新氣象,也不是不可能的。”

    蔡琰躬身施禮。兩人拜倒蔡邕麵前,倒有點像夫妻拜堂,心中一閃念,兩人不約同時的轉頭,眼神交錯,刹那間就明白了對方的意思,雙雙紅了臉。

    ——

    曹操按著刀,看著遠處的南山,一時出神。

    夏侯惇和戲誌才站在他身後。夏侯惇的眼傷已經好了,但左眼卻永遠失去了,隻剩下一個大窟窿。他用一個眼罩罩住了,在上麵畫了一個眼睛,看起來有些詭異。從一旁經過的士卒有的眼神驚訝,有的竊竊私語,夏侯惇雖然聽不清楚,卻知道他們可能在說什麼,氣得臉色鐵青。

    “元讓,不要與他們一般見識。”曹操頭也不回,輕聲說道。

    夏侯惇悶悶地應了一聲。聽到身後腳步聲,他轉頭看去。因為沒有左眼,要看到左邊的情況,他的脖子要轉更大的幅度,脖子發出咯咯的聲音。

    “是我!”呂布的聲音響了起來,帶著不加掩飾的笑意。“元讓,別轉了,再把脖子扭斷了。”

    夏侯惇大怒,伸手按住了刀環。曹操及時轉身,按住了夏侯惇的手,笑著迎了上去。“君侯來了。”

    “嗯,這位就是張遼張文遠,剛從南陽回來。”呂布拉過身邊的張遼,向曹操介紹。兩人互相客氣了一番。曹操笑道:“我也剛剛從南陽回來,比文遠還慘,以後還要多親近。”

    張遼很尷尬,又很詫異。曹操被孫策擊敗,臉上卻看不到一點沮喪之氣,反而有點很得意的模樣。這人是心大還是不要臉?又或者是吃敗仗吃慣了?

    曹操將張遼的神情看在眼裏,毫不介意,大笑道:“文遠,你對孫策印象如何?”

    張遼想了想。“此子狡詐,擅長揣摩人心,手下似乎有能人,情報非常準確,對手的一舉一動,他都了如指掌。”

    曹操點點頭。“那你覺得他會接受朝廷詔命,做一個忠臣嗎?”

    張遼眉心微蹙,沉吟半晌,搖了搖頭。“他也許是一個能臣,卻不太可能是一個忠臣。”

    曹操一拍手。“這麼說,南陽隻能以武力征服了?”

    呂布眼神微閃,露出幾分不快。“孟德兄,王公要出兵征討南陽,不會是你的主意吧?你我一步一騎,共領大軍,這麼重要的事,你怎麼不和我先商量一下?莫不是看不起我呂布?”

    曹操盯著呂布看了一會。“出兵南陽?什麼時候?”

    “今天上午,他讓我統兵征討南陽,被我拒絕了。”

    曹操回頭和戲誌才交換了一個眼神,苦笑著搖搖頭,走到呂布身邊。“君侯,今天有事嗎?文遠安全歸來,君侯麾下又多一員大將,可喜可賀,我請你們喝酒,為文遠接風,順便再向君侯討教南陽方略,還請君侯賞光。”

    呂布轉怒為喜,一口答應。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4 19:39
第284章 荀攸

    曹操初到長安時隻有十餘人,惶惶如喪家之犬。但他很快在長安站穩了腳根,不僅得到了王允的信任和器重,參與到誅殺董卓的密謀中,因功升任蕩寇將軍,領司隸校尉,更難得的是他和呂布很談得來,合作愉快。呂布喜歡他,呂布麾下的將領也喜歡他,經常在一起喝酒閑聊,兄弟相稱。

    相比之下,王允和他身邊的那些名士和呂布的關係就疏遠得多。

    見呂布懷疑他,曹操立刻請呂布喝酒,和呂布暢談南陽戰略。他也認為孫策離經叛道,恐怕很難做一個純臣,而南陽戰略位置的重要性不可估量,如果不能拿下南陽,朝廷很難心無旁騖的出兵關中。但這件事不能急,一來董卓剛剛被誅滅,牛輔、胡軫等涼州將士還沒有安頓妥當,二來孫堅父子還沒接到詔書,是不是一定會叛也未可知,急著出征南陽無疑是逼反孫策,顯然不可行。

    聽了曹操的分析,呂布心裏的疙瘩解了,連聲讚同,將曹操引為知已。張遼聽了,也覺得曹操說得有理,對曹操刮目相看,倍生親切之感。

    喝完酒,曹操離開呂布的府第,並沒有回自己的官廨,而是直奔何顒家。

    何顒臥病在床,正和荀攸說話,聽說曹操來了,很是意外,立刻讓荀攸將曹操迎了進來。曹操快步跨到何顒床前,俯身看了看何顒的臉,笑道:“伯求的氣色好多了,能起身了吧?”

    何顒擺擺手,示意曹操坐下說話。“孟德,有什麼話就直說吧,你雖然關心我的傷勢,卻不會在這個時候來看我。出了什麼事?”

    曹操轉身看看荀攸。“公達,最近去過司徒府嗎?”

    荀攸點點頭。

    “你可覺得王子師與以前相比有什麼不同?”

    荀攸撫著胡須,淡淡的說道:“委身從賊期年,一朝得誌,有些興奮也是人之常情。”

    何顒撐著身體,坐了起來。曹操上前扶住他,將一個靠枕放在他身後。何顒喘息著說道:“說吧,王子師又有什麼決定。公達,你也真是,為什麼不早跟我說。”

    荀攸沉默不語。曹操把王允讓呂布率軍出征南陽的事說了一遍,最後又提了一下徐榮全軍覆沒,隻有張遼逃回長安的事說了。何顒哼了一聲:“你是懷疑我恨孫策奪我家業,鼓動王子師征討南陽?”

