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紅樓名偵探 作者:嗷世巔鋒(連載中)

 
Babcorn 2018-9-4 18:54:4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66 264643
Babcorn 發表於 2018-9-8 20:55
第691章 各方反應【中二】

  雄雞一唱天下白。

  孫紹宗從粉腿陣中拔出臂膀,正待撥開床頭那幾件小衣,翻找出自己的衣裳,旁邊被驚醒的尤二姐,卻急忙搡了彩霞一把,吩咐她伺候孫紹宗穿衣洗漱。

  彩霞雖甚是睏乏,可多年來做丫鬟的習慣,還是讓她第一時間爬了起來,睡眼惺忪翻的在床頭翻找起來。

  眼瞧著一塊緊窄的布料,正晃悠悠掛在她左腿的羅襪上,孫紹宗便忍不住又生出些綺念來。

  只是今兒還有許多正事兒要忙,哪能陷在這溫柔鄉里?

  故而偏轉了目光,堅定的起身下地,任憑兩個女人伺候著披掛整齊,又吩咐她們不必忙著起身,然後逕自到了外間。

  剛讓小丫鬟打了溫水洗漱,就見守門的婆子匆匆而來,隔著門框,小心翼翼的往裡窺探著。

  孫紹宗一面取了毛巾擦拭,一面頭也不回的問道:“又怎得了?”

  “回稟二爺。”

  那婆子忙邁步進了廳中,躬身稟報導:“太子府來人,請您抽空過去一趟。”

  嘖~

  其實孫紹宗本來就打算,要去太子府上走一遭的。

  眼下太子急著遣人相召,倒反而讓他顯得有些被動了。

  不對!

  孫紹宗將毛巾往架子上一丟,狐疑道:“太子府的人,當真說是讓我抽空去一趟,而不是立刻前往?”

  “這……”

  那婆子支吾半晌,尷尬道:“您等著,我再去問一問傳話的人。”

  說著,飛也似的到了外面。

  孫紹宗無語的撇了撇嘴,又自顧自的取了牙粉和牙刷,在門前的花壇旁漱口。

  約莫又等了半刻鐘,才見那婆子去而復返,打遠就嚷道:“二爺,趙管家已經問清楚了,的確是讓您抽空走一遭。”

  抽空走一遭?

  孫紹宗一面點頭示意自己曉得了,一面在心下飛快的盤算著。

  按照他對太子的瞭解,這廝是個輕度狂躁症的貨,尤其是情緒激動的時候,想找自己過去,絕對是片刻都等不得。

  如今這一大早派了人來,卻說什麼抽空走一遭——要麼是下人傳錯了話,要麼這就不是太子的意思。

  傳錯話還好說,可要是並非出自太子之口……

  這其中莫非有什麼貓膩?

  算了!

  想再多也沒個結果,還是到了太子府上,再見機行事吧。

  孫紹宗這般想著,也懶得再吃早飯,逕自命人取了毛料大氅,又跟尤二姐交代了一聲,逕自到前院乘上馬車,直奔太子府而去。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此時太子府裡翹首以待的,果然並非太子本人,而是太子妃孫氏。

  卻原來昨兒聽說賢德妃有了身孕,太子就把自己關進了書房裡,無論誰去,都只一個‘滾’字,連添燈送炭的,都被他罵了出來。

  打從沒了根本之後,太子身子骨本就不怎麼結實,又搭著後半夜起了風,這一宿直凍的白斬雞彷彿。

  雖說現如今,夫妻兩個雖是越發的形同陌路,可太子妃瞧他這副模樣,終究不免有些心軟,於是才做主派人去請孫紹宗過府一敘。

  “娘娘。”

  太子妃正在花廳之中,捻著杯杏仁露發怔,就聽身旁有人小聲道:“那孫家畢竟和榮國府是姻親,這等時節,怕是……怕是未必肯來吧?”

  太子妃抬頭望去,發話之人卻是側室周夢蓮。

  這周夢蓮先前被太子打入冷宮,足足幽局了兩年有餘,還是孫紹宗前幾日進言,稱太子不該親近宦官,而當以男兒身示人,她才被放了出來。

  聽了她這番話,太子妃心下不由的暗嘆一聲:怪不得她被拘禁兩年,都不知該如何自就。

  隨即太子妃又正色道:“不可妄言!孫大人何等忠義,豈會在此時棄殿下而去?”

  前面的倒也罷了,後面半句話卻說的甚是篤定——眼下賈元春肚裡的孩子,是男是女還兩說呢,也只有周夢蓮這般蠢婦,才會覺得太子大勢已去。

  當然……

  太子約莫也是這麼認為的。

  想到這裡,太子妃不覺苦笑起來。

  恰在此時,就見一個侍女匆匆而來,剛進門便喜形於色的道:“娘娘,孫大人已經到了!您看是直接帶他去書房,還是……”

  “孫大人已經到了?!”

  太子妃霍然起身,險些將手裡的杏仁茶潑在腕子上,她忙將茶杯擱在茶几上,張口待要吩咐,話到了嘴邊卻又嚥回了喉嚨裡。

  在花廳裡來回踱了幾步,一咬銀牙道:“去請孫大人過來,容本宮先叮嚀他幾句,再見太子也不遲。”

  那侍女立刻領命去了,旁邊的周夢蓮卻頓時慌了手腳,繞到太子妃身前道了個萬福,急道:“娘娘,奴婢可不敢見外客,先行告退……”

  “說什麼胡話!”

  太子妃這回卻當真惱了,周夢蓮這話,豈不是在指責她私會外男?

  於是立刻寒著臉呵斥一聲,惱道:“現如今殿下正處在危……為難之中,你我身為人婦,自當為其排憂解難,怎可因小節失了大義?!”

  眼見周夢蓮唯唯諾諾的,鵪鶉也似的縮起了脖子,她又將言語放軟了些:“再者說,孫大人乃是我的堂弟,又哪裡算得什麼外人?”

  這卻是從兩家連宗算起的,其實細究之下,也做不得數。

  可周夢蓮哪敢反駁?

  只能乖乖的應了,小心的退避到角落裡。

  不多時,就聽外面侍女稟報,說是孫紹宗已經到了院裡,太子妃立刻出迎了幾步,又恰到好處的停在了門檻前。

  孫紹宗見狀,忙在門前一躬到底:“微臣孫紹宗見過娘娘。”

  眼見雄渾的男子,即便弓著身子,依舊顯得比別人魁梧許多,太子妃心頭沒來由的一跳,那臉上也多了些酡紅之色。

  定了定神兒,她這才伸手虛扶著道:“孫大人無需多禮。”

  然後又倒退了幾步,伸手相讓道:“大人請進來說話。”

  孫紹宗稍稍挺直了腰板,卻仍是低垂著眉眼,更不曾向裡邁出半步,反問道:“卻不知殿下何在?”

  “殿下如今正在書房之中……”

  “容微臣即刻前往覲見!”

  說著,孫紹宗又垂首倒退了幾步。

  “這……”

  太子妃繡眉微蹙,她其實只是想和孫紹宗商量一下,該如何勸說太子,倒並沒想過別的。

  如今見孫紹宗一副主動撇清的樣子,心下反倒生出些異樣的酸澀來。

  不過她畢竟是個理智的,當下也不多言,揚聲吩咐道:“來人啊,帶孫大人去書房。”
Babcorn 發表於 2018-9-8 20:56
第692章 各方反應【下】

  “滾!”

  剛走進那清冷的書房,太子暗啞的嗓音,立刻傳入耳中。

  孫紹宗腳步一頓,循聲向牆角望去,就見太子枯坐在一張高背椅上,身子明明是舒展著的,卻偏偏給人一種蜷縮成團的感覺。

  這也太容易受打擊了吧?

  孫紹宗不動聲色的走到了太子面前,躬身一禮:“微臣孫紹宗,見過殿下。”

  太子周身一震,猛的抬頭望向孫紹宗,先是露出驚喜之色,繼而卻透出些頹然來,最後皮笑肉不笑的咧了咧嘴:“原來是孫愛卿啊。”

  還好,他似乎並沒有因孫家與榮國府的關係,而遷怒到自己頭上。

  孫紹宗心下稍稍鬆了口氣,當即直言不諱的道:“殿下,賢德妃不過是剛有了身孕,究竟是皇子還是公主還難以斷定,您因何就如此頹唐起來?”

  太子聽了這話,臉上卻反倒愈發沒了精氣神,緩緩搖了搖頭,苦笑道:“就算賢德妃肚子裡是位公主又如何?只要有洞虛真人襄助,後宮嬪妃總會有人誕下皇子,取代孤的太子之位。”

  洞虛真人?

  這又是什麼鳥人?

  孫紹宗有些莫名其妙,忙向太子探問究竟。

  這才曉得皇帝為了能再得個兒子,竟將希望寄託到了鬼神頭上。

  兩年間宮中的和尚、道士,來來去去換了好幾波,眼下最得寵的就是這洞虛真人。

  據說這位洞虛真人,頗有些常人難及的術法神通,最近更是擺下天罡地煞大陣,聚集陰陽二氣,為廣德帝祈求子嗣。

  結果這大陣剛擺了四五日,賈元春就真的有了身孕。

  “那洞虛真人的本事,孤也是親眼見過的,當真是跳出五行外、不在三界中的高人,有他為父皇祈子,孤卻那還有什麼機會?”

  聽到這裡,孫紹宗已是無語之極。

  怪不得這廝還沒瞧著准信,就先來個一蹶不振,感情是被江湖術士給唬住了!

