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北宋大丈夫 作者:迪巴拉爵士 (連載中)

 
V123210 2018-11-12 22:11:4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44 298829
V123210 發表於 2019-7-14 10:09
第584章 知州豪氣,蘇軾倒霉

    「這個蘇軾還是這般有趣?」

    張方平放下手中的書信,笑道:「陳公弼熬了他許久,可那蘇軾依舊桀驁不馴,這下來信抱怨,說鳳翔府離秦州近,哪日派了蘇軾來讓老夫教導一番……哈哈哈哈!」

    「知州!」

    他正在大笑,外面進來一人,急切的道:「有斥候來報,急事。」

    「讓他進來。」

    張方平的心中一跳,但還是從容的收拾著書信。

    斥候被帶了進來,身上還插著箭矢。

    「知州,西夏來襲……」

    張方平收好書信,問道:「多少人馬?」

    「至少兩萬騎兵。」

    張方平嘆息一聲,說道:「馬上派出信使去告誡那些部族,李諒祚來了,是跟著西夏人走,還是跟著大宋走,讓他們自己看著辦。」

    有人去辦事,張方平帶著人出去,邊走邊說道:「戒備吧,集結起來。」

    有軍士衝了出去,喊道:「敵軍來襲!敵軍來襲!」

    鐘聲沉悶,號聲嗚咽,整個秦州城都在忙碌著。

    一隊隊的軍士集結起來開赴城頭,城門處已經被接管了,那些進城的百姓在奔跑,神色惶然。

    沒有人出城,這個時候出城會被軍士以密諜的罪名幹掉。

    「娘!」

    一個孩子在街上茫然看著左右,他的母親在前方的人群裡,被人群擁著不斷後退。

    這就是戰爭!

    張方平指指孩子,有人過去抱起他,然後朝著他的母親跑去。

    那婦人抱住了自己的孩子,感激零涕的衝著張方平喊道:「多謝知州。」

    張方平喃喃的道:「別謝老夫……若是李諒祚一心要打下秦州,你們就會恨老夫……」

    上了城頭,遠方已經能看到煙塵了。

    「準備……」

    巨大的床弩開始上弦,標槍般的弩箭裝在槽子裡。

    「上城頭!」

    一隊隊刀盾兵小跑著上了城頭。

    「列陣!列陣!」

    轟!

    眾人齊齊跺腳,城頭上一陣肅殺。

    「神威弩……」

    弩手出現了。

    他們在城下開始列陣,並檢查弩弓和弩箭。

    遠方的騎兵就像是線條,隨著距離的拉近,線條漸漸粗壯。

    「是李諒祚!知州,是李諒祚來了!」

    有人認出了旗幟。

    西夏人這是要發狂了嗎?

    張方平喊道:「鎮定!城中糧草堆積如山,箭矢無數,怕什麼?老夫在,怕什麼?」

    他已經五十餘歲了,鬚髮卻只是斑白,看著精力旺盛。

    敵騎不斷逼近,最後在床弩的射程外停住。

    人馬的各種聲音彙集在一起,顯得格外嘈雜。

    敵騎中有人在叫喊,旋即齊聲大喊起來。

    張方平問道:「他們在喊什麼?」

    身邊有人說道:「知州,他們在問降不降。」

    周圍的將士顯得有些緊張,張方平看在眼裡,就淡淡的道:「問問他們,叛逆,可願降嗎?」

    「叛逆,可願降嗎?」

    城頭上的叫喊驟然壓住了西夏人的聲音。

    「叛逆,可願降嗎?」

    「……」

    連續三次叫喊,雙方安靜了下來。

    「知州,敵軍兩萬餘,可不見大批車隊運送輜重,可見在後面還有人馬。」

    張方平淡淡的道:「這是李諒祚第一次出來,他要給那些叛逆打氣,準備好,給他個教訓。」

    他在看著被簇擁著的李諒祚,而李諒祚也在看著他。

    「那是張方平?」

    「是。」

    李諒祚穿著一身銀甲,頭上帶著氈帽,神色從容的道:「此次出擊,主要是和西番決一勝負。當然,若是能拿下秦州,那麼咱們就傾力對付宋人……」

    「是,西番窮困,若是能打下秦州,此次出來就算是賺到了。」

    「秦州城中聽聞糧草堆積如山,刀槍箭矢更是數不勝數……」

    「住口!」

    李諒祚喝住了將領們,說道:「這是在動搖軍心!」

    一群蠢貨,這時候說秦州城裡物資豐富,那些軍士聽了肯定會發憷。

    哎!

    要讀書啊!

    他看著這些將領,覺得有必要請幾個老師來教教他們。

    他看看左右,那些將士們在等待這命令。

    進攻……還是等候?

    不過是一瞬,李諒祚就下了決斷。

    「沖一下,看看宋人的準備。」

    「吹號!」

    號聲長鳴,那些西夏人開始結陣。

    「出擊!出擊!」

    一個將領揮舞長刀呼喊著。

    「出擊!出擊!」

    萬眾歡呼聲中,馬蹄重重的踩踏下去。

    「西夏人進攻了!傾巢出動!」

    張方平聽著這個驚呼,冷冷的道:「叫他閉嘴!」

    一個將領大步過去,一嘴巴就把那個驚叫的軍士給打醒了。

    「神威弩準備。」

    張方平的命令讓人有些困惑。

    「知州,神威弩還是留著攔阻敵軍的後續吧?」

    張方平搖頭道:「李諒祚初次出征,定然不會傾力而為,所以只要咱們堅守,他最終只能退走。上神威弩。」

    這時西夏人突然大吼起來,張方平舉目看去,就見被簇擁著的李諒祚出來了。

    一群鐵甲騎兵護在他的左右,他們並未拿著盾牌,因為在床弩的威力之下,盾牌和紙糊的沒什麼區別。

    「他在冒險,想立威!」

    張方平一拍城磚,喊道:「床弩,準備好。」

    床弩開始瞄準……

    「知州,李諒祚就在那裡轉悠,不大夠得著!」

    李諒祚很狡猾的在射程內外的地方來回轉悠,那些西夏人在歡呼著,為自己的皇帝歡呼。

    張方平冷冷的道:「他的膽子很大嗎?弄他!」

    嘭嘭嘭嘭!

    粗大的弩箭飛了出去,張方平死死的盯住了李諒祚,見他策馬後退,不禁就大笑了起來。

    「膽小如鼠,膽小如鼠,哈哈哈哈!」

    城頭頓時一陣大笑。

    李諒祚這一下算是丟了面子,他冷冷的道:「張方平狡黠,另一邊如何?」

    「陛下,另一邊還得等一刻鐘……」

    李諒祚冷冷的道:「若是可能,進城之後,朕要看到一個活著的張方平。」

    「是。陛下您讓他活,那他想自盡都不能。」

    「咦!動了,宋軍亂了!」

    「怎麼提前了?」

    城頭確實是有些亂,李諒祚含笑道:『準備出擊,牽制他們。』

    牛角號聲中,西夏人開始了奔馳。

    他們長弓在手,在疾馳中依舊能彎弓射箭。

    「知州,那邊有動靜……」

    這裡是西面,相對的東面城牆上,那些宋軍在鼓噪。

    「敵軍聲東擊西!」

    臥槽!

    張方平拔出長劍,昂首道:「這邊亂箭齊發,壓住李諒祚,老夫這便去了。」

    一個小吏攔腰抱著他,喊道:「知州,這邊是西夏人的主力,需要您坐鎮!」

    小吏敢阻攔知州,這在平時是不可能發生的事兒,由此可見在驟然遇敵之後,青州城裡的驚惶。

    坐尼瑪!

    張方平一劍柄敲暈了他,喊道:「跟著老夫來!」

    城頭的將領懵逼了。

    知州,您這叫誰呢?

    是全部跟著您去?那不可能吧,可去多少合適您給個話啊!

    因為是張方平做主,所以大夥兒相互遲疑之下,竟然就坐視著老張一人上馬而去。

    「這個不妥,趕緊……」

    有人剛想派人跟著去,身後卻傳來了尖叫。

    「敵軍進攻……」

    眾人回頭一看,就見無數騎兵在出擊。

    「床弩……」

    嘭嘭嘭嘭!

    巨大的弩箭飛了出去,西夏人都縮在馬背上,祈禱自己不要被弩箭射中。

    一支弩箭從馬脖子上穿了出來,把馬背上的西夏人穿在了一起,人馬瞬間轟然倒地。

    這樣的場景發生了幾次,可對於人多勢眾的西夏人來說,這點損失不算事。

    「神威弩……放!」

    城頭出現了一片黑雲,李諒祚毫不猶豫的舉起了盾牌,身前的侍衛減速,準備給他擋箭。

    黑雲落下,製造了一個空白地帶。

    李諒祚身邊的侍衛已經換人了,原先那個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被弩箭射中,然後落馬被踩成了肉泥。

    宋人的弩弓厲害啊!

    李諒祚喊道:「進城要搶奪弩弓!」

    西夏也有工匠,可手藝卻比不過大宋這邊。

    所以他希望能繳獲足夠多的弩弓,然後反手一擊,橫掃河東路。

    「陛下,敵軍未動!」

    什麼?

    李諒祚抬頭看去,只見城頭上依舊是密密麻麻的宋軍,不禁就納悶了。

    東邊遭遇突襲,張方平竟然不抽調人手去增援嗎?

    他不知道,張方平不是沒想過帶人去增援,而是忘記了說人數,所以最後尷尬的孤身前往。

    城中的軍民都緊張的等待著消息,當聽到急促的馬蹄聲,都不禁趴在門縫那裡往外看。

    「打開窗戶!」

    窗戶被打開,那些百姓看到張方平孤騎而來,不禁讚道:「知州竟然這般武勇,豪氣!」

    「知州豪氣!」

    「知州豪氣!」

    一陣歡呼聲中,城中的士氣漸漸上升。

    那些巡街的軍士站在兩邊,舉刀致意。

    「知州威武!」

    「知州威武!」

    張方平策馬疾馳,心中卻有苦說不出!

    剛才老夫竟然忘記了說人數,這下……一個人怎麼去增援?

    他在馬背上回頭看去,就見身後空蕩蕩的,心馬上就涼了半截。

    真的沒人來?

    他硬著頭皮衝到了城東,城下有人接應。

    「知州,援軍呢?」

    「沒有!」

    城西那邊已經開戰了,援軍個屁!

    他剛說沒有,後面就傳來了震動,回頭一看,一排排步卒正狂奔而來。

    「趕緊扶老夫上去。」

    兩個軍士架著張方平衝了上去。

    一上城頭,就見遠方出現了烏壓壓的一片黑雲。

    黑雲就是騎兵。

    「那麼多?」

    張方平極目看去,覺得不對。

    還早著呢,怎麼就先鼓噪起來了?

    「知州您看……」

    張方平低頭,就見到了城下的奇葩一幕。

    城下有五個人,三個宋人是兩名軍士加一個文官,可文官被俘。西夏人是兩個軍士,一人被俘。

    此刻兩個宋軍長刀出鞘,一人把長刀架在西夏人的脖子上,一人衝著對面的西夏人說道:「趕緊放了蘇判官!」

    蘇軾站在那裡強作鎮定,身後的西夏人一手抓住他的後襟,一手把刀擱在他的肩膀上。

    大宋的文官都是傻卵!

    這是西夏人的經驗,所以這個西夏軍士很是放鬆。

    「******」

    他大聲的吼叫著,對面的宋軍恰好知道點西夏話,就說道:「蘇判官,他說兩邊一起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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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5章 蘇判官,好刀法

    蘇軾這輩子算是比較順風順水,在他的印象裡,好像就沒有遇到什麼難事。

    人在某個領域是大佬,自信心就會高漲。

    可再高漲的自信心在面臨危機時依舊不夠看。

    脖子上的長刀冰冷,蘇軾的眼珠子轉了一下,說道:「告訴他,有話好說……城頭上的弩弓在瞄著呢,小心把他弄死。」

    這兩個軍士的任務就是護送他來秦州,可倒霉催的都看到秦州了,竟然遇到了這兩個西夏人。

    一番打鬥後,雙方各自都有了人質。

    可這邊的人質卻更值錢一些。

    那個西夏人搖頭說了一通,宋軍軍士翻譯道:「說讓咱們先放入。」

    這是有恃無恐啊!

    蘇軾此刻最後悔的就是在汴梁時沒跟著沈安他們好生操練,否則今日哪裡會遭遇危機?

    遠方的馬蹄聲越來越清晰,再不脫身,他這輩子大抵就得去西夏過了。

    李諒祚一旦知道他是大宋最新崛起的天才蘇軾,馬上就會把他帶回興慶府,然後令他每日作詞取樂。

    格老子,不得行啊!

    蘇軾覺得自己寧可給不喜歡的王雱作詞,也不肯去搭理李諒祚。

    他的腦子轉動了幾下,想起沈安幾次說過西夏人窮,就干咳一聲,右手抖動了一下,十多枚銅錢就掉了下來。

    他感覺身後的西夏人動了一下,心中不禁狂喜。

    哥弄死你!

    他剛想反擊,就聽城頭上有人喊道:「下面是誰?」

    那西夏人馬上就集中了注意力,一刀柄把蘇軾的腦袋敲起了一個包。

    臥槽尼瑪!