    曹操嘿嘿笑了兩聲。“放眼長安,我找不到第二個能影響王公的人。”

    “你錯了,我也影響不了他。”何顒歎了一口氣,眼神疲憊。他剛剛從大獄裏放出來,精神體力都不好。“能影響王子師的人要麼死了,要麼不在長安。孟德,你安排幾個人,護送公達去一趟弘農。當此要緊之時,楊文先怎麼能賦閑呢。”

    曹操道:“伯求,當此多事之秋,人心不定,要對付西涼諸將,還需要借助並州鐵騎,不宜疏遠呂布等人。伯求還是給呂布一點麵子,請他安排人護送公達去華陰吧。”

    何顒瞅了曹操一眼,不以為然。曹操又道:“伯求,事急從權,你忘了竇遊平、陳仲舉的事了?但凡他們能稍假張然明些許顏色,何至於功敗垂成?國家多難,需文武並力,以眾誌為城,不宜自生嫌隙。”

    何顒還是不說話,荀攸接過了話題。“伯求,曹將軍所言有理,呂布原本有尾大不掉之意,現在又多了張遼等千餘騎,兵力更強。張遼曾是何進掾吏,他一回來,何進、何苗的舊部很可能會投靠他,僅憑曹將軍麾下的北軍將士恐怕平衡不了。”

    何顒思索片刻,點點頭。“既然如此,公達,你取我的名刺去見呂布,請他安排張遼護送你去華陰,請楊文先來長安。小心些,牛輔等人既然已到潼關,你很可能會碰上他們。”

    “無妨。”荀攸胸有成竹。

    見目的達成,何顒又一副沒精打采的模樣,曹操留下一匣丹參,識相的退了出去。何顒看著那匣丹參,長歎一聲:“孫策小兒,毀我家園,我卻還要為他緩頰,真是氣煞我也。”

    “伯求為的是天下,何嚐是為孫策。”

    何顒苦笑。“公達,你就別勸我了,我終究隻是一個普通人,不是聖人。”

    “時勢如此,伯求想不做聖人也不行。”

    何顒心頭一動,疑惑地看著荀攸。“公達,你究竟想說什麼?”

    “伯求,牛輔、胡軫未降,王司徒就想征討南陽,他對西涼諸將是不是太輕忽了?赦免涼州諸將的決定早就定了,詔書卻遲遲不下。西涼諸將人心惶惶,萬一生變,可就不是弘農有危險了,整個長安都有可能重起刀兵。洛陽已經毀了,袁紹陳兵關東,叛伏未定,不足自守,眼下能倚仗就是關中,如果長安再毀了,天子往何去處?”

    何顒眉頭緊皺。他聽懂了荀攸的話,王允有嚴重的輕敵思想,一旦處置不當,長安很可能會發生重大戰事,進一步削弱朝廷的威信。

    “你有什麼好辦法?”

    “我想去牛輔軍中走一趟,見一個人。”

    “誰?”

    “賈詡。”

    “賈詡?”何顒一臉茫然。“他是誰?很重要嗎?”

    荀攸麵色平靜。“牛輔匹夫,西涼諸將各自為將,皆不足慮,賈詡卻是涼州少有的智士,有良平之謀,如果他為牛輔畫策,恐非朝廷之福。”

    何顒將信將疑。不過他一向相信荀攸的眼光和能力,既然荀攸如此慎重地提議,他必須接受。他強撐病體,親手書寫了名刺,讓荀攸拿著去見呂布。

    何顒是天下知名的遊俠,荀攸此時雖然名聲不大,卻是荀爽的從孫,也算是一個名士,荀攸拿著何顒的名刺來見,呂布頓時樂得不知道東西南北了,對荀攸的請求,他一口答應,立刻安排張遼護送荀攸去華陰,禮請楊彪。

    第二天,張遼點齊本部人馬,跟著荀攸離開了長安。曹操率戲誌才等人出城相送,在霸橋旁,曹操扶著荀攸的車說道:“公達聽說過賈詡此人嗎?”

    “略有耳聞,聽說他在牛輔軍中。”

    “公達到了華陰,不防再東行數步,見一見此人,或許能對大事有所裨益。”曹操一聲長歎。“能用則用,不能用,就想辦法殺了,免得留下後患。”

    荀攸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重新打量了曹操兩眼,欠身致意。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4 19:40
第285章 四輪馬車

    孫策比原計劃推遲了兩天,踏上了前往汝陽的旅程。

    但這兩天物有所值,木學堂的匠師效率驚人,打造出了第一輛四輪馬車。雖然還談不上完美,但畢竟走出了第一步。這個設計和黃月英的原始創意已經有了不少變化,如果不是看過黃月英的原稿,又知道四輪馬車的技術難點在哪兒,孫策也很難想到兩者之間有什麼關係。

    四輪馬車最大的優勢不是載重多,而是空間大。四輪容易保持平衡,可以將馬車做得更長。兩輪馬車的平衡是個大問題,所以漢代的馬車都很短,空間局促,除了馭者之外,坐不了幾個人,現在可以將馬車做得更長,空間更大,躲下來睡覺都不成問題。

    孫策就坐著這輛車離開了宛城,隨行的除了龐統,還有典韋率領的三百義從和秦牧率領的五百親衛騎。龐山民完成了任務,返回潁川,同路到葉縣,然後就分道揚鑣了。一個向北,一個向東。

    經過十來天的跋涉,孫策到達汝陽。袁權提前收到消息,派雷薄趕到郡界迎接,她本人則帶著袁衡在汝陽城西的歸亭等候。當孫策所乘的四輪馬車緩緩駛來,還沒停住,袁衡就睜了眼睛,盯著巨大的馬車,發出驚呼。

    “好漂亮的馬車。”

    袁權攬著袁衡的肩膀,輕聲笑道:“怎麼,這馬車比你夫君還漂亮?”

