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紅樓名偵探 作者:嗷世巔鋒(連載中)

 
Babcorn 2018-9-4 18:54:4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66 264601
Babcorn 發表於 2018-9-4 22:28
第40章 證據確鑿

  “都給我站住,放下那個女人!”

  卻說那男男女女抬著個竹籠,正雄糾糾氣昂昂的穿街過巷,冷不丁聽到這一聲震天也似的大吼,有的乖乖站住了腳跟、有的依舊順著慣性向前、還有的倉惶向後退縮,整個隊伍頓時便亂作一團。

  少不得又有那踩到腳的、撞著臀的,摸了奶的,七嘴八舌的彼此叫罵著,真好似開了鍋一般——反倒是孫紹宗這個始作俑者,被他們晾在了一旁。

  但這許多人裡,自然少不了那眉眼通透的主兒,眼見孫紹宗胯下寶馬香車,身邊又有婆子、健僕跟隨,便知道不是那沒身份的人。

  於是其中一個半百老者忙大聲呵斥道:“都別吵吵了,給我靜一靜!”

  這老者應該是在鄰里間頗有些威望的,他一出頭,那後面的男男女女便逐漸安靜了下來。

  等徹底壓下了身後的混亂,那老者才巴巴的湊到了馬車前,斜肩諂媚的拱手問道:“這位爺,不知您叫住我等,可是有什麼要指教的?”

  聽這口氣,倒像是讀過幾年書的樣子。

  孫紹宗這時才從車廂裡跳將出來,那鐵塔似的身板,頓時又唬的眾人畏縮了幾分。

  他鷹鷲似的目光,居高臨下的盯著那老者,嘴裡冷笑道:“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們竟然敢私設公堂草菅人命,難道真以為沒有王法了嗎?!”

  那老者雖說也有些見識,卻如何受得了孫紹宗那壓迫力十足的目光?

  說不得就連脊樑骨都軟了,身子弓的對蝦也似,唯唯諾諾好半響,愣是說不出一句整話來。

  倒是後面有人不服不忿的抗聲道:“什麼草菅人命?我們是人贓並獲!這不守婦道的毒婦謀殺親夫,難道還不該侵豬籠嗎?!”

  這話一出,頓時鼓舞了對面的士氣,於是立刻又有幾人縮在人群裡怪聲怪氣的嚷了起來:

  “對,我們是人贓並獲!”

  “殺人償命,何況這毒婦還是謀殺親夫!”

  “你算那顆蔥,憑什麼管我們的私事?!”

  封建社會,宗族私刑和國家法律可以說是並道而馳,尤其是這種家庭內部發生的案件,民間往往不經官府審理,便自行處置,只要事後無人聲張,當地官府往往也會視而不見。

  正因如此,他們才敢這般理直氣壯的叫囂。

  被這七嘴八舌的懟了一波,孫紹宗正待開口分說,斜下里卻早閃出了他的馬伕,揮著鞭子破口大罵道:“我家老爺乃是順天府的刑名通判,你們這些驢入狗騎的玩意兒,竟敢在他面前亂用私刑,莫非是想造反不成?!”

  只這一罵,對面數十人頓時變得鴉雀無聲,長街之上,竟只聞那竹籠裡女子嗚嗚的悶哼。

  半響,打頭的老者才顫巍巍的問道:“老……老爺莫非便是那‘神斷孫通判’?!”

  嘖~

  在現代時破了無數大案要案,也不見有人稱呼他一聲神探,想不到在這紅樓世界裡,才剛破了區區一樁裸屍案,就撈到個‘神斷孫通判’的綽號。

  話說……

  這綽號聽起來還蠻不錯的呢!

  孫紹宗忍著心中的竊喜,淡定的點了點頭:“不錯,正是本官。”

  噗通~

  話音未落,身前這數十人便齊齊的矮了一截!

  領頭的老者五體投地,惶恐萬分的道:“小人等不知是青天大老爺當面,一時出言無狀,還請老爺恕罪!”

  後面眾人也都七嘴八舌的討著饒:

  “老爺饒命啊!”

  “老爺,我們也是替那張兄弟打抱不平,才這般……萬萬不敢有冒犯通判老爺之意啊!”

  如果擱在現代社會的話,恐怕就算是國家領導人,也沒辦法只用一個名號,就嚇的這許多人跪地求饒!

  於民眾而言,這絕對是莫大的悲哀。

  但對當官的來說……

  這種被人敬畏的感覺還真挺不錯的!

  雖說受黨教育多年,但孫紹宗還是不可避免的生出些成就感來——相比於那些穿越之後就到處宣揚平等,嚴令別人不要向自己下跪的前輩們,他的思想覺悟果然還是太低了。

  不過孫紹宗暫時也沒有要‘改正’的意思,反而有些甘之如飴。

  他甚至都沒想過先讓那這些男男女女們站起來,便一指那竹籠裡的女子,居高臨下的問道:“你們方才說她謀殺親夫,而且是人贓並獲——莫非有人親眼看到她殺了自己的丈夫?”

  “這……”

  老者略一支吾,便趴在地上回頭目視身後某個衣衫不整的男子。

  那男子本來畏畏縮縮的,可被他用眼神相逼,卻也不得不往前爬了幾步,結結巴巴的道:“回……回稟通判老爺,小人雖未曾親眼看到我那兄弟被她殺死,但也跟親眼看到差不多!”

  說著,便手舞足蹈的將事情經過講了出來。

  卻原來這廝名叫張大龍,與那死者張二虎乃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

  這兄弟二人同住一條胡同,彼此只隔了一道矮牆。

  去年張二虎跟著商行去了口外,一連半年多不在家,妻子李氏便趁機與旁人勾勾搭搭的沒個清白,傳出了許多風言風語。

  張二虎回家之後自然不肯與她罷休,因此這幾個月來,夫婦二人經常在家裡大打出手。

  傍晚的時候,張大龍閒來無事,正與自家婆娘在炕上扯閒篇,便聽到隔壁傳來了激烈的爭吵聲——因張二虎夫妻也不知鬧了多少回,而且越是有人勸說就吵得越厲害,兩人便也懶得去勸。

  沒過多久,隔壁就消停了下來,於是張大龍夫婦就更不當一回事了。

  誰知就在這檔口,隔壁卻突然傳出了一聲淒厲無比的慘叫,緊接著便是撞開房門,發足狂奔的動靜!

  張大龍夫婦嚇了一跳,忙披衣而起衝到門外,卻正瞧見張二虎的老婆李氏滿手是血的在巷子裡狂奔。

  張大龍攔下李氏,追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那李氏卻說張二虎被人給殺了,她正要去追拿真兇!

  張大龍匆匆去了隔壁,果然發現弟弟倒在院子裡,心窩裡正插著一柄尖頭菜刀!

  說到這裡,張大龍也不結巴了,憤憤然抬起頭道:“巷子裡明明只有這惡婦一人,哪來的什麼真兇?!再說我又是親耳聽到她和二虎連吵帶打,那柄菜刀也是她素日常用的東西,分明就是這惡婦心懷怨憤,下毒手殺了我弟弟,還想嫁禍給旁人!”

  領頭的老者也在旁邊幫腔道:“老爺,那李氏口口聲聲說是旁人殺的,卻壓根講不出凶手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這不是推諉搪塞,還能是怎得?”

  這聽起來,倒真有幾分證據確鑿的意思。

  可想起那李氏不甘不忿怒目圓瞪的樣子,孫紹宗卻又覺得她不像是剛殺了親夫的人。

  因此略一猶豫,還是讓人把那女子從竹籠裡弄出來,架到了身邊。

  “老爺、老爺!我冤枉啊!”

  那李氏剛被扯掉嘴裡的毛巾,便拚命仰頭喊起了冤枉。

  孫紹宗聞言精神一振,忙問道:“你有何冤情,速速道來!”

  誰知這女人竟回道:“我沒偷漢子、我真的沒偷漢子!都是旁人誣賴我的!”

  無語……

  看來這女人也是個混不吝的,這都什麼時候了,還糾結個毛的偷漢子啊?眼下最重要的,難道不是應該先證明自己沒有謀殺親夫嗎?!
Babcorn 發表於 2018-9-4 22:28
第41章 宛平縣殺夫事件【上】

  雖說有些難以理解,她這種要名聲不要命的腦回路。

  但事實真相總還是要弄清楚的,於是孫紹宗便又道:“張李氏,要想證明你沒有偷人,首先就要證明你沒有謀殺親夫!既然你口口聲聲說行兇者另有他人,還不趕緊把當時的情形細細道來?!”

  說著,又吩咐那張大龍等人,先將她身上的繩索解了。

  張大龍等人雖然不情不願,但礙於孫紹宗‘神斷’之名,倒也不敢不從,只得七手八腳的將那李氏鬆了綁。

  那李氏重獲自由,忙也學旁人一般跪倒在孫紹宗腳下,仰起頭,露出一段細嫩修長的雪頸,亢聲道:“老爺明鑑,因不知哪裡來的風言風語,誣說小婦人不守婦道,我那丈夫便也起了疑心,這些時日經常拿我撒氣,我百般解釋,他卻只是不信!今天傍晚的時候……”

  這婦人雖滿身是血遍體鱗傷,但細看之下,卻不難發現是個身段窈窕、模樣嬌俏的,尤其那眉眼間自帶一股撩人的韻味,也難怪會被傳出風言風語。

  閒話少提。

  就聽這李氏言說,傍晚的時候,她確實與張二虎起了衝突,還被那張二虎一腳踹在小腹上,疼的滿頭冷汗,又不敢聲張,只得縮在裡屋啜泣。

  隱約間,她就聽到院裡又傳來了爭執聲,似乎是張二虎又跟什麼人吵了起來,正猶豫要不要不出去瞧上一瞧,便聽張二虎淒厲的慘叫了一聲!

