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紅樓名偵探 作者:嗷世巔鋒(連載中)

 
Babcorn 2018-9-4 18:54:4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66 264615
Babcorn 發表於 2018-9-5 16:56
第111章 血字開端

  聽說那酒已經灑的一滴不剩,孫紹宗心中輕鬆之餘,也越發確定這事是賴大的手筆。

  畢竟按照王熙鳳原本的計畫,完全沒有必要再畫蛇添足,做這等自擺烏龍的事——至於賴大究竟為何要給自己下藥,這孫紹宗就腦不明白了。

  或許,他原本還準備了其它的色【防蟹】誘人選,只是被賈寶玉給攪了局?

  這並不是什麼必須馬上弄清楚的問題,因此孫紹宗一時想不明白,便暫時將其壓在了心底,準備等以後發現蛛絲馬跡時再說。

  眼見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孫紹宗便開口向賈璉請辭。

  賈璉自是極力挽留,再三被拒之後,這才將孫紹宗送出的榮國府。

  到了榮國府大門外,他看看左右無人注意,卻忽然湊上來問道:“二郎,那賀家的小娘子,你可還記得?”

  不就是皇商賀家的少奶奶麼,當初事情鬧得沸沸揚揚,還讓兩人趕上了捉拿現場,孫紹宗自然不會這麼快忘掉。

  不過……

  這冷不丁的,怎麼又提起她來了?

  “她怎麼了嗎?”

  “就是不知道她怎麼樣了,我這心裡才著急啊!”

  賈璉急赤白咧的道:“這都一個多月了,按說那賀家該殺的也都殺完了,怎得還不把她送去教坊司?不會是龍禁衛裡有人眼饞,把人給扣下了吧?”

  頓了頓,他又陪笑道:“二郎,你好歹也在那邊擔了個騎都尉的銜,不妨幫哥哥我打聽打聽,看看到底是出了什麼紕漏。”

  嘖~

  這廝惦記著別人的老婆,什麼時候在教坊司‘上架’,卻不曉得自家後院已經起了大火。

  孫紹宗心下無語,嘴上卻是一口應下,承諾肯定會託人去仔細探聽探聽。

  賈璉這才喜滋滋的放他離開。

  一夜無話……

  卻說第二日一早,到了衙門之後,程日興便主動找過來,匯報了那些臥底的戰果。

  經過一段時間的胡吃海塞之後,幾個冒牌秀才現在或多或少,也都有了一些斬獲。

  大多數找上門兜售的,都是一些常見的作弊用品,間或也有幾個賣考題的,不過看那些‘文販子’開出的價碼,九成九是騙子無疑。

  聽完了程日興的匯報,孫紹宗便道:“把人都記好了畫出來,還有他們販賣的那些東西,也都給我一一登記在案。”

  “響午我就讓人過去傳話。”

  程日興先答應了,又請示道:“東翁,要不要把那些買過他們東西的人,也仔細打探清楚?”

  “不用,這樣容易打草驚蛇。”

  孫紹宗搖頭道:“再說了,咱們的任務是維護考場秩序,沒必要在考場之外便得罪這麼多人——等十八那日按照名單,把那些‘文販子’一一拿了,來個殺雞儆猴也就足夠了。”

  頓了頓,他又道:“若是屆時還有執迷不悟的,也就怪不得我重重處罰了!”

  程日興忙嘖嘖讚道:“果然還是東翁高明,在下實在是……”

  “行了,拍馬屁的話留著對旁人說吧。”

  孫紹宗不耐煩的擺了擺手,正待讓他退下,卻忽然想起一事,忙道:“對了,那榮國府的賴大管家,你應該認識吧?”

  “自然認得。”

  “那你等散衙之後,去他家裡走一趟,就說他讓人送的酒很對我胃口,什麼時候再找見差不多的,別忘了再送我幾壇。”

  眼下挑撥賴大鬥雨村的計畫,已經不太可能行得通了,孫紹宗便乾脆借那‘藥酒’之事,來個敲山震虎——想來賴大心虛之下,應該不敢再找自己行那舞弊之事。

  而熬過了秋闈這段時間,等孫紹宗騰出手來,也就有時間炮製這賴大了!

  誰知他說完之後,卻見程日興一臉的欲言又止。

  孫紹宗立刻曉得這廝是想歪了,以為自己收了賴大什麼好處,便道:“搜檢夾帶的時候你負責帶隊,給我仔細搜搜那賴大的兒子!”

  程日興卻還是有些狐疑,小心翼翼的問:“東翁,要怎麼個‘仔細’法?”

  “扒光了仔細搜!”

  孫紹宗沒好氣的回了一聲,便擺手道:“行了,你下去忙吧。”

  程日興這才恍然,曉得是那賴大得罪了孫紹宗,什麼‘送來的酒我很滿意’云云,其實是警告對方的黑話。

  因猜不透這裡面究竟有什麼貓膩,所以他也不敢再問,唯唯諾諾的便待退出裡間。

  不過走到門口的時候,程日興卻也想起了一事,忙回頭道:“對了東翁,昨兒晚上鳳嘴巷出了一樁命案。”

  “哦。”

  孫紹宗聞言眉毛一挑,問道:“怎麼,這案子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嗎?”

  自從擔任巡閱使以來,府裡的案子一概都由治中劉崇善處理,並不會驚動孫紹宗,因此若不是有什麼稀奇之處,想必程日興也不會主動提及。

  “有個酒鬼被人一刀捅穿了心窩。”程日興道:“奇怪的是……那凶手卻在酒鬼身上,用血寫下了‘神斷’二字!”

  用血寫了‘神斷’二字?

  莫非是想挑釁自己?!

  孫紹宗臉上浮現出一絲慍色,當初在現代的時候,他也曾經遇到過故意挑釁警方的狂徒——不過‘指名道姓’要挑釁他,倒還是頭一回遇見。

  若是換了旁的時候,他說不得要親自出馬,將這跳樑小丑繩之以法。

  但如今嘛……

  休沐之前,他剛剛向上面申請要提前整修貢院,理由是今年雨水太大,很多號房都成了危房,整修起來自然比以前更費工夫。

  如今上面的批文已經下來了,只等著戶部撥款,就要去貢院破土動工了,這個時候,卻那容得他去查什麼命案?

  要知道這可不是‘人命大如天’的現代社會,而是‘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的年代!

  如果因破案耽誤了秋闈,就算最後抓到一百個殺人犯,在那些文臣看來,恐怕也是過大於功。

  因此猶豫半響,孫紹宗才開口問道:“這案子是誰在追查?”

  程日興答曰:“應該是大興縣在追查。”

  那就更不能插手了,大興縣的王謙可是自負的很,如果案件剛剛發生,自己就迫不及待的插手,他心裡肯定不樂意。

  “那就先讓他們查著吧,如果等秋闈結束之後,大興縣還沒查出什麼眉目,我再主動接手也不遲。”
Babcorn 發表於 2018-9-5 16:56
第112章 第二名死者

  廣德十年八月十六。

  後半夜突如其來的一場大雨,徹底澆熄了差役們連日來的怨念——之前還在抱怨‘老爺動動嘴、下面跑斷腿’的,如今也都改口大讚孫紹宗,說他是未雨綢繆、料事如神。

  若非孫紹宗申請提前動工,差役們現在就算冒雨搶修,怕是都未必能趕得及。

  相比之下,沒能安安穩穩過好中秋,自然就算不得什麼大事了。

  卻不知孫紹宗心中也是僥倖的很,他只是看貢院太過殘破,生怕到時候會來不及整修,所以才做出了提前動工的決定,哪曾想竟歪打正著,堪堪避過了這一場豪雨。

  不過差役們鬆了口氣,他和賈雨村卻還不能休息,一大早便冒雨趕到了貢院,領著人仔細排查考場的情況,免得明天禮部派人驗收時,再鬧出什麼差池來。

  好在現場的情況還算可以,雖說少不了有號房漏雨,但基本都是貼著牆縫,不會影響正常使用——畢竟都是薄木板搭起來的,要求也不能太高。

  檢查完畢之後,孫紹宗正在臨時搭建的茅草棚裡,跟賈雨村討論晝夜值班的順序,卻見幾個衙役匆匆趕來。

  “啟稟府丞老爺、通判老爺,河北那邊兒搭好了浮橋,災民今兒一早已經開始渡河了,府尹大人喊兩位老爺速回府衙議事!”