  既然是因為孕吐查出來的身孕,顯然賈迎春在一個多月前,就已經懷上了龍種,跟那剛剛擺下三五天的鳥陣,能有什麼關係?

  “殿下,這等江湖騙子所言,如何當得了真?以微臣看……”

  “不不不,那洞虛真人的術法神通,我是親眼得見的,絕不可能有假!”

  得~

  看來必須給他來個科普了。

  …………

  卻說就在孫紹宗想方設法,拆穿那洞虛真人的時候,賈寶玉的怡紅院裡,也正雞飛狗跳的鬧騰著。

  “快快快,把它趕到牆角去!”

  “呀!過來了、過來了!”

  “你躲什麼,它難道還能吃了你不成?!”

  “小心,它要頂著你了!”

  麝月、秋紋領著幾個小丫鬟,對一頭梅花盧圍追堵截,卻是麻桿打狼兩頭害怕,一時也不知鬧出了多少笑話。

  賈寶玉在廊下瞧的樂不可支,一面還胡指揮著添亂。

  正鬧的不可開交,襲人自屋裡捧出件斗蓬來,一邊往賈寶玉身上裹,一邊數落道:“這都什麼節骨眼了,二爺怎麼還隨著她們胡鬧?還快趕緊把衣裳穿好了,去前面同大老爺匯合!”

  說著,又回頭罵道:“幾個大活人鬧騰半天,怎連頭鹿都遮攔不住?這孔雀毛做的大氅若是弄壞了,看老祖宗和太太能饒過哪個!”

  別人知她是個好相與的,倒還沒怎麼著,可秋紋卻是急了。

  原來今兒一早,秋紋拿了那雀金裘在外面撣塵土,誰承想廊下竟藏著只梅花鹿,被秋紋驚動之後,竄將起來把那雀金裘頂在角上,一溜煙兒的跑了。

  如今這衣裳若真被撕扯壞了,豈不都是她的罪過?

  想到這裡,秋紋將把銀牙一咬,瞅著個空子,撲上去就和那梅花鹿撕扯起來。

  她生怕爭鬥中給弄壞了,也不敢去撕扯那衣裳,只抓住半邊鹿角死不撒手,喊著人讓別人幫忙,把那雀金裘取下來。

  那梅花鹿卻如何肯依?

  又是搖頭擺尾,又是四蹄亂撩的,唬的眾女大呼小叫,哪敢往跟前湊?

  “小心著、千萬小心著!”

  賈寶玉見狀,急忙奔了過去,自秋紋腋下伸出手去,也抓住了那半邊鹿角,嘴裡吩咐道:“快把那衣裳拿了,咱們好放它一條生路!”

  秋紋這才抽出手來奪那雀金裘,可那鹿掙扎之下,還是在上面撕開了個不大的口子,只把她愁的泫然若泣,更恨不能宰了那梅花鹿放血吃肉。

  “好了,不就是件衣裳麼?”

  賈寶玉不以為意的笑道:“等老祖宗和太太問起,就說是我昨兒歡喜緊了,不小心給弄破的。”

  說著,也湊上去打量那破損之處,因瞧著只是個小小的口子,忍不住又脫口道:“可惜晴雯不在了,否則憑她的手藝……”

  說到一半,寶玉忽然驚醒過來,如今晴雯已經是孫二哥的屋裡人了,自己怎好再把她掛在嘴邊兒上?

  於是急忙住了嘴,只是場面卻不禁尷尬起來。

  好在這時候門外鶯聲燕語的,卻是眾家姐妹一齊尋到了怡紅院左近。

  寶玉得了台階,忙招呼著丫鬟們出迎。

  到了門外一瞧,卻是熙熙攘攘能有二十幾位,打頭的卻是李紈、薛寶釵兩個。

  卻原來昨兒傍晚得了消息,眾人歡喜之餘,又都連夜準備了禮物,要托賈寶玉送進宮裡。

  既是眾家姐妹的一番好意,賈寶玉自然不會推脫,忙挨個收下所送之物,又請最擅書法的賈探春執筆,寫了一份總禮單出來。

  去說這邊兒眾女正嘰嘰喳喳的,報著自己送的禮物,薛寶琴卻悄沒聲的到了賈寶玉身旁,罕見的靦腆道:“寶二哥,可否借一步說話?”

  賈寶玉倒沒多想,再說他也從不知什麼叫避諱,因而立刻欣然從命,引著薛寶琴到了角落裡說話。

  “寶二哥。”

  就聽薛寶琴囁嚅道:“我聽說前日梅翰林呈了奏章上去,言說陛下許以重金托請鬼神求嗣,有礙於國家社稷……”

  說到這裡,她就停了下來。

  若換成是以前,賈寶玉聽了這半截話,定然是一頭霧水。

  可如今他雖未失赤子之心,於人情世故卻也是大有長進。

  再加上有賈元春三不五時的來信,對這宮中之事也是知之甚詳,因此聽了這番話,登時明白梅翰林是撞在了槍口上。

  當下忍不住調侃道:“那梅翰林的兒子何德何能,竟勞妹子替他家掏心挖肺的。”

  “寶二哥就知道欺辱人!”

  薛寶琴當下一跺腳,嬌嗔道:“便宜話都讓你說完了,這事兒你可不能不管,怎麼也要求得娘娘幾句恩典才是!”

  她論容顏身段本就是眾女之最,這一嬌嗔薄怒起來,更添幾分顏色,當下弄的賈寶玉三魂七魄亂飛,想也沒想就應了下來。

  等渾渾噩噩的回到眾姐妹當中,他卻忽覺內中少了一人,忙尋襲人問了,才知林黛玉瞧他與寶琴竊竊私語,便推說身子不舒服,先回瀟湘館去了。

  賈寶玉這才後悔起來,欲尋林黛玉解釋一二,前院賈赦卻已然派人過來催促。

  無奈,也只得先托請襲人捎話過去賠個不是,然後逕自去往前院,去同賈赦、賈璉父子匯合。
Babcorn 發表於 2018-9-8 20:56
第693章 驚雷驟起

  “……寶琴姑娘只是想托他給娘娘遞幾句話,萬萬沒有別的意思。”

  林黛玉和紫鵑主僕二人,前腳剛到瀟湘館,後腳襲人便匆匆追了過來,滿面堆笑和風細雨的解釋著。

  黛玉只是默默的聽著,等襲人解釋完,才淡然的反問了一句:“在他眼裡,我便是這般小性麼?還生生派了姐姐追過來解釋。”

  襲人見她臉上依舊是淡淡的,心下不由的暗暗叫苦,這兩個小冤家鬧彆扭,偏就把自己夾在了中間。

  好在她也是心思玲瓏口舌便給的,當下又笑道:“姑娘還不知道他的秉性,最是粗疏懶散的一個人,幾曾見他對旁人事事留心?偏只對姑娘,稍有個風吹草動的,就一驚一乍的惦唸著。”

  這番話,到底讓林黛玉臉色緩和了些,淡然道:“那勞煩姐姐等他回來告訴他一聲,我當真是身子不適,也沒別的意思。”

  襲人雖瞧她言不由衷,可到底不好追著細問究竟,因而也只得暫時告辭折返,等賈寶玉回家之後再做分說。

  卻說紫鵑將襲人送出瀟湘館,折回來屋裡,見林黛玉坐在春凳上,將個帕子翻來覆去的扭捏,明顯是心神不寧的模樣。

  紫鵑便忍不住埋怨道:“姑娘也是的,左右寶二爺已經認定了您不撒手,便把那些胡話同他說了又何妨?這遮遮掩掩的,他那裡摸不著個頭腦,姑娘這頭也悶的心慌。”

  原來昨天傍晚榮國府上下歡騰之際,林黛玉和紫鵑兩個,卻不經意間灌了一耳朵閒話。

  大致內容是說:如今賈元春懷裡龍種,若能順利誕下皇子,說不得日後賈家就是皇親國戚了,而寶玉則是正牌子國舅。

  這等尊貴身份,怎麼也該尋個門當戶對的姻緣。

  至於眼下府裡這些個女子,尤其是二爺喜歡的林姑娘,怕是差了不少行市。

  接著,就又拿塊破石頭說事兒,直把寶玉吹的地上僅有天上絕無,甚至就連賈元春肚裡的胎兒,也是寶玉福報襄助的結果。

  聽那意思,若非廣德帝膝下無女,說不得當朝駙馬就非他莫屬了!

  主僕二人聽的哭笑不得,原也沒太往心裡去。

  但回來之後,林黛玉卻是越琢磨越不是滋味兒。

  當初那‘金玉良緣’一說,也是先在下人們中間流傳開的,而看後來王夫人的表現,事情恐怕並非是空穴來風。

  現如今這番言論,焉知不是又一個預兆?

  思及如此,林黛玉一晚上都沒能睡踏實,今兒去了怡紅院,也是帶著些情緒的。

  否則就算本書之中,她並未因讀西廂、贈燕窩等事,同薛寶釵冰釋前嫌,更沒有對薛寶琴愛屋及烏,卻也不至於因為瞧見他們說笑幾句,就醋意大發憤而離席。

  此時聽了紫鵑的勸說,她心下也略有些意動,將兩根春蔥也似的指頭,在桌子上八字形的畫著圈。

  不過思慮半晌之後,她卻又搖頭道:“不妥,他那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這等大喜的時候,若為了下人幾句嚼舌頭的話,就鬧得閤府上下不得安穩,倒是我的罪過了。”

  “哪……”

  紫鵑還待說些什麼,林黛玉卻擺手道:“我有些乏了,先去裡間眯一會兒,要是有姐妹們找過來,再叫我起來。”

  說著,就自顧自的起身,扶風擺柳似的進到了裡間。

  而紫鵑盯著那緊閉的房門,皺眉許久,忽然使勁一咬櫻唇,似是做出了什麼重要決定。

  …………

  事實證明。

  給人科普這種事情,在封建迷信佔據主流意識的古代,實在是困難的緊。

  尤其孫紹宗又未曾親見,只是聽太子口頭描述,這科普起來自然少了三分底氣。

  因此他好說歹說,嗓子都快冒煙了,也只勸的太子半信半疑、稍稍振作。

  而且孫紹宗很是懷疑,太子之所以會信了一半,還是基於他‘日斷陽夜審陰’的名頭太大,認定他對此頗有研究所致。

  總之,這喚醒愚夫愚婦的差事,實在是吃力不討好的緊!

