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一千零一夜 作者:不可考(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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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uanchaos 2018-6-18 12:04:05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04 50495
kuanchaos 發表於 2018-6-19 16:52

  第二百零九夜

  夜幕降臨,莎赫札德接著講故事:
  
  幸福的國王陛下,老太太與奴阿美坐下,正在沉思之時,長公主的貼身女僕來了。她首先向奴阿美問安,然後說:「我們的長公主叫你到她那裡去呢!」
  
  奴阿美高興地說:「遵命!」
  
  管家婆說:「也許你的主人進了長公主的那個房間;這樣,秘密已經揭開了。」
  
  奴阿美立即站起身來,向長公主的房間走去。長公主見奴阿美走來,迎上去,說:「你的主人坐在我的房中,好像他走錯了地方。沒關係的,你們倆不要害怕。請你到我這裡來吧!」
  
  奴阿美聽長公主這樣一說,放心地向尼阿麥走去。尼阿麥見奴阿美走來,立即站起來迎了上去,相互緊緊擁抱在一起;因為過分激動,雙雙暈倒在地上。
  
  過了一會兒,二人甦醒過來。長公主對二人說:「二位請坐下休息休息!我來想辦法擺脫目前你們所處的困境。」
  
  「這事就全靠公主了!」一對情侶,異口同聲。
  
  長公主說:「憑阿拉起誓,我決不會傷害你們的。」
  
  長公主又對女僕說:「你去端茶飯!」
  
  茶飯端上來,吃完飯後,又擺上杯盞,大家開懷暢飲。酒足飯飽之後,尼阿麥說:「但願我能知道會出現什麼情況!」
  
  長公主對尼阿麥說:「喂,尼阿麥,你愛奴阿美姑娘嗎?」
  
  尼阿麥說:「尊敬的公主,正因為我愛她,才敢冒著生命危險來見她。」
  
  長公主又問奴阿美:「喂,奴阿美,你真的愛尼阿麥嗎?」
  
  「我的長公主,正因為我愛他,才害了一場大病,面色憔悴,身體虛弱。」
  
  長公主說:「只要你們倆相愛,誰也無法把你們分開,你們倆只管放心就是了。」
  
  一對年輕人高興異常,奴阿美說:「請拿一把四弦琴來!」女僕立即遞來四弦琴,奴阿美懷抱四弦琴,調好弦,邊彈邊唱道:

  我與人無冤,
  
  你與他無仇,
  
  何故中傷者,
  
  讓你我分手?
  
  因為無人援助,
  
  突然襲擊隨時臨頭。
  
  劍光刺眼目,
  
  情侶雙雙淚水流。
  
  奴阿美唱罷,把四弦琴遞給尼阿麥,並且說:「請給我們唱首詩吧!」尼阿麥抱起四弦琴,邊彈邊唱道:

  明月如若無蝕,
  
  和你一個樣;
  
  如果沒有日蝕出現,
  
  你似正午太陽。
  
  情中怪事多,
  
  憂慮外加惆悵。
  
  只要走上正道,
  
  終點畢竟可望到;
  
  上路尋情侶,
  
  總是覺得路漫長。
  
  尼阿麥唱完,奴阿美斟滿一杯酒,遞給尼阿麥。尼阿麥一飲而盡,又斟滿杯子,遞給信士們長官的胞妹長公主。
  
  長公主接過酒,一飲而盡,然後抱起四弦琴,緊了緊弦,邊彈邊唱道:

  愁苦填胸中,
  
  情波愛浪蕩心腸。
  
  體態日漸瘦,
  
  原因愛情身遭殃。
  
  長公主唱完,把四弦琴遞給尼阿麥,尼阿麥接過四弦琴,調好弦,邊彈邊唱道:

  接納我的魯合者,
  
  我任憑你折磨,
  
  縱使要我的命,
  
  我也沒話說。
  
  修復情人的心,
  
  不要等到夕陽西落。
  
  因為那是,
  
  生命的最後一刻。
  
  他們且唱且飲,邊奏邊歌,津津有味,興致勃勃。正當他們沉浸在歡樂之中時,哈里發突然出現在他們面前。人們看見哈里發來了,立即迎上去,向哈里發行吻地禮。哈里發見奴阿美懷抱四弦琴,說道:「喂,奴阿美,感謝阿拉帶走了你的憂傷和痛苦。」
  
  哈里發把目光轉向尼阿麥,見他一身女兒裝,便問長公主:「阿妹,坐在奴阿美旁邊的那個姑娘是誰?」
  
  長公主說:「你的這位愛妃只有和她在一起方才有興致吃喝呢!」說完,吟誦道:

  情侶天涯重聚,
  
  互敘別後苦中有甜。
  
  哈里發望著尼阿麥,驚嘆道:「憑偉大的阿拉起誓,好漂亮的姑娘,像奴阿美一樣。明天,我在奴阿美的房間旁邊為她騰出一個房間,放入豪華陳設,提供她所需要的一切,以表示對奴阿美的盛情與款待。」
  
  長公主喚女僕們端來茶飯,哈里發吃完,與她們坐在一起,然後斟滿酒杯,示意奴阿美唱首詩歌。奴阿美飲下一杯酒,然後抱四弦琴,邊彈邊唱道:

  酒友敬我酒三杯,
  
  旋即下肚腸。
  
  拖裙翩翩起舞,
  
  彷彿我成了王中之王。
  
  哈里發聽罷,欣喜不己,忙斟滿第二杯,遞給奴阿美,令她再唱一曲。奴阿美舉杯一飲而盡,輕彈玉指,引吭唱道:

  世上的高貴人,
  
  自豪今無雙。
  
  慷慨大方施與,
  
  遐邇美名揚。
  
  人間第一施主,
  
  施與從不計量,
  
  阿拉為你添壽,
  
  沒愁亦無殃。
  
  阿拉為你增輝,
  
  萬民皆敬仰。
  
  哈里發聽過奴阿美唱的詩句,說道:「奴阿美,唱得好哇!你口舌伶俐,詩才超群!」
  
  他們舉杯把盞,且飲且唱,興高采烈,不覺已到夜半。長公主說:「信士們的長官,我在書上看到一個關於才子佳人的故事。」
  
  「什麼故事?」哈里發問。
  
  長公主說:「信士們的長官,原在庫法城,有一個小夥子,名叫尼阿麥·本·魯巴伊。尼阿麥有個女奴。他喜歡這個女奴,女奴名叫奴阿美,女奴與尼阿麥自幼睡在一張床上,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兩個孩子長大成人,情投意合,彼此相愛至深。不料時光降下大災,將這對情侶分開了。中傷者們使用陰謀詭計,將女奴騙出尼阿麥家,偷偷送到一個地方,然後將她出賣給一位君王,賣得一萬第納爾。女奴像原來那樣愛著她的主人,痴心不改。女奴的主人為了尋找女奴,離別家鄉和親人,長途跋涉,遍走天涯。尼阿麥冒著生命危險,終於見到了心愛的女奴。尼阿麥剛一見到女奴,從騙子手裡買到女奴的那位國王便闖了進來。國王見有人和那個女奴在一起,勃然大怒,不容分說,不問青紅皂白,下令處死那一對青年男女。信士們的長官,這位君王如此不公正,你有什麼評論?」
  
  哈里發說:「這件事真是出奇!那位君王應該盡力寬容、諒解。有三件事,那位君王應該記住:其一,那兩個人是一對相愛的情侶;其二,那兩個人在他的家中,都在他的掌握之下;其三,他應該緩判,問個究竟。那位君王的做法有失君王的體面。」
  
  「哥哥,」長公主說,「您作為當代天子、君王,應該令奴阿美唱歌,聽聽她唱些什麼。」
  
  哈里發說:「喂,奴阿美,唱一曲吧!」
  
  奴阿美懷抱四弦琴,邊彈邊唱道:

  時光一叛再叛,
  
  攪得人心神不安。
  
  情侶聚而又分,
  
  淚水淌落在臉面。
  
  生活本來安逸,
  
  重逢卻淚湧如泉。
  
  我哭淚與血混淌,
  
  思君夜繼白天。
  
  哈里發聽罷這首詩歌,欣喜若狂。
  
  長公主說:「哥哥,規定別人做到的事情,自己理應做到。您既然要那位君王那樣行事,那麼,您也應該說到做到。」又對尼阿麥和奴阿美說:「喂,尼阿麥,請站起來吧!奴阿美,你也站起來吧!」
  
  奴阿美和姑娘打扮的尼阿麥站了起來。長公主對哥哥說:「信士們的長官,站在您面前的這位奴阿美,便是被庫法總督哈加吉騙出來的那個女奴;他將奴阿美送到宮中,詐稱花了一萬第納爾買來的。這另一位,便是奴阿美的主人尼阿麥·本·魯巴伊。看在我們列祖列宗的面上,我求你寬恕他倆,並將女奴賞給她的主人,把女奴許配給主人,賞給二人利祿,因為二人都在您的手中,已經吃過您的飯,喝過您的酒。我現在特別向您為他倆求情。」
  
  哈里發說:「妹妹說得好,我說出去的話,決不反悔。」
  
  哈里發問奴阿美:「這是你的主人嗎?」
  
  「是的,信士們的長官。」奴阿美回答。
  
  「你們倆放心吧!我已經同意你倆成親了。」
  
  信士們的長官又問尼阿麥:「你是怎樣知道奴阿美所在的地方的?誰把這個地方告訴你的?」
  
  尼阿麥說:「信士們的長官,請聽我細說。憑陛下的列祖列宗起誓,我決不隱瞞任何事情。」
  
  接著,尼阿麥把自己的經歷及與波斯醫生、管家婆之間發生的事情從頭到尾講了一遍,還把管家婆如何帶他進宮,他又怎樣走錯了門的情況講了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哈里發聽後,驚異不已,他說:「趕快把那位波斯醫生請進宮來」
  
  宮役們立即出動,將波斯醫生請進宮中,哈里發讓他做了自己的近臣,除了賜予錦袍,還給了那位醫生重獎。哈里發說:「誰能做出這樣的好事,我就把他納為我的近臣。」
  
  接著,哈里發向奴阿美、尼阿麥和管家婆賜予了重禮。哈里發讓這對情侶在哈里發宮歡歡樂樂度過了七天時間。之後,尼阿麥和奴阿美請求返回庫法省親,哈里發欣然允之。
  
  尼阿麥和奴阿美登程返回庫法,見到父母雙親,從此過著安樂平靜的生活,直到白髮千古。
  
  艾姆吉德和艾斯阿德兄弟倆聽罷已經皈依伊斯蘭教的白赫拉姆講的這個長長的故事,驚異不已……
  
  講到這裡,眼見東方透出了黎明的曙光,莎赫札德戛然止聲。
kuanchaos 發表於 2018-6-19 16:54

  第二百一十夜

  夜幕降臨,莎赫札德接著講故事:
  
  幸福的國王陛下,艾姆吉德和艾斯阿德兄弟倆聽完已經皈依伊斯蘭教的白赫拉姆講的這個長長的故事,驚異不已。兄弟倆一夜安睡。
  
  次日天亮,艾姆吉德和艾斯阿德騎馬來到王宮門前,請求拜見國王。兄弟倆獲准入宮,國王熱情款待。
  
  他們正談話時,忽聽城中有人高聲求救。侍衛官進來稟報道:「國王陛下,一位國王親率大軍已臨城下,劍拔弩張,不知目的何在。」
  
  宰相艾姆吉德聽侍衛官這樣一說,立即說道:「我去城外看看,探探虛實。」艾姆吉德來到城外,果然見那位國王率領千軍萬馬,正在準備攻城。
  
  他們看見艾姆吉德此時此刻出現,知道他是城中國王的使者,便把他帶去見他們的統帥。艾姆吉德來到來軍統帥面前,即行吻地禮。禮畢,艾姆吉德抬頭一看,原來那是位蒙面女子,知道她就是他們的女王。
  
  那女王說:「你要知道,我來貴國,本為找一年輕奴隸;若能順利找到,一切平安;若找不到,必與你們激戰一場。因為我是專門來尋找他的。」
  
  艾姆吉德問:「女王陛下,你找的那個奴隸長相如何?有何特徵?姓甚名誰?」
  
  「他叫艾斯阿德,我叫麥爾加娜。這個奴隸是拜火教徒白赫拉姆帶來的,他不肯賣給我,是我硬從他的手中把他搶來的。不料,他又乘夜色,悄悄從我那裡又把奴隸偷走了。」接著,麥爾加娜把奴隸的長相描繪了一番。
  
