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一千零一夜 作者:不可考(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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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uanchaos 2018-6-18 12:04:05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04 50524
kuanchaos 發表於 2018-6-19 17:18

  第二百二十九夜

  夜幕降臨,莎赫札德接著講故事:
  
  幸福的國王陛下,祖貝黛的「靜宮」中有房數間,陳設各不相同,其中有一間阿爾巴尼亞式的,裡面的禮拜毯、靠枕等傢什皆備十套,總價要在五千第納爾以上,而且不算地毯、窗簾、壁帳以及金燭台;那裡點燃的龍涎香蠟燭是最貴重的東西,在祖貝黛之前,根本不曾有人使用過。
  
  艾敏來到花園,眾男僕迎上去,伺候他離鞍下馬。持矛騎士已經下馬帶路。二人行至花瓣覆蓋著的園中蹊徑,但覺濃郁芳香撲鼻而來,其中夾帶著香水的氣味……持矛騎士躬身讓路,艾敏獨自行至宮門前,見母親正站在那裡等候他……艾敏走近母親,母親把他摟在懷裡,想念之情難述,禁不住陣陣狂吻。艾敏親吻母親的手,只覺母親的手細嫩柔軟。祖貝黛臉色白裡透紅,面掛哈什姆族人的嚴肅表情,然而遮不住面相的甜潤與俊美。她生著一對黑黑的大眼睛,閃爍著聰明、銳利的光芒。她的面頰圓而舒展,一看便知生活富裕,心境寬舒。她生有櫻桃小口,鼻樑高高,下巴微凸,下巴與鎖骨之間,既無突起地方,也沒有凹進之處。
  
  祖貝黛皮膚白皙,身材修長,體軀微胖……倘若走路速度略快,兩肩與大腿便悄然顫抖起來。她身著紫色長袍,將內衣遮蓋得嚴嚴實實,外束金色腰帶,環狀腰帶上鑲嵌著寶石。她梳著一根辮子,頭纏額帶,但未綴寶石。當時,額帶剛剛興起,還沒有傳到一般婦女那裡,僅僅限於哈里發及王子家中的女子使用……情況類似於每個時代的衣飾,一種新式衣服,總是部分女僕先穿,同齡人仿而效之,然後在傳到普通婦女那裡。額帶本係拉希德的胞妹阿麗婭的創造,用以遮掩自己額頭上的缺點,並且綴上寶石,人們認為很美,爭相仿傚起來……而祖貝黛,認為自己出身名門、面相俊秀、聰穎超凡,沒有必要去效仿任何人,故採用不綴寶石的普通額帶,以避模仿之嫌……她的脖子上沒有戴項鏈,手指上沒有戴戒指,手腕上沒有戴鐲子,以便別人效仿她。艾敏看見母親的額帶,禁不住微微一笑,說道:「我看您在模仿姑姑阿麗婭的裝飾。母親,這額帶好看極了!可是,您的額帶上連一顆寶石也沒有。」
  
  祖貝黛笑了,然後用食指朝自己的腳指去。艾敏一看母親的雙腳,只見她的靴上鑲著寶石……艾敏驚嘆母親奢華、高傲,因為她是第一個穿鑲寶石靴子的人。
  
  艾敏跟著母親走去,但不知她要把自己帶往哪裡。他隨母親穿過走廊,登上若干台階,又穿過一道走廊,來到前面提到過的那個大廳裡……那裡的豪華擺設,並沒有使艾敏感到奇怪,但那裡另有一番景象,為艾敏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禁不住使他感到驚訝不已……他探頭向大廳望去,只覺麝香味撲鼻而來,同時看到門口上站著兩排窈窕淑女,一個個頭纏方巾,蓄著額髮或鬢髮,身著長袍,腰纏鑲金嵌銀腰帶,身材勻稱,酥胸高聳,手持麝香杯或香水瓶……艾敏萬分驚異,母親面無笑容。艾敏望著母親的臉,母親笑了。
  
  艾敏問:「母親,這都是些什麼打扮?我看您把這些女僕打扮成男僕了……」
  
  「孩子,我就是仿照你行事的呀……我見你把那些男僕們打扮得像女僕一樣,於是我便讓這些女僕們女扮男裝,但我稱她們為‘苗條淑女’,準備把她們當作禮物送給你。」
  
  艾敏聽後甚為高興……母子行至大廳中央,在為他倆準備好的鍍金檀木椅子上坐了下來。祖貝黛坐的椅墊,面兒是繡花緞子,裡邊裝的是鴕鳥絨。艾敏坐在母親身邊,母親的目光一直盯在兒子的臉上,彷彿總是看不夠似的。祖貝黛朝在場的男僕女人使了個眼色,只見他們相繼離開了大廳。
  
  廳裡僅剩下母子二人,祖貝黛面容上的微笑與和氣消失了,代之而來的是嚴肅與莊重表情,兩隻黑亮的眼睛裡閃爍著聰明的亮光,開口問道:「孩子,你昨天是怎樣過的呀?」
  
  「母親,正像您希望的那樣,我是在歡樂中度過的。」艾敏回答。
  
  「晚上……你為什麼隱蔽起來呢?」
  
  「誰告訴您的?」
  
  「我派去的雇工告訴我的。你躲避到哪兒去了呢?」
  
  「我躲到一個能夠聽到消息的地方去了。我本想來告訴您一個消息,想您聽了之後,一定會感到高興。您派人把我叫來,究竟有什麼事呢?」
  
  艾敏的肩膀靠在母親身上,母親用手撫摩著兒子的頭髮,深情地望著兒子。母親聽兒子那樣一問,微微笑著說:「我也有要事告訴你,希望你設法擺脫那個波斯人。」
  
  艾敏知道母親指的是賈法爾·巴爾馬克,禁不住一驚,說:「我要告訴您的,也是有關他的消息……您要說的究竟是他與那個阿里派分子的事,還是與我姑姑阿芭薩的事呢?」
  
  祖貝黛大驚,血直沖臉上湧,眼睛裡閃現出驚慌神情。她問:「你也知道阿芭薩的事?」
  
  「是啊……知道啊,我差點兒發火動怒。但是,我認為那件事近日對我們說來無關緊要,而那個阿里派分子的事,倒值得我們重視。」
  
  「哪個阿里派分子?有什麼事?我還沒有聽說過嘛!」
  
  艾敏正了正坐姿,隨後把昨晚從女僕那裡聽來的話,一五一十講給母親。祖貝黛邊聽邊望著兒子,兩眼中不時閃爍著驚詫的神色。艾敏說完,祖貝黛嘆了口氣,說:「那都是不珍惜真主賜予的權利的人應得的報應啊……你父親雖然聰明果斷,但他已經向這個波斯人投降了,就連哈里發職權也讓出去了,你父親僅僅留下一個空名……不過,不義之徒終究會自食其果的。」
  
  「我不否認父親放手讓那個人處理國事……可是,難道母親不認為那有助於保證工作正常進行嗎?哈里發能夠親自經辦所有的事嗎?」
  
  祖貝黛表情嚴肅地說:「放手讓他人處理國務,也許他有他自己的理由。可是,他有什麼理由讓人任意干預自家女人們的事呢……你的祖父馬赫迪——真主慈憫他老人家——雖然也使用、信任巴爾馬克家族的人,但從未放手到這種地步……你的伯父哈迪也不曾幹過類似的事,好像誰也沒有像你父親那樣幹過……」
  
  說著說著,不禁怒雲滿面,令人望而生畏。
  
  「母親,您說什麼干預女人的事,那是什麼意思?」艾敏問。
  
  「我是說,你父親讓賈法爾自由出入女子院,向他舉薦自己的女僕、姐妹和女兒,詭稱他倆之間情如一母同胞。因此,賈法爾出入哈裡髮妻室、女兒與姐妹的宮殿毫無顧忌,難怪賈法爾膽大妄為,做出那種事。」
  
  祖貝黛嘆了口氣,顯出十分生氣的樣子。她手裡拿著一隻杯子,裡面放著麝香,邊說話,邊不時地放在鼻子上聞一聞。當她盛怒之時,手指顫抖起來,杯子跌落在地上,麝香片撤在地毯上。艾敏邊揀麝香片,邊說:「他也闖入您的宮中來了嗎?」
  
  艾敏的臉上顯現出嫉恨的表情。祖貝黛提高嗓門喊道:「沒有……這個被護民哪敢抬眼看我呀!他從未來過我的宮裡,我沒托他,也不會托他辦任何事……」
  
  艾敏揀完麝香片,放入杯子,還給母親,然後說:「現在該怎麼辦呢?我們不應該掩飾這個人的所作所為。不然的話,事情就不好辦了,會因為這個人在我姑姑那裡犯有過錯,給我們帶來難以抹掉的恥辱……」
  
  母親打斷兒子的話,說:「孩子,我對你說過,關於你姑姑的事,應該責怪你父親,因為是他允許他的宰相到你姑姑宮中去,同她說話,為她辦事的。再說,賈法爾年輕貌美,一表人才,衣冠楚楚,香氣四溢,而你姑姑也不曾見過他以外的男子,故像烈火遇到乾柴……當然,這不能為他開脫背叛之罪……」
  
  說完,祖貝黛邊望著地毯上的孔雀圖,邊又開始擺弄起麝香碎片來了。艾敏心中甚不愉快,因為話說了那麼多,但仍未入正題,他始終不敢要求殺掉賈法爾,或者說他的什麼壞話。當他感到無能為力時,只有低下頭去,面孔上顯現出進退兩難、不知如何的神情……母親察覺到這一點,急忙安慰兒子:「我猜想,你想知道我打算如何處置這個人,是嗎?」
  
  艾敏情不自禁地叫道:「是的,母親!我都快憋悶死了。」
  
  「你認為我們把你姑姑的事情告訴你父親好嗎?」
  
  「我不知道好不好……我想只有殺掉這個人,天下才能太平。」
  
  祖貝黛笑了,伸出胳膊,抱住兒子的脖子,親吻起來。假若不是覺得一時事情難辦,慈憫的眼淚定會脫眶而出。她說:「我本想把你姑姑的事告訴你父親,但考慮到傳達這樣的消息,會惹怒你父親,傳言者的生命也會受到威脅,故只有作罷。現在,只能把那個阿里派分子的消息告訴他……」
  
  她壓低聲音,伸手從衣袋裡掏出一張卡片,遞給艾敏,說:「你不要以為我忘掉了為你向這個被護民報仇的事業……我永遠忘不了他去年在天房逼你寫誓約的情景,他厚顏無恥到了竟敢當著我的面侮辱你的地步……我已經寫好了幾行詩,詩中說明了我們的處境,想秘密把它送到你父親的手裡。我在詩中告訴你父親,這個人可能給我們的整個國家帶來災難……如果這樣警告還不起作用,我們再想另外的好辦法。」
  
  艾敏接過卡片,見上面寫著:

  請告訴那一國之主,
  
  請告訴發號施令的君王:
  
  賈法爾家財萬貫,
  
  與你完全沒有什麼兩樣。
  
  他建造的豪華房舍,
  
  波斯沒有,印度亦無雙。
  
  他家地鋪玉石珍珠,
  
  香氣四溢,盛檀香芬芳。
  
  我們內心恐懼難表,
  
  擔憂君去,由他稱霸王。
  
  奴才與主人共享樂,
  
  不僅放肆,亦格外猖狂。
  
  艾敏閱罷,心中豁然開朗。他說:「我想,這首詩定能送他一死……您決計把它送出去嗎?怎麼送呢?」
  
  「你用不著多操心,我將派一個探子把它丟到你父親的禮拜室裡。只要你父親發現了它,打開一看,那就達到了目的。否則,我另有成竹在胸,保險奏效……」
  
  祖貝黛說罷,然後站起身來。艾敏知道母親要出去,也站了起來。母子並肩走去,母親說:「我猜想你已經餓了……飯已備好,我們一道進餐吧!」
  
  「母親猜對了……我已很餓。我吃完飯就回宮去嗎?」
  
  「孩子,我很想你……我們就一起呆一天吧!」
  
  母子一道朝餐廳走去……
  
  講到這裡,眼見東方透出了黎明的曙光,莎赫札德戛然止聲。
kuanchaos 發表於 2018-6-19 17:19

  第二百三十夜

  夜幕降臨,莎赫札德接著講故事:
  
  幸福的國王陛下,且請母子進餐,讓我們回過頭看看伊斯梅爾·伊本·葉海亞及他到拉希德那裡執行任務的情況吧。
  
  昨天晚上,伊斯梅爾老人離開加法爾,決計天明前往拜訪拉希德,談哈迪之子加法爾及拉希德之女阿麗婭的事。
  
  次日天一亮,伊斯梅爾穿上黑大袍,戴好煙囪帽,騎上馬,直奔拉希德的永宮而去……他知道,拉希德性情暴躁,一旦發火,後果不堪設想,因而邊騎在馬背上,邊費盡心機,思考著如何啟齒談加法爾的事……可是,他還沒有靠近宮殿,卻看見市場上的人們迅速朝宮殿通往大橋的那條街湧去。伊斯梅爾急忙差人去打探原因,差使不久轉回報告說:「哈里發到舍馬西亞去參加賽馬……」
  
  伊斯梅爾痛惜事情如此不巧,心想任務難以完成,知道不僅僅早上見不到拉希德,即使等到晚上也無濟於事。因為舍馬西亞在巴格達的東郊,而且賽馬要一整天。伊斯梅爾離鞍下馬,躲到一個地方。
  
  時隔不久,他看見人們你擁我擠,爭相逃離,彷彿在被人驅趕似的。又見一群小奴僕,他們邊跑邊用彈弓射擊攔在路上的人們,為哈里發的隊伍開道。跟在後面的是步兵,人人佩戴著國家規定的標誌,有的手持利劍,有的舉著圓棒。走在步兵隊伍後面的是弓箭手,個個面部表情嚴肅,一聲不響。然後出現的是哈里發,只見他騎著一匹棗紅金鞍駿馬,其餘的馬匹則披著錦緞。拉希德頭戴高煙囪帽,身穿黑袍,袍角長垂,遮住了馬背……因為眾侍衛步行,只有哈里發拉希德一人騎馬,再加上他的帽子特別高,故人們一眼可認出他來。
  