    袁衡紅了臉,抱著袁權的腰搖晃著。“姊姊,我不依呢,你又笑話我。”

    “好了,好了,別跟個小孩子似的。待會兒見你的漂亮夫君可不能這樣,不能丟了我們袁家的臉,知道嗎?現在我們家就剩下這點資本了。”

    “哦,我知道了。”袁衡懂事的點點頭,收起笑容,扮出一副莊重肅穆的模樣,但眼睛還是忍不住的盯著馬車,舍不得挪開。馬車緩緩停住,車門打開,孫策從裏麵一躍而下,剛剛站在地上,就張開雙臂,伸了個懶腰。袁衡剛剛繃起的臉一下子又笑容綻放。

    “姊姊,你看他啊。”

    “有什麼好看的,沒個正形。”袁權搖了搖頭。“君子不重則不威,如此輕佻怎麼能行。阿衡,你可不能被他帶壞了,將來要做個賢內助,知道嗎?”

    “嗯哪。”袁衡用力點點頭,隨即又仰起頭。“可是姊姊,怎麼才能做個賢內助?”

    袁權正想解釋,孫策快步走了過來,老遠就拱手笑道:“姊姊,怎麼敢勞煩你來迎我。嘿,這不是我的小夫人嗎,好像又長高了些,更漂亮了,快來讓夫君抱抱。”

    袁衡頓時羞得滿麵通紅,一轉身,躲到袁權身後,怎麼也不肯出來。孫策張開雙臂,做勢要來撲她,卻險些連袁權都撲進去。袁權沉下臉,哼了一聲。

    “將軍,請自重。”

    孫策哈哈一笑。“在別人麵前麼,我還裝一裝,在姊姊麵前,我再裝也不過是賣瓜兒,有什麼好裝的。姊姊,你也別端著了,上車吧,有事跟你說。正好試試我這新車,木學堂最新設計,絕對是大漢第一輛,做聘禮也夠格的。”

    袁權很無語。孫策就像一塊頑石,不管她怎麼費心雕琢,孫策都改不了他的粗野本性,橫衝直撞,讓她措手不及。從見麵到現在,沒有一句話不出格。一輛車就能做聘禮?既然是聘禮,那你怎麼能一路從宛城坐到汝陽?

    “孫將軍真是節儉啊,自己坐過的車也能當聘禮?”

    “我先試試啊,不試一下,怎麼知道好不好?”

    袁權再次無語。袁衡卻忍不住探出頭來。“那究竟好不好?”

    “當然好。”孫策拍拍手,吩咐龐統打開車門,亮出裏麵的陳設。與普通的馬車在車後麵開門不同,這輛四輪車從中間開門,可以一眼看到大部分的承設,最先入眼的就是靠窗擺著的書案,上麵堆滿了簡帛,旁邊也堆了不少。見孫策旅途中還不忘讀書辦公,袁權的不悅淡了幾分,拉著袁衡走到車前,打量了兩眼,卻沒有上車。

    “這車上能讀書寫字?”

    “停下來的時候沒問題,趕路的時候勉強能讀書,寫字不行,還是有些顛簸。不過這段路還好,不算太坎坷,比武關道強多了。姊姊不上車試試?我真有事和姊姊說,不跟你逗趣。”

    “什麼事,非要到車上說?”

    孫策忽然笑了,轉身道:“士元,你下來。”

    龐統下了車,孫策對袁衡說道:“夫人,你上車吧,我和姊姊說幾句話。”

    袁衡紅著臉,很不好意思,卻按捺不住好奇心,怯怯地看了袁權一眼。袁權無奈,隻得點了點。袁衡歡喜不已,一躍上了車,興奮地東張西望。孫策關上門,將袁權送上她自己的車,又命人牽過自己的座騎——秦牧送的青海驄。袁權見了,連忙說道:“孫將軍,你也上車吧,如何能讓你做侍從騎士。”

    “無所謂啊,我其實還是喜歡騎馬。”孫策翻身上馬,得意的挑挑眉,獻寶似的說道:“我這匹青海驄怎麼樣?正宗的涼州大馬,速度快,力氣大,還特別平穩,馱兩個人都沒問題。”

    袁權低下頭,腦仁有點疼。跟這人說話怎麼這麼費勁呢,還能不能好好說話了?

    “將軍,說正事吧。”

    “哦。”孫策一拍腦袋。“說正事,我遇到麻煩了。咦,你看我,隻顧著和姊姊說話,卻把張公、橋公他們給忘了。”

    看著懊惱不已的孫策,袁權徹底懵了。這也能忘?她不敢怠慢,連忙重新下車,又把袁衡叫來,這才讓人去請。張勳等人已經下車等了好一會兒,隻是看孫策和袁權聊得歡暢,不好來打擾,見這邊準備好了,這才並肩走了過來,躬身向袁權、袁衡施禮。

    袁權一邊還禮,一邊狠狠地瞪了孫策一眼。“諸君辛苦,有失遠迎,還望諸君恕罪。”

    張勳說道:“夫人言重了。我等不過趕路而已,算不上辛苦。孫將軍為荊州事日益操勞,廢寢忘食,那才是真辛苦。見到夫人,我們總算放心了。”

    再一次聽到荊州的公務,袁權黛眉微蹙。“什麼樣的事這麼棘手,有諸君協助還解決不了?”