    是哪個蠢貨在問話?

    蘇軾忍不住破口大罵:「問個屁!某是蘇軾!」

    他覺得自己的名聲應當不小,上面肯定有人聽過。

    是的,上面是有人聽過,而且馬上就回覆了。

    「老夫張方平。」

    蘇軾想死。

    我竟然罵了張方平?

    身後的西夏人用力一拖,蘇軾就踉踉蹌蹌的往後退。

    這是要把他拖回去。

    可一旦被拖過去,蘇軾就算是徹底的玩完了。

    關鍵時刻,蘇軾指著城頭喝道:「那是誰?」

    人會條件反射。

    比如說一群人站在高樓下往上面看,路過的人就會跟著做,沒誰能避免。

    那西夏人就抬頭了,然後反應慢了一瞬。

    蘇軾右手一肘打在身後西夏人的肋骨之上。

    沈安曾經說過,男人最怕被打擊的部位很多,第一是傢伙事,第二是肋部。

    肋部被重擊容易岔氣。

    他身後的西夏人就岔氣了,一瞬間失去了反應能力。

    這一番變化兔起鶻落,前方的兩個宋軍軍士不禁大喜,其中一人揮刀,俘虜人頭掉落的同時,另一人喊道:「蘇判官快跑!」

    城頭上的張方平已經下令了:「開城門,接他們進來。」

    身邊有人說道:「知州,敵軍接近了。」

    幾千敵騎正在不斷加速,要不了多久,他們將會兵臨城下。

    關鍵是他們竟然帶著木梯,可見是準備來偷襲攻城的。

    張方平回身一巴掌,喝道:「開門!」

    有人喊道:「知州有令,開城門,接應他們進來。」

    下面的城門在緩緩打開,只需要開一條縫隙即可。

    「蘇判官,快走!」

    兩個宋軍都上馬了,可蘇軾竟然轉身一腳,那西夏人被踢到了傢伙事,慘嚎一聲就跪在了地上。

    嗆啷!

    蘇軾拔刀的速度不錯,這是他在看到沈安堅持不懈的練習拔刀、揮刀之後,覺得動作很是瀟灑,這才跟著學了許久。

    他拔刀的動作很快很瀟灑,揮刀的動作也不差。

    噗!

    可這一刀卻沒砍在脖子上,而是砍在了臉側。

    蘇軾愣住了,在他的想像裡,這一刀就該梟首的。

    人頭不見,卻砍掉了對方的半張臉。

    「子瞻,趕緊進來!」

    「蘇判官,敵軍來了。」

    蘇軾抬頭,就見遠處那些敵騎凶神惡煞的來了。

    臥槽!

    他拔出長刀,順手一拖,然後轉身就跑。

    「好刀法!」

    城門外面的兩個軍士大聲叫好,蘇軾不明所以,一陣狂奔就衝進了城中。

    他被帶著上了城頭,張方平欣慰的道:「公弼才來信說派你來秦州公幹,你竟然來的這般快,果然夠勤奮……」

    蘇軾拱手道:「下官……僥倖。」

    他現在身體有些發軟,若非是一口氣堅持著,估摸著會癱坐在地上。

    一個官員在張方平的身邊低聲道:「知州,那信使路上生病……耽誤了五日。」

    尼瑪!這蘇軾和信使幾乎是同時出發,信使在路上耽誤了五日,可依舊先他而到。

    您竟然說他勤奮……

    羞煞人了啊!

    張方平的老臉一紅,可對蘇軾的欣賞卻讓他忽略了這個。

    「當年老夫在益州時,你爹爹帶著你們來訪,那時候的你跳脫,但那聰慧卻讓人咂舌,如今果然是長進了。」

    蘇軾恭謹的道:「當年家父想讓下官兄弟在蜀中應試,是您寫信給歐陽公舉薦,並給了盤纏,這才有下官的今日,不勝感激。」

    他鄭重躬身道謝。

    益州就在後世的四川,蘇家在眉山,也就是一個地方。

    「敵軍來了。」

    一聲叫喊打斷了這次寒暄。

    蘇軾靠近城牆,就見那些敵騎已經接近了,正在減速。

    突襲失敗!

    「知州,他們是想突襲。可惜被蘇判官給撞破了。」

    張方平點頭讚道:「子瞻果然有勇有謀。」

    蘇軾覺得自己的臉皮不薄,可依舊紅了。

    他是誤打誤撞的遭遇了敵騎,然後引發了東城這邊的戒備,讓敵軍的突襲計畫失敗了。

    張方平冷冷的看著敵騎減速,知道這是決定士氣的時刻,就說道:「子瞻你先前的那一刀極好。這是和誰學的刀法?」

    「和沈安。」

    他探頭出去看了一眼,就見先前被自己一刀砍在臉上的敵軍已經倒在地上沒了動靜,而傷口竟然是在脖頸那裡。

    護送他的軍士讚道:「蘇判官您臨走的那一刀只是一拖,恰到好處的割斷了他的咽喉,多一分會重,少一分會不致命,果然是好刀法。」

    蘇軾一怔,下意識的道:「只是運氣。」

    「學會謙遜了?好事。」

    張方平欣慰的道:「陳公弼說你太過驕傲,要敲打敲打才行,讓老夫也伸手管教一番。可今日一見,老夫才知道公弼錯了。」

    他拍拍蘇軾的肩膀說道:「這等謙遜的年輕人,哪裡需要敲打。」

    蘇軾強笑了一下,心想我就是運氣啊!

    長刀太重了些,於是就下墜,而恰好此時他拖刀,一拖就正好拉斷了敵軍的咽喉。

    「敵軍開始後撤了!」

    這裡的敵軍不過是三千餘人,用來攻打秦州城就是個笑話。

    「走,去西城看看。」

    蘇軾跟著張方平趕回了西城,剛到城下,就聽城頭喊道:「防箭矢……」

    隨行的軍士一把把蘇軾按在了城下。

    一波箭矢越過城頭,然後栽了下來。蘇軾計算了一下,若是剛才他不蹲著,怕是上半身會變成刺蝟。

    對面蹲著的張方平笑道:「竟然是奔射?可見這裡是佯攻,東城偷襲才是李諒祚的手段。此次偷襲失敗,他定然會撤退,子瞻,你立功了。」

    蘇軾歡喜的道:「如此可能出城追擊?」

    這是個沒見識過戰陣的年輕人,一個軍士說道:「蘇判官,咱們的騎兵少,出城會被纏住,到時候不是追擊,而是要被破城了。」

    就城中的那點騎兵,若是出擊,那只有被追殺的命。

    蘇軾這個戰爭小白尷尬了。

    「上去!」

    張方平等到了箭矢的空隙,貓著腰就往城上跑。

    蘇軾靜靜的跟在他的身後,卻發現自己壓根沒老張矯健。

    他想起了從汴梁出發前沈安的交代,讓他每日聞雞起舞,莫要在醇酒美人中熬骨髓。

    許久沒操練了吧?

    蘇軾帶著這個念頭沖上了城頭。

    「趴下!」

    身後一個軍士奮力飛撲過來,把蘇軾壓在了身下。

    蘇軾被重重的撲倒在城頭,渾身摔的劇痛。他正準備發怒時,箭雨來了。

    「這是奔射!留心!各自躲避!」

    蘇軾奮力推開身上的軍士,躺在地上剛喘息一下,就覺得不對。

    他摸了一下脖頸,把手拿到眼前一看,不禁有些暈。

    「他受傷了!」

    一個軍士撲過來,蘇軾抬頭看去,才發現剛被自己掀開的軍士肩部中箭,正在齜牙咧嘴的往下面爬。

    他是為了救我!

    瞬間蘇軾就內疚了。

    「某背你下去!」

    此刻的蘇軾還是一張白紙,他本能的覺得自己虧欠了這個軍士。

    他搶過去,一把抱起了軍士就往下面跑。

    張方平在看著,很是欣慰。

    「誰說子瞻倨傲的?讓他來看看。」張方平讚道:「勇敢,還知道感恩,多好的一個年輕人啊!」

    轉眼間蘇軾又沖了上來,他從城垛間往外探頭看去,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兩萬餘騎兵有多少?

    觸目之處都是!

    無數騎兵在視線內開始列陣,然後一波波的衝向城頭。

    「箭矢!」

    那些西夏人就像是海水,瘋狂的撲向了城牆,在接近城牆時,他們舉起長弓拋射。

    箭矢飛了上來,蘇軾趕緊低頭,等箭矢過後,身後傳來了倒霉鬼的慘叫。

    他再次探頭出去,就見第二波騎兵已經來了。

    張方平蹲在城頭上,看著箭雨一波波的襲來,就怒道:「神威弩何在?」

    有將領喊道:「知州,敵軍還未攀附攻城……」

    「攻個屁!」

    蟻附攻城是不得已而為之的手段,李諒祚剛上位沒多久,哪裡敢攻打有了準備的秦州?

    張方平用力的揮手,喊道:「放箭,馬上放箭,弄死李諒祚!」

    那邊的將領一怔,想再勸一句,可張方平的眼中全是煞氣,他再敢嗶嗶,說不得就要被當場拿來開刀。

    「弩箭……放!」

    一直在憋屈等待命令的弩手們馬上就精神了,他們舉著弩弓斜對著城頭上空,然後扣動弩機。

    嘭嘭嘭嘭!

    黑雲沖上了城頭,然後一頭紮了下去。

    ……
V123210 發表於 2019-7-14 10:10
第586章 蘇軾立功

    李諒祚已經激動了。

    這是他第一次親歷戰陣。作為年輕的帝王,他現在面臨著諸多挑戰,而最大的挑戰就來自於內部。

    那些權貴們各自抱團,對他的上台冷漠以對。興慶府最近的氣氛不大好,李諒祚感到了些不對勁,於是就以大宋不開榷場為由,率領軍隊出擊。

    這是他第一次出征,他希望能取得成績。

    所以他冒險抵近城下,在仔細觀察著宋軍的反應。

    「……要準備好……」

    「陛下!」

    他剛想讓人準備試探攻城,城頭的一波弩箭就下來了。

    兩個侍衛飛撲過來,擋在了他的身前,旋即就被弩箭釘死。

    先前神威弩發射了一輪,但後面一直沒動靜,怎麼弄都沒動靜。西夏人不知道這是為了什麼,但能減少威脅自然是好事,於是他們就肆無忌憚的開始了奔射。

    可現在神威弩發威了!

    無數弩箭在周圍肆虐,剛才還在得意洋洋奔射的西夏騎兵們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撤離這裡!」

    「撤退!」

    將領們顯示出了較高的素養,瞬間就帶著麾下後撤。

    李諒祚也在後撤,他伏在馬背上,第一次覺得戰陣是如此的恐懼。

    但他很興奮。

    許多人喜歡這種恐懼的感覺,他們甚至會為了追求這種感覺而去冒險。

    後世那些無保護攀岩的就是如此。

    脫離了弩箭的射程之後,有人問道:「東城那邊為何沒動靜?」

    西邊佯攻,東邊偷襲,這是事先定下的計畫。如今西邊成功吸引住了宋軍的主力,可東邊為啥沒動靜?

    李諒祚的面色陰冷,看著秦州城下的那一片屍骸,說道:「去問問。」

    一隊遊騎衝了出去,繞著城牆往左邊去了。

    稍後他們帶來了一個將領。

    「陛下,失手了。」

    「為何?」

    李諒祚問的很是輕柔,可那將領卻顫抖了起來。

    「一個宋人的官員發現了我們……」

    「竟然不是宋人的斥候?」

    李諒祚覺得這是在侮辱自己的智商,他想殺人。

    將領縮了縮脖子,「陛下,宋人的官員跑得快。還狡猾。」

    不是我軍太無能,而是敵軍太狡猾。

    「那官員已經被拿住了,可不知怎地,他竟然殺人逃脫……」

    李諒祚還顯得有些稚嫩的臉上浮現了些不敢相信:「宋人的文官……你說宋人的文官被拿住之後還殺了咱們的人,輕輕鬆鬆的跑進了秦州城?」

    宋人的文官誰有那麼強大?

    韓琦說是名將,誰見他上陣廝殺了?

    文官都是在後面運籌帷幄的,可你竟然告訴我他們爆發了小宇宙?

    將領低頭道:「是。」

    李諒祚深吸一口氣,壓住了心中的殺機,問道:「那人是誰?」

    將領搖頭。

    有人說道:「陛下,宋人之中的文官……敢衝陣的就沈安一個。」

    李諒祚的眼中多了冷色,想起了府州那邊的京觀。

    「去問問,若是沈安,朕要會會他。」

    有人去了,李諒祚語重心長的道:「一個沈安而已,他再厲害又有何用?兩國相爭靠的是什麼?靠的是萬千將士的奮勇拚殺,一個沈安……朕就能斬殺了他。」

    這是提升士氣的話,眾人也配合著露出了興奮之色,可有人卻傻傻的說道:「陛下,那沈安帶著個邙山軍,聽說遼人都在他的手中吃過虧。」

    皇帝說話,臣子只有吹捧的份,就算是覺得不對,最好私下再去勸諫。

    可西夏人的官場文化比較粗糙,加之李諒祚的威望不足,於是一個傻乎乎的將領就自以為聰明的提醒了他。

    可這個提醒更像是打臉。

    西夏再牛筆也不敢說能打贏遼人,所以目前的三國順序是:遼人收拾西夏,西夏收拾大宋……

    這就像是個生物鏈。

    可現在有人在提醒李諒祚:陛下,那個沈安好像能逆襲這個順序啊!