  李氏嚇了一跳,忙出去看時,只見門板兀自搖擺不定,張二虎卻已經倒在了血泊之中。

  她上前查看,發現張二虎竟沒了聲息,一時也顧不得想太多,便拼了命的追了出去,想要捉住那行兇之人——誰知剛追到隔壁門口,便被兄嫂攔了下來,硬說是她謀殺親夫,還招呼四鄰八家將她綁了起來,說是要丟到池塘裡浸豬籠!

  孫紹宗聽到這裡,心中隱隱已經有了些揣測,只是具體如何,還要看過現場才能確定。

  恰好此時,有宛平縣的巡街衙役聞詢趕到,聽說府裡的通判老爺在此,忙不迭的上前請安。

  孫紹宗正愁控制不住這許多人,生怕一不小心讓賊人給跑了,這幾個衙役來的倒正是時候。

  因此他也不客氣,直接下令讓衙役們左右看住,趕羊似的,又把這一群人趕回了案發現場——孫紹宗本想讓阮蓉先一步回府,可阮蓉卻最愛看他斷案,此時如何肯走?

  少不得也蒙了一層毛料大氅,又用絲巾遮了半張面孔,堂而皇之的跟在了孫紹宗身旁。

  卻說到了張二虎家門前,孫紹宗卻並不急著進門,而是先拿眼丈量了一下小巷的地形。

  這小巷是個死胡同,約莫只住了十來戶殷實人家,張二虎家在靠近巷底的位置,再往裡只有兩戶人家,而且要想進出巷子,必須打從張大龍家門前路過。

  進這小巷的時候,孫紹宗也特意看了,外面屬於繁華地段,尤其靠巷子口還有一個乾果攤子——那乾果攤的女主人也在浸豬籠隊伍當中,聽她言說,當時並未看到有人衝出巷子。

  這也是張大龍夫婦,堅決認定李氏就是凶手的重要原因之一。

  總攬完全局,孫紹宗鷹鷲也似的目光,又在張大龍與張二虎兩家門前來回掃了幾圈,這才抬腳進了張二虎的院子。

  剛跨過門檻,便見有具男屍正仰面朝天躺在院子中央,怒目圓睜,一臉的難以置信——而院裡幾個負責守屍的鄰居也早得了消息,忙都跪在地上迎接青天大老爺。

  孫紹宗簡單問了幾句,確定他們並沒有亂動屍體和這院子裡的擺設,便揮了揮手,命他們暫時在門外等候。

  清場之後,孫紹宗便蹲在那屍首旁,仔細觀察起來。

  毫無疑問,死者的致命傷,是胸前那把尚未拔出來的尖頭菜刀所致。

  這把刀只是普通的菜刀,側面並無什麼血槽,因此地上幾乎沒有多少噴濺型的血跡,只順著胸口蔓延了一大片。

  刀柄上倒是有幾個明顯的血指紋,但看痕跡,卻應該是死者用最後一絲力氣印上去的,並不是凶手所留——如果有先進儀器的話,或許還能提取更為淺顯的指紋,現在嘛,卻只能放棄用指紋緝兇了。

  不過……

  這柄菜刀卻還是透露了一個重要訊息!

  “凶手應該另有其人。”

  孫紹宗用手帕包住刀柄,小心翼翼的將它拔了出來,托在掌心裡,向阮蓉解釋道:“根據這把刀的寬度、長度、以及刺入的姿勢,它應該是從兩根肋骨中間,硬生生擠進去的——要想做到這一點,至少要切斷或者撞斷一條肋骨才行,那李氏柔柔弱弱的,怕是沒這麼大的力氣。”

  一邊說著,一邊又將手指探入了那傷口之中,上下攪動了幾下,便又瞭然道:“是上面的第四條肋骨被刀背撞斷了,這樣一來所需的力氣就更大了。”

  李氏與張大龍就在二人身後不遠處,聽得此言,頓時一個欣喜若狂,一個不服不忿。

  那李氏口口聲聲直喊‘青天大老爺明察秋毫’,張大龍忍了半響,見她那無限歡喜的樣子,終於還是按捺不住抗辯道:“老爺!這毒婦平時挑水擔柴,什麼事情做不得?怎就力氣小了?!”

  孫紹宗聞言一笑,卻並不急著與他爭辯,先把屍體從上到下仔細檢查了一遍,又屋裡屋外看了兩圈,這才對那張大龍道:“既然你覺得這個證據不充分,那咱們就先來驗證一下你的證詞好了。”

  “驗……驗證證詞?”

  “不錯,咱們重新演示一遍你證詞裡說的情景。”

  孫紹宗一指隔壁,道:“你先脫了外套,回自家床上躺著,只等李氏撞開房門向外逃竄時,你再穿上衣服出門攔下她——聽懂了麼?”

  那張大龍雖然不明白這樣做有什麼意義,但通判老爺吩咐了,也只得領命行事。

  卻說他在兩個衙役的陪同下,到了隔壁自家臥室之中,頗有些扭捏的褪去了外套,木頭木腦的爬到了床上,竟是無端生出幾分羞澀感來,忙用被子裹住了身體。

  只是他一糙漢子,卻哪有什麼好瞧的?

  兩個衙役待他準備好之後,便分出一人去隔壁稟報,過不多時,就聽隔壁院門‘碰’的一聲,又被人用力撞開!

  “快快快、快起來!”

  那衙役先是催促,繼而想起了孫紹宗的交代,忙又改口:“也不用太快,只要按照你當時的速度就行!”

  被他這又是快、又是慢的催促,張大龍頓時慌了手腳,倒與當初聽到慘叫時有異曲同工之效。

  只是等張大龍慌裡慌張的披衣而起,衝出了自家院門時,眼前所見的情景,卻登時讓他呆立當場!
Babcorn 發表於 2018-9-4 22:28
第42章 宛平縣殺夫事件【下】

  卻說張大龍匆匆衝出大門,原本想像上次一般將那李氏截個正著,誰知抬眼望去,卻見巷底烏泱泱擠著六七十人,可從隔壁張二虎家到他家之間,卻是空空如也,不見半個人影!

  張大龍頓時懵圈了,和對面街坊鄰居們大眼瞪小眼,半天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在你後面呢!”

  最後還是她老婆看不過去,忍不住提醒了一聲。

  張大龍聞言忙回頭望去,卻只見李氏跌跌撞撞,竟已經跑到了巷子口附近!

  “好了,把李氏帶回來吧!”

  孫紹宗向守在巷子口的衙役打了個手勢,示意他們重新把李氏帶回了巷底。

  這才又沖手足無措的張大龍,攤了攤手道:“李氏現在身上有傷,速度怕是比原本還要慢上一些,但你出門的時候,她就已經逃出近三十幾丈了——所以你的供詞本身就已經證明了,李氏不是哪個撞開院門逃出去的人。”

  到了此時,其實張大龍也察覺到了不妥之處,但一時又有些下不來台,於是支吾半響,才又憋出了一句:“可那刀……那菜刀就是她常用的啊!”

  “這個嘛。”

  孫紹宗回首指了指張二虎的院子,道:“那棵老槐樹底下有塊磨刀石,我方才看過,上面摩擦的痕跡相當明顯,應該是剛用過不久——估計是張二虎正在院子裡磨刀時,突然與人起了衝突,結果被凶手順手抄起菜刀給捅死了。”

  這時李氏也已經被衙役們帶了回來。

  孫紹宗便不再理睬張大龍,轉而招呼李氏回到了張二虎的院子,又吩咐她按照證詞裡那樣,先回到裡屋等著,待聽到外面有人慘叫之後,再按照當初的情境演示一遍。

  等李氏領命回到了屋內,孫紹宗又在幾個衙役之中,挑選了一個腿腳最靈便負責扮演凶手。

  “開始!”

  一切準備妥當之後,那衙役站在屍體前,假模假樣的攥著根樹枝往前一捅,然後淒厲的亂叫了一聲,丟下樹枝拔腿便逃!

  砰~

  幾乎是那衙役剛消失在門外的瞬間,李氏也已經從屋裡衝了出來,嘴裡高喊著‘相公’,先撲到那屍體身上推搡了兩把,緊接著又跳起來追出門外。

  “停!”

  李氏剛跨過門檻,孫紹宗便立刻大喊了一聲,李氏下意識站住了腳,那扮演凶手的衙役卻一時沒能剎住車,又往前奔了七八步,這才堪堪停在了一戶人家門外,距離巷子口差不多還有三十丈左右。

  “搞定!”

  孫紹宗打了個響指,得意的笑道:“果然和我想的一樣!這巷子總長度約在260米左右,張二虎的大門差不多位於東側45米處,距離出口至少還有215米的距離,而從凶手衝出院門到李氏追出來,一共也還不到二十秒,想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跑出巷子,就是博爾特來了也沒戲!”

