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紅樓名偵探 作者:嗷世巔鋒(連載中)

 
Babcorn 2018-9-4 18:54:4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66 264603
Babcorn 發表於 2018-9-5 16:23
第61章 大興縣碎屍案【中】

  打發沈澹去城外義莊搬運屍體之後,孫紹宗自己也沒閒著,而是立刻帶人押著胡屠戶回了趟家。

  到了胡屠戶家後,先檢查了他家裡的鐵器,然後又到後面埋藏屍體的所在,仔仔細細的搜查了一遍。

  結果卻只能說是乏善可陳。

  畢竟已經過去五、六天,衙役們又沒做好現場的保護工作,那埋屍地也不知迎來了多少參觀者,能找到線索才有鬼呢!

  至於那鋤頭、鐵鍬上,雖然看不出有使用過的痕跡,但孫紹宗卻也不敢確定,這些劣質鐵料在一週之內會不會生出新的鏽跡。

  因此他也只能押著胡屠戶悻悻而歸。

  回到大興縣衙內堂,一進門就見當中擺了張床板,上面雖然用白被單蓋的嚴嚴實實,卻還是隱隱散發出一股腐臭的氣息。

  孫紹宗二話不說,上前一把將白被單整個掀開,頓時露出了下面橫七豎八的屍塊,再加上已經開始腐爛的內臟,被亂糟糟的攤在屍塊上面,望之簡直可怖到了極點!

  於是內堂之中,先是響起了一片抽氣之聲,緊接著又被那屍臭噁心的乾嘔連連。

  “要吐就出去吐。”

  孫紹宗淡淡的吩咐了一聲,目光首先落在了那居中擺放的人頭上,只見這人頭上的發髻已經被燒去大半,只在頭皮上殘留了短短的一截。

  莫非凶手曾經打算焚屍滅跡?

  可焚屍滅跡,又怎麼會只燒掉了頭髮?

  帶著滿心的疑惑,孫紹宗又把視線轉移到了,現場唯一一個還算鎮定的小吏身上:“你是仵作?”

  那小吏忙躬身見禮:“小人大興縣仵作王高昇,見過通判老爺。”

  “廢話少說,把你的工具全都拿出來吧,同我再驗一驗這屍體!”

  前幾次孫紹宗檢查的,都是剛死不久的新鮮貨,因此無須準備什麼防護措施,但這腐屍卻不一樣,身上也不知藏了多少黴變的病菌——他可不想來個出師未捷身先死。

  那仵作聞言自然不敢怠慢,忙取了驗屍的全套器械,將兩人‘殺豬匠’似的裝扮起來,最後又奉上兩顆藥丸,說是只要放在口罩的夾層裡,就能驅邪避毒。

  雖說鬧不明白這玩意兒到底有沒有科學依據,但看那王高昇信誓旦旦的樣子,應該或多或少還是有些效果的。

  等披掛整齊之後,又用條凳將屍體架起來,在週遭點起了二十幾根燭台,那王高昇這才請示道:“大人,咱們先從何處查起?”

  “先查一查她的致命傷!我看你那驗屍公文上,只說被害人是在死後才慘遭分屍的,卻並未提到她的致命傷在何處!”

  沒錯~

  就是‘她’。

  這位被大卸八塊的死者,正是一名年輕的女子,而且看五官和某些殘留的身體特徵,應該是個相貌身材都極為出色的少女!

  會是情殺,還是劫財謀色呢?

  卻說那王高昇聽了孫紹宗的吩咐,情知自己當初偷懶的事情,早被這位‘神斷通判’看破了端倪,自然更不敢怠慢分毫,忙按照孫紹宗的吩咐,專心致志的翻找起了致命傷。

  而孫紹宗搜查的卻要更仔細許多,但凡有絲毫可疑的地方,便會認真斟酌比對許久。

  就這樣約莫過了半個時辰,王高昇迷茫的抬起頭來,遲疑道:“大人,似乎……似乎被害人身上並沒有什麼致命傷!”

  孫紹宗繼續翻檢著屍塊,頭也不抬的問了句:“除此之外呢?你還看出了些什麼?”

  “這……這個……”

  王高昇絞盡腦汁的回憶道:“死者……死者的背部、前胸,都有明顯的擦傷,看傷口的皮肉外翻的情況,應該是生前留下來的。”

  說到這裡,他不覺有些興奮起來:“我知道了,死者生前一定被人在地上拖拽過,很可能是為了將她轉移到僻靜處,然後再將她姦殺!”

  “合理的推測。”

  孫紹宗微微點頭,給出了五個字的評語。

  那王高昇聞言只美的鼻涕泡都出來,正待謙虛幾句,卻聽孫紹宗又道:“可惜,觀察的還不夠仔細,所以整個推測都跑偏了。”

  觀察的還不夠仔細?

  王高昇心下很是有些不服,只是礙於孫紹宗的身份與威名,不敢明言罷了。

  可孫紹宗何等眼力?

  莫說他只是遮住了口鼻,便是把整張臉都蒙起來,孫紹宗也能瞧出他那不服不忿的心思。

  因此乾脆將死者的背部翻找出來,指著上面的痕跡道:“屍體的前胸後背上,確實有生前留下的擦傷,但你要是仔細觀察的話,就會發現這些擦傷很是雜亂無章,而且——幾乎沒有直線形狀的擦痕!”

  幾乎沒有直線形狀的擦痕?!

  王高昇慌忙湊上去細看,果然發現那背部的痕跡雜亂無章不說,偏偏就少了最常見的直線型擦痕!

  可凶手又不是那拉磨的驢,吃飽了撐的,拉著死者原地轉圈幹嘛?!

  正疑惑不解,便聽孫紹宗又道:“剛才我仔細看過,屍體的口腔內部,沾染了不少的亞麻線頭,可見她曾經被麻布之類的東西,長期堵住嘴巴。”

  “另外,屍斑多集中在前胸,而且形成的相當勻稱,足見受害人死後足有數個時辰,都未曾被人移動過。”

  “再加上我在她身上,發現了不止一處的濕疹,基本可以斷定她是被綁著四肢,囚禁在某個見不到陽光的地方——而且囚禁了相當一段時間,否則她的身上也不會有這麼多濕疹!”

  “大概不知是因為什麼原因,那凶手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來探視她,她飢寒交迫之下,或許是為了呼救,又或許是想讓凶手聽到動靜,於是在地上拚命扭動掙扎,因此留下了許多雜亂無章的擦傷。”

  “但她的掙扎卻注定是徒勞的,因為那凶手始終都沒有出現。”

  “於是,她只能在飢寒交迫的絕望中,慢慢的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直到她死後許久,凶手才趕到了現場,將她大卸八塊,準備運出去掩埋起來。”

  所有人都被他這番平淡而冷漠的描述,弄的有些毛骨悚然。

  除了一個人——王高昇!

  等孫紹宗敘述完畢之後,王高昇就忍不住質疑道:“大人,您的推測裡好像忽略了最重要的一點,那就是屍體的四肢上並沒有任何勒痕!既然她生前拚命掙扎過,怎麼可能沒有一點痕跡留下來?!”

  面對王高昇的質疑,孫紹宗微微一笑,篤定道:“這正是凶手最高明的地方——他把四肢上的勒痕全都抹去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9-5 16:23
第62章 大興縣碎屍案【下】

  把四肢上的勒痕抹去了?!

  王高昇聽得莫名其妙,按常理來說,人死之後自癒功能也會跟著消失,因此屍體上的一切傷痕都會定格,要想抹去,怕是只有等到徹底腐爛之後了。

  除此之外,他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別的辦法。

  好在孫紹宗也沒有讓他一直猜下去的意思,微微一揚下巴,示意道:“你把她的胳膊重新拼一下試試。”

  王高昇立刻從屍塊中,翻出了被切成了兩截的左臂,然後小心翼翼的將它們拼接在了一起,重新組成了一條幾乎看不出縫隙的胳膊。

  拼完之後,王高昇忍不住分辨道:“大人,這斷口嚴絲合縫,足見凶手刀法之狠辣,也正因此,當初小人才懷疑是胡屠戶所殺。”

  “凶手可不僅僅是狠辣而已。”

  孫紹宗搖頭道:“真正顯出他刀工之精湛的,其實還是那斷口處做的手腳。”

  切口處做的手腳?

  王高昇疑惑的重新將斷臂分開,仔細打量了半響,卻壓根看不出有什麼蹊蹺之處。

  “實在看不出來的話,你不妨先摸一摸那上半截斷臂的骨頭!”

  王高昇一咬牙,乾脆脫去了手套,小心翼翼在那骨頭的橫斷面上摸索著。

  初時他滿眼的迷茫疑惑之色,但漸漸的,那迷茫卻轉成了駭然,最後終於忍不住脫口大叫了一聲:“這……這骨頭上的斷口凹槽,是被人雕出來的!”

  卻原來那斷口處的骨刺、凹槽,乍看上去並無什麼稀奇之處,但細細摩挲,便會發現它們有些圓潤的過頭了,尤其是那些凹槽內側,實在不像是天然生成的斷口!

  “沒錯!”

  孫紹宗沉聲道:“非但如此,那斷肢上還被隱蔽的抽走了一些肌肉,使得斷口處比原本細了一圈,與下面的斷口變得嚴絲合縫——因此不是特別仔細觀察的話,很難發現這條胳膊上,其實已經被剔去了一指多寬的一截!”

  那沈澹、周達等人聽到此處,不禁都是倒吸了一口涼氣,既感慨那凶手的鬼魅心思,又驚嘆於孫紹宗的法眼如炬。

  不過王高昇激動過後,卻又禁不住生出些疑惑來,納悶道:“如此大費周章,就為了隱瞞這女人曾經被綁過——是不是有點謹慎的過頭了?”