  得~

  這下是更熱鬧了。

  賈雨村苦笑一聲,忍不住捻著鬍鬚道:“老弟,現在連我也開始懷疑,你是不是能未卜先知了。”

  當初永定河上的橋樑悉數被洪水沖毀,再加上水勢未退,普通的小船難以橫渡,因此災民一直被堵在南岸,輪不到順天府操心。

  可一旦這些災民過了河,順天府可就責無旁貸了,少不得要把大部分差役派去維護秩序,免得這些一無所有的‘泥腿子’們,影響了京師百姓的好日子。

  如此一來,要想冒雨修整貢院,光靠順天府肯定沒戲,少不得要向上面求援,再順帶被罵幾句‘目光短淺’、‘亡羊補牢’之類的。

  故而賈雨村才有這等說法。

  孫紹宗一笑,卻也懶得多費唇舌解釋什麼。

  兩人各自乘車回到衙門,賈雨村這個府丞自然是唱戲的主角之一。

  而孫紹宗作為刑名通判,眼下又擔任了秋闈的巡閱使,處置災民什麼的,倒還真跟他扯不上關係。

  於是他便在後衙內堂有一搭無一搭的,聽著堂上眾人互相推諉責任,順帶痛罵河北官員無恥之尤,竟故意放縱災民過河。

  眼見得,就差有人要指責災民不肯乖乖餓死,非要給朝廷找麻煩了,卻忽見一名綠袍小官,在堂外探頭探腦的張望。

  那大興縣令王謙、新任縣丞蘇行方見了,忙都起身告罪一聲,匆匆的出了內堂。

  本來孫紹宗也並未在意此事,誰知片刻之後,那蘇行方竟又悄悄折了回來,湊到孫紹宗身旁道:“孫大人,我和王縣令有些事情,想跟您請教一下,您看……”

  孫紹宗心中一動,脫口問道:“可是那留下‘神斷’血字的凶手,又傷了人命?”

  一般這種主動挑釁‘執法機關’的狂徒,在未能達到目標之前,往往都會選擇連續作案。

  再說了,除了這樁明顯針對孫紹宗的案子,別的事兒,大興縣也用不著專門找他請教。

  蘇行方微微一躬身,讚道:“大人果然名不虛傳,我等正是想請教那‘血字’一案,還請大人不吝賜教。”

  按說一般這種案子,都會以血字的內容命名,不過為了避諱孫紹宗這個上官,因此大興縣上下,都是以‘血字案’稱之,決口不提‘神斷’二字。

  人家既然說的這麼客氣,孫紹宗自然不會拒絕,再說他對這案子本來興趣就不小,只是暫時走不開罷了。

  於是忙也起身告了聲罪,跟著蘇行方出了內堂。

  到了門外,便見大興縣令王謙,與先前那探頭探腦的綠袍小官,正在不遠處的長廊裡說話——準確的說,是王謙在呵斥那綠袍官員。

  因下著大雨,孫紹宗倒沒聽清楚他都呵斥了些什麼,只是到了近前,見他仍是黑著一張臉,便猜到這位‘甄家女婿’,八成並不希望自己插手此案。

  身為副手,卻能越過王謙當家做主,看來這蘇行方也不簡單啊。

  “孫大人。”

  “王縣令。”

  雖然同樣都是六品,論權利王謙還要大了不少,但孫紹宗畢竟是府衙裡的上官。

  因此等王謙先不情不願的行了一禮,他這才還了一禮,開門見山的問道:“卻不知這次,那凶手又害了何人?”

  “這個嘛……”

  王謙轉頭沖那綠袍小官瞪眼道:“還不快將最新的案情,講給孫大人聽!”

  “卑職丁仁祿見過通判大人。”

  那綠袍小官忙也上前見禮,然後一五一十的,將案情最新的進展告知了孫紹宗。

  卻說河北災民湧入順天府地界之事,雖然弄得城內風聲鶴唳,但也有不少人為之歡呼雀躍——比如城裡的人牙子、青樓妓館、還有平日裡討不起老婆的光棍們。

  畢竟大災之後,賣兒鬻女最是平常不過,有那實在過不去坎的,把老婆女兒一併賤賣,也是常有的事兒。

  城東一名瘸漢陳三兒,便是這光棍大軍中的一員。

  因此聽到消息之後,他便匆匆取了家中的銅錢,準備去米店買些糧食存下——畢竟對災民而言,糧食可比銅錢好使多了,而且也利於保值。

  卻說陳三兒揣著錢匆匆出了家門,一路冒雨趕往最近的米店,誰知半路上竟遇到了一具屍體!

  當時陳三兒嚇得魂不附體,再顧不得買什麼米,慌忙去了保正哪裡稟報。

  “死者是一名潑皮,因有兩膀子力氣,又是心狠手黑之輩,在那附近也算是小有名氣。”

  “死因是被利器穿心,根據傷口的形狀推斷,凶器應該是一柄單刀。”

  “剛開始的時候,我等倒也沒往‘血字’一案上想,只是仵作驗屍時,卻發現那衣裳內襯裡沾染的血跡,隱隱能分辨是兩個字。”

  “雖然被雨水泡過,字跡已然分辨不清,但我等揣摩著,應該是與那‘血字’一案有關。”

  孫紹宗聽到這裡,忽然問道:“當初那個酒鬼,是什麼時候被殺的?初九晚上,還是初十早上?”

  “這個……根據仵作分析,他是醜時前後死的,應該是初十早上吧。”丁仁祿說著,又有些尷尬的道:“至於這次死的潑皮,因為長時間泡在雨水裡,暫時還推斷不出死於何時。

  “如此說來,應該不會有錯了。”

  孫紹宗沉聲道:“但凡這種主動挑釁官府的狂徒,往往會給自己制定一些目標,比如……每隔五日便殺一個人!”

  “他既然要挑釁官府,自然會留下清晰的印記。

  “而那潑皮身上印記,顯然凶手是在子時——也就是下雨之前寫的。”

  “如此說來!”

  王謙臉色越發的深沉,憤然道:“難道那廝到了八月二十,還會繼續殺人不成?!”
Babcorn 發表於 2018-9-5 16:56
第113章 巡閱秋闈

  廣德十年八月二十一,順天府秋闈第一場的最後一天。

  孫紹宗雖然是頭一次做監考,卻也知道這最後的衝刺階段,才是舞弊頻發的時候。

  因此即便已經連續四天沒有睡過一個好覺了,他還是擺出一副精神抖擻的架勢,在考場上來回巡視著。

  “我中了、我考中了!哈哈哈……我是舉人老爺了,我要當官啦!哈哈哈……”

  忽然間,一陣癲狂的笑聲從不遠處傳了出來。

  孫紹宗腳步稍稍一頓,向身後揮了揮手,立刻有幾名軍漢向著聲音傳來的地方奔去,不多時又傳出一陣嘶吼打鬥的動靜。

  “放開我!你們竟然敢對本官無禮,我定要參奏陛下、我要參……”

  不過很快的,這場騷亂便又歸於死寂,然後就見那幾個軍漢拖死狗似的,將一個昏迷不醒的秀才拖出了考場。

  “老規矩。”

  孫紹宗淡然吩咐道:“先潑兩回冷水,再打幾個耳光嚇唬嚇唬,如果還是清醒不了,就栓到西邊兒棚子裡去。”

  不得不說,這科舉的壓力可比高考大多了,再加上考場條件惡劣,逼瘋一兩個完全不稀奇。

  像范進那樣考中後才發瘋,而且還能醒過來的,已經算是列祖列宗保佑了。

  事實上在考場上一瘋就是一輩子的,也是大有人在!

  這些還算是出於自身心裡脆弱的原因,那些因為意外而落榜的,就更容易受刺激了。

  譬如發生火災被殃及池魚的、喝了考場生水鬧痢疾的、考房突然坍塌被埋在下面的……

  昨兒聽一南方出身的翰林閒扯,說他們那兒還有考著考著,突然就被毒蛇毒蟲給咬傷的。

  又因為考場上許進不許出,壓根得不到及時的治療,只能眼瞧著那些中毒考生哀嚎而死。

  反正歸根結底就是一句話:讀書人不易啊!

  不過這也只是他們自己的感覺罷了,要讓孫紹宗評價的話,這些鳥文人純屬賤人矯情——除了考試的時候受點罪,他們平時哪一樣不比老百姓受優待?

  不說別的,就說如今城外的難民吧,但凡有個秀才身份的,非但能向順天府申請額外的救濟,還能堂而皇之的進城找工作,跟其它難民比起來簡直是天壤之別!

  更別說還有那膝下無子的大戶人家,趁機在受了災的年輕秀才裡挑選乘龍快婿,只要長得清秀些,分分鐘就能一夜暴富!

  當然了,也不乏一些基佬打著招親的名號,窺伺秀才們的菊花……

  咦?

  正想著這些有的沒的,孫紹宗突然又停下腳步,目光鎖定在左前方一名考生身上,半響用下巴點了點,吩咐道:“上去搜搜!”