  “可李氏和張大龍,當時卻壓根沒看到凶手的影子。”阮蓉此時也恍然道:“所以要麼是李氏和張大龍夫婦都說了謊,要麼那凶手衝出門之後,就立刻躲進了鄰居家裡!”

  “沒錯!”

  孫紹宗指著巷底那擠作一團的左鄰右舍,道:“所以我當初才堅持要把他們一併帶回來——如果不出所料的話,凶手應該就在這些人當中!”

  聽他竟然只通過李氏、張大虎的證詞,便推斷出了這許多的線索,甚至提前鎖定了嫌疑人,阮蓉目光中滿是崇拜與驕傲,卻又冷不丁的好奇道:“對了,260米是什麼意思?還有,那個博爾特又是誰?”

  “呃……”

  孫紹宗這才發現自己方才有些得意忘形了,忙掩飾道:“這些都不重要,眼下還要趕緊把嫌犯和家人分開審訊,免得他們互相串供!”

  說著,便吩咐衙役將巷底的兩家,以及張二虎家西側的六家,按照男女老少區分,全都暫時隔離開來——其中甚至還包括了張大龍一家。

  雖說幾率比較低,但現在也還不能排除張大龍作案後,演技爆表佯裝無辜的可能性。

  至於審訊的過程倒也簡單,只是讓眾衙役分別詢問嫌疑人及其家屬,當時都在做些什麼。

  然後先將有明顯不在場證明的嫌疑人剔除掉,再繼續追問細節——譬如說是在家裡休息的,就追問嫌疑人及其家屬,他當時是躺著還是坐著,是在什麼地方休息,又用的什麼姿勢云云。

  最終經過逐一排查之後,有兩個嫌疑人漸漸浮出了水面,分別是住在巷底的劉金寶,和住在張大龍家隔壁的許根生。

  這兩個人一個自稱案發時,自己正在廁所裡蹲著;一個說案發時,自己正在院子裡整理菜地的籬笆——但他們的家人卻都無法為其提出旁證。

  不過具體誰是真兇,一時卻難以分辨的出來。

  因此衙役們又按照孫紹宗的吩咐,把他們帶到了張二虎的院子。

  眼見旁人都已經被放走了,就只剩下了自己這一對兒難兄難弟,劉金寶和許根生頓時都慌了手腳,也顧不得‘神斷孫通判’就在眼前,先你一言我一語的‘咬’了起來。

  “劉金寶,人肯定是你殺對不對?!前兩天我才看你和張二虎口角來著!”

  “放你娘的狗臭屁!這巷子裡誰不知道我和張二虎從小吵到大,要真想殺他的話,我早特娘動手了!”

  “看看、看看,你也承認想殺張二虎了吧?!”

  “你特娘……”

  “都閉嘴!”

  宛平縣的衙役班頭蔣老七大喝一聲,壓制了兩人的口舌之爭,又湊到孫紹宗面前,堆笑道:“老爺,咱們下面要怎麼審?”

  “這……”

  孫紹宗正待開口,卻突然間面色驟變,猛地伸手一指兩個嫌疑人身後,慌張道:“張二虎,你……你怎得又活過來了?!”

  劉金寶、許根生一聽這話,忙齊齊回頭望去,卻只見身後直挺挺站著一人,兩眼圓瞪、面色灰白,胸口更是開了個三指寬的血洞,不是張二虎還能是誰?!

  “還我命來、快還我命來!”

  偏這時又傳來一聲鬼哭狼嚎,劉金寶頓時嚇得連滾帶爬,直往孫紹宗胯下鑽去,而那許根生則是直接癱軟在地,嘴裡失聲叫道:“二哥饒命、二哥饒命啊!我也不是故意要殺你的,實在是……實在是看不得李小娘子受你百般折磨,才……”

  噗通~

  沒等他把話說完,那張二虎一頭撲倒在地,露出了背後用木棒撐著屍身的衙役。
Babcorn 發表於 2018-9-4 22:28
第43章 風骨

  封建社會其實也有封建社會的好處,就譬如說‘裝神弄鬼’這一招,要換在孫紹宗當刑警隊長的時候,指不定會被媒體罵成什麼德行呢!

  可眼下,就這樣簡單粗暴沒有技術含量的辦法,卻愣是得到了衙役和圍觀群眾的一致好評——尤其是那蔣老七,一口一個‘神機妙算’‘斷案如神’的,簡直都要把馬屁拍腫了。

  接下來,自然就到了真相大白的時候。

  就如同孫紹宗推斷的一樣,這許根生找上門時,張二虎正在樹下磨刀,兩人三言兩語吵了起來,張二虎便推了許根生一個趔趄,正巧倒在了那磨刀石旁。

  眼見張二虎追上來還要廝打,許根生一時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撿起菜刀便拚命的捅了上去。

  張二虎頓時慘叫倒地,當時便沒了聲息。

  許根生見狀也慌了手腳,忙一路飛奔跑回了自家院子,後來又裝成看熱鬧的,混進了浸豬籠的隊伍——這些倒沒什麼新鮮的,但他與張二虎起衝突的原因,卻當真讓人有些唏噓。

  卻原來這許根生一直都暗戀李氏,每每聽見她被張二虎責打,便心如刀割一般,恨不能以身相替。

  這日裡隱約又聽見李氏被那張二虎打罵,許根生終於忍不住跑來打抱不平,拍著胸脯向張二虎保證,那些有關於李氏的風言風語,都是三姑六婆謠傳而已,絕對沒有事實根據。

  誰知許根生這一時衝動,倒讓張二虎起了疑心,懷疑他就是與自家婆娘私通之人,因此對其大打出手,進而引發了後面的悲劇。

  把這前因後果交代完,那許根生自知罪責難逃,說話倒也敞亮了許多,梗著脖子沖張大龍夫婦嚷道:“如今我也不怕實話實說,這大半年我整日裡盯著秀娟【李氏的名字】,她但凡有一絲絲鬆動,也輪不到旁人下手!可她實是一等一的貞潔烈婦,絕無任何苟且之事,都是你們這些小人捕風捉影的亂傳,平白污了她的好名聲!”

  張大龍夫婦無言以對,那李氏在旁邊聽了,卻也是心如亂麻久久難平——她大概萬萬沒想到,自己最在意的‘清白’二字,最後竟會出自殺夫仇人之口!

  一時間院子裡淨是唏噓之色。

  只孫紹宗依舊沒事人一樣,倒不是說他鐵石心腸,主要是他見過的人間悲劇實在太多了,這心理承受能力自然遠非一般人可比。

  不過他還是知趣的安靜了片刻,等眾人收拾好情緒之後,這才長身而起,從容的撣去了身上的塵土,又颯然的交代了一聲:“蔣班頭,如今我正在休沐,這案子便交給你們宛平縣處理吧。”

  說著,拉起阮蓉便自顧自的向外走去。

  他上任不到半月,就已經破了樁裸屍案,如今即便再積一樁功勞,也不過是錦上添花,短時間裡又不可能陞遷,與其把這功勞分潤給劉治中,還不如做個順水人情送給宛平縣——反正有這麼多老百姓看到,這名聲誰也昧不下他的。

  蔣老七等人聞言卻都有些傻眼,這年頭見慣了搶功勞的上司,還真沒見過這樣不拿功勞當一回事,甚至隨手送人的!

  不管轉念一想,正是這般卓爾不凡的風骨,才不負‘神斷孫通判’之名!

  ——分割線——

  卻說孫紹宗在衙役和百姓們的簇擁下上了馬車,奔出了半條多街,回頭望去,依舊能見那百十人翹首相送,心下正不覺有些得意,卻見一旁的阮蓉神情恍惚,竟似仍沉浸在剛才的案子當中。

  於是孫紹宗忙將她攬入懷裡,又順勢勾起那眉眼如畫的小腦袋,四目相對柔聲問道:“怎麼了,是不是還在想那許根生的事情?”

  阮蓉無聲的點了點頭,猶豫半響,才道:“我總覺得那許根生有些可惜了,若他與李氏湊成一對兒,肯定能做個恩愛夫妻,只可惜天意弄人,最後竟然落得這般下場。”

  恩愛夫妻?

  這可就難說了,常言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沒準許根生娶了李氏,就開始惦記王氏、張氏了呢。

  不過這種煞風景的話,當著女人還是不要說出來為妙。

  因此孫紹宗也順著阮蓉的口風,幽幽的一嘆:“再可惜又能如何?他畢竟傷了人命、犯了王法——這王法,可是不講人情的。”

  眼見的阮蓉面色又黯淡了幾分,他忽又嘿嘿笑道:“不過嘛,你要是做了別人的娘子,我肯定也要來個殺其夫、奪其妻,別說是什麼皇命王法,到時候就算天王老子要攔著,我也是管殺不管埋!”