  “凶手想隱瞞的肯定不止這一點!”孫紹宗搖頭道:“只是以我們現在發現的證據,還無從推斷他真正要隱瞞的是什麼。”

  說著,他轉頭對沈澹道:“沈縣丞,胡屠戶家後院的地窖,我也曾經仔細檢查過,裡面短時間藏個人還行,一旦超過半日怕是會因為窒息而死!”

  “而他那肉鋪雇了兩個夥計不說,後院還經常有鄰人進出,壓根也藏不下這女子。”

  “如果他是在別處關押這女子的話,最不濟也可以在原地丟棄屍體,完全沒必要費心費力,把屍體帶回家中掩埋。”

  “至於那周良,他夫妻二人住在大雜院裡,週遭連個籬笆都沒有,進出肯定瞞不過旁人的耳目,就更沒有長期拘禁死者的可能了。”

  “據我推斷,那周良很有可能是在回家途中,與意圖掩埋人頭的凶手不期而遇,或許是那凶手刻意栽贓,又或許是出了意外,使得周良把那人頭誤當成了豬肉,帶回了家中。”

  “事後凶手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剩餘的所有屍塊,全都埋到了胡屠戶家後牆外的荒地裡,意圖嫁禍他們翁婿二人。”

  那沈澹唯唯諾諾的聽著,但看模樣,卻明顯還有些迷糊,倒是一旁的周達反應稍快些,脫口道:“如此說來,那凶手應該是認得胡屠戶翁婿的,而且極有可能就住在兩家之間!”

  “沒錯!”

  孫紹宗肯定了他的推測,隨即卻又忍不住苦笑道:“可惜胡屠戶與女婿家隔了大半個東城,這範圍還是太大了些——想要找出凶手,怕是還需更多的線索才行。”

  說到這裡,孫紹宗就忍不住又瞪了沈澹一眼,要不是這糊塗縣丞耽擱了最佳偵破時間,也不至於……

  “大人、大人!您快看這是什麼?!”

  便在此時,只聽王高昇興高采烈的將一件東西,托到了孫紹宗面前。

  孫紹宗定睛一看,卻是個沾染了污血的小木刺,約莫有指甲蓋長短、火柴棒粗細。

  因為抬屍體的門板有些發糟,所以方才檢查屍體的時候,孫紹宗也發現了幾個類似的木刺、木屑——不過王高昇既然如此鄭重其事的獻寶,肯定不會是門板上掉落的木屑那麼簡單。

  於是孫紹宗小心翼翼的捻起了那木刺,放在眼皮底下仔細觀察了半響,又用拇指和食指捻了捻,眸子裡頓時綻放出奪目的神采!

  隨即他一把扯住王高昇,追問道:“這東西是在哪兒發現的?!”

  王高昇忙道:“在屍體的大腿斷口裡,我想檢查一下凶手切去了多少肉,結果卻意外的摸到了這根木刺!”

  “那應該就錯不了了——果然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孫紹宗感嘆了一聲,立刻又吩咐道:“沈縣丞,你現在立刻派人去打聽一下,城東這片兒知名的木匠師傅裡,有那些是長期獨自居住的。”

  “下官這就去辦!”

  沈澹領命離開之後,周達卻仍是有些疑惑,湊上前好奇的打量著那根木刺,探詢道:“大人,單憑這一根小小的木刺,您怎麼就能斷定凶手是個有名的木匠?”

  “這木頭的色澤、密度、花紋,一看就知道是上好的木料,這種品質的木料,別說是普通人了,就算是一般的木匠怕也不敢肆意炮製——但你看這條木刺,整體呈三角形,前面兩刀、後面一刀,線條都是流暢至極,下手之人顯然是處理慣了名貴木料的!”

  “因此我才斷定,那凶手肯定是個有名的木匠師傅!”

  這幾句話的功夫,就見沈澹又領著個年輕的衙役回了內堂,向孫紹宗介紹道:“大人,這李三彪他爹,就是東城最有名的老木匠,木匠行裡的大事小事兒都瞞不過他家。”

  那李三彪顯然也已經得了交代,不等孫紹宗問起,便躬身道:“啟稟通判老爺,但凡出了名的手藝人,想要討個老婆都不是什麼難事,這東城有名有姓、又沒娶媳婦的木匠,怕也只有那木人張了!”

  “木人張?”

  “沒錯,因為他善雕各種人像、佛像,所以才得了這麼個綽號——這木人張小時候被燙壞了臉,白日裡都能嚇人一跳,所以才沒有那家姑娘願意跟他。”

  既然長得如此嚇人,那平時想必也沒人敢上門打攪——如此一來,就更有機會作案了!

  孫紹宗忙道:“你可知道那木人張家住何處?”

  “這個……”

  那李三彪撓了撓頭,道:“他現在應該不在家裡。”

  “什麼?!”

  沈澹一驚一乍的嚷了起來:“那廝已經畏罪潛逃了?!”

  “不不不!”

  李三彪忙解釋道:“其實是最近城中大戶人家,都在爭著建什麼別院,但凡有些手藝的匠人都被蒐羅了去!他好像是去了……”

  說著,他擰著眉毛琢磨半響,突然拍手道:“對了,是去了榮國府賈家做活兒!”
Babcorn 發表於 2018-9-5 16:23
第63章 璉二爺書房酣戰,王熙鳳欲觀奇景

  若那木人張在旁處倒也還罷了,左右不過讓沈澹出張‘簽令’,帶著差人去捉拿到案便是。

  可既然是被賈府聘了去,於情於理,孫紹宗都該先去知會一聲,免得落個目中無人、不念舊情的名頭。

  於是他當即下令兵分兩路,一路由沈澹、周達領著,去那‘木人張’家中搜尋證據;一路由他親自率領,去榮國府捉拿那‘木人張’到案。

  一路無話。

  等到了那榮國府門外,還未等孫紹宗甩蹬下馬,早有兩個門子慇勤的迎了上來,沒口子的恭賀道喜,儼然已經聽說了‘御賜鬥牛服’一事。

  雖說有些納悶,為何賈府這麼快就得了宮中的消息,但孫紹宗此時卻哪有閒心打聽這個?

  於是他從懷裡摸出七八兩碎銀子,隨手拋給了那兩個門子,又追問道:“璉二哥如今可在府裡?我眼下有一樁公案,要與他商量商量!”

  若換了旁人帶著幾個衙役,言說要商量什麼‘公案’,兩個門子少不得要擺出豪奴的架勢,先仔細翻盤上一番。

  但孫紹宗如今名聲在外,又與這府裡二老爺、二爺關係匪淺,兩個門子倒也不敢胡亂打聽什麼,只一面將他往西廂客廳裡引,一面分出人手去尋那賈璉。

  卻說近日王熙鳳因為主持修建省親別院,一天到晚忙得腳不沾地,倒讓賈璉得了些‘自由’。

  這日他將那鮑二媳婦連哄帶騙,弄到了書房之中,只用了片刻功夫,就把鮑二媳婦剝成了只白羊,眼見她模樣身段雖遜色於王熙鳳,卻別有一番柔弱的媚態,於是便愈發控制不住心下的躁動。

  一時間也顧不得去什麼裡間,直接將鮑二媳婦打橫放在了書桌上,又順手扯了幾本《論語》、《禮記》,將她那白如粉、膩如珠的臀兒高高墊起,就待尊從孔聖人的教導,來一場‘食色性也’的酣戰。

  “二爺、二爺!”

  便在此時,就聽外面放風的興兒突然嚷了起來,直嚇的賈璉渾身一抖,那槍頭都險些折在鮑二媳婦臀上。

  他卻也顧不得喊疼,只一邊胡亂把衣服往身上裹,一邊驚慌的問道:“怎得?莫不是二奶奶到了?!”

  “這倒不是。”

  只聽興兒在外面答道:“方才前面有人傳話,說是孫家二爺上門求見。”

  賈璉一聽這話才算是放下心來,轉頭看看懷抱裙襖半遮春色的鮑二媳婦,不覺小腹中又是一陣虛火大盛。

  於是劈手奪過那裙襖,不管不顧的丟在了地上,口中只道:“二郎又不是外人,你就說我這裡有要緊事走不開,讓他稍候片刻!”

  說話間,便已然提槍上馬、推臀攏胯。

  “二爺。”

  那興兒卻又嚷道:“這怕是不成!聽門子說,那孫家二爺帶了幾個衙役,又說是有什麼要緊的公案在身,您看……”

  還未等說完,便聽裡面鮑二媳婦已是浪聲連連,親娘祖奶奶的亂叫著,早將他這番話‘趕’到了九霄雲外。

  興兒在外面急的直跺腳,卻又知賈璉起了興致,一時半刻未必能脫得開身,便只好喊了隆兒頂替自己在這裡望風,然後逕自去了前廳尋孫紹宗分說。

  到了前廳,只見孫紹宗一身明黃坐在那裡,竟是透著幾分不怒自威,興兒少不得便收斂了素日裡的隨意,上前畢恭畢敬的道:“孫二爺,我們爺因有些要緊的事兒,一時脫不開身,便讓小的過來交代一聲,讓您在此稍候片刻。”

  如果沒有正事,孫紹宗等上一等自然無妨,但這賈府人多嘴雜的,萬一那‘木人張’聽到風聲逃了去,卻是一樁大麻煩。

  因此孫紹宗便道:“勞煩你再去回稟一聲,就說府上雇來的木匠裡,有一人涉嫌殺人碎屍,我急著將他捉拿到案,實在是耽擱不得——如果璉二哥脫不開身,就請他發話,讓府上的管事們配合一下。”

  興兒一聽‘殺人碎屍’四字,便唬的渾身汗毛倒豎,那還敢在此饒舌?