    李諒祚剛說自己單挑能幹掉沈安,馬上就被人給打臉了。

    咳咳!

    氣氛很尷尬。

    這時前方的西夏人也到了城下,他大聲喊道:「先前東城的文官可是沈安嗎?」

    咦!

    蘇軾正在觀察敵情,聽到這話就整了一下衣冠,然後喊道:「某……大宋鳳翔府判官,蘇軾!」

    「蘇軾?」

    來人飛速回去稟告,李諒祚一怔,身邊有大臣就說道:「臣聽聞這是個天才,被歐陽修誇讚不已。」

    「天才?」

    李諒祚嘆道:「宋人的天才何其多也,何其多也!」

    「叫他們撤回來。」

    既然突襲失敗,那麼再逗留下去也無意義。

    關鍵是糧草!

    李諒祚的眼中多了陰霾。

    西夏貧瘠,出產不多,出兵一次必須要有收穫,否則那些權貴就會抱怨……

    這就是他接手的西夏!

    城東的敵軍繞回來了,迅速和李諒祚的主力匯合,然後離去。

    「就這麼走了?」

    一個軍士喃喃的道:「幾萬人馬浩蕩而來,竟然就這麼走了?這叫做什麼?」

    「虎頭蛇尾。」

    「不過先前很危險,若非是撞破了敵軍的突襲,以那幾百人的兵力,如何能守住城西?」

    「那是誰……蘇判官發現的。」

    「而且他還殺了一個敵軍。」

    「這是文官啊!」

    「沒錯,文官殺敵,還撞破了敵軍的偷襲,這本事,比咱們都厲害。」

    「開城門,斥候出去盯著。」

    後續的事用不著張方平來干涉,他走到了中間,大聲的說:「今日李諒祚傾巢而來,他就想一戰下秦州,隨後席捲鳳翔府……」

    這個戰略意圖瞞不過張方平,所以他也有些後怕。

    「可他失敗了。秦州依舊在,這是誰的功勞?」

    他走到了蘇軾的身前,拍著他的肩膀道:「他叫蘇軾,當年他的父親蘇洵帶著他去見老夫,老夫試了他的文采,不凡,老夫遠遠不如。當時老夫以為此子會成為學問大家,可今日他卻讓老夫失望了……」

    蘇軾有些緊張。

    他是真的緊張。

    不同於歐陽修的誇讚,張方平對蘇家父子三人有恩,有大恩。

    所以他很是恭謹的對待張方平,在意他的每一句話。

    可現在張方平竟然說他失望了?

    蘇軾很難過。

    他低著頭,沒看到張方平嘴角的笑意。

    「老夫一直在收集他的消息,從制科開始,每當有他的好消息傳來,老夫就會喝個酩酊大醉。可今日老夫卻失望了……因為他竟然冒險殺敵……」

    蘇軾愕然抬頭。

    張方平笑道:「老夫當時在城頭那個緊張啊!恨不能衝下去抽他兩耳光……可這小子竟然反手就殺了人,他當時還罵了老夫來著……」

    蘇軾馬上就跪下了。

    他心高氣傲,一般人自然當不得他的跪禮,可張方平當得。

    張方平笑著扶起他,說道:「今日蘇軾有勇有謀,殺敵一人有功;讓秦州避過了一次危機,這是大功,來人,筆墨紙硯。」

    當下有人去要了筆墨紙硯來,張方平竟然就在城頭書寫捷報。

    他一書而就,當即封了捷報,說道:「快馬報給汴梁。」

    這是趁熱打鐵,要為蘇軾造勢。

    蘇軾唯有躬身行禮表示感謝。

    「好生做官,好生做事……知道老夫為何要先說好生做官嗎?」

    兩人在下去,蘇軾扶著他,若有所思的道:「沈安曾經說小侄為人大氣,豪爽,最適合做朋友。可卻不適合做官。」

    「哦!」

    張方平饒有興趣的道:「當年沈安剛進朝中時,就做了幾件漂亮的事,老夫還誇過他來著。他為何說你不適合做官?」

    「他說小侄少了根筋,琢磨人的筋,這樣在官場容易被人哄騙。他還說小侄少了一份忍,遇事急躁,做不成大事。」

    「不錯。」

    張方平讚道:「你確實是這個性子,那沈安竟然看得到,倒是出乎了老夫的預料,好啊!」

    「他說做官先做人,做不好人,就做不好官。」

    張方平愣住了,說道:「此話非得在宦海裡吃過許多虧的人才能說出來。」

    「做官先做人,做事先做官。你做不好官,上官會欺壓你,下屬會陽奉陰違,對頭會下絆子……背後捅刀子,你還想做成什麼事?所以啊……子瞻,要好生學會做官才是。」

    蘇軾笑道:「他後來又說,說小侄這性子大概一輩子都改不了了,改了也不是蘇軾蘇子瞻,那樣得不償失。」

    張方平一怔,在城下站住。他唏噓良久,說道:「沒想到你竟然和沈安交好如此。不錯,他能說出這番話,可見是把你當做知己兄弟了,好生維持著,於你以後的宦途大有裨益。」

    蘇軾昂首道:「小侄卻自信能一路坦途。」

    這貨就是這樣,永遠都不缺乏樂觀和自信。

    不過他的性子確實是改不了,若是改了,那些大氣磅礴的詩詞從何而來?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

    老夫聊發少年狂……西北望,射天狼。

    還有那些悲傷的……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這就是蘇仙,唐有李青蓮,宋有蘇子瞻,流芳千古。

    挫敗了李諒祚的突襲,張方平的心情好的不得了,到了州衙後,就說道:「今日擊退了李諒祚,可為盛事,諸位可有詩詞?以一刻鐘為限。」

    「知州,太短了些,半個時辰吧。」

    急智誰都有,可詩詞這玩意兒卻需要醞釀啊!

    「某有了!」

    眾人一看,卻是蘇軾……

    ……
V123210 發表於 2019-7-14 10:10
第587章 放假看操演

    時光一轉而逝。

    汴梁的深秋來了。

    走在御街上,秋風捲起落葉在周圍飛舞盤旋,樹葉在地面飄動,發出細碎的聲音。

    「見過待詔。」

    「待詔看著又年輕了些。」

    「待詔這是去上朝呢?」

    「……」

    沈安一路笑眯眯的進了皇城,待漏院外,一群官員圍在小攤前,趁著這個機會吃早飯。

    「秋季最好睡覺,老夫今早差點就不想起來,只是想著晚些有熱鬧看,這才強撐著爬起來……」

    「操練半個月有何用?半年還差不多。」

    「兒戲罷了。」

    「不過兩家都是將門,看看他們的手段如何。」

    「官家對汴梁的武將失望了,所以才會把這兩家將門拉出來練兵,一是敲打汴梁諸將,二是讓我等知道,大宋的軍隊該奮發了。」

    「主要還是因為西夏人,李諒祚最近不安分,說是不重開榷場就要翻臉,氣著了官家。」

    「他敢嗎?」

    「定然不敢!」

    「劉展來了。」

    眾人都安靜了下來,有人甚至退後了一步,看著緩緩走來的劉展。

    從上次掉進糞坑裡之後,劉展就病了。後來清醒過來,據說得了個毛病。

    劉展掏出一張手帕捂著鼻子,皺眉道:「誰放屁了?」

    眾人都看向了孤獨一人站在那裡的趙宗諤。

    趙宗諤覺得很委屈,心想我的屁不臭啊!

    劉展捂著鼻子道:「放屁就憋著,到了空曠地再放,大庭廣眾之下……缺德!」

    趙宗諤一聽就怒了,罵道:「你是哪個糞坑裡爬出來的蛆蟲?難道你就不放屁?你是神仙下凡?」

    糞坑裡爬出來的蛆蟲,這只是一句罵人的話,可用在劉展的身上有些微妙。

    他就是掉糞坑了呀!

    你這話不是在罵他是蛆蟲嗎?

    眾人都看向了劉展。

    這貨要發飆了吧?

    「嘔!」

    可劉展卻是干嘔了幾下,然後拂袖道:「丟人現眼!」

    這話也頂了趙宗諤一下,他放了個無聲的屁,然後靠近了劉展。

    「不要臉!」

    劉展面色大變,急忙躲進了人群中,然後喝罵道:「你且等著,某稍後定然要在官家那裡彈劾你。」

    和文官相比,宗室實際上就是混吃等死,就是打醬油的,若非大家都有一個祖宗,趙禎早就一巴掌把他們全部拍死了。

    趙宗諤本就是個跋扈的性子,聞言大怒,喝道:「今日某定然要你好看!」

    他發了狠,一頭衝進了人群裡。

    這是要上演全武行啊!

    那些官員紛紛讓開,準備看好戲。

    「沈安來了。」

    趙宗諤已經揪住了劉展的後襟,聽到這話就鬆開手,然後迎了過去。

    「沈安,某這個病……」

    沈安的鼻子抽了一下,說道:「差不多了,可以停藥了。」

    趙宗諤渾身的臭味,可見整日都在放屁。這樣的日子再持續下去,沈安擔心他的菊花會滿山開。

    「好,多謝了,改日某請喝酒。」

    當了許久和尚的趙宗諤喜不自勝,劉展卻陰測測的道:「沈安,聽聞今日就是比試之日?那折克行跟你廝混了這麼久,怕是都廢了吧?」

    說著他就干嘔了一下,顯然是想起了當初的事兒。

    沒有沈安的追索,他就不會進茅房,更不會掉糞坑。

    「咦,你是……」

    天色昏暗,沈安一下沒認出來。

    可這在劉展看來就是刻意羞辱,所以他冷笑道:「如今你攀上了高枝,劉某自然進不了你的眼。」

    這話譏諷沈安和趙曙一家子的關係,刻薄,而且大膽,就像是不顧後果叫罵的潑婦。

    要是趙曙和趙仲鍼介意的話,以後有的是小鞋給他穿。

    「竟然是你?」

    沈安笑眯眯的道:「折克行……沈某善為人師,這不是吹噓的吧?上一科太學力拔頭籌,這一科怕也差不了……折克行跟著某日夜熏陶,此次定然會大勝。」

    劉展冷冷的道:「那小郎君跟了你做事急躁,幸而如今進了宮,想來有官家和大王的照看,能把他挽回來。那王雱跟了你……」

    他看了人群一眼,王安石就在裡面。

    「那王雱跟了你,此次在杭州攪風攪雨,給自己樹敵無數……」

    老王,不是兄弟沒提醒你,你家那崽子不能再和沈安親近了啊!否則被帶歪了你找誰哭去?

    王雱此次在杭州算是大出風頭,市舶司被連鍋端了,官場為之震動;而馮進被抓更是讓人震驚。

    於是酷吏之名再次甚囂塵上,大家聯想到王雱和趙仲鍼交好,不禁頭皮發麻。

    兩個年輕人聚在一起,以後要是趙仲鍼上台了,會是什麼景象?

    這一刻不少人都想到了漢武帝,以及張湯。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沈安。

    他就像是一塊磁石,把趙仲鍼、王雱、折克行都聚在了一起。

    王安石只是冷冷的看了劉展一眼,並未說話。

    自家的孩子自家疼,老王雖然為人有些刻板,但溺愛之心並不少。和萬千父母一樣,最聽不得的就是別人說自己孩子的壞話。

    「還有蘇軾……」

    周圍很安靜,只有劉展的聲音在迴蕩著。

    「那可是歐陽公都誇讚的天才啊!可據說他去了鳳翔府之後就有些倨傲跋扈,被陳公弼多次敲打依舊不改……諸位,王雱和蘇軾……他們何其相像,這是被誰給帶壞的?」

    眾人一聽,開始覺得無稽,可仔細一琢磨。

    真是這樣啊!

    我去!

    而且趙仲鍼也是這樣的性子,只是大家不好說而已……想想他當街痛毆御史陳挺的豐功偉績吧,這不是跋扈是什麼?

    嘖嘖!

    這沈安真是……影響力太強大了呀!

    「蘇軾的仕途……某不看好!」

    劉展早就得了蘇軾的消息,覺得這位大抵就是另一個仲永,所以他很是篤定的道:「某看他會在鳳翔府栽觔斗,然後要蟄伏幾年了。而這一切是帶來的?」

    「真是這樣啊!」

    「那位小郎君跋扈,王雱跋扈,折克行也不是善茬,蘇軾才和他廝混了沒多久,竟然就從歐陽修眼中的大才變成了廢材……這……」

    「果然是毀人不倦吶!」

    毀人不倦的沈安正在愕然。

    因為他盤算了一下,好像真的是這樣。

    趙仲鍼的跋扈……這個他承認大多是被自己影響的。

    可王雱和蘇軾跋扈和我有半文錢的關係嗎?

    王雱那是天生的性子,在他的眼中壓根就沒人能和自己相提並論。

    而蘇軾就更扯淡了,這位性情豪爽,最受不得氣,被陳公弼敲打了幾次就炸毛了。

    這是天生的性子,和我沒關係啊!