  聽得這番赤果果的情話,阮蓉又是欣喜又是感動,早將心底那點兒愁緒拋到了九霄雲外。

  回到府裡之後,更少不得拿出全身的小意慇勤,將那倒澆蠟燭等招式,配合著孫紹宗演練了幾遍,只鬧到半夜,才連體嬰兒一般昏昏睡去。

  第二天早上聽家人提起,說昨晚上來過一次的程日興,早上又巴巴的找上門來了,孫紹宗才記起還有‘師爺’這茬。

  於是忙讓人把程日興叫到偏廳,仔仔細細考察了半日,只將程日興難為的汗流浹背,才算是勉強過關。

  等錄取了師爺,眼見上元節燈會已經如火如荼的展開了,孫紹宗立刻又帶上阮蓉溜出府去,在燈會上痛痛快快的耍了兩日。

  什麼走馬燈、蓮花燈的,足足斂了半車回來——尤其正月十六這日還買到兩盞宮燈,上面畫的竟是‘神斷孫通判智破裸屍案’,倒讓孫紹宗又小小的得意了一回。

  只可惜那畫像上的人物太過醜陋,豹頭環眼黑燦燦的,直似張飛復生、賽過李逵再世,因而又讓阮蓉拿他好一通打趣。

  孫紹宗‘惱羞成怒’之下,少不得又折騰了大半夜,直到四更左右才稍稍休息了一個時辰,然後便匆匆趕往了官署——正月十七是賈雨村上任的日子,他作為賈府丞的重要黨羽,自然要提前趕過去撐個人場。

  不過也僅僅是撐個人場罷了,以賈雨村的地位,自然無人敢掠其虎鬚。

  於是等賈雨村順利上任之後,孫紹宗便又在衙門忙活了幾日,期間還出了一趟公差,破了個偽裝成投井自盡的謀殺案。

  因又是在半日之間便擒下了真兇,他‘神斷’之名越發的響亮,在順天府的地位也日漸穩固,除了那知事林德祿依舊不假辭色之外,倒也沒人敢輕易招惹他。

  如此風平浪靜,一直到了月底二十九這日,突然又有人上門送來了請帖,卻是神武將軍馮唐家的衙內做東,邀孫紹宗明日正午去百花樓赴宴。
Babcorn 發表於 2018-9-4 22:29
第44章 呆霸王負荊請罪

  神武將軍家的小衙內馮紫英,在京城是有名有號的紈褲子弟,若論飛揚跋扈,怕是遠遠超過賈府那群公子哥。

  如果可以的話,孫紹宗還真不想這路貨色走的太近。

  無奈人生在世,總逃不開‘關係、人情’四字,為了不讓便宜大哥在神武將軍面前難做,正月三十響午,孫紹宗也只得不情不願的前往赴約。

  到了那百花樓前,便見二樓欄杆上垂下數十條青紗,正隨著西北風飄飄蕩蕩,熏的大半條街都是撩人的脂粉氣。

  一看這架勢,孫紹宗便知道不是什麼正經酒樓,心下便又多了幾分不喜——他雖然也是好色之徒,卻向來不愛招惹風塵女子,即便和同事們出去逢場作戲,也不過淺嘗輒止。

  “哎呦~!”

  這時便見一青衣小帽的龜公迎了上來,點頭哈腰小心翼翼的問道:“敢問您老可是姓孫?赴的可是馮衙內的酒局?”

  孫紹宗微一頷首,那龜公又忙將他引向左側一條小路:“您老這邊請,馮衙內今兒包下了雲兒姑娘的別院,因此還要勞煩您老多走兩步。”

  嘖~

  這皇上的妃子省親,要住那什麼勞什子的別院,沒想到這青樓裡的窯姐兒,也是一樣的癖好。

  跟著那龜公沿著小道,又約莫行出百餘步,便見前面橫著一座宅邸,門前擺設與一般豪門大戶別無二致,只那正中的匾額上題著‘錦香院’三字。

  孫紹宗還待細看,那錦香院裡早有一人快步迎了出來,只見其身材魁梧壯碩、一身的憨蠻之氣,卻正是那呆霸王薛蟠!

  上次孫紹宗可是給了這廝好大一個難堪,眼見是這廝迎了出來,少不得便提起了警惕。

  誰知那薛蟠卻是自來熟的很,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上前挽住了孫紹宗胯下坐騎的韁繩,嘴裡親熱道:“孫二哥真是讓我好等!走走走,小弟先帶你去把馬栓好,回頭咱們再去尋那馮哥兒取樂!”

  這又是‘孫二哥’又是‘小弟’的,倒真把孫紹宗給弄懵了,任由他牽著韁繩來到了拴馬樁旁,正待先翻身下馬,再問個究竟緣由。

  誰知那薛蟠竟把腿一躬,半跪在了馬前,眼見竟是要充一把‘墊腳石’的角色。

  這下孫紹宗可憋不住勁兒了,在馬上擰眉半響,也沒能瞧出這薛蟠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便乾脆開門見山的問:“薛公子有何指教,不妨對我明言,何必如此惺惺作態?”

  “二哥說笑了,我哪敢指教您啊?”

  薛蟠晃著腦袋,誇張的一挑大拇指:“如今這四九城裡,誰不知道二哥您上馬能殺賊、下馬可斷案,乃是一等一的英雄好漢!我當初要知道那茜香女子是二哥的禁臠,萬萬不敢滿嘴噴糞胡言亂語!”

  說罷,眼見孫紹宗還是一臉狐疑的樣子,便忙又把話說得直白了些:“我平生最看不得軟蛋慫包,最服有本事的英雄好漢——若是受了那軟蛋慫包的欺負,過後便是殺了他全家,這心裡也不痛快!可若是折在英雄好漢手裡,卻是心服口服的很!”

  孫紹宗這才明白自己是遇到了‘憨人’,這種人的心思壓根不能以常理來推論,因此他也懶得再多想,翻身從另一側下了馬,隨口道:“既然是誤會一場,那咱們便算是不打不相識如何?”

  當初那事兒雖說讓孫紹宗很是不爽,但這廝先是在自己手上吃了虧,如今又擺出一副負荊請罪的架勢,他倒不好再繼續追究什麼了。

  “就依二哥的!”

  薛蟠自地上一躍而起,臉上笑的跟朵菊花彷彿,得意洋洋的道:“我來之前打聽過,這錦香院的雲兒姑娘剛掛起牌子,還沒被人梳攏過,今兒我便幫二哥拔了她的頭籌,也算是為那日衝撞嫂嫂賠個不是。”

  這貨倒真是大方的緊,想拿下京城花魁的初夜,怕是沒個三五千兩下不來。

  可惜孫紹宗實在不好這一口,便推托婉拒道:“薛老弟的心意我領了,只是我對風塵女子實在沒什麼興趣,這豔福還是留給老弟你吧。”

  “著啊!”

  誰知薛蟠聞言立刻一拍大腿,湊上來嘿嘿淫笑道:“實話不瞞二哥,其實我也最愛那良家的小婦人,上次在西直門,我瞧上一美貌的小婦人,因她相公就在左近,她只連推帶搡又咬又踹,卻偏不敢喊上一聲,最後還是讓我得了手,那滋味當真是爽利的緊!”

  尼瑪!

  老子只說是不喜歡風塵女子,怎麼到丫嘴裡,就成了偏愛良家人妻了?

  孫紹宗忍不住在心裡破口大罵,而且聽薛蟠這番描述,妥妥的是在強BAO人家吧?!

  一時間,他都有心直接翻臉,把丫扭送到順天府法辦了!

  “薛大腦袋!”

  便在此時,就聽錦香院裡傳出一聲笑罵:“讓你來迎貴客,你怎得倒把客人攔在門外了?!”

  話音未落,便見個英武風流的公子哥跨過了門檻,緊走幾步,上前深施了一禮:“這位應該便是孫家二哥了吧?早聞大名如雷貫耳,今日冒昧相邀,還望孫二哥多多海涵!”

  原本孫紹宗對這馮紫英並無什麼好印象,但這一見之下,卻當真是不遜豪情、兼具風騷的人物,怪不得都說他是紈袴堆裡的翹楚呢。

  孫紹宗忙也還了一禮,而經這一耽擱,逮捕薛蟠到案的心思便也淡了大半。

  他身為刑名通判,凡是順天府範圍內的案子,都會抄錄一分卷宗給他,但上任以來卻從未見過有人狀告薛蟠。

  顯然,不是那婦人後來被薛蟠給哄住了,便是礙於貞潔二字,羞於道出此事,更不敢驚動官府——既然那女子都不願意出頭,他又何苦去冒天下之大不韙?

  歸根到底,孫紹宗也不是那為了給陌生人伸張正義,就能不顧一切的主兒。

  於是三人說說笑笑的客套了兩句,便要進到哪錦香院中。

  誰知就在此時,只聽小道上轟轟隆隆馬蹄作響,竟風捲殘雲一般奔來四五十騎,那馬背上個個都是膘肥體健手拎哨棒的軍漢,只有為首之人是個鼻青臉腫的白胖子。

  那胖子眼瞧前面三人並肩而立,登時咬牙切齒的喝令一聲:“來人,給我把這姓馮的綁了!今兒我仇雲飛要是不讓他跪在地上喊爺爺,以後就特娘的跟他姓!”
Babcorn 發表於 2018-9-4 22:29
第45章 孫紹宗逞威錦香院

  那白胖子一開口,孫紹宗便暗叫了聲晦氣。

  原本這酒局他就來的不情不願,這倒好,席面都沒瞧上一眼呢,就先遇到了砸場子的。

  雖說孫紹宗並不曉得這‘仇雲飛’,究竟又是那家的紈褲子弟,但看他敢帶著這幾十個軍漢上門尋仇,就知道其門第絕對不在神武將軍府之下——自己如今夾在其中,妥妥的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孫紹宗這裡正自鬱悶,那邊兒馮紫英面對幾十條軍漢,卻是不閃不避,反倒颯然越眾而出,仰頭大笑道:“都說小人報仇從早到晚,今兒爺們算是瞧見活的了——仇雲飛,有什麼招你就趁早使出來,爺們要是皺一皺眉頭,就是個小娘養的!”