  忙又發足狂奔,朝著賈璉的內書房跑去。

  誰知剛順著夾道闖進後院,便聽斜下里有人喝罵了一聲:“興兒,你是瞎了狗眼不成?!二奶奶面前,也敢這麼胡鑽亂闖的!”

  興兒慌忙站住了腳步,循聲望去,就見不遠處賈璉的寵妾平兒,正叉著細腰虎視眈眈的瞪著自己——而她身後被十幾個丫鬟、婆子簇擁著的,卻不是主母王熙鳳還能是誰?

  苦也!

  眼瞧著王熙鳳俏臉含煞,興兒兩條腿頓時軟了大半,險些便要直接跪下來,把什麼都招了。

  好在他還有些急智,只稍稍一緩,便又想到了遮掩的辦法。

  於是忙擺出一臉喜色,躬身道:“平兒姐,孫家二爺方才到了府裡,言說咱們雇來的木匠裡,竟有個殺人碎屍的魔王!我正要找二爺稟報,可巧就遇……”

  “什麼?!”

  莫說是平兒嚇了一跳,便連王熙鳳也有些花容變色,顧不得再擺什麼主母的派頭,忙上前追問道:“真有這等事?!”

  興兒見她的注意力完全被此事吸引,心中頓時鬆了一口氣,於是又加油添醋的道:“回二奶奶,那孫二爺一身鬥牛服,身邊又帶了幾個如狼似虎的差役,想來不會有假!”

  王熙鳳也就是隨口這麼一問,其實聽到‘孫家二郎’四個字,她心裡就已經信了十成十。

  想到自己家中,竟混進了這樣一個殺人魔王,她既是後怕又是惱怒,忍不住跌足咒罵道:“這遭瘟的芹老四,我好心把差事交給他,他怎倒引來了這樣的禍害?!”

  說著,又雷厲風行的下令道:“你快去尋了周管家來,讓他陪著孫二郎去後院拿人——但凡二郎有什麼吩咐,你等只管照做便是!”

  興兒領命,忙又一陣風也似的去了。

  卻說王熙鳳這邊兒又與平兒埋怨了幾句,心裡卻忽的冒出個念頭來——近些時日,她也不知聽了多少孫紹宗智破奇案的故事,如今這‘傳奇故事’就發生在自家院中,若是不去親眼瞧上一瞧,豈非可惜得緊?

  這般想著,王熙鳳便吩咐道:“快去請了大奶奶過來,就說我這裡有些稀罕事兒,要與她一起分享!”
Babcorn 發表於 2018-9-5 16:23
第64章 展神力,孫紹宗‘槍挑鐵滑車’

  那日孫紹宗在東廂賈赦的花園中逛了一逛,便已然覺得奢靡非常——然而跟著榮國府的大管家周瑞,進到了這‘省親別院’裡,才發現自己終究是少了見識。

  那景緻擺設更勝一籌且不說,單單這面積,就比賈赦的花園大了十倍有餘!

  尤其居中兩座假山,隔著一潭清泉遙遙相望,目測至少也有四十幾米高!

  孫紹宗尚且看的咋舌,幾個衙役就更不用說了,一雙雙眼睛瞪的溜圓,早把公事拋到了九霄雲外。

  倒是那周瑞早就看慣了這些精緻,進了院子,二話不說先喊過一個充任監工的賈府小廝,急吼吼的問道:“瞧見三房的芹四爺沒?”

  那小廝忙往對面山頂一指,道:“東府山上的亭子正要重新‘立柱兒’,芹四爺八成正在上面盯著呢。”

  周瑞順著他的指點張望了幾眼,大約是覺得離著太遠,實在懶得過去尋那賈芹,於是又改口問道:“咱們請來的木匠裡,是不是有個叫‘木人張’的?”

  孫紹宗在一旁見那小廝滿面迷茫之色,忙又補了句:“這木人張小時候臉上被燙傷過,因此生了一臉的疤痕。”

  那監工小廝這才恍然大悟,一拍大腿叫道:“我當是誰呢,原來是那頭倔驢啊!”

  隨即,他再次伸手一指遠處的假山,道:“那柱子上的圖案就是他雕的,估計這會正在山上等著芹四爺驗收呢。”

  周瑞一時無語,只得回頭沖孫紹宗苦笑道:“孫二爺,怕是只能勞煩幾位,跟在下去那山上走一遭了。”

  孫紹宗的注意力卻放在了那‘倔驢’二字上,追問道:“這‘倔驢’二字,可有什麼來歷?”

  “其實也說不上什麼來歷。”

  只聽那監工小廝道:“前些日子,芹四爺看廊上浮雕的進度有些慢,就把幾個木匠都扣了下來,讓他們暫時在工地上吃住,直到刻完浮雕為止——誰知那‘木人張’死活不肯答應,非鬧騰著要回家,最後惹惱了芹四爺,生生吃了一通鞭子,這才認了慫。”

  怪不得那女子會飢寒交迫而死,卻原來……

  孫紹宗默然半響,這才沖那東邊兒的假山一揚下巴,道:“走吧,上去拿人!”

  於是一行人兜兜轉轉繞到了那東山腳下,正待拾階而上,就見山頂連滾帶爬的逃下來十幾個人,既有青衣小帽的賈府僕役,亦有拎著各式器械的工匠。

  周瑞攔住相熟的家丁一問,才知那‘木人張’適才登高望遠,早瞧見下面來了一群衙役,他自知在劫難逃,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撲上去用雕刻刀劫持了賈芹,又以賈芹的性命要挾,將所有人趕下了山。

  這還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周瑞不覺便有些慌張起來,轉頭向孫紹宗徵詢道:“孫通判,您看這……”

  “先上去再說吧,看不到上面的情況,在這裡琢磨再多也沒用。”

  孫紹宗卻是個雷厲風行的,不由分說便帶頭向上爬去。

  那周瑞無奈,也只得跟了上去。

  卻說一行人剛爬到半山腰,忽聽那人工湖上傳來一陣嘈雜的叫嚷聲,孫紹宗循聲望去,卻是不由得一怔——就見那湖面上一艘彩船隨波蕩漾,船頭又俏生生站著十幾個女子,為首的正是王熙鳳與李紈。

  若只是看見一群美女,孫紹宗倒也不至於太吃驚。

  可眼下這兩位榮國府的少奶奶,卻委實有些歡脫的過了頭,帶著丫鬟們在那船頭又蹦又跳,連搖胳膊帶尖叫的,活脫像是籃球場上的啦啦隊,哪還有半點大家閨秀的莊重?

  正不知這兩位少奶奶演的是那一處,就聽身後衙役見了鬼似的尖叫起來:“孫老爺!您快瞧上面那是什麼!”

  孫紹宗忙又抬頭望去,卻只見那石階的盡頭,不知何時竟多了幾根水桶粗細的柱子,正層層疊疊擺在那裡,似乎只需要輕輕一推……

  轟隆隆~

  這還真是心想事成!

  孫紹宗的念頭剛起,那幾根柱子便轟隆隆的滾了下來——這下子,他總算知道哪些女人們究竟在‘激動’什麼了!

  眼瞧著那柱子越滾越快,一路碾來,只撞的兩側欄杆上碎石亂飛,周瑞和幾個衙役不覺都是駭然變色。

  只因這石階乃人工堆砌而成,兩側的石頭欄杆之外,便是直上直下的斷崖,身後又是百餘階石梯,根本來不及退走,一時間真可說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怎麼辦?!怎麼辦?!”

  “快、快想辦法啊!我可不想死在這裡!”

  “要不咱們抓著欄杆吊到外面,等這柱子過去……”

  轟隆~!

  好不容易有人想出一個靠譜的主意,還沒等眾人歡呼雀躍呢,便見當先那根柱子蹦起三尺多高,一頭撞垮了旁邊的石頭欄杆,又歪歪斜斜的滾了下來!

  轟隆~轟隆~

  後面幾根柱子碾在欄杆的碎片上,個頂個都是活蹦亂跳,一時間又不知毀了多少欄杆!

  眼見此情此景,眾人面面相覷,臉上卻那還有半分血色?

  非但台階上眾人面無人色,那彩船上的女子們,也是駭的尖叫不已。

  尤其是李紈,她本就比旁人多了些關切,此時眼見孫紹宗難以倖免,心中竟突然冒出個荒唐的念頭:莫非我真的剋夫不成?不然為何先後牽掛上的兩個男人,都要英年早逝?!

  又驚又愧之下,她不覺便在王熙鳳胳膊上掐出了一圈青紫。

  但王熙鳳此時卻也顧不得喊疼,旁人只是擔心孫紹宗等人的安危,她卻在琢磨這些人死掉之後,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旁人倒還罷了,孫紹宗如今正是名聲大噪之時,又頗得皇帝看重,就連宮裡的賈元春,響午時都特地傳了書信,囑託榮國府上下與其交好。

  一旦他橫死在這省親別院,王熙鳳這個修院子的總裁官,怕是要首當其衝!

  想到這裡,王熙鳳不由得將孫紹宗給埋怨上了,暗罵他不自量力,將自己陷入這等絕地,竟還連累旁人……

  便在此時,忽聽一旁平兒亢奮嚷了起來:“二奶奶、二奶奶你快看啊!孫二爺這怕是要……怕是要演一出《槍挑鐵滑車》!”

  槍挑鐵滑車?

  那也要先有一桿鐵槍才行吧?

  王熙鳳疑惑的抬眼望去,卻只見那半山腰上,孫紹宗連蹬帶踹,眨眼間便從欄杆上拆下兩根碗口粗細的石棒,一左一右擎在手中,竟是不閃不避的迎向了那些滾木!