    可有趙仲鍼珠玉在前,誰都不肯信他的話。

    包拯剛才一直在冷眼旁觀,此刻他走過來,低聲道:「以後要走正道。」

    我……

    沈安真的是淚流滿面了。

    真和我沒關係啊!

    老包沒在意這個,覺得都不是事,他問道:「折克行此次可能勝出?你要留心這個才對,若是敗了,折家十年之內都無法翻身……畢竟他們的血脈不純!」

    血脈不純的折家不受大家的待見,所以此次比試,大部分人都希望種諤能贏。

    沈安自信滿滿的道:「您放心,折克行贏定了。」

    「好。」

    包拯的眉間多了憂慮,顯然覺得沈安是在強作鎮定。

    稍後的小朝會上,大家非常默契的加快了速度,沒幾下就把今日的政事給處置完了。

    一群老漢擠眉弄眼的,最後韓琦出來說道:「陛下,今日天氣不錯,臣等……想出去踏秋,順帶看看操演……」

    一群老漢相互使眼色看著有些滑稽,趙禎乾咳一聲,說道:「聽聞秋色甚美,朕也想出去走走。」

    你們別想撇下朕!

    韓琦等人齊聲應道:「是。」

    於是君臣聯袂出了皇城,直奔校場。

    一路上人不少,甚至能看到換了便衣的官員。

    「那不是劉展嗎?」

    「咦,王安石也在?」

    「還有包拯。」

    「幾位郡王也來了,好熱鬧。」

    這是公然脫崗啊!

    趙禎黑著臉,說道:「罷了,告訴他們,今日上午……就歇著吧。」

    消息傳出去,頓時一陣歡呼,大家都肆無忌憚的衝出了各自的衙門,往校場奔去。

    點將台上,趙禎端坐中間,兩邊是文武大臣。

    而在校場的周圍,百姓和官吏們圍在了一起,都在等著雙方入場。

    趙禎點點頭,有人喊道:「叫他們來。」

    嘭!

    不知道是什麼東西轟然炸響,聲音不小。

    隨後就傳來了腳步聲。

    包拯和沈安站在一起,他低聲道:「這是什麼意思?」

    出個場還搞那麼大的動靜,有意思嗎?

    邊上的人也紛紛點頭,覺得太過了些。

    沈安說道:「軍隊坐臥起行都有規矩,一言一行都要恪守武人之道。此刻進場就是一次較量,咱們就要看誰能先聲奪人。」

    眾人這才重視起來,都盯住了入口。

    趙禎說道:「坐臥起行都有規矩,一言一行都要恪守武人之道,這話很對。」

    陳忠珩笑道:「官家,上次您還說沈安是名將胚子呢!」

    「哦!是嗎?」

    趙禎顯然已經忘記了那些話,他撫鬚道:「看來朕的眼光不錯嘛。」

    「來了,種諤來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9-7-14 10:10
第588章 氣勢,將門之戰

    「來了來了!」

    右邊的人群突然裂開一條通道,接著種諤第一個出現。

    他今日全身披掛,看著威風凜凜。

    隨後就是一千五百名將士。

    這些將士昂首挺胸,肅然而來。

    他們的腳步沉穩有力,目光堅定,顯然這段時間的操練有了成績,自信滿滿。

    「不錯!」

    趙禎滿意的道:「看著士氣很高,就憑著這個……種諤不錯!」

    群臣紛紛點頭讚美,劉展的聲音顯得格外的突出。

    「……這位種副使可是种放的侄孫,自小家學淵博,文武全才,未來必然會成為名將。」

    「看看,多整齊,果然是種家將。」

    那些將士們列隊前行,看著井井有條,氣氛肅然。

    「這就是精兵啊!」

    劉展在讚美著,若非大家都知道他和沈安是死對頭,大抵要猜測他和種家有勾結。

    「如何?」

    歐陽修的眼神不大好,所以只能問身邊人。

    包拯不知道誰能贏,但輸人不輸陣是他的本能,就隨口說道:「不行,看著……沒精神。」

    前方的韓琦和曾公亮都為之側目。

    老包,咱們能要點臉嗎?

    「李殿帥,種諤的這支萬勝軍如何?」

    大夥兒都是業餘的,於是有人就問了半專業的李璋。

    李璋點頭讚道:「很好,比京城的諸多禁軍都強。」

    這個評價很高,劉展心中得意,說道:「這可不是某吹噓,當年某見過種世衡,那可真是名將。他的兒子自然不凡。」

    包拯聽他嗶嗶個沒完,就怒道:「你見過他殺敵了?」

    呃!

    劉展搖頭。

    包拯冷冷的道:「那你說的跟親眼見到似的,這不是吹噓是什麼?作為臣子,要謹言慎行,老夫如你這等年紀時,誰敢這般輕浮,定然會被宰輔們厭棄……」

    韓琦不悅的道:「穩重些。」

    老包這話就是在開地圖炮,一炮就把宰輔們轟成了渣渣。

    當年的宰輔比你們強多了。

    而劉展則是被一炮正面擊中,一口老血就憋在咽喉那裡。

    他指著包拯,怒道:「你……你……」

    老包見他期期艾艾的說不出話,就用那種輕蔑的姿態看了他一眼,然後讚道:「折克行老夫見過,很是誠懇的一個年輕人。他跟著沈安學了許久,又有折家的家學在身,未來的大宋名將,舍他其誰?」

    這下連趙禎都扛不住了。

    你前面說種諤操練的萬勝軍看著沒精神,接著又呵斥了劉展說話不靠譜……

    可一轉臉這老漢竟然就開始為沈安和折克行吹噓了起來。

    這就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啊!

    趙禎的臉頰微微顫動著,他看了劉展一眼,見他面色漲紅,雙拳緊握,顯然是有些氣急敗壞。

    是啊!這遭遇擱誰身上他都忍不住。

    可那是包拯,大宋第一噴子,你劉展確定要去和他對噴?

    劉展怯了,趙禎微微搖頭,心想你若是明知必敗也要和包拯戰一場,那朕還會高看你一眼,覺著你這人有烈性。可你未戰先怯,做了縮頭烏龜……不堪大用啊!

    劉展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打上了不堪大用的標籤,他憋著氣,漸漸冷笑起來。

    「說的再多沒用,且看……」

    「來了,折克行來了。」

    左邊的人群分開了一條道,折克行當先而來。

    他也是全身披掛,身後跟著的將士們小步行進,很是輕鬆。

    「沒精神!」

    劉展馬上就反擊了包拯。

    老包怒了,可卻沒法反駁。

    這折家子怎麼就操練出了這等軍隊呢?

    連趙禎都有些皺眉,說道:「這就是沈安說的精兵?」

    陳忠珩看了一眼邊上,沈安正老神在在的發呆。

    「官家,再看看吧。」

    趙禎微微搖頭,韓琦正好說話:「怎地一點精氣神都沒有……」

    「虎!」

    一個高亢的聲音中,從折克行開始,整個行進中的陣列都停住了。

    「在弄什麼?」

    種諤帶隊在校場的西邊站定,見狀就冷冷的道:「這是要跑進來?」

    跑著還能保持陣型的整齊,那就是精兵。

    那些軍士抬起腿,然後用力踩踏下去。

    嘭!

    嘭!

    嘭!

    正在冷笑的種諤皺眉道;「什麼……不對,氣勢很盛。不說話的氣勢……這腳步……這不是大宋的操練法子!」

    嘭!嘭!嘭……

    腳步漸漸加速,整齊的腳步聲轟然而來。

    趙禎不禁後仰了一下身體,陳忠珩下意識的就擋在他的身前。

    「閃開!」

    趙禎低喝了一聲,然後仔細看著那支行進而來的軍隊。

    嘭嘭嘭!

    腳步聲轟隆,就像是迎面走來一堵牆。

    韓琦眯眼看著,讚道:「老夫在軍中見過不少勁旅,可有這等氣勢的一個也無。好一個折克行!」

    曾公亮也讚道:「雖然不懂軍伍,可老夫卻覺著有些心慌,這腳步響一聲,老夫的心就跟著蹦一下……」

    歐陽修看不清,但卻感受到了那股子氣勢,他撫鬚讚道:「這便是勁旅,好!好!」

    包拯轉憂為喜,撫鬚道:「老夫就說不會差,如何?」

    大隊步卒踩著重重的步伐走了進來,校場周圍的百姓都被鎮住了。

    「這是大宋的軍隊?」

    「看著好嚇人!」

    「……」

    折克行帶著麾下走到了西邊,和種諤遙遙相對。

    「止步……」

    轟!

    最後一腳踩的更重,大家都有些地動山搖的感覺。

    「勁旅啊!」

    「這不是精兵是什麼?」

    「這折家子竟然這般出色,怪不得官家要把他留在京城。」

    「某行伍多年,操練過的軍士不知凡幾,可這等操練之法……某從未見過,折家果真是將門,某服了!」

    「這樣的練兵法子是怎麼想出來的?」

    將領們對此的評價不俗,李璋雖然是殿前司的老大,但對於操練卻沒有他們熟,就問道:「很厲害?」

    一個將領正色道:「殿帥,軍中首要是令行禁止,折克行所部最出色。而且這種走法……很有氣勢,很能振奮軍心!」

    「軍心振奮,這就是勝利之兆!」

    李璋點點頭,仔細看著那陣列,說道「不動如山,好。」

    他走過去,俯身問道:「官家,可要開始嗎?」

    趙禎點頭道:「一刻鐘之後開始。」

    命令下達,雙方開始準備。

    沈安正在看著種諤那邊,身後有人低聲道:「遵道可有把握?」

    竟然是趙仲鍼。

    沈安低聲道:「安心等著好消息就是了。」

    趙仲鍼必須要握有信任的武力,京城的禁軍可以挑選,但將領卻很難保證忠心。

    而到了那時,少年時就和趙仲鍼在一起廝混的折克行自然就脫穎而出。

    哥就是天才啊!

    沈安心中得意,說道:「遵道已經先聲奪人了,稍後……他會讓你們都大吃一驚。」

    趙仲鍼又溜回了父親的身邊,一臉老實模樣的站好。

    趙曙有些頭痛的道:「去問了什麼?」

    趙仲鍼說道:「問了可有把握。」

    趙曙微微皺眉,「格局要大。」

    你是要做帝王的人,莫要搞小圈子,那樣的格局不大。

    趙仲鍼低聲應了,但眼中卻多了堅定。

    沈安為他多番謀劃,堪稱是掏心掏肺;折克行不愛說話,但有事總是衝在前面;王雱倨傲看不起人,可卻肯為他去和別人較真……

    這些就是圈子……

    不!

    他們是值得信任的朋友!

    他想起了趙禎,這位官家號稱仁君,可身邊卻沒有一個值得信任的人,孤獨而沉寂。

    而他的父親同樣如此,而且因為常年在郡王府裡蹲著,連認識的人都沒幾個。

    他自己卻有一群夥伴,從他落魄時開始結識,並成為朋友。

    這樣的圈子他捨不得拋棄。

    校場裡,圓頭的木槍、沒有開刃的木刀被分發了下來。

    這是驗證練兵之法的操演,當然不能變成演戲,所以要動用木刀木槍。

    李璋看了張昇一眼,問道:「張相……」

    張昇搖搖頭,示意自己不去下令。

    李璋走過來,躬手道;「陛下,時辰已到。」

    趙禎微微點頭,「開始吧。」

    李璋站在前方奮力喊道:「開始!」

    瞬間雙方都動了。

    折克行和種諤走在最前方,隨後減速,被陣列淹沒。

    雙方不斷在接近之中。

    「什麼陣?」

    有將領問道。

    大宋出戰要擺陣,這是趙老二弄出來的好事。

    按照他的說法,你們這群丘八懂個屁的兵法,都按照朕給的陣圖好生操練,臨戰照貓畫虎就是了。

    種諤冷冷的道:「這是將門之戰,一千五百人,那麼大的校場,沒有施展謀略的餘地……只有奮力衝殺。某是種家子,文能碾壓折家,武,亦能如此……鋒矢陣!某為箭頭!」

    他加快腳步走在最前面,身後的陣型漸漸變化。

    「鋒矢陣?」

    折克行眯眼看著,說道:「一往無前是很好,可大宋的敵人多是騎兵,步卒用鋒矢陣去衝擊騎兵嗎?蠢!種諤這是太想擊敗某,所以迫不及待了嗎?」

    「既然如此,那便成全他。」

    「鋒矢陣!」

    雙方的陣型引得上面的君臣驚呼起來。

    「陛下,是鋒矢陣,要短兵相接了!」

    「這是將門之戰!」

    雙方的距離不斷拉近,當種諤閃電般的劈出一刀時,折克行喊道:「刺殺!」

    ……
V123210 發表於 2019-7-14 10:11
第589章 義無反顧

    「殺!」

    種諤一刀劈斬下去,折克行格擋的同時還下了一道命令。

    隨著他的命令,前方的長槍手蜂擁而來,奮力的捅刺。

    混戰時刀盾兵的作用很大。可在兩軍對壘時,長槍手的捅刺能保持陣型不亂,方便指揮,所以深得將領們的喜歡。

    「刺!」

    可對手也是這般想的,頓時短兵相接就變成了長槍捅刺。

    沒有人提議在槍頭上包裹布團,更沒有人提議讓人來裁判戰局。

    既然要戰,那便以一方倒下為止。

    長槍的槍頭被刻意削圓了,可一旦被重重的捅一下,不倒下也會失去戰鬥力。

    「虎!」

    折克行這邊有口令指揮,長槍整齊的捅刺出去。

    對方同樣如此,第一輪各自倒下不少人。

    「虎!」

    第二輪再次捅刺,沒有人害怕!

