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北宋大丈夫 作者:迪巴拉爵士 (連載中)

 
V123210 2018-11-12 22:11:4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44 298830
V123210 發表於 2019-7-24 07:06
第594章 這樣的帝王

    男子被街坊們圍住也不慌,他笑眯眯的拱手道:「家主人令某來此,乃是為了送草帖。」

    草帖就是女方初步同意這門親事後給男方的東西,上面書寫著女方父祖的來歷,以及女方的生辰八字,男方拿著去找人算凶吉。

    「蘇晏的婚事?」

    「呀!竟然是蘇晏嗎?」

    街坊們見男子儀表不凡,而且還文縐縐的提到了什麼家主人,都有些歡喜。

    「蘇義,是蘇晏的婚事呢!」

    「這是哪家?」

    蘇義這才知道男子的來歷,他惶然道:「國舅客氣了,小人哪敢!」

    男子見他惶然,自己也有些慌了。

    「我說蘇公,您別再自稱小人了可好?若是被國舅知道了,定然會以為是某的不對……」

    「好好好……小人……某知道了。」

    蘇義打開大門,請了男子進去,然後對街坊們拱手道謝:「多謝諸位了,等大郎成親,定然請諸位街坊來喝一杯酒。」

    街坊們麻木的拱手,等蘇義進家後,才有人驚嘆道:「竟然是國舅家?」

    「嚇人呢,國舅家竟然看上了蘇晏,傳出去都沒人信。」

    「蘇晏有什麼好?」

    「他能讀書。」

    「可能讀書的多了去……」

    「這就是魚躍龍門……我家大郎二十多歲了,每日就跟著做活,和蘇晏比起來……沒法比啊!」

    「他們父子當初是做苦力的,在碼頭扛活,如今……哎!一言難盡啊!」

    「所以還是要讀書。」

    「對,可讀書要錢呢。」

    「勒一勒,總是能省出那點錢。」

    「……」

    ……

    大相國寺裡,果果牽著哥哥的衣袖在不停的說話。

    「哥哥,大和尚好胖。」

    「哥哥,那邊有吃的,是油炸的……哥哥。」

    大相國寺就像是一個大型超市般的嘈雜,上香的,做生意的,來逛的……再過幾十年,李清照會跟在趙明誠的身後來逛大相國寺。

    沈安帶著妹妹遊走其中,不時買些小東西。

    果果手中拿著吃食,一會兒咬一口,一會兒咬一口,哥哥不時俯身給她擦嘴角,身後還有陳大娘拎著水囊給她喝水,這待遇……

    到了後面,廊下全是攤子,院子裡也是攤子,只留下一些小地方供人走動。

    「哥哥,有小狗。」

    前方有個男子在賣小狗,幾隻黑白相間的小狗臥在那裡,看著很是可愛。

    「家裡有花花了啊!你再買小狗回去,花花會不會生氣?」

    狗也會吃醋的。

    果果的眉間多了掙扎,糾結了許久,才牽著哥哥的袖子仰頭道:「哥哥,要不買了送給包公吧。」

    「算了吧,包綬那小子頑劣,這小狗去了包家,遲早會被他折騰的死去活來。」

    本該去了的包拯依舊活的好好的,沒有變成孤兒的包綬就越發的得意了,據說很是頑劣,上房揭瓦,下地拆家,幾乎是無所不能。

    再進一道門,嘈雜漸漸被隔離在身後。

    一排精舍在左邊,右邊是一個水池,邊上三兩花樹點綴,很是清雅。

    「怎麼才來?」

    曹佾從一間精舍裡出來,見到果果就笑眯眯的道:「可是小果果?正好某叫了些好齋飯,快去吃吧。」

    果果一本正經的行禮,還不忘仰頭囑咐哥哥:「哥哥,要少喝酒。」

    沈安笑著應了,然後看著陳大娘帶她進去。

    「這邊走走。」

    曹佾和沈安走到了水池邊,看著池子裡的魚兒游動。

    「最近你怎麼變老實了?見個面都要在大相國寺。」

    沈安隨手丟了顆小石頭進去,魚兒們竟然絲毫不慌,甚至還過來追逐了一陣子,可見平時被喂養的極好。

    曹佾皺眉道:「大姐給了消息,讓最近老實些,不許結交不明不白的人,更不許出入青樓,否則就打斷某的腿……」

    他都頭髮斑白了,曹御姐依舊是大姐做派,一言不合就要打斷腿。這種大姐……真是讓人豔羨啊!

    沈安把豔羨拋開,問道:「可是覺著不對勁嗎?」

    曹佾點頭:「是不對勁,大姐派來的人說話含糊,就是咬死了最近別出風頭,不許去青樓,喝酒不許醉,更不許打架……」

    「這事……」

    「這事還得著落在宮中,弄不好和官家有關係。」

    沈安和曹佾面面相覷,都覺得怕是有些不大好的事情發生了。

    ……

    「官家的病情如何了?」

    寢宮外,曹皇后身姿筆挺的站著,身邊是御醫。

    御醫說道:「聖人放心,官家的身體還是那樣。」

    曹皇后嗯了一聲,看著御醫,濃眉皺著,「可官家為何虛弱?」

    御醫苦笑道:「聖人,官家……年歲在這了。」

    趙禎五十多了,政事多,自家的身體底子弱,偏生還執拗的要生兒子,於是旦旦而伐,這身體都被掏空了。

    曹皇后的眉間多了黯然,還有些無奈。

    「多久能好?」

    到了這個時候,她也顧不得避嫌了。

    御醫低頭遲疑了一下,「聖人,此次大概會長一些。」

    曹皇后聽出了些言外之意,就淡淡的道:「消息若是出了宮……」

    御醫看了左右的內侍和宮女一眼,心想若是他們傳出去的呢?

    曹皇后冷冷的道:「我身邊的人若是敢亂傳話,亂棍打死!」

    這就是軍法!

    任守忠正色道;「聖人放心,臣會盯著他們。」

    他昂首挺胸,覺得自己的忠心可昭日月。

    曹皇后頷首道:「你去告訴宰輔們,就說官家要靜養一陣子。」

    任守忠一溜煙就去了政事堂,把曹皇后的話轉達了,韓琦說道:「某要進宮去看看官家。」

    這是應有之意,免得趙禎被人給控制住了。

    隨後宰輔們就進了宮。

    趙禎在昏睡之中,韓琦等人輪流上前看了。歐陽修的眼神不好,甚至還伸手在趙禎的鼻下試探了一下……

    等大家都看過了,韓琦指指外面。

    曹皇后孤獨的站在那裡,秋風吹拂著,幾縷散落的頭髮在飄舞。

    「聖人,官家的情況看來要靜養一陣子,外間之事……」

    曹皇后霍然回身,目光鎖定了韓琦,冷冷的道:「祖宗規矩在,誰想做霍光?」

    霍光專權,哪怕沒篡位,可卻經歷了許多掙扎。

    韓琦抬頭,眼中有些不悅之色閃過,「臣,不是霍光。臣只願做大宋的忠臣,只願意做蘇武。」

    這個回答很巧妙。

    霍光生前權勢滔天,死後被族誅。而蘇武和他相反,是個大大的忠臣,後來捲入了政治鬥爭,獨子被霍光給幹掉了。

    這兩人一對比,韓琦的用意就清楚了。

    某寧可被冤屈,也不會背叛大宋。

    曹皇后點頭道:「如此甚好。官家這裡……我卻不能不盯著了。」

    這事兒說來尷尬,趙禎當年發狂,說曹皇后和人一起謀逆,害得他生病曹皇后都不敢靠近,生怕犯口舌。

    這是要先給宰輔們報備。

    不得不說,這種制度能確保帝王的安全無虞,可卻顯得格外的冰冷和無情。

    生病了自己的妻子都沒法來照看,趙禎的心情大抵也是複雜的吧。

    人是安全了,不必擔心誰扶起自己,小嘴張開,笑吟吟的道:「官家,來,喝了這碗藥。」。

    可人情呢?

    情義何在?

    韓琦心中唏噓著,說道:「這等時候,聖人自然無需忌諱什麼。」

    都起不來了,還忌諱皇后造反不成?

    曹皇后進了寢宮,站在床邊,看著昏睡的趙禎,嘆道:「這樣的帝王,做的可得意嗎?」

    沒人知道趙禎是否得意,韓琦也不知。

    「帝王沒有選擇的餘地,該你做你就得做,所以……宰輔最重要。」

    他緩步走在宮中,秋風蕭瑟中,有些意氣風發的道:「如今皇子在宮中,萬事無憂,諸位,接近年底了,務必要恪盡職守啊!」

    曾公亮神色淡淡的道:「某知道。」

    歐陽修嘆道:「官家竟然這般……不過能好就行,此後那些煩心事少給官家說。」

    韓琦點頭:「老夫知道。另外……沈安呢?讓他來給官家看看。」

    歐陽修辯解道:「他不會開藥方。」

    在他的眼中,沈安的醫術近似於邪門歪道,本不該提及。

    可在韓琦看來,醫術大抵只分有用和無用,於是任守忠就跑了一趟。

    ……

    沈家,陳洛正在養傷。

    肩頭挨了一刀,雖然是木刀,可依舊傷的不輕。他必須要慶幸是左肩中刀……

    「……他若是敢捅某的小腹,臉上都是破綻,那某定然會一拳打掉他滿嘴牙。」

    陳洛在自己的屋子裡說的神采飛揚,「當時折郎君還說讓某重回軍中,可郎君對某這般看重,別說是軍中,讓某去做都指揮使某都不會去。」

    聞小種坐在邊上,他的身體剛恢復,所以有些豔羨的道:「若是某的身體早些好,此次也該能去。種諤遇到某……某能讓他無處可逃!」

    屋子裡有很多小罈子,聞小種的腳邊就是一個。他單手抓去,然後一用力。

    啪!

    罈子就像是爆炸般的碎裂,酒味四溢,隨之而來的卻是一些面目猙獰的蟲子。

    這些蟲子有小有大,有短又長……

    其中一條蠍子正趴在聞小種的鞋面上,而那條小蛇捲成一團,看似死不瞑目。

    呃!

    這個有些尷尬啊!

    聞小種得了沈安的信任,本是想出一把力,可運氣不好要養傷,這才讓陳洛佔據了先手。所以他想證明一下自己的實力,於是……

    這下尷尬了。

    聞小種去找掃帚,可才起身,室內的光線一暗,衝進來一人。

    「陳洛……」

    聞小種抬頭,看到了一張醜臉。

    曾二梅眼中含淚站在那裡,說道:「我才回家兩日,你怎地就成了這模樣?」

    沈安對家中的人極好,待遇就不說了,汴梁頭一份。關鍵是還有假期。若是有事的話,你還能請假。

    曾二梅就是請假回家兩天才回來,結果一進家就聽到了陳洛受傷的消息。

    ……
V123210 發表於 2019-7-24 07:06
第595章 不祥之兆

    「二梅……」

    陳洛沒想到曾二梅回來後會第一時間來看望自己。

    他激動了。

    二梅竟然為了我而落淚心疼,這是……

    她喜歡我?

    陳洛的心情激盪,恨不能馬上就撲過去抱住曾二梅。

    聞小種看看曾二梅,再看看激動的陳洛,什麼都明白了。

    他幹咳道:「某還有些事,走了啊!」

    這兩人的眼中壓根就沒他,等他出去後,陳洛撲過去,剛伸開雙臂準備擁抱,曾二梅卻反客為主,一把抱緊了他。

    幸而他的個子高,所以曾二梅只能從他的肋下擁抱,避開了肩頭的傷口。

    「某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陳洛無師自通的學會了甜言蜜語:「在種諤揮刀的那一刻,某的心中全是你……二梅,那一刻某隻想和你生孩子……」

    「嗯。」

    「郎君說某有功,回頭每月多給薪俸……二梅,某能養活許多孩子……」

    「嗯。」

    稍後陳洛就去求見沈安。

    「你要娶二梅?」

    沈安的嘴角抽搐了一下,陳洛說道:「是。郎君,二梅答應了,就等小人去她家提親。」

    「好,此事……家裡為你張羅了。」

    沈安找來了莊老實,叫他去尋媒人來。

    「多謝郎君。」

    陳洛歡喜的去找曾二梅,她卻被楊卓雪叫了去,一一問了情況,然後開始佈置。

    「官人,家裡補貼多少?」

    楊卓雪看著很興奮,沈安說道:「隨便,你看著辦。那句話怎麼說的……男主外,女主內,咱們家你說了算。」

    隨後楊卓雪就真的上手了,分配房間,叫人來裝飾,還拖上了果果一起。

    姑嫂二人興致勃勃的在幫陳洛娶媳婦,任守忠就在這種喜慶的氣氛中走進了沈家。

    「官家病了,讓你去看。」

    任守忠的態度顯得很死板,不過從兩人之間的恩怨來看,他從未佔據過上風,所以採取保守的鬥爭策略一點都沒錯。

    趙禎又病了?