  那仇雲飛也是冷笑連連:“好好好!瘋狗英,我倒要看看你的骨頭,究竟能比舌頭硬上幾分!”

  兩人一個馬上一個馬下,各逞口舌、亂充光棍。

  那些軍漢們可也沒閒著,早分出十來人翻身下馬,取了繩索哨棒,從兩翼包抄過來。

  眼見到了近前,馮紫英也便顧不得逞口舌之力,忙也似模似樣的擺開了架勢,準備做最後的掙扎。

  “馮哥兒,算我一個!”

  這時便見那薛蟠興沖沖的跳將過去,與他並肩站在了一處,嘴裡直嚷嚷道:“這麼大的場面,怎麼能少得了我薛蟠?!”

  馮紫英心知這次必然討不了好,怎肯平白連累了他?

  忙不迭的勸他莫要摻和進來。

  但那薛蟠卻如何肯聽?

  被他說的煩了,竟嗷的吼了一嗓子,主動迎向了左側的軍漢,嘴裡嚷道:“這幾個交給俺,那邊兒的……哎呦~!”

  薛蟠平日裡嬌生慣養的,那曾正經練過幾天拳腳?便是空長了一身力氣,卻又如何抵得過幾個軍中精銳?

  因此這一句大話還未能說完,便被人抽冷子一棍掃在了迎面骨上——雖說那軍漢知其非富即貴,並不敢用老了力道,卻仍舊疼的薛蟠‘哎呦’一聲向前撲倒。

  還不等他身子落地,已然被人拿住了兩條胳膊,半分掙扎不得。

  果真是個‘憨子’!

  孫紹宗看的無語,那馮紫英卻是急了,搶上前掄開拳腳,意圖解救薛蟠。

  他的本事倒比薛蟠強了不少,等閒三五個人也奈何不得——可對面卻何止三五人?更兼都是軍中精銳,最是擅長合擊之術!

  因此只片刻功夫,馮紫英便也被團團圍住,只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就這還是那幾個軍漢不敢真個傷了他,否則便是有三個馮紫英湊在一處,怕也早就堅持不住了。

  於是他又勉力支撐了幾個回合,終究還是寡不敵眾,被人攏肩頭抹二臂,捆了個結結實實。

  “帶過來、快把他帶過來!”

  這下那仇雲飛可得意了,在馬上只喜的雙下巴都變成了三層,眼見馮紫英被帶到了跟前,便又喝令道:“讓個狗才給我跪下說話!”

  馮紫英一聽這話,立刻拼了命的挺直腰板,仰頭對準仇雲飛的胖臉便是一口啐了上去。

  仇雲飛措不及防,被噴了滿臉的唾沫星子,頓時勃然大怒,一馬鞭抽在馮紫英肩頭,嘴裡喝罵道:“你這狗才當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來啊,給我把他的衣服扒掉,推到百花樓前枷號示眾!”

  馮紫英聽了這話,不由得勃然變色,跳著腳正待問候那仇雲飛的八輩祖宗,卻忽聽身後有人喊道:“且慢動手!”

  眾人循聲望去,開口之人卻正是旁觀了半天的孫紹宗。

  馮紫英倒還沒什麼,那邊兒薛蟠見孫紹宗開了腔,頓時精神一振,忙道:“二哥救我、二哥救我啊!”

  就見孫紹宗慢悠悠下了台階,沖仇雲飛拱了拱手,道:“兩位衙內想來也只是意氣之爭,吃了虧找回場子倒沒什麼,可如今打也打了罵也罵過,再要鬧將下去怕是不容易收場,不如給孫某一個面子,就此罷手言和可好?”

  他先前旁觀,只是因為不爽被這兩個紈袴無端連累,但眼下要是繼續袖手下去,日後那神武將軍曉得了事情經過,怕是第一個便要拿孫家開刀。

  卻說那仇雲飛雖見孫紹宗不類凡俗,但想著朝中貴戚家中並無這一號人物,孫姓更不是什麼顯姓,便不屑一顧的冷笑道:“你算個什麼東西,也敢在你仇老爺面前賣臉?來啊,與我把這不長眼的東西拿下,先打一百殺威棒,我再與他理論理論!”

  還閒著的幾個軍漢聞言,立刻左右包抄過來,還待如方才一般,將孫紹宗合力擒下。

  但孫紹宗卻那是薛蟠、馮紫英可比?

  笑吟吟的迎將上去,只將猿臂一伸,便劈手奪過了一條哨棒,又趁那軍漢愕然之際,輕輕巧巧的一腳踹了上去。

  “啊~!”

  那軍漢登時雙腳離地,只飛出兩丈多遠,才撲通一聲四腳著地。

  孫紹宗又掄起那哨棒隨便一掃,便將圍過來的幾個軍漢全都攏在圈內。

  幾個軍漢慌忙用哨棒抵擋,只聽咔嚓、咔嚓、咔嚓三聲脆響,卻是五根哨棒斷了兩條、飛了三根——至於最後那一聲脆響,卻是孫紹宗手中的哨棒不堪負重,也斷作了兩截。

  孫紹宗將那斷掉的哨棒隨手一拋,上前左一拉右一扯的,也不見怎麼使勁兒,便似擺弄木偶一般,將那幾個軍漢統統放倒在地。

  “仇衙內。”

  搞定了幾個軍漢,孫紹宗又沒事人一般拱了拱手,復讀機似的道:“還請給孫某一個面子,就此罷手言和可好?”

  仇雲飛見他三下五除二,便解決了幾個軍中精銳,正自愕然間,聽他又舊事重提,頓覺大失顏面,忙掄圓了馬鞭罵道:“都特娘愣著幹嘛?快快快,一起動手把這廝給我拿下!”

  隨著這一聲令下,呼呼啦啦又從馬上跳下能有二十幾人,各擎哨棒,殺氣騰騰的圍了上來——這次卻沒誰敢留手,一招一式皆是全力施為。

  然而面對孫紹宗這一身鋼澆鐵鑄的肌肉,區區哨棒又濟的了什麼事?力氣稍小些,怕是都不夠給孫紹宗瘙癢的!

  於是只三五合的功夫,孫紹宗便似虎入羊群一般,放倒了七八人——這還是他收斂了力道,不想傷及人命的結果。

  眼見於此,即便那些軍漢們再怎麼驍勇,也不禁生出幾分怯意,可不得仇雲飛的同意,又不敢擅自罷手。

  正進退兩難之際,便聽圈外忽然有人暴喝了一聲:“閃開、都閃開!”

  眾軍漢循聲望去,卻只見三人三騎狂奔而來,卻是要借助馬力取勝!

  軍漢們立刻左右散開,只將孫紹宗堵在了中央。

  說時遲那時快,三人三騎轉瞬間便到了近前,人且不論,那馬卻都是上等的口外馬,腿粗肩寬身長近丈,衝鋒起來怕不有上千斤的力道!

  但面對這三匹奔馬,孫紹宗卻依舊是不閃不避,反而健步上前,掄起那醋缽大小的拳頭,便砸在了當先那匹黑馬的嚼頭上!

  轟~

  大地都似乎在這一拳之下震顫起來,那黑馬先是脖子折成了九十度,緊接著連身子也彎折起來,打橫撞到了右側的同伴,緊接著四蹄亂蹬,又絆倒了左邊的同伴。

  於是三匹膘肥體健的戰馬,竟都倒在了孫紹宗這一拳之下!

  靜~

  錦香院前的小廣場上,一時只聞那三人三騎的痛嘶慘叫,餘者再無半點聲息!

  呼~

  孫紹宗低頭吹去拳頭上沾染的馬毛,又沒事兒人一般拱了拱手,雲淡風輕的道:“還請衙內給孫某一個面子,就此罷手言和可好?”
Babcorn 發表於 2018-9-4 22:29
第46章 醉薛蟠胡言贈美妾

  轟隆隆的馬蹄聲漸行漸遠,一如來時那般風馳電掣,只留下滿地哨棒、三匹殘馬,還有那遠遠傳回來的敗犬哀鳴:“姓孫的,老子記住你了!”

  嘖~

  記住就記住唄。

  區區一個紈褲子弟的報復,孫紹宗還真不在乎。

  反正他今天的應對稱得上是有禮有節,那仇家的長輩即便聽說了前因後果,多半也還要感謝自己出面,阻止了兩家徹底結下死仇的可能。

  就算真遇到個混不吝的長輩,也自有神武將軍馮唐去應付,輪不到自己這等後生晚輩出頭。

  這時那薛蟠也已經幫馮紫英鬆了綁,咧著嘴直衝孫紹宗挑大拇哥:“痛快、真是痛快!今兒我老薛算是開了眼了,就憑二哥你這身本事,要生在後漢三國,肯定能跟溫侯呂布別一別苗頭!”

  孫紹宗正待謙虛幾句,旁邊馮紫英揉著膀子,卻是半真半假的抱怨道:“哥哥既然有這等好本事,怎得不早一點出手,偏要看我們兄弟兩個的笑話。”

  孫紹宗一笑,傲然道:“看那仇雲飛鼻青臉腫的樣子,顯然已經在你手裡吃過虧了,這可憐巴巴的,我怎好再去欺負他?”

  三個人VS幾十個軍漢,竟然也能叫欺負人家?!

