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北宋大丈夫 作者:迪巴拉爵士 (連載中)

 
V123210 2018-11-12 22:11:4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44 298822
V123210 發表於 2019-8-28 07:09
第644章 改變

    王雱走之前沒交代什麼,因為王安石正當盛年,無需託付。

    可老王的母親,也就是王雱的祖母卻病了,這事兒沈安不出手心中過不去。

    「多謝包公,某這就去。」

    他叫聞小種去取了藥箱來,然後拱手感謝包公。

    包拯頷首道:「與人為友,就當盡心。」

    沈安點頭,隨口道:「包公,那您為何沒有幾個朋友?」

    隨後他就被一路追殺出了榆林巷,灰溜溜的去了王家。

    老包打小父母溺愛,所以是個宅男的性子。等大了之後,考中進士竟然不去做官,而理由是很奇葩的不捨得離開父母的身邊。

    換做是後世,這等人定然會被人鄙夷為『媽寶男』,可包拯就是實實在在的媽寶男,寧可不做官,也要守在父母身邊。

    這樣的人自然是不合群的,幸而文彥博伸出了手,護住了他。兩人一路相伴至今,堪稱是知己。

    老文被罷相後,恰好遇到家中的白事,如今在守孝。

    對於官員來說,父母仙去必然要辭官守孝,後續的仕途就得看你的手腕和人脈了。

    比如說文彥博,他雖然在家守孝,可卻一點都不慌。

    為何?

    因為他曾經多次催促趙禎立太子,而且贊同趙曙進宮。他早早的就站好了隊,未來自然會有收穫。

    只有老王是個倒霉的……

    「倒霉的……」

    沈安呆了一下,邊上的聞小種警惕的在看著周圍,沒注意。

    老王好像就是這兩年回家守孝去了吧?而且還一去不復返,英宗登基召喚他回來,他只是拒絕。

    那時的王安石大抵是覺得趙曙不夠果敢,不足以讓自己一展所學,所以就在家教書養望。後來趙仲鍼一上台,果然就把他拎了上來,一路飛昇成為柄國重臣。

    不會是現在吧?

    沈安的心情有些複雜。

    從朋友的角度來講,他必須要傾盡全力;可從政治的角度來看,王安石和他漸漸有些對手的意思。

    自古政爭的根源大抵是利益糾紛,大家的思路不對。

    沈安的思路也出來了,是從容革新派。而王安石卻是妥妥的激進派,兩者之間有些不可調和的矛盾。

    一路到了王家,老王在上衙,吳氏聽聞他來了還犯嘀咕,但好歹是自己兒子的好友,就叫進來,親自見了。

    沈安低頭行禮,吳氏見他拎著個箱子,心中一動,就問道:「安北……聽聞你乃邙山一脈,精通醫術?」

    沈安當初撒謊說自己的老師乃是邙山隱士,於是不少人說是邙山一脈。

    可邙山都是鬼啊!

    沈安硬著頭皮說道:「某……那個……只是略懂些,先前聽聞府上老夫人病了,想著元澤不在,某就來看看。」

    這是為了兄弟兩肋插刀的架勢,吳氏一下就感動了。

    多好的年輕人啊!可惜早早的就成了親,若非如此……

    長輩看晚輩,只要不討厭,多半是越看越歡喜,吳氏就是這樣。

    「家中的老夫人卻是腳劃傷了……有些腫脹,郎中也給了藥。」

    是外傷?

    沈安心中一鬆,可等聽到郎中給藥時就問道:「敢問可消毒了嗎?」

    「消毒?什麼意思?」

    吳氏懵了,邊上的僕婦更是一頭霧水。

    「哎!」

    沈安嘆息一聲,說道:「邙山一脈對外傷的第一要務就是消毒。」

    吳氏一聽就慌了,說道:「趕緊……安北且隨我來。」

    沈安是晚輩,老王的母親也大把年紀了,沒啥避諱的,於是沈安被一路引到了老太太的臥室裡。

    一進去沈安就嗅到了一股子濃烈的藥味。

    床上躺著個老婦人,臉頰有些紅暈,邊上的僕婦正在扶著她喂水。

    吳氏過去低聲說了些話,老婦人看過來,眼中多了些笑意:「是……是三郎認識的?」

    三郎說的就是王安石。

    吳氏一臉無奈的道:「是元澤。」

    老婦人哦了一聲,看了沈安一眼,說道:「年輕人長得好看。」

    沈安乾笑著,心想我可不英俊,老太太這是老眼昏花了吧。

    吳氏給老婦人蓋上被子,然後露出了腳。

    這是一隻腫脹的腳,受傷的部位是在腳底,傷口處呈青紫色,被藥膏覆蓋了,看不清。

    馬丹!

    沈安有些怒了!

    「為何不切開?」

    已經發炎了,竟然不把膿水弄乾淨,這是要出人命的節奏啊!