    閻象轉身指指隨行的袁術舊部。“夫人,為袁將軍送葬的人,幾乎都在這裏了。”

    袁權心頭一緊,充滿歉意地看了孫策一眼。她是聰明人,豈能聽不出閻象這句話背後的含義。劉勳等袁術舊部不聽孫策號令,孫策現在麻煩纏身,他隻是強顏歡笑,不想讓她緊張。

    孫策攤攤手,聳聳肩,微微一笑。“我習慣了。”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4 20:05
第286章 分歧

    與閻象等人見完禮,孫策又引袁權去見蔡邕。蔡邕與袁家關係匪淺,可以算是袁術長輩。這次來給袁術主持葬禮,是給袁術天大的麵子。他不用來拜見袁權,袁權卻必須去拜見他。

    見禮完畢,各自上車。這時,袁權對孫策說,“我已經安排人在城外紮營,你們就住在那裏。”

    孫策很意外。“怎麼,城裏住不下這些人?”

    袁權苦笑。“你先安頓下來,我再和你細說。”

    孫策沒吭聲,隨袁權趕往選好的地點。那裏已經紮好了帳篷,雷薄、陳蘭率領的人馬就住在裏麵。孫策入營,帳篷都是新的,地方還算寬敞,設施也算是齊全。

    孫策站在大帳裏,左看看,右看看,總覺得不是滋味。千裏迢迢地趕到汝陽來,連城都不讓進,就住城外軍營?

    “是不是後悔了?”袁權牽著袁衡的手走了過來。

    “的確有點。”孫策摸摸鼻子,苦笑道:“你們袁家不愧是豪門大戶,禮法森嚴。”

    “不能怪他們。天道輪回,這都是應得的報應,隻是遲早而已。雖說家醜不可外揚,可是為了讓你有個心理準備,我就索性曝一下家醜,免得你有什麼不切實際的奢望。”

    孫策翻了個白眼,這還不錯,至少比袁術那個坑貨強。

    “好吧,我洗耳恭聽。”孫策將袁權讓進帳內,命龐統煮上一壺菊花茶。一會兒功夫,清香四溢,袁權就在這花香中為孫策介紹起了袁家的情況。

    袁家四世三公,很多人隻看到袁家的宣赫聲勢,卻很少人有注意到袁家內部的分裂。袁安以德行名世,諸子孫也出了不少名士,像第二代的袁京、袁敞都以學問著稱,官聲也不錯,第三代的袁彭、袁湯等人雖說學問不如父祖,總也能持身自守,但家風已經鬆馳,第四代子弟——袁成、袁逢、袁隗,第五代——袁紹、袁術等人的情況孫策大致熟悉,就不用袁權多說了。

    但不是所有的袁家子弟都如此,還有堅守家風,不肯從俗的,比如袁彭的子孫。這些人主動與袁逢、袁隗等人保持距離,住在汝陽老家,不去洛陽,就算做官也不願意與袁逢、袁隗發生聯係,這其中又以袁閎最典型。為了表示袁氏子孫並不都像袁逢等人一樣,他把自己封閉在土室中,至死不出門。他的弟弟袁忠、袁弘雖然不像他那麼誇張,但也自覺的保持節操。

    按照儒家的宗法來說,袁彭是袁京的長子,在袁家現有的子弟中,袁閎兄弟才是大宗,袁紹、袁術都不能比。在天下,袁紹是袁家家主。在汝陽老家,他們才是袁家代表。

    袁術祖籍是汝陽人,但他既不在汝陽出生,也沒在汝陽生活過。袁權姊妹奉梓返鄉,袁家人騰出一個院子給她們住。雖然都姓袁,但大家原本就不是一路人,如果不是看在袁術已死的份上,根本沒人理他們。

    袁權很識趣,知道一個院子不夠住,也隻能安排孫策在城外紮營。

    “委屈將軍了。”袁權再次表示歉意。

    聽完袁權的解釋,孫策欲哭無淚。他早就知道袁術號召力有限,和袁紹不能相提並論,但沒想到會這麼差。這哪是遺產啊,簡直是負資產,難怪曆史上的袁術一稱帝,孫策立刻和他劃清界清。

    老爹孫堅打仗有一套,擇主的眼光著實不怎麼樣。不過話又說回來,他也沒什麼選擇。袁術的名聲再差,也比孫家強幾個等級。他現在經營南陽雖然辛苦,總比老爹在豫州強。據龐山民說,到目前為止,汝南、潁川沒有一個名士主動投靠孫堅,孫堅帳下卻還是程普、韓當那些人,沒有一滴新鮮血液。唯一的謀士就是龐山民,須臾不可離,所以龐山民處理完了宛城的事立刻要趕回潁川。

    袁術留下的基礎雖然薄弱,卻也不能說一點沒有,比如閻象。

    “我倒沒什麼,反正送將軍入土之後,我大概不會來汝陽。你們怎麼辦,一直留在這兒嗎?”

    “還能怎麼樣?”

    “跟我走吧。我至少能保證你們的安全。”

    “汝南暫時不會有戰事吧?就算我那從伯打過來,總不至於對我們姊妹下手。”

    “現在的局勢複雜,我也說不準。”孫策把大致情況說了一遍,最後說道:“劉勳等人連葬禮都不肯來,想必是一心要投那位袁盟主。尊夫黃猗生死不明,如果他也支持劉勳,倒還好說,有他護著,你們不至於受辱。如果他不屈而死,我不知道劉勳會不會對你們不利。”

    袁權眉心輕蹙,沉吟不語。袁衡倚在她身邊,瞪著一雙大眼睛,偷偷瞟著孫策。

    “請將軍容我再思量思量。”

    孫策猶豫了好一會兒,很勉強地點了點頭。“沒問題。”