  幾個軍漢聞言剛要動手,卻見那考生順著屁股底下的木板,就出溜到了地上,然後磕頭如搗蒜一般:“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啊!”

  軍漢們卻那裡管他喊些什麼?

  撲上去三下五除二,便將那秀才扒了個精光,果然在他內衣的裡襯中,發現了幾十篇小抄!

  “大人!”

  為首的軍漢咬牙切齒的道:“卑職這便去把當初負責搜檢的人召集起來,看看是那個王八蛋,竟敢陷大人於不義!”

  這些軍漢都是臨時從巡防營調來的,基本都是便宜大哥孫紹祖的手下。

  現在出了這等紕漏,莫說是孫紹宗這裡交代不過去,就是日後回到軍營,怕也討不了什麼好,所以這軍漢才會如此惱怒。

  “和負責搜檢的人無關。”

  孫紹宗搖頭道:“此人一身白淨,連所用的木板都曾反覆擦拭過,偏偏那內衣的領口滿是油泥,與其喜潔的性格完全相反,而且這內衣所用的布料,也和外衣差了許多……”

  頓了頓,他又吩咐道:“去查一查附近看守茅廁的人,看看其中可有內衣與身份不符的——查出來給我上三十斤大枷,拉到門前示眾!”

  “遵命!”

  那幾個軍漢領命去了,孫紹宗便繼續往前巡視。

  眼見得一圈就要轉完,孫紹宗正準備去主考官那裡,商量一下收卷時的細節。

  忽見一個守門的衙役匆匆而來,嘴裡嚷道:“老爺!宛平縣出了命案,如今大興縣的縣丞找了過來,想求老爺您指點一二。”

  宛平縣出了命案,大興縣縣丞跑來討教?

  這聽了倒是稀奇的很。

  不過孫紹宗略一琢磨,便猜到八成又是那‘血字’凶手作下的案子。

  雖然按照規矩,除非有皇命召喚,秋闈期間考場人員一律不得擅自離開。

  但隔著大門在衙役們的監視下,跟外面的人交談幾句,倒還是可以的,尤其這說的還是人命大案,也不用擔心有人會往歪處想。

  於是孫紹宗匆匆趕到了貢院前門,卻見除了大興縣丞蘇行方之外,還有宛平縣的捕快班頭蔣老七。

  而這兩人的來意,果然不出孫紹宗的所料,正是為了那‘血字’一案!

  那日聽了孫紹宗的分析,大興縣上下在八月二十,撒下大網想要擒獲凶手,最後卻是毫無所獲。

  當時王謙還抱怨,說孫紹宗的分析完全是在胡扯。

  誰知今天一早,卻有人發現宛平縣的巡街捕快林宗茂,被人殺死在家門口的小巷中,胸口赫然用血寫著‘神斷’二字,而且同樣是被單刀刺穿心臟而死。

  按理說這案子應該是宛平縣負責。

  但宛平縣令徐懷志卻推說,大興縣早已經為此立案,應該併案處理,才更方便找到凶手。

  而且大興縣死了兩個,宛平才死了一個,自然應該以大興縣為主、宛平縣為輔。

  因此這才出現了,大興縣丞帶著宛平捕頭查案的奇景。

  “經過我們的初步的排查,三個受害者之間,應該是沒有絲毫關係的。”

  蘇行方隔著門洞,苦笑道:“再加上現場沒有發現什麼有用的線索,我等實在是無從查起——為了避免出現更多的死者,只好又來麻煩大人您了。”

  確實,查案子最怕的,就是這種變態的隨機殺人案!

  尤其是在科學不發達的古代,想要找出凶手就更不容易了。

  不過一般而言,像這種有計畫的連續隨機殺人案,在看似毫無邏輯的表象下,往往也會有其內在的關聯。

  至於這個案子嘛……

  孫紹宗將大致的案情在腦子裡過了一遍,忽然向蔣老七問道:“蔣班頭,不知這死去巡街捕快,在民間風評如何?”
Babcorn 發表於 2018-9-5 16:56
第114章 第四名受害者

  “這個……”

  聽孫紹宗問起那林宗茂的風評,蔣老七有些吞吞吐吐的道:“老爺也知道,幹我們這一行的難免會得罪不少人,所以這風評嘛,自然也就……也就……”

  這廝顯然是想替林宗茂遮醜,不過這吞吞吐吐的一說,孫紹宗該明白的,自然也都已經明白了。

  於是他伸出三根手指,緩緩道:“第一名死者,是個喜歡撒酒瘋的爛酒鬼;第二名死者,是個小有名氣的潑皮無賴;第三名死者,則是個風評不怎麼好的捕快。”

  “大人的意思是……”

  聽孫紹宗一連用了三個負面評價,蘇行方也有些回過味兒來了,脫口道:“他殺的都是惡人?!”

  “即便算不上惡人,至少也是被人憎惡的傢伙。”孫紹宗聳肩道:“或許他認為自己是在替天行道吧。”

  頓了頓,他又道:“另外還有一點就是,他在不斷給自己增加難度!”

  “增加難度?”

  “沒錯!”

  孫紹宗解釋道:“第一個死者因為常年酗酒,身體素質很差,自身的社會地位就更不用說了。”

  “第二個死者是個潑皮,身上頗有些蠻力,至於社會地位嘛,勉強也算有一點兒。”

  “第三個死者身為巡街捕快,平時應該是兵器不離身的,社會地位也強於那潑皮。”

  “由此可以看出,他每一次選擇的對象,都會比上一個更難對付。”

  聽孫紹宗分析到這裡,蔣老七的臉色已經徹底垮了下來,顫聲道:“那小……小人我豈不是很危險?!”

  “你?”

  孫紹宗看看他那小雞仔似的體格,無語道:“放心吧,如果我的推測沒有錯,你應該安全的很!”

  蔣老七聞言頓時放下心來。

  可一旁的蘇行方卻仍是愁眉不展,苦笑道:“如此說來,那凶手豈不是很有可能,會向朝廷命官下手?”

  “有這種可能,不過更危險的恐怕……”孫紹宗說到這裡,忽然眉頭一皺,半響才又道:“恐怕還是四營一衛的武將,畢竟每次提升的不僅僅受害人的身份,還有受害人反抗的能力。”

  卻原來孫紹宗說到一半,突然想起了自家那位便宜大哥,他的名聲貌似也好不到哪去,而且還是以武力出名的軍中猛將,完全符合凶手的目標!

  不過他可是堂堂四品,出入又都有親衛跟隨,那凶手應該不會一下子,就把難度提的這麼高吧?

  不對!

  這事還真沒準兒,畢竟那凶手一直是在挑釁自己,還有什麼事情,比直接殺了自己的親哥哥,更能激怒自己的?!

  想到這裡,孫紹宗也顧不得別的了,忙拱手道:“蘇大人,還請你去我府上通知一聲,讓我家哥哥最近警醒些,不要一個人上街!”

  蘇行方一聽這話,頓時也想到了類似的可能,忙鄭重其事的應了,隨即又苦著臉道:“可惜大人騰不出手來,否則那兇徒豈能如此猖狂?”

  案情有可能會涉及便宜大哥,孫紹宗又何嘗不想親自破案?

  可問題是考場裡所有官員差役,在秋闈期間半步都不能踏出考場,即便是沒有閱卷權利的巡閱使,也並不例外。

  於是此後兩場考試,孫紹宗都一直處於焦躁不安之中。

  雖然還不至於因此耽擱了正事,但處罰力度卻是大大增強,到了八月二十五這日,更是當場杖斃了兩個企圖協助作弊的衙役!

  整整一夜未眠。

  當清晨第一縷陽光灑下來的時候,孫紹宗也顧不得什麼監考了,直接跑到正門外,等著蘇行方帶來最新的消息。

  然而一直等到天光大亮,都沒有任何訊息傳來。

  就在孫紹宗焦急不安,想隨便喊兩個路人,幫自己去縣衙問話的時候,蔣老七終於匆匆而至,並帶來了一個不知是好還是壞的消息——昨晚並沒有任何人遇害!

  “老爺,您說……您說是不是那凶手慫了?”

  就聽蔣老七道:“打從您的推斷傳出去,上面就增派了搜捕的力度,而且各位大人出行時,也都儘量成群結隊——那凶手壓根找不著下手的機會,所以就放棄了?”

  放棄了?

  按說,遇到這麼大力度的搜捕,凶手認慫倒也不是沒有可能。

  但孫紹宗總覺得,一個敢與連續作案,並在現場留下挑釁信息的狂徒,不像是會輕易認輸的主兒。

  心中這般想著,孫紹宗嘴裡卻道:“如果是這樣,那自然最好不過了——不過這案子總還是要破的,你們可不能因此就放鬆下來。”

  蔣老七忙道“大人放心,這案子如今鬧得沸沸揚揚,小人等哪敢不盡力?”