  艾姆吉德聽後,立即意識到他們要找的正是弟弟艾斯阿德,於是說:「女王陛下,感讚阿拉為我們解決了這個難題。您要找的這個奴隸不是別人,正是我的弟弟。」
  
  艾姆吉德把兄弟二人在異國他鄉的經歷及離開阿卜努斯的原因,從頭到尾講了一遍。
  
  麥爾加娜聽後大感驚喜,高興自己能見到艾斯阿德,並向艾姆吉德賜予了錦袍。
  
  艾姆吉德宰相回來向國王將兵臨城下的情況詳細稟告,大家聽後,無不感到高興。國王即帶著宰相艾姆吉德和艾斯阿德出城拜見麥爾加娜女王。他們來到女王帳中,坐著正談笑言歡時,忽見遠處塵土飛揚,霎時之間,彌漫了天空。
  
  一個時辰過後,煙塵飛揚之處,出現了一片人馬,如波濤洶湧的大海,一個個武器裝備齊全,直奔城下而來,沒過多時,將京城包圍了個水洩不通,就像戒指一樣,將手指圈了整整一圈。他們人人披堅執銳,劍拔弩張,擺出了一副決戰的架勢,大有烏雲壓城城欲摧之勢。
  
  見此光景,艾姆吉德、艾斯阿德說:「我們屬於阿拉,我們都要回到阿拉那裡去。這支大軍無疑是我們的敵人。假若我們不聯合麥爾加娜女王抗擊他們,我們的城池必被他們攻陷,我們也將會喪命在他們的刀劍鐵蹄之下。眼下,我們別無良策,我們只有先去探探虛實,弄明他們的情況,然後再想辦法。」
  
  說罷,艾姆吉德走出城門,穿過麥爾加娜女王的營帳,來到圍城大軍軍旗前一看,曉知原來那是他的外祖父、七座宮殿之主埃尤爾國王率領的大軍。
  
  講到這裡,眼見東方透出了黎明的曙光,莎赫札德戛然止聲。
kuanchaos 發表於 2018-6-19 16:55

  第二百一十一夜

  夜幕降臨,莎赫札德接著講故事:
  
  幸福的國王陛下,他們來到女王帳中,坐著正談笑言歡時,忽見遠處塵土飛揚,霎時之間,彌漫了天空。
  
  一個時辰過後,煙塵飛揚之處,出現了一片人馬,如波濤洶湧的大海,一個個武器裝備齊全,直奔城下而來,沒過多時,將京城包圍了個水洩不通,就像戒指一樣,將手指圈了整整一圈。他們人人披堅執銳,劍拔弩張,擺出了一副決戰的架勢,大有烏雲壓城城欲摧之勢。
  
  見此光景,艾姆吉德、艾斯阿德說:「我們屬於阿拉,我們都要回到阿拉那裡去。這支大軍無疑是我們的敵人。假若我們不聯合麥爾加娜女王抗擊他們,我們的城池必被他們攻陷,我們也將會喪命在他們的刀劍鐵蹄之下。眼下,我們別無良策,我們只有先去探探虛實,弄明他們的情況,然後再想辦法。」說罷,艾姆吉德走出城門,穿過麥爾加娜女王的營帳,來到圍城大軍軍旗前一看,曉知原來那是他的外祖父、七座宮殿之主埃尤爾國王率領的大軍。
  
  艾姆吉德來到埃尤爾國王面前,行過吻地禮,遞上一封信。
  
  埃尤爾國王說:「我是埃尤爾國王,為尋我的女兒而路經此地。我的女兒布杜爾離開我時間很久了,不僅聽不到她的消息,就連她的丈夫蓋麥爾·澤曼的消息也打聽不到了。你們可聽說過他們的消息嗎?」
  
  艾姆吉德聽罷,低下頭去,沉思了許久,確信眼前這位白髮統帥就是自己的外祖父,於是抬起頭來,再次向國王行吻地禮,然後說:「我叫艾姆吉德,就是陛下的外孫。」
  
  埃尤爾國王聽說他就是自己的外孫,立即將艾姆吉德摟在懷裡,祖孫二人雙雙淚流滿面。
  
  埃尤爾國王說:「讚美阿拉,孩子,我平平安安地見到了你。」
  
  艾姆吉德告訴外祖父,說母親布杜爾、父親蓋麥爾·澤曼平安無事,現住在檀香島國京城阿卜努斯。他還告訴外祖父,說父親生了他和弟弟艾斯阿德的氣,如何下令處死兄弟倆,幸虧執行處死任務的老司庫同情、慈憫他兄弟二人,方才得以生逃。
  
  埃尤爾國王說:「我把你和你的弟弟送回你們的父親那裡去,為你們父子說合。我要和你們一起,共享天倫之樂。」
  
  艾姆吉德向外祖父再三行吻地禮,埃尤爾國王向外孫贈送了禮物。
  
  艾姆吉德微笑著回到國王面前,將埃尤爾國王的情況一一稟報國王。國王一聽,驚喜不已,立即下令送去慰勞品,其中有馬匹、駱駝、牛羊等。
  
  國王旋即來到麥爾加娜女王大帳,將發生的事情報告了女王。女王聽罷,說:「我願意率軍隊和你們一道前往,全力為你們說合。」
  
  正當此時,又見遠方蕩起一片煙塵,遮天蔽日,一時天昏地暗。片刻後,便聽喊聲雷動,戰馬嘶鳴,遂見劍閃寒光,長矛舞動。當他們接近城邊時,見那裡有兩支大軍,即開始擂響戰鼓。
  
  見此情景,國王說:「今天是怎麼啦?今天定是吉慶的日子。讚美阿拉已讓我們與這兩支大軍和解,但願也讓我們與那第三支大軍和解。」
  
  國王對艾姆吉德說:「宰相閣下,你帶著你弟弟艾斯阿德去探探這支大軍的實力!看來這支大軍來勢凶猛,人馬眾多,均屬見所未見聞所未聞呀!」
  
  國王因怕來軍入城,下令將城門關上。
  
  艾姆吉德和艾斯阿德打開城門,走了出去,來到那支大軍軍旗前,發現那是阿卜努斯國王的軍隊,統帥便是他們的父王蓋麥爾·澤曼。
  
  艾姆吉德和艾斯阿德看見父親,立刻上前行吻地禮,然後哭了起來。
  
  蓋麥爾·澤曼看見自己的兩個兒子,立即撲上前去,將兩個兒子緊緊摟在懷裡,禁不住淚如雨下,頻頻向兩個兒子表示歉意。接著,父親向二王子傾述了離別之後的強烈寂寞和痛苦之情。
  
  艾姆吉德和艾斯阿德告訴父王,說埃尤爾國王就在城外。蓋麥爾·澤曼立即翻身上馬,在二王子和侍從的陪同下,向埃尤爾國王的營帳飛奔而去。
  
  埃尤爾國王得知女婿蓋麥爾·澤曼就在大帳外,並派人進去稟報,立即出帳相迎。見面之後,他們無不驚喜,想不到在異國他鄉相遇,感到格外親切。
  
  艾姆吉德兄弟回宮稟報國王,國王喜不自禁,即命令宮僕們大擺筵席,熱情款待來客,並向蓋麥爾·澤曼率領的大軍贈送了大量馬匹和駱駝。
  
  宮廷宴會開始,賓主把盞交杯,樂曲迴盪在大殿之中。
  
  正當此時,宮僕忽報城外蕩起一股煙塵,彌漫天際;馬蹄聲響,驚天動地;鼓聲齊鳴,如同暴風。片刻後,煙塵下出現一支大軍,個個身披鎖甲,人人手持銳器,全軍身著一色黑袍,其中有位長者,身穿黑衣,白鬚長垂。
  
  眼見大軍來到城下,國王對賓客們說:「諸位貴賓,各路大軍同日而來,彷彿事先已經約好。城外這支大軍又是哪國部隊呢?」
  
  賓客們齊聲說:「陛下不必驚惶!我們三位國王在此,個個有雄兵在握,可謂兵強馬壯,不管敵人從哪裡來,我們均有力抵抗。我們一定全力和陛下一道抗擊外來敵人,哪怕敵軍超出我們三倍。」
  
  他們議論得正起勁時,來軍的使臣進了城,被守城人帶入王宮,來到蓋麥爾·澤曼國王、埃尤爾國王、麥爾加娜國王和本地國王的面前。使臣向國王行過禮,然後說:「國王陛下,我們的國王來自一個遙遠的國家。我們的國王與其兒子離散的時間已久,今日特來尋子,來到貴國都城。假若王子在貴國,務請交出,彼此相安無事;若匿之不交,必大動干戈,搗毀你們的城池,蕩平你們的國家。」
  
  蓋麥爾·澤曼國王說:「你們的王子沒有來過這裡呀!借問來使,你們的國王姓甚名誰?」
  
  使臣說:「我們的國王名叫舍赫曼,是永亨島國之王。為尋找兒子,特別組建了這支大軍。」
  
  蓋麥爾·澤曼聽來使這樣一說,情不自禁,一聲大喊,旋即倒在地上,昏迷過去了。
  
  一個時辰過後,蓋麥爾·澤曼慢慢從昏迷中甦醒過來,痛哭失聲。
  
  蓋麥爾·澤曼對艾姆吉德和艾斯阿德說:「孩子,快跟使臣去向舍赫曼國王行禮、問安!舍赫曼國王就是我的父王、你們的祖父啊!快去向你們的爺爺報喜,說我就在這裡。我知道,他老人家因與我離散,長久痛苦難耐,直到現在還為我穿著喪服。」
  
  接著,蓋麥爾·澤曼講述了自己青少年時期經歷的事情,眾賓主聽後,無不感到驚奇。
  
  隨後,國王們陪同蓋麥爾·澤曼出城迎接舍赫曼國王。
  
  蓋麥爾·澤曼快步跑到舍赫曼國王跟前,父子倆緊緊擁抱在一起。因為過分高興,父子倆一時昏迷過去了。父子倆甦醒之後,父親向兒子述說了別後的情景。之後,眾位國王齊向舍赫曼國王父子問好致安。
  
  數位國王及無數侍從簇擁著舍赫曼國王進到城中,來到王宮,擺上筵席,樂聲陣陣,共慶這大團圓的日子。
  
  接著,他們為艾斯阿德與麥爾加娜女王舉行了隆重結婚典禮,然後歡送女王攜新婚丈夫艾斯阿德回國。臨行時,舍赫曼、蓋麥爾·澤曼叮囑女王,日後務必保持密切聯繫,常通音信。
  
  之後,他們又為艾姆吉德與白斯塔妮舉行了隆重婚禮。婚禮畢,他們返回阿卜努斯去了。
  
  回到京城,蓋麥爾·澤曼向老國王艾爾馬努斯講述了發生的一切,老國王聽後十分高興。
  
  埃尤爾國王見到女兒布杜爾公主,父女相互問安致意。他們在阿卜努斯住了一個月,然後埃尤爾國王帶上女兒回國去了。
  
  講到這裡,眼見東方透出了黎明的曙光,莎赫札德戛然止聲。
kuanchaos 發表於 2018-6-19 16:56

  第二百一十二夜

  夜幕降臨,莎赫札德接著講故事:
  
  幸福的國王陛下,埃尤爾國王見到女兒布杜爾公主,父女相互問安致意。他們在阿卜努斯住了一個月,然後埃尤爾國王帶上女兒回國去了。
  
  艾姆吉德隨外祖父埃尤爾國王回到京城,埃尤爾國王退位,由艾姆吉德擔任國王,治國理政。
  
  蓋麥爾·澤曼讓艾姆吉德替代自己登上王位,開始處理朝政,外祖父對此感到十分滿意。蓋麥爾·澤曼準備行裝,隨後跟父王舍赫曼返回永亨島王國。
  
  國王父子同返京城,消息傳開,萬民歡騰,立即裝點城郭,張燈結彩,熱烈慶祝,整整熱鬧了一個月。
  
  時隔不久,蓋麥爾·澤曼榮登王位,勵精圖治,朝綱大振,國泰民安。
  
  莎赫札德講到這裡,舍赫亞爾國王說:「莎赫札德,這個故事實在太精彩了。」
  
  莎赫札德說:「國王陛下,這個故事與《長公主與宰相的故事》相比,就算不上精彩了。」
  
  「那就講給我聽聽吧!」莎赫札德開始講《長公主與宰相的故事》:
  