    沈安覺得這位大佬的身體真的不能再折騰了,最好清心寡慾,不近女色,然後飲食也清淡些,好生調養幾年,未嘗不能長壽。

    兩人一路進宮,沈安思索著趙禎的病情,想著能有什麼辦法。

    「你懂醫術嗎?」

    任守忠琢磨了一路,把沈安出手的那幾次情況想了一遍,發現那幾次治病的過程中,沈安並未顯露出真正的醫術來。

    趙曙的嗩吶像是胡鬧,趙允讓更像是自己尋死……

    這些一算下來,任守忠不由的懷疑沈安是個大騙子。

    沈安看了他一眼,「你……」

    他的眉頭突然皺了起來,看著就像是……某種擔憂的情緒。

    「你這個……」

    沈安說道:「可是經常覺著頭疼?」

    任守忠點頭,矜持的道:「忘了告訴你,當年狄青征伐儂智高時,某是監軍。」

    他竟然監視過狄青?

    沈安不禁有些驚訝,任守忠見了就冷笑道:「若是你以後出征,某說不定也會監軍,到時候你便會知道……什麼叫做監軍。」

    「你這個毛病啊!」

    前方就是皇城,沈安下馬,淡淡的道:「要戴帽子,最好是用艾草,不,艾絨,知道艾絨嗎?」

    任守忠點頭,有些慎重了。

    沈安的醫德極好,從給韓琦治療胃病開始,那風評當真是扛扛的,大宋首席慈善人就是他。

    而後趙宗諤和他也不對付,他的毛病更嚴重,難言之隱。可沈安只是一個炒黃豆就解決了他的問題,據說現在在床上生龍活虎的。家中都供奉著沈安的牌位,每日三炷香……

    「知道。」

    任守忠放低了姿態仔細聽著。

    「每日用艾草煮水泡腳,用布裝著艾絨包頭……堅持下去。」

    前面有內侍在迎接,沈安對任守忠點點頭,然後走了過去。

    內侍的眼睛很大,看著很傻很天真的模樣,笑起來更是喜慶。

    「某王崇年,是小郎君身邊的人,見過待詔。」

    王崇年看了後面的任守忠一眼,低聲道:「小郎君說了,官家的身體……有些虛弱。」

    只是一句話,但內容很豐富。

    虛弱,那就不是一朝一夕的毛病,而是長年累月導致的。

    這種病一時間沒辦法,只能慢慢調養。

    沈安知道趙仲鍼讓王崇年出來傳話是在冒險,他低聲道:「回去告訴他,別管。」

    把趙禎的病情傳遞出來,這事兒犯忌諱,若是被知道了,趙允弼等人馬上就會發飆。

    王崇年笑眯眯的道:「待詔放心,某辦事……小郎君很放心。」

    看來這是趙仲鍼新近找到的心腹,沈安不動聲色的觀察著王崇年,不時的問幾句話。

    任守忠在琢磨著沈安給的方子,倒也知趣,不來打擾他們說話。

    「你是怎麼進的宮?」

    「某家中窮,爹爹……說某太能吃,不好養……」

    王崇年依舊是笑眯眯的模樣:「我爹爹殺雞的時候,順手一刀就割了某的東西,就用雞毛桿子捅在那裡,順手還抹了一把柴灰……然後就用那雞給某吃了補身子……」

    沈安只覺得心中發寒,可王崇年卻是滿不在乎。

    這種割法,能活下來就算是幸運。而進了宮中之後,能被趙仲鍼看中更是幸運。

    「你的運氣不錯!」

    「是。」

    一路到了寢宮外,王崇年竟然也跟著,這讓沈安的心中有些沒底。

    趙仲鍼那廝是想做什麼?

    「聖人,沈待詔來了。」王崇年在殿外通稟。

    「你來了。」

    曹皇后顯得很是雲淡風輕,彷彿病倒的不是自家夫君。

    「是。」

    沈安很糾結,作為一個假郎中,他擔心自己哪天被人揭穿了,然後身敗名裂。

    可在看到趙禎之後,他覺得那些擔心都是多餘的。

    眼前的帝王躺在床上,他的雙目無神,察覺到了沈安進來,他微微動了動眼睛,說道:「朕還好。」

    他不喜歡沈安說的那些,什麼清心寡慾,什麼遠離女人。

    什麼都不享受,那還是人嗎?

    「是。」

    沈安沒法,但曹御姐就在身後,他必須有所作為,否則就是莫不關心,敷衍了事。

    「陛下,您這病……恕臣直言,無需診脈……」

    「咳咳!」

    側面一個咳嗽聲打斷了沈安的話

    這誰那麼沒禮貌?

    「老夫王翔。」

    這是個四十餘歲的男子,鬍鬚很長很光亮,頭髮烏黑亮麗,面色淡然。

    「此次給陛下診治是老夫為主,聽聞待詔醫術無雙,某想請教……」

    隨即一堆術語就出來了,什麼經絡,什麼補瀉,什麼溫涼燥熱……

    曹皇后就在邊上看著,她也很想知道沈安的醫術是否真的那麼神奇。

    沈安淡淡的道:「醫術傳承多年,可藥醫不死病……佛渡有緣人,一個人的身體要緊的是根底。根底牢,那麼病就好治。想必你也在頭痛陛下的底子嗎?」

    趙禎的身體從來都不算好,算是有些先天弱。

    「你莫要顧左右而言他。」王翔走近前來,目視沈安,「你什麼都不懂,老夫想請教……你是用什麼來給官家治病?這裡是宮中,床上的是官家,豈可任由你這等師從不明的人來給官家治病……聖人,臣請告退。」

    這是要撂挑子了。

    你們要讓沈安這個騙子給官家治病,老夫就回去。

    這就是同行相輕。你要請他來,那我走。

    說是換在別的朝代,王翔的話一出口就是怨望,脾氣不好的帝王會令人把他打個半死。

    曹皇后不喜歡這種脅迫的語氣,不過王翔的醫術了得,她以後也有倚重之處,所以只得忍住了急躁的脾氣:「且看他的診治。官家的身體重要,誰說了都不算,要他覺著好了才算。」

    趙禎一直在聽著,此刻卻微微點頭。

    「朕先前夢到了先帝……」

    臥槽!

    曹皇后變色,王翔變色……

    病人夢到這個可不是吉兆,用違心些的說法就是那個啥……

    陳忠珩的眼中多了水光,低頭擦了一下。

    趙禎看著屋頂,緩緩的道:「先帝問朕……我兒,你來作甚?朕說……孩兒來看爹爹。」

    他偏頭看著曹皇后,微笑道:「先帝身處霧氣之中,看不真切。朕正想問問他可好,就聽到有人說沈待詔來了,就迷迷糊糊的醒來……」

    曹皇后的目光轉動,說道:「剛才誰通稟的?」

    外面有人說道:「聖人,先前是小郎君那邊的王崇年通稟的。」

    曹皇后點點頭,對沈安說道:「幸而你來了,如此,你給官家看看。」

    趙禎看著沈安,笑道:「朕此刻想起了前唐太宗的故事,沈安莫不是朕的尉遲恭和秦瓊?」

    沈安一怔,心想這個故事不是我給趙仲鍼說的嗎?怎麼傳出來了?

    趙禎笑道:「昨日仲鍼來探病,就說了這個故事,說自己血氣足,可以守門……」

    原來如此。

    趙仲鍼是通過這種方式來告訴趙禎,趙曙不是白眼狼。

    那個少年長大了。

    王翔說道:「官家,少說話。」

    「我說……」

    沈安有些怒了,偏頭看著王翔說道:「官家睡多了,人一點精神都沒有,就該說說話解悶,你這是想讓他變成呆子嗎?」

    王翔冷冷的道:「張口氣就洩,官家要靜養。這些你不懂,莫要誤導了官家。」

    他真的是看不下去了,覺得沈安這等人就像是個佞臣般的在蠱惑著官家。

    沈安看了他一眼,低頭道:「官家,您這個毛病,緊要是心情要好,男女之事暫且禁了吧……另外……」

    趙禎的面色有些不虞,顯然不高興。

    沈安看著他,認真的道:「官家,您是仁君,臣希望您能長命百歲……真心的希望您能長壽……」

    他說的很認真,趙禎感受到了真誠,面色就好看了,還溫言道:「你的忠心朕知道了。」

    他依舊在自稱朕,可見這幾日一直在警惕之中。

    沈安低聲道:「丹藥……官家,那就是毒藥,您會說那些服丹藥的人長壽,可您的身子根基不牢,此刻丹藥就是刮骨的鋼刀,一點點的在摧殘您的身子。您仔細想想,服丹前是否身體康健,服丹後精神亢奮,隨後就漸漸萎靡……」

    ……
V123210 發表於 2019-7-24 07:07
第596章 天之子

    趙禎的面色微變,有些茫然。

    沈安低聲道:「那就是飲鴆止渴。當您覺著精神不好時,當您覺著身體倦怠時,您就會想著服丹,於是漸漸舍不掉……但,官家,臣萬死。臣本少年,被您簡拔為官。幾次惹禍,都是您在包容,旁人臣不管,只希望您……」

    沈安在這一刻動了感情,他想起了自己幾次闖禍試探時,趙禎那無奈的模樣。

    他的眼睛微紅,說道:「希望您能長壽,臣所言俱是邙山一脈的秘傳……丹藥不可憑,仙道不可憑,服丹後的興奮和飄飄欲仙只是丹藥的刺激,這是在抽骨髓,不可了呀!」

    此刻的丹藥和興奮劑差不離,服用了之後精神煥發,身輕如燕,感覺人生巔峰觸手可及……

    這種爽感讓人迷戀,趙禎自然不例外。

    可沈安卻深知丹藥的危害,並託言邙山醫術來勸誡。

    他起身拱手:「臣此乃肺腑之言,官家珍重。」

    作為皇帝,趙禎見多了各種恭謹和吹捧,什麼萬歲,什麼千歲,什麼至尊無上,這些吹捧他聽多了,早已麻木。

    可今日他卻感受到了沈安的真誠。

    所以他的眸色溫和,說道:「我知道了。」

    這幾天他一直自稱朕,此刻換了個自稱,曹皇后敏銳的發現了,就對沈安點點頭。

    沈安躬身,然後倒退出去。

    他在出門前看了趙禎一眼。

    這一眼很複雜。

    我希望你能長壽,但我卻無法干涉,你也不會聽我的。

    若你還要服丹,還要親近女人,那便是……天命!

    從王翔質疑開始,沈安只是怒了一下,隨後就全程不搭理此人,走時更是連眼皮子都不朝這邊抬一下。

    先前沈安和趙禎說話的聲音很小,王翔沒怎麼聽清,此刻就說道:「官家,您的病情還得要調養。至於沈安,他或許為官出色,但在醫術上,恕臣直言,他只能給臣當個藥童。」

    沈安的所謂藝術在他看來就是把戲。

    作為一個『專家』,他不能看著一個騙子在宮中橫行。

    趙禎歪過頭來看著他。

    王翔繼續說道:「他的話聽不得,臣這裡有了新的方子,回頭就讓人煎藥……」

    「他說的沒錯。」

    王翔愕然,以為自己聽錯了。

    「官家……臣回頭就讓人煎藥送來……」

    趙禎嘆道:「可是他說的沒錯啊!包括丹藥,他說的都對。」

    王翔皺眉道:「官家,病情不可耽誤,您不該聽他的。」

    趙禎的眼中多了些笑意,在這個孤獨的皇城中,難得有人流露了真感情,讓他覺得有些新奇,也有些感動。

    所以他很認真的說道:「他把朕的病情說的一點都不差,並給出了辦法……」

    王翔的表情瞬間就僵住了。

    我才說他的話不能聽啊!

    趙禎微笑道:「朕的命……這便是天命,你且去。」

    王翔低頭,惱火的道:「官家,此事……難道臣說的症狀不對嗎?」

    趙禎淡淡的道:「錯了大半。」

    帝王的身體和精神反應怎會全數告訴旁人?

    朕是天之子。天之子的身體和精神能軟弱嗎?劉邦病重時不肯就醫,就是不肯把自己的身體和精神狀況讓別人知道。

    朕是天之子,死便死了,但尊嚴永存!