  馮紫英一時無語,但回想起孫紹宗方才那悍勇無雙的表現,卻又不得不承認,孫紹宗當的起這‘欺負’二字。

  “哈哈哈,現在架也打完了,咱們還在這門外磨蹭什麼?走走走,那雲兒姑娘八成早就等急了!”薛蟠哈哈大笑著,當先進了錦香院,孫紹宗、馮紫英自也緊隨其後。

  剛穿過門洞,就聽錚錚幾聲琴弦撩動,緊接著音調猛然拔高,似裂錦、如驚濤,紛而不亂、急而不促,恍似沙場金戈四起,讓人聽得血脈僨張!

  三人不覺便都收住了腳步,側耳傾聽著這蒼勁豪邁的曲子。

  不多時,那古箏之聲漸漸斂去,卻尤是餘音繞樑,讓人回味不已。

  便在此時,只聽右側花圃中那一片枯枝敗葉裡,有人嬌聲道:“一曲《將軍令》獻與三位凱旋的壯士,還望三位莫要嫌棄雲兒技藝不精,污了尊聽。”

  說話間,便見一雲髻高綰的白衣女子,捧著古箏婷婷裊裊的自那花圃中步出,只笑盈盈的頓首一拜,便勝似春回大地百花爭豔。

  孫紹宗和馮紫英還好,那薛蟠卻是口水都流出來了——方才在裡面,他也不是沒見過這雲兒,但當時那種公式化的笑容,與眼下比起來卻是天壤之別!

  “那裡不精了?分明是精的很!”

  他急吼吼的嚷道:“聽完了你這提神的《將軍令》,我老薛在床上少說也能多捅個百八十下!”

  這廝……

  還真會破壞氣氛!

  原本美如畫的場面,頓時便無比尷尬起來。

  也幸虧那雲兒不是什麼深閨才女,而是要靠賣笑為生的娼伶,這才摀住小嘴,勉強圓場道:“薛大爺就是喜歡捉弄人——外面風寒,還請三位跟小女子到裡面說話。”

  說著,便懷抱古箏前面帶路。

  如今還是冬末,她身上卻是春衫單薄,行進間臀腿交疊,只露出一抹優美的弧線,時而渾如滿月,時而分似蜜桃,說不出的撩人心脾。

  別人如何且不論,那薛蟠卻當真是迷了心竅,若不是馮紫英手疾眼快拉了他一把,他怕是就要把爪子放上去,好好體會一下手感了。

  卻說孫紹宗正感慨做個青樓名妓也不容易,大冬天都只能穿個單衣挨冷受凍,卻忽覺一股熱浪撲面而來,詫異望去,這才發現大廳中央的地板縫隙裡,竟都騰騰的冒著熱氣。

  雲兒恰逢其時的嫣然回首,向孫紹宗解釋道:“這地板下面實有一池溫泉,因熱的有些過火,便充作了取暖之用,也算是別有些風趣。”

  這應該算是半天然的地暖系統了吧?

  這般想著,便又見兩個十三四歲的小婢上前,幫馮紫英和薛蟠解去了身上的外衣——到了孫紹宗這裡,卻是那雲兒姑娘親自上前侍奉。

  那素白小手在孫紹宗身上似有意似無意的劃過,指尖都有些微微發顫起來,芙蓉粉面更是含羞帶俏,說不盡的萬種風情。

  顯然,看了方才孫紹宗開‘無雙’的樣子,這雲兒也不覺有些春心萌動。

  “我說雲兒妹子,你這莫不是瞧上咱們孫二哥了吧?”這時薛蟠卻又湊了過來,嘿嘿笑道:“那你可就打錯主意了,我家二哥最愛良家,卻不怎麼喜歡你們這些風流女子。”

  尼瑪~

  這廝真不會看個眉眼高低!

  就算這確實是孫紹宗的想法,也不用當著人家說出來吧?

  忍無可忍之下,孫紹宗反手一巴掌拍在他後腦勺上,呵斥道:“不會說話就閉上你的臭嘴!”

  別說,薛蟠這等混人還就吃這一套!

  吃了孫紹宗這一巴掌,面上非但沒有半分惱意,反倒憨憨的笑著,一副‘我大哥打我,是拿我當兄弟’的嘚瑟嘴臉。

  孫紹宗回頭又沖雲兒一笑,往回找補道:“別聽他胡咧咧,那宋朝的梁紅玉不也是風塵女子出身?對她,我可是崇敬的緊呢。”

  那雲兒姑娘聽了這話,心下卻是不禁一黯。

  她雖也自視甚高,卻哪敢與梁紅玉這等千古奇女子相提並論?

  因此便知這話雖然說的委婉,卻亦是疏離、推拒之意。

  於是接下來,她便不再專注於孫紹宗一人,而是長袖善舞,將那酒宴的氣氛漸漸推高。

  經歷了剛才那一場亂鬥,三人情緒本來就有些亢奮,何況還有如此美人佐酒?

  不過小半個時辰,那馮紫英和薛蟠就已經喝的爛醉如泥。

  馮紫英搖搖晃晃扒光了上身的衣服,露出背上金鵬展翅圖,連站都快站不穩了,卻愣是吵著要給孫紹宗舞劍助興——孫紹宗勸了幾句,見丫根本聽不進去,便把他的佩劍丟到了院裡,只遞過去一柄空空如也的劍鞘。

  馮紫英用劍鞘胡亂劈砍了幾下,猛地向前一撲,卻是直接鑽到了雲兒的桌子底下,呼呼大睡起來。

  薛蟠先是鼓掌大笑了一番,繼而又伏案大哭起來,直嚷著兄弟們都有絕活兒,偏他沒什麼助興的好本事。

  孫紹宗無語的勸了幾句,那廝卻一把抱住了他的大腿,死乞白賴的,非要把家中的美妾贈給孫紹宗助興,還大著舌頭說出了那美妾的諸般好處。

  言辭間滿滿皆是荒淫言論,其不堪入耳的程度,倒是和孫紹宗那便宜大哥有一拼。
Babcorn 發表於 2018-9-4 22:29
第47章 天狗作祟

  孫紹宗自錦香院回來之後,便先尋了便宜大哥打聽那仇雲飛的身份背景——在戰略上可以蔑視對方,戰術上卻還是要講究一個知己知彼。

  說起這白胖子的背景,首先還要介紹一下京城守軍的編制,守衛京城的十餘萬禁軍,大致分為四營一衛:其中四營分別指的是虎賁營、神機營、城防營、巡防營;一衛則是指直轄於皇帝的龍禁衛。

  拋開龍禁衛不提,禁軍四營中以虎賁營為尊,神機營次之,城防營與巡防營並列墊底——而那仇雲飛的老子原本是城防營統領,與神武將軍馮唐的身份相若。

  去年冬天的時候,因虎賁營主帥出缺,兩家一番龍爭虎鬥,終究是那仇將軍笑到了最後,升任虎賁營統領不說,還兼了五城兵馬司右殿帥一職,成了名副其實的仇太尉。

  也正因此,前兩日馮紫英才不服不忿,尋釁暴錘了那仇雲飛一通,美其名曰‘替父報仇’。

  瞭解了這前因後果,再對照一下自己當時的處置,孫紹宗心中便越發淡定起來。

  於是等回到自家小院之後,少不得又將錦香院的經歷,當做趣事講給了阮蓉聽。

  誰知阮蓉聽說薛蟠醉後胡言,要將家中美妾拱手相贈時,竟脫口道:“老爺怎得不答應下來?也免得那香菱妹妹任他糟踐!”

  孫紹宗聽得無語,伸手在她額頭戳了一指頭,哭笑不得的道:“那薛大腦袋不過是喝醉了酒胡說八道,聽聽也就罷了,怎麼能當的了真?再者說,哪有主動往自家爺們身邊招攬女人的?”

  阮蓉也自知失言,俏皮的吐了吐小丁香,卻還是忍不住道:“若是旁的女子,便是老爺想要領回家,怕也要先過了我這一關——但那香菱妹妹委實可憐的很,人也老實本分,如果能搭救她脫離苦海,就算便宜老爺一回又如何?”

  說著,便將從黛玉哪裡聽來的閒言碎語一一道來。

  卻原來這香菱本也是千金小姐出身,五歲時不幸被人販子拐了去,至十二、三歲時,又賣到了薛家為奴——身世如此悲慘,偏她沒有半點怨天尤人之意,整日裡一副熱心腸,最愛與人為善。

  阮蓉說到此處,不由唏噓道:“她現在往好裡說,算是那薛蟠的姨娘,其實不過就是個開臉丫鬟的位份,那呆霸王又是個混不吝的,隔三差五便要興風作浪,香菱平日裡也不知吃了多少苦楚。”

  正說著,便覺一隻大手探到自己小腹上,揉麵團似的亂摸。

  阮蓉當即便紅了臉,忙把孫紹宗的爪子拍開,啐道:“呸~!這青天白日的,你莫要招惹我!”

  “你想到哪去了?”

  孫紹宗卻是‘一臉無辜’的道:“我方才琢磨著,你大概是已經懷上了,要不然怎麼看見人家沒娘的孩子,就一副母愛氾濫的樣子。”

  這‘母愛氾濫’四字聽著雖新奇,但內中意思卻是淺顯易懂。

  因此阮蓉聽了,立刻不依的合身撲上,與孫紹宗鬧成了一團,等兩人‘打’到性起時,卻哪還管什麼黑白晝夜?早在床上滾成了兩條肉蟲,吱吱呀呀、翻來覆去的,直弄到月上當空才算罷休!