  “那就好。”

  孫紹宗點點頭,便準備回考場巡視一圈。

  誰知便在此時,長街盡頭忽然奔來了十幾騎,箭頭似的橫掃長街,唬的行人紛紛尖叫閃避。

  龍禁衛?

  孫紹宗眼力好,遠遠的,便瞧出來人是一隊龍禁衛,而且領頭的似乎還是老熟人——盧劍星與沈煉。

  當初在河北待了半個多月,孫紹宗和這兄弟三人處的倒是頗為融洽。

  因此前些日子受賈璉之托,打聽那賀家少奶奶時,孫紹宗就找到了他們兄弟三人。

  結果還真讓賈璉給猜中了,那賀家少奶奶,正是被北鎮撫司的鎮撫僉事【從四品】扣下,做了第六房小妾。

  龍禁衛南北鎮撫司,都是直屬於皇帝的特務機關,就算以榮國府的權勢,想要虎口奪食也是休想,因此賈璉也只好死了……

  等等!

  為什麼只有盧劍星和沈煉?

  靳一川呢?

  他們三人不是向來秤不離砣的嗎?

  莫非是……

  孫紹宗心中閃過一絲不詳的預兆,而這時盧劍星、沈煉帶著那十幾個龍禁衛也已經到了門前。

  眼見孫紹宗就在門洞裡站著,兩人急忙甩蹬下馬,衝到台階前撲通一聲雙足跪地,虎目含淚,悲聲道:“大人,一川……一川他去了!”

  靳一川真的死了?!

  雖然早有預料,但孫紹宗還是忍不住吃了一驚,脫口問道:“是那‘血字’兇徒做的?難道也是一刀斃命?!”

  “大人明鑑!”

  盧劍星哽咽道:“我那兄弟,正是被歹人一刀穿心而死!”

  還真是一刀斃命!

  孫紹宗又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盧劍星兄弟三人,號稱偵緝司三犬,武力雖說趕不上有金手指加成的孫紹宗,卻也算得上是難得的好手了!

  再加上他們常年干抄家滅門的買賣,警惕性比起一般人也不知強出多少倍。

  要是連靳一川都被一刀捅死,毫無還手之力,那凶手的身手豈不是……
Babcorn 發表於 2018-9-5 16:56
第115章 血字疑雲【上】

  八月二十七,龍禁衛北鎮撫司。

  “死者雙臂向內彎曲,雙手呈抓握狀,但手心裡卻沒有任何割痕,基本可以推斷,他曾試圖用手阻止凶器的刺入,卻還來不及完成整個動作,就已然失去了意識。”

  “因此也可以進一步推斷,這一刀肯定是非常之突然!”

  “現場腳印有些凌亂,因此我無從判斷凶手發起突襲的位置。”

  “但從腳印深淺、步伐間距來推斷,凶手身高應該在五尺三寸至五尺五寸之間,體型要麼偏胖、要麼肌肉發達。”

  “鞋是常見的千層底,從紋路清晰程度判斷,應該是一雙新鞋。”

  “‘血字’是用手指沾血書寫的,經過仔細比對觀察,可以確定出自同一人之手。”

  “但看那一筆一劃的生疏程度,要麼用的不是慣用手,要麼凶手不經常寫字——我個人比較傾向於前者。”

  “孫大人,不知卑職所言,可有什麼疏漏之處?”

  沒錯。

  以上這些推斷,並非出自孫紹宗之口,而是北鎮撫司都尉秦克儉的推理。

  響午過後,好不容易等秀才們都出了貢院,孫紹宗就匆匆趕到了北鎮撫司,想要查看一下,昨天從大興縣調來的卷宗,以及受害者的屍體。

  結果便在偵緝司的停屍間,聽到了秦克儉的推理。

  這秦克儉是北鎮撫司派來查案的人,他也是多年的老刑名了,破的案子也不知有多少——只是北鎮撫司查的案子,基本都不會公注於眾,才一直籍籍無名。

  而孫紹宗小小年紀,非但名聲比他響亮百倍,連官職也要高上一階,秦克儉心中有所不爽,也就在所難免了。

  如果孫紹宗只是順天府通判的話,秦克儉怕是連停屍房都不會讓他進——可誰讓孫紹宗不但兼著龍禁衛的官銜,還頗得戴公公看重呢?

  因此秦克儉也只能試圖,在專業領域上壓倒孫紹宗了。

  不過面對秦克儉咄咄逼人的目光,孫紹宗卻只是微微一笑,鼓掌道:“秦大人的分析精彩的很,卻不知秦大人對凶手的身份,又有何推測?”

  “這個嘛。”

  秦克儉的目光頓時閃爍起來,支吾道:“以死者的警惕性和身手,陌生人想要靠近他身邊,進行突然襲擊的可能性極低,所以我原本推斷,這很有可能是熟人作案,只是……”

  一旁的沈煉冷笑著,插嘴道:“只是秦大人審了我們兄弟半天,卻發現我們壓根沒有作案的時間!”

  盧劍星也沉聲道:“非但是我們兩個,偵緝司的所有同僚,還有一川的幾個朋友,昨天也都有明確的不在場證明。”

  沈煉又咄咄逼人的質問道:“再者說,如果真是熟人要殺一川,前面那三個死者又是怎麼一回事?!”

  “老二!”

  眼見秦克儉臉色越來越臭,盧劍星忙拉了沈煉一把,又拱手道:“秦大人,我這兄弟也是一時情急,才失了分寸,還請大人莫要與他一般見識!”

  “哼!”

  秦克儉一甩袖子,冷笑道:“本官懶得同你們一般見識!”

  說著,他又把矛頭對準了孫紹宗,挑釁道:“不知孫大人對此案有何高見,可否讓秦某洗耳恭聽?”

  孫紹宗本來正低頭沉思,聽到這話,才抬頭打量了秦克儉幾眼,慢條斯理的反問道:“不知秦大人,是從何時接手此案的?”

  秦克儉不假思索的道:“昨日響午,接到鎮撫使大人的命令之後,秦某立刻便開始著手調查了!”

  “呵呵……”

  孫紹宗搖頭失笑道:“秦大人調查了十幾個時辰,我現在卻連屍體都沒仔細看過,更沒去過兇殺現場,秦大人就硬逼著我要說些什麼,不覺得太過唐突了嗎?”

  聽他這一說,秦克儉也覺得自己有些操之過急了,不過他並不覺得孫紹宗能查出更多的東西。

  因此便不咸不淡的道:“既然如此,那就請孫大人在此好好查驗屍體,秦某還有其它線索要去追查,告辭了!”

  說著,沖孫紹宗鬆鬆垮垮的拱了拱手,連看都懶得看盧劍星、沈煉二人一眼,便離開了停屍房。

  “大人莫怪。”

  眼見秦克儉負氣而走,盧劍星習慣性的打起了圓場:“秦大人一向如此,否則也不會屢屢立功,卻始終難以加官進爵了。”

  說到這裡,他倒忍不住對那秦克儉,生出些惺惺相惜之感。

  孫紹宗搖頭道:“此人是自負了些,但他那些推理思路,卻未必是錯的。”

  盧劍星一愣,皺眉道:“大人的意思……難道也在懷疑是熟人作案?”

  “大人。”

  沈煉拱手道:“實不相瞞,因我那兄弟曾在江湖上廝混過一段時間,因此警惕心還要超過我和大哥,即便是偵緝司裡的兄弟,怕也難以在夜裡欺到他身邊出刀。”

  頓了頓,他又道:“更何況那秦克儉也已經查出,刑偵司裡所有人都有不在場證明。”

  “只要有心,在場證明是可以偽造的。”

  孫紹宗這般說著,卻又道:“當然,這也只是一種懷疑的方向,又或許那凶手真是個精於刺殺的絕頂高手呢——咱們現在要做的,就是先確認一下凶手殺人時的態度!”

  “殺人時的態度?”

  沈煉狐疑道:“這要怎麼確認?”

  “傷口、字跡。”

  孫紹宗解釋道:“作案時的情緒不同,力道、角度、比劃也會有差別,只要仔細觀察,說不定能查出什麼蛛絲馬跡。”

  “說不定?”

  “當然是說不定,沒查之前,誰敢肯定有沒有線索?”

  孫紹宗說著,又吩咐道:“沈煉,你去找兩個仵作來;盧劍星,你幫我把寫著血字的衣服,給被害人穿上,記得儘量和內衣上的血痕重合——呃,那個被雨水泡過的就算了。”

  盧劍星聞言,立刻按照孫紹宗的吩咐行事。

  沈煉卻是個愛問為什麼的,皺眉道:“大人,這又是為什麼?那衣服擺在一起,不是更方便查對字跡嗎?”