  幸福的國王陛下,相傳,哈里發拉希德執政時期,巴格達城裡,宮殿林立,花園密布,居民幸福安樂,國庫豐盈充裕,君王開明慷慨。人們為了謀生,陸續來到巴格達城,千方百計討好哈里發及其群臣。其中有阿拉伯人、波斯人、羅馬人、土耳其人、庫爾德人、亞美尼亞人、格魯吉亞人、信德人、印度人,還有中國人和埃塞俄比業人等。他們的種族和職業各不相同,有工匠、商賈、牲口販子,也有詩人、歌手、文法學家、說書人等……他們當中有的是穆斯林,也有的是被護民①;有自由人,也有奴隸;有男僕,也有女婢。他們時常圍著哈里發宮或大臣們的公館轉,千方百計把貨物賣給王公大臣,或向他們竭盡奉承獻媚之能事,以便獲得巨額錢財。王公大臣們揮金如土,少則一擲數百第納爾,多則一拋成千上萬,用以賞賜那些向他們獻媚的人,錢庫往往被揮霍一空。他們之所以能夠如此大手大腳地花錢,因為當時他們除了有大量的稅收和戰利品外,還能分享土地的一半收成。這批錢財到了哈里發及其大臣們的手裡,他們便迫不及待地賞賜給那些圍著他們轉的人們。
  
  在哈里發宮裡靠吟詩謀生的人當中,有一位詩人,名叫艾布·阿塔希亞。他和當時的大部分詩人一樣,本是被釋放的奴隸。
  
  艾布·阿塔希亞起初是做陶罐的,常常背簍荷筐在庫法走街串巷叫賣。他詩才非凡,後來在巴格達城定居下來……時隔不久,他便以其高超詩作躋身於哈里發的門客之列。首先接近他的是馬赫迪·伊本·曼蘇爾。馬赫迪喜歡他的人品和詩作,常要他陪自己外出打獵或遊玩,對他款待備至。
  
  艾布·阿塔希亞與馬赫迪關係融洽;儘管馬赫迪執政時間很短,但他給艾布·阿塔希亞心靈上帶來的影響卻很深刻。馬赫迪死後,艾布·阿塔希亞暗下決心,自此不再做詩。
  
  哈倫·拉希德繼位,命艾布·阿塔希亞做詩,詩人拒不從命,致使拉希德大怒,遂下令將詩人關押在一個不足五尺見方的囚室。艾布·阿塔希亞為求哈里發寬恕,作了一首詩,並由著名歌手穆蘇里譜曲演唱,拉希德聽後大喜,隨即賞給詩人五千第納爾……從此,這位詩人得寵,與哈里發形影不離,只有朝覲時例外。
  
  艾布·阿塔希亞不但能從國家要員那裡得到數千第納爾的賞金,哈里發拉希德還給詩人規定了年薪,詩人因此成了富翁。儘管艾布·阿塔希亞腰纏萬貫,但貪心未減,且極其吝嗇,想盡辦法撈錢,只撈不花,尤其立誓專修德行之後,他下決心不再做詩,收入銳減,於是開始找別的生活門路。
  
  約在回暦178年,艾布·阿塔希亞來到艾敏·伊本·拉希德身邊。當時,艾敏只有十六歲。艾敏自幼喜歡縱酒狂歌,席前不能沒有歌手、酒徒、男僕和女婢。他是第一個大量使用奴婢的人;不僅從群僕眾婢中精心挑選自己所喜歡的人,而且想方設法讓他們梳妝打扮。那時,有許多詩人光顧艾敏的客廳,尤其不乏狂放、幽默之輩,著名酒詩人艾布·努瓦斯便是其中一位常客。艾布·阿塔希亞平日與艾敏的母親祖貝黛十分親近,也常到艾敏那裡做客,目的在於得些錢財或賞金。艾敏揮霍無度,一擲千金,根本不知道金錢的價值。
  
  那些一本正經、智謀雙全之輩是不到哈里發那裡去的,除了有什麼政治目的。他們有事先去找艾敏,利用艾敏接近其母親祖貝黛,因為祖貝黛是拉希德的堂妹,也是拉希德最寵愛的皇后,她的話在拉希德那裡最有分量。
  
  當時,哈里發的嬪妃們多數是被釋放的女奴。因此,在阿巴斯王朝的哈里發當中,父母雙親都是哈什姆人的只有艾敏一位。那些企圖以獻媚、求情或陰謀手段接近拉希德的人,無不竭力讚揚祖貝黛所生之子,雖然他們都認為艾敏並沒有擔任哈里發的才能;與此同時,他們在祖貝黛面前也毫不例外地貶低艾敏的哥哥麥蒙,因麥蒙的生母是一個波斯女奴……其實,麥蒙的智力和才幹遠勝過艾敏。
  
  在這方面付出力量最大的要數法德勒·伊本·萊比阿。因為法德勒的父親曾是曼蘇爾和馬赫迪的宰相,故自薦當上了宰相。拉希德繼任哈里發,十分親近葉海亞·伊本·哈立德·巴爾馬克,並讓其兒子賈法爾擔任宰相,因為葉海亞曾為拉希德繼任哈里發立過汗馬功勞。法德勒因此記恨在心,千方百計陷害賈法爾。但他無計可施,只有設法討好祖貝黛及其兒子艾敏,因為他深知祖貝黛憎恨所有波斯人,尤其對巴爾馬克家族不滿,特別是賈法爾。原來,賈法爾曾迫使拉希德的大臣們向麥蒙宣誓效忠,並決定讓麥蒙在艾敏之後擔任哈里發……而祖貝黛則親近支持艾敏、反對麥蒙的人。法德勒常去艾敏那裡,陪伴其縱情作樂,阿諛奉承,正是為了上述目的。
  
  有一天,艾布·阿塔希亞來到艾敏客廳,談話間,艾敏說他想買一批能歌善舞的白種女奴,將她們養在自己的宮中;因為當時的多數歌女舞姬都是黃種女奴。
  
  他們之所以挑選白種女奴,僅僅是為了尋歡作樂。當時,最善於挑選歌女的是拉希德的歌手易卜拉欣·穆蘇里。
  
  法德勒聽艾敏說想買白奴歌女,當即對艾敏說:「有一個奴隸販子,帶來了一批美貌女奴,全都寄養在巴格達的一個大奴隸商那裡。那個奴隸商是個猶太人,名叫方哈斯。人們都說他那裡的女奴貌美絕倫。買來之後,可以讓穆蘇里教她們唱歌。」
  
  法德勒隨即表示,第二天就去找那個奴隸商,為艾敏挑選一批相貌絕美、嗓音極佳的白種女奴。
  
  艾布·阿塔希亞得知這一消息,心中暗想:「若能跟方哈斯串通一氣,定能發一筆大財。」因為他知道艾敏喜歌好色,為買女奴,他是不惜耗費巨資的。
  
  就在那天傍晚,艾布·阿塔希亞決定當夜去見那個商人……
  
  講到這裡,眼見東方透出了黎明的曙光,莎赫札德戛然止聲。
  
  【註釋】
  
  ①被護民:指改信伊斯蘭教的人。
kuanchaos 發表於 2018-6-19 16:57

  第二百一十三夜

  夜幕降臨,莎赫札德接著講故事:
  
  幸福的國王陛下,法德勒隨即表示,第二天就去找那個奴隸商,為艾敏挑選一批相貌絕美、嗓音極佳的白種女奴。
  
  艾布·阿塔希亞得知這一消息,心中暗想:「若能跟方哈斯串通一氣,定能發一筆大財。」因為他知道艾敏喜歌好色,為買女奴,他是不惜耗費巨資的。就在那天傍晚,艾布·阿塔希亞決定當夜去見那個商人,將艾敏的想法如實相告,並且強調說是他讓艾敏到那個商人那裡買女奴的,要求商人盡量抬高價錢,將超出部分回扣給他。
  
  夕陽剛剛落山,艾布·阿塔希亞便去找那個奴隸商了。他住的地方離那個商人的家很遠,因為艾敏的宮殿位於巴格達城東,而方哈斯的家則在巴格達城西北郊。
  
  艾布·阿塔希亞面孔白皙,頭髮烏黑,平時衣著整潔,相貌堂堂,風度翩翩。那天夜裡,他一反常態,衣著十分樸素。他自打決心專修德行之時起,便開始穿平常布衣;也許因為他過分吝嗇,不肯花錢買好衣服。平日裡,他常披一件寬大斗篷,頭蒙一塊大方巾,與普通百姓沒有什麼兩樣。
  
  那天夜裡,他仍然披著那件斗篷,只是頭巾纏法稍有些變化,意在掩飾外貌,因為他此次外出要辦的事情需要嚴格保密。
  
  艾布·阿塔希亞沿著底格里斯河岸走去。究竟該乘船先到橋那裡,然後下船步行去奴隸房舍,還是一直沿河岸走下去,他一時拿不定主意。為省下船錢或租牲口費用,他覺得還是步行好。他無意中向底格里斯河望去,見離岸不遠的水面上有一面張著的風帆,帆下有一隻船,正乘風破浪急駛似箭,不禁心中高興,決心以船代步。
  
  夜幕垂降,周圍一片寂靜。一則因為那裡遠離擁擠和喧鬧,二則因為那裡的建築都是雄偉壯觀的宮殿樓閣,周圍全是花木繁茂的花園苗圃,僅供哈里發家族享用,自然人少,故顯得格外清靜。
  
  艾布·阿塔希亞喊船停下,但沒聽到船家答聲。他又喊了一聲,船家回答說無法靠岸。他再次喊道:「停下……我忘不了給你好處!」
  
  一陣吵嚷聲傳來,水手降下風帆,船速減慢,隨後看到水手搖起了船槳……他想船家定有什麼急事,不像是來河上賞風觀景巴格達的人,因為當時並非明月良宵,也沒有什麼美景可觀。
  
  忽見一個人站在船邊,大聲喊問:「你是誰?」
  
  艾布·阿塔希亞回答道:
  
  「我是外鄉人,想去哈爾比區,天這麼黑,不認識路呀!」
  
  那個人聽罷,轉身離開船邊,船仍然慢慢行駛。艾布·阿塔希亞等待片刻,那個人又出現了,說道:「歡迎你……請上船吧!」
  
  船靠近岸邊,放下一塊跳板,艾布·阿塔希亞上了船,向船長問安,船長回禮後,讓他坐在風帆旁的一個座位上。
  
  艾布·阿塔希亞環視四周,見船上只有四名水手。他又朝船尾看了一眼,借火把的光,看到身著貝都因人服裝的一男一女坐在那裡,睏倦得抬不起頭來,那男子的身邊放著希賈茲人穿的那種大鞋子。那一男一女面前躺著兩個孩子,頭靠在婦人的懷裡,一側一個,兩個孩子穿的也是貝都因人服裝,那婦人將一件寬袍蓋在兩個孩子的身上。艾布·阿塔希亞覺得奇怪,很想打聽一下他們的情況。
  
  船破浪前進,周圍一片寂靜,只能聽到波濤撞擊船體的聲音。過不多時,巴格達的建築物映入眼簾,兩岸宮殿燈火輝煌,隨後傳來「真主至大」的宣禮聲。
  
  艾布·阿塔希亞問船長:「能借給我一塊禮拜毯子嗎?」
  
  船長隨手取來一塊禮拜毯,鋪在甲板上,艾布·阿塔希亞開始做禮拜,而兩眼卻不住地仔細打量那兩個陌生人及兩個孩子的面孔。那一男一女都是中年人,觀其衣著,貝杜因人的質樸象徵清晰可見,知道他倆都是從希賈茲來的。火把的光照著兩個孩子的臉,藉著那跳動的光,看得出那是兄弟倆,其中一個約五歲,另一個有四歲的樣子,面孔具有城市居民那種美,白裡透紅,膚色細嫩;眼睫毛長長的,眼窩裡像是塗上了化妝墨;他倆都在熟睡,似乎溫暖使面色顯得更加紅潤光彩。艾布·阿塔希亞覺得,那兩位貝杜因男女的孩子,應該比那兩個小孩的年齡大一些……因此,他更想了解那一男一女的真實情況。
  