  眼見得最前面那根柱子翻滾跳躍著,當胸撞了上來,孫紹宗發一聲喊,將兩根石棒往那柱子中間偏左的地方一墊,然後猛地發力向上一托!

  只聽嗖~的一聲,那木頭柱子高高揚起丈許來高,翻滾著跌下了右側的斷崖!

  緊接著,孫紹宗又如法炮製,趁那些滾木彈起的瞬間,將其一一挑落懸底!

  眼見得他如此神威,在場中人不論遠近,無不看的目眩神迷!

  尤其是李紈,原本蒼白無血的小臉,驟然間漲得紅勝火、燙如爐,那前凸後翹的嬌軀更是打擺子似的亂顫,若不是一直抓著王熙鳳不放,說不得已然濕漉漉的癱倒在船頭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9-5 16:23
第65章 智能兒魂喪大興縣、賈四爺斷臂大觀園

  破解了五根滾木的死亡碾壓,前面便是一片坦……

  呃,這碎石滿地的,貌似也算不上什麼坦途。

  總之孫紹宗領著幾個膽顫心驚、卻偏又士氣如虹的衙役,一直爬到了山頂,也不見再有任何機關陷阱發動。

  等到了山頂之上,便見那推倒重建的涼亭地基前,一個身材健碩的疤臉漢子,正將個小雞仔似的公子哥兒攬在懷中——不用問,這二人自然正是那‘木人張’與賈芹。

  “別過來!不然俺就殺了他!”

  木人張手裡攥著把雕刻刀,顫巍巍的頂在賈芹脖子上,眨眼的功夫,便劃出了好幾道血痕,只唬的賈芹口中‘嗚嗚’亂叫,胯下更是騷熱難當。

  孫紹宗的目光,落在賈芹被交叉綁住的雙手上,心中忽然一動,脫口道:“你在屍體上大費周章,就是為了掩飾這種有刻度的繩子?”

  以古代的技術條件,自然不可能批量生產出金屬捲尺,因此工匠們便在繩索上印好尺寸,來比較長短、衡量曲直,謂其名曰‘繩尺’。

  如果長期被這種‘繩尺’綁住手腳,皮膚難免會沾染上那些刻度烙印,屆時只要稍一調查,就不難鎖定到附近的匠人身上。

  所以這木人張才會大費周章,將印有痕跡處的‘皮肉骨骼’全都抹掉!

  不等木人張答話,孫紹宗又追問道:“那屍體頭上的燒傷,又是為了掩飾什麼?”

  “你……你……咕嘟……”

  那木人張使勁嚥了口唾沫,勉強壓制住了心裡的緊張情緒,這才終於又吐出了幾句整話:“你是順天府的‘神斷孫通判’對不對?俺就知道,單憑大興縣衙那些糊塗蛋兒,怎麼可能查的到俺身上?!”

  幾個大興縣的衙役聞言,頓時七嘴八舌的叫罵起來。

  那木人張卻理也不理,眼裡只有孫紹宗一人,咬牙切齒的道:“到了如今,俺也不怕把事情都講出來!俺那婆姨原本是水月庵裡的姑子……”

  “水月庵的姑子?”

  孫紹宗先是一愣,繼而恍然道:“原來你放那一把火,是因為她的頭髮太短了!”

  “沒錯!”

  木人張點頭道:“她跟了俺兩個多月,那頭髮也只長了不到一寸,任誰看了也能猜到她原本是個姑子!所以俺只好把她的頭髮燒了個乾淨,這樣就再也沒人能看出破綻了!”

  至此,所有的疑點都已經解開了。

  孫紹宗正待順勢引導,讓他把其它細節也一股腦都吐出來,旁邊周瑞卻皺著眉頭插嘴道:“木人張,這水月庵的小尼姑,法號可是喚作‘智能兒’?”

  木人張斜了他一眼,梗著脖子嚷嚷道:“什麼法號不法號,她既然做了俺的婆姨,自然是要改姓張的!”

  他雖然沒有正面回答,但話裡話外的意思,顯然也已經承認了那死者的法號正是‘智能兒’。

  死者竟還是榮國府的熟人?

  孫紹宗詫異的掃了周瑞一眼,又冷笑道:“木人張,你還真是不怕風大了閃了舌頭!那‘智能兒’分明是被你擄去的,到最後還被你害的死於非命,如何就成了你的婆姨?”

  “俺沒有害死她!”

  木人張一下子狂躁了起來,手裡雕刻刀向上一挑,頓時在賈芹下巴上開了個血窟窿,他一邊將那刀尖在血窟窿裡胡亂攪弄著,一邊恨聲道:“是他!是他特娘的死活不讓俺回去,才……才害死了俺的婆姨!”

  說話間,這木人張便有些哽咽起來,激動的嚷道:“打從那天晚上俺在雪地裡把她撿回來,俺就認準了她是俺的婆姨!原本俺準備等她懷上俺的崽兒,就把她正兒八經的娶過門兒,誰成想……”

  “誰成想這王八蛋不讓俺走啊!俺跪下求過、拚命鬧過,可他……可他特娘就是不讓俺走啊!”

  他越說越激動,忽然將那雕刻刀從賈芹下巴上拔出來,嘴裡大吼了一聲:“王八蛋,左右也是難逃一死了,俺今兒就讓你給她償命!”

  說著,便要找準賈芹的脖子捅上去!

  “不要!”

  周瑞嚇得大喊一聲,話音未落,就只覺眼前一道白光閃過,緊接著就聽那木人張‘啊’的慘叫了一聲,與賈芹一同倒在了涼亭的地基之中!

  孫紹宗越眾而出,一腳踩住了那木人張的胸膛,眾人這才發現他手中的石棒少了一根。

  卻原來方才眼見情況緊急,孫紹宗便甩手將那石棒擲了過去,正砸在那木人張的手腕上,當即便將他半條胳膊砸的骨斷筋折!

  這木人張倒也是個硬氣的,被孫紹宗踩住胸膛,兀自拚命的掙扎喝罵著:“放開俺!讓俺殺了這王八蛋,替俺婆姨報仇!放開俺……”

  “報仇?”

  孫紹宗腳下稍稍發力,止住了他的叫罵,低頭冷笑道:“憑你也有臉說什麼報仇?別開玩笑了!如果你真有自己說的那般喜歡她,當初為何不敢向人明言,她就被你綁在地窖裡?而是白白放任她飢寒交迫而死?!”

  “如果你真有那麼喜歡她,又怎會為了掩蓋痕跡,便肆意糟踐她的屍首?!”

  “別特娘裝樣子了!”

  “你只不過想找個女人發洩一下**罷了!什麼婆姨、什麼喜歡她,統統都是扯淡!

  “你真正在乎的,只有你自己!”

  孫紹宗說完之後,便挪開了踩在他胸膛上的右腳。

  但那木人張卻恍似未覺,依舊仰躺在那奠基用的黃土之上,滿是疤痕的臉上再沒有一絲一毫的戾色,有的只是無盡的迷茫與羞愧。

  “啊~!!!”

  便在此時,旁邊突然又響起一聲淒厲無比的慘叫,卻是周瑞趕過來扯下了賈芹嘴裡破布。

  只聽賈芹聲嘶力竭的哭喊著:“我的胳膊、我的胳膊斷了!我的胳膊……我的胳膊……”

  原來方才孫紹宗那一擲,非但砸碎了木人張的手腕,更將賈芹的右臂砸的骨斷筋折。

  孫紹宗看看他那軟綿綿,破布袋一般掛在肩膀上的右臂,無奈的聳肩道:“對不住了,方才形勢緊急,我也只能出此下策。”

  與此同時他心中卻在冷笑:這條胳膊,就當是害死那‘智能兒’的懲罰好了。

  沒錯~

  方才孫紹宗就是特意瞄準賈芹砸過去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8-9-5 16:23
第66章 眾女漫說智能兒、寶玉怒攬喪葬事

  “本以為秦家就夠慘了,卻不想‘智能兒’竟然……”

  一路聽周瑞唏噓感慨,孫紹宗這才曉得,那水月庵竟是榮國府的家廟之一,這‘智能兒’更是自小常來常往,可說是府裡眾人看著長大的。

  後因與寶玉的伴當秦鐘生出私情,這智能兒便偷偷逃出水月庵,意圖和秦鐘一起私奔。

  可惜卻被秦鐘的父親發現,先是攆走了智能兒,又將秦鐘暴打一通。

  就這般,秦父依舊憤憤難平積鬱成疾,沒能熬到年關便溘然長逝了。

  秦父死後,秦鐘連傷帶愧,沒出正月也丟了性命。

  因此之前眾人都道是智能兒害了秦家父子——可如今看來,誰害的誰還真說不準了。

  “二郎!”

  剛到山腳下,便見賈璉匆匆迎了上來,沒口子的埋怨著:“出了這麼大的事兒,你不跟我說清楚,怎麼倒先驚動了你嫂子?”

  孫紹宗聞言一時無語,方才他與王熙鳳一個在山腰、一個在船頭,說是偶遇都勉強,哪裡就稱的上‘驚動’二字?

  正待分辨兩句,賈璉卻已經瞅見了被衙役們背下山的賈芹,不由又是一陣大驚小怪,等問清了緣由,忙又讓興兒等小廝接過來,匆匆的送去就醫。

  經這一耽擱,孫紹宗倒也懶得再分辨什麼了,跟賈璉打了聲招呼,便準備押著‘木人張’歸案。

  誰知賈璉聞言,卻生拉硬拽死活不讓他走,非要留他吃什麼壓驚酒,還說什麼‘你只負責查清楚真相,卻管他們如何判案’之類的胡話。

  孫紹宗一開始還有些莫名其妙,但嗅到他身上那濃郁的脂粉氣,心下頓時恍然大悟——感情興兒之前說的那件‘要緊事’,還真就‘脫不開身’!