  拉希德時年四十有一,面色紅裡透白,生著一雙大眼睛,炯炯有神。他的鬍鬚稀疏,唇間總是含著微微的笑意。他右手握著一根黑檀木杖,杖端鑲嵌著金質裝飾物。金鞍棗紅馬趾高氣揚,緩步朝前走去,好像知道自己背上坐的是何人似的。哈里發的身後有人撐著鴕鳥毛大傘為他遮陽,其後便是文武大臣的馬隊,但其中不見宰相賈法爾的身影。再往後是比賽用的馬匹,備的全是輕鞍,各有馬夫牽著。騎在馬上的那位是馬夫班長,土耳其人,養馬技術高超。跟在隊伍最後的是一群小奴僕,驅趕著人們,不讓他們跟在隊伍後面。
  
  伊斯梅爾站在那裡,用哲學家、思想家的目光望著那支隊伍,驚嘆人們為什麼重虛假外表勝過嚴峻現實……他望著拉希德身旁的那些顯貴、將帥和哈什姆族人,完全知道他們在想些什麼……其中有的人對拉希德恨之入骨,盼之早死,有的人還是熱愛那位哈里發的,也竭誠為之服務,不過都是為了自己的私利罷了。他想到自己,想到此行的目的,憂國之心難平,衷心期待國民相安無事。
  
  伊斯梅爾一早出發,卻沒有完成任務,深感遺憾,只有上馬,打道回府,準備來日再做努力。
  
  第二天早晨,伊斯梅爾穿好衣服,即帶上兩個僕人,直奔永宮而去。
  
  永宮有四道圍牆,經過四道門,方才能夠到哈里發的議事大廳,而且每道門上都有衛兵把守。伊斯梅爾騎著馬穿過第一道門,衛兵立正敬禮,因知道他是哈什姆族顯貴,且在拉希德那裡享有崇高地位,故未加阻攔。進入第二、第三道門,衛兵照樣向他致意行禮。來到第四道門,一個宮僕接過馬韁,伊斯梅爾在宮僕的引導下,向平民接待院走去。他來到哈里發接見平民的大院裡,但見那裡有房數間,裡面有許多位詩人、文學家及賓客,或坐或站,等待著拉希德呼喚他們。因為那裡人聲鼎沸,而且沒有衛兵站崗,伊斯梅爾知道拉希德不在那裡,所以感到有些奇怪。他正想找人問一問,只見拉希德的掌刑官邁斯魯爾跑來,老人感到甚是不快,因他知道邁斯魯爾是法爾加那人,性情粗暴無比。
  
  邁斯魯爾低下頭親吻伊斯梅爾的手,老人急忙縮回,繼而問哈里發在那裡。邁斯魯爾答道:「哈里發在貴賓院。」
  
  「今天是接待平民的日子,怎麼會在那兒呢?」
  
  「他本想坐在這裡,但印度國王派遣的代表團來了……於是,他決定去貴賓院會客,因為那樣更莊重一些。」
  
  伊斯梅爾向貴賓院走去。他還沒有走到貴賓院,便看見兩排土耳其雇傭衛兵站在那裡,甲胄裹身蓋面,僅僅露著兩隻眼睛。見此情景,伊斯梅爾忍不住問邁斯魯爾:「這些兵怎麼啦?他們身裹甲胄,像在戰場上,原因何在呢?」
  
  「哈里發得知印度國王派來使者,想給他們一個下馬威,好讓他們告訴他們的國王,親眼看到了伊斯蘭的力量,所以命令這些衛兵如此列隊迎候。」
  
  得知拉希德有意顯示國威,伊斯梅爾心中暗喜。但是,他馬上又想到國家面臨的隱患,不免憂慮頓生。他克制著自己的情感,穿過披甲持劍的兩排衛兵之間,登上白色與綠色大理石砌成的數級寬大台階,走近宮院大門……邁斯魯爾首先報告門衛官,請求進門入院。
  
  片刻之後,邁斯魯爾出來喚伊斯梅爾進去……在門衛官的引領下,伊斯梅爾進入一條鋪著紅瓷磚的走廊。行至走廊盡頭,看到三條雄獅似的大狗,脖子上繫者鐵鏈子,由三個男子牽著。從他們的相貌和膚色上看,知道他們是印度人,都光著頭……看到那樣大的狗,且只隻眼中閃著凶狠的光,伊斯梅爾頗感害怕,心裡不住地打鼓。
  
  伊斯梅爾終於壯起膽子,穿過柱廊,宮僕們一一向其致意,來到一個滿鋪華貴地毯的大廳,而且地上蓋著獅虎毛皮,角落裡放著燭台,上插著五彩蠟燭。伊斯梅爾站下來,裝作細心觀看刻在四壁上的詩句、格言,心想要見哈里發,也許還要取得第二次許可才行。稍頃,門衛官出來了,示意他往前走,像他這樣的,無須乎再次得到允許。
  
  伊斯梅爾行至一座掛著金絲繡花緞簾的門前,門衛官用左手掀起門簾,伸出右手示意老人進門。伊斯梅爾抬腳邁步,走進一座長寬各三十腕尺的大廳,柱子全是大理石的,牆上有用金銀線條勾勒的陸海景物圖,其間穿插著用金水描成的詩句與格言。大廳的地上鋪著一塊黃絲地毯,好像是仿照波斯地毯精心製作而成,上面織有彩色艷麗的圖畫,樹木、河流、飛禽、走獸、魚藻,令人一看,彷彿置身於花園之中:金黃色的果子掛滿枝頭,小溪流水嘩啦作響,百鳥放開歌喉鳴唱。地毯的邊角上織有美麗的圖案花紋。大廳的巨大圓頂坐落在三個圓拱上,每個圓拱又由五根圓柱支撐著;圓屋頂上繪著彩畫,描有文字。大廳中間懸掛著用中國絲綢做的幔帳,將廳堂分成兩部分,把哈里發與客人們分隔開——按照當時的習慣,只有哈里發叫到某個人時,才能撩開幔帳,走去拜見君王。
  
  伊斯梅爾見幔帳外供哈什姆族人坐的椅子上空無一人……當時,哈什姆族人被稱為王孫貴族。放在那些椅子前的靠枕,則是供文武官員用的……頭戴金銀絲繡帽子的幾個印度人就坐在那裡,他們穿著印度織物做成的衣服,上印有彩畫,畫的多是象之類的大動物。他們的脖子上戴著貴重寶石項鏈,上面串著金質避邪符,代表著他們崇拜的偶像。他們謙恭、畏縮地坐在那裡,等待著哈里發呼喚……他們面前的地毯上放著他們國家製造的寶劍,名叫「青石鋒」。伊斯梅爾一看便知他們就是印度國王派來的代表團。走廊盡頭那幾個牽狗的人也是代表團的成員。
  
  掀幔帳的人示意伊斯梅爾入內,先坐在椅子上,等候拉希德接見完那些印度人再進去。伊斯梅爾已經聽到拉希德清嗓子的聲音,知道他在裡面的寶椅上坐著。伊斯梅爾擔心賓客在場,影響他與哈里發暢談,決計坐等接見結束再進去。之後,便聽到拉希德通過譯官與印度客人交談起來,而擔任翻譯的正是掀幔帳的那個人。當時,他們也專挑通曉數國語言的人來充當掀帳人。
  
  拉希德問代表團團長:「你們給我們帶來了些什麼?」
  
  「帶來了無比銳利的寶劍——‘青石鋒’。」印度代表團團長回答道。
  
  拉希德讓侍衛取來阿慕爾·伊本·慕阿迪·克爾布使用的「薩姆劍」,令一土耳其雇傭兵舉起「薩姆劍」,將印度人送來的「青石鋒」一一砍斷,再讓印度人看那口寶劍……只見印度人一個個瞠目結舌,魂不附體,垂頭喪氣。
  
  拉希德又問:「你們還有什麼?」
  
  「我們帶來了足以鬥過雄獅的寶犬。」印度人異口同聲回答。
  
  伊斯梅爾一聽,心裡更加害怕。拉希德說:「我們這裡有獅子……請你們放出一條狗,讓它與雄獅搏鬥一番……我們通過天窗觀戰。」
  
  掀帳人外出通知印度人把狗牽到廳外,同時令一個宮僕告訴養獅人放出一隻雄獅,讓狗與獅子在一片曠場上搏鬥。伊斯梅爾確信那條大狗定將雄獅撕個稀爛……果然不出所料,雄獅頓時皮肉分家。拉希德隔著天窗望到了獅狗搏鬥的全過程。賓主回到大廳,拉希德問團長:「你們從哪裡弄來的這種狗?係何品種?」
  
  他們回答道:「這是蘇尤爾狗,就生活在我國,舉世無雙,天下無敵。」
  
  「我想留下它……請你們隨意挑選我們的國寶。
  
  「我們只想要砍斷我們‘青石鋒’的那種寶劍……」
  
  「按照我們的宗教習俗,我們不送給你們武器。如若不然,我們是不會舍不得把它送給你們的。還是請你們另挑選別的寶貝吧!」
  
  「我們不想要別的。」
  
  「寶劍不能作為禮物來送!」
  
  之後,拉希德下令送給他們大量珍寶,並給了他們最高獎賞。印度人離去了,一個個打內心懼怕哈里發的威嚴……
  
  講到這裡,眼見東方透出了黎明的曙光,莎赫札德戛然止聲。
kuanchaos 發表於 2018-6-19 17:23

  第二百三十一夜

  夜幕降臨,莎赫札德接著講故事:
  
  幸福的國王陛下,拉希德下令送給他們大量珍寶,並給了他們最高獎賞。印度人離去了,一個個打內心懼怕哈里發的威嚴。
  
  伊斯梅爾等在外面,又思考起自己來訪的目的,想跟哈里發單獨談談,不期望有其他哈什姆族人或別人在場……他決定抓住機會,完成自己的任務。印度代表團剛一離開,掀幔帳的人便走來對伊斯梅爾說:「哈里發知道您來了,讓我喚您去見他。」
  
  伊斯梅爾說:「在我與哈里發談完之前,我希望你不要讓任何人進來。」
  
  伊斯梅爾來到幔帳另一側,只見拉希德坐在鑲嵌著寶石的純金御椅上。御椅放在位於大廳中央兩根裹著金線織物柱子之間的講台卜。每根柱子的旁邊,都站著手持蠅拂或絹帕的宮僕。講台後面兩側站著兩個雇傭衛兵,各持一把出鞘利劍。那講台上有傘狀頂,由鑲嵌著烏色檀木柱支撐著;黑錦緞做的頂棚上,有用金線繡成的美麗圖案;前面及兩側垂有穗狀飾物,每個穗狀飾物上掛著一枚金質新月,新月上繫著一顆顆巨大的珍珠,或紅、黃、藍色寶石,排列整齊有序,光澤耀眼奪目。
  
  拉希德端坐在傘下的御椅上,身穿接見來訪帝王或代表的專用禮服,令人望之,可以一覽伊斯蘭教尊嚴、伊斯蘭帝國國威及哈里發英姿。那天,拉希德頭戴矮煙囪帽,周圍包著黑繡花頭巾,外纏幾條寶石串珠,頭巾皺摺處填滿寶石。他的前額上方有一劉海式的裝飾物,全部用金絲編織而成,上面嵌著紅、綠寶石,向前凸起,好像孔雀冠,其根部鑲著三顆鴿子蛋大小的珍珠……他身著一件黑大袍,外罩先知曾經穿過的披風。
  
  來到這樣一座講台前,誰能不望而生畏呢?伊斯梅爾並沒有什麼畏懼感,因為這在他看來,已習以為常。這位老人是個有識之士,不會被豪華、威嚴的外表所迷惑。雖然如此,但他一直在考慮著哈里發權位的現狀,擔心哈里發統治每況愈下……他知道拉希德容易激動,而且一旦發怒,往往魯莽行事,不計後果。
  
  伊斯梅爾一看見哈里發,便高聲說:「臣恭請哈里發聖安……願真主襄助哈里發!」
  
  拉希德動了動,彷彿想站起來,以示敬重伊斯梅爾老人,然後笑著說:「大叔,您好,歡迎您!」
  
  伊斯梅爾快步走過去,不讓哈里發站起來。拉希德微微起立,伸手去握伊斯梅爾的手,同時說:「大叔,您來這裡像走親戚,何必還要取得許可後才進來呢?」
  
  接著示意宮僕搬一張椅子,放在御座旁邊,親切地請老人落座。伊斯梅爾坐下,連聲稱讚主人盛情,並為拉希德祝福,然後默不作聲了。按照當時的習慣,坐在面前的人,不便主動開口與哈里發說話。見老人如此彬彬有禮,拉希德心中高興,且深知老人自尊心很強,於是開口說:「大叔為我們帶來了吉慶如意。您已經有些日子不來了。您只要一來,必有要事,或帶來什麼勸告,而我們每天都在盼望著您來呀!」
  
  「我住在巴士拉,很少到巴格達來。假若我知道來見哈里發有益處,那麼,我會在哈里發面前歡度天年的。我今天來,就是為了求哈里發施恩,雖然我久享聖上的盛德。」
  
  「有什麼,您就直說吧!我們處理事情,離不開您的教導。」
  
  老人感謝哈里發的抬舉,滿意地低下頭,雙手交叉撫胸,說道:「大事全靠聖上決斷,因為真主賦予哈里發以無可爭議的權力和地位。如果聖上容我進一言,那就准許我與您單獨一談吧!」
  