    那些被捅到的軍士在慘叫著,或是倒退,或是倒下。

    「虎!」

    長槍奮力前刺,一個軍士被捅斷了肋骨。他雙手抓住槍頭,緩緩跪在地上,劇痛讓他忍不住哭嚎起來。

    「這就是沙場嗎……」

    陳忠珩面色發白,眼前的慘烈讓他想閉上眼睛。

    那些軍士拚命的捅刺,從開始的拘謹到現在的瘋狂……所有人都在失去理智。

    第一次身臨這種臨戰氣氛濃烈的演練,讓大部分人都在發狂。

    長槍開始混亂,有人拿著長槍當木棍使,奮力的抽打著,場面漸漸混亂。

    「穩住……」

    折克行連續劈出兩刀擊退了種諤,見狀就喊道:「長槍穩住!」

    這邊的長槍手們開始清醒,無數次的操練讓他們形成了條件反射,無數次懲罰讓他們隨時都記著保持陣型。

    陣型一整齊,長槍的捅刺就無懈可擊。

    雙方陷入膠著。

    前排不斷有人倒地,雙方避開同袍的身體,於是就出現了縫隙。

    「刀盾兵……」

    刀盾兵迎頭撞了上去,混戰開始了。

    這時候體現的是紀律和勇氣。

    「這便是戰陣嗎?」

    趙禎見過操演,他在宮中也經常看各種操練,可那些操練不過是些花架子而已,看著精彩紛呈,實戰意義半點也無。

    今日是他第一次見識這等慘烈的場面,不禁為之變色。

    沈安說道:「這還不算是戰陣!」

    「這還不算?」

    那些將士們絞殺在一起,不斷有人倒下,有人高呼酣戰,有人慘叫求助……

    周圍的百姓在往後退,有孩子在哭,有婦人掩面而逃。

    這是汴梁第一次出現這等慘烈的演武,讓百姓們第一次直面沙場的殘酷。

    「原來這便是武人嗎?」

    「以前某還罵他們賊配軍,如今看了……他們好慘。」

    「他們要豁出命去拚殺呢。」

    「……」

    「不算。」

    沈安說道:「陛下,沙場廝殺不會這般客氣,更不會避開要害……沙場之上……入目所及之處,都是鮮血,而且慘叫聲會少許多。」

    「為何?」

    韓琦從未臨陣廝殺過,但依舊覺得沈安說的有問題。

    歐陽修也好奇的問道:「真刀真槍,不該是慘叫的更多嗎?」

    眾人都看向了沈安,他淡淡的道:「因為和敵軍絞殺在一起時,不管受了多重的傷,你要麼繼續拚殺,要麼就逃命……至於慘叫,那會讓你分神,讓你死的更快……」

    沙場之上,將士們沒有慘叫的時間!

    這句話讓眾人默然。

    原來沙場廝殺這般殘酷嗎?

    趙禎覺得有些冷,他不由的握緊了拳頭,可身體裡的冷意卻在漸漸瀰漫。

    他看著下面的廝殺漸漸膠著,就說道:「兩邊不分高下,看來兩家的操練都差不多,都值得誇讚……」

    「誰能贏?」

    有人不忍的問道。

    眾人都不忍再看這種場面,有人垂眸,有人抬頭……

    「種諤!」

    劉展堅定的道:「你看他衝殺在前,帶著麾下壓住了對手,只需再過片刻,折克行必然崩潰。」

    「折克行躲在後面作甚?」

    「是啊!他竟然躲在了後面,這是膽小嗎?」

    「嘖嘖!折家竟然是這樣的統軍方式,讓人大開眼界啊!」

    「沒有果敢之心,還稱什麼名將?還稱什麼將門?」

    「……」

    血脈這個問題讓折家在將門之爭中落入了下風,大規模領軍出擊也輪不到他們……也就是說,他們只能守著府州那塊地方折騰。

    這就是邊將。

    而種家卻不同,在大家的眼中他們是自己人,所以能重用。

    一直以來,折克行都在憋著一口氣。

    今日這口氣在漸漸釋放。

    他想起了沈安昨日說的話。

    ——要打出武人的氣勢來!

    前方的長槍陣在不斷集結,然後又被打散。

    種諤帶著一群最精銳的軍士在四處衝殺,看著不可一世。

    「時候差不多了!」

    折克行看了一眼高台,在那裡有皇帝,有重臣,還有他的兄弟。

    今日我必定不會讓你丟人!

    他回身看了一眼,那一百餘人正在等候命令。

    「沒有賊配軍!」

    折克行垂手,木刀的刀尖抵在地面上。

    「曾經有人告訴某,人從不分高低貴賤。你要昂著頭,哪怕你的對手高不可攀……今日對面的是種家,他們文武雙全,人人稱讚,就像是高居九天的神祇……那麼,今日某便帶著你們去把這尊神祇拉下來……」

    那些軍士的呼吸漸漸急促起來,血氣在奔湧。

    「破了!」

    前方的種諤擊破了當面的長槍陣,目光鎖定了折克行,獰笑道:「折家子!」

    折克行厲喝道:「閃開!」

    前方的陣列分開,折克行喊道:「弟兄們,可敢一戰嗎?」

    從開始到現在,他的麾下一直在和對手僵持,從未處於下風。

    殘酷的操練讓他們比對手更有韌性和勇氣。他們一直在等待著機會。

    如今機會來了。

    可敢一戰嗎?

    無數人高喊道:「戰!」

    折克行第一個衝殺過去,木刀閃電般的劈砍而去。

    種諤格擋,然後後退,大笑道:「擊敵鋒銳,可某卻不給你這個機會……哈哈哈哈!」

    折克行喊道:「陳洛!」

    戰場從不是解決私人恩怨的地方,折克行的任務是擊敗對面的對手,而不是種諤這個人。

    正在奮力拚殺的陳洛止步,目光掃過這邊,然後厲喝道:「種諤!」

    種諤帶著人在遊走,聽到喊聲就抬眼看去,森然道:「沈安的護院!」

    他衝殺了進去,無人能擋住他的長刀。

    「種諤!」

    陳洛在高速狂奔,一個軍士攔截,被他連人帶刀劈翻在地。

    此刻他的眼中只有種諤!

    種諤在游鬥,不斷避開折克行的追殺。

    若是在真正的沙場,他這樣的舉動就是作死,弓箭手會把他釘死在某個區域。

    可現在沒有弓箭手,所以種諤如魚得水。

    從開戰到現在,他本以為對手會一觸即潰,可事實和他的預測恰恰相反。

    對手很堅韌,而且紀律森嚴,無論什麼衝擊都像是遇到了礁石,無法撼動。

    他知道自己輕視了折克行這個年輕人,為了打破僵局,他只能採取這種方式不斷遊走,維持雙方的均勢,並試探著從某一個地方取得突破。

    剛才他就突破了,可一直在虎視眈眈的折克行卻出擊了。

    來吧,來追殺我吧!

    種諤獰笑著,左側卻傳來驚呼。

    他側身看去,只見折克行一人當先,擋者披靡。

    那木刀劈斬的速度之快,你剛格擋了一刀,第二刀就已經追著來了,讓你避無可避。

    只是一瞬,折克行就擊破了當面的對手。

    他不是膽小。

    他只是在等候最後的時機來臨!

    他放棄了追殺種諤,選擇了擊潰對手。

    「萬勝!」

    見主將擊破對手,眾人不禁歡呼了起來。

    種諤的眸子微縮,說道:「殺進去!」

    他不能阻攔折克行的衝殺,但對手同樣也不能阻攔他。

    就像是象棋裡的兌子戰術,他現在準備擊潰當面之敵。

    他劈開一把長槍,剛想殺進去,那個失去武器的軍士卻大吼一聲衝了過來。

    種諤一拳就把他的半邊臉打腫了,可這軍士卻悍勇的抱住了他,喊道:「弄死他!」

    弄死我?

    種諤一膝頂開了他,然後一腳踹去。

    這軍士竟然硬扛了他一腳,然後在撲倒前一拳擊打在他的大腿上。

    「某不是賊配軍……」

    軍士臨暈倒前喃喃的說著。

    種諤被這一拳弄的踉蹌了一下,剛站穩,眼角瞥見有人撲過來,他下意識的揮刀。

    對手格擋,力量被碾壓,隨後肩頭中刀。

    這一下肯定會很痛吧。

    「某叫韓勇!」

    軍士肩頭中刀,可他卻義無反顧的揮拳。

    呯!

    種諤沒想到遭遇這樣的重創之後,自己的對手竟然還能反擊,所以沒有反應。

    這一拳讓他的身體搖晃了一下,臉頰迅速腫脹起來。

    他反手一巴掌打翻了這叫做韓勇的軍士,心中卻有些震驚。

    大家都是從萬勝軍中分配的人手,折克行是怎麼把這些軍士調教的這般凶悍的?

    整個戰場都在相對廝殺,只有陳洛在橫向跑動。

    他想起了自家郎君那一日和這些將士們說的話。

    ——你們不是賊配軍,你們是保護大宋的勇士,但這需要你們去證明,去證明你們的悍勇!

    這些將士都憋了許久,今日終於爆發了。

    賊配軍這個稱呼一直籠罩在他們的頭頂上,憋屈,但卻無可奈何。

    當兵從軍在此時是一件羞辱的事兒,但凡有辦法的人家都不會把兒郎送進軍中。

    往上曆數千年,從未見過武人如此卑微的時代。

    「某不是賊配軍!」

    韓勇在地上伸手抱住了種諤的左腳,身體借力起來,奮力一拳。

    種諤只覺得後背一痛,不禁長嘶一聲,沒回身就是一肘。

    呯!

    韓勇的臉已經沒法看了,可他兀自抱住了種諤的腰,昏沉間喊道:「某是大宋勇士……」

    種諤怒了,回身一把揪起韓勇,重重的砸在地上。

    呯!

    韓勇倒在地上,身體彈動了幾下,旋即安靜。

    陳洛的眼睛紅了,他奮力衝了過來,身體躍起。

    「種諤!」

    種諤抬頭,冷冰冰的盯住了他,獰笑道;「某等候你多時了。」

    ……
V123210 發表於 2019-7-14 10:11
第590章 我不是賊配軍

    陳洛原先在禁軍中廝混,算是極為出色的一個。

    人一出色就會自傲。

    他看不慣軍中的那些蠅營狗苟,更看不慣那些上官把麾下視為奴隸的言行,所以桀驁不馴。

    大宋軍中行的是階級之法,一級壓一級,等級森嚴到後人無法想像。

    比如說你發現上官貪腐,但你不能上告,否則不管是誰有理,都會先收拾了你,哪怕是宰輔都會先收拾你。

    為何?

    難道發現貪腐不該上告,而是縱容無視嗎?

    對!

    你就該無視!

    後人會覺得奇葩,甚至覺得是假的。

    竟然有這等事?你怕不是在吹噓吧?

    可在大宋就有這等事,而且有案例。

    大宋從立國開始,為了保證軍隊不造反,人人老實,就定下了這個階級之法。

    一級壓一級,我們不管什麼貪腐,只要軍中不亂,什麼貪腐都沒事。

    他們要的是軍中不亂,其它的只是小事罷了。

    所以你一上告成功,就會讓軍中的將領們心慌。

    馬丹,老子貪腐不少啊!要是被人舉報了咋辦?

    如此將領就會心虛,對麾下自然不敢嚴苛。

    將領不敢對麾下嚴苛,那些軍士會不會失去控制?

    所以貪腐不重要,重要的是穩定。

    所以你若是敢告上官,上官多半沒事,你卻要倒大黴了。

    陳洛碰到了上官貪腐,他沒上告,可平時的言語間難免透露些不滿來,於是被責罰。

    被責罰的陳洛爆發了,一人打翻了三個來抓自己的軍士,然後就鬧騰了起來。

    當時他一手持長刀,一手拿著火把,身邊是被澆了火油的房子。

    一旦起火,此事就會被鬧大。

    所以上官低頭了,放棄了弄死他的打算,只是把他趕了出去。

    陳洛當時並未有什麼死裡逃生的慶幸,而是茫然。

    他記得出營地時,上官用那種輕蔑而不屑的姿態說道:「賊配軍!」

    哪怕上官也是武人,可他依舊用這句話來羞辱陳洛。

    某不是賊配軍!

    陳洛的木刀劈下,被種諤輕鬆格擋。

    他剛落地,種諤的長刀就連續劈斬而來。

    陳洛舉刀格擋,身體不斷後退。

    高台上,劉展說道:「這種諤悍勇無匹,果真是名將啊!」

    眾人都紛紛點頭,覺得種諤確實是當得起這個稱呼。

    「看!」

    有人指著那邊喊了起來。

    種諤連續幾刀都被陳洛擋住了,他飛起一腳,就在陳洛避開時,木刀卻放棄了劈砍,而是捅刺。

    長刀捅刺有些不務正業,可在這個時候卻是出敵不意。

    只要陳洛躲閃,種諤下一腳就能踹翻他。

    可陳洛沒躲!