  至於他眼下攔著自己不讓走,無非是怕被王熙鳳察覺到貓膩,因此想拉自己做個擋箭牌罷了。

  不過這種事卻不好當面說破,於是孫紹宗也只好勉為其難的留了下來,讓幾個衙役帶著木人張返回大興縣衙,由那沈澹繼續負責審理此案。

  如果這一次沈澹還能錯判,孫紹宗倒真要給他寫一個大大的‘服’字了!

  ——分割線——

  小半個時辰後,鳳姐屋內。

  聽周瑞說出碎屍案的受害者,竟是大家自小相熟的智能兒,屋裡原本歡快的氛圍頓時化作烏有。

  那周瑞識趣的告辭離開之後,眾女又默然了半響,最後還是林黛玉頭一個打破了僵局,抹著眼淚兒道:“她向來最是心善,平時連只螞蟻都舍不得傷著,想不到卻落得這等下場。”

  她這裡一起頭,旁人也都紛紛追憶起了往日的光景,便連悶嘴葫蘆一般的賈迎春,都忍不住說了兩三樁童年軼事。

  要說與智能兒相處最多的,卻還要數賈惜春。

  她絞著帕子說的興起,便忍不住脫口道:“原本還說那秦鐘父子是被智能兒剋死的,眼下這麼一瞧,那秦鐘倒更像是個煞星轉世,但凡跟他沾上關係的都沒個好下場,就連寶哥哥也……”

  “我怎得了?”

  未等惜春把話說完,便見門簾子一挑,賈寶玉從外面施施然闖了進來,雖然滿臉的淤青未退,卻仍笑的如浴春風一般。

  自從那日賈政說了秦鐘幾句不是,卻引得賈寶玉針鋒相對,最後惹來了一通胖揍之後,這府裡誰不知道那秦鐘是寶玉的逆鱗?

  因此惜春當場便嚇的小臉煞白,半個字也說不出來。

  好在一旁的薛寶釵反應極快,忙上前岔開了話題,笑語盈盈的打趣道:“你身上有傷,不在自己院裡養著,怎得又巴巴跑來聽我們姐妹的閒話?”

  “哎呀!”

  賈寶玉聽她提起‘身上有傷’四字,立刻想到了臉上的淤青,忙背過身去捂著臉道:“我本來想蒙個帕子再出門的,可適才聽說府上出了大事,怕嫂子和姐妹們受了驚嚇,一時倒把這茬給忘了!”

  眾人見他雖挨了頓胖揍,痴態卻一如往昔,不覺都有些莞爾。

  王熙鳳起身將他拉到自己身旁坐下,嘴裡調侃道:“這時你倒知羞了?那日卻不知是誰蒙頭露腚,被二老爺追的滿院兒亂跑?”

  眾人又是一陣哄笑,賈寶玉倒也不惱,只訕訕的陪她們笑了幾聲,便又好奇的打聽道:“聽說咱們府裡闖進來個殺人魔王,還把三房的賈芹給傷著了,卻不知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聽他提起此事,眾女便又有些黯然神傷。

  王熙鳳滿是唏噓的,將這前因後果講了一遍,又道出了那死者的身份。

  “什麼?!智能兒……智能兒竟被人害死了?!”

  賈寶玉猛地跳將起來,怔怔的出了一會兒神兒,又頹然的坐了回去,七情六慾上臉,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

  王熙鳳見狀,生怕惹出他什麼痴病,忙說了些‘人死不能復生’之類的話,又寬慰寶玉道:那害死智能兒的凶手已然被逮捕歸案,也算是告慰了智能兒的在天之靈。

  賈寶玉這才稍稍緩過神來,卻仍是有些發蔫。

  “嫂子。”

  這時便聽林黛玉提議道:“如今那水月庵怕也不會管她的身後事,咱們與她好歹是打小兒的交情,怎忍看她死後還任人糟踐?不如姐妹們湊些體己錢,將她收斂安葬了如何!”

  此言一出,眾女都是踴躍響應,便連那襲人、晴雯之類有些身份的丫鬟,也紛紛表示要慷慨解囊。

  姐妹們正你三兩、我五兩的湊著,王熙鳳卻忽然在上首用玉如意敲了敲炕桌。

  等將眾人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之後,她便苦笑道:“大家先別急著湊錢,這事兒光有錢可辦不來——那智能兒的屍首,如今還在大興縣衙裡放著,你我都是女流之輩,卻怎好去拋頭露面?”

  賈探春嘴快,立刻接茬道:“這還不好說,咱們把銀子托給旁人便是。”

  “三姐姐說的倒輕巧。”賈惜春反駁道:“這麼觸霉頭的事兒,旁人躲還躲不開呢,誰樂意插手?”

  平兒也道:“可不是嘛,她如今那副樣子,咱們光聽一聽就瘆得慌,何況還要幫她收斂發喪!”

  這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眾女便又都打起了退堂鼓。

  林黛玉眼見自己的提議就要流產,忙道:“旁人或許會避諱,孫大哥必然是不怕的!要麼等湊起了銀子,我寫信託蓉姐姐說項說項,讓孫大哥幫智能兒料理後事如何?!”

  其實王熙鳳和平兒主僕,也一早便想到了孫紹宗身上,只是礙於身份不好明說,便故意裝出為難的模樣一唱一和,為的就是引林黛玉上鉤。

  眼見黛玉果不其然的提起了孫紹宗,王熙鳳立刻一拍巴掌,喜笑顏開道:“這倒是個好主意,有孫二郎出馬,必定……”

  “我反對!”

  正說著,就見賈寶玉蹭的躥將起來,憤憤然道:“咱們自家的事兒,幹嘛要托給外人?!再說這榮國府裡又不是沒有男人!”

  說著,他一拍胸脯,昂然道:“這事兒就交給我了!也用不著大傢伙兒湊什麼份子錢,我一準兒辦的妥妥噹噹!”

  眾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卻都不知他到底發的什麼‘人來瘋’。

  只那林黛玉正得意自己想出了好辦法,卻聽他滿口‘自家’、‘外人’的,頓時也便惱了!

  於是不管不顧的冷笑道:“好啊,寶二爺親自出馬,自然用不著我們這些外人再操心什麼!只是千萬莫要嘴上說的漂亮,最後卻連累了旁人!”

  賈寶玉吃她這一激,更是鬥雞似的梗起了脖子,嘴裡嚷道:“我沒說林妹妹是外人,我說的是那姓孫的!不就是給智能兒發喪麼?你們且等著瞧好便是!”

  說著,逕自氣咻咻的衝了出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8-9-5 16:24
第67章 嘗美食五子登科、爭意氣寶玉理喪

  卻說賈璉拉著孫紹宗到了前廳之後,不多時便擺開了四葷四素一湯的席面。

  葷素菜倒也罷了,那湯卻委實鮮美至極,下面用一盤銀霜炭煨著,散發出濃郁卻又不顯油膩的香氣。

  孫紹宗也不覺食指大動,正待拿湯勺舀一碗,嘗嘗究竟是什麼味道,就聽賈璉笑道:“二郎倒是個有口福的,今兒這道‘五子登科’可是非同一般,原本是我晚上預備著要補一補的,現下倒讓你嘗了鮮。”

  五子登科?

  孫紹宗看看那呈現淡淡金黃色的清湯,卻實在瞧不出那‘五子’在何處。

  這時便見興兒從旁邊取過一個大木盒,掀開了蓋子,裡面明晃晃擺著十幾個銀模子,分別是牛、羊、鹿、犬的模樣,正中間又有四個金閃閃的,刻的卻是四隻斑斕猛虎。

  正不明白這些東西是干什麼的,便見興兒挨個將那銀模子揭開,露出了裡面顏色不一的肉糜,然後又取了銀勺,小心翼翼的將其投入湯中。

  瞧著那‘牛羊鹿犬’在湯裡載沉載浮,孫紹宗不覺有些無語,感情弄得這麼奢侈,其實就是一丸子湯啊!

  不多時,那湯裡便飄起一層細油,香氣裡更是隱隱約約夾雜了些腥味,嗅著反倒不如方才誘人了。

  “來來來、先挑兩樣嘗嘗鮮,一會兒再品嚐主菜!”

  賈璉嘴裡招呼著,便先夾了一鹿一牛,又舀了半碗清湯,低頭咬掉鹿首,又趕緊抿了一口湯,隨即露出滿臉春情蕩漾之色,細細的咀嚼著。

  看賈璉這副陶醉的模樣,孫紹宗倒又起了些興致,忙也夾了一鹿一羊,學著的賈璉一口咬掉了鹿首,誰知還不等咀嚼,便覺一股濃郁的腥氣直衝喉管!

  見他皺起了眉頭,旁邊興兒忙提醒道:“孫二爺,您趕緊喝些湯,這玩意兒就得混著湯往下嚥!”

  孫紹宗這才忍著不適,猛灌了一口湯。

  說來也奇,那湯到了嘴裡,滿口清香四溢不說,那肉糜帶來的腥氣,也都化作了無與倫比的鮮美刺激,細細一嚼,整條舌頭都像是泡進了溫泉裡一般,說不出的暢快淋漓!

  這下孫紹宗總算是明白,賈璉為何擺出一臉的Y蕩了。

  當下兩人也顧不得燙,只片刻功夫便將那肉糜消滅了大半,眼見得胃裡暖洋洋一團,孫紹宗這才想起詢問這‘五子登科’究竟是用什麼材料做的。

  “登科指的乃是‘小登科’,至於這五子嘛……”賈璉嘿笑道:“自然是五種子孫根嘍!”

  靠~

  怪不得丫剛才說要補一補來著!