  拉希德示意左右退下,全身面向伊斯梅爾,二目閃爍著亮光,知道老人要求單獨談話,定有什麼要事稟報。
  
  伊斯梅爾望著拉希德,問:「我可以說了嗎?」
  
  「您說吧……有什麼話,直說就是了。」
  
  「主公知道,哈迪兄弟的兒子加法爾是我們的賢侄之一。」
  
  拉希德一聽到加法爾的名字,心中疑懼頓生,恐怕老人提出什麼難以執行的建議。但是,他的臉上仍然顯出溫和的表情,說道:「是的,他是我的侄子。他需要什麼嗎?」
  
  「不需要什麼……因為他像其他哈什姆族人一樣,沐浴著哈里發的浩蕩恩澤。但是,他想多得一份榮譽。」
  
  拉希德看出老人是來代之求婚的,但故裝不知,說:「與真主的使者血緣相承,就是他和我們的最高榮譽。」
  
  「是啊……是這樣的。他想與哈里發親上加親。」
  
  拉希德斷定老人是來替加法爾向他的女兒求婚的,便主動說:「大叔,您的意思就是為阿麗婭提親了?!」
  
  伊斯梅爾一驚,忙答:「我正是為此事而來……如果此事合宜,那就請哈里發定奪,我們必將服從哈里發的旨意,並祝哈里發健康長壽……既然如此,容我再提一事,但願不使主公為難。」
  
  「您說吧……您是有權利的。」
  
  「也許哈里發認為賢侄配不上我們的阿麗婭公主……那麼,王孫和公主的堂兄當中,誰與公主更般配些呢?」
  
  拉希德手裡撥弄著權杖,說:「要說般配,正如您說那樣,沒有誰能與加法爾相爭……可是,有人捷足先登……阿麗婭已經許配人家了。」
  
  伊斯梅爾不相信公主已經許配人家,再說他也沒有聽說過阿麗婭訂婚的消息,因此認定拉希德那樣說是為了拒絕他的要求。他說:「阿麗婭訂婚啦?我不知道呀!假如早知此事,我是不會開這個口的。我認為,除了公主的堂兄,誰也配不上她。」
  
  拉希德微改坐姿,目光轉向地毯,憑以掩飾自己的激動神情,說:「是的……可是,我們的宰相賈法爾出面求婚,將阿麗婭許配給我們的堂侄易卜拉欣·薩里阿,我們無法回絕……」
  
  伊斯梅爾一聽,隨後低下頭,咽了口唾沫,深深為自己此行失敗感到難過。不過,更使他生氣的是賈法爾的權勢竟然膨脹到了這種地步。他怕惹怒哈里發,甚至會憎恨他,因而竭力克制著自己的情感,一直低頭不語。拉希德注視著老人的表情,不想再往下談此事。拉希德打破沉默局面,說道:「我不能答應您的要求,深感遺憾。婚約已定,此類事又不宜反悔……願我們的賢侄另擇良緣。」
  
  伊斯梅爾抬起眼,抓住拉希德拒絕了他的要求,又想進行彌補的機會,說:「主公說得對,出爾反爾與身份不大相稱。我一口答應了賢侄想得到這份榮譽的要求,如今空手而回,使我不勝難過。我匆忙應見,實欠妥當,可是,我這樣做的目的在於維護國家利益!主公知道我對國家的安全充滿熱情。」
  
  拉希德明白老人的意思,那是暗示他設法滿足侄子的一個慾望,以便不讓其爭奪哈里發職位,或者阻攔他人繼任哈里發。拉希德習慣於伊斯梅爾有話直說,而其他人在他面前是不敢直言的。雖然阿巴斯王朝的哈里發們並不因為聽到暗示的意思會發火,然而老人的那種暗示終於激怒了拉希德。但是,拉希德竭力克制著自己的憤怒情感,佯裝不明白老人的話,說道:「您老對帝國忠誠無比,名聞四方。我們的國家也正因為得到像您老之輩為數不多有識之士的支持,方才強盛無敵。我那位賢侄,情同骨肉,我當然樂意滿足他的要求了。除了向阿麗婭求婚,還有別的要求嗎?」
  
  「真主賜哈里發健康長壽……我看主公對我太客氣了,但願主公知道我的用意……希望主公能給賢侄一個事幹……鑒於他與哈里發是近親,我求主公任命他為埃及或呼羅珊總督……」
  
  拉希德一聽,心中不快,二目間透出驚異神色,搖著頭說:「大叔,此事已無希望。因為我昨天早晨已答應我的宰相任命剛才提到的那個易卜拉欣為埃及總督。至於呼羅珊嘛,我也在幾天前委託宰相下達委任狀了,只是一直保著密,沒告訴任何人;如果不是您,我也是不會明講的……」
  
  如此屢遭失敗,伊斯梅爾老人大為不悅,又低下頭去,開始沉思了。思來想去,認為只有明說了……想到自己在哈里發面前有直述衷腸的自由,完全忘記了自己的處境,更沒去多考慮哈里發一旦發怒的後果如何,於是說:「請哈里發允許我說句心裡話……我只把哈里發看作哈倫·伊本·穆罕默德,而我則是其堂兄伊斯梅爾·伊本·葉海亞……」
  
  伊斯梅爾清了清嗓子,正了正坐姿。拉希德耐著性子聽他往下說,而雙眼瞪著,幾乎像要把老人吞進去似的。老人接著說:「您知道,我對這個國家的安全是何等關注,強烈期望印把子永遠握在哈倫手中,願這件披風永不離開哈倫的雙肩。您也知道,您的賢侄心中在想什麼……而我曉得,他是無法實現自己的意願的。但是,共同的利益和良好的政策要求我們避免發生混亂,免得我們的眾多敵人乘虛而入,尤其是君士坦丁堡的東羅馬人及安達魯斯的伍麥葉人……當然,我相信他們不可能得逞。但是,出於理智,我們應該相互合作,團結一致。假如拉希德能運用自己的聰明智慧實現這一點,則是輕而易舉的,足以讓有貪慾的親人努力為國效勞,以免使自己擔驚受怕……」
  
  拉希德怕老人把話說得更明白,致使他情感難抑,甚至大發雷霆,急忙打斷老人的話:「如果不是早已說定讓易卜拉欣出任埃及總督,我們本可以任命那位賢侄赴埃及的……您看還有別的補救辦法嗎?」
  
  伊斯梅爾成竹在胸,順口回答道:「我有一個主意……」
  
  「什麼主意?」
  
  老人手掌扶著膝蓋,像是要站起來的樣子,說道:「讓他在艾敏和麥蒙之後作王儲……就是讓他歡喜一下也好啊!」
  
  拉希德一聽,當即將權杖丟在御座上,突然站起身來,快步走到地毯上,披風險些落到地上,似乎完全忘掉了自己所在的地方,同時也忽略了伊斯梅爾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他正了正披風,在大廳裡踱來踱去……伊斯梅爾知道自己留在那裡已經有害無益,決計另找機會再談,也站起來。他看到哈里發準備外出,知道那是哈里發們逐客的方式,於是朝後退了一步,但不想那樣離去,以免拉希德對他產生誤會。伊斯梅爾說:「我想哈里發已悔不該讓我直言。我想,我的話也有些過頭,干涉了不應參與的事……望恕我膽大妄為……」
  
  拉希德站下來,裝著看刻在牆上的兩句詩。他聽老人那樣說,便轉過臉來,牽強一笑,然而掩飾不住怒容,然後說:「您老在我心目中的地位,您心裡明白。您老言善意誠,利國利民。看見我突然站起來,請您老不要吃驚。即使我生氣,也不是為了您,並非生您的氣——我怎好對哈什姆族人的老者、阿巴斯人的智士發火呢?但是,使我感到為難的,是您沒有提出一項能夠讓我立即答應您的事情,雖然我很想關照、敬重您一番……」
  
  從拉希德的話中,老人聽得出他想掩蓋自己的怒氣,試圖竭力把答話變得溫和一些。老人說:「感謝主公的善心美意。看來,加法爾的運氣不佳,失去了良機……每個時辰都有吉星,好像這個時辰的吉星與他的命運不合……主公允許我現在離去,日後另找機會再談吧!」
  
  在這種情況下,老人要求離去,拉希德感到高興。拉希德說:「大叔,您想走就走吧!」
  
  伊斯梅爾照往日習慣,退到幔帳旁,然後轉身出了大廳,而拉希德則一直站在那裡,心中怒氣難平……
  
  講到這裡,眼見東方透出了黎明的曙光,莎赫札德戛然止聲。
kuanchaos 發表於 2018-6-19 17:23

  第二百三十二夜

  夜幕降臨,莎赫札德接著講故事:
  
  幸福的國王陛下,伊斯梅爾照往日習慣,退到幔帳旁,然後轉身出了大廳,而拉希德則一直站在那裡,心中怒氣難平,但希望以後再談,目送老人退下。
  
  伊斯梅爾出了宮門,徑直向馬走去,對自己此次來訪深感後悔……主僕騎馬上路,兩僕人都不曉得老人心中怒潮翻滾,更不知道老人面對群黨各懷私心、相互爭鬥的局面,憂國憂民的沉重心情。
  
  老人回到公館,日已懸中天,見加法爾正等著他。加法爾問情況如何,老人將部分消息告訴了他,並對他說了拉希德不能把阿麗婭許配給他的理由,同時盡力為拉希德辯護,以免激起加法爾發怒……但沒把要求出任埃及總督、擔當王儲的事情告訴他。老人說:「很抱歉,我沒有完成任務,而拉希德比我還要難過。沒有什麼辦法,你還是理智點兒,忍耐一下吧!我們將另擇時間談這件事。拉希德對你的印象頗好……」
  
  伊斯梅爾老人把事情說得那樣輕鬆,是瞞不過加法爾的。但是,加法爾隨聲附和說:「我聽您的……您曉得為什麼將阿麗婭許配給易卜拉欣嗎?」
  
  「不曉得啊……」老人說,「不過,宰相與哈里發素有交情,阿卜杜·邁里克與宰相關係不錯,他又是阿麗婭的堂兄,與之正好般配,故求宰相到哈里發那裡求婚,哈里發便立即應允了。」
  
  「如果事情是這樣的,那就好辦了。讓我跟您講講原因,足以使您相信我對您說過的,這些被護民是何等瞧不起哈里發及其親眷。我派到賈法爾·巴爾馬克那裡的一個探子,今天早晨告訴我,這位宰相與其朋友們對坐聊天時,身穿綾羅綢緞,灑著香水……他的朋友們也照此行事。他命令侍衛官只讓阿卜杜·邁里克·伊本·白哈朗·葛爾馬奈進去,其餘的人一律在外等候……侍衛官只聽到‘阿卜杜·邁里克’,沒聽清‘伊本·白哈朗’。我的堂兄阿卜杜·邁里克·伊本·薩里哈早就盼望有機會跟宰相談談自己的要求。我的這位堂兄聽說宰相那裡有個聚會,屆時便趕到了相府。侍衛官看到他,立即報告賈法爾,說阿卜杜·邁里克就在門外。宰相一聽,以為那無疑就是他叫的那個‘阿卜杜·邁里克·伊本·白哈朗’,當即令之進來。我這位堂兄身穿黑長袍,頭戴煙囪帽,走進廳堂一看,卻見人們都穿著酒宴禮服。賈法爾宰相看見進來的是他,登時板起面孔。您知道,阿卜杜·邁里克素不飲酒。可是,他看到那番景象,脫下衣帽,要求換上禮服,並且進門去向大家問安,說道:‘請你們跟我一道歡樂吧!讓我像你們一樣行事吧!’僕人取來禮服,給他穿上;端來飯菜,他沒客氣;送來一磅酒,他一飲而盡。然後,他對賈法爾說:‘憑真主起誓,以前我從未喝過酒。’賈法爾給他添了酒,並拿來香水讓他灑身。他與大家對坐暢飲,在宰相面前完全沒有任何羞澀感了。他想離去,賈法爾對他說:‘你需要什麼,你就說。我會論功行賞。’他說:‘哈里發對我懷恨在心,請你設法消除他心中的仇恨,為我美言幾句吧!’賈法爾說:‘哈里發已經對你有好感,原來的成見業已消失。’他說:‘借給我四千第納爾吧!’賈法爾說:‘拿去就是了,何必說借!但是,最好讓哈里發給你,可使你顯得更體面,同時也證明哈里發對你頗有好感。’他說:‘我的兒子易卜拉欣希望與哈里發攀親,借以提高一下他的身份。’賈法爾說:‘哈里發已決定將女兒阿麗婭許配給他。’阿卜杜·邁里克說:‘更要緊的是該給他一官半職。’賈法爾說:‘哈里發已經任命他為埃及總督。’
  
  「你瞧瞧這份勇氣,多麼大的勇氣啊!除了拉希德之外,誰還能和他相比呢?!賈法爾這樣作,僅僅是為了獎勵那個人喝酒,而我們卻責備我的堂兄艾敏年幼喝酒,還把他看作放蕩的人,並說這種放蕩行為危害王權。雖然如此,拉希德還是從了賈法爾,完全沒顧及由於國王懦弱而可能產生的後果。」
  
  伊斯梅爾老人聽加法爾這樣一說,差點兒大發脾氣。但是,他想表示出不大關心此事的樣子,簡單地回答說:「探子這樣告訴你,話中不乏誇張成分……雖然如此,事情並不嚴重。我們之間的談話,一定不能外傳。你要耐心等一等,看看情況究竟如何。」
  
  加法爾沒有作聲,只是出於對老人的敬重,並非完全同意他的看法。伊斯梅爾說:「你回巴士拉去吧!過兩天,我就回去。」
  
  「遵命!」加法爾告別老人,裝作準備啟程了,但伊斯梅爾仍然有些放心不下。加法爾躲藏了一天,然後來到法德勒·伊本·萊比阿家中……當時,法德勒仍然在考慮採用什麼方式,把那個阿里派分子逃跑的消息告訴拉希德。艾敏已經回來,且把母親與他談到有關阿里派分子的消息以及母親對巴爾馬克家族的看法告訴了法德勒。其實,法德勒對那些情況並不是不知道。法德勒見加法爾來了,表示熱烈歡迎,加法爾便把阿卜杜·邁里克·伊本·薩里阿及婚配阿麗婭之事告訴了法德勒,認為那是哈里發懦弱和巴爾馬克家族專斷的最好證明,鼓動法德勒將阿里派分子逃跑之事告訴拉希德。
  
  法德勒說:「我已經作好了準備……」
  
  「你選定誰擔當此任呢?」加法爾問。
  
  「只有艾布·阿塔希亞可用,他與哈里發素有交往,你可用錢收買他。」
  
  加法爾彷彿想起一件已經忘卻了的事:「他打探那兩個孩子的蹤跡,回來了嗎?」
  
  「回來了,且抓住了那兩個孩子,將他倆關在一個安全地方,以便應急。」
  
  加法爾容光煥發,欣喜地說:「巴爾馬克定死無疑……你馬上設法把消息告訴拉希德!我要離開巴格達,因為我叔爺伊斯梅爾再三催促我離去。我相信你能夠完成任務……」
  
  「放心吧!」
  
  加法爾告別法德勒,自信已經成功利用法德勒為自己出力,而法德勒則認為也可讓加法爾為自己效勞,而巴爾馬克家族一旦倒台,宰相大權就會落在他的手中……加法爾心中在想什麼,法德勒一清二楚,知道他在為自己的利益而努力,想奪回哈里發權位。因此,法德勒認為在幫助加法爾奪哈里發權位的同時,自己也可以奪回宰相寶椅……至於侍奉拉希德,還是效力他人,那倒無關緊要。雖然目的、手段、途徑千差萬別,然而目標是一致的,那就是千方百計打倒巴爾馬克家族。真主有意成事,辦法總會有的。
  
  幸福的國王陛下,我們暫且不談法德勒,讓我們回頭看看拉希德的情況吧!
  