    吳氏不懂,沈安嘆道:「此事再晚就麻煩了。」

    「安北這話什麼意思?」

    吳氏畢竟是深宅婦人,所以有些謹慎。

    沈安也不好直接動手,就說道:「還請夫人請示王公。」

    下人去傳話,晚些竟然是王安石回來了。

    這位可是個孝子,為了照顧老娘,和朝中爭執過多次關於自己的任職方向。

    王安石急匆匆的進來,見老母無恙,就和沈安出去說話。

    他眼中多了些血絲,可見這一路都是在擔心中度過的。

    「家母如何?」

    「傷口沒處理好,那個郎中……還不如從軍中尋一個郎中來。」

    沈安說的比較直接,王安石一拍腦門,啪的一聲,引得吳氏從裡面出來,一臉擔憂的模樣。

    王安石嘆道:「外傷外傷,軍中最擅長啊!」

    吳氏一聽就急了,「官人,趕緊去請了來啊!」

    老婦人那腳腫脹的一看就不對路,王安石也急,卻沒法:「為夫不識軍中……」

    他突然看向了沈安,眼中有請求之色。

    「安北,你那邊如何?」

    「小事!」

    沈安自己都沒去,他叫聞小種去萬勝軍一趟,再回來時就多了個郎中。

    這郎中滿臉絡腮鬍,身上的衣裳也不整潔,看著很邋遢。

    吳氏見了心慌,就悄悄的和王安石說道:「官人,這……不像是郎中吧?」

    王安石心中也有些不安,不過沈安和那人交流了幾句之後,就過來說道:「很厲害!」

    王安石盯著沈安,見他並未遲疑,就咬牙道:「好。」

    「動手吧。」

    郎中拿了塊圓潤的竹片在老婦人的腳底刮著,沒幾下就看到了傷口。

    傷口腫脹,頂端全是白色的膿液。

    「畜生!」

    郎中忍不住罵道:「這是胡亂下手診治,該殺。」

    沈安尷尬的道:「軍中人就是這樣粗豪。」

    可王安石夫妻已經沒工夫管這個了,只要能救了他的母親,別說是粗豪,粗魯都沒問題。

    郎中從箱子裡摸出了一把小刀,在一瓶不知名的液體裡浸泡了一下,就準備下手。

    「且慢。」

    沈安拿出了一瓶酒精,說道:「用酒精吧。」

    郎中眼前一亮,說道:「軍中早就說有什麼精能消毒,處置傷口之前要先塗抹一道,只是沒分給咱們……」

    嗯?

    沈安的眼中多了些怒火。

    馬丹!

    軍中的酒精呢?

    這事兒他先壓下了,等郎中割開了傷口,清理了創面後,這才松了一口氣。

    軍中的金瘡藥最是靈驗,這個他不懷疑。

    稍後處理完了傷口,一直忍痛的老婦人咦了一聲,歡喜的道:「三郎……」

    「娘。」

    王安石趕緊近前,俯身等候吩咐。

    老婦人說道:「這傷口開始割開好疼,後來就覺著像是放氣了一般,舒服了。」

    王安石笑道:「這是軍中的郎中,處置外傷最是靈驗,您安心養病就是了。」

    他又陪著母親說了一會兒話,然後讓妻子留下,他和沈安去了前面。

    「沒有酒精?」

    沈安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郎中點頭道:「是沒有,先前說有,可就是一小瓶,處置兩三次就沒了。」

    王安石聽出了些不對勁,就問道:「怎麼回事?」

    沈安冷冷的道:「當初某和樞密院建言,說酒精對外傷有莫大的好處,驗證過了之後就低價供給了軍中使用,數量不少啊!」

    王安石明白了,他問道:「先前你浸泡刀子的是什麼?」

    郎中說道:「是小人自己配的藥。」

    「消毒不能胡亂用藥。」

    沈安說道:「雜學裡就有教授這些,傷口處最容易感染各種莫名其妙的東西,酒精能殺毒,最是管用。」

    王安石明白了,剛才要是沈安不拿出酒精的話,郎中的刀子上說不定就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毒。

    臥槽!

    他旁的可以不爭,可那是自己的母親啊!