  孫紹宗又解釋道:“那‘血字’浸染的極深,可見凶手寫字時頗用了一些力道,而人的身體可不是白紙一張,有肌肉、有骨骼,因此衣服貼在上面時,同樣的力道未必會留下同樣的痕跡!”

  “對了,最好再把當初發現屍體的人找來,將屍體擺成被發現時的樣子。”
Babcorn 發表於 2018-9-5 16:56
第116章 血字疑雲【下】

  嘖~

  這就有點尷尬了。

  在兩具膨脹腐敗的屍體前愣怔了半響,孫紹宗才想起這年頭防腐手段還不過關,屍體經過十天半月的存放,自然已經腐爛變質了。

  別說是那醉漢和林宗茂,就連靳一川的屍體,也有發展出巨人觀的傾向。

  因此將衣服套在屍體上,藉以復原現場的做法,顯然已經行不通了。

  “呃……”

  與盧劍星、沈煉二人,大眼瞪小眼了半響,孫紹宗也只得臨時改了主意:“還是找幾個與死者身材差不多的人,穿上這三套血衣吧。”

  於是半個時辰後,便有三個滿面晦氣的男人,在地上、牆角,擺出了各種扭曲的姿勢。

  而孫紹宗一會兒扒開衣服細瞧,一會兒伸出手指在胸膛上劃弄,只搞的三人毛骨悚……

  呃,準確的說是兩個人毛骨悚然,另外一個貌似很享受的樣子,看來不是個基佬就是個雙插頭!

  沒辦法,近些年勳貴之家都流行養男寵,上行下效,這大周朝的龍陽之風自然遠勝前朝。

  因此孫紹宗也只能儘量做到見怪不怪了。

  卻說盧劍星、沈煉二人在旁邊屏氣凝神的陪著,待孫紹宗反覆看了兩遍,這才忍不住探詢道:“大人,您……您可看出了什麼蹊蹺之處?”

  孫紹宗卻不答話,而是將三人身上的衣服各自裁下了一條,讓盧劍星、沈煉鬆鬆垮垮拿在手中,又用手指沾了濃濃的墨汁在上面書寫,然後仔細觀察布料背面滲透的情況。

  半響才終於開口道:“外面的‘血字’看起來沒什麼區別,但靳一川內衣上沾染的血跡,卻要明顯少於前面兩個死者。”

  “我方才試過了,三件衣服的滲透性差不多,靳一川的甚至還要強上些。”

  “在外層血跡沒有明顯減少的情況下,卻出現這種差別,應該是因為凶手的書寫速度,比前面兩次快了不少。”

  “如此說來……”

  沈煉插口道:“那廝面對一川時,果然是帶著額外情緒的?!”

  “只能說是有這種可能。”

  孫紹宗聳肩道:“事實上這也很有可能是因為,最近正在全城大索,他不敢在案發現場久留。”

  說著,他看了看不遠處的停屍間,有些遺憾的道:“可惜,前面幾個死者的傷口,已經無法進行清晰的比對,否則兩相對照之下,說不定……等等!”

  說著說著,孫紹宗忽然眼前一亮,這三件案子都是由大興縣受理,負責處理屍體的人,自然就是大興縣的仵作王高昇了。

  大興縣分屍案之後,那王高昇因受了孫紹宗的刺激與啟發,驗屍的細緻和詳盡程度,已經大大超出以前。

  如果讓他來解刨靳一川的屍體,說不定能比對出什麼來!

  於是孫紹宗忙又讓盧劍星派人,去大興縣衙請王高昇前來。

  那王高昇聽說是孫紹宗有請,自然是帶齊了所有裝備,欣然而至。

  約麼又是一個時辰之後……

  “不一樣,這傷口確實有些不一樣。”

  王高昇捧著一顆微微有些變質的心臟,皺著眉頭喃喃自語,卻遲遲不肯公佈,究竟是哪裡不同。

  方才孫紹宗賣關子的時候,盧劍星、沈煉雖然心中焦急,倒還不敢造次。

  可一個小小的縣衙仵作,卻怎敢在此吊人胃口?

  更何況兩人方才還眼睜睜看著,這廝將自家兄弟開膛剖腹,雖說不至於記恨,好感卻是欠奉的。

  因此沈煉便不耐的呵斥道:“你來來回回囉嗦什麼呢?倒是趕緊說說看,究竟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

  吃他一呵斥,王高昇才驚覺自己眼下不是在大興縣,而是在凶名昭著的龍禁衛。

  於是他忙將那心臟展示出來,滿面堆笑……

  呃~

  貌似這也不是笑的時候,於是他忙又換上一副悲痛的模樣,道:“三位大人請看,這心臟創口處,隱約有一些鋸齒狀的痕跡,應該是將凶器緩慢拔出時留下的。”

  “而前面三名死者的心臟創口,卻要相對平滑,應該是在刺穿心臟後,便迅速拔出了凶器。”

  “另外靳大人心臟上的創口,也要略大於另外三人——如果是同一柄凶器的話,很有可能是在刺入之後,曾經用力攪動過。”

  用力攪動、緩緩拔刀、書寫速度的變化……

  孫紹宗咂了咂嘴,將解剖用的手套、口罩褪下來,隨手丟在了一旁的銅盆裡。

  皺眉道:“不管出於什麼原因,凶手襲擊靳一川時,情緒的波動,應該是遠遠大於面對其他受害人的——按照常理推論,熟人作案的可能性確實很大。”

  這案情,倒有點像是阿加莎·克里斯蒂的《ABC謀殺案》,為了撇清自己的嫌疑,先向無辜的陌生人下手,最後再除掉自己的真正目標。

  不過……

  孫紹宗總覺得其中還有些蹊蹺之處。

  如果是為了撇清嫌疑,凶手完全可以採取更隱蔽的手法,譬如從背後偷襲——這樣一來,秦克儉也不會打從一開始,就懷疑是熟人作案了。

  再者說,如果是熟人下手的話,動機又會是什麼?

  靳一川做的可是抄家滅門的買賣,若是有明顯動機的人,他應該不會讓對方拿著兵刃靠近自己,還絲毫不做提防。

  “這麼說,前面三個死者只是幌子?”沈煉急道:“他真正的目的,是想撇清自己的殺掉一川的嫌疑?!”

  “或許是如此吧。”孫紹宗道:“不管如何,你們先暗中排查一下,看看有沒有人偽造了不在場證明。”

  頓了頓,他又道:“必要的時候,可以試著找那位秦大人合作,他應該沒那麼容易放棄自己的推斷,多半也正在暗中查證呢。”

  盧劍星和沈煉一聽這話,便知孫紹宗是準備告辭離開了。

  忙齊齊一躬身,主動道:“多承大人仗義出手!大人在貢院操勞了這許多天,還請回去好生歇息歇息,等我二人查到什麼線索,再去登門叨擾。”

  “說不上什麼叨擾。”

  孫紹宗擺擺手,道:“我與一川也算有些交情,更何況查案本就是我分內之事——人死不能復生,二位也請節哀順變。”
Babcorn 發表於 2018-9-5 16:57
第117章 金陵來客

  為了這一場秋闈,孫紹宗又足足十餘日沒能進家門。

  出了北鎮撫司,他自然是歸心似箭。

  一路縱馬疾馳。

  到得孫府門外,就見老管家魏立才、二管家趙仲基都在門外候著,卻唯獨不見便宜大哥的蹤影。

  孫紹宗不覺有些納悶,忙把趙仲基叫到跟前打聽,這才曉得便宜大哥被調去城外看管災民,至今也有六、七日未曾回家了。

  “大爺這次辛苦是辛苦了點兒,不過也算沒白忙活。”

  就聽趙仲基喜笑顏開的道:“前前後後弄回來十幾個美人坯子,咱們府裡幾個管事的人人有份,二爺房裡更是一口氣塞進去八個!”

  這便宜大哥還真是個賊不走空主兒!

  不過……

  自己明明告誡過他,在阮蓉懷孕期間別亂塞女人過去的,怎麼還是鬧了這一出?

  再說了,這不都已經有香菱了嗎?

  孫紹宗這般想著,便準備回後院瞧個究竟,若是阮蓉不喜歡那些新來的,便先送到別的院子裡安置起來——實在不行就學賈府,乾脆請人調教成戲子。

  誰知趙仲基又追了上來,道:“二爺,下午的時候,薛家大爺送來一封請帖,請您九月初六去他家中赴宴。”

  孫紹宗腳步一頓,疑惑道:“這廝又請什麼客?”