    他就這麼站著,任由木刀從肩頭捅了進去。

    許多人都認為木刀沒有殺傷力,可當木刀刺進來時,才會知道這一切並不比鋼刀造成的傷害差。

    陳洛沒有躲避,劇痛襲來,他雙目圓瞪,揮拳。

    呯!

    種諤覺得陳洛該是渾身無力的呆立著,和他以前殺的那些西夏人一樣。

    所以當他被這一拳打的腦袋偏過去後,他知道危機來臨。

    眾目睽睽之下,他不能被擊倒。

    他奮力一腳踢開了韓勇,然後拔出長刀。

    鮮血從陳洛的肩頭飆射出來,他的雙目赤紅,再次出拳。

    種諤冷笑著閃避。

    這種程度的進攻對他來說只是個笑話而已,所以他在躲避的同時已經準備好了反擊。

    但他的躲避卻被人扼殺了。

    滿臉都被鮮血染紅的韓勇再次撲了過來,一把抱住了他的小腿,奮力喊道:「弄死他!」

    呯!

    陳洛知道種諤的身手了得,所以這一拳是傾力而為,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他覺得種諤會避開,然後會還擊。

    但他的拳頭卻實打實的碰到了種諤的額頭。

    再強大的人也並非無敵,種諤帶著不敢置信的情緒,重重的倒了下去。

    陳洛看到了擊倒種諤的最大功臣。

    韓勇的手鬆開了,那張看不出本來面目的臉上彷彿帶著微笑。

    「某……不是賊配軍……」

    然後他的腦袋一歪……

    「韓勇!」

    陳洛的心中一震,只覺得一股悲傷襲來。

    而在高台上,劉展正在吹噓著種諤的厲害。

    「……折克行只知道埋頭沖,而種諤卻知道四處看,高下立判啊!」

    「是不錯。」

    這裡的文武百官中,支持種諤的有八九成,所以見種諤縱橫無敵,他們都在微笑著。

    「種家這幾年看似不起眼,可如今看來卻是蟄伏。」

    「是啊!蟄伏是為了更好的崛起,這是一種謀略。」

    「折家就像是一頭野豬在橫衝直撞,那折克行跟著沈安廝混了這幾年也沒見什麼長進,也不知道折繼祖是否會後悔。」

    「折繼祖在府州出夠了風頭,種家低調,如今也該翻轉了。」

    「……」

    「敗了!」

    「什麼敗了?」

    就在這些人說話的時候,趙禎等人都看到了種諤被陳洛一拳擊倒的場面。

    呃!

    這是啥意思?

    大夥兒才將誇讚你出色,你竟然就被人一拳撂倒了?

    這些人的臉上各種顏色在交替出現,尷尬的情緒在蔓延。

    劉展的臉色發紅,期期艾艾的道:「這是……會爬起來吧?對,肯定會爬起來。」

    然後大家都看到陳洛蹲下,一記重拳……又一記……

    這下種諤再也爬不起來了。

    「這就是種諤?」

    「竟然被一個……軍士打的毫無還手之力,讓人簡直不敢相信。」

    「那是沈安的護院。」

    有人認出了陳洛,頓時眾人都看向了沈安。

    劉展怒道:「好你個沈安,竟然安排家人在裡面搗亂!」

    沈安笑了笑,卻不屑於回答。

    李璋皺眉道:「折克行孤身一人,連個傳令的人都沒有。而種諤卻帶了十餘人。」

    劉展的臉這回是真紅了。

    「敗了!」

    與此同時,折克行帶隊打穿了對手的陣列,返身再度掃蕩回去,那些將士終於崩潰了。

    「敗了!」

    無數人在奔跑,人人面色驚惶。

    「這就敗了?」

    「剛才不是還在膠著嗎?」

    趙禎不解的道:「為何敗了?」

    韓琦不能答,李璋說道:「陛下,種諤所部不夠堅韌。」

    這個問題他也沒法深入去談,「臣未曾親歷戰陣……」

    沒經歷戰陣就沒有發言權。

    趙禎說道:「沈安你來說說。」

    沈安從容的道:「種諤先期擺出鋒矢陣,可隨後就開始了遊走,不和折克行碰面,這是想激怒他。可折克行卻很冷靜,帶著人在中間養精蓄銳,並觀察對手的弱點……」

    他看了一眼那些種諤的支持者,淡淡的道:「一個在外面遊走,一個在專注全局,種諤看似威風凜凜,可大軍交戰,一人無敵有何用?而且他也不算是無敵,被……那個陳洛原先就是禁軍中人,臣後來把他請來家中看家護院,沒想到他今日卻……」

    他微微搖頭,顯得很是不好意思:「大概是運氣吧。」

    運氣?

    那陳洛中刀之後依舊不退,這等悍勇之人……

    「他為何退出了禁軍?」

    李璋有些不解,也有些不滿。

    這等悍勇之士就該留在軍中作為骨幹,而不是去為人看家護院。

    沈安說道:「軍中的一些事……他看不慣。」

    趙禎說道:「讓他來。」

    有人下去傳令,而此刻折克行也下令停止追擊,大家開始救治受傷的將士。

    「官家召見?」

    陳洛蹲在韓勇的身邊,正在給他檢查傷勢。

    「對,趕緊。」

    傳令的親從官有些不耐煩。

    韓勇斷了一條手臂,此刻已經被痛醒過來,滿頭大汗的說道:「快去。」

    陳洛點點頭,突然俯身下去。

    「幹什麼?」

    韓勇愕然。

    「你才該去見官家。」

    「不行,某這張臉怕是見不得人了。」

    「你不去,某沒臉去。」

    兩人僵持了一陣,那親從官在邊上有些懵。

    這可是官家親自召見,一旦去了好處多多。可你竟然還想多帶一個人,這是腦子有毛病吧?

    韓勇伸出完好的左臂搭在陳洛的肩頭,說道:「你看,某現在都抓不穩……」

    「搭著!」

    陳洛用力把他背了起來,一步步的往高台去。

    「副使!」

    幾個種家人衝了過來,見種諤倒在地上人事不省,不禁就慌了。

    「郎中!郎中快來!」

    現場的郎中只有十餘人,有一人被架著過來。

    只是一根銀針紮下去,種諤就醒來了。

    「折家子呢?」

    他一醒來就覺得腦袋發蒙,就猛的坐起來。

    校場上全是人,那些骨折的被優先處置,於是各種固定的法子都用上了,到處都是慘叫聲。

    種諤茫然的道:「誰勝了?」

    邊上的人見他無恙,都低下了頭。

    一種不祥的預感讓種諤堅持著站了起來。

    他踉踉蹌蹌的站穩了,目光四處梭巡。

    他看到了折克行。

    折克行正在巡查麾下的傷勢,不時俯身詢問,拍拍傷兵們的肩膀。

    這是作態!

    種諤覺得這種作態很讓人噁心。

    但這代表著勝負。

    「郎君,我們……我們輸了。」

    種諤的身體一個搖晃,問道:「可是某被打暈之後……沒人指揮嗎?」

    眾人低頭不語。

    你才暈倒,消息還沒傳過去,折克行就帶隊打穿了陣列……

    可這話沒人敢說,怕刺激到種諤。

    可他們不敢說,折克行這邊的人卻敢說。

    一個指揮使得意的道:「折郎君親率百餘人打穿了你們的陣列,不輸還等什麼?」

    種諤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V123210 發表於 2019-7-24 07:05
第591章 踏上舞台

    折克行面對挑釁選擇了隱忍,像是一個久經沙場的老將般的富有耐心,最終等到了時機。

    種諤必須要承認自己操練出來的麾下敗了,就在他遊走時,他的麾下已經顯露頹勢,而折克行卻沒動。

    這份耐心讓人驚訝。

    種諤問道:「擊倒某的人呢?」

    有人指著前方,種諤抬頭看去,正好背著韓勇的陳洛回頭,對他笑了笑。

    很是得意的笑容。

    什麼種家將?老子干倒了你!

    「種副使,官家召見。」

    種諤拖著沉重的腳步跟了過去。

    檯子上,韓琦正在說話:「……此次操演一目瞭然,折克行全勝。只是官家,臣當年也見識過西北的兵,沒那麼厲害……」

    他看了沈安一眼,「難道折家近來又琢磨出了不少練兵的法子?」

    下面的慘叫聲少了些,趙禎心頭一鬆,心情好了大半。

    「那折克行朕見過幾次,是個沉穩的年輕人,軍中雖然有些宿將,可年輕一代卻乏善可陳,今日朕見到了兩家的年輕人,都很不錯。」

    趙禎的話有些和稀泥之嫌,但作為帝王,他只能這樣說。

    這時陳洛上來了。

    「那是誰?」

    陳洛把韓勇放下來,扶著他站好。

    「見過陛下。」

    趙禎微笑道;「朕先前見你悍不畏死,還打倒了種諤,想要什麼賞賜?」

    陳洛低頭道:「陛下,小人身邊的韓勇才是擊倒種副使的最大功臣……若非是他拖住了種諤,臣……」

    他的身體一個踉蹌,眾人才發現他的肩頭在流血。

    這是悍勇之士!

    沈安好運氣啊!

    家中有這麼一位勇士,自然不用擔心會被宵小掛記。

    韓勇抬頭,那張慘不忍睹的臉讓現場多了一陣吸涼氣的聲音。

    陳洛說道:「……他幾次抱住種諤,讓小人得以攻擊……他幾次被種諤重擊,可依舊不屈不撓的衝上來……」

    竟然這般堅韌嗎?

    若說種諤是一個神祇,那麼陳洛和韓勇就是兩個凡人。

    凡人推翻神祇,這大抵很荒謬,可眼前的這兩個傢伙就辦到了。

    這種逆襲很讓人感動,趙禎就感動了。

    「為何這般死不松手?」

    那張臉他看一眼就會覺得瘆的慌,所以他的目光有些飄忽。

    韓勇說道:「小人……小人……」

    他結結巴巴的說不出話來,韓琦笑道:「陛下天威,他是怯了。」

    趙禎微笑道:「怯什麼?不慌,慢慢說,朕等著。」

    韓勇吸吸鼻子,鼻腔卻被鼻血堵住了大半,他張開嘴用力吸氣,然後說道:「陛下,小人聽待詔說……說我等不是賊配軍……」

    一陣沉寂。

    「就為了這個?」

    有人覺得這是謊言!

    「竟然為了這麼一句話就豁出命去幹?」

    「這不是傻子嗎?」

    趙禎聽到這等話,不禁看了那邊一眼。

    那邊的聲音沒了,韓勇卻有些怒了,「陛下,小人……小人不是配軍,小人自願進了禁軍。小人每日操練刻苦,可小人卻不肯出去……」

    「為何?」

    趙禎見他眼角的傷口裂開了,鮮血細細流淌下來,就有些憐憫。

    韓勇大膽的抬頭,說道:「那些人看小人……好似鄙夷呢……他們看不起小人,所以小人寧可在營裡也不出去。待詔說咱們該做大宋的勇士……這樣就無人敢說小人是賊配軍了……」

    他吸吸鼻子,那聲音有些尖銳。

    「所以小人就想……豁出去,好歹讓人看看小人的武勇,讓人知道小人是勇士……」

    四周寂然。

    「……小人當時就撲了上去,被種副使重重的擊打,可那一刻小人沒覺著疼,一心就想弄死他……」

    種諤剛走上來,聽到這話不禁看了韓勇一眼。

    這只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軍士,大宋軍中這樣的軍士數不勝數。

    可就是這樣的一個普通軍士,先前死死的纏住了他,讓他被陳洛一拳撂倒。

    「竟然這般……簡單嗎?」

    大家都覺得這個出發點太簡單了,沒有什麼高尚或是好處。

    可韓勇的模樣很誠懇,那張慘不忍睹的臉上全是認真。

    「是真的嗎?」

    包拯也覺得不大真實。

    沈安說道:「軍士的心中想的並不多,他們想的最多的是自己和家人,若是加以引導,他們才會想著自己的職責。」

    「職責?」

    「對,職責!」

    沈安平靜的道:「他們的職責就是保家衛國,可在軍士出門都會被歧視的大宋,他們會被人稱為賊配軍,會有人衝著他們吐口水,有人會役使他們……這樣的大宋,怎麼指望他們去保家衛國?怎麼能指望他們去悍不畏死?」

    眾人沉默。

    這不是覺得內疚,而是沒法反駁沈安的話,但卻不同意做出某些妥協而已。

    現在就要看趙禎的了。

    「很好的年輕人。」

    趙禎的第一句話就讓所有人放鬆了緊繃著的神經。

    年輕人,而不是軍士,趙禎一開始就模糊了他們的屬性。

    果然是皇帝,處事老辣的讓沈安都沒話說。

    「韓勇……原先是做什麼的?」

    「小人是軍士。」

    「軍士啊!」

    趙禎含笑道:「朕看他做個都頭也使得,吏部以為如何?」

    大宋的官職讓人頭痛,比如說武官的銓選,就能讓你摸不著頭腦。

    大宋也有兵部吏部這些部門,但都是空頭貨色,大權都被侵奪了,可武官的銓選卻放在了吏部。

    有官員出來說道:「陛下,此人悍勇忠心,都頭當然做得。」

    皇帝發話要給個都頭,這事兒小的不能再小了。至於先問吏部,不過是走過場,讓大家看到他這個皇帝的謙遜而已。

    你若是以為這是個進諫的好時機,那腦殘的標籤就會釘在你的頭上。

    張昇作為樞密使自然要迎奉一番,「陛下給個都頭卻是小氣了些,照臣看,給個指揮使也不差。」

    眾人都笑了起來,趙禎指著他笑道:「指揮使……指揮使麾下數百人,且等他熟了再說。」

    這是許諾,韓勇卻呆呆的沒聽出來,眾人一看卻不覺得遺憾,反而覺得這廝的運氣不錯。

    大宋提防武人,表現的太聰明的武將會被提防,反而這種看著憨實的才能讓人放心。

    趙禎撫鬚微笑道:「看他受創頗重,快扶著去看郎中,若是差了什麼,陳忠珩……」

    陳忠珩低眉順眼的出來:「陛下放心,臣跟著。」

    趙禎點點頭,目光轉動看向了折克行。

    「折家想要什麼?」

    這話很是淡然,折克行低頭道:「折家只想要殺敵的機會,只想報效君王。」

    趙禎點點頭,說道:「如此……萬勝軍不是差了一個都虞侯嗎?朕希望能早日看到你在府州令西夏人喪膽!」

    折克行躬身謝恩。

    萬勝軍的都虞侯,折克行算是熬出頭了。

    眾人不禁為之側目。

    這折克行才多大?竟然就是萬勝軍的都虞侯了,以後要是再有戰功,那陞官的速度會讓人瞠目結舌。

    趙禎最後的話更是點睛之筆,差不多是許諾讓折克行接班折繼祖。

    折家將,府州折家將!