    「等!」

    他只是淡淡說了一句,沈安心知肚明,隨後告辭回家。

    ……

    第二天一早,沈安又帶著那個郎中來到了王家。

    「一夜之間就恢復了許多,可見是對了。」

    告假在家的王安石見傷口好轉許多,歡喜的不行。

    郎中指著傷口說道:「若是當初傷到之後就馬上處置好,早就好了。」

    王安石唯有苦笑,若是自己的母親因此出了差池,他真的會抱憾終身。

    ……

    第三天,傷口已經結痂了,腳也消腫了。

    郎中給了些藥膏,說道:「從明日起小人就不來了,這裡有些藥膏,每日給老夫人換一次就是。」

    王安石夫婦感激不盡,就拿了錢來感謝。

    郎中擺手道:「待詔給了許多……小人不敢再貪心。」

    吳氏覺得這是謙虛,就說道:「哪有嫌多的。」

    郎中難為情的道:「待詔給了小人兩百貫……」

    「那麼多?」

    邊上的僕婦都被嚇了一跳。

    只是處置個傷口罷了,竟然給兩百貫。

    眾人看向沈安,那眼神分明就是在看財神。

    王安石拱手道:「安北,多謝了。」

    沈安笑道:「某和元澤情同兄弟,這是應該的。」

    吳氏仔細看著他,讚道:「安北看著真是好看,以後若是不棄,我給你張羅幾個女人。」

    我的媽呀……

    沈安苦著臉不敢接話。

    王安石說道:「安北在外面和為夫一般。」

    老王對愛情堪稱是忠貞,吳氏聞言就喜滋滋的道:「果然是汴梁最出色的俊彥呢。那些人吹噓什麼這個出色,那個英俊,可和安北比起來,都是平庸之輩,不值一提……」

    吳氏一旦覺得你是自己人,那誇讚真的是滔滔不絕,而且還是個幫親不幫理的典型人物。
V123210 發表於 2019-8-28 07:10
第645章 王安石發飆

    趙禎的身體依舊是那個模樣,不見好轉,可也不見惡化。

    臥床的時間一長,他也忍不住了。

    「都是不管用的庸醫!」

    在無數次的失望之後,趙禎也怒了。

    官家發怒,宮中唯一能槓的就是皇后,於是有人就去請了曹皇后來。

    「這是怎麼了?」

    地上有摔碎的茶杯,那些御醫站在邊上低眉順眼的,從未有過的老實。

    趙禎氣咻咻的道:「我的病情治了許久也未曾好轉,可見他們是庸醫。罷了,不是庸醫,但治不了我的這個病。」

    若被認定為庸醫,這幾個御醫就要倒大黴了。

    曹皇后看了那幾個一臉劫後餘生模樣的御醫一眼,說道:「那麼就換人吧。」

    那幾個御醫的臉色又變了,看著如喪考妣。

    趙禎想了想,說道:「聽宰輔們說孫兆和單驤診脈不錯……如今他們在何處為官?去問問。」

    陳忠珩一溜煙就跑去問話,許久才回來。

    「官家,孫兆在鄆州,單驤在邠州。」

    曹皇后毫不猶豫的道:「那還等什麼?快馬把他們帶回來!」

    趙禎喘息著說道:「好,讓皇城司去。」

    到了這個時候,他只信任皇城司的人。

    曹皇后點頭道:「好。」

    帝王在暮年總是喜歡猜忌,雄才大略如漢武,也不能免俗。

    隨後趙禎就令人去找宰輔傳話。

    「官家令彈劾醫官宋安道等人。」

    韓琦欣慰的道:「官家總算是發火了,好事。」

    曾公亮也有些唏噓:「宋安道他們診治了那麼久,可什麼都沒治好,官家算是仁慈了。」

    韓琦說道:「讓人準備吧,隨後就彈劾他們。」

    「韓相,王安石彈劾人……」

    這邊還沒開始彈劾,王安石的奏疏就來了。

    「什麼意思?」

    韓琦只是看了一眼,就滿頭霧水的道:「王安石說酒精本是軍中利器,可卻被人截留。那些將士缺了酒精,多有傷亡……」

    曾公亮一怔,說道:「酒精就是用於傷口殺毒的。當初去西南時,軍中就帶有這個酒精,有人還偷了出來喝,被仗責,老夫剛好看到,這才知道酒精是做什麼的。」

    韓琦把奏疏放在邊上,說道:「官家在養病,暫緩。」

    最近所有不愉快的事情都被政事堂截留了,然後私下和皇后通氣完事。

    曾公亮說道:「此事該是樞密院……還有三司也該有份。」

    「那時候包拯還沒擔任三司使,這筆花銷已經成了慣例,不關他的事。」

    老包的性子惹不得,最好別拉進來。

    曾公亮點頭道:「如此也好,等官家的病情好轉,再讓樞密院清查。」

    他們覺得這樣最好,可事情卻不以他們的意志為轉移。

    到了午後,沒有得到關於此事通報的樞密院就迎來了王安石。

    「相公,知制誥王安石求見。」

    張昇抬頭哦了一聲,說道:「介甫來了,請進來。」

    稍後王安石進來,行禮:「見過張相。」

    張昇習慣了他板著臉,笑道:「介甫這是來尋老夫有事?話說本科的省試你和君實一起做了范鎮的副手,聽聞還有詩詞唱和,是何詩詞,讓老夫聽聽。」

    本科省試的主考官是范鎮,官名叫做知貢舉,而他的兩個副手就是王安石和司馬光。

    這二位在天下文人的眼中大抵就是一時瑜亮,作為大宋的雙子星閃耀京城,連做官都是並肩做同僚,有點兒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意思。

    張昇是宰輔,而且年紀也大,按理王安石該把自己的詩詞說出來。可他卻板著臉道:「張相,軍中採買了酒精治療傷患,可卻有人從中截留……下官上了奏疏彈劾,可政事堂並未理會,如此,下官懇請張相出手懲治。」

    韓琦老兒,你們蠅營狗苟的想把此事給掩蓋下去了,某不服!