    趙禎擺擺手,「全數出去。」

    王翔心中不甘,卻沒法。

    曹皇后帶頭出去,陳忠珩目視趙禎,想留下,可卻沒得到回應,只得懨懨的在最後出了寢宮,並親手關上門。

    房門被關上,頓時就多了昏暗。

    趙禎緩緩撐著坐起來,喘息了幾下,看著空中的光柱,喃喃的道:「服丹……不服丹朕就沒了精氣神,奈何。朕是帝王,那種軟弱卻不是帝王該有的。」

    他在床頭摸索著,摸出了一個小瓷瓶。

    小瓷瓶打開,傾倒了一下,一枚紅色的丹藥就落入了趙禎的手心之中。

    他看著自己的手心,說道:「老了,紋路都深了許多。」

    他猛地揚手,把手蓋在嘴上,隨後閉上眼睛。

    「朕此刻卻知道了漢高祖的心情。」

    他仰頭吞嚥了一下,隨後陷入了沉寂……

    ……

    王崇年在外面等候著,見沈安出來就悄然現身。

    「忌諱!」

    沈安不知道趙仲鍼在想什麼,但卻覺得這樣不妥。

    王崇年說道:「近期宮中有些動靜不對,小郎君讓某告訴您,外面若是有異動,要小心,宮中您別擔心,他能……」

    王崇年揮了一下手,頃刻間那雙大眼睛裡的很傻很天真都沒了,全是陰狠。

    「某知道了。」

    沈安盯著他,低聲道:「看好他,莫要讓他行險,若是有功,此後少不得你的好處。」

    王崇年的眼睛一下就充盈了笑意,很單純,很歡樂的那種。

    他笑道:「某辦事,您放心。」

    沈安出了皇城,坐在邊上的小攤吃了鍋貼,還誇讚了小販的手藝好。

    他牽著馬緩緩而行,身後的聞小種在看著左右。

    幾個轉向後,榆林巷就在前方。

    這裡人多了些,沈安習慣性的靠著右邊走,在想著趙禎的事兒。

    這位帝王看似仁慈,可骨子裡的執拗卻讓人無奈。

    十二歲時他就失去了父親。哪怕那位父親再荒唐,可也庇護了他。

    隨後劉娥垂簾聽政,威壓大宋。這個女人的手腕不得了,幾番運作之後,朝政全歸己手。

    彼時她甚至敢逾制穿著帝王服飾,估摸著是有些躍躍欲試,隔著幾百年和那位武曌惺惺相惜。

    那時有臣子勸進,讓她學武曌故事,改朝換代。

    可她最終還是沒有跨出那一步,於是後世就說她有呂武之才,卻無呂武之惡。

    所謂呂,就是劉邦的妻子呂雉,這位也是差點顛覆了大漢的猛人。至於武曌就更不必說了,直接改朝換代,臨朝稱帝。

    雖然是皇帝,可頭頂上有這麼一位『母后』,趙禎的日子就和小透明一樣,可憐巴巴的。

    那十餘年下來,基本上就奠定了趙禎的性格。

    他仁慈,但卻善於猜忌,把祖輩的制衡之術玩的爐火純青。從朝堂到軍中,制衡無處不在,然後……官吏多如牛毛,多到養不起的程度。

    他不相信宰輔,所以隔一陣子就會換人。比如說文彥博的滾蛋,實則他是在旁觀,並默許。

    老文,你幹的時間太長了,下野吧,免得朕晚上睡不著。

    他甚至連枕邊人都不相信,莫名其妙的說曹皇后謀逆,由此曹皇后不敢在他生病時接近……

    這是個敏感到了極點的帝王,很可憐。

    他坐擁大宋,卻被宰輔們壓制。

    他有後宮無數,卻夜不能寐,擔心誰會謀害了自己。

    唯有那位張貴妃才是他心頭的硃砂痣,餘者都是牆上的蚊子血。

    仁慈和猜忌並存,這就是趙禎。

    沈安有些擔心,他不知道趙禎的身體會如何,但卻擔心趙曙父子在宮中的境遇。

    按照趙仲鍼的說法,宮中有人在準備要干些什麼。

    「郎君!」

    沈安正在想著這些事,身後的聞小種低喝一聲,人就衝了上來。

    他的右手在袖口裡動了一下,短刃在手。

    對面低頭衝來了一個矮瘦男子,他的右手已經從袖口裡伸了出來,寒芒閃動間,他抬起頭來,眼中多了猙獰。

    沈安微微皺眉,卻沒有慌張。

    聞小種衝了過去,右手揮動。

    叮的一聲之後,矮瘦男子的右手多了一道血線,旋即短刃落地。

    聞小種的右手露了出來,短刃神奇的消失了。

    矮瘦男子面色大變,剛想轉身,聞小種的手就勾住了他的肩膀,不知怎麼弄的,矮瘦男子竟然寸步難行。

    沈安冷笑道:「帶回家去。」

    沈家的前院堆放雜物的屋子裡,矮瘦男子被五花大綁,嘴也被堵住了。

    「別讓後院的聽到。」

    沈安出了房間,聞小種就開始用刑了。

    「嗚……」

    裡面傳來了慘叫,就像是孩子的頑劣呼叫。

    慘叫聲連綿不絕,讓人驚訝。

    陳洛在邊上糾結的道:「郎君,能讓人的慘叫不停,這個是本事,小人不及他。」

    拷問是一門手藝,沈家以前的手法太過粗糙,如今多了聞小種,這活算是有人負責了。

    「官人……」

    臥槽!

    沈安抬頭就看到了楊卓雪過來,就笑道:「可是有事?」

    他迎了過去,身後傳來了痛苦的悶哼聲。

    楊卓雪好奇的問道:「郎君,誰病了?」

    「嗚……」

    一個更加尖銳的痛呼聲傳來,旋即消失。

    聞小種出現在門內,他躬身道:「是小人。」

    楊卓雪的目光轉動,然後低聲道:「官人,妾身不笨呢。」

    沈安止步看著她,說道:「好吧,為夫本想帶他到城外去,可卻擔心歸來城門關閉,所以就在家中……」

    楊卓雪的眼中多了些擔憂:「官人,可是對頭?」

    在她的眼中,所謂的對頭大抵就是彈劾沈安的人。

    這樣的人你竟然把他綁來家中拷打……

    她很想崇拜,但卻知道後果嚴重。

    在她的腦海裡出現了一個畫面:一個文官在彈劾沈安,然後被沈安拖回家裡毆打。那文官被打的吐血,醜態百出的跪地求饒,而沈安就叉腰站在那裡……

    沈安笑道:「不,是一個想攔路的傢伙,還想動手,被聞小種三拳兩腳就收拾了。」

    聞小種消失在門內,裡面又傳來了那種連綿不斷的悶哼。

    楊卓雪沒有絲毫害怕,相反還很好奇。

    「果果說要給淺予送禮物。」

    小夥伴進宮了,果果很傷心。但孩子的傷心不會長久,她又有了嫂子,漸漸的快活了起來,可終究還是記得自己曾經的小夥伴。

    「隨便她,到時候你讓陳洛去送。」

    「送到哪裡?」

    楊卓雪偏頭看著沈安,想試探一下。

    沈安似笑非笑的看著她,說道:「直接在宮外找人,那些人會進宮傳話。」

    這個媳婦什麼都好,漸漸的也在適應著在沈家的生活,就是膽小了些。

    「這不是機密,你我夫妻,本就沒什麼機密。」

    沈安善意的說了謊話,把妻子送進了後院,再回頭時,聞小種就在身後。

    「郎君,那人說的是交趾話。」
V123210 發表於 2019-7-24 07:07
第597章 砂鍋飯,貪婪心

    楊三覺得自己一輩子都不會再和交趾再有什麼糾葛了,但他並不覺得遺憾。如今他每日在汴梁做著小生意,雖然掙錢沒行商時多,卻也心滿意足了。

    所以當他在沈家見到那個黑瘦的交趾人時,不禁微微皺眉。

    「是交趾人。」

    楊三的態度很主動,沈安滿意的道:「問問他,是誰令他出手的。」

    陳永順要回去了,這個太監使者在被沈安敲打了一次之後老實了不少。

    而李柏沒這個膽子,也沒有這個動機。

    那個交趾人畏懼的看著聞小種,顯然被他的用刑手法給嚇壞了。

    「待詔,他說是楊永順。」

    「繼續。」

    這個結果並沒有出乎沈安的預料,所以他表現的很是冷淡。

    可楊三卻佩服的道:「待詔竟然這般冷靜。這心胸,小人覺著蔡河都能裝進去。」

    心胸比蔡河還寬闊……這個馬屁不錯。

    「……楊永順明日啟程回交趾,想在臨走之前出氣……」

    「李柏不同意,楊永順私下令他來動手……」

    「……」

    問完話後,沈安問道:「王天德來了嗎?」

    「安北,某來了。」

    汴梁的新晉財神王天德進來了,態度很是恭謹。

    沈安不怎麼管暗香的事,由王天德全權代理,外界自然會把他視為財神爺。

    楊三是商人,但生意不大,在王天德面前連說話的資格都沒有,所以見他進來,就拘束的站在邊上。

    可王天德進來卻先衝著沈安拱手,笑眯眯的道:「安北可是有何吩咐?」

    他的態度看似平等,可楊三是商人,以前走南闖北,看人眼色最是厲害,一眼就看出了王天德的謙卑。

    沈安指著楊三說道:「這位是楊三,原先為了某的事進過宮裡作證。今日請他來做通譯,二話不說就來了,是個講義氣的兄弟。老王,你請他去喝酒,代某感謝,以後……」

    他對楊三微笑道:「以後若是不嫌棄的話,大家做個朋友。」

    真的嗎?

    沈安竟然說做個朋友?

    楊三隻覺得心口在發熱,那種激動之情溢於言表,以至於都在哆嗦了:「待詔,小人……小人哪敢,不敢,絕對不敢。」

    沈安才是真正的財神,和他做朋友,那是什麼結果?

    發達了呀!

    楊三激動的走路都在發飄,一迭聲的道:「待詔此後有事只管吩咐,哪怕讓小人去交趾也使得……」

    沈安笑了笑,等王天德帶著他走後,面色就陡然一冷,吩咐道:「盯住交趾人,還有,讓黃春和寶玉來。」

    他隨後就去了後院。

    「哥哥!」

    果果和楊卓雪在開小灶。

    松果在小爐子裡燃燒著,上面的小壺在冒水汽。

    「這是泡茶呢?」

    沈安對楊卓雪讚許的道:「這個愛好不錯。」

    多喝茶對身體有好處。

    果果一怔,嚷道:「哥哥,是鵪鶉蛋……鹵的。」

    我去!

    這時沈安也聞到了那股子滷蛋的味道。

    合著這媳婦還是個吃貨?

    楊卓雪羞紅了臉,說道:「妾身……妾身玩呢。」

    「玩你的。」

    沈安見她難為情,就吩咐道:「果果去廚房讓二梅弄三個砂鍋來,還有煮飯煮八成熟,和菜都送來,哥哥今日給你們做一頓。」

    「好!」

    果果歡喜的去了,沈安坐在爐子前面,見楊卓雪還是不肯抬頭,就笑道:「這不是過家家,就算是,只要你樂意,為夫就喜歡。」

    楊卓雪抬頭,悶聲問道:「官人,我娘說要穩重。」

    穩個屁!

    沈安笑道:「出嫁隨夫,你如今是沈家人,自然要守沈家的規矩,為夫說喜歡,樂意,那你就百無禁忌……」

    稍後曾二梅帶著東西來了,沈安點了三個小爐子,然後架上小砂鍋。

    「要抹油,不然會粘鍋。」

    沈安在鍋底抹油,然後放入八成熟的米飯。

    蓋上蓋子,沈安見妹妹在邊上饞的不行,就笑道:「果果以前吃過了,還饞。」

    果果說道:「哥哥做的好吃。」

    楊卓雪從未見識過這等作法,所以有些疑慮。

    這個能好吃嗎?

    稍後轉小火,漸漸的有鍋巴的焦香味傳來。

    沈安把一碟子紅燒羊肉倒在米飯的表面,還放了香腸和蔬菜,繼續小火。

    幾分鐘後,他揭開鍋蓋,那香味頓時就傳了出來。

    「哥哥做的好吃。」果果都等不及了。

    楊卓雪分到了一鍋,她有些糾結。

    果果拿著小勺子說道:「嫂子,舀著吃。」

    米飯香味濃郁,菜汁浸在裡面,味道更是出眾。

    楊卓雪一吃就停不住了,等吃到最後時全是鍋巴,她學果果用勺子剷起來,送進嘴裡一嚼……

    「好香!」

    她看向沈安的目光中馬上就多了愛慕。

    我家官人不但會做官,會做生意,竟然連做飯都是這麼出色啊!

    這邊一家三口吃砂鍋飯吃的嗨皮,而驛館裡,李柏卻在發怒。

    「某都讓你別小肚雞腸的去報復沈安,多大的事?你非要讓人去弄他,這下可好,人呢?人在哪?若是被抓到,此事就麻煩了。」

    楊永順端坐上首,冷冷的道:「不承認就是了,那人本就不在使團裡,不承認沈安又能如何?」

    臥槽!