    袁權輕輕歎了一口氣。“請將軍不要誤會,並非是我見時局艱難就想抽身,實在是舍弟生死未明,先父身後無嗣,連個守墓之人都沒有,未免淒涼。三年守喪之後,不管將軍在什麼地方,我都會送妹妹去見將軍,完成先父的遺願。”

    孫策苦笑。三年之後,袁衡也不過十三歲,按這個時代的習慣,倒是可以出嫁了,但我完全沒辦法接受啊。你送不送的真沒什麼區別,眼下的危機才是最讓人頭疼的。曆史已經偏離了軌道,誰也不知道下一步局勢如何,他不願意節外生枝,看著袁權姊妹落到劉勳等人手中,為接下來平定荊州增加意外的麻煩。萬一黃猗再投靠了劉勳,倒戈一擊,誰知道袁權會做出什麼樣的選擇。

    他這次來汝陽,為袁術送葬是次要的,把她們控製在自己手中才是主要的。可是袁權要為袁術守墓,他還真找不到合適的理由來勸,隻得暫且作罷,先把葬禮辦完了再說,總不能一見麵就談崩了。反正他現在要等孫堅的消息,要在汝陽待一段時間。

    “你們坐那輛馬車回去吧。”孫策說道:“我試過了,還不錯。”

    袁權聲音很平靜,眼神卻非常犀利。“是阿楚姑娘的發明嗎?”

    孫策眉頭輕挑,眨眨眼睛,想笑又沒笑出來。跟袁權說話,他總有一種沒穿底褲的感覺,什麼都被她看得透透的。他心虛地摸摸鼻子,表示默認。

    “那我就卻之不恭了。”袁權憐愛的摸摸袁衡的頭。“先父荒唐了一輩子,最後做了一件最英明的事,隻是阿衡年幼,對將軍未免不公。阿楚姑娘聰明有才智,能助將軍完成先父的遺願,我們姊妹知道感恩。將軍想納她為妾,什麼時候都可以,隻要合乎禮儀,不要亂了尊卑就行。你說呢?”

    孫策撫額長歎。“姊姊,話都被你說了,我還能說什麼啊。姊姊,你要是男子,絕對青於出藍勝於藍,一代更比一代強。”

    一直正襟危坐、不苟言笑的袁權瞪了孫策一眼,終於沒繃住,撲哧一聲笑了起來。

    “你這是誇我,還是罵我?”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4 20:05
第287章 交換

    在初春的寒風中,袁術下葬,入土為安。

    送葬的人很少,如果不算孫策帶來的八百多人和袁術的部曲,送葬的隻有幾十個人,簡直是冷清之極。蔡邕所作的碑文大概是唯一的亮點,但怎麼寫這篇碑文卻讓蔡邕所剩不多的黑發又少了一大半。說實話,袁術這一生真沒什麼可以稱道的,幾乎生生逼死蔡邕。孫策懷疑將來蔡邕自選文集,這篇碑文大概是不肯收進去的。

    葬禮之前,孫堅親自趕到汝陽,送袁術最後一程。也不知道孫堅用了什麼辦法,他帶來了朱儁的祭禮,真是朱儁送的,還是他假托朱儁的名義,也沒人去問。

    辦完葬禮,站在袁術的新墳前,孫堅長長的歎了一口氣,濃眉擰成疙瘩,半天沒有說話。

    看到孫堅的第一眼起,孫策就知道老爹心情不好,聽到這一聲歎息,他知道孫堅的心情豈止不好,甚至可以說是極糟,可見中原的形勢很不理想。他什麼也沒說,隻是靜靜地站在孫堅身邊,等著他開口。

    “伯符,你可能暫時不能回南陽去了。”

    “為什麼?”

    “父子分據兩州,非議太多。”

    “恐怕不是非議,是朱車騎的意見吧?”

    孫堅轉頭看了一下孫策。“朱公現在是太尉了。”孫堅籲了一口氣,又說道:“是朝廷的詔書。”

    孫策心中一凜。長安朝廷有詔書到洛陽,拜朱儁為太尉,孫堅卻依然憂心忡忡,顯然朝廷並沒有提到他們父子,否則孫堅不會這麼心神不寧。換句話說,他們父子現在是待罪。

    “長安傳來消息,司徒王允聯合朝中賢達,於元旦大朝時奉詔誅殺董卓,大亂已定,拜朱公為太尉,著他撫定關東。朱公說,你能全殲徐榮所部西涼兵,有功於朝廷,但我既為豫州牧,你就不能在南陽,否則必然惹人非議,難以服眾,山東州郡很可能援引此例,拒絕朝廷詔書。”

    孫策輕笑一聲:“莫非朱公以為,我放棄南陽,袁紹、公孫瓚等人就能聽從朝廷的詔書?”

    孫堅再次歎息。“伯符,我知道,這一戰,你打得很辛苦,讓你放棄南陽,不合理,應該是我放棄豫州才對。可是這樣一來,你恐怕受的非議更大。朱公也是權衡各方利弊,才有這樣的提議。如果你……”

    孫策抬起手。“阿翁,你多心了,我不是舍不得南陽。有公瑾坐鎮南陽,和我自己在南陽沒什麼區別。我隻是覺得朱公太樂觀了些。”

    孫堅轉頭看著孫策,忽然笑了。“小子,剛剛打了幾個勝仗,就不知天高地厚了,居然敢妄議朱公。朱公對你卻是評價甚高呢,你說的情況,他早有準備,讓你離開南陽也正是他謀劃中的一步棋。”

    孫策很意外。“朱公究竟是什麼意思?”