    王安石此時還未經過在家守喪的那一段沉澱,做事直截了當,壓根沒什麼委婉的想法。

    張昇眨巴了一下眼睛,說道:「你彈劾了?」

    「是。」

    「韓相他們沒理會?」

    「……」

    王安石板著臉道:「是。」

    他的態度刻板,張昇也板著臉道:「此事等韓相他們做主。」

    老夫不管了,你自己按照規矩辦事。

    王安石看了他一眼,很是平靜的告退。

    張昇等他走後,就發牢騷說道:「你說這個王介甫,老夫都七十一了,他一點都不知道緩和,這樣的人為官,他定然是處處皆敵。」

    老張一語成讖,前世的王安石可不就是處處皆敵嗎。

    他覺得王安石該消停了,可第二天就傳來消息,老王利用自己職務的便利,把事情捅到了官家那裡去。

    若是張昇肯罵人,此刻他定然要張嘴狂罵幾句『臥槽』。

    「他去找了官家?」

    「官家不是還病著嗎?」

    「相公,官家今日臨朝了。」

    趙禎今天召開了小朝會,當真是鼓舞人心。

    可就在小朝會上,王安石突然就彈劾韓琦,說他壓下了彈劾的奏疏,這是在為軍中貪腐張目。

    「……京城各處禁軍都在操練,三司撥了無數錢糧,可得了什麼?」

    韓琦的臉色鐵青,若是可能,他想找個兵器和王安石拼了。

    王安石卻壓根沒看他,板著臉說道:「臣這幾日去詢問了一番,禁軍此次操練很是辛苦,時有受創者,可酒精竟然被剋扣了,拿什麼殺毒?」

    趙禎很是平靜的在聽著,並微微鼓勵的看了他一眼。

    王安石得了鼓勵,就繼續說道:「臣以為此事當順著查,從剋扣酒精查下去,定然會抓出一群老鼠。」

    「咳咳咳……」

    曾公亮突然拉著嗓子咳嗽了起來,就像是大清早誰在亮嗓一樣。

    趙禎不滿的看了他一眼,在躺了許久之後,他迫切需要一次出彩的亮相。

    而王安石的彈劾就給他提供了武器。

    果然是貼心的王安石啊!

    「韓卿……」

    趙禎發話了,韓琦出班,有些懵逼。

    您這是要幹什麼呢?

    趙禎淡淡的道:「此事不可小覷,那個……王卿。」

    王安石出班候命。

    韓琦的心中有些不好的預感,他覺得官家怕是會出幺蛾子。

    趙禎並沒有辜負他的『厚望』,說道:「此事既然是王卿發現的,那就由王卿去查。」

    稍後散了小朝會,出去之後,韓琦不忿的道:「介甫這是對老夫不滿嗎?」

    王安石板著臉道:「下官這是就事論事,並無冒犯韓相之意。」

    這話硬邦邦的,若是旁人也就罷了,可韓琦卻是個火爆性子,當即就發飆道:「有事不和老夫說,非要捅到官家那去,這是想捅老夫一刀嗎?」

    王安石一聽這話不對勁,卻不肯退讓,就說道:「韓相這話卻有些讓下官不明白。下官那日遞了奏疏,為何沒有回覆?」

    韓琦罵道:「那時官家還在臥床,什麼狗屁彈劾,那是彈劾的時候嗎?」

    王安石盯著他,「官家的病情纏綿,宰輔在此期間豈能荒廢國事?」

    老韓臉紅了。

    官家把國事交給你們,可你們卻只報喜不報憂,要是官家繼續病下去,這個大宋還過不過日子了?

    韓琦被他頂撞的沒了退路,若是服軟,他首相的威嚴就會蕩然無存。

    所以……

    韓琦拂袖道:「此事老夫不管了!」

    你王安石單槍匹馬的去闖吧,撞個頭破血流的別回來求援。

    王安石特硬氣的道:「下官上奏疏,也只是為了通稟。」

    老夫是那等做事沒數的人嗎?

    王安石昂首而去,韓琦冷笑道:「老夫看他怎麼丟臉!」

    軍中自成系統,你王安石一介文官,老夫看你怎麼嘚瑟。

    「包公在不在?」

    他們剛好走到政事堂的外面,就見一人在問門子。

    門子搖頭,「包相先前來過,剛走。」

    沈安?