  伊斯梅爾老人雖然在拉希德那裡享有崇高地位和威嚴,但那樣退出廳堂,使拉希德深感不安。廳內只留下拉希德一個人,他回想他倆之間的談話及自己對老人說了些什麼,但認為自己也只有那樣說。拉希德在廳堂裡踱來踱去,怒氣消了,代之而來的是憂思滿懷。他想到與宰相相處的情況,想到宰相的話在自己心目中的權威,驚嘆宰相已經勝過自己的堂兄弟。片刻過後,他恢復了理智,認為自己無可奈何,由於種種原因,不得不那樣行事。因為宰相掌管著國家,料理國事得當,大大減輕了哈里發的負擔。此外,拉希德與賈法爾之間關係親密,加之賈法爾的父親葉海亞曾為他登上哈里發寶座作過貢獻,功德難以忘懷。他又想到伊斯梅爾素來傾向阿里什葉派,且因此遭到許多人攻擊,但他認為原因在於人們嫉妒老人。
  
  拉希德邊踱步邊思考,無意中一回頭,看到放在御座上的權杖,便走過去,想把它拿起來,不料抬眼之際,看到靠枕後面有一張卡片。他俯身拾起卡片,見上面寫著幾行詩,就是前面提到的,他妻子讀給他兒子艾敏的那幾行詩。詩的末尾幾行是:

  我們內心恐懼難表,
  
  擔憂君去,由他稱霸王。
  
  奴才與主人共享樂,
  
  不僅放肆,亦格外猖狂。
  
  看到這幾行詩,拉希德怒火難抑。他又讀了一遍,因為心情極不平靜,沒有深思將卡片放在那裡的原因。他想起賈法爾·巴爾馬克……此人不僅家財萬貫,專橫跋扈,且與長公主結成了眷屬,隨意任命某人為某地總督,任意貪占錢財,無所畏懼,不怕有人檢舉、告發……拉希德自言自語說:「喂,哈倫呀,你該是從沉睡中甦醒過來的時候了!你應該注意一下這個被護民的種種行徑作為了!可以肯定,他的手不久將伸得更長!求真主襄助吧!」
  
  他手持權杖一挑,像是進攻敵人的樣子,同時吟道:
  
  我們的箭厲害無雙,
  
  射向敵人,敵人定會滅亡。
  
  敵人懦弱酷似蟲蟻,
  
  及時滅之,莫等它生翅膀。
  
  吟罷詩句,拉希德後退幾步,環視四周的豪華擺設,想像著自己離世之後,那一切將要落到賈法爾的手裡……他素知兒子艾敏懦弱,同時也知道麥蒙堅強。而麥蒙也是他的兒子,只是心向波斯人,因為他是在賈法爾教育培養下長大的,自幼熱愛什葉派。假若一旦麥蒙掌權,且賈法爾還活著的話,那麼,阿巴斯人將會失去哈里發權位。拉希德後悔不該當初將麥蒙交給賈法爾,忽略了一件重大事情:即國家能否留在阿巴斯人手中的問題。他想起賈法爾怎樣鼓動他號召人們向麥蒙宣誓效忠的情景——當時,他沒有拒絕賈法爾的要求,反而依從了他。拉希德終於猜透了賈法爾的用意:賈法爾原來打算在艾敏失去大權之後,將哈里發權位轉入什葉派人士手中。
  
  拉希德後悔不已,咬牙切齒地搖晃著腦袋吟道:
  
  我的意見本已清楚,
  
  但我突然改變了主張。
  
  事情真是千奇百怪,
  
  擠出的奶怎回返乳房?
  
  怕已定局的事又變,
  
  似剛搓好的繩子鬆放。
  
  拉希德頭腦清醒過來,認真思考現實情況,只覺得打內心怕賈法爾·巴爾馬克……因為他知道國家要員中,有大批人支持賈法爾,而且賈法爾用重禮賄賂、俘虜了眾多哈什姆族人……。
  
  拉希德背著手在大廳裡踱來踱去,心中有說不出的憂慮。片刻之後,他在幔帳前站了下來,看見帳上繡著這樣幾行詩:

  盤根錯節事情莫管!
  
  免得自己處境尷尬。
  
  人不可找理由自我寬容,
  
  那樣往往不為人所接納。
  
  讀完詩,他冷靜思考片刻,然後望瞭望手中的詩卡,自語道:「也許這首詩是嫉妒賈法爾的人寫的,因為嫉妒者為數眾多。無論如何,我要忍耐,等待時機……」
  
  講到這裡,眼見東方透出了黎明的曙光,莎赫札德戛然止聲。
kuanchaos 發表於 2018-6-19 17:24

  第二百三十三夜

  夜幕降臨,莎赫札德接著講故事:
  
  幸福的國王陛下,拉希德讀完詩,冷靜思考片刻,然後望瞭望手中的詩卡,自語道:「也許這首詩是嫉妒賈法爾的人寫的,因為嫉妒者為數眾多。無論如何,我要忍耐,等待時機,再看事情真實情況如何!」
  
  拉希德時而憂心忡忡,時而站起走走。侍衛官突然進來稟報道:「平民院門外,打早晨開始,就站滿了詩人、酒友,因為今天是和他們聚會的日子……究竟讓他們留下,還是打發他們離去,請哈里發下令!」
  
  拉希德一聽,不由一驚,似從夢中醒來,一時拿不定主意,因為目前的情況不宜與詩人、酒友對坐,只是希望獨處幽思。但是,他不想讓他人覺察出他的不安情緒,故不能將詩人統統打發走。他問:「在門外的是些什麼人?」
  
  「人很多,有居住在巴格達領取俸祿、佣金的,也有來自邊遠省份覓職、求助的……」
  
  「遠道而來的那些人,另安排時間見他們,先打發他們走!告訴司庫,給他們些錢,好言安慰他們一番……食俸祿者有誰?」
  
  「其中有學者艾斯邁伊、基薩義、艾布·奧貝德……」
  
  拉希德打斷侍衛官的話,用手示意:「別提那些學者了,說其他人吧!」
  
  「詩人當中有艾布·努瓦斯,還有艾布·阿塔希亞、邁爾旺·伊本·艾比·哈夫薩……至於……」
  
  聽到邁爾旺的名字,拉希德容光煥發,精神抖擻。拉希德很喜歡邁爾旺的詩,因為詩裡有抨擊阿里派分子的字句。可是,他無心聽詩或欣賞文學,只想聽聽歌曲。他說:「只把那三位詩人請進宮中宴會廳來吧!站在門外的有酒友、歌手嗎?」
  
  「歌手當中,有您的兄弟易卜拉欣·伊本·馬赫迪大人的幾位朋友,他們都是照他的路子演唱的,如伊本·加米阿、伊本·納比、伊本·艾比·奧拉、葉海亞·邁萊基……還有伊司哈格·穆蘇里的幾位朋友,他們欣賞他的唱法。我聽他們在討論哪一種唱法好……」
  
  拉希德打斷他的話:「不談這些了吧!我今天不想聽關於唱法的討論……你去把吹笛子的白爾蘇姆、盲人四弦琴師艾布·祖卡爾、侯賽因·海裡阿叫來!要論歌聲,我還是喜歡聽宮廷歌手們唱的……」
  
  拉希德低頭沉思片刻,然後又說:「可是,不能沒有易卜拉欣·穆蘇里在場啊……給我把邁斯魯爾喊來!」
  
  侍衛官從命出了大廳……過了一會兒,邁斯魯爾腰掛寶劍,急急忙忙趕來。拉希德對他說:「快去把歌手易卜拉欣叫來!」
  
  邁斯魯爾仍然站在原地不動……拉希德知道他有話要說,便問:「你怎麼還不去呢!」
  
  「我不知道現在到什麼地方去找他,因為哈里發已允許他每個禮拜探親一天,一天不找他……今天正好是他探親的日子。」
  
  「找不到他,你就不要回來見我……」
  
  邁斯魯爾只有從命,轉身走去。拉希德拍了拍巴掌,一個宮僕應聲而至。拉希德說:「喊衣官來,給我換上酒宴禮服!」
  
  宮僕出去不久,幾個衣官端著禮服來了。那是一套夏禮服,包括金線繡邊長衫、繡花纏頭巾和斗篷。另外幾個宮僕提著香爐,裡面焚燒著沉香和龍涎香;還有幾個宮僕拿著香水杯。
  
  拉希德換上酒宴禮服,走出通向女子大院的廳門,穿過幾條柱廊,走過大理石墁地、金銀線織物貼牆的大廳,來到另一個類似的廳堂裡。但見那裡擺著一把檀木椅,廳中間吊著一面繡花幔帳,廳地四周放著繡花靠枕,但不見一個人坐在那裡——原來詩人們都在幔帳的另一側坐著。
  
  拉希德坐下,見二個宮僕站在面前,想起自己還餓著肚子,打早晨就沒吃過飯,於是吩咐宮僕給他送點快餐來。宮僕手腳靈活勤快,轉眼間送來一盤菜,又送來開胃提神的肉醬湯,接著又上了燜豆子、烤雞、烤松雞,然後端來了烤魚、燉肉,作料齊全,色味俱佳;繼之送來的是半圓餡餅,內加肉和油,上撒辣椒、姜粉之類的調味品;接著送來甜食,有蜜制涼粉、杏仁餡餅;最後上來的是水果、點心等餐後食品,那是助消化的。
  
  拉希德邊吃邊思索著什麼,看上去心神頗為不安。他剛吃完飯,便聽到有四弦琴聲傳來,且十分悅耳,彈奏的是他從未聽過的樂曲,還有人隨曲歌唱。
  
  拉希德側耳細聽,聽得出歌聲來自幔帳另一側,只覺心情漸漸舒暢起來,知道那是一個女僕在唱歌。但是,他故意問道:「誰在柱廊下唱歌?願真主賜福給她!」
  
  帳後有人回答:「那是格蘭法爾!她的聲音就像她的氣味那樣香甜。」
  
  拉希德一聽便知說話的是侯賽因·海裡阿,隨口喊道:「你這個該死的……她是哪個格蘭法爾?」
  
  「就是今天早晨王儲大人送給哈里發的那個女僕喲!格蘭法爾,你唱呀!哈里發愛聽你的歌聲,你該是多麼幸福啊!假若我能像你那樣,至少可以免挨耳光……」
  
  聽侯賽因說話如此詼諧,拉希德笑了,別人也笑了起來。侯賽因笑著說:「這就是我接近哈里發們的命運:我哭,而他們笑……如果我能走運,有幸變成格蘭法爾或一朵玫瑰花,人們嗅我,聽我的歌聲,或者慈憫我的皮膚,真主答應我的要求,命中註定讓我變成西瓜或肉醬湯,讓人們把我吃掉,那該多好!你歌唱吧!我求真主讓我維持現狀……有人說我只知受罪,不知享福……」
  
  拉希德笑得前仰後合,所有的人都咯咯大笑起來。過了一會兒,大家靜了下來,等待拉希德的吩咐。能夠看到拉希德的只有守在旁邊的宮僕和為他打扇的女僕,而詩人酒友全不在哈里發面前。拉希德想到那天早晨發生的事情,禁不住憂思重來。他沉默片刻,然後說:「宮中歌女雖多,但我一聽,就知這個歌女是新來的……易卜拉欣·穆蘇里這個該死的……他到哪兒去啦?」
  
  侍衛官答:「邁斯魯爾找他去了,到現在還沒回來。」
  
  「撩開幔帳,讓這個歌女進來,並把宮中由易卜拉欣教出來的最佳樂師喊來為她伴奏……拿酒來!」
  
  聽哈里發有意讓大家一飽耳福,不勝高興。
  
  拉希德宮中有歌女三百,彈四弦琴、拍钹、打鼓的應有盡有,因長相俊美程度及演奏技藝高低,分別在哈里發心目中占有不同地位。此外,宮中還有兩千名不會唱歌的宮娥,她們都是哈里發的妃子。
  
  宮僕們聽命忙去進行安排……邁斯魯爾不在家,就由大太監代之發號施令。酒官從命送來酒桌及水晶、金銀酒壺、酒杯,但見酒器上的花紋圖案精美無比。緊接著,端來了各種酒,其中有葡萄酒、椰棗酒、蘋果酒、杏酒,還有蜜汁、糖漿製成的各色飲料。歌女們開始演唱,酒官走去為拉希德斟酒。拉希德與歌女、詩人之間均隔著幔帳,而在他面前的僅有白爾蘇姆、艾布·祖卡爾。拉希德邊飲酒,邊聽賞歌曲。每當一個歌女唱完,他總要讚上兩句,呼喚歌女的名字。
  