    和種諤的想法一樣,折克行也希望有朝一日站在府州城頭舉著折家將的大旗。

    如今這個夢想又近了一大步,他心中不禁有些激動,就看了沈安一眼。

    多謝了,安北兄!

    若是沒有沈安,他至今只能在殿前司裡廝混,別說是給官家和趙仲鍼留下好印象,他連李璋的面都見不著。

    沈安笑眯眯的站在那裡,和包拯低聲說道:「……種諤會有好處。」

    包拯點頭道:「官家要平衡,否則一家獨大,這不是福氣。不管漢唐或是什麼時候,一家獨大就是禍根,遲早會帶來腥風血雨。」

    沈安對折克行微微頷首,趙禎那邊也興趣索然的道:「種諤。」

    「陛下。」

    種諤躬身行禮,因為頭部先前被重擊,所以有些搖晃。

    趙禎淡淡的道:「青澗城……你去。」

    種諤跪下,哽咽道:「陛下厚恩,臣此後定然看住青澗城,為大宋擋住西夏人的兵鋒……種家……願意為陛下效死。」

    文官對皇帝表示效忠的方式會很隱晦和雅緻,但種家是武人,所以必須要赤果果一些。

    趙禎滿意的道:「好生做。」

    他緩緩起來,眾人低頭側身,恭送他離去。

    陳洛站在那裡,肩部傳來陣陣劇痛。

    作為一個前禁軍軍士,他感到有些失落。

    「聞小種!」

    沈安喊了一嗓子,聞小種就來了,還帶來了一個郎中。

    「給他看看。」

    陳洛的肩傷不輕,郎中清創之後,用藥膏敷了,然後包紮。

    種諤走了過來。

    他的臉上有幾處淤青,看著神色淡然,「某今日敗了,折克行的麾下韌性十足……折家並無這等手段,誰教的?某知道是你。邙山軍從鄉兵變成精銳,就是你在起作用……」

    「你陞官了。」

    沈安不知道是譏諷還是什麼,但語氣沒有變化:「知青澗城,恭喜。」

    「你是在譏諷某。」

    種諤抬頭,認真的道:「今日某先是鋒矢陣,折克行應戰,而後某變陣想激怒他,可他卻不動如山……他是個名將種子。」

    這是對折克行的認可和誇讚,也是對沈安的讚歎。

    「他當初來汴梁時就像是棄子,跟著你幾年後,就漸漸的時來運轉了,好運氣!」

    種諤拱手道:「李諒祚定然不肯罷休,西夏人會來襲擾大宋,不是打草谷就是來示威,西北將會不安寧,某會去坐鎮青澗城,你……若是李諒祚大局來襲,你可會去嗎?」

    種諤的眼中閃爍著不明之色,像是激將,可更多的卻是豪邁。

    「某定然是要去。」

    種諤的邀約沈安毫不猶豫的答應了。

    「好!」

    種諤看了折克行一眼,:「種家輸得起。折家在府州立功不少,某去了青澗城之後,定然不讓折家專美於前。」

    ……
V123210 發表於 2019-7-24 07:05
第592章 硬頂老包

    種諤是昂首走的,他沒有去再看那些『麾下』一眼。

    「此人御下的手段狠辣,這一陣子,那一千多人被重責的不少。」

    折克行此時才過來,他先看了陳洛的傷口,說道:「當時某必須要衝殺進去,打穿對手的陣列,所以就把種諤交給了你。你沒有讓某失望,陳洛,可願回軍中?」

    他衝著沈安拱手道:「安北兄,小弟得罪了,回頭就從府州挑幾個精銳來……」

    沈安搖頭,陳洛今日的表現也出乎了他的預料,堪稱是一鳴驚人。

    「陳洛,你若是從軍,有今日的戰績在,此後會一帆風順。」

    陳洛是沈安的人,去留他可一言決斷。

    陳洛卻搖頭道:「小人一輩子都在沈家,哪都不去。」

    折克行讚道:「忠心耿耿,好。」

    沈安皺眉道:「你趕緊去安撫那些將士,回頭佔個先機。」

    折克行這才想起此事,急匆匆的就往下跑。

    那些文武百官此刻才準備散去,包拯招手道:「沈安來。」

    沈安走過去行禮,包拯笑道:「今日眾人都說折克行必敗,老夫卻說他必勝,在老夫看來,他有三必勝,第一……」

    老包開始顯擺了。

    他看看左右的文武官員,淡淡的道:「先前有人說什麼種諤必勝……那誰……劉展吧,說的最是慷慨激昂,若非今日天乾物燥,這檯子上怕是要被你的唾沫給淹了……」

    劉展的臉紅了,他悄然躲進了人群裡,可包拯的眼力比歐陽修的好多了,他冷笑道:「所謂重臣重臣,身份重,說話就重。可有人說話輕飄飄的,不,是輕浮。這等人也就是官家仁慈沒搭理,否則早就趕回去坑啃木渣子了。」

    老包開噴了,沈安當然得捧哏,「包公,為何要去啃木渣子?」

    包拯說道:「做官是蠢貨,種田是蠢貨,做生意也是蠢貨,什麼都不會,離了俸祿就能餓死。這樣的人,生而何益?死而何害?」

    呃!

    這話說的重了些,甚至是有些刻薄了。

    劉展回身,戟指包拯喝道:「包拯老兒,你先前也是嘴硬……今日一戰只是運氣罷了……」

    包拯冷冷的道:「那就再來一次,老夫和你各自練兵,誰輸誰致仕歸家,劉展,你可敢嗎?」

    他說這話的時候目光轉動,卻是看向了眾人。

    這種與世為敵的豪邁讓沈安跪了。

    包公,您這風範……無人能及啊!

    眾人下了檯子,曾公亮一拍腦門,說道:「此事勝負已定,可汴梁諸軍如何操練?」

    韓琦沒回身的道:「此事樞密院和殿前司商議就是了。」

    趙禎沒交代後續練兵的事,可萬勝軍隸屬於殿前司,折克行是萬勝軍都虞侯,這裡面的味道自然值得品味。

    張昇對李璋說道:「那個折克行……他操練了萬勝軍,就從萬勝軍中抽調些人出來……」

    李璋點頭應了,然後去協調此事。

    這一切都當著折克行在進行著,沈安低聲道:「此事誰都不敢接手,這樣最好。」

    水滸傳裡寫了一個八十萬禁軍教頭的職務,可真要讓你去教授八十萬禁軍,等教出來後,你最好找個地方蹲著,從此不出汴梁半步,否則御史能活吞了你。

    所以那個八十萬是嚇唬人的,就像是後世某個帶了地球二字的單位,你莫不是真以為這裡就能管著地球?

    所謂教頭,只是下面的一個職務,大抵是個小官。但行走江湖得有個拉轟的頭銜,於是就在前面加了個『八十萬禁軍』,唰的一下,直接拉轟到無敵。

    折克行當然知道厲害,所以壓根不沾邊。

    校場外的百姓還未散去,見折克行出來,有人就喊道:「折家子,好漢!」

    「多謝!」

    折克行拱手致謝。

    「待詔……」

    蘇晏急匆匆的跑了來,沈安笑道:「今日放假半日,你怎地沒來?」

    蘇晏神色焦急,說道:「待詔,蘇公病了?」

    「叔公?」

    沈安一怔,旋即問道:「可是老泉先生?」

    「是!」

    沈安對折克行說道:「你先安撫將士,回頭問問李璋何時去萬勝軍。」

    折克行想起蘇洵的身體,說道:「安北兄且去,有事叫人招呼一聲。」

    沈安跟著蘇晏一路去了蘇家。

    蘇洵很是孤獨的一個人躺在床上,面色發紅。

    「這是怎麼了?」

    沈安見狀就伸手去摸了額頭,發燙。

    蘇洵虛弱的道:「只是發熱罷了……子由去請郎中,稍後就到。」

    稍後郎中來了,診斷後開了藥。

    「燒的這般厲害,可有辦法嗎?」

    沈安見郎中有些漫不經心,就裝模作樣的拿過方子仔細看了看,不滿的問道。

    郎中哦了一聲,說道:「這個……用濕毛巾擦一擦。」

    「你哪家醫館的郎中?」

    沈安覺得這個郎中不大靠譜,態度輕慢的就像是來串門的。

    郎中一聽這話就不樂意了,就反問道:「你哪家的?」

    沈安皺眉道:「某沈安。」

    「邙山神醫……」

    郎中的態度馬上就變了,先是拱手請罪,隨後重新診脈。

    「待詔,小人今日遇到了些煩心事,一直在壓著火氣,所以不是漫不經心,而是怕發火……」

    郎中重新開了藥方,斟酌再三遞給沈安,一臉恭謹的道:「請待詔指點。」

    沈安拿過藥方裝模作樣的看了一眼,說道:「某這一脈卻不會開藥方治病,你有數就好。」

    郎中出了蘇家,腳下就是一軟,後怕的道:「真的出錯了呀,那味藥重了,若是喝下去,蘇洵怕是活不了幾年……」

    回到醫館後,有人問他出診可順利。

    郎中一臉讚歎的道:「遇到了沈待詔,好傢伙,真叫做一個神目如電,一下就看到了某開的方子值得斟酌,厲害啊!」

    同行是冤家,可沈安不行醫,自然不是冤家。

    而且沈安剛才發現了他方子裡的問題,就憑著這個,郎中就覺得自己該誠懇道謝,所以讚美的話源源不斷。

    「……那沈待詔只是看了一眼藥方,手指頭隨便一指,就指到了那味有問題的藥,嘖嘖!他還謙遜的說自己不懂方子,可不懂方子能一眼看出方子的毛病來?」

    於是沈安就無辜的背上了神目如電的名頭。

    可他只是覺得這個郎中的態度不對頭,下意識的詐了一下而已。

    沒想到竟然詐出來一個大問題。

    若是沒有發現這個問題,蘇洵的壽命怕是會出問題。

    沈安叫人去取了酒精來,等蘇轍去買藥回來後,讓他給蘇洵的動脈處擦拭一下。

    趁著等蘇洵退燒的功夫,沈安就問了蘇晏的親事。

    「剛派人去提親。」

    蘇晏很羞澀,雙手握著,不知道怎麼擺放。

    「那邊怎麼說?」

    沈安最近在關注折克行的事,倒是忽略了蘇晏這邊。

    那邊是國舅家,這邊是普通人家,曹家會不會想著在婚前壓一下蘇晏?

    女方強勢的家族經常會採取各種手段來告誡男方,不過這次是聯姻,曹家若是敢這麼做,沈安自然會為蘇晏出頭。

    蘇晏低下頭,沈安的心中一沉,正準備問話,卻聽他說道:「曹家很客氣。」

    那就好!