    韓琦馬上就惱火了。

    沈安和王雱交好,老王鐵定會找他幫忙,到時候會拉出折克行來,王安石又多了幫手。

    「那某去找李殿帥吧!」

    沈安回身看到了韓琦等人,就拱手問好。

    韓琦板著臉道:「你找李璋作甚?」

    沈安一臉正氣的道:「查剋扣酒精的案子。」

    果然啊!這沈安和王安石就是穿一條褲衩的!

    韓琦冷冷的道:「這個案子官家有交代,與你無關。」

    沈安愕然道:「韓相,那酒精是沈家作坊出來的,如今酒精被剋扣,沈家渾身長嘴都說不清,哪能置身事外?」

    韓琦無話可說。

    這事兒沈家也被牽連了,沈安當然要管,王安石也能正大光明的把他拉進來。

    得!

    這事兒由不得他了。

    沈安隨後就去找到了李璋。

    「殿帥,此事得給個說法吧?」

    李璋已經得了消息,「只管查,此事殿前司會伸手。」

    沈安得了這個好消息就去找王安石,可老王竟然在樞密院。

    「張相被王安石給氣得下不來台,差點一口氣接不上來就去了。」

    沈安傻眼了,心想老王竟然那麼猛?

    王安石是孝子,為了自家母親差點因為沒有酒精消毒的事兒發飆了,誰都攔不住。

    張昇七十出頭的年齡,竟然被他給氣壞了,可見王安石的火氣有多大。

    隨後兩人在三司碰頭。

    包拯同樣是怒氣衝天:「這是貪腐!要嚴查!」

    王安石說道:「此事是要嚴查,從進貨那裡查起。安北怎麼看?」

    沈安說道:「軍中自成一體,若是消息走漏了,難免會惹麻煩,某的意思是……」

    他並指如刀揮斬下去。

    包拯讚道:「安北長大了!」

    沈安一臉黑線,「包公,某都成親了!」

    包拯不屑的道:「老夫成親多年了。」

    王安石想了想,欣賞的道:「兵貴神速,安北果然有名將之姿。」

    沈安笑道:「名將不敢說,不敢說。」

    包拯瞅了他一眼,知道這小子心中正在嘚瑟,就說道:「那就動手!」

    ……
V123210 發表於 2019-8-28 07:10
第646章 鋼鐵直男王安石

    大宋禁軍雖然都叫做禁軍,但內部還是分了三六九等。

    騎兵作為稀缺資源,在軍中就是長子般的存在。其次就是步卒,步卒也分檔次,萬勝軍原先就不怎麼打眼。

    王安石到了萬勝軍,折克行就迎了出來。

    「見過王公。」

    王安石點點頭,問道:「黃義何在?」

    黃義就是都指揮使。

    「軍主在列陣等候。」

    這是想顯擺一番。

    王安石一聽就明白了,於是就跟著折克行進去。

    進了營地不久,前方就出現了一個方陣,看著整整齊齊的,格外的震撼人心。

    「操練的不錯。」

    京中禁軍以前是看門狗,現在依舊是,只是這只看門狗的體魄看似強健了不少。

    「見過王公。」

    黃義迎了過來,笑的很是諂媚。

    王安石見了就不滿的冷哼一聲。

    受沈安的影響,他覺得武將就該是不卑不亢,可黃義卻諂媚了些,看了就覺得面目可憎。

    可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有些嚇人。知制誥,這是官家身邊的近臣,只要他在趙禎的身邊不經意的說幾句壞話,他黃義回頭就得跪了。

    「誰掌管物資?」

    王安石站在陣列前,感受了一下,覺得熱血好像有些湧動。

    這種感覺很奇妙,對於王安石來說很是新奇。他想起了自己當年科舉中試的那一刻,以及被授官的那一刻……

    許多人生中的閃光點都會有這種熱血湧動,興奮異常的感覺。

    可現在的卻有些不同,王安石說不清有什麼差異,就多看了看。

    「呂迪,呂迪過來!」

    黃義咋咋呼呼的叫來了一個都虞侯。

    「見過王公。」

    王安石點點頭,板著臉道:「酒精是你在管?」

    「酒精?」

    軍中的物質數量龐大,管理是個大問題,呂迪想了想,就笑道:「是,是下官在管。」

    「可有賬簿?」

    「……」

    呂迪的目光閃爍,王安石見了就冷笑道:「說!」

    呂迪的額頭有些濕潤,他微微抬頭,眼中有哀求之色,低聲道:「王公,下官的表弟和歐陽公認識……」

    黃義顯然知道這層關係,所以退後了幾步,不準備摻和。

    折克行木然看著,心中為呂迪默哀一瞬。

    這是王安石啊!