  艾布·阿塔希亞做完禮拜,便走近船長,問道:「莫非這幾個人像我一樣,都是異鄉人?」
  
  「是的……」船長答道。
  
  「他們從哪裡來?」
  
  「你問這些有何用?」
  
  「都是異鄉人,見面三分親嘛!」
  
  船長牽強一笑,說:「休要打聽別人的情況!還是不要多管閒事的好!我既沒有問你打哪兒來,又沒問你往何處去,更沒問你姓甚名誰、家庭門第!」
  
  說罷,轉身向船邊走去了。船行過開啟的浮橋,船長說:「我們已經接近大橋,這是我們的終點站……請下船吧!」
  
  船長如此不客氣,使艾布·阿塔希亞頗為傷心,真想把自己的真實身份告訴他。心想假如他能知道自己是誰,定會格外敬重。因為當時的詩人在哈里發宮中享有崇高地位。但他還是決定不告訴他。聽到船長喊他,立即站起來,向船邊走去。
  
  艾布·阿塔希亞來到船邊,定神向岸上望去,發覺「永宮」——哈里發拉希德住的地方——近在咫尺,只見那裡燈火輝煌,燭光透過窗子,映照著園中花木……百花吐艷,芬芳四溢,令人陶醉。艾布·阿塔希亞想起自己此行的任務,估計一旦完成,必將得到一筆可觀收入,便顧不上再去打聽別的事了,只是笑著問船長:「我在哈里發宮下船行嗎?」
  
  「我把你送到哈里發宮附近的橋下。」船長答道。
  
  「謝謝!」說完,艾布·阿塔希亞又開始想自己的任務,考慮見了奴隸販子方哈斯,自己該對他說些什麼……剩下的一段路已經不長,他準備步行;與此同時,他很希望面前這座橋也像那座浮橋一樣開著,以便坐著船過去。他正了正頭巾,緊了緊腰帶,披好斗篷,船也靠岸了。水手們放好上岸用的木板,艾布·阿塔希亞謝過船長的周到照顧,走下船去;雖然他還看著眼前的景色,然而期望得到一大筆錢的歡樂終於使他忘記了一切。
  
  艾布·阿塔希亞登上岸,快步向北走去,穿過呼羅珊大街,進入奴隸院大街,見多數店鋪已經關門,然而小巷中依舊擠滿過往行人。他想雇一頭毛驢騎,卻又怕花錢,還是加大步子向前走去,一直來到方哈斯公館。
  
  方哈斯做奴隸生意,發了大財,不僅腰纏萬貫,房舍也格外氣派。他販賣的奴隸多賣給哈里發及王子們,因此,一旦得到一美貌女婢或一英俊男奴,便派掮客去哈里發宮或親王府等處,設法替他兜售那些奴隸,故親近哈里發或王太子、同時又想賺些錢的人,尤其是詩人和歌手,常去充當這樣的掮客。艾布·阿塔希亞此行的目的正在於此。
  
  望見方哈斯公館時,天色已暗下來。艾布·阿塔希亞生怕方哈斯已經休息,他知道若沒有人聊天喝茶,方哈斯是很少熬夜的。方哈斯喜歡在遊手好閒的公子哥中推銷自己手中的貨,樂意看到人們大把大把花錢,以便把錢賺到自己的腰包裡。他習慣於日落時分吃晚飯,而晚飯時分來臨時,他卻要上床睡覺了。
  
  艾布·阿塔希亞明知情況如此,但願方哈斯那天晚上在熬夜。他朝公館望去,只見燈火通明,非同平日,心中暗喜,自信成功有望。他從奴隸房舍大街向左拐,踏上通往方哈斯公館的那條路。當他進入通往公館大門的那條胡同時,看到門外有幾個人影,遠遠聽到陣陣喧嘩聲。他留心細聽,同時凝神察看,只見那裡有兩頭牲口,繼之從牲口背上跳下兩個人來,還帶著兩個孩子。艾布·阿塔希亞想起曾在船上看見過那幾個人,心中不禁一驚,認為那兩個孩子是奴隸,帶來是想賣掉的。但看那男子的模樣並不像奴隸販子或商人,倒像貝都因人。
  
  艾布·阿塔希亞不慌不忙,躲在一個隱蔽地方,只見那個男子離開騾子之後,肩上扛著孩子,抓住門環,輕輕叩擊了幾下,等待門裡答話。
  
  那個女人問道:「你說他們會等著我們嗎?」
  
  男子說:「當然會的……你瞧不見公館裡燈火通明嗎!……主人一定在焦急地等待著我們的到來,因為我們來晚了。」
  
  艾布·阿塔希亞聽那一男一女的口音,覺得他倆既不是麥加人,也不是麥地那人,倒是更像巴格達人,心想定有不可言的秘密。
  
  片刻剛過,門開啟了,一女子探出頭來,手裡端著一盞燈,燈光照在臉上,面龐清晰顯現出來……那是一張俊秀的面孔,生著一雙黑眼睛,兩道柳葉眉,笑意盈容,發辮灑然後垂……看樣子顯然是個白種女僕,雖年已四十左右,然風韻猶存。艾布·阿塔希亞的目光一落到女僕身上,心跳個不停。因為他突然想起一張他所熟悉、喜歡的面孔;十幾年前,他曾熾熱地愛著那張面孔,但未能如願,留在心中的只有憂傷……他仔細打量那個女僕,想證實一下自己的猜疑,只聽那女僕熱情地說:「你們來啦?感讚真主……喂,裡亞士,你們來得好慢呀!」
  
  男子回答說:「我們不是故意來晚的,在路上遇到了好多麻煩!我們先到主人那裡,主人一直把我們留到天黑,方才離開,徑直往這裡趕……喂,阿蒂白,我們的女主人在這兒嗎?」
  
  艾布·阿塔希亞聽到女奴的話音,又聽到那男子呼喚女僕的名字,不禁一驚,心跳得更快,相信她正是他所愛過的那個女僕。他曾多次讚美過她,但不敢追求她。有一年的元旦,他贈送給馬赫迪一隻陶罐,內裝一件香衣,在衣角上寫上了幾句詩,表達他對那位女僕的追慕之意。詩云:

  我貪戀著世間的一件寶貝,
  
  儘管真主滿足了我的一切要求;
  
  雖然我無望得到那件珍寶,
  
  因你蔑視世間,我戀意依舊。
  
  馬赫迪明白他的意圖,想把阿蒂白賞給他,但阿蒂白急了,說道:「信士們的長官,難道您樂意將我推給一個陶器販子,一個靠做詩謀生的人?」
  
  馬赫迪說:「那麼,就把那隻陶罐裝滿錢,再還給他吧!」
  
  馬赫迪囑咐艾布·阿塔希亞不要再讚美阿蒂白。從此以後,艾布·阿塔希亞再也沒有提過她。然而對她的愛卻一直深深地刻在心中。馬赫迪去世,侍女們東分西散,阿蒂白的命運如何,艾布·阿塔希亞不得而知。那天夜裡,當阿蒂白突然出現在他的眼前時,青春熱血再次沸騰在艾布·阿塔希亞的心中……
  
  講到這裡,眼見東方透出了黎明的曙光,莎赫札德戛然止聲。
kuanchaos 發表於 2018-6-19 16:58

  第二百一十四夜

  夜幕降臨,莎赫札德接著講故事:
  
  幸福的國王陛下,那天夜裡,當阿蒂白突然出現在他的面前時,青春熱血再次沸騰在艾布·阿塔希亞的心中。
  
  阿蒂白回到便門內,吩咐看守人開門。門開啟了,那男子將一個孩子扛在肩上,那位女子將另一個孩子扛起來,阿蒂白在前面舉燈照明,相繼走進大門,步入庭院。
  
  時隔不久,艾布·阿塔希亞看見胡同裡有個騾夫趕著兩匹騾子走去。他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思考著自己所看到的情景,忘掉了自己的來意,很想探索那個秘密,尤其聽他們問起女主人之後。他想:「那位女主人究竟是誰呢?說不定此事中有什麼秘密,一旦弄清,會發一筆大財。」他決定遲一會兒進門,免得那家的人知道他曉得那兩位來客的秘密,進門之後,再設法探索。聽到大門吱吱響聲,見門已經關好,艾布·阿塔希亞方才走上前去,輕輕叩擊門環。裡面有人問道:「誰呀?」
  
  艾布·阿塔希亞再叩門,門開了,一個黑膚色的奈巴特人探出頭來,那就是方哈斯的看門人,名叫哈亞。哈亞認識艾布·阿塔希亞,曾不止一次見他來訪主人。不過,此次見艾布·阿塔希亞夜半而至,不禁驚異十分,但還是表示歡迎,打開門,忙請他進來。艾布·阿塔希亞進了門,顯得疲憊不堪,問道:「哈亞,主人在家嗎?」
  
  哈亞操著奈巴特人口音答道:「在呀!你想見我們的主人?」
  
  「如果不是看到這裡燈火輝煌似同白日的話,我是不會在這個時辰來拜訪你們的。據我所知,方哈斯是不常熬夜的。而今夜的公館卻燈火輝煌,我感到奇怪,很想知道這裡在舉行什麼晚會。我想不是結婚盛典,就是有貴客臨門。」
  
  這話中頗有開玩笑的意味,期待看門人吐露一點什麼消息。
  
  「沒有什麼大事,但我不曉得究竟為什麼舉行晚會。」
  
  話未說完,哈亞突然改變了話題:
  
  「你現在就想見老爺嗎?」
  
  「是的……他在哪裡?」
  
  「我這就給你叫去!」
  
  哈亞快步離去,穿過走廊,登上樓梯。艾布·阿塔希亞相跟而去,唯恐等在外面會發生什麼意外,使他無法上樓。走廊裡及樓梯上燭光通明,可路上連一個僕人也沒看見,而且聽不到任何喧鬧聲。艾布·阿塔希亞知道來者希望保密。
  
  哈亞來到艾布·阿塔希亞與方哈斯常坐的房間,見那裡漆黑一片,隨即點著一枝蠟燭,請客人進屋坐下。哈亞去喊主人,艾布·阿塔希亞坐在屋裡,邊等候邊思考留在公館中過夜的辦法。他很想知道那些客人究竟在公館的什麼地方。忽然聽到孩子的笑聲,知道他們就在離那裡不遠的房間。
  
  哈亞回來告訴說:「老爺已經上床休息,我把他叫醒吧?」
  
  聽說主人已經睡覺,艾布·阿塔希亞心中暗喜,當即回答道:「讓主人睡吧!我明天早晨再見他。」
  
  說罷,他伸了伸懶腰,打了個哈欠,顯出疲勞、睏倦的樣子。哈亞問:「你想睡呢,還是先吃些東西?」
  
  「我不吃什麼,只是覺得有些累。我一路騎牲口,走了那麼長的路,實在累得很。走近公館時,見燈火非同往常,便想來找方哈斯一起聊天,於是打發走了牲口和騾夫。我不曉得,假如我想離去,是否能在附近找到牲口?」
  
  「你如果一定要走,那就從牲口圈裡牽一頭牲口,因為這裡有的是牲口。不過,我認為你沒有必要這麼急,你今夜就宿在我們這裡好了!若想睡覺,我現在就領你床鋪齊備的房間去。」
  
  「燈火如此耀眼,我睡不著覺呀!」
  
  「我們已經開始熄燈,過不了多大一會兒,你就會看到公館一片漆黑。」
  
  「如果是這樣,我就在這裡住一宿,明天再回去。我來找方哈斯,有要事相商,蒙真主默助,可望從中得到一筆可觀收入。」
  
  看門人一聽,更想留客過夜了。他知道,雖然這家主人家財萬貫,但貪財慾望有增無減;為了撈錢,良心盡喪,不擇手段。在主人看來,世上的大多數人迷失了方向,盡堅守那種毫無意義的東兩,顧及什麼體面、尊嚴,從而空耗生命,白白失掉了許多發財良機;尊嚴又有什麼用呢?!饑餓之時,不能飽人之腹;口乾之時,不能解人之渴……而錢,在主人看來,那是權力或權杖;誰握住它,就成了君王,一呼百應,群人向之低頭,眾友為之效勞。這些就是方哈斯的生活準則,艾布·阿塔希亞對此了如指掌。因此,艾布·阿塔希亞常藉助於他,使二人同時發財,而他今夜來的目的也正在於此。
  
  看門人知道艾布·阿塔希亞帶來了令主人高興的消息,再三要他留下過夜,讓他跟自己到房間去。
  
  艾布·阿塔希亞邊走,邊左顧右盼,但願能夠了解一下那幾位客人的秘密。哈亞站在一房門前,打開門,自己先端著蠟燭進屋,隨後請艾布·阿塔希亞進門。艾布·阿塔希亞進門一看,只見地毯上鋪著褥子,急忙說:「這褥子乾乾淨淨……真主賜福給你!」看上去客人想睡覺,哈亞便告辭了。
  