  又因午後還要去宮裡遞牌子覲見,孫紹宗也實在是沒工夫繼續陪他磨嘴皮子。

  故而將近中午時,孫紹宗便極力告辭出了太子府。

  不過他卻並未直奔皇宮,而是去了大理寺官衙——準備瞧一瞧吳水根夫婦,可曾審問出些什麼來。

  若有楊漢才的供詞,孫紹宗上奏此事時,腰板也能硬上幾分。

  一路無話,等到了大理寺,那吳水根還真就給了他一個驚喜。

  審訊室外。

  “大人!”

  聞訊迎出來的吳水根,躬身稟報導:“那楊漢才已經應允要招認了。”

  應允要招認?

  孫紹宗聞言眉頭一皺:“怎麼,他還提了什麼條件不成?”

  這所謂的應允要招供,顯然就是還沒招供——要麼是想拖延時間,要麼就是有什麼要求。

  “他倒沒提別的條件。”

  吳水根恭敬道:“只說這案子關係重大,除非是大人您私下審問,否則寧死也不肯招認。”

  說到這裡,吳水根又小心翼翼的請示道:“其實卑職還有許多手段未曾施展,大人您若是無暇,卑職就繼續逼問,直到他……”

  “不必了。”

  孫紹宗微一搖頭,逕自推門進到了審訊室中,結果先吸了一鼻子酸臭腐氣。

  下意識的聳了聳鼻子,旁邊吳水根立刻小聲解釋道:“這廝昨兒反覆出了些汗,又連著尿了幾回,這味道難免就有些重了——要不卑職去討幾支檀香來?”

  怕不只是‘些汗’而已,那吊在牆上的楊漢才就像是從海裡撈上來,又用體溫陰乾了似的,一身褶皺、滿頭油汗,整個人都好像縮了一圈。

  偏孫紹宗打眼一瞧,又看不出他身上到底哪裡有傷。

  看來這吳水根,果然是有些門道,不枉北鎮撫司推薦了他來。

  “檀香就不必了。”

  孫紹宗一擺手,吩咐道:“你去守在門外,不讓讓任何人靠近。”

  吳水根恭敬的應下,轉身走出審訊室,順手帶上了牢門。

  孫紹宗趨前幾步,凝視著楊漢才那蒼白的馬臉,正待開口發問,冷不丁楊漢才猛地抬起頭來,一字一句的道:“我背後的人是天子!”

  “什麼?!”

  孫紹宗一時沒反應過來。

  那楊漢才露出個猙獰的笑容,又一字一句的道:“讓我等收集童男童女心肝做藥引的,正是當今萬歲!”
Babcorn 發表於 2018-9-8 21:01
第694章 左右為難

  聽到‘當今萬歲’四個字,孫紹宗就知道這事兒麻煩了!

  這等事兒要是鬧大了,甭管是真是假,都難免會有損皇帝的聲望!

  畢竟近年來皇帝寵信佛道方士的事情,京城之中幾乎無人不知,再加上賈元春湊巧有了身孕……

  恐怕就算官方查證楊漢才說謊,民眾也未必會信服。

  而一旦傷了皇帝的顏面,自己這個‘主動推手’,又怎麼可能落下好來?

  可要是立刻殺了楊漢才,以絕後患的話,卻又難免顯得心虛——萬一這話是真的,皇帝肯定會懷疑自己查到了什麼。

  即便這話是假的,楊漢才畢竟也還有個做侍郎的從兄,屆時追究起來,自己還是沒個好果子吃!

  畢竟這次捉拿楊漢才,是借用了莫須有的罪名,拷問也還罷了,可要是直接刑訊致死,那就實在說不過去了。

  這特娘的還真是左右為難!

  孫紹宗心下暗罵一聲,臉上卻是擺出副不屑的表情,嗤鼻道:“你這廝倒真是活膩歪了,竟然連陛下都敢胡亂攀誣!”

  既然已經身處嫌疑之地,總也要弄清楚這話的真假才是!

  “攀誣?哈……哈哈哈……”

  楊漢才自喉嚨裡擠出一串乾癟的笑聲,勉力將套著鐵箍的腦袋往前探了探,瞪著兩隻血紅的眼睛道:“你以為我同你說這些話,是為了自己給脫罪?”

  “不!我根本無罪,又何須脫罪?!”

  “若非是我替陛下收集藥引,這大周的江山社稷,就要淪落到閹人之手了!”

  “我今天之所以要告訴你真相,就是想讓你知道,我楊漢才不是什麼大奸大惡之徒,而是大周的功臣,是拯救大周社稷的功臣!”

  “只要能保住大周朝的社稷江山,就算是死,我楊漢才也是死得其所!”

  “哈……哈哈哈……”

  夜宵似的狂笑,混合著鎖鏈嘩啦啦的抖動,在不大的審訊室裡來迴蕩漾著。

  靠~

  孫紹宗最初還以為楊漢才攀扯出皇帝,是想拉大旗作虎皮呢。

  誰曾想這廝竟是找自己誇功來了!

  強忍著一拳砸扁他腦袋的衝動,孫紹宗也忽然仰頭大笑起來,直笑的楊漢才止住了癲狂,狐疑的望向自己。

  孫紹宗這才又不屑道:“且不說陛下絕不會行此殘民之事,就算真有此意,又怎會放著北鎮撫司不用,偏選了你個不入流的小吏主持此事?”

  “如此不合邏輯的胡言亂語,當真是可笑至極!”

  說著,將袍袖一捲,轉身作勢欲走。

  “你不信?你竟然不信?!”

  楊漢才見狀,頓時又激動的掙紮起來,口中更是毫不猶豫的吐露道:“此事是忠順王府的長史牽頭,這難道還能有假不成?!”

  竟然是忠順王府牽的頭?!

  隨著這幾年太上皇的勢力日漸收縮,忠順王的白手套身份,也成了官場上盡人皆知的隱秘。

  不過……

  依照大哥孫紹祖收集的情報,這兩年間,忠順王私下裡為內庫斂財的勾當,都已經逐漸廢止了。

  顯然隨著局勢轉變,他這白手套的身份,也在不斷淡化之中。

  那這駭人聽聞的勾當,究竟是皇帝交代給忠順王的,還是他自作主張,為了獻媚皇帝所為?

  心下盤算著,孫紹宗霍然回身,目光灼灼的盯著楊漢才問:“你這話,可敢同周長史當面對質?!”

  楊漢才一愣,緩緩將視線偏轉了,半響又挪了回來,與孫紹宗對視著,一字一句的道:“莫忘了是誰替孫家平的反,又是誰提拔你們兄弟兩個為官,事到如今,你莫非真要辜負聖恩,壞了江山社稷不成?”

  這特娘冠冕堂皇的,倒好像自己才是十惡不赦之人!

  孫紹宗暗罵一聲,口中卻也是大義凜然:“我大周有心懷黎庶的仁主,有威震四方的雄主,卻絕不會有食人心肝的暴虐之君!”

  說著,卻是再不猶豫,轉身出了刑訊室。

  楊漢才眼瞧著那鐵門重新關閉,蹙眉半晌,忽然又哈哈大笑起來:“孫紹宗,你終究還是膽怯了!哈……哈哈哈……你膽怯了!”

  正笑著,就見吳水根推門進來,二話不說先取了銅壓舌,嚴嚴實實的塞進了他嘴裡,然後抿著嘴唇柔聲道:“楊大人既然不肯說實話,那咱們就接著來——不用著急,時間還有的是呢。”

  楊漢才拚命的掙扎,卻哪裡掙脫的開?

  話分兩頭。

  卻說孫紹宗討要了旁邊‘聽室’的鑰匙,又命吳水根堵住楊漢才的嘴,繼續動用酷刑之後,這才沉著臉到了‘聽室’之中。

  尋了張高背椅重重的坐了,他心下便又開始天人交戰起來。

  根據楊漢才方才的說辭判斷,忠順王府涉及此案,基本上是板上釘釘了。

  可這到底是皇帝的意思,還是忠順王自作主張,一時卻還難以斷定。

  其實剛剛在審訊室時,他也還有許多細節想問清楚,可是又怕知道的太多,會陷入更大的危機之中。

  可這情報不夠,又委實讓他難以做出決斷來。

  正左右為難之際,就聽外面忽然嘈雜起來,孫紹宗眉頭一皺,推門向外觀瞧,卻原是一群幫廚的傭人,手提肩抗的送來許多吃食。

  居中引路的,正是那獄典吏王彪——他旁邊還有個妖嬈婦人,卻是吳水根的老婆許氏。

  見到孫紹宗自聽室裡出來,王彪下意識的挪開幾步,卻更顯出做賊心虛的樣子,顯然這一晚上的功夫,他便與許氏有了‘瓜葛’。

  吳水根都沒把自家婆娘如何,孫紹宗自也懶得理會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反是那許多酒菜,吸引了他的目光。

  用下巴一點,狐疑道:“你們獄中的伙食,一向都是如此豐盛?”