  因誤了晚飯時間,兩人便懶得再穿衣起床,隨便吃了些點心,又喚婆子抬來浴桶簡單的洗了洗,就又回到床上相擁而眠。

  睡到四更時分,朦朦朧朧間就聽院門被砸的山響,隱約還傳來了陣陣呼喊聲:“二爺、二爺!快起來啊,出大事了!”

  孫紹宗一骨碌從床上坐直了身子,側耳傾聽了片刻,依稀分辨出那聲音是出自老管家魏伯之口,便連忙披衣而起,又沖外間嚷道:“都睡死了不成?還不趕緊給老管家開門去!”

  這時阮蓉也已經從夢中驚醒,睡眼惺忪的便打算跟著起身,好服侍孫紹宗穿衣梳洗。

  孫紹宗忙伸手握住一團酥軟,將她又推回了床上:“先歇著吧,等我問清楚究竟是什麼事,你再起床也不遲。”

  說著,胡亂套上靴子,便匆匆去了外間花廳。

  到了花廳,眼見老管家慌張中竟還存了些驚懼之色,孫紹宗心中頓時一緊,暗道莫非是便宜大哥犯了什麼王法,被朝廷給查出來了?!

  想想孫紹祖平時花錢大手大腳的樣子,倒還真有幾分可能!

  心中忐忑,但孫紹宗表面上仍是不慌不忙,笑著問道:“魏伯,到底出什麼事了,這大晚上的還要勞煩您老過來喊我?”

  “二爺!”

  老管家急道:“衙門裡來人,說是工部侍郎葛慶峰突然橫死家中,讓二爺您即刻趕過去勘查究竟!”

  “嗐,我當是什麼事兒呢。”

  孫紹宗一聽這話,頓時把整顆心放回了肚裡,嘻嘻笑道:“那葛侍郎跟咱們既不沾親又不帶故的,死便死了,值得魏伯您如此緊張?”

  “二爺!”

  魏立才見他頗有些不以為然,忙又道:“那可是正兒八經的六部堂官,如今突然橫死,定是要有個說法的!萬一破不了案,怕是……”

  老管家雖然沒有把話說清楚,但孫紹宗也已經明白,他大概是怕自己一不小心做了替罪羊,便笑著寬慰道:“魏伯,旁的倒也罷了,這破案我還是有些心得的。”

  “唉~要是一般的案子,二爺出馬自然是手到擒來,可這案子……”老管家吞吞吐吐半響,才道:“可這案子卻是天狗作祟,上哪去查什麼真兇?!”

  天狗作祟?

  也難怪老管家方才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感情這案子竟還牽扯到了鬼神之說!

  按照老管家的說法,那葛侍郎前年夏天在後花園裡乘涼的時候,稀里糊塗被一條西施犬咬去了三根腳趾,事後葛侍郎勃然大怒,下令把家中所有犬類統統處死,又嚴令閤府上下再不許養狗。

  這原本倒也沒什麼稀奇的,可自此之後,葛侍郎卻染上了莫名其妙的怪癖,隔三差五便要將身邊伺候的人趕去別處,獨自一人在書房裡過夜。

  而每當這時,便會有犬吠聲自書房內傳出,時而歡快、時而淒婉,只聽的人毛骨悚然!

  事後有人壯著膽子問起此事,那葛侍郎卻總是疾言厲色,堅稱自己沒有聽到半聲狗叫。

  後來這事情在街頭坊間傳的沸沸揚揚,都說葛侍郎是被天狗附了身,怕是早晚要遭報應——這不,今兒晚上報應就真的來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9-4 22:29
第48章 興隆街天狗噬心事件【上】

  天色還未曾大亮,一陣凌亂的馬蹄聲,便踏碎了興隆街的寧靜。

  不過這附近的住戶們也早已經習慣了——畢竟打從半夜三更起,街面上就亂紛紛的,片刻也沒個安寧。

  眼見前面豎著白幡,又影影綽綽圍了許多人,孫紹宗情知是到了地方,便稍稍放緩了馬速,朗聲通名道:“本官是順天府刑名通判孫紹宗,這門前是那個主事?”

  “孫大人,您可算是來啦!”

  話音未落,那人群中便閃出一個綠袍小官,卻正是那刑名檢校周達,就見他斜肩諂媚的湊了過來,牽住韁繩道:“方才府丞大人催問了好幾次,您要是再不來,下官可真不知該怎麼回話了!”

  自從接風宴上被當成了替罪羊,這周達便乾脆賭氣投靠了孫紹宗——反正他是從刀筆吏中選拔上來的,本身也算不得什麼正經文人。

  孫紹宗雖然一直沒表態,卻也並未阻止他以門下走狗自居。

  “府丞大人?”

  孫紹宗聞言卻是眉頭一皺,這案子往大了說,該由府尹韓安邦親自處置,往小了說,也該是專門負責刑事案件的治中劉崇善出面,卻怎麼會落到賈雨村頭上?

  周達見他皺眉不語,便隱約猜出了緣由,忙壓低聲音解釋道:“賈府丞昨天剛搬到這興隆街上,就在葛侍郎家隔壁。”

  這倒霉催的!

  但凡晚搬來一天,這案子怕也落不到他頭上!

  孫紹宗一時有些無語,只以為賈雨村是衰神附體——卻不知道這事兒的源頭,其實還在他自己身上。

  當初要不是有他幫忙,賈雨村到京赴任的時間還要往後推個三、四天,搬到興隆街更是要等到二月中旬,正好錯開了這樁驚動一時,又糊塗了結的奇案。

  現在嘛……

  孫紹宗跟著周達,匆匆趕到葛府書房時,便見賈雨村負手站在被撞開的大門前,臉上黑的像是塗了層墨汁,那眉毛、那鼻子、那眼睛,全都散發著駭人的低氣壓,週遭一丈簡直是生人勿進!

  也就是看到孫紹宗出現,他臉上才顯出幾分喜色,也不顧周達、趙無畏等人在場,上前一把扯住孫紹宗的袖子,激動的道:“賢弟,這次無論如何你也要幫老哥哥一把!”

  孫紹宗倒是能理解他的心情,新官上任就遇到如此大案,如果能破案的話自然是風光無限,可萬一失了手……上面責罰倒還罷了,主要是失了顏面掃了威風,以後還有什麼資本與那韓安邦抗衡?

  不過這案子的基本情況孫紹宗都還沒掌握,哪裡就敢胡吹大氣?

  也只能鄭重其事的承諾道:“府丞大人放心,我一定竭盡所能,務求查出此案的真相!”

  “那就好、那就好、那就好!”

  賈雨村連道了三聲‘那就好’,手上卻忘了放開孫紹宗的袖子,足見他此時已經處在六神無主的狀態。

  不得已,孫紹宗只好又道:“大人,能否讓下官先去案發現場勘查一番,再詢問一下當事人?”

  “對對對!”

  賈雨村忙指著東側的屋子,道:“趙無畏,快帶孫通判去勘查現場;周達,你去把那幾個證人統統喊來!”

  孫紹宗這才得以脫身。

  他卻不忙著進門,而是先仔細觀察了一下這葛府書房的佈局——大戶人家的書房,往往還是主人起居會客之所,這葛府也並不例外。

  居中是一間精緻典雅的花廳,西側是真正的書房所在,而案發地點,正是東頭的臥室之內。

  孫紹宗走到臥室前,立刻發現那房門也是被人硬生生撞開的,從地上那根斷裂的橫栓來看,原本應該也是處於反鎖狀態——就和花廳外間的房門一模一樣。

  密室殺人案?!

  孫紹宗心中便是一緊,他之前破的那幾個案子,雖說凶手也都做了遮掩,但畢竟是事後倉促而為,因此還是殘留下了許多線索。

  但這種密室謀殺案,一般卻都是凶手精心策劃而成,現場往往都會被仔細清理,破案難度要遠遠大於普通案件!

  另外還有一件事情,讓孫紹宗頗有些在意,按照他這些日子以來的經驗,但凡這種套間,一般只有外間會上鎖,為了方便丫鬟小廝半夜進去伺候,裡間甚至連鎖具都不會裝。

  而這間臥室的房門上卻特意安裝了鎖具,而且仔細觀察的話,還能看出這門鎖是後來才加上去的。

  那麼這裡外兩道門鎖,到底是預示著安全感的缺失,還是為了掩藏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呢?

  心裡思索著,孫紹宗邁步走進那臥室之中,還不等看清楚裡面的情形,便覺腳下濕漉漉的一片。

  地上積了一層水?

  孫紹宗楞了一下,不過馬上就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因為門口左側不遠處,正擺著一隻空空如也的浴桶。

  而就在那浴桶不遠處,一具肥碩的屍體斜倚在秀墩上,胸腔豁開了個巨大的口子,裡面卻是‘清湯寡水’,並無多少膿血積存。

  那傷口處的皮肉更是粉嫩發白,分明是死後被反覆沖洗過的模樣!

  嘖~

  這下恐怕更難找到線索了。

  孫紹宗為難的嘬著牙花子,目光卻又突然一凝,忙湊到屍體前仔細觀察,果然發現那胸腔裡肝、脾、胃、腎俱全,卻唯獨少了最重要的心臟!