    李柏捂額道:「那人說是嫉惡如仇,知道嫉惡如仇是什麼意思嗎?」

    楊永順淡淡的道:「某是使者,他敢嗎?」

    他端起茶杯,不屑的道:「給他個教訓罷了,能弄死最好,不能嗎,也就損失一個人。那等人,在國中隨處可見,給些好處就願意賣命……他若是不知趣,下次某再來時,身邊全是這等人,讓他膽顫心驚。」

    李柏面色冷淡,放棄了勸告,「此事你一力為之,和某卻不相干。」

    楊永順笑了起來,笑聲很是尖銳:「呵呵呵!你就是個蠢的……你帶了那些貨物是誰給的?是和沈安交易的吧?」

    「你胡說!」

    李柏握緊雙拳,眼中多了厲色,「別以為你在陛下的身邊就能得意,某是皇族,皇族聯手,陛下也得低頭。你若是不信,回去某就會讓你知道……」

    楊永順打個哈哈,說道:「此事你不知,你那事某也不知。」

    大家互相隱瞞,否則兩敗俱傷。

    李柏微微點頭,贊同了這個提議。

    兩人就此枯坐著,不知過了多久,楊永順幽幽一嘆,緩緩起身,「睡吧,明日早些出發。這一回去……北國的繁華怕是難以忘懷,會入夢……」

    這話勾起了李柏的傷感,他起身走到門外,看著皎潔的月亮,唏噓道:「到了大宋才知道什麼是繁華,那些人頭攢動,那些琳瑯滿目的貨物,那些詩詞,那些骨子裡的驕傲……讓人恨不能身處其間……可惜,我們是交趾,他們是大宋。」

    楊永順深吸一口氣,說道:「這邊呼吸間彷彿都帶著香氣,還有繁華的味道,若是交趾的該多好?」

    李柏緩緩回身,兩人目光交錯,都微微點頭。

    「時機未到,陛下一直說大宋是個龐然大物,看似被遼人打的很是狼狽,可卻堅持了下來。這樣的大宋需要警惕,只等時機一到,大軍頃刻北上,到時候天地變色……多好啊!」

    「宋人的南方富庶,若是能吞了……」

    「那就是天大的造化。」

    月光散漫的揮灑下來,兩個交趾人仰頭看著,神色中全是憧憬。

    ……

    皇城司永遠都沒有假期,除非帝王覺著大宋已無威脅,否則一年到頭他們都得睜著眼睛,盯著汴梁,盯著這個天下。

    「有人說咱們是鷹犬,那沒錯,可咱們卻是皇家的鷹犬!」

    張八年的聲音在夜風中飄散,他的目光冷厲,「官家的身體不好,不管內外都有些蠢蠢欲動,所以要盯緊了,發現不對的地方要及時來報……那些逆賊,都該殺!」

    趙禎倒下了,宰輔們依舊能把朝政處置的井井有條,可氣氛卻不大對頭。

    夜風吹著他的衣裳,有些空蕩蕩的味道。

    「官家會很快醒來,所以都老實點,散了吧。」

    張八年擺擺手,轉身進去。

    屋裡已經有了一個小火鍋,還有一壺酒。

    張八年坐下,門外來了幾人。

    「都知,先前沈安被人盯住了,還動了手……」

    「誰的人?」

    張八年倒了一杯酒,一口喝了,然後夾了一塊羊肚吃了,讚道:「以前都不吃這些東西,可沈安這麼一弄,卻成了無上美味……」

    「都知,是交趾人。」

    張八年神色不變,繼續說道:「有人說邙山一脈是假的,某也曾懷疑過,可在見過他做出的炒菜之後,在見過這些火鍋之後,誰能質疑?」

    門外的人幹笑道:「是啊!他還弄了神威弩,還弄了許多新奇的東西。那些東西普通人一輩子弄一件就了不得了,可他卻是源源不斷……這定然就是一個勢力的集聚,否則個人如何能這般博學?」

    張八年又喝了一杯酒,然後把筷子放下,目光冷冷的盯著虛空,「外事重要,沈安還是識大體的,他不會動手,只會等到官家開始上朝後來稟告,所以無需擔心這個。」

    「是。」

    張八年冷冷的道:「可交趾使者卻過分了,去,弄死他們一個人,把腦袋送給他,算是大宋給他的禮物……蠻夷之國,竟然也敢在大宋跋扈……」

    他把筷子一擲,眼中全是冰冷:「若非北方有大敵,大軍南下,頃刻間交趾就會化為齏粉!若非要顧全大局,某此刻便能去取了楊永順的人頭。去,馬上去辦。」

    「是。」

    門外有人去了。

    張八年又喝了一杯酒,眸色越發的冰冷了。

    「邙山一脈……你們不懂,最厲害的就是雜學。那雜學包羅萬象,關鍵是雜學學的是細微,舉手投足中皆有學問,呼吸間全是雜學的範疇,什麼空氣,什麼氧氣……這樣的雜學,是在顛覆……那些人並未察覺,反而看不起雜學,如此也好……某倒是想看看十年後那些人悔恨交加的模樣……哈哈哈哈!」

    ……
V123210 發表於 2019-7-24 07:07
第598章 黑甲……是黑甲

    凌晨,皇城之中,不少內侍和宮女已經起床開始幹活了。

    福寧殿的外面,幾個內侍在灑掃。

    他們的動作很輕,可邊上還是有人在低聲道:「再輕些。」

    趙禎在養病,按照御醫的說法,周圍最好寂然無聲,一點打擾都沒有。

    陳忠珩得了這話,就召集了內侍宮女們,放話說誰敢吵醒了官家,就趕去洗衣服。

    殿外,陳忠珩正在打盹。

    從趙禎病倒開始,他就沒睡過好覺,夜夜在外面守候。

    早晚很冷,陳忠珩在睡夢中哆嗦了一下,然後就覺得身體一暖。

    很溫暖啊!

    他下意識的睜開眼睛,然後就看到了趙禎。

    「官家……」

    趙禎的手中拿著薄被,正在給他披上……

    陳忠珩哽咽道:「官家,您總算是醒來了。這段時日臣心如刀絞,恨不能病的是臣……」

    趙禎含笑道:「朕好了。」

    「來人!來人!」

    陳忠珩仔細看看他的臉色,歡喜的喊道:「去請了御醫來,看看官家該吃些什麼。」

    周圍的內侍和宮女們都歡喜極了,眾人紛紛躬身,賀喜聲不絕於耳。

    趙禎也很歡喜,他頷首道:「你等這些時日都辛苦了,稍後自然有賞賜。」

    皇帝康復了,自然會有賞賜。

    陳忠珩湊近了些,大膽的又看了看趙禎的面色,見他面色紅潤,眼睛有神,這才放心。

    「官家,張八年求見。」

    不管是躺著還是站著,每日張八年都會來給趙禎傳遞消息。

    帝王要確保江山穩固,就必須要耳聰目明。

    而張八年就是趙禎的耳朵和眼睛。

    張八年急匆匆的來了,稟告的第一件事就讓趙禎的眼中多了怒火。

    「……交趾人派出人手去刺殺沈安,大概是洩憤……沈安拿住了那人……」

    「大膽!」

    趙禎急促的呼吸了幾下,面色潮紅,眼中多了血絲,「交趾人大膽如此。人被擒住之後,他們可有惶然?」

    張八年搖頭,冷冷的道:「沒有,不過應該快了。」

    他派人去送人頭,想必交趾使者的這個清晨會很美好。

    趙禎沒問他的手段,呼吸平緩了些,但眼睛裡的血絲卻越發的多了。

    「沈安……他受委屈了。他在西南滅了交趾兩萬精銳,還築京觀,李日尊恨他入骨倒也正常。不過彼之仇寇,我之英雄,該給他們個教訓。」

    張八年低頭道:「官家放心,臣派人去了……」

    「好。」

    趙禎只覺得渾身輕鬆,飄飄欲仙,他微笑道:「沈安竟然沒去找交趾人的麻煩,可見還是識大體,顧大局……朕心甚慰啊!」

    晨曦漸漸出現,趙禎伸開雙臂,只覺得神清氣爽,不禁讚道:「好一個清晨。」

    ……

    同樣的清晨,這是交趾使團在汴梁的最後一天,所以大多不願醒來。

    楊永順就是如此。

    在汴梁的這段時日裡,大宋的繁華顛覆了他的許多想法,覺得人世間還是有天堂的。

    從西南一路而來,越往北就越繁華,在大宋的南方,見到那些大城市後,他覺得這就是天堂。可等來到了汴梁後,一切都被顛覆了。

    這才是天堂啊!

    他在貪婪的看著繁華的汴梁,恨不能把這一切都搬回去……

    可他知道搬不動,於是野心就在膨脹著。

    桌子上有他的一首詩……

    窗戶不知道被誰打開了,涼風吹了進來,吹的桌子上的那張紙飄了起來……

    那張紙飄落在地上,床上的楊永順也醒了。

    「誰開的窗戶?」

    他被冷著了,在被子裡縮成一團。可接著又吸吸鼻子,覺得味道不對,就側臉看去。

    晨曦從打開的窗戶投射進來,屋內半明半暗。

    就在這明暗之間,楊永順看到了一雙眼睛。

    這雙眼睛呆呆的看著他,沒有半點神彩。

    目光往下,那張嘴張開,血水順著嘴角流淌下來,把枕邊打濕了不少。

    楊永順的身體開始顫抖,呼吸急促的分不清節奏。

    他的目光再向下……

    人頭……

    這顆人頭來自於他的下屬,也是他的心腹……同樣是來自於宮中的內侍。

    「啊……」

    尖叫聲驚破了這個安靜的清晨,使團的人都被驚醒了,然後衣衫不整的來查看。

    ——楊永順是李日尊身邊得用的內侍,若是給他一個好印象,以後說不定有許多好處。

    鑽營是人的本能,可當大家衝進來時,不少人卻後悔了。

    楊永順就像是個才將遭遇了暴力的女子,躲在角落裡瑟瑟發抖。

    他甚至頭也不敢抬,就這麼蹲著飲泣。

    「人頭!」

    眾人的目光一轉,就看到了枕頭邊的那顆人頭。

    「是***」

    熟悉的人一夜之間竟然變成了人頭,腦袋搬家搬到了楊永順的枕邊……

    有人跑出去,隨後嘔吐聲就傳了進來。

    有人在顫抖,有人在發狠。

    「這是宋人幹的。」

    李柏最後才來,他皺眉道:「這是警告和報復,如此也好,後續就少了麻煩。」

    楊永順漸漸的恢復過來了,他離開了房間,早飯也沒了胃口,只是一個勁催促著快走。

    在見到那顆人頭之後,大家都沒胃口吃早飯。而東西是昨日就收拾好了的,於是李柏和驛館的官員交涉,稍後有大宋官員來了,陪伴他們出城。

    「交趾人這是怎麼了?看著慌慌張張的,還有些怕。」

    「天知道,本來某在吃早飯,被他們這麼一催促,就餓著肚子來了。」

    宋人在抱怨,交趾人也在抱怨。

    「某說過不要惹沈安……那人心胸狹隘,有仇必報,你派人去弄他,他肯定會來報復。」

    「可他出手了,殺了某的人。」

    「這次算是你的運氣好,他若是發狠對你動手,事後兩國打官司,很有可能會不了了之。」

    「他沒那麼大的膽子!」

    「你別忘了,那個動手的人在沈安的手中!」

    「某不認識那人。」

    楊永順冷冷的道:「交趾人潛逃進了大宋,恰好他的弟弟死在西南一戰,也就是死在沈安的手中……他要找沈安報仇,關我屁事!」

    李柏冷笑道:「某說了你是運氣好,那沈安終究是投鼠忌器,所以只是殺了你的身邊人洩憤。」

    楊永順的眉跳動了一下,說道:「此事作罷,下次……希望早日攻入大宋,到時候某想看看沈安的臉嘴,想來會很可憐,很可笑!」

    李柏的面色稍霽,說道:「此事要等待時機,不要四處聲張。」

    「這裡全是咱們的人。」

    一行人出了城,緩緩消失在南方。

    深秋的氣候莫測,哪怕有太陽掛在天上,可冷風吹過,依舊吹的人瑟瑟發抖。

    一行人咒罵著天氣,走走停停的。

    「前面就是赤倉,快一些,今夜就住在那裡。」

    陪同的官員拱手道:「我等要先去安排,貴使在後面慢行。」

    這一路都會是這樣,大宋陪同的官員會先一步去安排好食宿,等他們一到就能吃飯睡覺。

    這待遇算是極好的,但交趾人顯然習慣了,楊永順只是矜持的點點頭。

    宋人去了,此刻都是自己人。

    天色微微昏暗,兩側的樹木在昏暗中被風吹的擺動起來。

    楊永順覺得這場景很是不爽,就說道:「晚上問問他們……可有歌姬。」

    這是飽暖思那個啥,可你一個沒傢伙事的內侍竟然也想這個?