  艾布·阿塔希亞已弄清那幾個人住的地方。哈亞走了,公館中的燈火熄滅了,人們也都已睡下,艾布·阿塔希亞摘下頭巾,脫掉斗篷,穿上軟底鞋,走出房門,摸著牆走去,兩膝不住地打顫。人們已經睡熱,公館內一片寂靜,很快便可知道那個房間的秘密,即使聽不到什麼聲音,但門縫裡透出來的光,足以充當他的嚮導。
  
  艾布·阿塔希亞剛一靠近那個房間,便聽到裡面的人低聲竊竊私語,彷彿怕別人聽見他們在說什麼。他站在那裡,透過門縫朝裡看去,見房間正中央坐著一位女子,身穿帝王禮袍,一派天使姿容,懷抱著那兩個孩子,吻了又吻,二目中淚珠欲滴,面浮悲喜交集表情,令人琢磨不清她因喜而哭,還是因悲而泣。艾布·阿塔希亞仔細打量那女子,看上去有二十五歲到三十年紀,容貌俊秀,儀表端莊,實屬罕見,儘管他在哈里發宮、相府見過無數美女佳人。他覺得房間正中落座的那位女子,美貌、氣質世間無雙。
  
  再細觀察她那種莊嚴表情,便會發覺那種表情來自她那雙眼睛。她那雙眼睛並不大,也不寬,但卻炯炯有神。她的眼睛並不像別的美女那樣倦怠無神,而顯得敏銳鋒利,令男子感到那目光總是瞧著自己,穿胸透心,將種種隱秘一覽無餘。那位女人的皮膚並不是當時人們崇尚的白色,而是褐中透紅;她一聲不響,就像鏡中人那樣,有情無聲。
  
  艾布·阿塔希亞看到那女子纏著綴有寶石的額帶,不禁一驚,因為他從來沒有見過那樣的裝飾品。他知道,第一位戴這種寶石額帶的是馬赫迪的女兒,即拉希德的胞妹。因為那位公主的前額格外寬,影響她的美貌,於是戴上那種額帶,以遮其醜,遂成了一種美飾發明。
  
  那女子梳著賽基娜式的髮式;因這種髮式的發明人是侯賽因的女兒賽基娜,故而得名。她的前額上垂著一種鑲嵌鑽石的飾物,形似飛鳥,眼睛用純綠寶石製成,翅膀上嵌有紅寶石和鑽石,排列有致,在明燭下閃閃放光,令人感到照亮房間的不是蠟燭,而是那枚精美的頭飾。她矇著一淡紫色金線繡花紗巾,一對耳環上各有一顆鴿子蛋大小的珍珠,脖子上戴著一條寶石項鏈,人與頭飾相配,若珠聯壁合,似天衣無縫。
  
  女子的衣料儘管昂貴,但顯得樸實無華。衣呈天藍色,邊角處均有精緻繡花。艾布·阿塔希亞細看,不勝驚異,心想:「這位天仙無疑是拉希德家的人,定有什麼奧秘;一旦弄清,少不了要發一筆大財。」
  
  再朝房間各個角落掃視一眼,只見那一男一女仍然穿著希賈茲人服裝,恭恭敬敬地坐在地上;看得出,那男子已入壯年,頭髮和鬍鬚已現斑白。艾布·阿塔希亞凝視打量那位男子的面孔,覺得他並不像貝都因人。斷定他為了達到某種目的,進行了一番喬裝打扮。至於那個女人,看上去則像一個女僕,如今年紀已經大了。最引起艾布·阿塔希亞注意的還是阿蒂白。但見她坐在那張椅子前,正好言勸慰自己的女主人……艾布·阿塔希亞細看阿蒂白,見她的面部風韻猶在,只是比先前胖了些。那天夜裡,阿蒂白沒蒙頭巾,頭髮梳成十幾條辮子,每根辮子的末梢,都繫著一塊銀圓或一種裝飾物。她的脖子上戴著一條華貴項鏈,手腕上戴著鐲子,身著綠底紅花綢袍。
  
  眼見此情此景,艾布·阿塔希亞驚奇不已,心中激動,兩膝不住地相互撞擊;因為只有彎著腰才能透過門縫往裡看,所以腰背都覺疲勞。但是,他仍然堅持著,邊看邊傾聽他們在談些什麼。首先傳入他耳中的是阿蒂白的話。她說:「小姐,沒有什麼過不去的。您哭什麼呢?」
  
  那女子摟著兩個孩子,抬頭望著阿蒂白,聲音哽咽地說:「阿蒂白,我心想,這是我最後一次看見他倆了。」
  
  「小姐,我們請求真主襄助,但願你能像今天這樣,每年有數次機會見到他倆。這位就是裡亞士,真主護佑他,每當聽到您的吩咐,他就會到我們這裡來的。但願天隨人意,讓他倆時時刻刻陪伴著您。」
  
  姑娘嘆了口氣,說:「哎,阿蒂白呀,你在夢想不可能實現的事啊。要知道我們的敵人殘忍凶狠,不仁不義,貪圖享樂,為所欲為,只顧自己。至於別人渴死、餓死或鬱悶而死,他則一概不聞不問。他只關心自己,毫無慈憫之心!」
  
  說著,姑娘從自己的衣袖裡掏出一塊繡花綢帕,擦了擦眼淚。
  
  阿蒂白說:「小姐,那些男人正是這樣。他們大權在握,把自己看得比女人高貴得多,禁止女人與他們享有同等權利。一個男人可以娶幾個女人為妻,並且任意納妾,霸占女僕,但卻不讓女人同自己相愛的一個男人結為百年友好。」
  
  那女子打斷女僕的話說:「男子中,沒有一個像我哥哥那樣行事的;女子裡,再也沒有像我這樣命苦的。我哥哥把我許配給一個他所喜歡的男人,然而卻不讓我們共享真主賜予的那份幸福。與此同時,在他的宮中卻集聚了成群的羅馬、土耳其、波斯、信德美女,其中有白膚色的,也有黃、紅、褐、黑膚色的。」說到這裡,女子咽了口唾沫,擦了擦眼淚。那兩個孩子仍在她的懷裡,其中一個稍大的孩子,用驚異的目光望著她的面孔。見她哭,也跟著她哭起來。那稍小的孩子,見哥哥哭,他也哭,接著阿蒂白也哭了起來。霎時之間,房間內哭聲一片。
  
  阿蒂白克制著自己的情感,安慰她說:「小姐,您也知道,您的哥哥是信士們的長官,他之所以不讓您與那位宰相結婚,無非是因為他沒有本事。公主您,又是哈里發的胞妹,血統高貴,與先知的叔父一脈相承。至於那位宰相,不過是個波斯奴隸,怎配與您結配成親呢?像您這樣的大家閨秀,應該與哈什姆人的後裔結親。人們都知道,信士們的長官很喜歡自己的胞妹;他阻攔這樁婚事,目的全在提高您的地位。」
  
  「阿蒂白,你這個該死的,難道你還蒙在鼓裡?如果哥哥真認為與奴隸或僕人結婚有礙於哈里發尊位,那麼,他為什麼與一女奴結婚,並且生下了兒子,還要兒子繼承王位呢?難道說女奴比男奴的地位高?此外,他的宮中奴婢成群,他隨意納妾,連婚約都沒有。看起來,我哥哥很喜歡、敬重堂妹祖貝黛,可是,他為什麼不與她結為夫妻呢?他總想施展自己的權威,但又找不到對象,看我軟弱,因而就欺負起我來。他把一個青年介紹給我,而且認為我的哈什姆人堂兄中再也沒有比他更好的男人了。讓我同他結了婚,之後卻又禁止我與他接近,致使我們認為接觸就是犯罪,生怕人們知道我們的秘密,好像我們成了通姦、姘居,求真主襄助,事情到了這個地步,誰又敢在我哥哥面前為我說兩句公道話而不怕自己的生命遭到威脅呢?」
  
  講到這裡,眼見東方透出了黎明的曙光,莎赫札德戛然止聲。
kuanchaos 發表於 2018-6-19 17:00

  第二百一十五夜

  夜幕降臨,莎赫札德接著講故事:
  
  幸福的國王陛下,阿蒂白好好安慰了小姐一番。
  
  這時,艾布·阿塔希亞弓腰透過門縫往裡看,兩腿不住打顫,而且屏住呼吸,生怕有人聽見,已感背痛腰酸。
  
  從那一番對話中,他知道那位女子就是拉希德的胞妹阿芭薩公主。他曉得,拉希德把妹妹許配給了自己的宰相賈法爾·伊本·葉海亞·巴爾馬克。因為拉希德喜歡這位宰相,希望常與他相見,不忍其遠離。與此同時,拉希德也很喜歡自己的胞妹阿芭薩,期望常常見到她……之所以將這位胞妹許配給賈法爾,不僅為了常見到妹妹,而且擔心由此而引起的某種後果……。
  
  從聽到和看見的情景中,艾布·阿塔希亞知道賈法爾已與阿芭薩結為夫妻,而阿芭薩懷裡的那兩個孩子,便是這愛情的結晶;阿芭薩生怕胞兄拉希德知道此事,進而將她殺掉……
  
  艾布·阿塔希亞的心怦怦跳個不止,為此發現而激動不已,認定這正是發財的良機。因為他知道賈法爾的敵對派往往用數以千計的銀圓收買此類情報,尤其是法德勒·伊本·萊比阿,其原因已在前面講過。艾布·阿塔希亞兩眼流淚,並非為阿芭薩的處境而動情,而是由於隔著門縫往裡看的時間太久了。他覺得自己要打噴嚏,擔心因之而使自己的事情洩露……於是急忙揉了揉鼻子尖,終於驅散了打噴嚏的徵兆,又開始了偵探活動。他聽到阿蒂白安慰阿芭薩:「別哭了!既然您克服了種種困難,看到了自己的兩個孩子,那就好好地看看他倆吧!命運如何,全靠真主安排!」
  
  阿芭薩擦了擦眼淚,懷中的兩個孩子驚異地望著她。阿芭薩見孩子眼裡噙著淚花望著自己,禁不住微微一笑,眼淚奪眶而出。她把大孩子緊緊地摟在懷裡,親吻孩子的雙頰、前額、頭部、脖子和胸脯,親切地嗅吸著孩子的氣息;孩子以為母親在逗自己,哈哈大笑不止……可是,他怎會曉得母親此時此刻的心境和情感呢?孩子畢竟是孩子,只曉得吃喝,只知道玩沙弄土,母親的乳頭是他唯一的希冀;斷奶之後,他所關心的仍然是自己的肚子,貪婪的是童車或皮球,用石子堆小屋,和泥捏泥娃娃玩……看到死蛇,認為是一條繩子……不怕搬遷,不畏困難,不知禍福;也許愛手中的某個玩具,勝過愛自己的親生父母,因為他喜歡抓到的每一件東西,就連到手的一隻小鳥兒,幾天之後突然飛走,他也會感到痛惜無比。母親究竟如何憐惜自己的孩子呢?孩子乃母親的心頭肉,是母親生命的一部分,心中崇拜的偶像……即使孩子不曉得母親是如何地喜愛自己,那也不能責怪他們,因為那是秘密,除了父母誰也不知。青年人,無論他們的感情升華到何種地步,無論他們與家庭的關係多麼親密,也不論他們對母親的關懷體察得如何深刻,只要他們還沒有生兒育女,沒有嘗過養育子女的甘甜和痛苦,就體驗不到父母的養育之恩。母親見子女活潑可愛而喜不勝收,聽到幼兒咿呀學語,感到無比欣幸;遇子女生病便心神不安,常伴病兒度過漫長深夜,少語寡言,連藥的苦味都不肯吐露……不到這個時候,青年人是體驗不到父母的養育之恩的。父母親總是聚精會神注視著孩子的一舉一動;想到孩子,就會放掉手中的活兒,覺得整個世界都變得狹窄了……尤其是母親,心總是與兒女緊緊相連,孩子走路時,母親的心與孩子一起走;孩子笑,母親為之心花怒放:孩子說話,母親傾耳聆聽,但願從孩子的話中聽到什麼令自己高興的話兒,即使聽不到高興的事兒,自己也心甘情願。母親在哺育孩子的過程中付出的辛苦越多,她便越發喜歡、慈憫自己的孩子。母親對於兒女的愛撫、慈悲之心,只有做了父母的人才會理解,而已經結婚,但尚未養育子女的夫妻,他們是無法理解母親對親生兒女的慈愛之情的;也許他們可以通過想像去理解,然而想像與現實之間的距離何止千里!
  