    京城號稱執拗的王安石,你竟然和他去拉扯關係,這是自己給自己挖坑。

    「住口!」

    王安石斷喝一聲,說道:「說,那些酒精哪去了?」

    呂迪沒想到老王會不給面子,就再次說道:「下官和歐陽公見面還能打個招呼,王公,您……」

    歐陽修見人就打招呼,這個性子大夥兒都知道。

    從慶歷年間因為朋黨論倒霉開始,歐陽修就變成了一個圓潤的人,愛提攜後輩,不得罪人……

    這種官場老好人很受歡迎,但王安石卻不尿他。

    「來人!」

    王安石一擺手,隨行的人就近前來候命。

    「拿了他問話!」

    隨行的上來兩個大漢,夾著呂迪就在邊上用刑。

    這位是文官?

    這下連折克行都有些側目了。

    王雱還在汴梁時,提及自己的父親都是用那種很頭痛的表情,大抵就是……哎!我爹怎麼樣怎麼樣,若非他是我爹,我早就不忍了云云。

    這是少年人的牢騷,可也說明了老王的古板。

    可今天這位古板的老王竟然要旁觀用刑,這個牛筆大發了呀!

    「下官和歐陽公交好……」

    「歐陽公……救命……」

    呂迪開始慘叫,旋即就胡亂呼叫救命。

    折克行冷冷的站在那裡,黃義低聲道:「歐陽修是宰輔,王安石這個是不是過於強硬了些?」

    折克行搖頭道:「此事非我等能管。」

    他這是暗示,也是好心的提醒。

    文官的事兒不要摻和。

    「查賬!」

    呂迪在那邊『堅貞不屈』,王安石沉著臉,帶著人去查賬。

    這個世上傳遞最快的不是什麼光,而是八卦。

    王安石還在查賬的時候,消息就傳到了政事堂。

    「呂迪?」

    歐陽修有些懵,來人低聲道:「歐陽公,他的表弟是陳志。」

    「哦……陳志?陳志的文章不錯,而且彬彬有禮。」

    「是啊!可呂迪如今被王安石拷打,他自己要避嫌,就托下官來……」

    來人抬頭,說道:「您德高望重,想來就是一句話的事……」

    歐陽修嘆息一聲,說道:「貪腐了?」

    「就是拿了幾瓶酒精兌水喝了。」

    「那事不大。」

    幾瓶酒精算個屁,老王怎麼就拷打起來了呢?

    作為提掖後進的典範,歐陽修叫了人去萬勝軍傳話。

    王安石正在查賬,面色嚴峻。

    來人被帶進了房間,他只是站著說了一句:「歐陽相公讓某來,有些話想和王公說說。」

    室內的人起身,默然出去。

    這事兒算是上升到了另一個高度,不是他們能摻和的。

    官場就是修煉場,修煉不到家,就活該你倒霉。而修煉到家的標誌就是會看眼色,懂的趨利避害。

    王安石抬頭問道:「歐陽公有什麼話?」

    來人說道:「歐陽公說只是些小事,何必大動干戈。」

    王安石冷冷的道:「回覆歐陽公,就說不是小事。」

    來人沒想到他竟然這般強硬,就不滿的道:「歐陽公說了,這是小事。」

    王安石再次抬頭,不耐煩的道:「老夫說了,這不是小事。」

    「好好好!」

    來人氣呼呼的摔門出去,外面等候的黃義不禁有些心慌。

    「這是鬧翻了?」

    折克行點頭,王安石執拗,他算是第一次領教。

    黃義頭痛的道:「咱們會不會被牽累?遵道,你和沈待詔交好,能否去問問?」

    折克行沉聲道:「軍主想多了,自身行的正,無需懼怕什麼。」

    黃義嘆道:「你有沈安庇護自然無事,可某卻麻煩了呀!」

    「來人!」

    「找到了!」

    裡面突然傳來了歡呼聲,接著王安石出來,冷冷的道:「查!就按照剛才的法子,京中各軍一一查驗!」

    ……

    歐陽修被王安石給頂了。

    歐陽修是誰?

    文壇盟主,德高望重,人脈之豐厚,大宋無人能及。

    他曾經提攜過王安石,所以王安石的舉動被人詬病為忘恩負義。

    隨後王安石查出了呂迪貪腐的證據,更是讓歐陽修下不來台。

    有人就堵住了王安石,當面說他忘恩負義。

    王安石冷著臉道:「公是公,私是私,歐陽公知道此事的原委,無需你等來挑撥。」

    這就是王安石,哪怕是想緩和關係,也說的硬邦邦的。

    歐陽修本就有些怒氣,被這麼一說,真的就下不來台了。

    包拯找到了沈安,讓他出面緩和。

    「這不關我的事啊!」

    沈安沒辦法,只得去請了兩人喝酒。

    老太太的腳恢復了,王安石的心情不錯,所以沈安一邀就來了。

    而歐陽修則是有火沒地方發洩,準備來開噴。

    三人在酒樓會和,然後就是沉默。

    沈安在中間很尷尬,只得舉杯邀飲。

    兩個老漢不說話,他就頻繁舉杯。

    喝酒有規矩,沈安是晚輩,一次只能邀飲一人。可他不能厚此薄彼啊!於是沒多久,他就覺得有些頭暈眼花,外加肚子裡翻江倒海。

    他左看看歐陽修,老歐陽正在板著臉發呆;右看看王安石,老王也在發呆。

    「二位……此事是不是誤會了?」

    歐陽修喜歡提攜後進,做老好人做慣了,你要說他徇私,那定然是有的。

    別把這些官員看得無比高大,他們首先是人,其次才是官。人該有的情緒,他們一樣不缺。

    歐陽修後面知道了呂迪貪腐數額巨大,早就後悔了,可王安石那邊硬邦邦的頂著了他的肺管子,他下不來台啊!