    李柏也有些心動,就笑道:「喝著熱熱的酒,吃著大宋的炒菜,再看看宋人的歌舞……給些錢還能……嘿嘿嘿……」

    兩人心照不宣的笑了起來,笑的很是猥褻。

    說是使團,不過是六人而已。

    前面兩人,中間是李柏和楊永順,後面有四人。

    「有……有騎兵來了。」

    前面的人喊了一聲,楊永順不滿的道:「讓他們避開。」

    他聽前輩說大宋對使者很是客氣和優待,去了那個地方就無需客氣。

    所以他就真的不客氣了。

    「這裡是交趾使團,閃開!」

    前面的兩人高聲喊著,很是得意。

    他們見識了大宋的繁榮,對能在這種繁榮的國度顯擺,甚至是頤指氣使,他們的得意幾乎無法掩飾。

    對面來的是十餘騎,昏暗中,他們漸漸接近。

    「不對!」

    李柏突然覺得身體發寒,他喃喃的道:「這裡是汴梁外圍,夜間不可能有騎兵調動,那是犯忌諱……是誰?」

    楊永順冷冷的道:「宋人之事你如何知曉?」

    李柏搖頭道:「宋人壓制武人,汴梁周邊最為嚴苛,誰敢犯禁?」

    楊永順覺得頭皮有些發麻,他回身看了一眼,揮手道:「你等去看看。」

    前面的騎兵在減速,彷彿真是被喝住了。

    昏暗中,前方一聲尖叫傳來。

    「黑甲……是黑甲!」

    這聲音彷彿是遇到了什麼巨大的恐懼,讓人不可抑制的想慘叫。

    「黑甲……什麼意思?」

    楊永順皺眉問道。

    他看著李柏,發現他的面色在發白,嘴唇在顫抖,好似在畏懼。

    不,是絕望。

    「黑甲……西南之戰中,沈安率邙山軍衝陣,最後截殺潰兵……那些邙山軍,都是身披黑甲。那些黑甲堅韌,尋常的刀槍不能破,大宋就只有他們是黑甲……」

    瞬間楊永順的身上全是冷汗。
V123210 發表於 2019-7-24 07:08
第599章 殺使者

    如今的甲衣多半是鍛打出來的,比如說西夏的甲衣,在三國之中最為出色,號稱最堅韌。

    鍛打自然不可能是黑色。

    黑色是熱處理後的顏色,天下唯邙山軍一家。

    這是出雲觀的舍慧帶著人親自弄出來的盔甲,雖然沒比試過,但舍慧當時很是不屑的道:「西夏人的甲衣……那只是個笑話。」

    這位沈安眼中的『首席科學家』不喜歡弄這些殺人的東西,大抵和後世研製核武器的科學家一樣,大家都覺得製造殺傷同類的武器很沒品。

    隨著邙山軍在南北征戰,黑甲漸漸被人熟悉,連交趾人都知道。

    「是邙山軍!是那個魔王來了。」

    前面的騎兵開始加速了。

    他們拉下面甲,呼出的白氣從面甲裡散了出來,從臉上飄過。

    那雙眼睛冷漠的掃過來。

    嗆啷!

    長刀出鞘!

    殺氣騰騰!

    這不是來迎接我們的。

    「他們要殺人!」

    「他好大的膽子!」

    「他竟然敢截殺使者,來人,來人……」

    「救命!」

    天色越發的昏暗了,黑甲的騎兵縱馬而來。

    戰馬輕嘶著,白氣瀰漫。

    前方的兩個交趾人驚呼著,他們開始策馬掉頭,準備逃跑。

    騎兵輕鬆的追趕上來,長刀揮過。

    鮮血在沒有夕陽的黃昏中飛濺而出,在楊永順的眼中竟然是黑色的。

    「救命……」

    他惶然驚呼,左顧右盼,可無人來解救他。

    「李柏……」

    作為深宮內侍,他沒有李常傑領兵的本事,更沒有見過多少市面。但他很驕傲,從君王的信重中獲取的驕傲。

    他一直驕傲著,無人能擋,直至在大宋遇到了沈安。

    「救命……」

    李柏在下馬,然後虔誠的跪了下去。

    「你這個叛逆!」

    楊永順雖然沒見過多少世面,可對於人心的揣摩卻是高手。沒有這個本事他也無法從無數內侍中躋身而出,成為李日尊信重的近侍。

    李柏跪下,這是在求饒。

    「待詔,某並未參與此事,都是楊永順……」

    那兩個交趾人被斬殺,騎兵們冷冷的看過來。

    一匹戰馬打了個響鼻,搖晃著碩大的腦袋,白氣就飄了起來。

    他們並未繼續動作,可肅殺的氣息卻籠罩住了交趾人。

    除去楊永順和一個軍士之外,所有人都跪下了。

    「都是楊運順,某還勸阻過他,可他是陛下的親信,某沒辦法……待詔,某發誓今日之事守口如瓶,某做生意之事可以作為把柄。」

    李柏很光棍的把把柄遞給了沈安,作為自己守口如瓶的見證。

    天黑了下去,楊運順在等待著那兩個大宋官員的到來。

    前方的騎兵讓開了一條道,楊運順心中大喜,喊道:「沈安殺人了!」

    昏暗中,一騎上前。

    來人一襲青衣,出來後頷首道:「貴使,久違了。」

    「沈安!」

    哪怕是天色昏暗,可楊永順還是認出了來人。

    他的身體停住了顫抖,陰狠的道:「李柏,他會殺了你滅口。」

    李柏搖頭,「不,某願意作為內應,某願意寫下效忠大宋的文書。」

    「其他人呢?」

    沈安策馬上前,身後是黃春和嚴寶玉。

    這是許了嗎?

    李柏大喜,抬頭道:「待詔,這些人中只有一人是楊永順的心腹,某會說他們幾人路上染病……是疫病,不治身亡……他們……」

    他看向了跪在身邊的幾人,喝道:「可願戳屍?」

    這話以沈安的嫉惡如仇依舊是要敬佩一秒鐘。

    那幾人慌不迭的應了:「小人願意戳屍。」

    所謂戳屍,就是在楊永順被沈安幹掉後,他們持刀去砍屍骸。

    這是一種另類的投名狀。

    沈安微微頷首,策馬緩緩而來。

    黑暗中有人喊道:「點火把!」

    火把逐一點燃,現場多了光亮。

    沈安策馬到了李柏的身邊,用長刀擱在他的腦袋上,說道:「某隻殺楊永順。」

    李柏被長刀壓住腦袋,身體在瘋狂的顫抖著。聽到此話後,他狂喜道:「某等幾人會亂刀砍死他。」

    「你很聰明。」

    沈安說道:「若非是大宋需要內應,某會從中挑選兩人來善後,餘者……翻船,懂嗎?你們後續會走水路,可水路的風浪很大……於是船就翻了,只有兩人活了下來,餘下的人屍骨無存……」

    李柏的身體顫抖了一下,「是,某知道了。」

    好狠的手段啊!

    他此刻再無半點僥倖,至於那兩個隨行的大宋官員,他們都是禮房的人,而禮房……

    汴梁有句話,說樞密院最大的是樞密使,禮房最大的卻是沈安。

    不管誰做副承旨,都得要尊重沈安在禮房的話語權。

    所以那兩個官員會被封口。

    他無比慶幸自己的貪婪。

    若是他不貪婪,表現出對交趾的忠心耿耿,那麼明年的今天就是他的忌日。

    誰說貪官沒好處?

    李柏從未覺得貪腐有這麼多好處,卻忘記了自己以後會變成一個交奸。

    交趾奸細!

    沈安的目光投向了楊永順,微笑道:「貴使急匆匆的就走了,讓沈某相送卻撲了個空,這不沈某一路追來,這份情誼貴使要怎麼還?」

    「你不怕宋皇弄死你嗎?」

    楊永順在觀察著左右。

    「你令人動手,官家很惱火,如今你病死在路上,想來官家會很欣慰。」

    周圍傳來了蟲鳴,這是最後的時機,再過一陣子,天氣會冷的四野寂靜。

    楊永順笑道:「你不敢……」

    話音未落,他策馬就往來路跑。

    這一刻他把自己那拙劣的騎術超水平發揮了出來,人馬合一的奧義瞬間就被他領悟了,並完美的彰顯出來。

    身後的馬蹄聲很緩慢,不慌不忙的。

    楊永順策馬狂奔,喊道:「宋皇會宰了你!」

    身後的馬蹄聲止住了,楊永順卻沒有歡喜,反而是勒住了馬。

    他定定的看著黑暗中的前方。

    「點火!」

    噗噗!

    火頭閃過,接著前方多了幾個光源。

    二十餘騎兵呈現扇形出現了。

    戰馬大抵是被冷著了,不斷在甩頭。

    同樣的黑甲,同樣的冷漠。

    這是邙山軍!

    楊永順緩緩策轉馬頭,然後下馬,跪在了邊上。

    這是屈從。

    他表示了屈從,「某願意為大宋的內應。」

    沈安下馬緩緩走來。

    「你叫人刺殺某,手段太差,不過可以不死。」

    「多謝待詔,某回去後,待詔但凡有吩咐,某定然不敢陽奉陰違,否則全家死光……」

    他抬起頭來,狂喜的臉上多了愕然。

    沈安握住刀柄,冷冷的道:「內應的話,有李柏就夠了。至於你,聽聞李日尊殘暴,對大宋的西南虎視眈眈,一心想成就所謂的大交趾……」

    宋人竟然知道陛下的心思?

    李柏瞬間就把腦海裡殘留的那幾分僥倖給驅走了。

    宋人既然對李日尊的打算一清二楚,那麼此刻交趾的所有小動作在他們的眼中就成了笑話。

    而楊永順卻從這話裡聽出了些不祥之意,他喊道:「某知道的比李柏多,某還能下毒,毒死李日尊……某能點火燒掉皇宮……」

    這種慌亂之下的胡言亂語並未讓沈安動心,他說道:「交趾會不復存在,而李日尊……他將會為了以後的某些事付出代價,至於你,就先去為他探路吧。」

    以後的事?

    這個說法讓人不解。

    嗆啷!

    長刀出鞘,楊永順想跑,可身體卻像是被誰施展了定身法般的癱在那裡,絲毫不能動彈。

    許多時候,那些木然等待殺戮的人都是這種狀態。

    刀光閃過……

    ……

    韓琦睡的很早,躺在床上時他想起了官家今日的神色,好像有些興奮。

    這是身體好了嗎?

    他希望是這樣。

    大宋需要一個仁慈的君王。

    至於趙曙,這人的性格大家都摸不清,但從上次他進宮為趙仲鍼辯解來看,堪稱是咄咄逼人,不是個好伺候的帝王。

    哎!

    韓琦很矛盾,一方面他覺得趙禎這等好脾氣的帝王最好;可另一方面,他卻知道大宋需要一位強有力的帝王來領導,去面對未來的無數危機。

    這個大宋危機無數啊!

    他知道這些危機,可更知道隱藏在危機之下的無數利益。

    那些利益他自己也有份分潤。他想過拒絕,想過反對,可那股力量在慶歷年間展露了一次,讓他畏懼了。

    「螳臂當車!」

    他迷迷糊糊的睡到時候起床,然後下人端來了早飯。

    一大碗野豬腸胃的粉末做成的糊糊是開胃菜,他已經吃習慣了。

    吃了糊糊後,接下來就是一大碗湯餅,還有一碟羊肉。

    他吃了湯餅,看著那一碟羊肉有些猶豫。

    「阿郎,是最新的作法,很好吃。」

    老僕介紹的很熱情,韓琦心動了,稍後捧著肚子上了馬,馬兒嘶叫了幾聲,有些不堪重負。

    到了皇城外時,韓琦被人帶到了邊上。

    「交趾使者死了。」

    張八年在這裡告訴了韓琦一個不知道好壞的消息。

    「是沈安干的,肯定是他!」

    韓琦瞬間就判斷出了下手的那人。

    「他竟然敢殺了交趾使者……是了,他這是報復交趾使者的刺殺,可那是使者啊!」

    韓琦怒道:「這次官家不能再偏袒他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9-7-24 07:08
第600章 臣以後就是大宋的人了

    韓琦很憤怒,可張八年卻很冷靜。

    「交趾使團回來了。稍後會陛見。」

    韓琦閉上眼睛,說道:「此事要壓下去……某恨不能讓沈安被流放西南,可此刻卻要先壓下交趾人的怒火。讓人去準備,皇城司那邊有交趾使者派人刺殺沈安的證據,拿出來,老夫會去壓住他們……剩下的等交趾人走了再說。」

    這是顧全大局的作法,張八年點頭說道:「那個交趾刺客昨日就由皇城司的人接手了。」

    「好!」

    稍後大家進了宮,等見到趙禎時,張八年這才斟酌著用詞,把消息告訴了他。

    趙禎的眼中多了血絲,鼻息咻咻,看著面色潮紅。

    「沈安干的!」

    和所有人一樣,瞬間趙禎就判斷出了動手的那人就是沈安,可見沈某人所謂的以德服人是如何的虛偽,早就被人識破了。

    「殺了使者,李日尊會發狂,會藉機襲擾西南……」

    韓琦說道:「還有,消息傳出去之後,西夏人和遼人會藉機嘲諷大宋,而以後大宋使者出使他國,會被藉著此事冷落……這便是牽一髮而動全身,沈安……血氣之勇,愚不可及!」

    連曾公亮都嘆道:「年輕人做事急躁,此事他該隱忍,且等和交趾開戰時再報仇,如此才是公私兼顧。」

    歐陽修揉揉眼睛,他德高望重,趙禎和韓琦等人都在等候他發表意見。

    歐陽修老成持重,在大事上最好聽聽他的看法。

    眾目睽睽之下,歐陽修搖搖頭,很是惋惜的道:「沈安是很蠢!」

    連歐陽修都不支持沈安,可見這個年輕人犯了眾怒。

    趙禎剛準備說話,歐陽修又慢騰騰的來了一句:「他該在交趾人出了大宋之後再動手,這樣無憑無據,交趾人追問,大宋回一句是交趾山賊干的……」

    噗!