  “怎麼可能呢!”

  王彪忙笑著答道:“這不是萬歲爺有喜麼?一早上就傳了恩典,京中各處囚徒皆有加餐。”

  嘖~

  怪不得那楊漢才以功臣自居呢,感情是因為這個漏了風聲。

  孫紹宗暗道一聲晦氣,順勢取了八人份的飯菜,回聽室裡伴著楊漢才的痛苦悶哼,好一通胡吃海塞。

  等填飽了肚子,他也終於下定了決心:甭管此事是真是假,都先當作沒聽過一樣,照常去宮裡遞牌子覲見。

  屆時先不漏痕跡的試探一下,看皇帝是什麼反映,再決定今後該如何行事!
Babcorn 發表於 2018-9-8 21:01
第695章 覲見【上】

  太祖臨朝時,文武官員進出皇宮,都是走東華門,至文華殿覲見。

  後來輪到太上皇主政,因偏愛位於皇宮西南的武英殿,於是文武大臣進出的所在,就又改成了西華門。

  廣德帝登基之後,原本也一直沿用太上皇的規矩,直到前年夏天,才又恢復了走東華門的‘祖制’。

  不過他也並未把接見大臣們的辦公地點點,搬回最初的文華殿中,而是改在了乾清宮御書房。

  當然了,這也只是名義上罷了。

  實際上因為廣德帝‘常年奮鬥’在景仁宮中,所以這裡才是他接待外臣最多的地方。

  去年春天甚至還專門為此,在景仁宮裡新起了一座暖閣。

  閒話少提。

  卻說孫紹宗出了大理寺,又圍著皇城根兒繞了一大圈,這才到了東華門外。

  遞上大理寺少卿的私鑑腰牌,很快就被當值的侍衛,引到了奉先門附近。

  將早就準備好的奏章,交給內侍太監轉呈,孫紹宗又在對方的示意下,去了旁邊一座無名廳堂中侯見。

  這座大廳十分的狹長,兩側擺滿了四出頭的官帽椅,內中並無什麼明顯的界限,可這一眼望過去,卻又是涇渭分明。

  青綠、靛藍、朱紅,自外至裡幾乎不見一絲混雜。

  之所以要加上‘幾乎’二字,是因為這裡面還真有‘踰越’了官職尊卑的存在,而且還是孫紹宗的熟人。

  “二郎!”

  剛跨過門檻,就見最上首一個藍袍官員,喜形於色的迎了出來,惹得左右官吏紛紛側目。

  緊隨其後的,卻竟是個身穿常服的圓臉少年。

  “璉二哥?寶兄弟?”

  孫紹宗不覺詫異道:“你們怎得還侯在這裡?”

  謝恩又不比遞牌子覲見,有著嚴格的時間規定——更何況這還不是尋常的謝恩,按理說賈府眾人一早就該進宮才是,怎得竟耽擱到這等時候。

  “這個……”

  賈璉聽孫紹宗問起這話,當下那敷了粉的臉上就露出些訕訕來,倒是一旁的賈寶玉應對還算得體,笑著向正北方拱手道:“天家無私,陛下自該先緊著國家大事處置。”

  看來皇帝並沒有因為老來得子,就歡喜的昏了頭腦。

  “這倒是我想岔了。”

  孫紹宗順勢一點頭,越過眾人到了最上首端坐的賈赦面前,拱手見禮道:“見過世叔。”

  “嗯。”

  賈赦近幾年多承女兒、女婿‘孝敬’,對孫家向來甚是親熱,今兒卻是一反常態,面對孫紹宗的見禮,大刺刺的‘嗯’了聲,竟連頭都沒點一下。

  嘖~

  這小人得志的嘴臉。

  幸虧賈元春不是他的女兒,只是他的侄女,否則還不定張狂成什麼模樣呢。

  眼見於此,孫紹宗自然也懶得再搭理他,逕自在第四排選了張椅子坐定,一邊斜眼打量在場的官員,一面隨口同賈璉、賈寶玉閒扯著。

  而賈璉瞧他這不卑不亢的一坐,氣勢儼然不怒自威,同自家那撅著鼻孔、愣充二五八萬的老爹,簡直是天地之別。

  心下頓時酥軟的不行,直恨不能托生成禽獸,貼在孫紹宗的官袍上。

  好容易忍住沒露了行藏,他卻又忍不住提醒道:“二郎,昨晚上哥哥和你商量的事兒,你可千萬別忘了。”

  這還鍥而不捨了!

  孫紹宗心下無語,眼見賈寶玉滿臉好奇,似乎想追問究竟是什麼事兒,忙提醒道:“這畢竟是在宮中,咱們還是謹言慎行的好,也免得攪擾到旁人。”

  他這麼一說,兄弟二人自不好再多話,只得各自坐回了原處,眼觀鼻鼻觀心的想著心事。

  過不多時,一名小太監匆匆而來,堂上眾多官員都禁不住直起身子,滿含期盼的望了過去。

  那小太監四下里一掃,最後卻把目光落在了孫紹宗身上,尖著嗓子道:“陛下口諭,召大理寺左少卿孫紹宗覲見~!”

  在眾人豔羨的目光中,孫紹宗從容起身,先向沉著臉的賈赦告了聲罪,這才跟著那小太監離席而去。

  一路無話。

  眼見到了景仁宮左近,迎面卻又撞上一張熟面孔——卻是當初的景仁宮奉御,如今的大內採買總管太監李順誠。

  “呦~這不是孫大人麼!”

  不等孫紹宗如何動作,那李順誠卻先誇張的叫了起來。

  隨即緊走幾步來到近前,伸手在孫紹宗的胳膊上拍了拍,口中笑道:“打從你奉旨出征之後,咱們可是有日子沒見了,如今這春風得意馬蹄疾的,怕是把老朋友都忘光了吧?”

  其實真要說起來,他這嘴臉才真是春風得意。

  孫紹宗也是一笑,卻不肯在宮中與其太過親密,只壓低嗓子道:“您這就是取笑我了,莫說孫某現在還只是個少卿,就算做了廷尉,又如何比得您李大總管,能時時聆聽陛下聖訓?”

  李順誠哈哈一笑,似也覺察出,此地不是攀交情的所在,於是也壓低嗓子道:“晚上我做東,咱們且去消遣、消遣。”

  說著,順勢讓開了去路:“孫大人請吧。”

  其實以孫紹宗的本意,倒並不想與這些大宦官走的太近。

  只是他之前已經應允了,要替夏金桂說合一二,如今機會找上門來,自不好再做推脫。

  於是順水推舟的定了點頭,然後隨著那引路的小太監,進到了景仁宮中。

  在暖閣門外又稍候了片刻,孫紹宗才終於見到了廣德帝。

  “微臣孫紹宗,叩見陛下。”

  “起來吧。”

  廣德帝將手中的茶杯放回御案上,卻並不急著問明來意,反而慢條斯理的點評道:“你那哥哥前幾日所奏捷報,已經得了當地官員的驗證。”

  “說起來,雖不過是擊潰了幾百散兵游勇,與你在湖廣立下的功勞,差之甚遠。”

  “但你在南邊兒打的哪幾仗,實在太過弄險,也過於依仗個人武勇。”

  “若只是剿匪,十個孫紹祖也未必及得上你,可若是兩國交鋒戰陣攻伐,你卻遠不如你這哥哥穩妥。”

  這豁出命來平叛,倒還落了不是。

  孫紹宗心下腹誹著,卻也知道自己在五溪州那幾仗,的確是靠著武勇與行險,才立下了以寡凌眾奇功。

  再說了,這誇的反正是自家哥哥,又有什麼好爭的?

  因而他立刻躬身道:“陛下教訓的是,臣不過是逞血氣之勇,論領兵打仗的本領,遠不及家兄萬一。”

  “你能有這份清醒就好。”

  廣德帝點點頭,隨即卻又道:“不過你事後處置蠻人的方略,倒是頗為妥貼,勉強稱得起能臣二字。”

  “臣愧不敢當!”

  “當不當得,要看湖廣百姓怎麼說。”

  廣德帝說到這裡,從桌子上拿起份奏章,衝著孫紹宗搖了幾搖:“你在奏章裡言說,要立那殺叔的張安為萬民表率,這卻是什麼道理?”

  終於說到正題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9-8 21:38
第696章 覲見【中】

  聽皇帝終於問起了正事兒,孫紹宗忙躬身道:“陛下,將士們遠征在外,家中妻兒卻被人肆意折辱,這等事情若是傳揚開來,必然會挫傷軍心士氣。”

  “偏那張安糊塗,又已然在獄中自盡,即便朝廷安撫其家眷,怕也難免有人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因而……”

  說到這裡,孫紹宗忍不住稍稍遲疑了一下,這才繼續道:“因而臣以為,不妨將其與另一樁案子併案處置。”

  “另一樁案子?什麼案子?”

  “陛下,臣那日聽聞張安吃了官司,便去張家探問究竟,卻無意間在張彪家中發現許多蹊蹺……”

  孫紹宗將當初在張彪家中,發現的種種異常,簡短節要的說了一遍,又將暗中追查過程中,王保長、魏守根同日被人毒殺的事情娓娓道來。

  最後總結道:“臣眼下雖還沒有切實的證據,但從種種跡象來看,張彪與人合謀殘害少年乞兒一事,應該不會有假!”