  等等!

  孫紹宗指著那四個金模子,脫口道:“如此說來,這裡面放的豈不是虎鞭?!”

  “哈哈,自然正是虎鞭,而且還是昨日剛從山裡獵到的新鮮虎鞭!”賈璉哈哈笑道:“不然我怎會說你有口福呢——平常這‘五子登科’的主菜,不過是一根鹿鞭罷了,哪裡尋的到新鮮虎鞭?”

  說著,他又擠眉弄眼的道:“有了這虎鞭之助,哥哥我晚上龍精虎猛一番,那婆娘卻那還瞧得出什麼破綻?”

  無語~

  這廝為了偷個情,還真是下了血本!

  孫紹宗用筷子戳了戳那湯盆,笑道:“虎鞭雖然難得,可這湯應該也不簡單吧?要沒它托著,這‘五子登科’怕是難以下嚥,又哪裡會有如此鮮美?”

  “孫二爺果然是行家。”

  興兒在旁邊一豎大拇指,顯擺道:“這湯單只材料就用了七八十種,主料是山……”

  “二爺、二爺!”

  便在此時,就見一個賈府的健僕慌裡慌張闖了進來,也顧不上行禮,便先嚷道:“二爺,我們寶少爺也不知為什麼,非要去領了智能兒的屍首收斂安葬,這會兒怕是已經出府去了!”

  “什麼?!”

  賈璉登時跳了起來,怒道:“你們這些狗才怎得不攔著他?!”

  “小的自然攔了,可實在攔不住啊!”

  那健僕擺出一副苦瓜臉,心下卻在嘀咕:咱們又不是花容月貌的姑娘家,哪裡攔得住寶二爺?

  賈璉還待發作,孫紹宗起身哈哈一笑,道:“令弟這麼做,也算是有情有義,二哥不引以為傲也便罷了,卻怎得還惱了?”

  見孫紹宗開口打起了圓場,賈璉也只得搖頭苦笑道:“二郎有所不知,那寶玉平日連自己都照顧不好,如何能做的這等事?尤其那智能兒的屍首已經……萬一他被嚇出個好歹,我家老祖宗哪裡卻如何交代?”

  說著,拱手道:“看來只能有勞二郎和我去大興縣衙走上一遭了——被他鬧出這等亂子,那智能兒的屍首若不穩妥收斂了,傳出去我們榮國府豈不成了笑話?”

  賈璉這幾句話,倒還算個有擔當的。

  只是……

  孫紹宗目光落在那四個金模子上,滿滿的都是糾結。

  賈璉見狀忙道:“剩下的半根虎鞭,我晚上就讓人給你送過去!”

  孫紹宗立刻換了一副模樣,義正言辭的道:“二哥說的哪裡話?憑你我的交情,難道沒有這半根虎鞭,我就會推托不成?!”

  頓了頓,又補了句:“到時候別忘了捎上這湯的配方。”

  賈璉:“……”

  ——分割線——

  卻說孫紹宗與賈璉出了榮國府,一路風風火火的趕到了大興縣衙,誰知尋那守門的衙役一打聽,卻壓根沒見著寶玉的影子!

  賈璉這下可真是惱了,憤憤道:“寶兄弟平日胡言亂語倒也罷了,這種事情如何敢視同兒戲?!他這裡半途而廢,卻把榮國府的名聲置於何地?!”

  孫紹宗眼瞧他那‘四鞭之力’,全都一股腦湧到了頭上,只憋的額頭青筋突突亂跳,忙勸道:“二哥稍安勿躁,寶兄弟或許是半路上有事耽擱了。”

  “耽擱了?”

  賈璉嗤鼻一聲:“若真是半路上耽擱了,咱們早該瞧見他才是,怎麼可能追到這裡還……”

  正說著,就聽街角哀樂聲聲,轉出七八個扛著棺材的孝子賢孫,居中又有一紅袍少年端坐馬上,卻不是賈寶玉還能是誰?

  那賈寶玉遠遠的瞧見賈璉,忙催馬上前見禮道:“二哥,你怎得也來了?”

  他明明也瞧見了一旁的孫紹宗,卻是理也不理。

  賈璉看著那由遠及近的送葬隊伍,詫異道:“這些人你是從哪找來的?”

  “棺材鋪啊!”

  賈寶玉一挺胸脯,得意洋洋的道:“我去給智能兒買棺材,才曉得他們那裡還有人肯扮成親眷,給人送葬哭喪的,於是我便雇了一隊,又照著那老闆的指點,讓李貴請了和尚道士,焙茗去找了風水師傅尋龍探穴,只等在義莊做上一夜水陸道場,便將她好生安葬了。”

  說著,他拿鼻孔瞅著孫紹宗,傲然道:“我平常只是不願意搭理這些俗務,真要做起來,卻不比旁人差上分毫!”

  對於一個13歲的少年而言,能做到這些,確實已經稱得起‘難得’二字了——只可惜他那一身紅袍,實在是太過扎眼了些。

  雖說這小子明顯對自己有些敵意,但孫紹宗還不至於去和一個黃口小兒爭執什麼。

  於是哈哈一笑,沖賈璉道:“璉二哥在這裡稍候,我且去裡面交代一聲,雖說這案子已經真相大白,但那智能兒的屍首,卻不是誰都能抬走的。”

  說著,又沖寶玉善意的拱了拱手,便逕自進了縣衙裡面。

  寶玉眼見他對自己挑釁,竟是絲毫不以為意,心下卻是越發的羞惱起來。

  這些日子以來,他滿耳朵都灌滿了‘孫紹宗’三字。

  譬如那賈政,自打與孫紹宗破了樁案子,每日裡少不得要拿孫紹宗與他對比,然後便是一陣長吁短嘆,似乎他賈寶玉給人家提鞋都不配。

  這倒也罷了,反正寶玉對父親的呵斥,從來都是當做耳旁風的。

  可架不住姐妹們也都將那孫紹宗誇的花兒一樣,尤其是與他青梅竹馬的林黛玉,每次提起孫紹宗更是一副引以為豪的模樣,實在讓賈寶玉聽不入耳。

  說白了,這就跟後世‘學渣’憎恨鄰居家的‘學霸’一樣——更何況賈寶玉壓根就不承認自己是個‘學渣’!

  不提賈寶玉在外面如何憋悶。

  卻說孫紹宗進了縣衙,將榮國府公子來領屍首的事情說了,那沈澹恨不能親自把屍體背出去,好在賈寶玉面前露露臉,卻那還會阻攔什麼?

  因此只片刻功夫,便辦好了一應的手續。

  等幾個衙役抬著屍體到了門外,眼見賈璉、賈寶玉就在那台階下面候著,孫紹宗連忙提醒道:“屍首抬出來了,還請二哥和寶兄弟避上一避。”

  若沒他這一句提醒,賈寶玉聞見那屍臭味,說不得早就躲遠了,但聽孫紹宗這麼一說,那熊孩子的忤逆心思便塞了滿腦子。

  於是想也不想,他便大踏步迎了上來,嘴裡還逞強道:“智能兒與我自小便相熟慣了,她什麼模樣我沒見過?便是再怎麼……”

  誰知賈寶玉這一迎可不要緊,抬屍體的衙役本就緊張,眼見有貴人迎上來,更是不知該如何是好,慌亂中那門板晃了幾晃,竟軲轆一聲,滾出個血淋淋的人頭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8-9-5 16:24
第68章 片言解童心

  眼瞧著一個圓滾滾的東西掉了出來,賈寶玉腳步一頓,下意識的定睛望去。

  卻只見一顆燒焦了半邊的人頭‘仰躺’在地上,那滿是污血腐肉的斷頸之中,又探出一根乳白色的氣管,正隨著初春的寒風輕輕搖曳,恍似在向他招手致意一般!

  “呵……呵呵……”

  賈寶玉兩隻眼睛頓時就直了,嘴裡‘呵呵’悶叫了幾聲,木樁子似的向後便倒——他身後便是石頭台階,真要摔個結結實實,說不得便連腦漿子都能磕出來!

  幸虧孫紹宗眼見那人頭落地,便知不妙,忙三步並作兩步的衝到了近前,一把將賈寶玉抄住,這才沒讓他落個肝腦塗地的下場。

  剛扶正了賈寶玉,便聽他嘴裡那‘呵呵’的悶聲,已經轉成了‘咔咔’的亂咬,孫紹宗立刻扯下他腰間的香囊,又捏開嘴巴,硬生生將香囊塞了進去。

  這麼做,一來是防止賈寶玉咬到舌頭,二來這香囊裡放的都是提神醒腦的中藥,正對他此時的症狀。

  等確定賈寶玉暫時不會有旁的危險,孫紹宗這才回頭呵斥道:“都傻愣著幹嘛?!還不快把屍體收斂好,放進棺材裡面!”

  幾個衙役如蒙大赦,慌忙撿起人頭塞回被單裡,又小心翼翼的抬起木板,匆匆的下了台階。

  此時賈璉才終於壯著膽子湊到了近前,眼瞧著寶玉四肢抽搐兩眼泛白,頓時急的跺腳亂嚷:“寶玉?寶玉!說不讓你逞強,你非得……寶玉!你倒是睜開眼,應哥哥一聲啊!”

  嚷了半響,他才發現孫紹宗一直在搓揉寶玉的胸口和人中,不由奇道:“二郎,你莫非還懂得醫術不成?”

  醫術當然談不上,但孫紹宗幹了十幾年刑警,多多少少還是懂一些急救手段的。

  不多時,便見賈寶玉在他這番揉搓下悠悠醒轉,茫然四顧,眼睛裡卻找不到絲毫的焦點。

  孫紹宗忙從他嘴裡扯出那香囊,又豎起三根手指問道:“告訴我這是幾!”