    曾公亮沒忍住,一下就笑出聲來。

    趙禎一臉黑線的道:「此事……沈安呢?」

    「陛下,沈安在外面。」

    「這是來請罪,可此事大了去,請罪也不好用。」

    韓琦覺得趙禎應當趁著這個機會收拾一下沈安。

    趙禎也是這般想的,所以等沈安進來後,就怒道:「不知分寸,做事肆意妄為,如今交趾人震怒,大宋如何能擋?你一人之事卻攪動了大宋的西南,不知小不忍則亂大謀的道理,你算是什麼名將?」

    官家發怒了。

    韓琦也冷冷的道:「你既然懂外交之道,為何會犯錯?」

    這是算總賬。

    沈安不慌不忙的道:「陛下,昨夜楊永順病死在赤倉,和臣無關。」

    他說的很純良,可趙禎早就對此免疫了,「當著朕的面依舊在撒謊,可見你是跋扈了……」

    韓琦補刀道:「陛下,他必然是殺了楊永順,然後威脅李柏和其他人……可李柏此人卻是交趾皇族,回到交趾之後,他必然會翻臉,到時候李日尊會暴跳如雷,隨之而來的就是不斷的襲擾,甚至是大軍攻伐。」

    「李諒祚在躍躍欲試之際,西南需要安寧你懂不懂?」

    韓琦難得有教訓沈安的機會,一發就不可收拾了,說得滔滔不絕。

    「陛下,李柏求見。」

    趙禎捂額道:「避不過,讓他來。」

    稍後李柏來了。

    行禮後,他悲痛的道:「好教大宋陛下得知,使者楊永順在汴梁就沾染了疫病,但他對陛下忠心耿耿,強行拖著病體回國,結果在路上不幸……外臣悲痛不已,準備即刻歸國。」

    啥?

    忠心耿耿?

    這是什麼東西?

    還強行拖著病體……

    大家都覺得李柏是被沈安威脅了,可此刻身處大殿內,人多口雜。趙禎作為大宋皇帝,不可能做出滅口的事兒來,所以李柏他應當要哭訴啊!

    他當朝哭訴沈安殺了楊永順,大宋君臣就坐蠟了。

    可他竟然一臉悲痛的說楊永順是病死了。

    「咳咳!」

    沈安又咳嗽了一聲,然後說道:「陛下,李柏怕是有些話想單獨和您說一說。」

    趙禎見他一臉正色,渾身的正氣都要滿溢出來了,就皺眉道:「其他人先出去,宰輔留下。」

    陳忠珩帶著內侍們出去了。

    李柏堆笑道:「從此臣就是陛下的人了,此後但凡有事,臣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這一番話他說的極為認真,感情還很真摯。

    這人是被沈安灌迷藥了吧?

    連韓琦都覺得懵。

    趙禎淡淡的道:「這話朕聽不懂。」

    作為皇帝,他自然不會插手這等會敗名聲的事兒,所以只能裝聽不懂。

    沈安微笑道:「李柏……生意做得很大,以後想來會成為交趾富豪。」

    呃!

    眾人都傻眼了。

    這是什麼意思?

    李柏抬頭微笑道:「臣這裡有份文書……」

    殿內沒有內侍,沈安準備去接,歐陽修說道:「讓老夫來。」

    趙禎的猜忌心很重,也只有這些老傢伙才能讓他有些安全感。

    歐陽修拿了文書,仗著老資格就看了一眼,然後眼珠子都瞪大了。

    趙禎很好奇的接過文書,然後仔細看去,也懵逼了。

    ——李日尊和自家的***……

    這是什麼?

    他從頭往下看去,早上吃的丹藥藥力本來就消散的差不多了,可此刻卻再度捲土重來,讓他面色潮紅,呼吸急促。

    在這份文書……不,這不是文書,更像是小說。

    一本色彩濃郁的小說!

    傷風敗俗啊!

    不過文筆還不錯,通俗易懂。

    在這份文書裡,李柏描述了李日尊的各種醜行,各種都有。一句話,李日尊若是看到的話,不管李柏立下多大的功勞,都會一刀剁了他。

    這就是一份交趾皇帝的豔*情史!

    「誰……」

    他想問是不是沈安操刀,然後讓李柏抄寫的。

    李柏堆笑道:「這是外臣的一些揭露和感悟,還有更多的……」

    他又摸出了一份文書,趙禎的臉頰顫抖著,說道:「罷了,韓卿……」

    韓琦過去拿了文書,一看也傻眼了。

    臥槽!

    這把李日尊寫成了這模樣,李柏這輩子就算是大宋的人了。

    他看了沈安一眼,心想你真的好毒啊!竟然能想到這等手段來逼迫李柏反正。

    「陛下,皇城司……」

    韓琦搖搖頭,很是遺憾的模樣。

    趙禎也是如此,兩人都覺得沈安不去皇城司主持工作真的是太可惜了。

    「此事……」趙禎有些糾結的道:「使者病死,朕亦是心痛,可化了嗎?」

    「化了。」

    李柏說道:「昨夜外臣就帶人一把火燒了,其中一人發狂,被使團的人亂刀砍死。」

    這是投名狀!

    趙禎微微點頭,對沈安的評價從急躁又回歸了。

    可一國使者『病死』在大宋,該有的禮儀得有。

    「讓禮房的去,好生撫慰。」

    李柏隨後告退。

    「你怎麼逼迫的他?」

    韓琦皺眉道:「逼迫不牢靠,他若是絕望了會不顧後果的告訴李日尊。」

    趙禎也有些顧慮,「你不懂人心的複雜,他今日看似附和你,明日就會變個心思。」

    咳咳!

    三個宰輔都有些尷尬。

    這話怎麼就像是說我們呢?

    沈安拱手道:「多謝陛下教誨,不過李柏此人……臣說過他會成為交趾的富豪。他的生意會做的極好。」

    呯!

    歐陽修一笏板拍在自己的腦門子上,然後仰天長嘆道:「陛下,臣等卻是小看了沈安。他早就用錢財拉攏了李柏,那便是最好的把柄,讓李柏脫身不得。他本以為此次回國後就能擺脫沈安的威脅,以後再也不來大宋……可……」

    曾公亮也明白了,他驚訝的道:「可此次斬殺了使者,李柏這下算是徹底的下水了,再也無法脫身,也就是說……大宋因為沈安斬殺了使者還多了一個內應。」

    臥槽!

    沈安的謀劃竟然到了如此的地步嗎?

    「讓張八年來。」

    趙禎也有些震驚,但卻目光冷漠。

    沈安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還是猜忌。

    你沈安私下腐蝕拉攏李柏,這是想幹啥?

    是不是想在西南搞個據點啊?

    帝王的本能發作,直至張八年來時,他依舊是板著臉,沒有給沈安好臉色。

    「李柏被收買之事,你可知曉?」

    韓琦等人看著張八年,若是他說一句不知道,那麼沈安就算是完犢子了,可以回家去啃老米飯。

    張八年冷冷的道:「皇城司先準備拉攏李柏,可大家都說李柏是皇族,不可能會倒向大宋,於是就擱置了。後來沈安用香露把李柏引入圈套,準備用香露生意和他長期合作……臣全數知曉,皇城司的人在其中奔走,都知道此事。」

    趙禎的臉上重新浮現了笑容,說道:「辛苦了。」

    他有些難為情說了辛苦,張八年以為是說自己,就硬邦邦的說道:「臣不辛苦。」

    趙禎擺擺手,等他出去後,就嘆道:「李日尊對大宋多有不敬,此番派了內侍來做使者,看似推心置腹,可骨子裡卻還是敷衍的那一套。」

    韓琦對此深有感觸:「那個楊永順說的都是套話,根本就沒有一點誠意。」

    「沈安斬殺使者倒是成了逼迫李柏低頭的手段,算是功勞一件。」

    趙禎笑道:「朕知道你的秉性,定然是不肯放過楊永順,所以這個不算功勞。」

    韓琦也說道:「此事若是一個不小心,就會釀成大禍。」

    這事兒若是算功勞,怎麼說出去?

    斬殺了交趾使者算功勞?

    你怕是腦子有病。

    ……
V123210 發表於 2019-8-1 06:51
第601章 咆哮皇城前

    等沈安走了之後,韓琦才說出了自己的擔憂:「陛下,沈安的香露已然成了利器,皇城司的人利用香露收服了不少外藩商人,此次更是拉攏了李柏……臣擔心……」

    若是沈安用香露生意勾搭些文武官員呢?

    這對於猜忌的趙禎來說就是丹藥,可趙禎卻笑道:「那個生意裡有仲鍼的份。」

    韓琦一下就傻眼了。

    那個沈安竟然捨得把這麼值錢的生意送給當時還在落魄中的趙仲鍼?

    這真是夠大氣啊!

    幾乎是聚寶盆般的寶貝就這麼送出去,誰敢說不是大氣韓琦就能抽他。

    而沈安的這份大氣今日就得到了回報。

    趙禎笑道:「當年他來到汴梁時,和妹妹孤苦無依,後來就去州橋夜市做小生意,朕還記得當時第一次吃了他弄的炒菜……很出色的年輕人。」

    曾公亮也深有感觸:「臣在他的年紀時,還在家中讀書。這一比較,臣就覺著……這麼多年都是白活了。」

    趙禎感受了一下自己身體的虛弱,說道:「交趾人跋扈,那楊永順派人刺殺沈安,朕怒不可遏,可那個交趾人竟然不在使團裡,而是悄然潛入,否則朕哪裡會放過楊永順?」

    歐陽修咦了一聲,說道:「陛下,既然能潛入一人,那是否還有更多?這些人在大宋各處遊走,多半是想打探消息。」

    「西南最多。」

    韓琦很冷靜的說道:「交趾就盯著西南。」

    趙禎嘆道:「小小交趾卻野心勃勃,不過大宋國勢正盛,他們不敢入侵,此後要小心才是。」

    韓琦等人都應了,稍後回政事堂。

    政事堂裡,曾公亮猛地拍了一下桌子,說道:「交趾人無恥!」

    沈安遇刺的事兒他先前才知道,只是忍著沒發作,此刻他想起了在邕州時遭遇的交趾伏兵,新仇舊恨一起湧上心頭。

    「是無恥,不過此刻大宋的對手不是他們。」

    韓琦冷冷的道:「大宋目前要在意的是李諒祚。最近西夏人頻繁異動,雖然人數不多,可卻不是好兆頭。」

    歐陽修罵道:「李諒祚小兒,竟然這般跋扈嗎?」

    「秋高馬肥,他若是要動手,估摸著已經結束了。」

    韓琦皺眉捂著肚子,說道:「老夫身體不適,今日怕是要歇息一下……」

    曾公亮見他面露痛苦之色,就說道:「身體大事,趕緊去,官家那邊我等說一聲就是了。」

    韓琦一路出去,正好遇到了蘇洵。

    蘇洵不算是出色,官職也不大,但卻託了有個天才兒子的福,宰輔們都認識他。

    「見過韓相。」

    蘇洵很老實的行禮。

    韓琦問道:「老夫記著你前些時日病了,怎麼,這就好了?」

    蘇洵笑道:「算是好了。」

    「誰治的?」

    韓琦隨口問了一句,然後準備走了。

    「是沈待詔。」

    尼瑪!

    韓琦覺得肚子更痛了。

    「是沈待詔指出了郎中開藥的不妥之處,後來還給了東西,否則下官的燒沒那麼容易退。」

    蘇洵覺得自己的運氣不錯,兒子蘇軾犯病被沈安給治好了,雖然方法有些古怪,但終究是好了。他自己的病也是沈安出手點出了問題,否則看郎中後怕的模樣,那藥服用了,估摸是後果嚴重。

    老蘇家的運氣不錯啊!