  說完之後,孫紹宗就支起耳朵,想要看皇帝對此如何應對。

  結果等了半晌,卻只聽到三個平淡無奇的字眼:“說下去。”

  想要揣摩上意,果然沒那麼容易!

  從這方面考慮的話,或許太子順利登基,對大臣們來說反倒是一樁好事——至少這貨是個好揣度、好糊弄的主兒。

  心下雖然腹誹著,孫紹宗嘴上自然不敢怠慢分毫,忙繼續道:“以臣之見,不妨先將張吳氏受辱一事按下不表,全力追查張彪虐殺少年乞兒的案子。”

  “等到此案真相大白,即可對外宣稱,張安是發現了張彪的所作所為,出於義憤才失手殺了張彪。”

  “事後張彪雖不曾後悔為民除害,但以侄殺叔畢竟是違逆人倫,為全忠孝,就在獄中自盡而死。”

  寥寥幾句,就將張安殺叔一案的動機,從私仇轉為了公憤,而張安不堪受辱而自盡的行為,也成了‘忠孝兩全’之舉。

  這樣做,既能避免軍中袍澤兔死狐悲物傷其類,也能順勢立下一個‘忠孝仁義’的表率,可說惠而不費一舉兩得。

  然而回應孫紹宗的,卻是一句冷森森的反問:“孫紹宗,你如今身居何職?”

  這明知故問的……

  孫紹宗心下咯噔一聲,隱隱覺察出自己疏忽了些什麼,可此時卻也容不得多想,忙恭聲道:“蒙陛下隆恩,微臣剛剛出任大理寺左少卿一職。”

  砰~

  廣德帝一把拍在御案上,勃然怒斥道:“大理寺是什麼所在?天下綱紀之總憲,朝廷法度之表率!朕讓你到大理寺任職,是希望你能夠正本清源,重現當日許泰在任時的盛景!”

  “似你這般工於權謀機變,即便對時局稍有裨益,卻又把綱紀法度置於何地?!”

  此前孫紹宗幾次覲見,廣德帝都是和顏悅色的模樣,如今冷不丁咆哮起來,直唬的孫紹宗後背一涼,忙屈膝跪伏於地。

  口中顫聲道:“微臣……微臣有負聖恩!”

  一邊說著,一邊藉著袍袖的遮掩,反手往眼眶裡亂扣。

  廣德帝目視著匍匐在御案前的孫撒後總,依舊是聲色俱厲:“你辜負的不是朕,是這天下的百姓,是那‘青天神斷’的名聲!”

  “若旁人說出此番言論,朕雖未必賞識,卻也不至於動怒——可這話從你、從一個大理寺少卿口中說出來,朕卻是失望至極!”

  “陛下!”

  孫紹宗一個響頭磕在地上,繼而失態的仰起頭來,淚流滿面的羞愧道:“臣糊塗昏聵,竟……竟不識陛下一片苦心,還請陛下重重降罪!”

  說著,又重新匍匐於地。

  然而他心下琢磨的卻是:自己這回的確是犯了忌諱,可皇帝這般雷霆震怒的,卻似乎有些過頭了。

  難道說……

  皇帝是因為自己查到了‘童男童女’的案子,所以情緒有些失控?

  而廣德帝方才見他痛哭流涕的模樣,卻哪知道他是臨時扣弄出來的?

  “唉。”

  自覺火候差不多了,就在那御案後嘆了口氣:“你畢竟年輕識淺,一時糊塗也在所難免,幸喜你未曾私下行事,而是先稟報給了朕,不至於一錯到底。”

  說到這裡頓了頓,然後又道:“這次便先罰俸一月以儆傚尤,若有再犯,朕定不輕饒!”

  “陛下!”

  孫紹宗‘動情’的呼喊了一聲,以頭搶地道:“臣必然深以為戒,若有再犯,不用陛下懲處,臣也無顏苟活於世!”

  “你能有此覺悟,倒也不枉朕多費口舌。”

  廣德帝口中說著,卻是起身繞過御案,親自將孫紹宗從地上扶了起來,動情道:“朕要的是能臣幹吏,卻不是善於權謀機變的佞臣滑吏!”

  “陛下~~~!”

  孫紹宗趁著眼淚沒幹,正準備繼續往那苦情戲裡演。

  卻不妨廣德帝轉頭坐回了御案之上,正色道:“大理寺左少卿孫紹宗接旨。”

  這不脫了褲子放屁麼!

  既然是要宣旨,剛才扶起自己來幹嘛?

  孫紹宗心下無語,卻急忙規規矩矩的重新跪倒。

  就聽廣德帝肅然道:“但凡大軍征伐在外,歹人襲擾其眷屬的事情便時有發生,為徹底杜絕此等喪心病狂之舉,著令大理寺自即日起擬定相關律例——此事由你與右少卿李文善總攬,並交由內閣審議。”

  “微臣遵旨!”

  這差事對孫紹宗而言,倒也不怎麼為難,反正有後世的條文可以參照,再加上李文善這個法律專家從旁協助……

  “另,魏守根、王保長被毒殺一案,轉由大理寺偵辦,限期一月,務必將涉及此案的惡賊一網打盡!”

  這……

  看來八成是忠順王自作主張了!

  當然了,皇帝賊喊捉賊也不是沒有可能。

  孫紹宗心下揣度著,口中仍是一句:“微臣遵旨。”

  “起來說吧。”

  廣德帝語氣和緩了些,等到孫紹宗起身之後,又道:“張安既然死在獄中,過錯便足以抵償,他在湖廣立下的功勞,朕會加倍賞賜給他的妻兒。”

  “臣代張安的家小,叩謝陛下隆恩浩蕩!”

  孫紹宗第四次翻身跪倒,這回倒是情願了許多。

  等到他重新起身之後,廣德帝忽又話鋒一轉,不咸不淡的問:“聽說勇毅伯前日,曾經去過大理寺?”

  不等孫紹宗搭話,廣德帝又自說自話道:“倒也怪不得他心焦,內閣的票擬批下去也有六七日了,不知你可曾查出什麼端倪?”
Babcorn 發表於 2018-9-8 21:38
第697章 覲見【下】

  孫紹宗這幾日間,雖幹了不少‘閒事’,可對於欽命大案,自然也不敢耽擱。

  通過勘察過去的案卷,以及留存的證物、證詞,也大致梳理出了一些算不上絕對,但稱得上是言之有物的新證據。

  此時聽廣德帝動問,他不慌不忙的討了執筆,在角落裡的矮幾上揮毫而就,畫出了一副鐵網山案發現場的地形圖。

  想了想,又在側下方的空白處,補了幾個物證的圖形,最後用硃砂筆,將所有關鍵所在圈注了標識,這才請掌宮太監裘世安捧了,轉呈到皇帝桌前。

  “陛下。”

  孫紹宗重新回到原處,躬身道:“臣整理了之前的案卷,發現經辦官員大多對此案屬於誤殺、還是謀殺爭論不休,因此臣認為首先要查證的就是這一點。”

  “臣為此仔細查驗了所有證詞、證物,終於發現了一些蛛絲馬跡。”

  “那衛若蘭酷愛射獵,家中又不缺財物,自然置備的是好馬好鞍——就連他打獵時用的弓箭,也分成了好幾種款式。”

  “而當日因是去山林中射獵,衛若蘭所攜帶的,是一種特製的三棱箭,長羽、木桿、重簇,以‘穩、准、狠’著稱,射程卻遜色於一般弓箭。”

  “這自然是因為山間林木茂密,射程再遠也難以發揮效果,反不如追求精確穩健——臣當初征討五溪蠻族時,彼等所用的弓箭亦是如此。”

  “而在案發當時,那支箭是穿林而出,射中了二十餘步外的牛公子。”

  “臣命人去勘察過,山路兩側的林木相對較為稀疏,即便深入十數步遠,仍能清楚的看到路上行人。”

  “直到深入林中二十幾步,甚至三十幾步遠,視線才有可能被林木遮掩,看不清路上的狀況。”

  “若說是在林中誤射,這距離起碼也要在五十步開外。”

  “再加上牛公子當時正在下山,箭失射來的角度是自下而上,難度就更大了。”

  “根據臣派人實驗的結果,衛若蘭只有用最大弓力進行拋射,才有可能射中五六十步外的牛公子。”

  “這顯然不合常理!”

  這番分析有理有據,比之前三司會審時,那些憑空揣測的‘動機論’,可是高明多了。

  雖說這其中,難免有之前的官員辨不明行事,所以故意消極怠工的原因。

  但孫紹宗這番深入淺出的推斷,還是得到了廣德帝的稱讚與肯定。

  “如此說來。”

  隨即他順勢問道:“那衛若蘭果然故意射殺了牛家長子?”

  “這卻未必。”

  孫紹宗搖頭道:“微臣在完成這些測試之後,還做了另外一些驗證。”

  “雖說不注重射程,但衛若蘭所用短弓的力道,還是遠超一般的獵弓——而那特製的長翎羽箭,威力也比一般箭失強出不少。”

  “若是在三十步內,以豬肉作靶的話,以衛若蘭的獵弓拉滿射出,入肉當在四寸至五寸——若遇肋骨阻攔,則驟降至兩寸左右。”

  “換算成牛公子較為消瘦的身子,基本上不被肋骨阻攔的話,每一箭都可以透體而出。”

  “偏根據先後三次的驗屍記錄,牛公子所中之箭入肉約為兩寸四分左右,刺破心臟導致身亡,而且並未傷及肋骨。”

  “而要降低到這等傷害,獵弓的力道就要降低到六至七成。”

  “於是就出現了另外一個疑點:若是預謀要射殺牛公子,他又為何不將弓弦拉滿,而是只用了六七分力道?”