  過了一會兒,拉希德喊來侍衛官,吩咐道:「艾布·努瓦斯,讓他唱兩首詩!」
  
  艾布·努瓦斯奉命照習慣唱了兩首新作,拉希德甚為高興。拉希德又喊道:「喂,伊本·艾比·哈夫賽,你呢?」
  
  「我在這兒,哈里發!」
  
  伊本·艾比·哈夫賽唱了自作的一首詩,詩中充滿讚揚拉希德、嘲弄阿里派的詞句,幾乎使哈里發忘掉心中的憂慮。拉希德說:「現在別唱這些了……問一問艾布·阿塔希亞,他做詩時仍然堅持清廉者生活嗎?」
  
  艾布·阿塔希亞說:「尊敬的大王,我們取樂的方式多不勝數,其一便是用弓弩攻打清廉者……」
  
  拉希德欣賞詩人的表達習慣,笑著說:「這就是詩……來一兩首喲!」
  
  「遵命!容我思考片刻,因為我久未吟詩作賦。」
  
  正在這個時候,邁斯魯爾進來了,拉希德即問:「你這個該死的……找到易卜拉欣沒有?」
  
  「大王,他已在門外……我是從天邊把他找回來的……」
  
  「讓他進來,教一教這些歌女們!」
  
  易卜拉欣進了大廳,向哈里發請安問好。拉希德令之坐下,然後說:「我們喊你來,出乎意料,實在打擾了……可是,沒有你,我們就難以盡興……請原諒!」
  
  哈里發如此客氣,易卜·拉欣有些不好意思,忙說:「我們都是哈里發的奴僕,能為哈里發效勞,是我們的光榮……」
  
  拉希德打斷他的話:「聽首新歌吧!」
  
  然後轉臉對守幔帳的女僕說:「歌手大教師易卜拉欣想聽那支新歌。」
  
  「喂,格蘭法爾,請唱吧!」那女僕說。
  
  易卜拉欣聽到那個名字,微微一笑,說道:「格蘭法爾在這兒!這個歌手聲音圓潤,唱技嫻熟,我早就希望把她招進宮中……她是我親手教出的最優秀的白色歌女之一。」
  
  拉希德說:「她是我的兒子艾敏今晨送給我的,我還沒有看見她的面孔呢!」
  
  「主公,她的容貌很美!」
  
  站在幔帳後面的侯賽因·海裡阿喊道:「讚美真主,我們的大師僅僅教她唱歌,並沒有給她以美貌。」
  
  拉希德笑了,遂令酒官為自己和易卜拉欣斟上酒,然後說:「侯賽因很活潑喲……喂,易卜拉欣,請喝下這杯酒!」
  
  侯賽因又喊道:「真主嘉獎哈里發!因為哈里發平等對待我和歌手,賜我以活潑,賜歌手以美酒,好像活潑者不宜喝酒,免得身子更輕,飛上天空。」
  
  拉希德一笑,然後低聲對易卜拉欣說:「這個該死的,來了個一箭雙鵰……不知不覺把我列入可惡者行列之中去了。」
  
  侯賽因在帳外聽得一清二楚,急忙糾正錯誤,說:「請哈里發寬諒!我雖沒喝酒,人卻已醉得說胡話了……開個玩笑嘛!自己最了解自己。我猜想,我的話是不會超過易卜拉欣的話的!」
  
  易卜拉欣笑了,然後說:「喂,侯賽因,你就放心吧!我已經把我的嘴封住了……」
  
  講到這裡,眼見東方透出了黎明的曙光,莎赫札德戛然止聲。
kuanchaos 發表於 2018-6-19 17:25

  第二百三十四夜

  夜幕降臨,莎赫札德接著講故事:
  
  幸福的國王陛下,侯賽因在帳外聽得一清二楚,急忙糾正錯誤,說:「請哈里發寬諒!我雖沒喝酒,人卻已醉得說胡話了……開個玩笑嘛!自己最了解自己。我猜想,我的話是不會超過易卜拉欣的話的!」
  
  易卜拉欣笑了,然後說:「喂,侯賽因,你就放心吧!我已經把我的嘴封住了……」
  
  「喂,格蘭法爾,唱一段,讓我們聽聽呀!」
  
  拉希德話音未消,格蘭法爾便自彈自唱起來。拉希德竭力讚揚她的音色,致使女伴們嫉而妒之,其中包括平日頗得哈里發青睞的歌女……拉希德聽到帳後一陣竊竊私語,繼之笑聲一片,問道:「她們在笑什麼?」
  
  司幔帳的女僕說:「歌女齊婭說:‘哈里發喜歡格蘭法爾,而她就會唱您所喜歡的一二首歌;假若令一詩人即興賦詩兩首讓她唱,真實情況就清楚了。’」
  
  「你說得好,說得妙……喂,艾布·阿塔希亞,即席吟上一兩首吧!」
  
  「遵命!」艾布·阿塔希亞回答,「假若我吟的是舊作,主公恕我無罪嗎?」
  
  在座者一聽,覺得問的奇怪,尤其是拉希德更感迷惑不解……但是,拉希德認為詩人在開玩笑,或許怕宮僕們說些什麼,於是答道:「恕你無罪!」
  
  「主公能寬限我一點時間嗎?因為我許久沒有做過詩……」
  
  聽他提出這個條件,拉希德愈加感到奇怪,但仍然以為他在逗笑,便順口答道:「給你一點時間!」
  
  「容許我單獨見見主公的面嗎?」
  
  拉希德覺得厭煩,但還是忍耐住了,說:「也答應你……」
  
  「主公,切莫怪罪我的勇氣!有道是……」
  
  詩人吟道:
  
  奴才與主人共享樂,
  
  不僅放肆,亦格外猖狂。
  
  眾人聽後,都以為詩人指的是自己的勇氣,因為別人都不曾在哈里發面前提出那些條件,而拉希德聽了那句話,則想到一個時辰之前,自己曾在那張卡片上看到同一詩句,頓感心神不安,尤其聽詩人提出單獨見面的條件,知道定有什麼話要說。拉希德表情突變,完全忘記了自己正在歡樂的酒宴上,一心急於知道那張卡片的秘密,當即站起身來。眾人們隨後站起,誰也不曉得哈里發有什麼心事,因為他們對那首詩一無所知。拉希德拍了拍巴掌,邁斯魯爾應聲而至。拉希德吩咐他將詩人們與宮僕打發走,只把艾布·阿塔希亞叫來。易卜拉欣·穆蘇里自覺該走,遂告辭出了廳門,其餘人相繼離去。
  
  嘈雜聲消失,大廳裡一片寂靜。邁斯魯爾揪著艾布·阿塔希亞的脖子走來,因為他認為這個詩人是破壞歡宴的唯一因素,哈里發定將下令割下此人的首級。
  
  艾布·阿塔希亞之所以最敢冒此險,目的在於得到法德勒·伊本·萊比阿的那一大筆錢!雖然他膽怯、懦弱,但被貪慾所征服,致使他敢冒大險。看過那首詩之後,策劃了這個陰謀。那首詩是他給烏姆、加法爾寫的。他知道烏姆、加法爾一大早就把那首詩送進來了,就放在貴賓院的哈里發的御座上,而且拉希德已經讀過。他吟出詩中的字句,估計拉希德會要他再多背幾句。如果情況果真如同所料,就把放走阿里派分子的消息告訴哈里發。可是,他看到酒宴上的歡樂氣氛突然消失,繼之大廳被一片寂靜籠罩,這才感到自己所面臨的危險是何等嚴重,不禁心驚肉跳,擔心生命難保。尤其是邁斯魯爾扭住他的脖子,將他拉到哈里發面前之後。
  
  艾布·阿塔希亞被扭送到哈里發面前,頭巾歪歪斜斜,鬍子亂蓬蓬的,兩手顫抖不止,雙膝不住相撞,再也站立不起來了。他一看見拉希德,一下撲到拉希德腳前,邊哭邊吻拉希德的雙腳。見此情景,邁斯魯爾認定艾布·阿塔希亞有罪,相信哈里發會馬上下令殺掉他,於是手握劍柄站在那裡,雙眼注視著拉希德的雙唇……
  
  拉希德本已恕詩人無罪,又看到艾布·阿塔希亞驚恐、屈辱、狼狽到如此地步,禁不住由衷同情之。拉希德說:「喂,艾布·阿塔希亞,你怕什麼……你是我們的詩人,而我們是敬重詩人的……站起來吧,不要害怕!」
  
  聽拉希德這樣一說,艾布·阿塔希亞站起來了,然而目光一直盯著地面,雙膝和雙手仍在哆嗦,嚇得不敢吱聲。聽拉希德命令邁斯魯爾出去,他才瞟了邁斯魯爾一眼……知道邁斯魯爾確實出去了,這才抬起眼,謙恭地望著哈里發拉希德……
  
  拉希德靠在椅子上,示意艾布·阿塔希亞坐下……艾布·阿塔希亞跪坐在地毯上,而眼裡仍然噙著淚水。拉希德說:「艾布·阿塔希亞,不要害怕!你平安無事。」
  
  詩人聲音哽咽地問:「哈里發,我真的平安無事?」
  
  「只要說實話,就平安。」
  
  「您和您的宰相都會寬恕我?!」
  
  「別多問啦……只要哈里發相信你,別的一概沒有什麼可怕的!」
  
  艾布·阿塔希亞鬆了一口氣,然後說:「主公將知道,我冒此等大險,完全為了效忠於您。」
  
  拉希德等得有些不耐煩:「告訴我,你從哪裡知道這首詩的?誰讓你看的?」
  
  「誰也沒讓我看……」
  
  「你怎麼曉得?莫非是你寫的?」
  
  「正是!」
  
  「你為什麼要寫這首詩?」
  
  「有那麼一件事情,迫使我寫這首詩。我知道,您的手下人當中,誰也不敢把這件事告訴您,所以我採取了這個計策,但願不因之而使我和我的親屬受害。」
  
  「不礙事的……是件什麼事?與我們的宰相有何關係?」
  
  「此事僅與宰相有關,我馬上講給您聽。假如真有此事,我會安然無恙;如若不然,我的首級難保……」
  
  「講吧,不要害怕!」
  
  艾布·阿塔希亞把賈法爾·巴爾馬克放走那個阿里派分子的事,從頭到尾講給哈里發聽……詩人的聲音顫抖,時斷時續;哈里發聚精會神,側耳傾聽……詩人話音剛落,哈里發便問:「你相信真有此事?」
  
  「假若我不相信確有此事,豈敢冒生命危險!」
  
  拉希德想到自己同賈法爾之間的關係及其在自己心目中的地位,認定詩人有意從中挑撥離間……決定予以搪塞。於是牽強地一笑,說道:「毫無疑問,你來舉報此事,完全出於對國家利益的關心!因此,你理當得到感謝與嘉獎……不過,你為此事過分勞神了,因為我們的宰相是根據指示放掉那個阿里派分子的,而且確知放走他無礙大局。」
  
  詩人一聽,頓覺茫然失措,羞怯不已。但是,他對自己的生命安全已感放心,法德勒許給他的那筆錢也已握在手中……不過他想,此等中傷言辭一旦傳到賈法爾那裡,情況可就不妙了。詩人說:「讚美真主,原來這是按哈里發的意見辦的……宰相的生命安全已有保證。可是,一旦宰相得知傳這個消息的人是我,將我視作敵人,我的性命只怕難得保全……」
  
  拉希德打斷他的話:「你不要害怕……我不會告訴他……你只管放心!」
  
  說罷,拉希德站起身來。艾布·阿塔希亞心神稍安,跟著站了起來。拉希德心中厭惡詩人,真想抽他幾耳光,但竭力抑制著自己的憤怒,目的在於不讓賈法爾的敵人知道自己的真實想法。拉希德知道,艾布·阿塔希亞來見他並非自願,而是法德勒派他來的……不過,聽他說說,倒也無妨。拉希德拍了拍巴掌,邁斯魯爾應聲而至。拉希德說:「帶艾布·阿塔希亞去,吩咐我們的司庫給他一千第納爾,送他回家……」
  
  「遵命!」邁斯魯爾領著詩人出了廳門。
  
  廳內只剩下拉希德自己,禁不住愁緒再次湧上心頭,想起那天早晨他與伊斯梅爾老人之間的談話,想起自己僅僅為了維護賈法爾的權益,竟然不顧親戚關係與情面,回絕了老人的要求……他還想,賈法爾怎敢自作主張,將委託他代管的俘虜放走呢?這時候,他才相信人們對宰相的控告了;原來賈法爾果真心向阿里派,寧要他們當政,而不喜歡阿巴斯人掌權。想到這裡,拉希德怒火中燒,忘記了自己的處境,開始在廳內踱來踱去,自言自語說:「難道我在夢中?賈法爾犯下了此等大罪,我卻還愛護他,敬重他,把國家大權全交給他,讓他信手處理國務,莫非我聽到的這些話全都是嫉妒者們的中傷、誹謗之言?不可能……不會的……既然賈法爾知道我憎惡阿里派分子們,那麼,怎能想像他敢公然背棄我,把我交給他的俘虜放掉呢?他那樣幹,難道說不怕掉腦袋?這不可能,除非他的神志出了毛病……因為他知道,一旦哈倫·拉希德發怒,那將意味著什麼……」
  
  講到這裡,眼見東方透出了黎明的曙光,莎赫札德戛然止聲。
kuanchaos 發表於 2018-6-19 17:30

  第二百三十五夜

  夜幕降臨,莎赫札德接著講故事:
  
  幸福的國王陛下,拉希德自言自語好大一陣,坐立不寧,不知不覺一個時辰過去了。最後,他的怒氣終於平息了,心中對老人說過的事情有些懷疑,決定親自問問賈法爾宰相,一旦證明消息屬實,隨即進行報復。他竭力抑制著憤怒心情……拉希德雖然容易發火,但他有一種奇異的抑制能力,足以掩飾內心的一切。他拍了拍巴掌,邁斯魯爾應聲趕到。拉希德說:「有件事情,需要宰相來一下,你先把廚師叫來,然後去叫宰相。」
  
  「我跟宰相說什麼?」邁斯魯爾問。
  
  「就說哈里發請他來吃晚飯……不要說別的!」
  
  「聽命!」說罷,邁斯魯爾轉身出了房門。
  
  夕陽就要落山。廚師趕來,拉希德說:「準備一桌酒菜,豐盛一些,我要請宰相與我共進晚餐……」
  
  廚師從命,隨後出了房門。
  
  拉希德獨自在房中沉思,已感疲倦,想趁賈法爾來前之機,到花園裡賞風觀景,於是令衣官為自己換鞋更衣……拉希德披著斗篷來到花園,漫步在草木之間,不知不覺來到猛獸籠子旁。平日裡,拉希德很愛站在籠子外戲鬥雄獅。拉希德的目光一落在猛獸籠子上,只覺有一種什麼東西引起了他的注意——人看見籠中的獅子或其他猛獸時,常有這樣一種精神振奮感,或許因為讚賞猛獸的力量,或許因為喜歡猛獸的壯觀外貌……平靜時的猛獸外貌就給人一種興奮感,更何況是猛獸發怒狂吼之時呢?
  