  趙仲基也不是很確定:“八成是喬遷之喜,因為請帖上寫的地址不是榮國府,而是紫金街薛宅。”

  喬遷之喜?

  如此說來,薛蟠和王家女婚事應該已經有了定論,不然的話,也用不著這麼急急忙忙從榮國府搬出來。

  “還有別的事沒?你索性一起說完!”

  “有有有!”

  趙仲基又道:“還有就是金陵老家那裡,昨兒送來了些土產。”

  和賈史王薛這四大家族一樣,孫家祖上也是出自金陵,不然也不會和賈府攀上關係了。

  和所有的開國功臣一樣,大周朝建立之後,孫家祖上便從金陵宗家裡分了出來,在京城裡另立了一支門戶。

  不過和老家的親戚,也並沒有因此斷了往來。

  中間孫家兄弟落拓的那幾年,金陵宗家還曾專門派人來,想把這兄弟二人接回金陵照應。

  雖說當時孫紹祖沒答應,但這人情卻是記下了的。

  因此聽說是金陵來人,孫紹宗自然不敢怠慢,忙問:“人走了沒?要是沒走,喊過來我先見見。”

  “自然沒走,沒見著大爺、二爺,他回去怎好交代?如今人就在東廂客房住著呢,我這就去把他喊來。”

  卻說趙仲基匆匆去了,不多會兒的功夫,便領過個二十出頭的精壯漢子。

  那漢子進門緊走幾步,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叩頭道:“小人孫禧,見過二爺!”

  孫家子弟的名字都是三個字,像這種單名的,一般都是自小養大的賜姓家奴。

  “起來吧。”

  孫紹宗伸手虛扶了一下,等那孫禧起身之後,便問道:“家裡諸位叔伯兄弟可好?”

  “托二爺的福,老爺太太們都好著呢。”那孫禧拱手笑道:“尤其這二年,府裡幾位哥兒經名師指點,在金陵也算是小有才名,今年秋闈咱家足足有五人應試呢!”

  金陵那邊兒,雖然不像京城分支這樣,連著三代都能坐到三品以上【紹字輩是第四代】,卻早早走上了耕讀傳家的道路,進士斷斷續續出過兩、三個,舉人更是一茬接一茬。

  如今既然敢把大話傳到京城這邊,肯定是有不小的把握。

  另外……

  這孫禧一見面就先提科舉,恐怕不僅僅是吹噓之意。

  孫紹宗略一沉吟,便恍然道:“幾位侄兒莫非是想一鼓作氣,再試一試明年的春闈?”

  金陵那邊兒的邵字輩,年紀都同孫紹祖差不多,因此所謂的哥兒,自然都是孫紹宗的侄子輩兒。

  “怪不得二爺闖出諾大的名聲,真真兒是一猜就中!”

  孫禧一挑大拇哥,憨憨笑道:“出門的時候,老爺太太交代了,讓小人先在京城給哥兒們準備個清淨地方,等入冬前,便讓哥兒們進京備考。”

  “這還有什麼好準備的,咱們府裡又不是沒地方住。”孫紹宗立刻道:“明兒讓趙管家帶你四處轉轉,看看那些院子合適,我這便給侄兒們騰出來!”

  孫禧待要客氣幾句,孫紹宗便又一擺手,不耐煩的道:“行了,我幾日在貢院監考乏得很,實在沒心思跟你囉嗦,這事兒就這麼定了。”

  說著,又招呼道:“趙管家,帶孫禧下去休息吧——從這個月開始,他從咱們府上再領一份例錢,數目就比這你月例來。”

  趙仲基答應一聲,上前將千恩萬謝的孫禧領了下去。

  他二人走後,孫紹宗也便自顧自的去了後院。

  阮蓉那裡早就等急了,她自己不方便迎出來,便派了香菱做代表,領著一群鶯鶯燕燕在院門口恭候多時。

  這其中倒有大半都是生面孔,顯然就是趙仲基說的那八個美人胚子。

  不過……

  這也忒‘胚’了點吧?

  小的只有八九歲,大的也不過才十一二——便宜大哥這莫非是給自己準備了一群‘雲備胎’?

  孫紹宗正無語間,香菱已經喜滋滋的迎了上來,深施一禮道:“老爺,您可算是回來了,姐姐都問了不下十幾次了呢!”

  “那你呢?想老爺我了沒?”

  孫紹宗嘿嘿笑著,眼見香菱俏面飛紅,便忍不住想上前摟住她親熱一番。

  不過轉念一想,自己這可是剛從停屍間裡出來,便忙又道:“快給老爺我準備好浴桶,我要好好洗一洗,去去身上的晦氣和霉氣!”

  頓了頓,又道:“去跟姨太太說一聲,就說我洗漱完了,再過去見她。”

  眾丫鬟們一陣忙亂,這才將浴桶擺在了西廂房裡,由香菱領著兩個十一二歲的小丫頭,伺候著孫紹宗沐浴更衣,等到全身上下煥然一新之後,才又簇擁著他去了堂屋上房。

  怪不得古人都說溫柔鄉是英雄冢呢。

  這一晚,孫紹宗上半夜和阮蓉促膝長談,聊些家長裡短兒女瑣事;下半夜在西廂和香菱抵死纏綿,直戰到精疲力盡天將大亮。

  什麼秋闈、什麼血案、什麼官場傾軋,統統都被他拋在了腦後!

  可惜這溫柔鄉也只能躲避一時,避不了一世。

  第二天響午剛過,孫紹宗正摟著香菱睡呼呼大睡,就聽丫鬟稟報,說是馮薪登門拜訪。
Babcorn 發表於 2018-9-5 16:57
第118章 倪氏女哭救醉金剛、孫紹宗謀劃賴總管

  人在官場,真是一日也不得清閒!

  孫紹宗唉聲嘆氣的坐起身來,又順手把香菱按回了床上,道:“再躺一會兒吧,你蓉姐姐估計也正睡午覺呢,暫時用不著你過去伺候。”

  說話間,兩個十一二歲的小丫鬟,便取了衣服鞋帽過來。

  孫紹宗胡亂穿了條褲子,兩個丫鬟便各捧了一隻腳,小心翼翼的將靴子套了上去。

  當初孫紹宗剛穿越過來的時候,對這種事無鉅細的服侍,也曾嗤之以鼻——甚至還自稱有手有腳,用不著旁人伺候。

  但短短一年之後,他對此卻已是甘之如飴,身邊兒若是沒個丫鬟服侍著,反倒有些不適應了。

  唉~

  果然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啊。

  孫紹宗感慨著出了小院,正打算去前廳會客,斜下里卻忽然躥出個女子,不由分說,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連聲道:“求二爺高抬貴手,饒了我那哥哥吧!求二爺高抬貴手,饒了我那哥哥吧!”

  孫紹宗定眼一瞧,這女子似乎便宜大哥的小妾之一,名字倒記不得了,只恍惚記得便宜大哥曾誇其最擅‘口技’。

  目光在她那豐厚的嘴唇兒上掃了掃,確認自己沒有記錯,孫紹宗便閃身避開,皺眉道:“你這是什麼意思?先起來說話!”

  那女子有心賴在地上哀求,但見他面色不善,卻霎時沒了膽氣,顫巍巍從地上爬起來,捏著帕子一臉的忐忑。

  孫紹宗板著臉問:“你哥哥是做什麼的?又為什麼讓我饒過他?”

  那女人忙蹲了個萬福,道:“回二爺的話,奴的哥哥平是個商戶,因前幾日幫人在貢院街販賣文房四寶,被……被二爺您手下的衙役給抓了。”

  嘖~

  想不到那些‘文販子’裡,竟然還有自家‘親戚’!

  孫紹宗臉色一沉,呵斥道:“二爺我是這一科的巡閱使,你那哥哥卻去賣什麼夾帶小抄,我不重罰他就已經是法外開恩了,你竟然還敢讓我饒過他?!”

  噗通~

  那小妾頓時又跪倒在地,下意識的想抱住孫紹宗的大腿,卻被孫紹宗閃身躲過。

  只得哭天抹淚的道:“二爺饒命啊,我那哥哥雖不曉事,可家中上有老母在堂,下有兒女……”

  “行了、少說這些沒用的!”

  孫紹宗不耐煩的打斷道:“你那哥哥姓甚名誰?等我去衙門問問,只要不是主犯,便給他安個檢舉揭發戴罪立功的名頭——不過這充軍發配是免了,幾十大板和罰銀卻少不得。”

  “多謝二爺開恩、多謝二爺開恩!”