  因孫紹宗說的繪聲繪色,廣德帝看著那張地形圖,也禁不住有些入戲。

  聽他說完之後,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口中呢喃道:“若怕失了准頭,只用八九分力道也還有可能,這六七分力道的確不合常理。”

  “陛下聖明。”

  孫紹宗順口拍了個馬屁,又繼續道:“臣發現這個疑點之後,就又命人找來衛家家僕衛榮所用短弓,簡單修繕了一番之後,比照之前進行試驗。”

  “結果正與牛公子的傷勢相仿,滿弓入肉約在兩寸至兩寸五分之間!”

  “如此說來……”

  皇帝聽到這裡,忍不住脫口道:“確如衛若蘭所言,那支箭其實是出自衛榮之手?”

  “陛下。”

  孫紹宗無奈道:“推斷畢竟只是推斷,做不得一錘定音的鐵證,何況時隔兩年,或許其中還有些因素,微臣沒能推演出來,也未嘗可知。”

  廣德帝聽到這裡,臉上卻是終於露出些笑意來,捋著下巴上的鬍鬚,點頭道:“這才是身為大理寺主官,該有的態度——愛卿只管細細查問,不管再有什麼人找上門去,也一概無須理會!”

  這指的自然是牛家,可皇帝卻哪裡曉得,孫紹宗其實早收了衛家的‘賄賂’?

  當下君臣又應答了幾句,廣德帝在那奏章上大筆一揮,由裘世安轉到了孫紹宗手上。

  這卻是皇帝‘送客’之意。

  因此孫紹宗收好了奏章,知趣的躬身倒退了幾步,在門前轉身出了暖閣。

  原本按規矩,是要跟著引路的太監,直接從東華門出宮的。

  只是孫紹宗剛道了聲‘有勞’,那引路太監便忙堆笑道:“李公公方才交代了,讓小的領您過去說話,這約莫也等了一出子了,大人趕緊隨我來吧!”

  說著,卻是引孫紹宗往長廊行去。

  那邊兒是景仁宮的側門,比之正門進出更是方便,不過因暖閣建在正門附近,所以方才走的是正門。

  孫紹宗以前也來過此地,知道沿途也沒什麼忌諱處,因而也沒有多想,就隨著那太監進到了長廊之中。

  眼見一路行來,離著側門已經不遠了,迎面忽然走來個鬼鬼祟祟的小太監,看到孫紹宗二人,當下慌裡慌張的轉頭就走。

  這深宮內院,誰知道其中有什麼貓膩?

  孫紹宗自然是目不斜視,恍如沒看見似的。

  怎奈樹欲靜風不止,那引路的太監見狀,卻是張口就吆喝了一聲:“猴崽子上哪去?給我回來!”

  那小太監也是做賊心虛,本來裝作沒聽見一樣趕緊走人,或者停下來搪塞幾句,這事兒也就晃過去了。

  偏他腳步一頓,僵硬的轉回身,卻下意識用手護住了腹部——而這一護,那袍子下面立刻顯出個小包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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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8章 無根人欲聘清靜女

  這到底是蠢呢,還是故意設下的什麼陰謀?

  反正不管怎麼著,這宮裡的渾水還是少趟為妙!

  孫紹宗心思電轉,忙搶在那引路太監之前,提醒道:“公公,咱們可不好讓李總管久等,就算有什麼要處置的,不妨也先往後壓一壓。”

  聽孫紹宗這般說了,引路太監也生怕他會在李順誠面前告自己的刁狀,於是惡狠狠瞪了那小太監一眼,便引著孫紹宗徑出了景仁宮。

  且不提那小太監逃過一劫,是如何的慶幸不已。

  卻說出了景仁宮之後,看看左右無人,那引路太監立刻壓低嗓音道:“孫大人,方才那廝是榮妃娘娘身邊的。”

  見他話裡有話的樣子,孫紹宗也頓時恍然過來。

  原來這廝也不是多管閒事,而是希圖拿榮妃作筏子,討好今非昔比的賈元春。

  至於孫紹宗,大約是因為同榮國府關係滅密切,所以榮幸的被選為了‘背景板’。

  當然,在這太監心中,多半還覺得方才是在分潤功勞給孫紹宗,卻被他‘不曉事’的攪黃了。

  想明白這些關節,孫紹宗暗暗嗤鼻一聲,心道這些枚卵子的傢伙,賭性倒還不小,這還不知道賈元春肚子裡是男是女呢,就先急著站隊亮屁股。

  總之,經這小小的插曲之後,兩人一前一後重新上路,卻是不多會兒的功夫,就到了一處小小的庭院之中。

  “孫大人。”

  採買總管李順誠早在廳中侯了多時,眼見二人自外面進來,一面迎出來,一面調侃道:“您這聖眷可真不是別人能比的,一般尚書、侍郎進去稟報,也未必能在裡面待上多久。”

  孫紹宗回以苦笑,攤手道:“不過是嘴拙罷了,哪來的什麼聖眷?”

  李順誠又是一陣大笑,也不把孫紹宗往裡迎,逕自往門外一指,道:“走吧,這宮裡也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們出去找個清靜所在,好生說道說道。”

  要說起來,朝臣私下裡結交太監,也是頗為犯忌諱的事兒。

  可眼下朝中幾位大佬,哪個與內廷關係差了?

  更何況孫紹宗不過是大理寺少卿,李順誠也只是主管宮中採買,距離內外勾結、把持朝政,還差了十萬八千里呢。

  因而李順誠也沒太過避諱什麼。

  孫紹宗倒是想避諱來著,可眼下這等情形下,真要來個避嫌,豈不是平白得罪了李順誠?

  更何況他還有事兒,要同李順誠商量呢。

  於是二人結伴出了東華門,一個乘車、一個坐轎,三轉五繞的,就到了一處僻靜的宅院左近。

  沒等二人落腳、下馬,裡面早湧出個沒鬍子的男子,噗通一聲跪倒在轎前,喜不自禁的叫道:“兒子一早就聽見喜鵲在枝頭叫個不停,感情竟是干爹要來——乾爹,您怎得不早讓人知會一聲,好讓兒子到宮門口迎您去?”

  這乾兒子瞧著,怕是未必比李順誠小上幾歲。

  孫紹宗實在看不得那一臉阿諛像,便抬頭打量這宅院的格局。

  瞧著不老小的一片園子,佈局次序卻有些雜亂,也不見幾間坐北朝南的堂屋,顯然不是什麼正經宅邸。

  再看看門匾上‘邃緣’兩個大字,孫紹宗隱約也就猜到,這裡面究竟是做什麼買賣的了。

  誰說太監逛青樓只能發愁的?

  人家非但不發愁,這還當上老闆了呢!

  “原來是孫廷尉當面!”

  這時那‘乾兒子’約莫是得了指點,又湊到孫紹宗面前,獻慇勤道:“您老當初在龍輦上誇功的時候,小侄正好在江南採買,生生給錯過了!這回托乾爹他老人家的福氣,小侄可算是見著世叔尊面了。”

  好嘛~

  這便宜侄子倒比自己大了七八歲的樣子。

  孫紹宗心下無語,卻忽然發現他下巴上,竟隱約還有些沒刮乾淨的胡茬。

  這……

  太監之中,倒也有一部分雄性激素強的,還能長出幾根鬍子來,可這眾人基本都被當成是異類,莫說沒資格伺候宮裡的妃子,就連做個雜役,都容易被人排擠。

  即便李順誠再怎麼特立獨行,也沒必要專門收個‘異類’做乾兒子吧?

  “這是我本家的一個侄子。”

  便在此時,李順誠也走了過來,胳膊肘圈著隻手爐,笑著解釋道:“因瞧著還算孝順,就收在身邊做了乾兒子。”

  原來不是個太監。

  不過方才那尖著嗓子卑躬屈膝的,倒比李順誠瞧著還像太監呢。

  那‘乾兒子’倒也識趣,見孫紹宗似乎並沒有同自己廢話的意思,就連忙前面引路,把二人引進了宅院裡面。

  剛繞過了最前面的小院,就聽得絲竹聲聲,又有人咿咿呀呀的唱著戲詞兒。

  等轉過遊廊,果見前面搭著個戲檯子,幾個身穿戲袍,卻並未塗抹油彩的少女,正在上面一板一眼的唱和著。

  而旁邊吹啦彈唱的女子,論裝扮反比那些唱戲的還鮮亮些,也不知究竟誰是主、誰是輔。

  李順誠用下巴一點,笑道:“都是剛從江南買回來的,倒有近半還沒見客,要不咱麼先瞧瞧?”

  孫紹宗卻哪裡看得上這等庸脂俗粉?

  尤其他對青樓妓館的女子,先天就存了三分蔑視。

  因而立刻搖頭笑道:“我對風塵女子向來沒多大興趣,若是有好酒好菜,倒不妨多拿些出來。”

  “哈哈……”

  李順誠哈哈一笑:“孫大人果然是性情中人,既是如此,咱們且去後面尋個清靜處吃酒。”

  那‘乾兒子’聞言,立刻又前面引路,把二人帶到了一座四層高的閣樓上。

  五六盆銀霜炭四下里擺開,暖洋洋的憑窗望去,滿眼的隆冬蕭瑟,這景緻說不得賞心悅目,卻也是別有一番滋味。

  那‘乾兒子’將一切佈置妥當了,就乖乖的下了樓——這樓上有吊索通著樓下的鈴鐺,若有什麼要吩咐的,直接搖一搖就下面就知道了。

  孫紹宗因而隨口笑道:“總管這乾兒子,倒是乖巧的緊。”

  誰知李順誠卻咧了咧嘴:“再乖巧,他日後供奉的也不是我。”

  說著,他端起酒壺幫孫紹宗斟滿了一杯,嘆了口氣道:“如今指著我做靠山,自是千依百順的,那日我若落魄了,怕都未必能跨的過他家這門檻。”

  不曾想他這春風得意之時,倒還存了幾分清醒。

  只是這話,也只能他自己說,孫紹宗卻是不好品評什麼的。

  正猶豫該怎麼岔開話題,就見李順誠又正色道:“實不相瞞,我這次宴請孫大人,一則是為了敘舊,二來麼,也是想為以後做些打算。”

  這話怎麼個意思?