  拉希德站在籠子旁,令看守官給獅子投些食物,只見看守官端來一盆新鮮羊肉,一塊塊投到籠子裡,雄獅一口一塊吞下去。拉希德令看守官停止投食,雄獅便開始吼叫,繼之在籠子裡走來走去,背彎成躬形,瞪著大眼。看守官站在遠處投食,只要投得慢了一點兒,那雄獅不是用頭,就是用爪撞擊籠子鐵條,兩隻大眼睛盯著看守官手中的肉塊,呲著犬牙,發怒吼叫,而看守官和拉希德則笑個不止。雄獅怒不可遏,幾乎欲衝出鐵籠將看守官吞而食之……而拉希德則彷彿想像著自己與雄獅一樣盛怒,因為他與賈法爾,酷似雄獅與看守官之間的情形。
  
  猛獸身在籠中,憤怒與不安盡可表露,無拘無束。然而有理性的人,則必須控制自己的喜怒表情,不可動輒處殺眼前人。拉希德自以為是頭有理智的雄獅——假若不能克制自己的情感,豈不就成了無理性的猛獸?
  
  拉希德沉思著……看守官等待著哈里發下令投食。雄獅一聲怒吼,拉希德始才集中注意力,令看守官投去一塊肉,雄獅一口吃了下去。看守官相繼投去數塊肉,雄獅終於吃飽,臥在地上,頭伏在兩條腿之間,一動不動了,而它的雙眼仍然閃著凶光,仇恨之情絲毫未減。
  
  拉希德觀賞此景,直到心滿意足。這時,他才更加相信:沉著鎮靜的人,一旦大權在握,又能抑制憤怒,方不失為有理智的雄獅。那天夜裡,他想成為那樣一頭雄獅。
  
  紅日西沉,夜幕漸漸籠罩巴格達宮闕及園林花叢。拉希德穿過庭院花木,回到自己的宮中。宮僕們發覺他怒容滿面,且有人知其原因,故離他稍遠,以示敬重。拉希德自認為無人知道他的秘密……正當這時,門外傳來馬的嘶鳴聲,且伴有人的喧嚷聲。拉希德知道是賈法爾一行來了,但故作不知,直到行至貴賓院大門,方見邁斯魯爾匆匆趕來,報告說宰相一行人馬已在門外等候。拉希德說:「讓他到我們今天傍晚聚會的大廳裡見我!」
  
  拉希德步入大廳,但見那裡的金燭台上的蠟燭均已點亮,只覺香氣撲鼻而來,令人頓覺神爽。他坐下不久,侍衛官便報告說賈法爾來了。他說:「請宰相進來!」
  
  賈法爾邁步走進廳門,只見他像平日晉見哈里發時一樣,頭戴煙囪帽,身穿黑寬袍——這是阿巴斯王朝的官服。聽到哈里發有請的消息,賈法爾後半日神魂不安,因為他知道艾卜·阿塔希亞打探到了他的秘密,親眼看到他的那兩個孩子,估計到嫉妒者們會造謠中傷他與阿芭薩。邁斯魯爾說哈里發叫他去,他心裡直打鼓,問有何事,回答說:「不知道」。他從邁斯魯爾的表情上,倒沒看出什麼壞意,於是按時騎上馬,帶著數名忠實強悍的騎士,破例直抵「永宮」的第四道門前。因為照平日習慣,只有哈什姆族人、宰相及近臣們,才能徑直行至第四道門前。
  
  賈法爾離鞍下馬,向貴賓院走去;邁斯魯爾為他引路,一聲不響地走在前面。
  
  宰相賈法爾強作笑臉走進大廳,表面上顯得從容鎮靜,其實內心則膽顫心驚,怕得要命。拉希德面帶微笑,對賈法爾表示歡迎,並且說:「今日是便宴,你穿像我這樣的衣服來,那該多好啊!」
  
  拉希德請宰相落座,賈法爾便在哈里發身旁坐下來,二人開始談天。拉希德一番親切話語之後,說:「我請你來,想散散心,因為白天接待印度代表團時心中感到有些厭煩。」
  
  接著,拉希德講述了印度代表團帶來的「青石鋒」寶劍及蘇尤爾狗,且述說了蘇尤爾狗如何凶猛、咬死雄獅的情景。賈法爾說:「‘永宮’仍然是威嚴、豪邁的源泉,哈里發矇真主佐助,必將永受諸國帝王敬重。」
  
  賈法爾害怕拉希德,也曉得拉希德一旦了解到賈法爾與阿芭薩之間的關係,曉得賈法爾想帶走自己的胞妹,他該如何處置自己……二人各懷心事,相互敷衍,直到晚餐時間到來。但見桌子已經擺好,相繼端上肉食、菜餚、水果多種,宮僕提壺把盞伺候。二人坐下,拉希德對賈法爾熱情照料,時而遞遞肉餅、蘋果,時而對笑、談天……酒過三巡,方才提及那個阿里派分子的事。拉希德問:「我交給你的那個什葉派分子,現在怎麼樣啦?」
  
  「照哈里發的命令,他仍在被關押著。」賈法爾答道。
  
  拉希德微微一笑,又問:「還在那裡?」
  
  「是的,尊敬的哈里發。」
  
  「敢以我的性命起誓?」
  
  賈法爾深知這一問非同尋常,面部頓現驚慌神情,忙答:「不敢以您的性命起誓……其實,我已把他放了……因為我沒有發現他有什麼罪惡,也沒什麼可怕的……此外,我還讓他立了字據,保障今後不再犯過錯。」
  
  拉希德一笑,將手中的一個桃子遞給賈法爾,同時說:「你辦得好……這正是我所期望的。你的作為沒有超越我的想法。」
  
  賈法爾打內心裡感到和藹可親,尤其是拉希德改換了話題,開始說笑話之後。
  
  吃罷晚飯,宮僕端來臉盆,二人洗過手,坐下談了一個時辰,賈法爾要走,拉希德允之,隨即送別至大廳門口。賈法爾離去之後,拉希德轉身回到廳中央,咬牙切齒地自言自語道:「我不殺掉他,真主就會要我的命!」
  
  拉希德虛心假意、逢場作戲,並沒能使賈法爾受騙上當。賈法爾辭別哈里發,邊走邊思考拉希德說的那些話,知道他並無意釋放那個阿里派分子,因而自感處境危險。那個阿里派分子帶著拉希德的親筆赦免書走了,而拉希德卻仍然想追回赦免書,將人抓回,重新投入監牢……賈法爾怎麼能信拉希德的話呢?賈法爾素知拉希德善於抑制心中憤怒,遇事不慌不忙,安能相信他有放掉那個阿里派分子的想法呢?
  
  儘管如此,賈法爾裝作相信拉希德的話。就這樣,二人你欺我騙,互相敷衍,彼此分手了,都認為把對方欺騙了。而實質上,他倆都是欺騙者,同時也是受騙者。
  
  講到這裡,眼見東方透出了黎明的曙光,莎赫札德戛然止聲。
kuanchaos 發表於 2018-6-19 17:30

  第二百三十六夜

  夜幕降臨,莎赫札德接著講故事:
  
  幸福的國王陛下,儘管如此,賈法爾裝作相信拉希德的話。就這樣,二人你欺我騙,互相敷衍,彼此分手了,都認為把對方欺騙了。而實質上,他倆都是欺騙者,同時也是受騙者。
  
  拉希德送走賈法爾,回到自己的臥室,開始回顧那天所經歷的件件怪事。他想起那天早晨伊斯梅爾來訪,想到自己僅僅為了照顧宰相賈法爾的情面,拒絕了老人的所有要求;之後便了解到宰相獨斷專行,竟然放走了那個阿里派分子,致使他心中產生了殺掉賈法爾的想法。拉希德始信老人心正意誠,認為自己虧待了那位老者,很想立即將老人請來,把賈法爾的所作所為及欲殺掉他的想法告訴老人。因為拉希德相信伊斯梅爾勝過相信任何親戚或其他國家要員,很想通過一次長談,就自己回絕老人要求之事,向老人表示歉意。拉希德心中煩悶難耐,覺得消愁解悶的最好方法莫過於外出打獵。
  
  次日一早,拉希德喊來邁斯魯爾,命令他吩咐狩獵者們收拾獵具,準備去巴格達郊外的達吉爾獵場狩獵。拉希德問道:「你知道伊斯梅爾·伊本·葉海亞的住處嗎?」
  
  「知道,主公大人!」邁斯魯爾回答。
  
  「你去請他來!可注意別太粗魯喲!」
  
  「如果他問哈里發為何叫他來您這裡,我該怎樣回答?」
  
  「就說我想打獵去,請他與我同往。」
  
  邁斯魯爾從命去找訓獵豹手、駕鷹人、騎手和養鷹隼、獵犬的以及管獵具、獸籠的奴僕,告訴他們準備向達吉爾獵場進發。他們都是常隨哈里發外出打獵的老手,只待下令,便可立即出發,無須進行安排與訓練。他們常去的達吉爾豬場,占地數平方法爾薩赫,其一面有用柱子和繩索紥起來的半圓網牆。他們打獵時,習慣騎著馬,帶著獵犬、獵豹,把獵物轟出叢林,趕向網式牆。獵物被包圍在半圓網牆內之後,哈里發及隨從們方才走來,搭弓放箭,射死他們想獵取的禽獸,放其餘者返林歸山。拉希德出獵之時,總要騎著馬,在巴格達郊外的林間及田野上閒逛大半天,只有得知獵物已被包圍的消息後,才趕去親手放箭射殺,或者放鷹隼犬豹撲之……這位哈里發究竟怎樣調用那些駕鷹馴犬的宮僕,說來話可就長了。拉希德這次外出打獵的目的,其實只不過是想借機與伊斯梅爾老人談談心罷了。
  
  伊斯梅爾接到哈里發要他陪同出獵的命令,當即換上獵裝,騎馬奔「永宮」而去。拉希德領著狩獵隊伍,等候伊斯梅爾來到。這支狩獵隊與其他隊伍大不相同。伊斯梅爾來到宮門前,只見獵手們一個個身穿輕薄獵裝,駕著獵鷹,牽著獵犬獵豹,正朝門外走。他們當中,有的玩鷹,縱鷹飛撲掠過上空的小鳥,只見獵鷹扶搖直上,小鳥頓時淪為鷹爪下獵物;有的慫恿獵狗去樹後捕捉獵物,可是那獵狗一動不動,因為它沒有聞到任何獵物的氣息……與此同時,馬嘶、狗吠聲與獵具、鞍韉、轡頭的撞擊、摩擦聲混合交響,聽起來熱鬧非常。
  
  伊斯梅爾走進第二道宮門,邁斯魯爾迎上前去,說:「請主公不要下馬,這是哈里發的吩咐,他已率隊出門。」
  
  伊斯梅爾勒住馬韁,抬頭望見拉希德在眾騎士護衛下騎馬走來。老人當即下馬,拉希德說:「叔公,不要下馬!讓您的馬與我的馬齊頭並進吧!」
  
  伊斯梅爾騎上馬背,出於對哈里發的敬重,想按照習慣,讓自己的馬稍後幾步行進。
  
  拉希德說:「叔公不必遵守這種傳統規矩……我今天請您和我一道外出狩獵,就是為了和您好好敘談一番。」
  
  兩匹馬雙雙齊頭並進走去……拉希德令邁斯魯爾通知隨從打獵的僕人,要他們照往日習慣,到達吉爾獵場分頭圍獵,等他開弓射殺。
  
  拉希德與伊斯梅爾並行,誰也不說話。興許出於禮貌,誰也不便開口……其實,拉希德因愁思纏心,不想說什麼。就這樣,一行人馬出了巴格達,來到郊外田野、園林。拉希德勒馬環顧四周,眾騎士即刻明白哈里發想單獨活動一下,於是迅速散開,只剩下他和伊斯梅爾繼續朝前走去。拉希德望瞭望伊斯梅爾,面帶愁容地問:「您昨天從我這裡出來後,想過些什麼呢?」
  
  「我只是暗暗祈禱,但願你健康長壽,王權牢握在手。」老人動情地回答道。
  
  「那我是知道的。不過,您有理由責備埋怨哈倫,因為我為了一個既不尊重我的權力,也不關心阿巴斯族人利益的人,而虧待了您……」
  
  說著,拉希德回頭望瞭望,彷彿恐怕有人聽見他的話似的。然後,他抻了抻馬鞍上的坐墊,繼之伸手梳理馬鬃,等待伊斯梅爾說些什麼。
  
  伊斯梅爾素知拉希德對宰相賈法爾心懷不滿,也曉得賈法爾給國家帶來了巨大損失。但是,老人假裝一無所知,照舊感謝拉希德的良言美意,說:「依我之見,哈里發太敬重我了……哈倫決沒有什麼可埋怨之處……就是那樣做了,哈里發也不應受到責備……使我感到不安的是,哈里發對手下的被護民不大放心……假若聖上能把心底裡的話明講給我聽,那麼,我也就算得到極大恩典了……」
  