    沈安一直等到了蘇晏的燒退,又交代蘇轍,若是有事就去榆林巷通報。

    「多謝安北了。」

    蘇轍這人的性子不大好,有些憤世嫉俗的味道,但很孝順。

    制科考試之後,朝中分配了官職,他卻說父親蘇洵年邁,懇請留在汴梁照看他。這種舉動是值得提倡的,所以蘇轍就留了下來。

    「你先回去吧。」

    蘇轍留沈安和蘇晏吃飯,可蘇晏卻要回三司。

    三司的事務繁雜,蘇晏跟在包拯的身邊做事,一刻也不得清閒。

    「……今年的窟窿有多少?沒多少時日了,預估一下總是有的吧?可你等卻變成了悶口葫蘆,一問三不知。那老夫要你等作甚?還不如喂幾頭豬還管用些,至少不用發俸祿!」

    包拯又在開噴了。

    那些官吏站在值房前聽訓,都低著頭,看著很是沮喪。

    「等一開年,各等花銷紛至沓來,到時候老夫就成了熱鍋上的螞蟻,而你們呢!就是行尸走肉!」

    老包看來是被氣壞了,他走下來狂噴口水,一路從副手往下罵。

    大家都被罵的顏面無光,可窟窿這事兒大家真沒數,所以只能憋屈的忍了。

    「……相公……」

    「住口!」

    包拯顯然沒噴過癮,順著又往下數落。

    「相公,下官……知道。」

    嗯?

    正噴的痛快的包拯愣住了,見是蘇晏,就說道:「你知道?你知道什麼?」

    這事兒一般沒人去核算,可包拯現在要數據,於是大家就悲劇了。

    眾人都看著蘇晏,心想著小子的膽子真大,不過初衷是為了我等解圍,若是晚點他被包拯狂噴一氣,大夥兒給他點補償就是了。

    蘇晏認真的道:「相公,今年的窟窿到現在約有三百六十五萬貫。」

    嗯?

    包拯皺眉看著他,說道:「年輕人莫要信口開河,去吧。」

    老包擺擺手,就像是趕走一隻蒼蠅般的隨意。

    「你等……」

    他繼續開噴,可蘇晏卻再次打斷:「相公,下官確定……」

    包拯這些來氣了,喝道:「去算來!」

    完蛋了!

    那些官吏都暗中哀嚎,看向蘇晏的目光中多了幽怨。

    本來被包拯噴一次沒啥,而且沒後患。

    可你蘇晏連續兩次說自己知道窟窿有多大,老包發怒了啊!

    這下要是清算出來不合,你自然要倒霉,可咱們也得跟著遭殃。

    「都去!」

    老包發怒起來是六親不認的,連蘇晏都被趕去核算。

    各種支出被彙總,各種收入被彙總……

    從太學出來的學生,大多算術都是強項,所以蘇晏算的很快。

    往日大家會覺得有個蘇晏真好,可今日卻唉聲嘆氣的。

    深秋的天暗得早,當全部彙總完畢後,大家一抬頭,發現天都快黑了。

    「歲入和支出總數拿過來!」

    兩個數字被核對了幾次,然後被送過來。

    簡單的減法……

    三司副使抬頭看著蘇晏,突然苦笑道:「某這個副使不稱職啊!」

    眾人都從他的話裡猜出了些東西,於是就驚訝的看著蘇晏。

    「三百六十七萬貫……」

    臥槽!

    ……
V123210 發表於 2019-7-24 07:06
第593章 運氣也是本事

    包拯去了一趟茅房,回來的路上就檢討了一下,覺得先前的態度有些過火了,要緩和一下才好。

    他走到值房外面,發現裡面靜悄悄的,本來壓下去的火氣又起來了。

    這是在集體偷懶嗎?

    他怒氣衝衝的進去,見眾人都在看著蘇晏發呆,就喝道:「看他作甚?丑!說話,有多少?」

    三司副使衝著他搖搖頭,很苦澀的道:「相公,三百六十七萬貫……」

    他苦澀是因為丟人。作為三司副使,他竟然不知道今年的窟窿有多大,反而是蘇晏一個毛頭小子對此一清二楚。

    但這個也怪不得別人,大宋財政崩潰於真宗時期。那位皇帝開始還行,到了後面完全就像是換了個人似的,把國庫裡的錢當做水花用出去。

    所以從那時起,但凡管錢的都要和皇帝較勁。

    就這麼較勁幾十年,大家都累了,每年的年底都是黑暗的日子,沒人想去問窟窿有多大,因為沒法補。

    但包拯不同,他一來三司就大刀闊斧的清理冗官,隨後就是各種改革,皇帝要錢被拒絕也成了常事,三司也算是舊貌換新顏了。

    只是大家都習慣了不過問窟窿有多大,反正到年底自然現形,於是今天就被老包給噴了。

    蘇晏!

    大家都看向了蘇晏。

    包拯一愣神,然後有些不自在的道:「沒算錯?」

    他沒必要嫉賢妒能,何況蘇晏年輕的掉渣,等他能威脅到包拯的時候,老包大抵早就仙去了。

    三司副使苦笑道:「相公,下官盯著呢。」

    再出錯他這個副使都沒臉幹下去了。

    包拯接過那張紙,左右看看,再抬頭,就面無表情的盯住了蘇晏。

    室內靜悄悄的,被眾人盯著的蘇晏很緊張。

    「蘇晏……」

    「下官在。」

    蘇晏一個哆嗦,趕緊站直了身體。

    包拯的臉上擠出了微笑,問道:「你可是每日都算過?」

    蘇晏搖頭:「下官每日忙碌,沒有專門去算。」

    包拯不解的道:「那你如何得知虧空了多少?」

    虧空不好算,首先是收入陸陸續續的,然後就是支出……

    最麻煩的就是支出,大宋這麼大,支出的項目零散瑣碎,這裡一堆,哪裡一坨,讓人抓狂。

    一般這項工作都是在接近年底時開始,可今年包拯卻把它提前了,打了大家一個措手不及。

    而就在大家被噴的無地自容時,蘇晏站出來了,用一個精準的數字讓包拯的詰難無功而返。

    「下官在您的身邊……」

    蘇晏從一開始就是在包拯的身邊打雜,看似官職不高,可卻能接觸到許多深層次的數據和問題,對以後的仕途很關鍵。

    「下官每日歸納各項收支……」

    這個不是蘇晏的工作,但他卻主動做了。

    「後來下官看到了虧空,偶有盈餘,於是就把那些收支算了一下,每個月一次……當時想給您,可下官卻怕您看到會發火……」

    作為三司使,看到虧空肯定會發火,然後焦頭爛額。

    蘇晏有些怵包拯,所以一直憋著。

    包拯走過來,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蘇晏下意識的就躲了一下,讓老包的手落空了。

    這個……

    眾人都滿頭黑線。

    你怕包拯怕到這種程度嗎?

    蘇晏也發現不對頭,就紅著臉走回來,彷彿在說『您再拍拍』。

    包拯板著臉道:「好生做事。」

    這是難得的褒獎,眾人的眼中都在閃光,羨慕嫉妒恨的情緒在蔓延。

    包拯最終還是拍了拍蘇晏的肩膀,然後出門。

    「哦!」

    他前腳才出去,屋子裡就歡騰了起來。

    「蘇晏,你今日可是出頭了,要請客!」

    「對,包相可不愛誇人,今日你得了誇讚,明日就要飛黃騰達了,要記得咱們在一起廝混過……」

    「請客請客,去樊樓!」

    「哈哈哈哈!」

    「樊樓能把蘇晏吃窮。」

    「那就……那就吃鍋貼吧,每人十個。」

    「好,要鍋貼。頂著夕陽歸家,熱乎乎的邊走邊吃。」

    「走了。」

    「……」

    包拯閃到了邊上,看著一群年輕官吏簇擁著蘇晏出來,興高采烈的去吃大戶。

    「相公,咱們老了呀!」

    副使走了過來,有些唏噓的說道:「看著他們,某就想起了自己年輕的時候,可惜一去不復返。」

    包拯的眼中也有些茫然之色,隨即恢復正常。

    「他們正在經歷著我們經歷過的東西,不過……他們很好,比咱們那時候好。」

    「蘇晏……相公,在您的身邊打雜終究是委屈了些,您是什麼想法?」

    包拯說道:「他還年輕,甚至還有些羞澀,這樣的性子出去不行,還是再磨磨。」

    副使笑道:「您的身邊能接觸許多機密,而且您的性子……能磨礪人,蘇晏在您的身邊待了許久,旁人都眼紅了,都覺著該換人了。」

    包拯失笑道:「老夫的脾氣不好,一般人大氣都不敢出,蘇晏一聲不吭,可言行卻極為妥當……暫且這樣吧。」

    三司使,這個職位比之後世的戶部尚書都還要得意一些,實則就是宰輔。

    能在宰輔的身邊做事,這本身就是一種資歷和重要的學習機會。

    「老夫一直在暗中看著他,只是看不出……今日他這麼一說,老夫才發現,這人竟然不吭不哈的……把三司的許多事都摸清楚了……」

    「相公,這便是有心人啊!」

    「有心,可更多的是刻苦。他是苦力出身,得了機會就沒日沒夜的苦幹……」

    「那些人羨慕他,總說他的運氣好……」

    包拯看著夕陽,突然笑了笑:「老夫從記事以來就覺著自己的運氣好,爹娘疼愛……等爹娘去了,才發現運氣其實都是假的。比運氣更厲害的東西就是本事。你一身本事,運氣再差也磨不爛你……」

    副使點頭道:「是,運氣就是本事。旁人在嬉戲時,蘇晏在做事。旁人在偷懶時,蘇晏在做事……水滴石穿。」

    兩人沉默了一瞬,副使說道:「相公,聽聞國舅家要和蘇晏聯姻?」

    包拯搖頭道:「蘇晏不值當國舅家聯姻,此事還是在沈安那邊。國舅自苦多年,一朝被鬆綁,卻又患得患失,擔心後患無窮,於是就想尋個盟友來安心。可他家是後戚,重臣他不敢去接觸,武將更是不敢,最後不上不下的沈安最合適,於是就便宜了蘇晏。」

    這話他說的很是坦然,一點也不擔心沈安被人舉報。

    副使笑道:「相公,這是運氣還是本事?」

    先前說運氣就是本事,現在副使卻用蘇晏的婚事來問包拯。

    這有些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意思。

    「還是本事。」

    包拯淡淡的道:「蘇晏刻苦,人踏實,若非如此,沈安怎會高看他一眼?他不高看蘇晏一眼,曹家怎會看中蘇晏?你說說這是不是本事?」

    「相公高見,這確實是本事。」

    ……

    蘇晏頂著夕陽回家,進了巷子後,那些街坊見到他都在笑。

    「蘇晏,你媳婦呢?」

    「蘇晏,某這裡有個遠方的侄女,你爹都說好,哪日見個面吧。」

    「蘇晏,你的親事拖了這般久,是想娶個高官的女兒?可他們看不上你呢!」

    「……」

    在沈安的眼中蘇晏還年輕,可在這個時代,許多如他這般年紀的男子,大多孩子都有了。

    蘇晏笑著回到了家中,蘇義已經做好了飯在等他。

    今日的晚飯沒肉,蘇義見兒子吃得少,就關切的問道:「可是沒肉不喜歡吃嗎?那為父明日就去買肉。」

    他還是干苦力時的習慣,總是捨不得花錢,於是蘇家的伙食也變得平淡起來。

    可年輕人喜歡吃肉,喜歡油水,蘇義就覺得自己虧待了兒子。

    「要不……明日為父還是去碼頭吧。」

    蘇義覺得讓兒子來養家很讓人羞愧,他自己在家中閒的無趣,正好去碼頭和那些老夥伴們聚聚。

    「爹爹,我先前請了同僚吃鍋貼,自己也吃飽了。」

    「哦!請客了?好好,要想和同僚拉近些,最好就是請客。」

    蘇義放心了,於是就細細的念叨著街坊們的瑣事,直至天色完全黑了下去。

    洗刷完之後,蘇義出來就見兒子在院子裡發呆。

    「夜裡冷呢,趕緊回去。」

    蘇晏回身道:「爹爹,您這是閒的。」

    「呃!」

    「待詔說人要有事做,有事做才不枉來了這世上走一遭。無事可做就是在荒廢生命……您想去碼頭,對嗎?」

    蘇義低頭,覺得自己是在給兒子添麻煩。

    他雙手互握,說道:「為父是骨頭酸呢。」

    蘇晏笑道:「爹爹,您想回碼頭就回去吧,只是不能再那麼拚命幹活了,要閒著幹。」

    蘇義抬頭,遲疑了一下:「可會丟人呢。他們說我兒是官,可他爹爹卻在碼頭扛包,會給你丟人。」

    他活到這個份上,所有的精神都寄託在了兒子身上,所以一點都不肯給他添麻煩。

    蘇晏說道:「爹爹,您只管去……讓您在家裡百般無聊,那才丟人。待詔都會帶著妹妹去幫人幹活呢。」

    「不會吧……待詔可是大官,他怎麼會為人幹活?」

    蘇晏認真的道:「爹爹,孩兒覺著……做事就是做事,和做人沒關係。帝王哪怕是做做樣子,也會下地耕種一番……這並不丟人。」

    第二天一大早,蘇義送走了兒子,就準備去碼頭。

    「可是蘇公?」

    蘇公?

    蘇義正在給大門上鎖,聞聲回頭,卻是一個衣著考究的男子。

    男子拱手道:「見過蘇公。」

    蘇義從未被人這般稱呼過,他搓手尷尬的道:「小人……小人不敢。」

    那些街坊都開始出門幹活,見狀都圍了過來。

    遠親不如近鄰,說的就是這種時候。

    若是這個男子欺負蘇義,大夥兒肯定會出手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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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