    蘇洵心中歡喜,等到了禮院後,和他一起修書的姚辟早已來了。

    「老泉兄,聽聞子瞻在鳳翔府那邊頗為得意?」

    「得意?沒有的事。」

    蘇軾寫信回家從來都是報喜不報憂,而鳳翔府有陳公弼在,所以蘇洵很是放心。

    為人父要謙遜,別人誇讚自家的孩子時別嘚瑟,所以蘇洵只是習慣性的謙遜。

    姚辟點點頭,拿起一本書,淡淡的道:「外面有人說子瞻跋扈,陳公弼看在你的面子上多次手軟,此事你要小心。」

    蘇洵愕然道:「不能吧?子瞻為人很好,再說陳公乃是我蘇家的世交,子瞻怎會跋扈?」

    姚辟放下書,皺眉道:「空穴不來風,這是子瞻仕途的開端,若是任由人誹謗,終究不美。」

    誹謗與否姚辟不知,但這股子風潮卻來得很快,很洶湧。

    蘇洵點頭謝了,然後有些心不在焉的開始做事。

    等下衙後,他出去遇到些別處的官吏,往日大家都是笑眯眯的,可今日大家的笑容卻有些詭異。

    「老泉兄,外面說蘇軾被陳公弼呵斥,就寫文譏諷還擊,這是藐視上官。」

    姚辟打探到了消息,擔憂的道:「此事不簡單。」

    蘇洵點頭,等回家後也不給蘇轍說,自然的吃飯睡覺。

    而在宮中,趙仲鍼也是很自然的吃飯睡覺。

    他躺在床上,王崇年站在床邊說道:「他們說您跋扈,而且交好的人大多如此,可見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趙仲鍼沒反應,王崇年繼續說道:「還有人說宗室中……宗室中有潛質的人無數,官家只記得當年的那人,卻忘記了帝王不該講舊情。」

    「這是說爹爹是靠著以前進過宮的經歷,此次方能脫穎而出,靠的是舊情。」

    趙仲鍼睜開了眼睛,淡淡的道:「宮中對爹爹並不友好,有的人當年做了惡事,怕爹爹會清算,於是和外人聯手造謠生事,無趣。」

    王崇年低聲道:「小郎君,那就任由他們造謠?」

    「跋扈不跋扈是官家和宰輔們說了算,我如今蟄伏著,若是他們還想藉機生事,那說不得就大鬧一場,讓他們知曉有的事不可做過了。」

    「可這樣會惹人不滿。」

    「太尖銳了?」

    趙仲鍼笑了笑:「目下我並無人手去反擊,不如此又能如何?」

    王崇年欲言又止,最終躬身告退。

    「滅了燈。」

    「是。」

    燈滅,寢宮內漆黑一片。

    黑暗中,趙仲鍼伸出手臂指向空中,淡淡的道:「儘管來試試,看看我可怕了嗎?!」

    ……

    宮中的謠言被曹皇后發現了,第二天她去找到了趙禎。

    「官家,這些話傳的過了些,而且任由他們非議仲鍼,這是不分尊卑。」

    趙禎聽了那些傳言,就嘆道:「都是沈安引出來的,他身邊的那些人都是跋扈非常,從王雱到仲鍼,莫不如此。連那蘇軾也敢頂撞自己的長輩,果然啊!」

    他有皇城司在手,這些消息一清二楚。

    曹皇后訝然道:「蘇軾……臣妾覺著怕是不能吧?這裡面定然有些小人在作祟。」

    曹御姐看過蘇軾的詩詞文章,覺得能寫出那等詩詞文章的人不該這樣。

    趙禎淡淡的道:「陳公弼是他的長輩,他卻做文章譏諷,可見跋扈。」

    曹皇后搖頭嘆息,等回去後仔細一想,覺得這事兒怕是不對頭。

   

    「去打探蘇軾的消息。」

    最後她還是沒忍住,把任守忠派了出去。

    任守忠去了蘇家,蘇轍正好在家。

    蘇家自然沒什麼可以稱道的地方,看著比較簡陋。

    「你兄長在鳳翔府得罪人了?」

    見到蘇轍,任守忠第一句話就這麼問。

    蘇轍有些傻眼,「某不知。」

    蘇洵沒告訴他,而他最近在家中蹲著,外界的消息一概不知。

    任守忠失望的道:「外間傳的沸沸揚揚的,說你兄長在鳳翔府攪風攪雨,跋扈囂張,你竟然不知?罷了。」

    他拱拱手,準備去問蘇洵。

    「誰在傳謠言?」

    蘇轍怒了,當即就寫了一份奏疏遞進去。

    這份奏疏自然是進不了皇宮的,最終被卡在了某個地方無人問津。

    蘇轍不忍心告訴老父,怕他擔心,而蘇洵也擔心這個兒子的火爆脾氣,於是父子倆互相隱瞞著,都以為對方不知道。

    第二天過去了,皇城中濤聲依舊,蘇轍的奏疏水花都沒激起一朵。

    某個值房裡,小吏看著眼前的幾大籮筐文書和奏疏,愁眉苦臉的道:「那些人無事可做了嗎?整日什麼憂國憂民憂官家的,浪費紙不說,還讓某不得安寧。」

    這幾籮筐文書奏疏最後的命運就是暗無天日。

    這是正常的程序,趙禎不知道,宰輔們也不關心,這些奏疏在第一關就會被刷下來了。

    第三天……

    第三天蘇轍出現在了皇城外。

    殭屍圍城依舊是每日一大景觀,蘇轍見識過,所以沒有興趣再看一遍。

    他走到了韓琦的身前,拱手道:「敢問韓相,某的奏疏為何沒有回應?」

    韓琦皺眉看著他:「你是……」

    他是首相,日理萬機不說,每日見的人紛雜,一般人壓根記不住。能記住蘇洵是因為碰過面,而蘇轍這等小年輕,韓琦沒興趣記住他。

    「某蘇轍。」

    蘇轍板著臉道:「敢問韓相,外間對家兄多有誹謗,朝中可有處置嗎?」

    「蘇轍?」

    韓琦想了想,才想起來蘇轍是誰。

    「此事朝中自有處置,你莫管。」

    這等事誰會管?

    管個屁!

    韓琦的搪塞蘇轍感覺到了,他本是急躁的性子,此刻就發作了起來:「韓相可是敷衍某嗎?」

    這個愣頭青!

    韓琦看了他一眼,漠然以對。

    老夫哪有功夫來陪你扯淡。

    蘇洵正好過來,見狀就喊道:「子由快回來。」

    可蘇轍的脾氣卻發作了,怒道:「忠直之士被誹謗無人過問,這個大宋是怎麼了?」

    沈安今日來晚了些,剛下馬就聽到了這話。

    他覺得有些耳熟,就踮腳看了一眼,卻發現是蘇轍。

    臥槽!這廝竟然咆哮皇城前啊!

    ……
V123210 發表於 2019-8-1 06:51
第602章 奔放的蘇洵父子

    沈安今天本是不想來的,可昨夜楊卓雪嘀咕著什麼有人欺負老丈人,所以他得來看看。

    可還沒看到老丈人,這邊蘇轍就發飆了。

    那是韓琦啊!你竟然敢噴他?

    而且蘇轍一句『忠直之士被誹謗』,直接把在場的官員們都挨個抽了一頓。

    你家兄長是忠直之士,那我們是什麼?

    一句話就得罪了無數人,這本事……

    幸好蘇洵過去了,沈安止住腳步,開始搜尋老丈人。

    蘇洵肯定能壓住蘇轍的吧。

    他在想著這個,就聽到了一聲怒吼。

    「我兒被冤枉,為何沒人管?這是有人在中間作祟!」

    臥槽!

    我的蘇大爺啊!

    沈安傻眼了。

    周圍的官員們都傻眼了。

    王安石悄然過來,低聲道:「蘇洵的脾氣不好,睚眥必報。」

    沈安不解,王安石說道:「當初蘇轍授官時,某覺著此人的性子有些偏激,就攔了一下,蘇洵惱了……」

    合著你竟然給蘇轍使了絆馬索?

    老王啊老王,咱們是一夥兒的啊!你怎麼就下得去手呢?

    王安石說道:「蘇轍太偏激……若是按照老夫的看法,他最好是去做事的地方,好生磨礪幾年。」

    沈安想拍自己的腦門子一巴掌,他覺得王安石做事太較真了些。

    什麼性格偏激,只管丟出去為官,磨礪幾年。就如同是蘇軾,被陳公弼揉來搓去,憋屈的不行,卻不敢抵抗。

    這也就是陳公弼,換了別人壓根就不會管蘇軾。

    你嘚瑟你的,關我逑事。

    蘇洵父子倆昂首挺胸的出來了,眾目睽睽之下,有人在看著沈安,說道:「這可是你惹的禍。」

    這是趙仲鍼惹的禍!

    有人要對付他,所以把蘇軾提溜了出來敲打。

    沈安看了那人一眼,周圍的目光都集中了過來。

    你怎麼辦?

    縮著吧,否則就是眾怒難犯。

    「蘇公!」

    沈安跨出了一步,周圍的目光多了驚訝。

    「他果然出去了。」

    「很豪氣,卻很蠢!」

    「不過……某卻覺著沈安能做朋友。」

    「是啊!不過做他的朋友你得小心,看看蘇軾,這不是無妄之災是什麼?這就是和沈安做朋友的下場。」

    眾人看著沈安走了過去,心想這人倒是勇氣可嘉,可惜只是給自己找麻煩罷了。

    蘇轍大聲的道:「安北,我兄長不是那等人。」

    他的眼睛發紅,顯然是怒極了。

    沈安認真的道:「子瞻不是那等人,他或許會有些得意,但卻不會跋扈……」

    得意和跋扈是兩碼事。

    王安石嘆息一聲,然後微微搖頭。

    沈安的力挺很有義氣,可卻於事無補。

    蘇洵拱手道:「此事和安北不相干。」

    老蘇很有江湖大佬的做派,目光轉動,說道:「老夫今日就為了我兒蘇軾討個公道,就問一句,我兒只是個小官,為何謠言這般瘋狂?這是想做什麼?」

    咳咳!

    周圍一陣乾咳。

    老蘇你也太不地道了吧,竟然把這事兒的底子都洩了,可是有些撕破臉哦。

    許多事都有根源,但大家追究的卻只是浮在表面上的那些原因。

    為啥?

    因為有規則在。

    一般人再怎麼鬥都會在規則內鬥,可蘇洵明顯的發飆了。

    什麼狗屁規則,老夫砸爛了它!

    「放肆!」

    有人出來呵斥了蘇洵,卻是他的上官。

    「這個……放肆還是放屁?」

    沈安往前一步,直接就把那廝給頂了回去。

    這可是沈安。

    蘇洵父子最多是口頭功夫,可沈安卻是拳腳功夫。

    而且這廝最近好像又立功了,弄不好正在尋人鬥毆,好把功勞給抵消了去。

    大夥兒本來是想看沈安大戰蘇洵的上官,可沒想到那廝竟然縮了。

    沈安看著宗室那邊,沉聲道:「有人在後面興風作浪,在伸手,可得小心了自己的狗爪子,小心伸出來回不去!」

    這話帶著警告意味,而且針對性很強。

    想搞趙仲鍼的必然是宗室中人。

    趙允弼沒來,不過沈安相信剛才的話會傳到他的耳中。

    一群老傢伙,都特麼黃土埋脖子了還折騰。

    「開門了!」

    掖門打開,群臣準備進宮。

    「蘇軾被罰,回頭寫了文章譏諷上官!這如何不跋扈。不信可去問陳公弼,可去問問鳳翔府的官員。」

    有人在進宮之前說了這番話,一下就讓蘇洵父子傻眼了。

    合著我兒子竟然真的頂撞了陳公弼?

    蘇洵在編書,每日沉浸在故紙堆裡做學問,不問世事。

    而蘇轍留在京城照看他,但更多的是在家中看書做文章。

    這父子倆都成了宅男,對外界的消息一概不知,所以一聽這話就下意識的看向了沈安。

    蘇軾那廝報喜不報憂,可把自己的父親和弟弟給坑慘了!

    沈安正色道:「那是磨礪,子瞻早就來信給某說過,這是陳公弼對他的磨礪……不是世交嗎?子瞻是晚輩和長輩開玩笑呢!」

    臥槽!

    好個無恥的沈安北!

    眾人聽了這個解釋不禁都氣樂了。

    「此人真不愧是大宋外事第一人,就這顛倒黑白的本事,誰能比得過他?」

    眾人只是哂笑而已,覺得沈安的這個狡辯有些強詞奪理。

    沈安見蘇轍氣得夠嗆,擔心他犯傻,就不進宮了,拉著他在邊上吃東西。

    蘇洵也難得脫崗,三人在小攤邊上邊吃邊聊。

    「子瞻就是大大咧咧的性子,不知道收斂,於是陳公弼就要收拾他,敲打他,這等事常見,可被人揪住不放就麻煩了。」

    蘇洵不是笨蛋,否則也不會在二十多歲開始努力讀書,然後一舉成名。

    蘇轍也傻眼了,他的嘴裡還吸溜著一根面條,就問道:「大哥怎會這樣?」

    你大哥就這樣!

    沈安心中腹誹著蘇軾的浪漫主義和理想主義,然後勸道:「此事不必去管,任由他們說,到時候陳公弼那邊說一句比什麼都管用。」

    蘇洵嘆道:「如今也只能這樣了,只是陳公弼對子瞻多有教導,此次卻把他捲了進來,是老夫對不住他。」

    三人在小攤邊坐了許久,蘇洵也不想回去了,就準備去請個病假。

    「有捷報。」

    兩騎疾馳而來,眾人紛紛避在邊上。

    「秦州大捷,李諒祚敗走!」

    啥?

    沈安一聽就懵了。

    這什麼情況?

    李諒祚什麼時候入侵秦州了?

    奏報一來不是入侵,竟然是捷報。

    「秦州知州是張方平!」

    蘇洵父子都雀躍起來,對於張方平這個恩人能立下大功倍感歡喜。

    沈安招手道:「怎麼回事?」

    捷報允許披露些戰情來激勵士氣,報捷的軍士見沈安穿著官服,就說道:「蘇判官斬殺敵軍斥候及時報信,秦州城因此得存,李諒祚偷襲無功而返……」

    啥?