  拉希德打斷老人的話:「叔公,我以為您是故作不知。像您這樣的老者,是不會不曉得我在想什麼的。」
  
  「如果我猜得不錯,那麼,便是拉希德正為宰相傷腦筋。」
  
  「我把大權都交給了他,任他放手料理國務……我還把親人、眷屬都委託給了他,而他卻要置我於死地,怎麼能不讓人感到吃驚呢?」
  
  「真主不容啊……,哈里發,您的那位宰相,不過是您手下的被護民而已,我素知他為國效忠,盡心盡力啊……」
  
  二人邊談邊走,來到一條林蔭大道下,只見路兩旁樹木茂盛,枝葉交織,遮天蓋地,不知不覺已離開巴格達很遠,卻發現來到一座大莊園前,但見房舍整齊,牲畜成群……二人沿著莊園周圍的路行至園門附近,拉希德一眼望見打穀場,發現那裡堆滿穀物,周圍有許多牲口。拉希德回頭望瞭望伊斯梅爾,問道:「老人家,這是誰家的莊園?」
  
  伊斯梅爾知道是賈法爾的莊園,且曉得拉希德想以此作為根據抨擊宰相,於是回答道:「這是您的兄弟賈法爾·伊本·葉海亞的家產。」
  
  拉希德一聲長嘆後說:「假若我問城郊那些莊園的主人是誰,您也會這樣回答的,因為被您稱為我的‘兄弟’的那個人,他家人占了巴格達郊區的所有莊園田野……您想必已經看到,我是怎樣富了這個巴爾馬克家族,而讓我們的阿巴斯族人坐守赤貧,致使國家成了巴爾馬克家族的私有財產,他們的隊伍比我們的隊伍還大,他們的錢財比我們的錢財還多……既然該城郊的莊園都已屬於他們,那麼,別處的莊園怎能免於落入他們之手的命運呢?」
  
  伊斯梅爾極度關心國家安危,難以正面回答哈里發的問話,只是說:「巴爾馬克家族中的人,都是您的奴隸與僕人,他們的田地、莊園,也無不是哈里發的田園與財產……」
  
  拉希德本以為伊斯梅爾會對賈法爾懷恨存心,隨口迎合自己的言談,萬萬沒有想到他會為那位專權宰相辯護。昨晚他為加法爾求情失敗的原因完全在宰相身上,因此,老人在拉希德心目中的地位頓時提高了許多。他說:「看來,您對我的敵人的印象還不錯,還把他們看作我的奴僕。不是的,老人家,恰恰相反,巴爾馬克人把哈什姆人看作奴僕,而他們則是國家的主人。阿巴斯人沒有什麼恩惠好說,而巴爾馬克人倒是阿巴斯的恩主。」
  
  伊斯梅爾覺得不便再為巴爾馬克家族辯護,免得拉希德衝他發脾氣,只是說:「哈里發最了解自己的奴僕。」
  
  拉希德知道老人怕自己發火,心中有話,不敢明說。但是,他很想聽聽老人的意見,於是說:「叔公,這並不是我今天請您來的目的,而且我也知道,您不是這樣的人……您總是這樣迎合我說話,大概是怕我生氣吧!」
  
  伊斯梅爾一時猶豫不決,不知該照直回答,還是堅持把話埋在心中。雖然老人知道自己在哈里發的心中享有崇高地位,但他一直保持克制態度,謹防拉希德發怒……因為他知道拉希德變化無常,很容易對他產生誤解……就以賈法爾為例吧,他與拉希德的交情並不深,而拉希德很快稱之為‘兄弟’,稱其父親葉海亞為他的‘父親’;可是,拉希德一旦對賈法爾生疑,那麼,賈法爾的生命便面臨朝不保夕之險。
  
  伊斯梅爾靜默沉思,走在拉希德身旁,不知把自己領向何方。
  
  伊斯梅爾偶然一留意,發覺自己已站在城門前,便改話題,問:「我們已經回到巴格達,還打什麼獵呀!」
  
  「我本無意打獵,只不過是為了找您談談天而已。我已委託人代我辦事去了……您是哈什姆人的長者和有知之士,我想從您口中聽到那些座上客講不出的話語……您可不要這樣話不由衷喲……」
  
  「哈里發對我的印象極好,感謝真主,我能交此佳運……可是,我想聽到哈里發的坦率問話,也好讓我便於回答……」
  
  講到這裡,眼見東方透出了黎明的曙光,莎赫札德戛然止聲。
kuanchaos 發表於 2018-6-19 17:31

  第二百三十七夜

  夜幕降臨,莎赫札德接著講故事:
  
  幸福的國王陛下,伊斯梅爾說:「哈里發對我的印象極好,感謝真主,我能交此佳運……可是,我想聽到哈里發的坦率問話,也好讓我便於回答……」
  
  拉希德進了城,見隊伍早已回到城中。拉希德對伊斯梅爾說:「進城了,我們馬上回‘永宮’去單獨交談交談吧!」
  
  伊斯梅爾暗暗為談話的結果而擔憂,但他表面上頗為鎮靜,一聲不吭。二人進宮門後離鞍下馬,然後向一個專用房間走去。二人進屋後坐下,伊斯梅爾仍然低頭不語,等待拉希德開口。拉希德說:「您就別為那些人辯護了,有話直說吧!這些異族人欺壓我們,控制我們的國家,吞食我們的國家資財,莫非您沒有看到?!」
  
  「看到了……可是,他們是根據哈里發的旨意行事的!假若他們知道哈里發不讓他們那樣幹,他們定會從命罷手。」
  
  「難道說我讓他們占有一切,連我也不給留一點兒了嗎?」
  
  伊斯梅爾沒有立即回答,不知道該為巴爾馬克家族評功擺好,還是順著拉希德的話說。時隔片刻,老人終於拿定了主意,說道:「既然哈里發對我這樣信任,我不該把什麼話埋在心中不講……巴爾馬克家族都是主公的奴僕與被護民,這是毫無疑問的。他們從祖父一輩哈立德開始,就侍奉您的祖父曼蘇爾,為國盡力效忠非少,這是您最清楚不過的。尊貴的曼蘇爾國王深知哈立德恩重如山,因而十分器重他,同樣,您也十分器重他的兒子葉海亞及其孫子賈法爾……您對他們在效忠國家、處理國務上的功勞了如指掌,同時也曉得他們在提高這個國家的文化知識素養上所做出的貢獻:正是他們把哲學家和醫學家從印度、波斯請到了巴格達;他們還建起了醫院,引進了造紙技術,繁榮了巴格達的文化……他們的這些作為,都得到了哈里發的嘉許……怕是我說的太多了吧……」
  
  伊斯梅爾邊說,邊注視著拉希德的表情,彷彿從他的臉上看出他對那些讚美之詞有反感,似乎更堅定了他除掉他們的決心……老人急忙改變語氣,說:「當然,從另一方面說,我不否認他們吞占了大批財富……人嘛,生性貪婪,欲壑難填。不過,我從權威人士那裡得知,他們每年的穀物收入無論多高,他們還是將大部分錢財分給窮苦人。」
  
  拉希德牽強一笑,搖了搖頭:「他們那樣幹,目的不在於辦好事,而在於收買黨羽。他們不久就要對我們動兵了!」
  
  說罷,深深地嘆了口氣。伊斯梅爾忙說:「那,那,那不會的……」
  
  拉希德打斷他的話:「怎麼不會?被您稱為我的‘兄弟’的這位宰相偏袒阿里派,而反對我們……」
  
  伊斯梅爾大吃一驚:「哦,他偏袒他們?」
  
  「正是!他放走了葉海亞·伊本·阿卜杜拉。」
  
  「葉海亞·阿卜杜拉?」
  
  「未經我許可,就把他放走了。這是毫無疑問的,他本人也供認不諱。」
  
  伊斯梅爾再也找不到辯護理由,知道拉希德對阿里什葉派懷恨在心,相信他不會回心轉意,於是說:「多大的損失啊……您認為他存心不良,故意那樣幹的?」
  
  「不管他用意何在,他的這種行為是無法容忍的……」
  
  「怎麼辦呢?」
  
  「辦法嘛……只有殺掉他!」
  
  哈里發如此坦率,伊斯梅爾倍感敬重之。老人說:「哈里發大權在握,殺掉一個奴僕,易如反掌……可是,此事會造成什麼後果,哈里發比我清楚……您剛才已向我說過,巴爾馬克家族用錢財收買黨羽……」
  
  二人都低下頭去,開始沉思了……片刻過後,拉希德抬眼問道:「您有什麼辦法呢?」
  
  「為了把他與他的黨羽分開,給他在巴格達以外的某個地方安排個差事不好嗎?」
  
  拉希德聽到這個意見,神采飛揚,立即說:「這正是我所想的。我將任命他為呼羅珊總督,等他遠離巴格達之後,我們再謀動他之事……」
  
  伊斯梅爾聽哈里發接受了自己的意見,心中快活無比,忙答:「這個意見好極了……」
  
  「這個意見是正確的。之後,我們再相機行事吧!」
  
  拉希德又朝伊斯梅爾身旁移動了一下,然後打量著他的面孔,說:「喂,伊斯梅爾,您知道,我之所以把心底裡的秘密透漏給您,因為我完全信任您……您千萬要保密呀!除了您,誰也不曉得這件事。假若有人得知此事,那就是您傳出去的,明白嗎?」
  
  這種威脅口氣,令伊斯梅爾大驚。親耳聽到這種口氣,伊斯梅爾方才領略到:君王的謀臣們,一旦不迎合、獻媚君王,他們的生命便危在旦夕。伊斯梅爾說:「哈里發,我憑真主起誓,決不洩露您的秘密!」
  
  拉希德在座位上移動了一下,伊斯梅爾知道他要離去,便站起身來告辭。伊斯梅爾知道拉希德決計處死宰相,深深為國運擔憂。他回到家中,決計耐心等待,看拉希德是否照自己的言談行事。
  
  第二天早晨,伊斯梅爾得知拉希德派人叫來了賈法爾宰相。
  
  賈法爾來到「永宮」,拉希德笑臉相迎,十分客氣,談了一個時辰,送給他大批禮物,其中包括一名貼身奴僕,其相貌、稟性居宮僕之冠,不僅機智聰穎,而且能寫會算,賈法爾感到非常高興……。
  
  拉希德如此善於掩飾內心的憤怒、憎惡情感,令伊斯梅爾感到奇怪,致使他認為拉希德已經改變想法。假若不是賈法爾放掉那個阿里派分子,拉希德是不會恨他的,只不過是怕什葉派威脅自己的王權而已。
  
  兩天過後,伊斯梅爾得知罷免了賈法爾的宰相職務,委任其為呼羅珊總督,而他則認為這是哈里發真誠善待賈法爾……伊斯梅爾真希望通過這種辦法,讓仇恨雲消霧散,令水回渠中,尤其是獲悉賈法爾對這次委任表示滿意,且急於催促人馬趕至巴格達城外的奈赫魯宛的消息之後……賈法爾的手下人確實很快趕到了奈赫魯宛,在那裡紥起了帳篷,準備遠行呼羅珊。因為目的地很遠,需要帶行李和糧草若干,不能不很好準備一番。
  
  伊斯梅爾得知賈法爾行期已近,決定前去作告別訪問,以便設法清除他對哈里發的什麼看法。其實,那並不能消除他對哈里發的不良想法,反倒認為自己去呼羅珊正便於自己擺脫困境……他決心找阿芭薩,商議一起逃走事宜。
  
  就在人們慶祝罷免賈法爾宰相職務那天,賈法爾回到位於舍馬西亞的公館。那是位於那個地區的巴爾馬克家族宮殿群中的一座公館。巴爾馬克家族有宮殿數座,其中最著名的有坐落在舍馬西亞門附近的葉海亞·伊本·哈立德宮,另有一座宮殿位於白爾達門。那年,賈法爾常住在舍馬西亞門附近的宮裡。該宮殿之豪華,絕不亞於哈里發的王宮。詩人曾這樣形容:

  不論波斯,還是印度,
  
  不曾建過此種宮房:
  
  珍珠、寶石當作基石,
  
  龍涎香鋪地、粉牆。
  
  這僅僅是巴爾馬克家族部分宮殿的點滴寫照,難以詳說細述。
  
  賈法爾回到自己的宮中,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被任命為呼羅珊總督……雖然哈里發不止一次答應過他。他認為哈里發並不恨自己,而哈里發任命他為呼羅珊總督,原因在於怕他久留巴格達,會對國家帶來什麼不利。因此,賈法爾認為自己強大無比,而哈里發是懦弱的,因而忘卻了對哈里發的畏懼。賈法爾隨即命令管家立即上路,囑咐女僕、僕役管理官及文書明日啟程。賈法爾見哈里發送他的那個男僕文質彬彬,且眉清目秀,心中甚是喜歡。那男僕跟著賈法爾走進一個鋪著天藍色地毯的大廳——因為賈法爾知道古人們崇尚天藍色,故鋪這種顏色的地毯。時隔不久,侍衛官走進來,稟報道:「伊斯梅爾·伊本·葉海亞在門外等候……」
  
  賈法爾起立迎客進門,然後讓伊斯梅爾坐下。賈法爾極為敬重、信任伊斯梅爾,因為他相信老人心善意誠。但是,談話當中,賈法爾發覺老人有什麼要緊的話要說,所以讓在座的其他人退出了大廳,廳內只剩下他倆。這時,賈法爾貼近伊斯梅爾,只聽老人對他說:「主公,您已決計到一個資源豐富、面積廣大、地位重要的地方去,若能將您的部分莊園給哈里發的兒子,定可贏得哈里發的歡心。」
  
  賈法爾一聽,當即猜想他是哈里發派來說情的。於是更加看不起哈里發,同時也更加自信起來。他想到哈里發的所為使自己痛遭磨難的往事,恨透了這位哈里發,自認為趁阿芭薩的事情還未暴露之機,遷往呼羅珊,就等於擺脫了哈里發的控制。
  
  賈法爾對伊斯梅爾的印象尚好。賈法爾常在伊斯梅爾面前談起自家對國家的貢獻,伊斯梅爾每每表示同意他的意見,因老人有同樣的看法。因此,賈法爾聽老人那樣一說,敢於直率地談自己的想法。
  