  阿芭薩的心在無望與希望之間動盪徘徊,邊落淚,邊親吻自己的兒子,而兒子卻笑著,天真無邪、幼稚純潔充分表現在每一個動作中。人們總把兒童比作天使,因為他們是純潔、神聖、忠誠的典範,他們從不掩飾自己的感情,從不隱瞞自己的心事,自然情感表露無遺……兒童最會自愛,只要看到某樣東西對自己有益,他都喜歡。兒童也有嫉妒心,但從不掩飾,而是全部表現出來,且毫無害羞之感。因此,兄弟倆當中有誰看到母親親吻其中的一個,那麼,另一個便撲到母親懷裡,彷彿想把兄弟擠走。
  
  阿芭薩吻了吻兒子,然後把目光轉向阿蒂白,情不自禁地說:「這兩個孩子多麼可愛!一個叫哈桑,一個叫侯賽因,多麼優雅的名字啊!哪怕是在簡陋茅舍,或在曠野上的帳篷中,真主會允許我與他倆生活在一起嗎?……」
  
  阿蒂白急忙答道:「真主是萬能的……您不認為他倆回到您的宮殿的時間臨近了嗎?!……黑暗即將過去,黎明近在眼前。不過,我真擔心有人知道您已回來,我們會面臨可怕處境。」
  
  「阿蒂白,我不忍心離去,但不得不離去啊……拿來錢了嗎?……把它交給裡亞士吧!」
  
  阿蒂白拿出錢袋子,遞給裡亞士。裡亞士接過錢袋子,謝過阿芭薩,然後站起來,上前親吻她的手……白拉照樣行事,吻過女主人的手。
  
  阿芭薩對他倆說:「關於哈桑和侯賽因的事,我沒有必要再囑咐你們了。這倆孩子是我的心肝。」
  
  哈桑的年齡大些,知道母親決心分別,見母親已經站立起來,便一下撲到母親懷裡,抓住母親的手,把面頰貼到母親的掌心上,聲音哽咽地說:「媽媽,跟我們一起走吧!告訴爸爸,讓他也和我們一起走吧!……」
  
  阿芭薩見孩子眷戀凝視著自己,且兩眼噙著淚珠,雙唇顫抖,想說話又說不出來,想哭又哭不出來,只是咽唾沫……聽到孩子那句話,看到那種傷感的情景,阿芭薩的心情自不待問,難以言狀。她怕骨肉分離,竭力克制著自己的情感,心中不勝鬱悶。眼見此情此景,聽見哈桑提到自己的父親,苦苦哀求母親讓父親和他們一起走,阿芭薩只覺撕心裂肝,恐懼不安,禁不住突然坐下去,將哈桑緊緊摟在懷裡,失聲喊道:「孩子,你說得對呀!」隨之痛哭不止,終於昏迷過去。
  
  阿蒂白站在那裡,觀察著女主人的一舉一動,心隨阿芭薩的感情一起一伏,很想好好安慰她一番……見她突然坐下去,恐怕她會昏倒,因為不止一次看到她昏過去了。
  
  聽到女主人一聲哭喊之後再無聲息,知道她已昏迷過去,阿蒂白急忙從蠟台上取下一枝蠟燭,匆匆向房門走去,喊僕人拿涼水為主人噴灑。
  
  艾布·阿塔希亞仍在門外站著,通過門縫往屋裡看……
  
  阿蒂白手舉蠟燭將門拉開,艾布·阿塔希亞大吃一驚,一時不知如何是好,似乎血管裡的血都凝固了,瞠目結舌,呆若木雞,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只覺眼前一片漆黑。
  
  阿蒂白以為他是僕人,於是喊道:「快拿水來!」
  
  她看他的衣著,知道他不是家奴,見他那樣呆站在那裡,又覺得非常奇怪。
  
  艾布·阿塔希亞愣了片刻,很快醒悟過來,扭臉想跑,剛一邁步,忽然想到阿蒂白認識自己。
  
  阿蒂白很快認出了艾布·阿塔希亞,心中不免生疑……但是,想到昏迷中的女主人,還是快步走到僕人房間,喊人去了。家僕端來水,阿蒂白忙為女主人噴灑,時隔稍許,女主人甦醒過來了。阿蒂白邊好言好語安慰阿芭薩,邊想著艾布·阿塔希亞……回憶著他看到自己時的不安神態,原來他正在那裡偷聽他們的談話,無疑聽到了其中的一些。阿蒂白心裡明白,艾布·阿塔希亞不應該知道這樣的秘密;如若不然,必將給阿芭薩帶來麻煩。阿蒂白好言安慰阿芭薩的同時,臉上卻掛著侷促不安的神情,一時不曉得該不該向女主人吐露此事。阿蒂白左思右想,決定瞞著阿芭薩,以免加重她的痛苦與恐懼。
  
  阿蒂白決計設法不讓艾布·阿塔希亞洩露這個秘密。想到這裡,她的不安心情消失了,又安慰起主人來。她示意裡亞士、白拉先把兩個孩子帶走,只見裡亞士站起來,將兩個孩子分別扛在兩個肩上,有說有笑,孩子高高興興,彷彿要赴什麼令人高興的約會似的。
  
  阿蒂白仍然守在阿芭薩的身邊。阿芭薩不時地嘆氣。裡亞士和白拉出門後,阿蒂白即吩咐取水的家僕去喊哈亞。僕人走去,片刻帶著哈亞回來。哈亞依舊睡眼蒙隴,因為喊他時,他還在睡夢之中。哈亞頭戴一頂小帽,只能蓋住部分頭髮。
  
  阿蒂白對他說:「小姐要你找個人,給這兩個孩子安排一條船,送他倆過底格里斯河……」
  
  講到這裡,眼見東方透出了黎明的曙光,莎赫札德戛然止聲。
kuanchaos 發表於 2018-6-19 17:01

  第二百一十六夜

  夜幕降臨,莎赫札德接著講故事:
  
  幸福的國王陛下,阿蒂白仍然守在阿芭薩的身邊。阿芭薩不時地嘆氣。裡亞土和白拉出門後,阿蒂白即吩咐取水的家僕去喊哈亞。僕人走去,片刻帶著哈亞回來。哈亞依舊睡眼蒙朧,因為喊他時,他還在睡夢之中。哈亞頭戴一頂小帽,只能蓋住部分頭髮。
  
  阿蒂白對哈亞說:「小姐要你找個人,給這兩個孩子安排一條船,送他倆過底格里斯河……」
  
  哈亞用手一指自己的頭,表示聽命,轉身出了房門。阿芭薩和阿蒂白一直在那裡等待著他。片刻過後,阿蒂白說有事要找哈亞,於是走出房間,正好看到哈亞回來,便叫住他,和他單獨說了一會兒。阿蒂白將一塊包著錢的手帕遞到哈亞手裡,說:「小姐讓我感謝你對我們的特別照顧。這手帕是她送給你的。」說完,又掏出一袋錢,遞給哈亞,說:「這袋錢交給方哈斯老爺。」
  
  哈亞連聲感謝阿蒂白……阿蒂白打斷他的話:「艾布·阿塔希亞在這裡呆了許久啦?」
  
  「他是今夜來的。」
  
  「你可要對我說實話……」
  
  「我說的是真話……今天夜裡,他去找方哈斯老爺,而方哈斯老爺已經上床睡覺了,我便請他在我們這裡過夜,他就住下了。」哈亞自信說的全是實話。
  
  「我有件事想麻煩你一下……能給我辦嗎?」
  
  「當然嘍!」
  
  「我希望你把詩人留在你們這裡,我明天早上回來之前,請別讓他離去。」
  
  哈亞對她的要求感到不解,說:
  
  「只怕老爺讓他走,不聽我的。」
  
  「你告訴老爺,就說哈里發想留他,有要事相商。」
  
  聽阿蒂白提到哈里發,哈亞的心怦怦直跳。因為他認為阿芭薩不過是巴格達宮中的一位年輕女子,那天夜裡借用那個房間,只是為了一件私事。哈亞說:
  
  「我將把此話向老爺轉達。」
  
  「你不要小看我這句話呀!」
  
  「遵命!」
  
  「給我們準備好騾子,我馬上就回來。」
  
  說罷,阿蒂白急忙回到女主人身邊,見阿芭薩等著,嫌她動作太慢,開口問起原因,阿蒂白說找哈亞準備騾子去了。阿芭薩信以為真,隨後二人出了房間,騎上牲口離去。
  
  哈亞思考著阿蒂白要他留下艾布·阿塔希亞的奧秘所在,但聽她提及哈里發,心中不免有些害怕……他決計明天早晨把阿蒂白的話轉達給主人,以便擺脫由此而產生的任何麻煩。大半夜已過,哈亞上床睡覺去了。
  
  艾布·阿塔希亞大吃一驚,急忙躲開阿蒂白,血管裡的血幾乎都要凝固了……但是,他以為阿蒂白沒有認出他來。他回到房間,關上門,雙膝不時相撞。他一聲不響,側耳傾聽,但願聽到傳來什麼聲音或動靜,以便曉得那種不期而遇會產生什麼影響……他屏住呼吸,留心細聽,夜幕濃重,阿蒂白的影像不時浮現在他的眼前……想到這次碰面的後果,心中不免有些怕意。他在的那個房間關閉著的窗子下臨著通往院大門的胡同。
  
  時隔不久,窗外傳來馬嚼子的響聲,隨之聽到馬夫們吵吵嚷嚷。艾布·阿塔希亞急忙站起來,透過窗縫向外望去,只見裡亞士和白拉帶著兩個孩子,騎著騾子走去。他很希望看到阿芭薩及其女僕,先聽到馬夫備牲口,繼而看到主僕二人各乘一匹騾子出了門,且見一馬夫的手搭在阿芭薩坐騎的臀部。阿芭薩身披斗篷,頭上矇著一塊纏頭巾似的東西,看上去像是著意化裝過的。知道那一主一僕果真走了,艾布·阿塔希亞方才放下心來,然後回到床上,開始思考他來找方哈斯的任務……他決計次日一早到方哈斯房間去,開門見山談自己的來意,然後再去艾敏家或法德勒·伊本·萊比阿那裡,帶上他倆派的人,以便物色女奴……
  
  艾布·阿塔希亞睡下不久,便聽到胡同裡人聲喧嚷,群馬嘶鳴,牲口籠頭辟啪作響,不禁心中一驚,忙跳下床,走到窗前,輕輕打開窗子……但見天已大亮。他探頭向外望去,見幾個人騎著馬;看鞍韉轡頭,知道那是艾敏的馬隊,禁不住心怦怦直跳。他仔細打量騎者,發現法德勒·伊本·萊比阿也在其中,周圍是艾敏的衛士們,其中多數人都是他所熟悉的,同時看見隊伍裡有一些奴僕。他聽法德勒說:「人們還在睡夢中吧?」
  
  一騎士回答道:「叫醒他們無妨,因為方哈斯老爺只在乎賺錢,不關心睡覺。」
  
  法德勒一陣大笑,然後說:「除非他認為我們是來沒收他的財產的,或者為了一件什麼要他的命的事……」
  
  「哈里發揮金如土,替哈里發收點錢,沒什麼可怕的。國家要人,包括哈里發,都需要女婢男僕,給這麼一個人帶來點麻煩,又有什麼了不起的呢……」
  
  說話間,一僕從上前敲門,騎士們相繼下馬。第一個離鞍的是法德勒。法德勒身材修長,略顯清瘦,鬍鬚稀疏,膚色褐中帶黃,年輕氣盛,容易發火,但他們有隱藏真實感情的習慣,使他能夠在敵人面前裝出友好的樣子,自己的意圖不易被對方發覺。具有這種秉性的人最善於掩飾內心情感,極有耐性,深藏不露,待時機一到,便會緊抓不放,一舉達到自己的目的。他們不像那種神經過敏、動則眼目和額頭怒氣四溢的那種人。因此,他們能夠沉著鎮靜,膽大心細,遇事不慌。
  
  艾布·阿塔希亞知道來者是法德勒,心想:「他來這裡,定有急事。艾敏喜歡縱酒狂歡,整日沉湎於音樂歌舞,很想得到一批女奴,故特派他來辦此事……」想到這裡,艾布·阿塔希亞生怕法德勒此行奪去他發財的機會,因為他還沒有見到方哈斯,於是急匆匆離開窗子,向方哈斯臥室走去。他看見公館裡的人們都動起來,走在前面的是哈亞,急速步入走廊,準備迎接來客。
  
  艾布·阿塔希亞一直走到方哈斯門前,見房門緊閉,邊敲邊喊道:「方哈斯老爺還在睡嗎?」
  
  片刻過後,屋裡傳出腳步聲,接著房門開啟了,方哈斯探出頭來,仍然穿著睡衣,除了褲子和襯衣,僅僅罩著一件馬甲……但見他睡意蒙朧,頭髮亂蓬蓬,鬢髮與鬍子相互交織在一起。他的鬍子已經斑白,分成兩束,長垂胸前。他的鼻子大而尖……因為心有些驚,且快步走來開門,所以襯衣半敞,脖子和胸部全露著,不僅皺紋清晰可見,就連卷曲的胸毛也裸露無遺,乍看上去,還以為他是個流浪漢呢!
  