    “你不是很能嗎?猜猜看。”

    孫策哭笑不得。他仔細想了想,心裏大致有了譜。既然朱儁沒有盲目樂觀,那他應該在部署山東的戰事,以便山東州郡一旦不聽從朝廷詔書就以武力進行征討。山東最大的離心力是袁紹,然後就是公孫瓚、陶謙,公孫瓚、陶謙都和袁紹為敵,應該不會明著反對朝廷詔書,反而是可以利用的力量。如此一來,朱儁在西,陶謙在東,公孫瓚在北,袁紹三麵受敵,唯有南麵壓力較小,而這裏正是自家父子控製的豫州。

    “朱公希望我們父子從豫州出擊,合圍冀州,逼迫袁紹低頭?”

    “是你,不是我。”孫堅笑笑,眼神中充滿了欣慰。“我會統兵西進,逼迫牛輔所部投降,並控製河東,掩護司隸。小子,朱公天下知名,位列三公,你小小年紀就能在他的麾下作戰,前途不可限量。這是朱公對你的提攜,也是對你照料尹公的報答,你可不能辜負了。此戰後,二千石唾手可行,封侯也不是不可能。到時候你可別怨我這個做父親的偏心,把這烏程侯的爵位給你的弟弟。”

    孫策笑了。“阿翁,你早就知道我不會拒絕吧?”

    “雖說你這幾個月變化不小,但你終究是我的兒子,你會怎麼想,我還是能猜得到的。”

    “阿翁,既然你這麼說,我就是有意見也隻能保留了。不過,能守住南陽,公瑾有大功,如果一定要我放棄南陽,也隻能留給公瑾。換了其他人來,我可不答應。”

    孫堅沒有立刻回答,顯然對這一點並沒有把握。他背著手,緩緩向前走去。孫策緊緊跟上,追問道:“朱公可有具體方案?阿翁親自趕到汝陽來,是我要去洛陽去他?”

    孫堅沉吟了很久,從腰間扯下豫州牧的印綬,看了一眼,塞到孫策手中。“朱公的確有此意,但是我覺得不妥。袁紹先是不承認天子是先帝血脈,後來又欲行廢立之事,我看他不太可能接受朝廷的詔書,這一戰在所難免。豫州負有重要使命,又是你立大功的機會,應該早做準備,免得措手不及。所以,我和朱公商議,讓你代行豫州牧,整軍備戰。”

    孫策低下頭,看著手中的印綬,很有些不以為然。

    “朱公同意了?”

    “他沒有同意,也沒有反對。”孫堅在笑,卻笑得很苦澀。“他可能是擔心朝廷不承認我這個豫州牧,所以不便表態,隻能默許。伯符,我這豫州牧其實有名無實,恐怕幫不上朱公什麼忙,由你來做豫州牧比我更合適。朱公對你期望甚高,你千萬要努力。”

    孫策眉毛微挑,欲言又止。在他看來,朱儁是既想自家父子為他賣命,又不想認可自家父子對豫州的控製,所以才裝聾作啞。萬一仗打得順利,袁紹跪了,朝廷想收回豫州,他也沒什麼心理負擔。

    不過,袁紹有那麼容易跪嗎?別的不說,朱儁這個看起來很美的計劃能不能有得到王允的同意還得兩說呢。不管這豫州牧的印綬是怎麼來的,我先占了這豫州,撈點實惠再說。

    “行啊,我先接著,準備起來再說。”孫策將印綬揣到懷中,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容。“既然阿翁要去河東,我有一個想法,請阿翁斟酌。”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4 20:07
第288章 誤會

    河東有什麼?白波軍啊。

    中平元年黃巾大起義,天下震動,但旋即被朝廷鎮壓,豫州、荊州和冀州是主戰場,東漢最後一個戰神皇甫嵩轉戰三個戰場,前後斬殺超過十萬人,黃巾軍全麵潰敗。

    但黃巾軍從來沒有滅絕,他們像野火,雖然沒有燎原,但旋撲旋起,一直分散在各地堅持戰鬥,汝南是其中一地,但汝南黃巾的聲勢遠遠不如青州黃軍,也不如另外兩支黃軍:黑山軍和白波軍。

    黑山軍在冀州,由張燕率領,一度危及袁紹的政權,後來又投降了曹操,張燕成為一方諸侯,在《三國誌》中有傳。白波軍就在並州,但沒有集中領導,實力分散,名頭沒有黑山軍響,但白波軍卻參與了獻帝東歸,對三國初年的形勢影響遠遠超過黑山軍。

    其實早在董卓亂政,山東州郡討董的時候,白波軍就起了不小的作用。董卓之所以撤出洛陽,退回長安,有一部分原因就是擔心白波軍南下渡河,切斷他的退路。牛輔駐紮在河東,主要任務就是防備白波軍。

    現在牛輔退回關中,河東空虛,正是趁機搶人的時候。對此,孫堅還有著其他人難以企及的優勢,他部下就有一萬汝南黃巾精銳,關係還非常不錯。天下黃巾是一家,有這些人從中聯絡,孫堅隻要運作得當,完全可以和白波軍結成聯盟,立增三五萬人是小意思。

    孫堅連連點頭。他也早有此意,親自趕到汝陽來和孫策見麵,有一部分原因就是想讓孫策幫他謀劃一下如何收買黃巾。在孫策出馬之前,他和汝南黃巾一直關係冷漠,甚至有些敵意,孫策出馬,龔都、劉辟這才歸順了他,現在龔都還在他的帳下聽命呢。

    孫策說,龔都不行,擔負不起這樣的重任。一來他本人能力有限,是個中人之才,二來他沒有親身經曆過襄陽土改,說不清楚。這件事要讓劉辟去辦,最好是讓劉辟親自去,再不濟也要讓劉辟安排得力的親信去。他可以寫信給孫輔,由孫輔與劉辟商量。

    孫堅大喜,興衝衝地走了。

    孫策很無語。這江東猛虎還真是個虎脾氣,父子倆難得見麵,你就不能停一下,加深一下感情?