    於是沈安一說誤會,他就冷冷的道:「老夫有什麼可誤會的?且等幾年死了,自然無人問津。」

    這話說的很是頹喪,沈安看向王安石,「王公……」

    你得表個態吧?

    王安石抬頭,認真的道:「歐陽公,某送過幾次遼使……」

    遼使回去,大宋得派官員隨行,王安石就去了幾次,一路還詩詞唱和。

    「遼人跋扈,哪怕是詩詞唱和,他們的眼神都帶著鄙夷。」

    「那一次路過農戶家去要水喝,邊上一個孩子在屋簷下乘涼睡覺,那遼使的隨從喝了水,隨口就把唾沫吐在了孩子的身上,某忍不住就呵斥了他,他當面沒說話,後來和同伴嘀咕……」

    王安石的臉上浮現了些怒色,「他說宋人都是豬狗,遲早會成為大遼的奴隸……」

    歐陽修抬起頭來,愕然道:「竟然這樣?」

    王安石點頭,痛苦的道:「某那一刻只覺著胸中憋悶的慌,恨不能提兵北上,犁庭掃穴……可大宋的軍隊不成啊!」

    他舉杯一飲而盡,然後把酒杯重重的頓在了桌子上,搖頭道:「後來演武,某也去看了,只覺著慘烈,懾人心魄……這才知道沙場不簡單,誇誇其談之輩只會壞事……」

    歐陽修的老臉一紅,他就是嘴炮無敵的典型人物。

    「官家令京中各軍參照操練,那一刻某心中歡喜啊!」

    王安石看樣子也是動感情了,眼睛有些紅:「都說文武文武,可軍隊不能打,文官再出色又有何用?難道能憑藉唇舌去說服對手?」

    沈安在邊上點頭道:「口舌有用,那還要刀槍來做什麼?」

    王安石說道:「正是這話。某是看到了希望,所以在聽聞軍中貪腐時就怒了,恨不能把那些貪腐的將領千刀萬剮,才能解了心頭之恨。」

    歐陽修有些不自在的道:「老夫也不是說要庇護那人……」

    王安石為人處世算是半個棒槌,所以不理解歐陽修這話的意思。

    沈安乾咳道:「歐陽公德高望重……」

    老王啊!你當時好歹用軟話解釋一下,歐陽修這邊得了台階,自然就無事了。

    這就是不會做人的典型事例。

    王安石一怔,旋即板著臉道:「某當時只顧著生氣,卻是有些不恭敬……」

    這個話依舊說的硬邦邦的,讓沈安只能苦笑。

    老王就是個鋼鐵直男啊!

    王安石隨後舉杯,連飲三杯。

    歐陽修也回了三杯,兩人旋即就開始吟詩作詞,把沈安拋在了一邊。

    這怎麼就好了呢?

    稍後歐陽修喝的爛醉,竟然要帶著王安石去青樓玩耍。

    「不去……」

    王安石堅定的搖頭,「某要回家!」

    兩人在酒樓下面拉拉扯扯的,王安石不小心一推……

    呯!

    歐陽修捂著額頭,看了柱子一眼,然後緩緩倒了下去……
V123210 發表於 2019-8-28 07:10
第647章 一沙一世界

    沈安再次去了王家探望老太太。

    「安北來了。」

    吳氏帶著個僕婦,笑的很是親切的帶他過去。

    「你妹妹多大了?」

    「……」

    「你家娘子管家可得力?」

    「……」

    「聽聞你昨日和官人言辭拒絕了去青樓?」

    「是。」

    吳氏的關切讓沈安有些不安,特別是問到果果的情況。

    他年少多金,家中人口簡單,而且還前途無量,這樣的年輕俊彥,竟然被一個御史的女兒搞定了,讓不少人為之抓狂。

    「那些人都說當初瞎了眼,竟然擔心你的性子將來會倒霉,所以就想等等,可這等一等的,包公卻出手了,直接讓楊御史成了贏家……哎!你不知道,多少人在捶胸頓足啊!都說是放走了一個前程無量的女婿。」