  那小妾咚咚咚連磕了三個響頭,這才道:“我那哥哥姓倪名二,還有個諢號叫做‘醉金剛’。”

  “醉金剛倪二是吧?我記下了。”

  孫紹宗說著,便逕自向著前廳行去,直到走出老遠,還聽倪姨娘在那裡謝個不停。

  唉~

  真是越來越腐化墮落了啊!

  愈發的感慨著,孫紹宗這才到了前廳之中。

  “恭喜大人、賀喜大人!”

  甫一進門,便見馮薪滿面堆笑的迎了上來:“這一科下來,以後大人便多了一批舉人門生,待到明年春闈過後,說不得那新科進士見了您,也得稱呼一聲老師呢!”

  “有日子沒見,你小子這張嘴倒是越來越會說了。”

  孫紹宗向上首的客位一比劃,又逕自坐到了主位上,笑著調侃道:“莫不是跟你家那位才女學了幾招?”

  “我倒是想學,可也得先聽得懂才成!”

  馮薪跟他向來是不避諱的,嘿嘿笑道:“那婆娘平日說話文縐縐的倒還沒啥,上個床竟也諸多說辭,聽的我頭都大了,只好撲上去一通猛搗,她這才咿咿呀呀的說起了‘人話’。”

  聽他幾句話,便又直奔下三路去了,孫紹宗忙踩了剎車,扯回正題道:“對了,你這次來,可是我上次托你查的東西,已經問清楚了?”

  “那當然,我就是誤了皇差,也不敢耽擱了大人您的事兒啊!”

  馮薪說著,從袖筒裡取出一本小冊子,雙手捧著送到了孫紹宗面前。

  孫紹宗接過來隨手翻了翻,裡面卻是各種建築材料,和匠人酬勞的價目表。

  上面非但價碼羅列的十分詳盡,還一一標出了各種材料的特點,以及該如何簡單的分辨其優劣。

  其中一些小竅門,不是馮家這樣幾輩子倒騰木料、石料的世家,還真總結不出來!

  孫紹宗將那價目表放到茶几上,滿意的笑道:“老馮,這效率夠高的啊——等我和大哥商量好起園子的事兒,怕是還要勞煩你替我張羅張羅。”

  “大人您這話說得就見外了,要不是有您,我現在指不定在哪兒埋著呢!有什麼吩咐,還不是您一句話的事兒?!”

  馮薪拍著胸脯說了幾句場面話,隨即卻又勸道:“不過今年好幾家皇親同時修了大園子,市面上的好木料都漲瘋了,大人若是不急的話,不妨先等上個一年半載的,再破土動工。”

  其實什麼修園子云雲,孫紹宗不過是隨口胡扯罷了。

  當初在榮國府遭了算計,雖說最後因禍得福,反而收了平兒這個內應,但這梁子他可是記下了。

  賈雨村老奸巨猾,又是孫紹宗的頂頭上司;王熙鳳背靠王賈兩顆大樹,本身又是閨中婦人,想要報復起來都有難度。

  只那賴大身份差了不止一籌,更是害他‘失身’的始作俑者,自然便被孫紹宗視為了突破口。

  尤其如今榮寧二府正在修園子,主要管事的就是賴大與他兄弟賴二,以賴大的膽大妄為,要不趁機中飽私囊,那才真是見鬼了呢!

  故而孫紹宗才找了馮薪,探聽修花園的價碼,好從這方面打開缺口,給那賴大當頭一棒。

  此時馮薪主動勸說暫時不要修園子,倒正對了孫紹宗的心思。

  他便故作遲疑道:“最近這價錢真的漲了許多?”

  “可不!”

  馮薪頗有些幸災樂禍的道:“各種材料少的漲了一倍,多的足足翻了四五翻!”

  “如今那幾家皇親國戚,也都是騎虎難下,半途而廢吧,丟不起那人;繼續往下修吧,又財力不濟——如今滿京城的東拼西湊,也不知欠下了多少虧空!”

  聽到這裡,孫紹宗心中一動,忙問:“那榮國府呢?難道也欠下了虧空?”

  “這個嘛……”

  馮薪知道孫家和榮國府的關係,倒也沒懷疑什麼,撓頭道:“榮國府家底兒倒是比旁人厚些,可如今也一樣是入不敷出。”

  妥了~

  若是富裕的時候,豪奴拿些好處倒還沒什麼,如今榮國府已然落下了虧空,卻如何能容賴大上下其手?
Babcorn 發表於 2018-9-5 16:57
第119章 捏合出來的推理【上】

  馮薪無意間透露出的消息,讓孫紹宗又多了幾分把握。

  不過要想讓這份明細,真正發揮出作用來,卻還要選個合適的契機才行。

  好在這事兒不急,慢慢等總會有機會的。

  “大人。”

  孫紹宗正沉吟著,就見馮薪前傾著身子,一臉八卦的問:“聽說您昨兒去查那個‘血字連環殺人案’了?”

  孫紹宗奇道:“怎麼,你對這案子也有興趣?”

  “案子我倒沒什麼興趣,不過我聽人說那個叫什麼靳一川的,特喜歡收集人皮!”馮薪道:“據說他連睡覺都要摟著人皮,差不多把那玩意兒當老婆了——大人,這事兒是真的嗎?”

  靳一川倒確實有一手剝皮抽筋的手藝,但那是為了嚴刑逼供,應該不至於會有這麼變態的愛好……吧?

  孫紹宗皺眉道:“這什麼亂七八糟的,你是從哪兒聽來的?”

  “街上啊!如今四九城都傳遍了,說的還不止這些呢!”

  馮薪掰著手指頭道:“傳說他為了立功,曾經把一個大肚婆搞到小產;還有一次他跟人比武輸了,竟然誣賴人傢俬藏禁物,把人家一家滿門都給弄死了;再有……”

  聽馮薪一幢幢一件件如數家珍,孫紹宗的眉頭也是越皺越緊。

  靳一川到現在,也不過才死了三天,他又是在北鎮撫司裡做事,按說消息應該封鎖的相對嚴密才對,怎麼會弄出這許多的流言蜚語?

  再說這麼荒唐離奇的謠言,真有人會相信嗎?

  “為什麼不信?”

  馮薪疑惑道:“前面死的幾個,不都是一個比一個更壞麼?那個捕快都能強占人家的祖宅、妻女,這靳一川做下的惡事,總不會比他還少吧?”

  一個比一個壞?

  這話便如醍醐灌頂一般,霎時間讓孫紹宗有了新的推測!

  之前他就一直想不明白,那凶手用了《ABC謀殺案》的手法,偏偏在殺死靳一川時,卻不肯費心思遮掩熟人作案的嫌疑。

  那麼有沒有可能,凶手殺死前面三個人,主要目的,並不是為了掩飾自己的身份,而是想要利用慣性思維,讓靳一川身敗名裂而死呢?!

  越想越覺得有可能,孫紹宗乾脆起身道:“老馮,我有急事要去北鎮撫司一趟,今兒就不留你了!”

  馮薪一愣,還以為自己說錯了什麼,後來見孫紹宗滿面急迫,卻並沒有什麼惱色,這才連忙告辭離開。

  匆匆送走了馮薪,孫紹宗便喊人備好了坐騎,趕奔北鎮撫司而去。

  一路無話。

  到了偵緝司的院裡,便見秦克儉、盧劍星、沈煉三人,正圍坐一起愁眉不展。

  “大人!”

  見是孫紹宗進來,盧劍星和沈煉忙起身行禮,那秦克儉也不情不願的拱了拱手。

  孫紹宗此時也沒功夫同他計較什麼,急吼吼把自己的推測說了出來。

  聽說凶手非但把靳一川殺了,還放出這許多流言,要毀了他的名聲,盧劍星和沈煉都是憤恨不已。

  那秦克儉皺眉沉吟半響,卻道:“就算真是如此,又有什麼意義?不還是一樣,難以推斷出凶手的身份嗎?”

  “不然!”

  孫紹宗上前,取了筆墨紙硯擺在桌上,然後道:“既然已經推測出,他行事前後矛盾的原因,那麼這些支離破碎的線索,便可以勉強捏合成一個故事了!”

  “首先,凶手殺其它三人的目的,並不是為了掩飾自己的身份,而是要搞臭一川的名聲!”

  “可他這麼一個個的殺過來,鬧得滿城風雨,難道就不怕靳一川會因此而提高警覺,變得難以下手嗎?”

  “然而他似乎並不擔心這一點,而且也確實在風聲鶴唳的情況下,近距離突襲殺死了一川!”