  賈法爾說:「伊斯梅爾,憑真主起誓,沒有我,您的堂侄連發麵餅也吃不上,沒有我們的努力,這個國家也建不起來。有我在,他可以一事不問,就連他個人、孩子、侍衛和臣民的事都在內。由於我的努力,使他的錢糧庫裡錢富糧足。如今,我仍在安排著重大事情,以便讓他親眼看看我為我們的子孫後代積累下了多少財富,為他們選擇了什麼道路。可是,哈什姆人的嫉妒心征服了他,使他的貪婪之心膨脹起來了。憑真主起誓,假若他開口問起我的事來,我敢言,他必將面臨滅頂之災。」
  
  伊斯梅爾頓感氣氛緊張,後悔自己此時此刻來訪,擔心此事傳到哈里發耳中,會落得個洩密罪名,於是改變話題,終於找到機會,告辭而去……
  
  講到這裡,眼見東方透出了黎明的曙光,莎赫札德戛然止聲。
kuanchaos 發表於 2018-6-19 17:32

  第二百三十八夜
  
  夜幕降臨,莎赫札德接著講故事:
  
  幸福的國王陛下,伊斯梅爾頓感氣氛緊張,後悔自己此時此刻來訪,擔心此事傳到哈里發的耳中,落得個洩密罪名,於是改變話題,終於找到機會,告辭而去了。
  
  伊斯梅爾走後,賈法爾神志清醒過來,認為自己犯了個大錯誤,不該攻擊哈什姆人。一時沒有細想,伊斯梅爾就是其中的一員。賈法爾猜想伊斯梅爾也許會把聽到的告訴哈里發……那樣,調和的餘地就不復存在,因此帶著阿芭薩和兩個孩子逃走的決心更加強烈。他拍了拍巴掌,貼身奴僕哈姆丹應聲而至……他極信任哈姆丹,向之吐露了自己的打算,然後說:「我們明天啟程,到奈赫魯宛的大營裡去。你馬上去找阿蒂白,讓她派人接她的女主人到我這裡來……明白了嗎?」
  
  「明白了,主公閣下!」
  
  哈姆丹說罷,轉身出了房門,執行任務去了……
  
  阿芭薩自從最近一次見到賈法爾,聽到他要帶她去呼羅珊的消息之後,左思右想,疑慮重重,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願望能夠實現。因為她寧願與丈夫、孩子平平安安生活在茅屋裡,也不願提心吊膽地住在受人監視的豪華宮殿中……尤其是艾布·阿塔希亞了解到她的秘密,親眼看到她的兩個孩子及種種事情發生之後。
  
  打那之後,阿芭薩終日心神不安,恐怕消息傳到她哥哥耳裡,每當她看到兩個人交頭接耳,總以為二人在議論她;每看到一隊騎士路經她的宮牆附近,便以為抓她的人來了。唯一能使她得到寬慰的,就是跟侍女阿蒂白見見面,向之傾吐一下心中的疑懼,而阿蒂白則總是耐心安慰公主一番。直到那一天,阿芭薩得知哈里發任命賈法爾為呼羅珊總督,看到人們走出街巷歡呼慶祝,她這才高興得要飛起來。她估計賈法爾很快就會派人來接她。可是,幾個時辰過去,知道賈法爾手下人都到奈赫魯宛去了,唯獨不見差使到來,她疑心賈法爾可能把她忘記了……甚至懷疑賈法爾的誠意——情人多疑,此乃人間常情——她很想把自己的疑慮向侍女傾吐。幾天以來,阿蒂白一直陪著女主人坐在陽台上,等待著賈法爾派的人來。
  
  這天,哈姆丹突然到來了,身著阿芭薩宮中一宮僕的衣服……阿芭薩一看到哈姆丹,立即派阿蒂白出迎,並接捎來的書信。哈姆丹見到阿蒂白,向她說明了自己的來意,要她轉告女主人,作好啟程準備,務必輕裝上路……要求女主人化裝,換上宮女服飾,等待使者前來……
  
  阿蒂白回宮稟報,阿芭薩高興得喜淚縱橫,隨令宮僕喚哈姆丹進來,以便親耳聽他報告喜訊。哈姆丹走進房間,恭恭敬敬地站在那裡。阿芭薩說:「你離開主公時,他的情況怎樣?」
  
  「主公很好,向您問安……」哈姆丹說。
  
  「你認為我們何時能離開這裡?」
  
  「可能在明天早晨……」
  
  阿芭薩回頭望了阿蒂白一眼,侍女明白她在問兩個孩子哈桑、侯賽因的情況……侍女說:「兩位公子由兩個奴僕照管,安然無恙,只管放心。等我們離開巴格達,再派人去希賈茲或他倆所在的其他地方,把他倆接來。」
  
  阿芭薩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然而臉上的喜悅神色顯而易見。她把哈姆丹打發走之後,回到自己房間去了。阿蒂白開始了啟程的準備工作。
  
  紅日已經西沉。阿芭薩獨坐在房中,不知不覺愁思纏心,因為她想到自己就要逃出自己的宮殿,遠離自己的哥哥,丟掉這已經習慣多年的享樂條件,撇下廳堂樓閣、花園叢林、傢具擺設、男僕女婢及宮中的一切一切……是的,她決心已下:寧肯與心上人合住寒舍茅屋,也不願獨自高居華宮寶殿。可是,人是習慣的奴隸,一旦習慣了某一事物,總感到與之難解難分,更何況是阿芭薩呢?因為她自小在那座宮殿中長大,常年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罕得出門一次半回。不過,當她想像到自己的理想就要實現,不久便可見到心上人及自己的兩個孩子,她的心情又平靜坦然下來。時隔不久,她的思路又被一種恐懼心理打斷。她想:一旦哥哥得知她這樣逃離的消息,定會發兵追趕提拿她。這次愁思幾乎將她的決心動搖,幸好她克制住了自己的情感,方才穩定下堅決脫逃的意志……
  
  正沉思之時,忽然想起善於為她保密的一個奴僕,因其忠誠可信,被女主人任命為宮僕頭領,名叫艾爾加旺。阿芭薩每逢心神不安時,總想把心事吐露給這個老奴,因此打算逃離時帶上他。她呼喚阿蒂白,但見阿蒂白急速趕來,身上滿是塵土,一看便知她正忙於準備行裝。阿芭薩問:「艾爾加旺在哪兒?」
  
  「他就在宮中……我叫他來?」女僕答。
  
  「把他叫來……我想帶他一道走。」
  
  阿蒂白出門不久,帶著艾爾加旺來了。艾爾加旺本是北非的柏柏爾人,膚色偏黑,從小生活在曼蘇爾宮中,與曼蘇爾有親緣關係,因曼蘇爾的母親是柏柏爾人。他天生兩條長腿,故身材也顯得格外高大。他當時已有五十歲,只是因為被閹割了,故面部毛須甚少,顯得很年輕。正因為這一點,單看那些太監們的面容,是無法判定他們的年齡的。阿芭薩公主自小由艾爾加旺照管,故與他相處已經習慣,十分相信這位老奴;而艾爾加旺對公主也忠心耿耿,竭誠服侍。老奴來到公主面前,見公主眼噙熱淚,隨之也哭了起來,並操著異鄉語調的阿拉伯語,問道:「公主有何吩咐?」
  
  「我們要遠行,我想讓你和我們一道走。」
  
  「我是您的奴僕,僕自當服從主意……」
  
  「你曉得要去哪裡嗎?」
  
  「隨您走嘛……哪怕去死!」
  
  「艾爾加旺,你真是好樣的!快去跟阿蒂白一道準備行裝吧!她會把一切告訴你的。」
  
  「遵命!」說罷,艾爾加旺與阿蒂白一道出了房門,阿蒂白把情況講給他聽,之後便開始忙乎起來。
  
  幸福的國王陛下,暫且讓他們忙自己的去……我們回頭來看哈里發的情況吧!
  
  儘管哈里發十分信任伊斯梅爾,但並沒有將心底裡的秘密全部倒給老人,也沒有把自己的全部想法說出來。其實,賈法爾放走那個阿里派分子,令拉希德深深懷恨在心。拉希德任命賈法爾為呼羅珊總督,並送給他一名美貌男僕,目的在於讓其偵探賈法爾的情況,及時將情況報告哈里發。
  
  伊斯梅爾訪問賈法爾時,那個僕人一直在場。聽到二人之間的全部對話,立刻給哈里發作了書面匯報。
  
  拉希德收到奴僕的報告,確信賈法爾居心不良,當即離開座位,站了起來,覺得事情難辦,一種恐懼感油然而生……他認為時間緊促,不容深思熟慮。在他看來,賈法爾一旦離開巴格達,到了呼羅珊,那裡的百姓就會支持賈法爾,恰好為其反叛提供了方便條件。想到這裡,拉希德的心怦怦跳,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在房間裡踱來踱去,彷彿患了瘋癲症,感到迫切需要找個人來商量商量。可是,他知道伊斯梅爾與賈法爾之間的談話之後,覺得再也不宜找伊斯梅爾商量了,雖然並不懷疑他的忠誠。他一心想找位支持他的人商量一番,不希望找像伊斯梅爾那樣反對他按自己意願行事的人。
  
  拉希德在猶豫不決中度過了一個時辰,痛感心中怒火難抑。他想一反當時風俗,破例找皇后祖貝黛商量一下。拉希德愛戀、敬重祖貝黛,樂意同她商量事情,也知道她與賈法爾之間素有舊仇。想到這裡,拉希德心中寬舒多了。
  
  時近黃昏,拉希德喚來邁斯魯爾,令之備馬一匹,以供他悄悄前往祖貝黛的「靜宮」,並決定只帶邁斯魯爾同行。
  
  拉希德蒙起面,騎上馬,由邁斯魯爾牽著馬,來到「靜宮」門前。衛兵們認不出哈里發,但認識邁斯魯爾,立即打開宮門。進了花園,拉希德離鞍下馬,令邁斯魯爾先行,告訴祖貝黛。祖貝黛知道哈里發此時到來必有要事,立刻到幾天前迎接兒子的廳堂迎接丈夫。那廳堂裡燭光通明,顯得格外輝煌壯麗。祖貝黛衣著華貴,周身散發著芳香,脖子上掛著寶石項鏈,頭巾上別著嵌有寶石的金銀簪,胸前佩帶著各種造型優美的裝飾物,就連靴子上也綴著珠寶……她上前殷勤地迎接哈里發。儘管拉希德怒氣極盛,然而看到祖貝黛,禁不住微微笑了起來。拉希德坐下,拉住祖貝黛的手,邊望著她的各種首飾,邊讓她在自己的身旁坐下。祖貝黛的首飾在燭光下顯得更加耀眼奪目。她透過丈夫面孔上那層薄薄的笑貌,看出怒容仍存,但她裝作不知,歡迎說:「歡迎哈里發……哈里發的到來使我感到榮幸。您需要吃點或喝點什麼嗎?」
  
  「親愛的堂妹,我不是為吃而來的。」
  
  祖貝黛神采飛揚,留心地打量著丈夫說:「真主保佑,您來定有什麼喜事相告……」
  
  拉希德伸手從口袋裡掏出探僕寫來的信,一聲不響地遞到祖貝黛手中,祖貝黛接過信看時,拉希德注意著她的表情。祖貝黛看完信,笑著將信還給拉希德。拉希德說:「你還笑呢,好像你沒看過信……」
  
  「不,我看過了。」
  
  「我猜你不曉得信的內容,除非你能說出這個波斯佬犯了什麼過錯。」
  
  祖貝黛一聽,認為拉希德已經知道阿芭薩的事,但故作不知,問道:「他犯了什麼過錯?」
  
  「他把我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抓到的阿里派分子給放走了!我們剛剛得知把那個阿里派分子關押起來,這個波斯佬就趕到了,自作主張,放虎歸山了。從這封信中,你能夠看得出,這個奴才昂首揚眉,竟然威脅起我們來了……假若他一旦到了呼羅珊,誰能保證他不反叛我們,把呼羅珊從我們的手中奪去呢?你給我出個主意吧!此事只有同你商量,才能想出好辦法。」
  
  祖貝黛一笑,笑中顯然夾帶著譏笑與蔑視的意思——除了她,誰也不敢在哈里發面前如此放肆。因為拉希德愛她,尊重她的意見,與之有血緣關係,加上愛情將二人的命運相連,尤其是維護權勢與地位的需要,使這對夫妻更加親密無間。祖貝黛常勸拉希德不要過分遷就賈法爾及其家族,而拉希德每每不聽她的,反倒認為她想借機向巴爾馬克家族報仇。如今拉希德來訴起用賈法爾惡果之苦,祖貝黛心中暗暗得意,以勝利者的姿態望著丈夫,說道:「喂,信士們的長官,您與巴爾馬克家族之間的關係,就像一條醉漢沉沒在酒海之中。您如能從酒醉中醒來,掙脫被淹沒狀態,我會把更嚴重的事告訴您;您如若仍處在原來狀態下……我也就只好拋開您了。」
  
  祖貝黛的語氣給拉希德以強烈刺激……假若眼前的她不是他的妻子,他會拔劍而起,立即將之斬殺。拉希德說:「情況既然如此……你說還有什麼比這更嚴重的事呢?」
  
  「我想對您談的,正是您的宰相瞞著您的那件事……那比您已經知道的要醜陋百倍。」
  
  拉希德生氣了:「你這個該死的婆娘……什麼事?說呀!」
  
  祖貝黛背過臉去,說:「這樣的事,真不應該由我對您講……您還是把僕人艾爾加旺叫來,讓他跟您細說吧!」
  
  拉希德險些發火,急速站起來,大聲問:「艾爾加旺?我妹妹的那個老僕?」
  
  「是的……正是阿芭薩那個僕人。」
  
  「他在哪兒?喊他來!」
  
  祖貝黛拍了拍巴掌,站在門上的雇丁應聲趕來。她吩咐道:「快到阿芭薩宮中,立刻把艾爾加旺叫來!」
  
  衛兵從命外出。拉希德等在那裡,忐忑不安,如坐針氈。祖貝黛安坐在哈里發旁邊。夫妻倆面面相覷,誰也不說什麼……
  
  講到這裡,眼見東方透出了黎明的曙光,莎赫札德戛然止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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