    沈安想殺人。

    他回身一看,蘇洵在發呆,蘇轍在發呆。

    「秦州的判官姓什麼?」

    「好像是姓李。」

    張方平去了秦州做知州,蘇洵父子對那邊也多有關注,所以兩人最後確定了那邊的判官姓李。

    「那蘇判官是誰?」

    父子倆待不住了,可他們卻沒資格求見趙禎。

    「某進宮!」

    沈安主動請纓,蘇洵和蘇轍齊齊拱手。

    「我父子就在宮外等候消息。」

    ……

    小朝會今日議事的節奏不算快,主要是因為趙禎在發呆。

    他的發呆史很長,韓琦擔心的看了一眼,怕他突然歪倒。

    大家心不在焉的議事,趙禎就只是點頭。

    這是一種常態,說明官家沒興趣管這些。

    宰輔們依次商議,想著讓他早點回去休息。

    「捷報!」

    昏昏欲睡的氣氛被打破了,趙禎的精神一振,喊道:「快讓他進來。」

    報捷的軍士風塵僕僕的被帶進來,行禮後大聲的道:「陛下,十七日前,李諒祚率軍三萬突襲秦州……」

    啪!

    趙禎拍了一下大腿,緊張的都忘記了疼痛。

    韓琦握緊了笏板,瞪大著眼睛。

    「李諒祚在一邊領軍攻打,另一頭卻安排了偷襲。」

    這種事兒經常發生,守將若是兵力部署不恰當,很容易會被破城。

    「無恥!」

    歐陽修怒喝一聲,趙禎卻被他打斷了報捷很不滿,說道:「快說說,後面怎麼了。」

    軍士繼續說道:「就在此時,蘇判官被派來秦州公幹,撞見了敵軍偷襲的人馬,當即斬殺一人,及時報信……」

    「好啊!」

    曾公亮鬆了一口氣,說道:「臣一直就擔心李諒祚的動作,果然,這小子就來了,幸而被識破了,否則秦州危矣。」

    歐陽修欣慰的道:「只要秦州守住,鳳翔府在另一邊牽制,李諒祚就只能退回去,無功而返。」

    韓琦皺眉道:「蘇判官?是誰?」

    趙禎一怔,但他卻不知道具體的官員任命,就笑道:「此人可是立功了,回頭記好,等以後陞遷時優先處置。」

    歐陽修撫鬚道:「陛下,臣記著秦州的判官不姓蘇,倒是鳳翔府有個蘇軾在那裡做判官。」

    尼瑪!

    不會真是蘇軾吧!

    韓琦的臉色有些難看,心想老夫才將冷對蘇轍父子,這會兒你蘇軾就來個殺敵立功,這是要讓老夫難堪嗎?

    軍士說道:「那位蘇判官就是鳳翔府的蘇軾……」

    說完後他發現殿內很安靜,就瞥了一眼。

    官家在發呆,宰輔們在發呆……
V123210 發表於 2019-8-1 06:52
第603章 為蘇軾平反

    能被派來報捷,這個軍士自然應變能力不差。在這一路他都想過面聖時的場景,覺得自己能從容面對。

    可此刻他卻有些心慌。

    他慌得一批!

    怎麼我還沒說完,官家和宰輔們都像是失魂落魄了?

    「哎!」

    終於有人出聲了,卻是趙禎。

    「蘇軾殺人了?」

    如果說先前的氣氛是地獄,那麼現在就是天堂。

    軍士心中歡喜,也忘卻了膽怯,說道:「陛下,蘇判官立下了大功。」

    韓琦皺眉道:「陛下,發行敵軍偷襲,保住了秦州城,這確實是大功,該賞便賞。只是那蘇軾的性子卻不好,該磨礪一番才是。」

    太過跋扈的官員,按照大宋的傳統,就該扔到某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待幾年,若是改好了再回來。

    趙禎撫鬚沉思,歐陽修說道:「韓相,蘇軾文采過人……」

    「文采不是為官的本事。若論文采,老夫不及他,可老夫如今是宰輔,他是什麼?」

    韓琦冷冷的道:「若是用文采來論官職的大小,那老夫大抵只能去做個轉運使,一輩子都無法窺望相位。」

    若論文采,這裡要數歐陽修最為得意。

    可韓琦一番話直接就抽了他一耳光。

    別看你文采比老夫好,可老夫是首相,你才是參政知事。

    至於蘇軾……文采好有屁用,大夥兒都是宦海老臣,文采有啥用……你心裡沒數嗎?

    歐陽修被這話氣得憋住了,韓琦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只覺得心中大快,就拱手道:「陛下,柄國當公允,公私分明,所以臣以為,為官還是要看本事。」

    那蘇軾跋扈,還是磨一磨吧。

    曾公亮想了想,說道:「蘇軾才二十來歲,還年輕。」

    他摸摸自己斑白的鬍鬚,不禁有些唏噓。

    「當年臣也年輕過,從那時到現在,臣只覺得恍若一夢,恨不能再度少年。」

    韓琦一怔,被勾起了些當年的回憶,就微笑道:「臣年輕時……雖然有些艱難,可如今想來卻恨不能回去,從頭再來。」

    一群老漢在唏噓著自己的青蔥歲月,趙禎乾咳一聲,說道:「李諒祚此次入侵當是偷襲,能成功就成功,不能就遠遁,這一次他走了,下次呢?」

    「陛下,沈安求見。」

    趙禎點點頭,然後說道:「朕正想聽聽練兵之事。」

    李諒祚都出來了,大宋和西夏之間的關係會怎麼走?

    韓琦有些惆悵的道:「李諒祚狡詐,竟然一擊不中就遠遁,可見威望不足,就怕攻打堅城。」

    曾公亮讚道:「韓相此言有理。」

    稍後沈安進來,行禮後就厚顏問道:「陛下,臣先前聽到是蘇判官,敢問是哪位?」

    趙禎不自然的道:「蘇軾。」

    蘇軾跋扈,功勞卻不好算,最後還得要打磨一番。

    可沈安和蘇軾交好,定然會為他抱屈,到時候又是頭痛。

    趙禎嘆息一聲,覺得帝王就是和稀泥的。

    沈安心中一喜,想大笑卻覺得不合適,就憋著說道:「陛下,蘇軾在汴梁時,和臣等聞雞起舞,身手不凡,如今能斬殺敵軍,可見文官殺敵也不在話下,韓相,下次上陣,某請韓相併肩衝陣,為大宋殺敵,可好?」

    好個鬼!

    韓琦別過臉去,不肯應聲。

    趙禎看著韓琦的身材,想到戰馬都馱不動他的場景,不禁就笑了。然後覺得有些不厚道,就板著臉道:「蘇軾跋扈,朕想著……等他在鳳翔府任滿,再去地方磨礪一番。」

    韓琦微微點頭,說道:「正該如此。」

    那軍士手中拿著報捷文書,見君臣都在數落蘇軾,就傻眼的道:「陛下,有……有文書。」

    「拿來。」

    趙禎一時說的口滑,倒是忘卻了文書的事。

    「能擊走李諒祚,張方平果然是穩重……嗯?」

    報捷文書很簡單,前面說了戰事,正如軍士所說,蘇軾撞破敵軍的偷襲,甚至被擒住了……

    趙禎抬頭,讚道:「蘇軾被敵軍擒住,就在青州城下,他悍然一擊,殺了敵軍,然後從容入城,果然是有勇有謀。」

    韓琦的面色微微有些凝重。

    曾公亮卻點頭道:「竟然這般厲害,可見……安北,你聚攏了一群年輕人每日練武讀書,如今看來功用不小啊!」

    蘇軾若非是在沈安那裡操練許久,哪裡能殺人?

    沈安很是純良老實的說道:「只是練些花拳繡腿罷了。」

    韓琦的嘴角抽搐,歐陽修卻說道:「你那個若是花拳繡腿,那種諤的是什麼?」

    你帶出了折克行,而折克行擊敗了種諤,你說自己的本事是花拳繡腿,那種家的豈不是孩子的把戲?

    這話諷刺的如此的隱晦,真是有文人的風骨啊!

    歐陽修看著沈安,欣慰的點點頭,覺得這娃總算是學會了文人的那一套,以後融入進來指日可待了。

    趙禎繼續往下看,然後整個人就僵住了,他微微抬眸,說道:「張方平對蘇軾讚不絕口,認為此人謙遜有禮。」

    這尼瑪是誰在說蘇軾跋扈的?

    那些傳言有鼻子有眼的,彷彿蘇軾就是個惡魔,而惡魔是誰弄出來的?

    就是下面的沈安。

    沈安弄出了蘇軾,那和他在一起時間更長的趙仲鍼呢?

    趙仲鍼是不是更跋扈?

    作為未來的帝王人選,跋扈要不得啊!

    這種迂迴的攻擊方式趙禎很熟悉,但他只是在旁觀著。

    如今張方平的讚美就是反擊,一擊重重的耳光打了過來,某些人要覺得臉痛了。

    韓琦皺眉道:「蘇軾救了秦州,張方平怕是歡喜狠了吧。而且張方平是蘇家的恩人,當年就極為看好蘇軾……」

    官家,張方平和蘇家是穿一條褲子的關係,您可別被他忽悠了。

    趙禎點點頭,然後繼續往下看。

    「……陳公弼來信,對蘇軾極為讚歎,認為赤子之心,做事少有機心,未來當可大用……」

    韓琦的臉頰顫動了一下,只覺得溫度在升高。

    他才質疑張方平為蘇軾遮掩,可蘇軾跋扈的當事人陳公弼就出手了,直接誇讚了蘇軾。

    外間說蘇軾跋扈,大多是依據他和陳公弼之間的往來,可如今陳公弼出手,那些傳言頃刻間就變成了笑話。

    韓琦很尷尬的道:「臣……陳公弼卻是君子。」

    這話有些自取其辱的味道,但他是首相,自然不肯丟人。

    趙禎點頭道:「正是如此,蘇軾……不錯。」

    蘇軾不錯!

    這話出自趙禎的口,算是為蘇軾平反了。

    沈安心中歡喜,拱手道:「多謝陛下為蘇軾直言。臣今日有言,不說不快。千夫所指,無疾而終,眾口鑠金,謠言毀人……陛下,蘇軾多好的一個年輕人,文采風流,外藩使者來到了汴梁,首要問蘇軾可有新作。這樣一位大才,為何會謠言纏身呢?」

    趙禎微微皺眉,這裡面的原因他知道,不外乎就是宗室裡的一些人在作祟。

    他們都以為朕垂垂老矣,活不長了,所以在上躥下跳……

    趙禎微微抿嘴,臉頰垂下的肉鼓起,竟然有些橫肉的凶厲。

    「臣以為這是隔山打牛……這是項莊舞劍!」

    沈安的聲音越來越高,「有些人在打著見不得人的主意,這些人就像是暗溝裡的老鼠,渾身濕漉漉的,一雙小眼在窺探著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並在躍躍欲試。陛下,臣以為當斬斷這些人的爪子,如此方能為後世子孫開個好頭。」

    殿內沉寂了下來,報捷的軍士有些傻眼,沈安心中微動,就目視陳忠珩,然後指指這個軍士。

    他再聽下去,說不得會被皇城司的人盯上,會倒大黴。

    陳忠珩低聲道:「陛下,那軍士看著辛苦,臣帶他下去……」

    趙禎點點頭,等軍士走後,他的眉間多了怒色,說道:「皇子不可深居宮中不問世事,來人。」

    「陛下!」

    趙禎覺得胸口那裡有一股子火在燃燒著,讓他焦躁不安。

    他的面色漸漸潮紅起來,呼吸也有些急促,「去,告訴皇子,出宮去看看百姓。」

    「是。」

    「去,告訴李璋,讓他領精兵,護送皇子出宮。」

    「是。」

    皇帝一直在冷眼旁觀這齣戲,此刻卻驟然發作起來,讓人心驚。

    一縷斑白的頭髮垂落下來,擋住了趙禎的視線,他氣息咻咻,眼中多了血絲。

    這是一個垂暮的帝王,在最後的歲月裡,他在試圖掙扎,並放棄了一些以往的軟弱。

    沈安垂眸,知道趙禎這是做出了選擇。

    他必須要力挺皇子,把這股子邪氣壓下去,否則等他一去,這個大宋就要風雨飄搖了。

    隨後各自散去,沈安走在宰輔們的後面,韓琦突然問道:「李諒祚想要什麼?」

    「野狼狩獵,能抓到獵物就抓,抓不到就換一個獵物。」

    西夏人被大宋和遼人夾在中間,空有一身凶悍之氣,卻不得伸展,最後只能和大宋來一場百年戰爭。

    韓琦點頭,說道:「你對外事確有常人不及之眼光,不過官家最近的身體看著不錯,李諒祚若是再來,那就給他一個教訓。」

    趙禎的身體不好,大家都希望邊疆安寧,別找事。可李諒祚卻不會聽他們的,越是這等時候,他就越喜歡出擊。

    可趙禎的身體……

    沈安想起先前看到趙禎的模樣,不禁有些迷茫。

    那是興奮?

    不,像是燥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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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