    送走了孫堅,孫策回到大帳,把玩著豫州牧的印綬,考慮著如何進行下一步。龐統走了進來,一見孫策手中的印綬,不免有些意外。孫策把情況說了一遍,話音未落,龐統就急了。

    “將軍,這麼好的機會為什麼不用?”

    “什麼機會?”

    “蠶食廬江、九江啊。”龐統急道:“廬江、九江雖是揚州,不受豫州轄製,但現在是太尉奉詔征討不臣,豫州、徐州、青州都要出力,揚州豈能置身事外?將軍可以請朱公下一道手令,就可以要求兩郡提供兵馬糧草,尤其是九江,對麵就是丹陽,自古就是出精兵的地方。”

    孫策一拍腦袋,如夢初醒。他連忙帶上龐統,又叫上秦牧等人,飛奔出營,追上了孫堅。

    聽完龐統的建議,孫堅盯著龐統看了好一會兒,突然說道:“伯符,這小子比山民強,讓他跟著我吧。”

    龐統連連衝著孫策使眼色,表示不想去。孫堅有些不悅。孫策見狀笑了。他知道龐統不是不想跟著孫堅,而是舍不得張子夫姑娘。張勳來送袁術入土,張子夫也隨行,這兩天正和龐統打得火熱,若非如此,他和孫堅商量事的時候,龐統也不會缺席。

    “也好,龐山民太忠厚,不擅長軍事,你還是讓他留守潁川吧。士元跟著你,早點立功,將來向張公提親也好說些。”

    龐統聽了,立刻眉開眼笑。

    孫堅一口答應,帶著龐統走了。

    孫策回到大營,進了大帳,剛坐下不久,袁權就帶著袁衡來了。孫策連忙準備茶水。以前龐統在的時候,這些雜事都由龐統做,他也沒覺得什麼,現在龐統被孫堅要走了,一時之間,他還真弄不清情況,手忙腳亂。袁權見了,柳眉輕蹙。

    “龐統呢,又去和張子夫說話了?”

    孫策很驚訝。“你怎麼知道龐統和張子夫說話?”

    袁權淡淡地說道:“龐統又沒有刻意掩飾,反倒有些招搖,隻有不是裝瞎,有誰看不到?”

    孫策咂咂嘴。“姊姊這話說得,我怎麼感覺你是指桑罵槐呢?”

    一絲笑意在袁權嘴角一閃即沒。她垂下眼皮,避開了孫策的目光,自責不已。說來也怪,她在別人麵前總是守禮自重,從不輕易說笑,唯獨在孫策麵前就忍不住想挖苦孫策兩句,看看孫策窘迫的樣子。

    “尹姁怎麼沒帶在身邊?她侍候你不比龐統好嗎?”

    孫策覺得這話裏有話。不過他還真有些後悔了。當初想著最多一兩個月,他就要回宛城去,所以沒帶尹姁,以免讓袁權覺得他好色,連這幾個月都忍不住,沒曾想現在要在汝南長住了,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宛城,這個人問題可怎麼解決,總不能像普通將士一樣到輜重營找官奴婢吧。

    “回頭我送兩個手腳麻利的婢女給你吧。”

    “那我可不敢要。”孫策腦子一抽,脫口而出。“萬一黃猗回來誤會了,我可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袁權一怔,隨即明白了孫策的意思,氣得麵紅耳赤,狠狠地瞪了孫策一眼,長身而起,拂袖而去。孫策翻了個白眼,聳聳肩,覺得很無辜。“怎麼又是我的錯?還講不講理啊。唉,大戶人家就是大戶人家,門戶大,脾氣也大啊。老子這是作了什麼孽,平白無辜受這冤枉氣。”

    袁權出了帳門,風一吹,已經有些後悔。孫策好開玩笑又不是秘密,況且她說得不清不楚,讓孫策誤會了,孫策生怕引起他人非議,不敢接受,也是好意,並非有意調戲,她這氣生得有些莫名其妙。正想著怎麼挽回,卻又聽到孫策在帳內自由自語,頓時尷尬不已,兩條腿就像灌了鉛似的,無論如何也抬不起來,進退維穀了好久,還是不知道如何向孫策解釋,隻得怏怏的出了大營。

    上了馬車,袁衡坐在袁權對麵,托著腮,不解地看著袁權。

    “姊姊,你為什麼這麼生氣?你很想把你的侍女送給他嗎?”

    “我……”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4 20:08
第289章 難題

    袁術葬禮已經完成,孫策歸期未定,但閻象卻必須回去了。他是南陽太守,事情很多。張勳、橋蕤等人也各有去向,比如馮方就想回關中老家去了。

    除了閻象之外,其他的去向孫策並不是很關心,反正他又不是主人,他們向袁權辭行就是了。不過,得知孫策暫時不能回南陽,而要長駐豫州,代領孫堅的豫州牧,橋蕤動了心思。

    橋家是梁國睢陽人,也在豫州範圍以內,而且睢陽在豫州北部,向來是兵家必爭之地。如果袁紹不服朝廷詔令,朱儁要用武力征討,那睢陽必然成為戰場。大軍進駐,要想免於損傷,無非兩條路:一是趕緊逃,二是依靠能夠保護自己的某個勢力。

    對他來說,這個勢力無疑是孫策。別人不知道孫策的能力,他卻是一清二楚。全殲徐榮兩萬西涼精銳的戰績,就算是孫堅也未必能做得到,而當時孫策麾下隻有南陽一郡。現在他代領豫州,實力更強,這時候舍他而去,到哪兒去找比他更合適的保護者。