  “這是……”

  孫紹宗小心翼翼的捻起幾根主血管,看著上面那參差不齊,又似乎被大力撕扯過的斷口,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那顆不翼而飛的心臟,竟是被牙齒撕咬下來的!

  緊接著他又在那屍體的衣服褶皺裡,發現了更加讓人驚恐的佐證——一小團被咀嚼過的碎肉沫!

  難道那顆心臟已經被凶手吃掉了?!

  這種極端變態的行為,究竟是源於刻骨的仇恨,還是為了掩蓋什麼重要的線索?!

  孫紹宗沉吟半響,這才將那心臟碎沫交給了趙無畏封存,抬眼繼續打量這現場的情況。

  窗簾?

  這臥室裡竟然還裝了厚厚的一層窗簾?

  要知道這年頭用的都是紙窗,白天從外面都看不清楚,就更別說是晚上了,因此很少有人會額外加裝窗簾。

  孫紹宗走到窗前,小心翼翼的挑開那緊閉的窗簾,上上下下仔細的觀察了一下,發現那窗戶也都是反鎖著的。

  考慮到屍體就在窗檯左近,案發之後,凶手應該不太可能有機會反鎖窗戶,可見房門被撞開之前,這裡的確正處於密室狀態中。

  而且通過這層額外裝設的窗簾,孫紹宗也進一步確認了,這葛侍郎肯定隱藏著什麼秘密!

  而這秘密,十有七八就是他的死因!

  “大人!”

  趙無畏見孫紹宗在窗前愣神良久,忍不住開口提醒道:“您不妨先看看那氣窗上有什麼。”

  氣窗?

  孫紹宗也早看到了西北角上,還有個敞開的氣窗,不過那窗口只比巴掌大不了多少,比說成年人了,怕是連小孩都鑽不出去,因此便沒急著去查看。

  此時聽趙無畏主動提及,又見他滿面惶恐之色,孫紹宗倒真來了興趣,上前墊著腳打量打量了幾眼,立刻‘咦’了一聲,從窗棱上捻起幾根花白的毛髮,沉吟道:“這好像是……”

  “狗毛!”

  趙無畏顫聲道:“老爺,這絕對是狗毛沒錯!您……您說該不會真是天狗作祟吧?!”
Babcorn 發表於 2018-9-4 22:29
第49章 興隆街天狗噬心事件【中】

  天狗作祟?

  孫紹宗將那十幾根狗毛依次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又小心的捻成了一小撮,放在手心裡仔細打量了半響,臉上頓時浮現出幾分不屑之色,嘴裡卻是半句口風不露,只將那狗毛丟給趙無畏保管,便又一寸一寸的搜檢起來。

  趙無畏見孫紹宗並未將‘天狗作祟’的說法當一回事,便忍不住跟在他身後,碎嘴子似的嘟囔道:“老爺,這案子當真邪行的很!”

  “聽說昨晚上那葛侍郎又把身邊的小廝、丫鬟全都趕出了院子,獨自一人待在這書房之中,結果到了將近三更時分,就聽這屋裡傳出陣陣淒厲的狗叫聲,而且是一聲慘過一聲!”

  “葛侍郎的家人覺得有些不對勁兒,這才湊了十幾個人,撞著膽子過來探問究竟。”

  “他們剛到了院子裡,那狗叫聲就停了下來,可無論他們在外面怎麼呼喊,裡面卻始終沒有半點反應。”

  “無可奈何之下,管家和葛府的大公子才下令破門而入!”

  “誰知進到這臥室之後,就發現葛侍郎已經橫死當場,房間裡不見半個人影,一顆心肝還不翼而飛!就只有氣窗上落了幾根狗毛,您說這不是天狗索命,還能是怎得?”

  聽到這裡,孫紹宗忽然把頭從浴桶裡拔出來,正色道:“你能確定,那狗叫聲是眾人進了院子之後,才突然消失的?”

  “那可不,十幾個證人都這麼說!”

  趙無畏眼見自己的話終於起了作用,忙又添油加醋的道:“您說這事兒邪性不邪行?!要麼那凶手是個會飛天遁地的妖人;要麼就是天狗吃掉了葛侍郎的心肝,然後又從氣窗逃走了!否則的話,被這麼多人堵在裡面,怎麼可能憑空消……”

  一個消失的‘失’字還沒來得及出口,就見孫紹宗二話不說,直接撲到了門後的角落裡,將那地板、牆面全都仔仔細細的勘查了一遍。

  趙無畏也巴巴的湊了過去,可把眼睛瞪出了血絲,也沒發現這門後有什麼蹊蹺之處。

  正懷疑孫紹宗是不是搞錯了什麼,卻見他啪的一擊掌,興奮道:“走吧!先跟我去見一見那幾個證人,順便再給咱們府丞大人吃上一劑定心丸!”

  說著,逕自走出了這滿地狼藉的臥室。

  定心丸?

  難道這案子又已經告破了?!

  趙無畏心下駭然,一時間都忘了要跟上去——雖說他對孫紹宗的破案能力非常信服,可眼下這宗案子卻明顯不是人力能做到的!

  莫非……

  孫通判和那‘日斷陽、夜審陰’的包龍圖一樣,連妖魔鬼怪都能緝拿審問?!

  因為慢了這片刻功夫,等趙無畏從臥室裡出來的時候,就見孫紹宗正對著賈雨村和葛府眾人侃侃而談:

  “凶手在現場留下了兩個非常明顯的證據。”

  “首先,是氣窗上的幾根狗毛!”

  “其次,是死者不翼而飛的心臟!”

  說到這裡,孫紹宗停下來環視了眾人一圈,這才又繼續道:“根據我方才勘查的結果,那顆心臟應該是被凶手用牙齒撕咬下來,然後直接吃進了肚裡!”

  “天狗!一定是天狗吃掉了老爺的心肝!”

  孫紹宗話音未落,便見一個披著貂裘的中年女子,歇斯底里的尖叫起來:“那鬼東西整整折磨了老爺一年半,我就知道終究有一天,老爺要死在那鬼東西手上!”

  “嗚嗚嗚……”

  這女人的尖叫聲言猶在耳,一個半百老頭又痛哭失聲:“老爺啊老爺,老奴早說要請些高人來驅邪,您卻說什麼不肯答應,這下可倒好,生生被那鬼東西害了性命!嗚嗚嗚……”

  看這兩人的站位和裝扮,應該是葛侍郎的小妾和管家。

  旁人雖不似他們這般失態,卻也個個面白如紙,一臉的驚魂未定!

  就連賈雨村也將一身冷冽,換做了滿面惶恐,一雙眼睛在眶中滴溜溜亂轉,‘退縮’二字便好似直接寫在了臉上一般。

  就在此時,孫紹宗卻忽然哈哈一笑,搖頭道:“凶手這麼做的目的,正是想讓旁人往‘天狗索命’上想——但這拙劣的手法,就如同畫蛇添足、狗尾續紹一般,實在是可笑之極!”

  說著,他向趙無畏一伸手,吩咐道:“把那撮狗毛給我!”

  趙無畏忙將紙包展開,小心翼翼的將那狗毛奉上。

  孫紹宗捻在手裡,順勢抖了幾抖,嗤鼻道:“這些狗毛的粗細、長短、色澤、手感……甚至連氣味兒都有所不同,分明就是被人胡亂撿來湊數的——諸位昨晚上聽到的,應該不是群狗亂吠吧?”

  聽了這番話,眾人不覺都狐疑的望向了那些狗毛。

  可那狐裘女子卻是半點不信,冷笑一聲,不屑的道:“這天狗又不是一般的狗,乃是眾多枉死畜生的怨念匯聚而成,身上生出許多不同的毛來,又有什麼好稀奇的?”

  我去~

  竟然還有這種解釋方式!

  別說旁人‘恍然大悟’,就連孫紹宗也一時有些啞口無言。

  好在他並不是只有這一樁證據,於是又伸手向趙無畏討了樣東西,托在掌心展示給眾人道:“好吧,就算那天狗確實是雜交品種,那這東西又該如何解釋呢?”

  眾人定睛望去,卻見他手上托著的,分明是一小團黏在一起的碎肉沫——雖說有人隱隱猜到了這東西的出處,可是對於孫紹宗展示它的目的,卻是想破頭也想不明白

  “賢弟。”

  賈雨村忍不住催促道:“你就別賣關子了,快告訴我們,此物究竟有何疑點?”

  “府丞大人。”

  孫紹宗這才解釋道:“如果我沒看錯的話,這東西應該是被凶手咀嚼後的心臟碎沫——可你們難道不覺得,這肉沫有些太過細膩了嗎?”

  說著,他將那肉沫在掌心上碾成了薄薄的一層,又繼續解釋道:“狗的牙齒雖然鋒利尖銳,比人類更適合咀嚼硬物或者撕扯皮肉——但也正因為尖銳鋒利,狗的牙齒並不具備把食物磨成細沫的能力!反倒是咱們人類的牙齒,能輕鬆達成這樣的效果!”

  說到這裡,孫紹宗把手掌衝著那中年女子一比劃,笑吟吟的問道:“這位姨娘,您不會想告訴我,那天狗非但生了一身雜毛,還長了一嘴人類的牙齒吧?!”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Babcorn

LV:9 元老

追蹤
  • 986

    主題

  • 920465

    回文

  • 38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