  莫非是看出自己前途無量,想要提前升級成戰略合作夥伴,以後好內外勾結……

  “孫大人。”

  正想入非非,李順誠忽然把身子往前壓了壓,目光灼灼的盯著他問:“榮國府裡帶髮修行的妙玉尼姑,你應該不陌生吧?”

  咦?

  怎麼一竿子支到妙玉身上了?

  難道說……

  他已經察覺到了,妙玉‘白蓮聖女’的身份?!

  孫紹宗心頭狂跳,卻又聽李順誠道:“前些日子我得了宮中貴人的囑託,去明靜庵還願上香,正巧撞見明靜庵的惠寧師太,與那妙玉尼姑座談經文。”

  “當時我就生出一個念頭,若能同這等妙人結為秦晉之好,我李順誠這輩子也便值了!”

  孫紹宗:“……”
Babcorn 發表於 2018-9-8 21:38
第699章 宮裡宮外【上】

  孫紹宗以往還以為,太監們娶妻養子,只是為了百年後的香火供奉,或是顯示自己與常人無異呢。

  想不到這沒了卵子的,也一樣有‘知好色、而慕少艾’的心思。

  不過他這眼光,可是大大的有問題!

  妙玉論體貌氣質,自然都沒得挑,可她身上卻藏了個天大的秘密,若是嫁了李順誠之後,再被揭發出來……

  皇帝和朝廷恐怕分分鐘,就能腦補出一樁刺王殺駕的大陰謀!

  莫說這李順誠難免腦袋搬家,宮中怕是也要迎來新一波的嚴打了——兩年前的蟹毒案,已經收割了一茬太監宮女。

  屆時就連榮國府上下,乃至於賈元春本人,也會受到不小的波及。

  而自己這做中人的,又哪裡能夠倖免?

  想到這裡,孫紹宗哪敢應承他什麼?

  忙搖頭道:“不是孫某潑冷水,那妙玉一貫的目無餘子,又生就一副烈性,這天底下能降服她的男子,怕是沒有幾個。”

  “更何況她背靠榮國府,非是一般的尼姑可比——這天下的好女子多了,李總管又何必非要執著於她?”

  這話明著是勸說,暗地裡卻頗有些自吹自擂的味道——那妙玉尼姑明顯是對孫紹宗有好感,只是孫二郎不敢觸雷罷了。

  李順誠卻哪知道這裡面的彎彎繞?

  聽孫紹宗說起妙玉的秉性,臉上倒泛出些油亮來,興奮的揉搓著指頭,道:“正是要這般女子,才好替我嚴守門戶,不至於為他人做了嫁衣!”

  “她若肯嫁我,我必然菩薩一般禮敬著,無論是吃齋唸佛,還是扶危濟貧,都由她的性子!就算想繼續住在尼姑庵裡,也一樣由她!”

  嘖~

  聽他這麼一說,尼姑嫁給大太監,倒還真是樁好買賣。

  尼姑們既不用害怕犯了淫戒,又有了穩定的金主靠山。

  而太監們也不用擔心缺了‘支點’,辛辛苦苦娶回來的老婆,會被別人‘撬動’。

  這要是別的尼姑,孫紹宗指不定就答應了。

  可惜啊……

  “唉~”

  孫紹宗嘆了口氣,無奈道:“總管如此情深意切,倒叫我好生為難——罷了,事到如今我也只好同你明說,其實那妙玉與榮國府的寶二爺,互相之間頗為投契。”

  “這眼見的,他一母同胞的姐姐懷了龍種,您偏要去撬他的牆角,這怕是……”

  這話倒也不算冤枉了寶玉,他的確與妙玉頗為投契——實際上榮國府裡的女子,就沒幾個不與他投契的,只不過並非全是男女之情罷了。

  李順誠聽了這話,臉上就有些陰晴不定,默默的端起酒杯,悶了一大口陳釀,忽地展顏笑道:“倒是我痴心妄想了。”

  說著,自顧自又斟了一盅,舉杯道:“多謝孫大人提點,來,你我滿飲一杯!”

  聽這意思,似乎是就此打消了迎娶妙玉的想法。

  可孫紹宗察言觀色,卻發現這廝其實並未徹底死心——若賈元春順利誕下皇子,倒也罷了,若事有不諧,他怕是還要再生事端。

  或許……

  自己應該想法子勸妙玉離開京城?

  心下算計著,孫紹宗面上顯出些訕訕之色,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咋著舌頭道:“總管別忙著謝我,其實我這裡也正有一事相求。”

  李順誠聞言,並未急著大包大攬,反笑道:“孫大人如今聖眷正隆,卻有什麼事情,能求到咱家身上?”

  方才還‘我、我’的,這一提起要幫忙來,立刻變成了‘咱家’。

  “倒也不是什麼大事兒。”

  孫紹宗道:“月前返京時路過金陵,宗家幾個堂哥特地交代了,說是同京中什麼桂花夏家有些買賣、交情,讓我在京中多多照應著些。”

  說到這裡,孫紹宗兩手一攤,無奈道:“頭一回見幾個哥哥,這點小事總不能不應承。”

  李順誠一聽這話,立刻曉得是夏家托關係,找到了孫紹宗這裡。

  只所以不挑明夏家受到的打壓,自然是預先留有餘地,不至於為了旁人撕破臉去——至於什麼金陵親戚云云,怕都是隨口找的由頭。

  按理說孫紹宗勢頭正盛,又和太子、賢德妃皆有勾連,此時賣個人情給他,可說是大有好處。

  不過……

  李順誠這次能出任採買總管,乃是多虧了忠順王美言。

  而他刻意為難夏家,正是故意想引出背後的北靜王妃,折一折衛氏的面子,好向忠順王表功獻媚。

  這眼見魚餌已經撒下去了,突然間半途而廢……

  蹬蹬蹬~

  正左右為難之際,忽聽下面樓梯響動,接著就傳來自家乾兒子的呼喊聲:“孫大人、孫大人,宮裡剛剛傳了消息來,萬歲爺賞了令嫂三品誥命,尊侄也得了個六品出身!”

  之前皇帝早就提及了便宜大哥的功勞,此時頒下賞賜倒也不顯突兀。

  因而孫紹宗倒還淡定,只是露出幾分矜持的笑意。

  倒是李順誠聞言為之一震,忙追問孫紹祖的妻兒因何受賞。

  待得知是在關外立下戰功之後,他心中頓時又多出些砝碼來。

  再加上直到如今,他也還沒向忠順王稟報過此事,如今半途而廢,雖少了獻媚立功的機會,卻也不至於惡了王爺。

  於是李順誠哈哈笑道:“這大喜的日子,咱家也便添個綵頭——孫大人儘管轉告那桂花夏家,有我李順誠一日在,就不會少了她家的好處!”

  這之後,自是賓主盡歡。

  …………

  與此同時,景仁宮榮妃院中。

  一個小太監戰戰兢兢的跪在客廳正中,原本眉清目秀的瓜子臉,因為左右幾個掌印加成,倒顯得圓潤了不少。

  “娘娘!”

  而剛剛施刑完畢的宮女杜月娥,也噗通一聲,跪在了他身前不遠處:“都是我瞎了眼,竟派這窩囊廢出宮,險些壞了娘娘……”

  “好了!”

  榮妃將宮裝長袖一捲,不耐的打斷了她:“如今說這些廢話有什麼用?姓孫的倒還罷了,不像是個會多管閒事的,可那周德福卻是慣會逢高踩低的。”

  “娘娘。”

  杜月娥抬起頭來,建議道:“那周德福的對食,與奴婢是同年進宮,若是拿些銀子托她幫著說合……”

  “不妥。”

  榮妃斷然否決了杜月娥的主意,搖頭道:“這事兒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若被他拿捏住了,以後咱們哪裡還有安生日子?”

  說著,她起身在二人身前來回踱了幾步,忽然轉頭問道:“讓你帶進宮的東西呢?”

  那俊俏小太監如蒙大赦,忙從懷裡摸出個包袱來。

  正待鼓起如簧之舌,表一表尋找這大尺碼的辛苦,冷不防被榮妃一把奪了過去,又冷聲對杜月娥道:“繼續掌嘴,今兒若不打掉他幾顆牙,就拿你自己的來抵數!”