  說到這裡,孫紹宗提筆在那張白紙上寫到:凶手是靳一川不會懷疑的人。

  接著,他又繼續道:“其次,凶手為了把這四樁案子串聯起來,就必須留下一些記號。”

  “但他不留別的記號,偏偏留下了‘神斷’二字,順勢向我進行了挑釁,所以……”

  他又提筆在紙上寫下:凶手是個極為驕傲自負的人。

  “再者,費這麼大勁兒,就為了讓一川死後背上罵名,若沒有什麼深仇大恨,絕不至如此。”

  “但凶手知道靳一川絕不會疑心自己,而且又是個驕傲自負的人,沒理由會忍耐許久都不出手。”

  說著,孫紹宗再次提筆在紙上寫到:凶手與靳一川是最近結下深仇大恨,而且靳一川並不知情。

  “還有,凶手明明可以借助前面三樁案子,避免被懷疑是熟人作案,但他偏偏沒有這麼做。”

  “那是不是說明,他並不在乎我們調查一川的親朋故舊?”

  孫紹宗又在那紙上寫到:凶手並不是靳一川的熟人。

  最後他將那張紙拿起來,吹乾了上面的墨跡,重新梳理道:“因此可以推斷,凶手是一個與靳一川並不熟悉,卻又因為某種原因,不會引起靳一川警惕的人。”

  “這個人最近因為某些事情,與靳一川結下了深仇大恨。”

  “但這個仇恨卻不是顯性的,而是隱藏著的,甚至間接產生的,所以靳一川本人並不知情。”

  “因此凶手便展開了一連串的行動,意圖讓靳一川身敗名裂而死,並且他還十分自負的挑釁了我。”

  說著,他又提筆寫下了‘某種原因’、‘某些事情’八個字,然後在‘某種原因’四字上畫了個一圈。

  這才又繼續道:“具體是什麼事情結下的仇,暫時還推斷不出來,但一川是因為什麼原因,對一個不算熟悉的人失去了警惕心,現在倒是可以猜上一猜。”

  說著,他又寫下‘親’、‘權’兩個字。

  “我想其中的原因,大概不會超出這兩個字——首先是這個‘親’字……”

  “大人。”

  盧劍星提醒道:“一川是個孤兒。”

  “我知道他是孤兒。”

  孫紹宗聳肩道:“再說了,真要是他的親戚,即便不怎麼熟悉,也一樣會被懷疑——我說的這個‘親’字,指的是親近之人的親人,譬如說你們的父母妻兒,和一川並不見得熟悉,卻一樣可以……”

  “大人。”

  盧劍星又道:“卑職父母早逝,家中也無妻兒。”

  沈煉也拱手道:“在下亦是孤兒出身,至今未曾成婚。”

  好吧~

  這三個人天煞孤星湊到一起,也真是絕配了!

  孫紹宗把那‘親’字勾掉,又道:“那咱們就來說說這個‘權’字……”
Babcorn 發表於 2018-9-5 16:57
第120章 捏合出來的推理【下】

  “權?”

  沉默良久的秦克儉,聽孫紹宗要說‘權’字,卻忽然冷笑起來:“如果孫大人是指偵緝司裡的兩位都尉,那你恐怕要失望了——我接手這個案子之後,最早排除的就是他們!”

  說著,他拿眼掃了盧劍星一眼,又補了句:“當然,一起被排除嫌疑的,還有這兄弟二人——否則我也不會與他們一起討論案情了。”

  孫紹宗卻搖頭道:“我方才已經說過,那人未必是靳一川的熟人,秦都尉卻怎得還盯著偵緝司不放?難道在偵緝司以外,就沒有旁的有‘權’之人了?”

  “偵緝司以外?”

  秦克儉喃喃自語了半響,忽的勃然變色,脫口道:“你……你難道是在懷疑兩位鎮撫大人?!”

  不等孫紹宗回話,他又猛的一甩袖子,怒斥道:“荒謬,這真是荒謬至極?!”

  “確實很荒謬,反正我肯定是不敢懷疑兩位鎮撫大人的。”孫紹宗攤手道:“靳一川要是能活過來,估計也不會相信。”

  左一個不敢懷疑、右一個不會相信,可誰又聽不出他是在說反話?

  一時間,非但秦克儉面色鐵青,就連盧劍星和沈煉臉上,也有幾分陰晴不定。

  畢竟現在被懷疑的人,是整個北鎮撫司的最高領導,四品的鎮撫使與從四品的鎮撫僉事。

  真要得罪了這兩人,以後在北鎮撫司怕是要如同過街老鼠,人人喊打了!

  相比之下,孫紹宗就輕鬆多了,一來他現在是在順天府掛職,二來上面還有戴權罩著,並不用太忌諱什麼。

  再者說……

  “這案子,終歸是由秦大人督辦的,我也不過是胡亂推測幾句,至於該不該查證、要不要去查證,全在秦大人一念之間。”

  輕輕巧巧一句話,便將重擔壓在了秦克儉肩頭,頗有股‘我只負責點火,黑鍋你背、送死還是你去’的味道。

  偏偏秦克儉還發作不得,只憋的一張臉青裡透紫,半響才咬牙道:“孫大人這番推論,都建立在靳一川是最後一個死者的基礎上,而且毫無證據支持!”

  “再者,根據我這幾日的瞭解,靳一川剛剛升任總旗不到半年,還從來沒有單獨執行過差事——如果真是辦差得罪了什麼大人物,也該拿領隊的盧劍星、沈煉開刀!”

  前面的說辭倒還罷了,後面這番話卻是讓孫紹宗皺起了眉頭。

  半響,他偏頭望向了盧劍星:“一川真的沒有單獨執行過差事?”

  “確如秦大人所言。”盧劍星忙道:“自從他升任總旗以來,統共就出過三次差事,兩次是我帶隊,一次是沈煉帶隊。”

  頓了頓,他又補充道:“而且一川平日裡深居簡出,私下裡應該也沒什麼機會,去得罪那些大人們。”

  “大人。”

  沈煉忽然插口道:“會不會那凶手殺了一川之後,還會向我或者大哥下手?”

  “不太可能。”

  孫紹宗略一沉吟,便搖頭道:“首先,這不符合凶手每次都給自己增加難度的規矩;其次,殺掉一川之後,你們兩個肯定會疑神疑鬼,再想得手怕是沒那麼容易了。”

  “若真如秦大人所言,為了殺一個配角兒,讓主角兒逃出生天,也確實不太合理。”

  說著,孫紹宗又道:“或許是一川在執行任務的時候,殺了什麼不該殺的人,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又或者是發現了什麼秘密……”

  “不對!”

  說到一半,沒等旁人質疑,他自己倒先搖起頭來:“要是發現了什麼秘密的話,凶手應該在第一時間滅口才對,完全沒必要搞得這麼麻煩。”

  頓了頓,他又道:“倒是殺錯了人,或者做了不該做的事兒,比較有可能。”

  聽孫紹宗這般說,盧劍星與沈煉對視了一眼,卻是齊齊苦笑道:“不滿大人,我等也知道朝堂上盤根錯節關係複雜,因此平日也只敢炮製一些沒身份的——那些護院、家僕裡,總不會有什麼大人物的至親吧?”

  嘖~

  難道這次自己的推理,完全搞錯了方向?

  一連遭到這許多質疑,孫紹宗難免也有些動搖,畢竟只是勉強捏合出來的推理,有問題也正常的很。

  於是又和三人討論了一番,見仍是不得要領,他便也只好乘興而來敗興而歸。

  到了北鎮撫司門外,眼見孫紹宗便要翻身上馬,沈煉卻忽然抓住了韁繩,壓低聲音問道:“大人,您心中可是有懷疑的對象?”

  “這個嘛……”

  孫紹宗略一猶豫,還是坦然道:“原本我確實有些懷疑,你們那位指揮僉事大人。”

  “您懷疑錢大人?為什麼?”

  “因為賀家少奶奶唄。”

  孫紹宗聳肩道:“當初你們那位錢大人,為了她可是不惜壞了鎮撫司的規矩,足見對其十分痴迷——若是那少奶奶一心想要報仇,未必不能說動他下手!”

  “可我們當時是奉了皇命差遣!”

  沈煉皺眉道:“再說那天帶隊的是大哥,抓她時也是以我為主,真要報復的話,怎麼也輪不到一川頭上!”

  “所以我方才就沒說嘛。”

  孫紹宗無奈的攤了攤手:“畢竟這案子直到現在,還有許多謎題未能解開,我又是半路才插手的,眼下也只能提出一些假設,拿不出實際的證據來。”

  頓了頓,他又苦笑道:“就連一川是不是最後一個受害者,怕是都要等過兩天才能確定。”

  沈煉默然半響,緩緩的鬆開了韁繩。

  孫紹宗便也翻身上馬,向著來路奔去——明天就要去府衙上工了,這案子又沒什麼進展,還是先回家及時行樂,鬆快鬆快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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