  寶玉盯著他的手指愣怔了半響,目光中才漸漸泛起些神采來,虛弱的道:“這是三……三根手指。”

  孫紹宗登時鬆了一口氣,把他交給興兒、昭兒扶著,笑著交代道:“既然還能識數,就應該不會有什麼大礙——回去之後找大夫開些益氣安神的湯藥,身邊兒晝夜別離人伺候就成。”

  賈璉也把一顆心放回了肚中,先沒口子的謝過孫紹宗,隨即把臉一板,吩咐隆兒去大興縣衙借了馬車,將寶玉護送回府好生醫治、安養。

  誰知等隆兒借來了馬車,那賈寶玉稍稍緩過勁來,竟是說什麼也不肯上車,只說自己在姐妹們面前誇下了海口,定要親自將這‘智能兒’收斂安葬了,否則那好意思回府見人?

  賈璉表示要替他料理喪事,賈寶玉卻仍是執拗不肯,又說些‘絕不拖累旁人’的渾話,直氣的賈璉跳腳不已,偏又拿他沒什麼辦法。

  眼見這兄弟二人在縣衙前僵持不下,引得圍觀路人越聚越多,孫紹宗暗自嘆了口氣,只得又出面笑道:“寶玉兄弟既然已經買好了棺材,又請了哭靈送葬的、看風水的、做法事的,這喪事豈不是已經處理的井井有條了麼?二哥又何必搶他的功勞?”

  賈璉、寶玉二人聞言都是一愣,便聽孫紹宗又道:“常言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只要能將身邊的下人如臂指使,是在義莊坐鎮、還是在賈府遙控,又有什麼區別可言?寶兄弟儘管回府修養,只需吩咐下面人有什麼為難處,就去府裡尋你解決也便是了。”

  這一番話,將料理喪事的主動權又歸在了賈寶玉名下,倒讓寶玉有些意動起來。

  只是……

  方才他在大庭廣眾之下出了那麼大的糗,如今巴巴的回府,面子上總還是有些過不去。

  正進退兩難,便聽孫紹宗又哈哈笑道:“往日裡總覺得寶玉兄弟生的柔弱,不像是有個擔當的,可今兒的表現卻是讓哥哥我另眼相看——等閒十幾歲的少年,見了那血淋淋的人頭,少不得便連靴子都尿濕了,寶玉兄弟卻只是略一失神,便又惦記起了給朋友送葬發喪的事兒,稱得上是有情有義有擔當!”

  說著,他伸手在賈寶玉肩膀上拍了拍,正色道:“旁的不多說了,等兄弟養好了身子,不妨來我府裡喝上幾杯!”

  賈寶玉被他這一拍,頓時覺得骨頭都輕了二兩,臉色更是從蒼白轉到了赤紅——不過這赤紅裡除了七分激動,還有三分的羞慚,因為他雖然沒尿到靴子裡,但棉褲裡卻還是濕了好大一片,只是下面穿得太厚,一時沒能浸透而已。

  不過這等丟臉的秘密,賈寶玉自然不會主動公佈。

  就見他一拱手,也裝出副豪氣干雲的模樣,道:“既是孫二哥相邀,敢不從命?!”

  嘖~

  對付熊孩子,果然還是要靠一個‘哄’字。

  只要把對了他們的脈,倔驢也能忽悠成哈巴狗!

  ——分割線——

  卻說送走了一口一個‘孫二哥’的賈寶玉,孫紹宗看看天色已然不早,便也催馬回了自家府邸。

  到了孫府左近,就見門口候著十幾個僕役,看到他騎馬返回,便都歡呼雀躍的亂叫起來:

  “二爺回府了!”

  “二爺穿著鬥牛服回來了!”

  “二爺……”

  又有人拿桿子挑了爆竹,在那街道中央噼裡啪啦的放了起來——看那長長一串沒頭沒尾的,也不知是多少掛鞭炮接在了一處。

  這倒並不出孫紹宗的預料,‘鬥牛服’一年也賜不下幾件,這次又是破格賞給了他這個六品通判,以自己那便宜大哥的性子,不熱熱鬧鬧慶祝一回才怪呢。

  等他甩蹬下馬,少不得又有一批一批的下人上前道賀。

  孫紹宗卻只選那有頭有臉的稍稍回應了一下,便逕自進了府裡。

  剛跨過門檻,便聽裡面傳出一陣哈哈大笑,緊接著便見孫紹祖美滋滋的迎了出來,一把將弟弟攬在懷裡,拍著後背得意道:“好兄弟,今兒可是又給哥哥長臉了!”

  說著,後退了兩步,上上下下打量了孫紹宗半響,嘴裡嘖嘖讚道:“果然是‘人靠衣裝、佛靠金裝’,等老子那三品指揮使的差事弄成了,也搞這麼一件穿穿!”

  他這話,倒讓孫紹宗記起一樁心事來。

  最近這便宜大哥為了能往上挪一挪,滿大街當散財童子,單孫紹宗知道的花銷就不下三、四萬兩銀子!

  可他一個半路才襲爵的破落戶,卻哪裡來的這許多家產?!
Babcorn 發表於 2018-9-5 16:24
第69章 中山狼智珠在握、賈青天語重心長

  府門前人多嘴雜的,實在不方便發問。

  於是孫紹宗便忍著疑慮,與便宜大哥把手言歡笑鬧了一場。

  直到進了內廳,又藉故揮退了所有的下人,他這才收斂了笑意,開門見山的問道:“大哥,咱們家原本什麼模樣,這四九城裡怕是沒幾個不曉得的,如今你襲爵不過七八年光景,就這般潑水似的大撒銀子——傳出去怕是有些不妥吧?”

  “不妥?”

  孫紹宗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是什麼意思,便滿不在乎的笑道:“放心吧,咱家這錢都是明明白白賺來的,莫說是有人嚼舌根子,就算戶部清吏司找上門,老子也一樣坦坦蕩蕩!”

  說完,見孫紹宗猶存疑色,他便將這份家當的來歷,簡單的講了一遍。

  卻原來四年前,孫紹祖的某個結拜兄弟,跟著九省都檢點王太尉【王子騰】去了南方清繳海患,司掌兩廣沿海緝私捕盜事宜。

  鑑於此時兩廣剛剛開發不久,尚處於蠻荒所在,為了避免邊軍心懷不滿玩忽懈怠,王子騰特地請了旨意,允許兩廣水師將繳獲賊贓中的一成,自行發賣以充軍資。

  那普通的貨物,兩廣水師都是直接就地發賣了事,但一些稀罕的‘洋落’,賣給當地土著卻著實不怎麼划算。

  因此孫紹祖那結拜兄弟,乾脆就把收集起來的稀罕物件,裝了滿滿一船送到京城,托孫紹祖進行發賣。

  孫紹祖初時還覺得是個麻煩,誰知短短三天時間,這些‘洋落’便被京城裡的達官貴人哄搶一空,足足賣了六萬多兩銀子,他作為‘中人’,也分了四千多兩的紅利。

  經此一役,兩邊都覺得這是樁好買賣,於是此後每隔三五個月,兩廣那邊就會運些稀罕物件過來,由孫紹祖在京中發賣,而且規模是一次比一次大。

  到了去年秋天,整整十三條大船浩浩蕩蕩的從兩廣趕來,單只這一回,孫紹祖就賺了六萬兩之巨!

  “大哥。”

  聽到這裡,孫紹宗不由皺眉道:“先前小打小鬧時也便罷了,這價值百多萬兩的東西,你真相信都是他們的戰利品?”

  “當然不可能!”

  孫紹祖哈哈一笑,得意洋洋的顯擺著:“所以做完去年秋天那一單買賣,我就把這燙手的山芋獻給了忠順王府——不然你以為我憑什麼敢跟北靜王的大舅哥,去爭這指揮使的肥缺兒?”

  怪不得當初那王府的周管事,說他常去王府公幹呢,卻原來竟是為了這事兒!

  見便宜大哥沒有被白花花的銀子矇住雙眼,反而藉機搭上了忠順王府這條粗腿,孫紹宗總算放下心裡的擔憂。

  不過……

  這忠順王又是販賣‘官鹽’,又是包銷‘戰利品’的,是不是把手伸的太長了些?

  就算是皇帝一母同胞的兄弟,如此公然挖朝廷牆角,也實在有些過頭了。

  他不會哪天突然垮了台,反而連累到孫家吧?

  孫紹祖聽了這番質疑,卻是神秘的一笑:“伸的長是沒錯,可這手卻未必是他自己的。”

  說著,他警惕的出門張望了幾眼,確定無人偷聽之後,這才又回到廳裡,壓低聲音道:“太上皇禪位之後,對朝中政務一概不理,只兩樣東西始終不肯鬆手,一曰財權、二曰兵權!”

  “故此當今陛下這手心裡,著實有些發虛啊!”

  看著便宜大哥那一臉的意味深長,孫紹宗心下頓時恍然,感情這忠順王竟是皇帝的白手套,怪不得行事如此肆無忌憚!

  而直到此時,孫紹宗也才終於發現,自己其實一直都小看了這便宜大哥——林黛玉那‘熊皮狐心’四字,其實該安在他頭上才對!

  洗脫了‘巨額財產來歷不明’的嫌疑,孫紹祖便命人在廳中擺下酒宴,兄弟二人開懷暢飲起來。

  半當間兒,又有賈璉派人送來半根‘頂花帶刺’的虎鞭,兩人酒興正酣,卻那耐煩弄那什麼‘五子登科’的噱頭,直接喊廚子做成了燒烤。

  吃得興起,孫紹祖便命人喊來後院那些小妾助興,說是免得辜負了這半截‘虎鞭’。

  孫紹宗勸了幾句,見實在遮攔不住,便忙裝作不勝酒力,慌裡慌張的離席而去。

  只因這便宜大哥喝多了之後,就愛搞那無遮大會——他是不介意與孫紹宗分享女人,但孫紹宗卻實在過不了自己心裡那道檻!