  說著,將那包袱又裹了一層細綢子,喊了旁的宮女拎著,急匆匆的出了院門。

  她這一走,廳中跪著的兩人,便不自覺的對上了眼神。

  “好姐姐。”

  那清秀小太監強笑道:“你在娘娘面前最有面子,待會兒好生懇求幾句,這事兒也就過去了。”

  說著,又忍不住露出些齷齪嘴臉來,將舌頭往嘴唇上來回勾舔著,嘿嘿笑道:“大不了等這事兒過去,我好生服侍服侍……”

  啪~

  誰知還未等把話說完,杜月娥早一個耳光抽了上來,冷森森盯著他道:“姑奶奶不過是拿你當個夜壺使,你還真以為自己是個男人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9-8 21:38
第700章 宮裡宮外【下】


  夕陽餘暉透過暖閣的門窗,在青石板上匍匐延展著,堪堪爬到御案前,卻忽又化作了一地殘紅。

  與此同時,八名內侍舉著十六支兒臂粗細的牛油蠟燭,悄沒聲的走進了暖閣之中,挨個點亮了每一盞燭台。

  當其中七人躬身退出暖閣時,地上那最後一抹紅暈,也恰恰消弭於無形之中。

  裘世安見有一人單獨留了下來,立刻上前側過腦袋,將耳朵遞了過去。

  那小太監順勢同他耳語了幾句,裘世安點了點頭,隨即把手一揚,讓其也退出了暖閣。

  等重新回到御案左側,裘世安卻並未急著開口,只恭敬的伺候筆墨。

  直到廣德帝批閱完十幾份奏章,略有些疲憊的舒展著筋骨,他這才適時的稟報導:“萬歲爺,下午榮妃去了貴妃娘娘那裡,待了約莫半個時辰才回去。”

  廣德帝似沒聽見一般,舒展完筋骨,便又開始批閱剩餘的奏章。

  約莫又過了半個時辰,才見他自御案後起身,隨口吩咐道:“擺駕,去玉韻院。”

  這玉韻院正是賈元春的居所,一則因她雅愛琴藝,取‘金聲玉韻’之說;二則也暗含著‘御孕’的諧音。

  左右也沒幾步路的功夫,自然用不著大張旗鼓的擺開依仗,之所以點名要‘擺駕玉韻院’,實則是讓人提前通知一聲,好讓賈元春準備接駕。

  然而等到廣德帝走進玉韻院時,卻只有彩嬪抱琴,引著幾個宮女太監出迎。

  廣德帝在院子中央站住了腳,倒負雙手,淡然問道:“德妃何在?”

  “回稟陛下。”

  抱琴忙恭聲應道:“娘娘下午有些乏了,如今正在裡面小憩——因娘娘如今是雙身子,實在經不起折騰,奴婢便自作主張,沒有叫醒娘娘。”

  說著,伏低了身子:“還請陛下責罰。”

  “責罰就不必了,等你家娘娘行了,再找她討賞吧。”

  廣德帝一面說著,一面逕自進到了裡間。

  繞過那門前的屏風,就見賈元春正擁著一席薄被和衣而臥,端莊的五官在燈光下舒展著,倒顯出些平日少見的嫵媚慵懶。

  可惜廣德帝對這海棠春睡的景緻,卻並不怎麼在意,只略略掃了兩眼,就把注意力集中到了賈元春的小腹上。

  幾步到了床前,將略顯乾枯的大手輕輕放了上去,隔著錦被宮裙緩緩摩挲著,唇齒不住張合著,似是在向誰傾訴著什麼,偏又半點聲息也無。

  就在這時,賈元春的身子忽然一顫,隨即就聽她狐疑的喚了一聲:“陛下?您什麼時候來的?”

  說話間,就待翻身坐起。

  廣德帝反手按住了她的肩膀,口中笑道:“朕也才剛到,愛妃既然覺得乏了,直管躺著就是——現在可不比以往,若累著腹中的皇兒,朕可是不依的。”

  賈元春聽了這話,心頭卻是愈發忐忑——皇帝如此期盼皇子,若最後誕下的是個女兒,卻不知眼下的雨露君恩,會否化作雷霆萬道。

  可這潑冷水觸霉頭的話,她終究不敢同皇帝明言,於是柔聲道:“這卻是臣妾失儀了。”

  廣德帝不以為意的一笑,順勢撩起錦被,把手貼在賈元春小腹上,輕聲道:“若能順利誕下皇兒,朕必然立為太子!”

  聲音雖輕,落在賈元春耳中,卻與驚雷無異,一時什麼忐忑、惶恐,全都被這許諾驅散了個乾淨。

  即便以她的城府,也不禁呼吸急促、面顯潮紅。

  為免得君前失儀,賈元春忙指著梳妝台上一個包裹,道:“對了,榮妃妹妹今兒下午誠惶誠恐的,托我將這些東西轉交給萬歲。”

  “給我的?”

  聽說是要轉交給自己的,廣德帝不禁略有些詫異,榮妃的恩寵雖然稍遜於賈元春,可要呈送些東西,又何須假托旁人?

  於是他起身上前,伸手解開了那包袱,卻見裡面五顏六色的,裹著幾件奇形怪狀的小衣。

  “這是何物。”

  廣德帝隨手拿起件杏紅色的,卻見兩個大海碗似的輪廓,用繫帶穿在一處,上面密佈著綴錦花紋、輕紗鏤空,又嵌了不少碎玉琉璃,在燈光下反射著迷離的色彩。

  賈元春趁機起身笑道:“實是女人們貼身的小衣,聽說如今多是風月女子穿用——榮妃妹妹因生的不比旁人,每每有不便之處,於是有人便向她推薦了此物。”

  “哼!”

  廣德帝冷哼一聲,不悅道:“既是娼婦穿用的穢物,宮中怎會有人知道?那多嘴之人,怕也不是什麼善類!”

  嘴裡說著‘娼婦穢物’,手上卻反倒攥的更緊了,目光更是不住的往那包裹裡尋索。

  賈元春笑了笑,並未順著這話往下說,而是道:“榮妃妹妹原是琢磨著,借這東西操演祈子秘方,可等下面人把東西帶回來,才聽說這種胸衣,竟是義忠親王當年所制之物。”

  “怎得又是他?!”

  廣德帝臉色一沉,隨手將那件胸衣丟在地上。

  “榮妃妹妹得知此事,慌的不成樣子,連忙把東西送到了臣妾這裡,求著讓我轉呈給陛下。”

  賈元春說著,趿著繡鞋到了近前,彎腰從地上撿起那胸衣,重新放回包裹之中,這才又笑道:“臣妾倒覺得的榮妃是小題大做了,陛下富有四海、澤庇萬民,偌大一個江山都能包容下,何況是區區幾件褻物?”

  廣德帝方才也是條件反射,此時也覺得有些反應過度。

  他當然不肯自曝其短,於是另尋了由頭冷笑道:“朕自不會同一個‘孤魂野鬼’計較什麼,只是這東西畢竟是娼婦所用之物,榮妃怎敢帶到宮中穿戴?!”

  說到孤魂野鬼時,廣德帝似是想到了什麼,語氣不覺略有些飄忽。

  好在賈元春也並未多想,只是笑道:“臣妾卻聽說,義忠親王府上的妻妾,其實也都習慣穿用此物,倒不是純為青樓女子所制。”

  “竟有此事?”

  廣德帝也不知想起了什麼,目光又不自覺的往那包裹裡瓢,臉上也顯出幾分‘懷念’來。

  “陛下。”

  賈元春見此情景,立刻順水推舟道:“您何不將這些東西,再拿去賜給榮妃妹妹穿用,也省得她提心吊膽不得安生。”

  廣德帝:“這……”

  “反正臣妾現下,也服侍不得陛下。”

  賈元春說著,就將那包裹重新系好了,往廣德帝懷裡一塞,俏皮的調侃道:“榮妃妹妹穿上此物,倒也稱得上是如虎添翼。”

  廣德帝目光閃爍,顯然已經動心了。

  不過他畢竟不是急色的毛頭小子,雖說有些躁動,卻還是把那包裹,放回了梳妝台上。

  然後挽著賈元春道:“些許小事,有什麼好急的?我這裡有還有一樁正事,需要同愛妃商量。”

  等兩人攜手坐回了床上,廣德帝這才繼續言說:“整整兩年的功夫,卻只愛妃一人有了身孕,想是這其中有什麼關隘處,因而朕有意請真人、羅漢們批算命格,重新在宮中遴選幾個好生養的……”

  這話雖沒說完,一代新人換舊人的意思確實顯露無疑。

  而且皇帝顯然也並未將生兒子的重擔,完全放在賈元春一人身上,而是打算繼續廣種福田。

  賈元春鬆了口氣的同時,卻也禁不住略有些失落。

  但以她的城府,自是不會露出半分端倪。

  不過她仍是皺起了眉頭,柔聲道:“萬歲爺膝下單薄,欲求子嗣是理所當然的,臣妾自不會阻撓——只是三位妹也並無什麼錯處,還請陛下千萬不要冷落了她們。”

  “愛妃。”

  廣德帝聞言,立刻攬住了賈元春的肩頭,口中嘖嘖讚道:“這宮中妃嬪雖眾,可除了皇后之外,也只你一人有著母儀天下的氣度。”

  然後他又再次承諾道:“你放心,只要你能誕下龍兒,這太子之位就絕不會落在旁人身上!”

  “陛下!”

  “愛妃!”

  兩人四目相對,說不盡的柔情蜜意。

  然後……

  廣德帝就帶著那一包裹胸衣,去了榮妃處快活。

  賈元春一直將他送出了玉韻院,折回屋裡時,滿面的笑意卻早被愁容所覆蓋。

  她踱步到書架前,從幾本詩集裡抽出一冊,翻開放著便簽的書頁,內中書寫的,卻赫然是白居易的《長恨歌》。

  賈元春伸出春蔥也似的指頭,逐字逐行的掠過,最後停在了詞句末尾處。

  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

  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

  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良久,她長嘆了一聲將那詩集合攏了,撫弄著小腹喃喃自語:“卻不知你給為娘帶來的,究竟是福是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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