  方哈斯揉著眼睛,用衣袖擦著眼屎走了出來,一看到艾布·阿塔希亞,便立即認出了他,隨後喊問道:「艾布·阿塔希亞……有什麼消息?」
  
  艾布·阿塔希亞進了屋,隨手關上門,回答道:「我昨晚就來了,帶著一項任務,當時您已睡下,只得等到這個時候。我見您久久不起來,便來把您喊醒,打攪您啦!」
  
  方哈斯捋了捋鬍子,扣好衣扣,說:「說不上什麼打攪。有什麼事,請講吧!」
  
  「您別怕,這是一樁賺錢的買賣。我鼓動我們的王儲大人弄一批女婢,他只能從您這裡買。詩人在哈里發們及國家要人眼中的地位,您是一清二楚的。王儲聽從了我的主意,我趕忙前來告訴您,您可千萬不要讓我白跑一趟。」
  
  方哈斯打斷他的話:「我明白……你只管放心……王儲的差使一來,我立即算你一股,真主會報償你的……這不就是你的要求嗎?你是個熱心腸,為我出了不少力氣……如果你有意,這筆生意一成,我就賞給你一個漂亮的女奴。」
  
  「如您所知,我是不需要女奴的。」
  
  方哈斯邊找外套,邊笑著說:「好吧……我明白你的意思。不過,你要知道……還有一個條件,買賣做成之後,才能滿足你的要求。」
  
  「買賣成功近在咫尺。因為艾敏已派法德勒·伊本·萊比阿前來,眼下已在閣下公館門外。我想他們已把他帶到奴隸大院去了。請千萬小心,不要讓任何人知道我們倆說了些什麼……」
  
  方哈斯伸手捂住艾布·阿塔希亞的嘴,說:「主呀,你多麼天真!我本以為你更聰明一點兒……」
  
  說罷,方哈斯攏了攏頭髮,捋了捋鬍子,緊了緊腰帶,披上大袍,步出房門,艾卜·阿塔希亞跟著出了門,只見哈亞快步朝他倆走來。
  
  哈亞一看到艾布·阿塔希亞,不禁一驚,想起阿蒂白的囑咐,打算叫住主人,除了告訴有客人來,還要把阿蒂白的託付轉達給他。不料方哈斯先開口說:「你的意思我明白。我這就去見他們……他們在哪裡?」
  
  方哈斯以為哈亞僅僅告訴法德勒到來的消息……哈亞一驚,未敢將自己心裡的話全部說出,尤其是在艾布·阿塔希亞面前。哈亞忙隨聲附和說:
  
  「法德勒·伊本·萊比阿先生來了,我把他們領到奴隸大院去了,他正在那裡等著您呢!」
  
  哈亞打算另找機會轉達阿蒂白的囑託。
  
  艾布·阿塔希亞望著哈亞,像往常一樣微笑著,並不知道哈亞心中在想什麼。哈亞恭恭敬敬地向他問安,繼之隨著他走去……
  
  講到這裡,眼見東方透出了黎明的曙光,莎赫札德戛然止聲。
kuanchaos 發表於 2018-6-19 17:03

  第二百一十七夜

  夜幕降臨,莎赫札德接著講故事:
  
  幸福的國王陛下,艾布·阿塔希亞望著哈亞,像往常一樣微笑著,並不知道哈亞心中在想什麼。哈亞恭恭敬敬地向他問安,繼之隨著他走去。
  
  方哈斯披著大袍,跌跌撞撞出了房門,穿過走廊,來到大門旁的一座小門,那就是奴隸大院的入口。進門一看,但見院子寬大,四周約有三十多間房。院中擠滿了法德勒的僕人,他們都目不轉睛地望著那些房舍,彷彿看到一種什麼罕見東西似的。小門內側有間房子,裡面鋪著地毯,靠牆邊擺著靠枕,牆上繪滿了彩畫。
  
  法德勒和幾個侍衛進了這個房間,在那裡等待著方哈斯的到來。方哈斯步入房間,見法德勒雙手搭膝,端坐房中央,便急忙走過去,微笑著,恭恭敬敬地俯下身去,親吻客人的手。法德勒一笑,抽回自己的手,說:「我們此次來訪,打攪你了!」
  
  「談不上打攪,主公,對我們來說,你們的訪問是莫大的榮興。」
  
  法德勒示意方哈斯坐下,然後說:「王儲大人想讓我們給他選一些會唱歌的漂亮女奴,我們本打算派幾個人來找你,但最後還是決定拜訪你一趟,順便看看奴隸大院。我們聽說你這裡的男奴女婢多不勝數,來自四面八方,膚色各不相同。」
  
  方哈斯受寵若驚:「貴客光臨寒舍,不辭勞苦,使我感到無比榮耀。有什麼事,說一聲就夠了。我們完全可以把整個奴隸大院搬到大人面前,何必勞主公遠道而來呢?這院中的奴隸,都是我花了很多力氣買來的,白、黃、棕、黑膚色的全有,有男有女,身材、語言、年齡各不相同。有生在伊拉克的,也有從遙遠的土耳其、羅馬、塔布爾斯坦、呼羅珊、信德、馬格里布買來的,還有斯拉夫、羅馬、土耳其、波斯、阿爾明尼亞、信德、柏柏爾等地的男奴女婢。」
  
  法德勒打斷他的話:「你這裡有善歌的女奴嗎?」
  
  「怎麼會沒有……她們就是從哈里發的御用歌手那裡學的歌,且會背許多詩,還會操琴擊鼓。有的會操四弦琴,有的會彈冬不拉,有的會打鈴鼓,有的會彈豎琴……」
  
  法德勒一笑,說:「好像你在描述哈里發的宮女們。不過,我認為你說的那些都是黃色、黑色皮膚的女奴歌手,而我們的王儲大人僅要白色女奴。」
  
  「您所要的,我這裡應有盡有。」
  
  「巴格達人通常是不教白女奴唱歌的。正如你所知,他們買來女奴,只是為了娛樂消遣。據我所知,教白色女奴唱歌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哈里發的御用歌手易卜拉欣·穆蘇里。」
  
  「我對閣下說過,我能滿足您的全部要求。」法德勒站起身來,方哈斯及眾侍衛相繼站起來。方哈斯在前面走,大家陸續出了房門步入大院,但見奴隸們紛紛為客人讓路。方哈斯帶路,法德勒緊跟其後,眾侍從跟著,一齊走進院子,來到右側的第一間房門前。那房門微微開著,方哈斯伸手將門打開,法德勒看到裡面有一群白膚色的小姑娘,最大的也不過十歲,一個個幾乎是赤身裸體,身上穿的破爛衣服只夠遮羞。臉面上游牧人的粗糙痕跡清晰可見,頭髮蓬亂散披,就像生來不曾梳理過似的;但一種自然的美卻表露在那一張張臉上,白裡透紅的面色標誌著她們個個健康無比。加上美麗的眼睛、金黃色的頭髮、透藍的眼珠,也有黑髮、黑眼珠的姑娘,更是標緻絕倫,人間難尋。
  
  房門突然開啟,姑娘們看到法德勒及其下人,立即像羚羊似的,一個個面浮懼色,紛紛東躲西閃。只是房間太小,無處躲藏,只有紥堆兒,相互掩映,眼睛注視著陌生人,有的哭泣,有的叫喊求救,但在場的人都不明白她們。
  
  眼見如此情景,法德勒不禁一驚,忙向方哈斯望去……方哈斯告訴說:「主公,看到這些情況,不要覺得奇怪!要知道,如今在王宮和相府的那些能歌善舞的美貌女婢,當初她們都是這個樣子。我之所以把你們先帶到這裡來,正是為了讓你們看一看她們初來時的情景,讓你們知道,要把她們培養成能賣一千、一萬或兩萬第納爾的歌手樂姬,我們要付出多少辛苦。」
  
  「確實是項艱苦的工作。法麗黛、穆娜、迪娜爾和烏姆·哈莉等歌女原來也像這樣粗俗嗎?」
  
  「是的,她們多數人來時都是這個樣子。」
  
  「都是從哪兒領來的?」
  
  「奴隸販子遠走土耳其、拉斯夫、羅馬等國,歷盡千辛萬苦,排除千難萬險,才把她們領來的。」
  
  「他們是怎樣找到的呢?」
  
  「有的是揀來的,有的是從她們的父母或親戚那裡低價買來的,然後用高價賣給我們。」
  
  「她們的年紀這麼小,就讓她們與自己的父母分開,把她們帶到異國他鄉,這不是犯罪嗎?」
  
  方哈斯害羞地笑著說:「主公,這說不上什麼犯罪。她們淪為奴隸,正是她們走向幸福道路的重要原因。因為她們可以遠離游牧環境,來到大城市,從而過上她們難以體驗到的豪華生活,尤其是那些姿色過人、聲音甜潤的女孩子。當然,並非每一個女孩子都能享受那份榮華,只有出類拔萃者才有那份福氣。我們賣她們時,要的價錢也高,說不定一個要賣五個或八個人的錢。哪個相貌出眾、天資聰穎、嗓音悅耳,我們就教給她唱歌、背詩,而其餘的女奴,我們則讓她們學些力所能及的家庭手工藝活兒。你們將看到這些房舍中的女奴等級各不相同。」
  
  法德勒聽後覺得奇怪,表示看夠了這個房間,把臉轉了過去。方哈斯急忙帶路來到下一個房間,打開門一看,只見那裡住的是黑皮膚、卷頭髮、扁鼻子的姑娘,法德勒認得出她們是黑種人。她們的相貌、潔淨程度遠趕不上剛才看過的那個房間裡的白姑娘,因為黑色最醜,根本無漂亮可言。方哈斯看出法德勒希望盡快離開那裡,於是帶他走去,並且說:「這些黑女奴是販子從蘇丹南方領來的。多數是搶來的,沒有付錢,所以我們賣的價錢也低。大多數人學習較重的服務性活兒,讓她們伺候白色女奴。」
  
  他們到第三個房間之前,方哈斯說:「這個房間住的是柏柏爾女子,是販子從非洲帶來的;主公知道,她們之所以來巴格達,都是為了抵稅。下一房間裡住的是黃膚色的信德女奴,再下一間住的是羅馬棕種女奴。其他一些房間裡住的那些女奴,大體上適於做姨太太、梳頭女僕、保姆、做飯的、烤麵包等類服務性工作。這一些房間裡住著各個等級的黑、白膚色男奴,他們學過做飯、烤麵包、清掃、馬夫之類的活計。他們當中有懂文學、會背詩、通阿拉伯語的人,也有歌手、酒友、善說笑話之類的黑、白男奴,年齡各不相同。」
  
  講到這裡,眼見東方透出了黎明的曙光,莎赫札德戛然止聲。
kuanchaos 發表於 2018-6-19 17:06

  第二百一十八夜

  夜幕降臨,莎赫札德接著講故事:
  
  幸福的國王陛下,方哈斯詳細介紹了女奴來歷。
  
  法德勒認為把那些房間全轉一遍太費時間,便說:「不要看這麼細了,因為時間不允許我們都看完,你就把最好的讓我們瞧瞧吧!」
  
  方哈斯說:「你想瞧瞧那些黑、白膚色女奴嗎?他們的情況與您看到的差不多。」
  
  「是的……讓我們看看女奴吧!」
  
  二人走過幾個房間,方哈斯推開房門,只見裡面住的是白膚色的姑娘,年齡在十五到二十歲之間。她們個個都顯得幼稚天真,衣著簡單,有的頭髮散披,有的編著辮子。個個都戴著耳環,脖子上戴著彩珠項鏈,無不具有女性的柔美與羞怯。她們看到法德勒及其手下人,不勝羞臊、害怕。
  