    於是,橋蕤決定留下。

    張勳不想留下,但是他也不想留在豫州,他還是覺得南陽比較安全。豫州沒有地利,一旦與袁紹對陣,孫策很難拒敵於境外,免不了一場苦戰,不如去南陽觀望形勢,如果關中平定,他隨時可以回家。

    馮方則比較簡單,他既不想留在豫州,也不想留在南陽,一心想回關中。馮宛很苦惱,但胳膊扭不過大腿,她改變不了馮方的主意。更何況她自己也很猶豫,孫策已經有了正妻袁衡和妾尹姁,再加上鐵定會嫁給孫策作妾的黃月英,她就算嫁給孫策也隻能排在尹姁之前,別說馮方不答應,她自己也不甘心。

    孫策對此一無所知,他現在滿腦子考慮的全是怎麼搞定豫州。

    這事還真沒那麼容易。孫堅做豫州刺史、豫州牧也有將近一年的時間了,但效果僅限於沒有反對他,當然也沒有搭理他。最明顯的就是袁術下葬,孫家父子來送葬,汝南太守一直沒有露麵,而汝南郡治平輿縣離汝陽隻有五六十裏。

    換句話說,到目前為止,孫家父子對豫州的影響力幾乎為零,世家豪強們選擇了無視他們。

    要搞定豫州,先得搞定汝南。汝南是豫州當之無愧的第一大郡,人口接近豫州一半,比南陽郡還要多。更重要是汝南世家很多,名士也多,汝潁名士半天下,指的就是汝南和潁川。就算孫策沒什麼號召力,他也不能讓這些人和袁紹勾結起來,至少要讓他們保持中立。

    當然,已經跟了袁紹的人,就別怪我不客氣了。最近手頭緊啊,要錢沒錢,要糧沒糧,既然你們已經成了敵人,不拿你們開刀拿誰開刀?

    但是,從哪兒下手,孫策卻一時沒主意。他對汝南很陌生,可以說兩眼一摸黑。袁家倒是汝南第一大族,但袁家人連袁隗、袁逢都不搭理,更不可能搭理他。

    關鍵時刻,橋蕤找到了孫策,提出一個建議:先控製汝南郡治平輿。

    漢代製度,郡有郡兵,集中在郡治,由太守直接控製。郡治所在城分內外城,內城是官府機構,除了太守府,還有郡倉、武庫等,把守嚴密。郡治以外的各縣沒有兵,縣城也不分政府辦公區和居民區,防備能力比郡治差很多。

    控製了郡治,幾乎就等於掌握了一郡的主要武力,剩下的就是各莊園的私人武裝。當然汝南莊園遍地,私人武裝也很多,但那畢竟不如郡兵來得整齊,以孫策眼下的兵力也不可能一一攻打莊園,奪取郡治是最直接的捷徑。

    孫策覺得有道理。橋蕤雖然用兵能力有限,活了半輩子,經驗還是有的。龐統被孫堅要走了,他現在是單打獨鬥,的確需要一個人查漏補闕。

    說幹就幹,孫策一邊命令秦牧派出騎士打探平輿縣的情況,一邊求見袁權。他兵力不足,要想迅速攻克平輿縣,他需要將雷薄等人率領的袁術部曲納入指揮。這些人當初護送袁術靈柩回汝陽,現在任務完成,除了一部分人接著守墓之後,其他人都可以調動。

    理論上說,這是袁術留給他的遺產,充其量算是留給袁衡的嫁妝,所有權肯定不屬於袁權。袁權已經出嫁,她是黃家人,不是袁家人。

    孫策來之前,袁權已經知道了大致情況,張勳、馮方告辭的時候都提了一下,馮宛說得更詳細,隻是馮宛本人了解有限,所以袁權並不清全部情況。等孫策一說,她才知道孫策現在的麻煩比她想象的還要大。

    換句話說,袁術雖然已經下葬了,但朝廷還沒有蓋棺論定,袁術隨時可能被定為叛逆,極端情況下,他甚至可能被從棺材裏刨出來砍頭曝屍。要想避免這種情況,最直接的辦法就是迅速提升孫策的實力。

    但她什麼忙也幫不上,她能做的就是不幫倒忙。

    袁權很爽快的答應了孫策的要求,留下二十老弱為袁術守墓,其他人全部交給了孫策。當著孫策的麵,她要求萇奴三人發誓效忠孫策,就像當初效忠袁術一樣。

    萇奴、雷薄、陳蘭已經見識了孫策的信義,沒說什麼廢話,當場宣誓效忠。

    “還有什麼我能做的?”袁權很客氣地說道:“不要客氣,你直接說。”

    “汝南隨時可能成為戰場,我希望夫人最好去南陽,實在不行,你也應該隨大軍行動。隻有如此,我才能保證你們的安全。”

    袁權摟著袁衡,沉吟良久。“我隨大軍行動吧,等中原戰事結束,我還回汝陽來,為先父守墓。”

    孫策答應了。

    “還有一件事,可能有些強人所難,但我還是希望將軍能夠信守承諾。”

    “什麼事?”

    “為先父請諡。”

    孫策很頭疼。他是答應過這件事,但現在王允主政,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將他們父子定為叛逆,這時候為袁術請諡不是自討沒趣嗎?

    “夫人,不是我不想,實在是……”

    袁權輕抬素手,示意孫策不要急著拒絕。“先父雖然做了不少荒唐事,但他沒有背叛朝廷。董卓被誅,我袁家兩百多口慘死,朝廷應該還我們一個公道。如果這點都做不到,將軍父子恐怕也不會得到朝廷承認。這件事與其說是為先父,不如說是為將軍父子。望將軍三思。”

    孫策如夢初醒,一口答應。“夫人說得對,我一定盡力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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