  嘖~

  穿越者還沒土著觀念開放,您說這上哪說理去?

  ——分割線——

  有那‘五鞭’之力助興,當晚孫紹宗與阮蓉自然又度過了一個無眠之夜。

  第二天一早,他一路打著哈欠到了府衙,就見大門外又圍了許多人,當中一年輕婦人正跪在賈雨村的馬車前,哭哭啼啼的傾訴著什麼——那一身熱孝梨花帶雨的,卻赫然正是昨日喊冤的胡氏。

  熱孝?

  莫非那周良已經死了?!

  孫紹宗打了個激靈,頓時睡意全無。

  他翻身下馬,悄默聲的湊到圈內,正聽到賈雨村義正言辭的道:“昏官害民,竟至於斯!本府於情於理都不能坐視不理!胡氏,你且拿著本官的名帖去那大理寺投告——若是大理寺不肯受理,本官便去陛下面前犯言直諫!”

  說著,賈雨村四十五度角向上拱了個拱手,一臉的剛正不阿蔑視強權。

  那胡氏自是感激的涕淚橫流,跪在地上叩頭不已:“多謝青天大老爺、多謝青天大老爺!”

  待下人遞過賈雨村的名帖,那胡氏又千恩萬謝了一番,才攥著那名帖匆匆的去了。

  等那胡氏走遠了,賈雨村施施然從馬車下來,衝著孫紹宗拱手一笑,道:“賢弟既然早就到了,怎得躲在那裡瞧我的笑話?”

  笑話?

  結合他昨日的言辭,方才那一幕確實有些荒誕可笑。

  可聽了這四周圍一片讚頌之聲,孫紹宗卻又哪裡笑的出來?

  只上前默默的拱了拱手,卻不知該說些什麼是好。

  賈雨村倒是灑脫的很,拉著他在民眾目送下進了府衙大門,眼瞧著左右無人,便略有些得意的道:“如何?愚兄今日雖比不得你出風頭,卻還不是一樣落了個青天之名?”

  說著,他也不等孫紹宗回應,又正色道:“若這案子真牽扯到王謙頭上,我如今不要這青天之名便罷——可老弟你呢?只這一條賤命,便會讓你與那王謙結下死仇!”

  “身在官場,便該小心謹慎以穩為主,似老弟你這般橫衝直撞,卻不是長久之計啊!”

  面對賈雨村這番語重心長,孫紹宗只能繼續沉默著。

  這番話雖然三觀不正,在官場上卻稱得起‘至理名言’四字。

  只是……

  前世他都能堅持做人的底線,這特娘的穿越到了古代,難道反而要與貪官污吏同流合污不成?
Babcorn 發表於 2018-9-5 16:24
第70章 同年聚會

  約莫是受了賈雨村那番話的影響,此後一連幾日孫紹宗都有些萎靡不振,每日裡瞅著那些卷宗發呆,從早到晚也批閱不了幾個案子。

  這期間,那草菅人命的縣丞沈澹,不出意外的被革了職,不過卻並沒有因此負上什麼刑事責任。

  而且聽下面官吏們議論,說是像沈澹這種情況,只要事後捨得鑽營,三兩年裡就能重新起復——賈雨村當年被罷官之後,就是這麼起復金陵知府的。

  不過看那沈澹五十多歲,才混了個小小縣丞的樣子,未必就能拿得出這份財力與決心。

  另外一件事,卻當真有些出乎孫紹宗的意料。

  自從那胡氏的相公死後,周達就一直請假在她家幫著料理後事,忙裡忙外的不說,還貼了不少錢進去。

  一開始孫紹宗還以為,他跟那周良可能是什麼同宗的親戚,後來才曉得壓根沒這回事,周達之所以這麼裡裡外外的忙活,其實是看上了胡氏的貞烈,打算等到孝期一過,便將她納為小妾。

  孫紹宗特意派人打聽了一下,確定周達並沒有仗勢欺人、逼良為妾的行為,那胡氏對這門親事似乎也沒什麼牴觸心理,便也由他們去了。

  畢竟對這年頭的普通民婦來說,再婚時還能嫁給個當官的做二奶,已經算得上是極好的歸宿了。

  ——分割線——

  卻說二月初九這日,孫紹宗又渾渾噩噩的廝混了大半天,眼見刑名司裡,也沒什麼要緊的差事需要他親自處理,便懶得等到散衙【下班時間】,逕自早早的回到了家中。

  到了自家小院,便見阮蓉正在花廳裡練習刺繡,裝絲線的簸箕裡已經放了好幾幅半成品,顯然已經練習了有一段時間了。

  不過……

  看著繡繃中間那隻歪脖子野雞,孫紹宗不得不表示,阮蓉委實不是做女紅的材料。

  “最近怎麼突然想起要學這個了?”

  順手奪過那繡繃,扔進了簸箕裡,又仔細確認阮蓉身上沒有繡針、墜子之類的東西,孫紹宗這才將她攔腰抱起,放到了自己腿上。

  然後又用下巴摩挲著那如雲如瀑的秀髮,笑道:“咱們家又不是請不起針線婆子,用得著你這麼臨時抱佛腳麼?”

  “那怎麼能一樣?”

  阮蓉用後腦勺頂開他的下巴,又執拗的抓過了繡繃,嘴裡嘟囔道:“以後咱們要是有了孩子,肚兜、汗巾之類的物件,總還是我親手做的才算妥帖。”

  嘖~

  女人閒著沒事就是想得遠,這都還沒懷孕呢,就惦記上孩子出生以後的穿戴問題了。

  見阮蓉如此執著,孫紹宗也不好繼續打擊她,便環著她的細腰,瞧她繼續與那歪脖子野雞作鬥爭。

  只是被他如此抱在懷裡,阮蓉卻那還能專心致志的做什麼女紅?

  一連弄錯了好幾針,眼瞧著那歪脖子野雞已經有要發育出‘駝峰’的徵兆,她賭氣把繡繃一丟,憤憤道:“不繡了,這什麼鴛鴦戲水真是麻煩死了!明兒我另學個簡單的,先從花花草草繡起。”

  汗~

  她要不說,孫紹宗還真瞧不出那帕子上繡的是鴛鴦戲水。

  不過說到鴛鴦戲水……

  孫紹宗低頭含住半片銀元寶似的耳垂,吹著熱氣嘿嘿淫笑道:“等吃了晚飯,要不咱們一起……”

  “呀~光顧著學刺繡,差點忘了正事!”

  誰知他這一提起晚飯,阮蓉卻忽然想起了什麼,忙掙紮著下了地,從裡屋取出兩張請帖來,遞給孫紹宗道:“這是下午送來的請帖,都是邀你去赴宴的。”

  孫紹宗接過來一瞅,發現上面那張是賈府送來的,說是邀請他二月十二中午去府上小酌。

  “你幹妹妹過生日,怎得還給我發來了請帖?”孫紹宗有些無語的道:“這男女有別,我連後院的門都進不去,難道要隔著院牆給她祝壽?”

  若是邢夫人、王夫人或者賈老太太過壽,孫紹宗作為晚輩,去榮國府恭賀一番也還說得過去,卻哪有堂堂男子去給一未出閣少女拜壽的道理?

  阮蓉推了他一把,嬌嗔道:“什麼呀,你先仔細瞧清楚那落款,這分明是榮國府的二老爺請你赴宴,跟林妹妹過生日有什麼相干?”

  孫紹宗定睛細看,那落款上果然寫的是‘賈存周’三字。

  既然是賈政出面相邀,那確實應該和黛玉過生日無關。

  莫非賈政是要替兒子感謝自己?

  想想卻又覺得不對,以那賈寶玉平時的作風,肯定會先顧著林黛玉那頭,到時候他這個正主不出場,卻談什麼‘感謝’二字?

  一時想不出賈政的目的,孫紹宗也懶得繼續琢磨,將那請帖放到桌上,又隨手掀開了第二份請帖,這張請帖裡的內容可就多了,洋洋灑灑能有四、五百字,而且還是金粉沾著硃砂寫成的,看著看著就噼裡啪啦往下掉金渣兒。

  生怕看的慢些,這封請帖就先‘自毀’了,孫紹宗忙跳過了那駢四儷六的前綴,大致將內容瀏覽了一遍。

  看完之後,他卻不覺皺起了眉頭。

  只因這張請帖非是以個人名義所發,而是以廣德八年所有武進士的名義,邀請孫紹宗參加二月十二晚上的京城同年聚會。

  所謂同年,就是同一年考上公務員【武進士】的意思,彼此之間也未必能有多熟悉——只不過就是剛入職的新人們,想借個名頭羅織一下關係網罷了。

  又因為真正的‘孫紹宗’剛中了武進士沒多久,就得罪了義忠親王,不得不遠遁到茜香國避禍,與這些人就更沒什麼交集了。

  因此孫紹宗翻遍了記憶碎片,也只大約記起了兩三個名字,還死活對不上他們的長相!

  參加這種全是陌生人的聚會,再加上這滿帖金粉的調調,孫紹宗用屁股想,也知道場面肯定是無聊又尷尬。

  只是……

  如今他風頭正盛,無論文職還是武勳,都算得上是那屆武進士中的翹楚,若是不去露一下臉,少不得便會落下個目中無人的風評。

  唉~

  說到底還是那‘關係、人情’四字作祟!

  看來最近幾天,要好好收集一下這些同年們的情報了,免得到時候鬧出什麼笑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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