  法德勒的目光落到其中一位少女的身上,但見她二目閃爍著神奇的光,身材苗條,天真純潔的表情使她顯得更加俊美、端莊。法德勒對她頓生好感,隨用阿拉伯語呼喚她。她雖不明白法德勒的意圖,但知道是在喊她,於是慌忙躲到另一個女奴的身後,把臉扭過去,用手捂起來。少女驚逃的神采美姿,令法德勒心曠神怡,忙問:「艾布·阿塔希亞,或艾布·努瓦斯①在哪兒?讓他們給我們吟兩句詩來描繪一下這番美景啊!」
  
  方哈斯想起艾布·阿塔希亞,遂回過頭去,估計他就在自己的身後,然而出乎意料,沒有看到他的身影。要不是及時想到艾布·阿塔希亞囑咐保密,簡直會順口喊出他的名字。方哈斯說:「主公的稱讚很有道理。這個女奴是我們從塔布爾斯坦買來的,沒有比她更漂亮的了。但是,您將看到更加使您滿意的、假若您能看到那些巴士拉、庫法的混血兒女奴,保您一飽眼福。她們個個天生麗質、酥胸高聳,語音甜美,身段苗條、腰肢纖細、鬢角舒展,人人眼臉描墨、衣飾華麗。其中有的身材修長,膚色潔白;有的個子中等,膚呈褐色;有的小巧玲瓏,膚色偏黃。她們當中有的人臀部豐隆,直立之時,若把一罐水澆到她的頭上,你會發現她的大腿上連一滴水也不會沾。正像人們談論塔勒哈的女兒阿伊莎時說的那樣,假如她想站起來,便會有兩個人幫助她。」
  
  方哈斯雖然老氣橫秋,然而談起女人的美來,他卻口齒伶俐,眉飛色舞,令法德勒笑口難合。
  
  法德勒說:「方哈斯老爺,你描述美色,真是口才不凡哪!」
  
  方哈斯手捋鬍子,忙問:「主公,我們去哪兒?」
  
  法德勒說:「你就帶我們去看那些混血兒女奴吧!」
  
  方哈斯表示同意,隨即轉身向院子的另一側走去,法德勒及手下人緊緊跟隨。
  
  法德勒對手下人說:「看來你們站得有些累了,我現在帶你們去看看那些能背詩、會唱歌、善彈琴奏樂的女奴吧!」
  
  方哈斯帶領客人來到一個房間,推開房門一看,只見屋裡鋪滿地毯,四周放著靠枕,有三個白膚色女奴坐在那裡,身上散發著麝香的芬芳……其中有一女奴,紅薄襯衣外披著一件棗紅斗篷;頭頂一繡花額帶,兩束鬢髮自然下垂,髮束端部各繫著一塊紅寶石;長髮披背,烏黑閃亮;周身散溢著沉香與麝香的氣味。因為她的相貌最俊,故坐在其餘二女奴的前面……那兩個夥伴與她的衣著相仿,只是容貌、身條稍稍遜色。她的兩隻眼睛黑而明亮,像是塗著化裝墨似的……她的膚色清白,似水晶石一樣清晰透亮,脖子上掛著一條瑪瑙項鏈,端坐在兩女奴之間的一隻靠枕上。
  
  門開啟後,方哈斯先說:「喂,格蘭法爾,站起來,上前吻吻主公法德勒先生的手吧!」
  
  她聽說過這個名字,知道其人與宮廷的關係。她想站起來,然而因大腿太重,準備過程那樣久長,正如詩人所云:

  坐著是單個,
  
  站起似雙人。
  
  格蘭法爾慢悠悠地站起來,搖搖晃晃地走到法德勒面前,微笑著向他問安,躬身要吻他的手,法德勒急忙阻止。法德勒回頭用讚許的目光望了方哈斯一眼,方哈斯說:「主公跟她說幾句話吧!她口才很好。」
  
  法德勒向她問好,只聽她對答如流。聽其口音,法德勒知道她是巴士拉人,但膚色、相貌不同。他望著方哈斯問:「她是巴士拉人?」
  
  「不是,但她從小在巴士拉長大,原籍格魯吉亞。我把她買來時,她就像您剛才在第一個房間看到的那些小姑娘一樣幼稚。我見她聰明貌美,就把她送到我在巴士拉的一個顧主那裡,由他教她阿拉伯語、《可蘭經》和詩歌。她回來後,我發現她不僅口齒伶俐,而且嗓音圓潤悅耳,同時得知一些國家要人想效仿哈里發,教白色女奴唱歌,於是我想把她送到哈里發的歌手穆蘇里那裡,讓他教她唱歌。這件事不易呀,我花了許多錢,穆蘇里才同意接受她。我每天早晨讓她去學,學了一支又一支曲子,終於取得了今日的成果,不僅在巴格達的女奴中很少有人能與她相比,就是在哈里發宮中也是罕見的。」
  
  方哈斯邊說,法德勒邊仔細打量那位女奴的美貌。格蘭法爾假裝不聽方哈斯那些讚揚的言辭,轉身去摘掛在牆上的四弦琴,只見她的手一舉,衣袖下垂,露出戴著鐲子的細嫩腕子,衣袖的顏色也顯得清清楚楚。耳環閃閃放光,耀眼奪目。方哈斯說罷,法德勒問:「你說她通曉阿拉伯語,而且會背詩,是嗎?」
  
  「如果您樂意的話,可以問問她,聽聽她講話,或者瞧瞧她親手繡在額帶上的那些字嘛!」
  
  法德勒走上前去,仔細觀看女奴的額帶,只見帶面上用金線繡著兩行詩:

  並非艷色飾衣袖,
  
  倒是衣袖令色艷。
  
  法德勒大為嘆服,望著方哈斯,說:「好漂亮的額帶!好奇妙的手藝!多精美的一項發明、創造!——」
  
  方哈斯說:「我猜想您在讚美拉希德的胞妹阿麗婭。正是她為婦女們創造了美麗的裝飾品。」
  
  「你曉得她為什麼採用這種額帶嗎?」
  
  「不曉得……」
  
  「我把原因告訴你吧!……阿麗婭的前額寬,簡直有些醜,她想掩飾那個缺點,便用綴有寶石的額帶遮之。在那個基礎上,別的婦女稍加修飾,大為女性容貌增色。你所瞧見的比最初發明的美多了。」
  
  方哈斯知道法德勒要買這個女奴,但也希望他買下其餘兩個,於是向其中一個打了個手勢。那女奴心領神會,急忙躲到一個角落,面對掛在牆上的一面鏡子,不讓任何人看見她的臉。法德勒仍然在目不轉睛地望著第一個女奴擺弄四弦琴。方哈斯見第二個女奴已按自己的旨意行事,轉過臉去對法德勒說:「您瞧瞧這張小臉。喂,蘇斯娜,過來!」
  
  但見那女奴身著紫色長裙,大搖大擺走來。法德勒仔細觀看她的面孔,看到她的臉蛋上有用麝香寫成的字跡——「法德勒·伊本·萊比阿」。法德勒的目光為之所吸引,表示也想買下這個女奴。
  
  第三個看到買主的表情,恐怕把自己一個人剩下,於是躲到房間的一個角落,偷偷地擺弄著一個蘋果,然後轉身走到法德勒跟前,將蘋果遞到他的手中。法德勒接過蘋果一看,見上面用龍涎香寫著幾行詩:

  乘船者頭巾偏斜,
  
  因為他們疲勞神喪;
  
  熬夜人一旦困乏,
  
  便東倒西歪入夢鄉。
  
  法德勒知道那是艾布·戴赫伯樂·吉穆希的詩句。那首詩的下幾句是:

  我願為你當奴隸,
  
  連同我的衣物、馬韁,
  
  蒼天是何等不公,
  
  給你歡樂,讓我憂傷。
  
  彷彿這個女奴是說她願意跟著另外兩個夥伴一起走。法德勒欣賞她的聰慧,決計將三個全買下來。他本想買下她們之前聽聽她們唱歌,但怕誤了時間。此外,他也沒有娛樂的興趣,只不過是聽從艾敏的指令,來執行國家的某項政策罷了,故決心按時啟程。
  
  法德勒轉身離開那個房間,手下人也跟著走了出去。走在前面帶路的方哈斯說:「如果主公有意,我將讓您看看其餘的白、棕、黑膚色的女奴。不過,主公已經看見了我這裡的最佳貨色。」
  
  他之所以這樣說,目的在於催促法德勒買下他選定的女奴。他帶著客人們來到接待室坐下,然後吩咐僕人上茶。法德勒說時間緊迫,不容久坐,接著問道:「這三個女奴,你要賣多少錢?」
  
  方哈斯恭恭敬敬地站起來,回答說:「王儲大人有令,還講什麼條件或價錢?女奴是他的奴隸,我們都是他的奴隸,付不付錢一個樣。」
  
  法德勒知道方哈斯的策略,隨口說:「不錯,我們都是王儲的僕佣。可是,買賣究竟是買賣。」
  
  「賣也無妨,只是我羞於開價。主公就看著辦吧!」
  
  「你是貨主,你說價錢吧!」
  
  「像您這樣的,哪個不曉得市價呢?再說,王儲大人慷慨無比,只要貨色中他的意,出多少錢,他是不在乎的。哈里發付多少,他就付多少好啦!」
  
  說罷,方哈斯微微笑著,像是在開玩笑,或者認真與玩笑參半。法德勒闖:「哈里發付多少錢?」
  
  「一個比格蘭法爾或蘇斯娜還遜色的女奴,哈里發不是付了十萬第納爾嗎?」
  
  說罷,方哈斯笑了。法德勒也笑得前仰後合。法德勒說:「難道你不曉得那是哈里發初登基時的情況?當哈里發命令他的宰相葉海亞·伊本·哈立德付錢時,宰相拒付,哈里發大怒。葉海亞想說明國庫在這方面的沉重負擔,於是將錢換成十五萬迪爾汗,將之堆放在哈里發做小淨時經過的走廊裡。哈里發看到那麼大一堆錢,方才嫌花錢太多,知道那時的浪費情況了。」
  
  「如果王儲大人不同意照他父親那樣付錢,那就照他父親的宰相那樣付吧!」
  
  法德勒知道方哈斯指的是王儲的政敵賈法爾·巴爾馬克,隨之想起他倆之間的爭鬥。但是,法德勒假裝糊塗,臉上也沒有任何激動表情,只是問:「他付了多少?」
  
  「一個女奴四萬第納爾。王儲大人付錢少於這個數,怕不合適吧!不管怎樣,我先把女奴送進王儲宮中,他付多少都行。」
  
  這種討價還價,令法德勒感到心煩,而他又不能讓王儲顯得比其他政敵寒酸。當時,人們通常用慷慨來贏得政黨的支持,而方哈斯熟知那種鬥爭和所有人的秘密。他那樣說,因為他知道法德勒會拼命維護王儲艾敏的尊嚴,以保持王儲在國家要人中的地位,不至於處於被人瞧不起的境地,尤其在當時情況下。因為法德勒執意顯示艾敏的高貴,故使方哈斯的計劃大獲成功。
  
  法德勒說:「如果這三個女奴與宰相買的女奴屬於一個等級,你的要求當然是合理的。不管怎樣,這三個女奴嘛,我總共給你十萬第納爾。」
  
  方哈斯顯出不在乎錢多錢少的樣子,說:「主公不論付多少錢,都是對我們的慷慨好施。我們連同我們所有的一切,無不聽候大人調用。」
  
  法德勒對於那個猶太人的奴顏並不陌生,但他隨聲附和道:「真主嘉獎你,請派個可靠的人,把女奴送到王儲宮中,順便把錢取回來吧!」
  
  「我馬上送人去。錢嘛,不急不急呀!」
  
  說罷,法德勒及手下人站起身來,其中一名侍衛走到院子裡,令僕人們備好馬匹。法德勒邊對方哈斯說著客氣、讚揚之類的話,邊用纏頭巾將自己的鼻子和嘴遮住,以期掩飾自己來此處的真實目的……
  
  講到這裡,眼見東方透出了黎明的曙光,莎赫札德戛然止聲。
  
  【註釋】
  
  ①艾布·努瓦斯(756-813),阿拉伯詩人。生於伊朗的阿瓦士,曾在巴士拉和庫法求學。後為哈里發哈倫·拉希德和艾敏的清客。精通阿拉伯語,擅長抒情詩和諷刺詩,多以愛情和美酒為題材。文辭犀利、有力,刻畫了巴格達宮廷貴族驕奢淫逸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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