    沈安只是笑了笑,這個話題卻不好接。

    當初他得罪了不少人,而且底蘊不夠深厚,所以不少人家都在觀望,想看看他以後的發展趨勢再下手。

    這是穩重的態度,無可厚非。

    可沈安陞官的速度卻有些嚇人,在他們目瞪口呆的旁觀下,沈安不斷立功,不斷升爵,堪稱是一路逆襲……

    這時候有人想下手了,可包拯卻更快一步。

    吳氏此刻看他就和子侄一般,所以很是隨意的問道:「可後悔了嗎?」

    這話是問沈安成親早了,沒仔細挑選,是否後悔了。

    男人就是這樣,現在落魄娶了個普通女人,等以後發跡了,不少人會嫌棄糟糠之妻。

    這是人性,道德無法約束。

    所以吳氏有些好奇沈安的想法。

    而沈安卻有些囧。

    他正色道:「某從未後悔過。」

    「為何?」

    吳氏越看沈安越歡喜,覺得他不是自己的女婿真是太遺憾了。

    前方就是老太太的臥室,沈安說道:「男女之間起於色,終於情。色會衰,情卻永恆。找到了情才是一生,而某已經找到了。」

    換句話說就是:不管帥哥還是美女,那只是皮囊。皮囊會壞,會醜陋不堪,唯一存在的就是相互牽手走完一生的情義。

    沈安說自己已經找到了那份情義,不後悔。

    推開門,老太太坐在椅子上,見他來了就笑道:「辛苦安北了。」

    「小事。」

    沈安蹲下,親手脫了老太太的鞋襪,然後檢查了傷口,讚道:「口子都癒合了,老夫人這身子骨真是厲害啊!和年輕人一樣。」

    老太太被他這麼一誇,笑的眼睛都眯住了:「安北比三郎還會說話,三郎翻來覆去的就是那幾句,娘,今日還好嗎?娘,吃飯吧……虧得你能忍他。」

    吳氏笑道:「官人好呢。」

    老王這等鋼鐵直男大抵是沒有什麼情趣的,不過卻能讓女人安心。

    沈安處理了一下她的腳,然後告辭。

    他接著去看望了歐陽修。

    政事堂裡,老歐陽腦門上頂著個包,見沈安來了就說道:「老夫頭上這包是怎麼來的?」

    沈安一臉純良的道:「是有人從樓上丟東西砸的。」

    老歐陽覺得撞柱子有些丟人,所以需要個藉口。

    歐陽修滿意的點點頭,說道:「那幾個醫官都被降職了。」

    這是應有之意。

    趙禎的病情好好壞壞這麼久,那些醫官難辭其咎。

    歐陽修摸了一下額頭上的包,齜牙咧嘴的道:「官家封扁鵲為神應公。」

    每朝每代都會封一些古人,扁鵲作為神醫,自然也在其列。

    原先扁鵲是神應侯,這一下就直接飛昇成了神應公,趙禎大抵是想通過封公來得到神醫的庇護。

    沈安也希望扁鵲能保佑趙禎再活十年,可這得看天意。

    「殿試在即,本是件喜事,可王安石查出了不少軍中貪腐,官家正在發脾氣,我等都要去,你也跟著來。」

    ……

    「……撥下了許多錢糧,為的就是操練出精銳來,可卻引來了蛇鼠,若非是藉著酒精之事查出來,大宋的禁軍會成什麼樣?」

    趙禎現在走動如常,看著好了許多,但發怒後,能看到嘴角的白沫。

    「將士們的錢糧被剋扣,或是以次充好,可憐那些壯漢了,一心報國,卻吃不飽,穿不暖,他們的家人豈不心疼?朕每每念及此,就覺得怒不可遏。」

    趙禎憤怒了,宰輔得給個話。

    韓琦出班道:「陛下,此等人死不足惜,臣建議全數發配瓊州。」

    去瓊州就是死路一條,這個懲罰夠意思。

    可韓琦卻有些尷尬。當初王安石上奏疏是被他壓下去的,兩人之間還有些齟齬。如今王安石捅出了大案子,他就坐蠟了。

    若是可能,他恨不能把那些貪腐的武將都給剁吧剁吧,然後弄成粉末,每天早上吃一碗。

    歐陽修頂著個包出班說道:「官家,這是好事啊!」

    「好事?」

    趙禎不滿的看了他一眼,想起皇城司說歐陽修喝多了想去青樓玩女人,心中就有些不滿。

    朕都在修身養性,你滿頭白髮,老眼昏花的竟然還能玩女人?

    讓人嫉妒啊!

    至於那個包……王安石幹得漂亮,就該讓這等老不修的傢伙得個教訓。

    歐陽修說道:「貪腐現在查出來,軍中就少了靡費,將士們也多了勁頭,幾番操練之後,早晚會成為勁旅。可若是不查,就這麼拖延下去,這些勁旅遲早會和以前一樣,都荒廢了。」

    這是反向思維,趙禎一想還真是這樣。

    「壯士斷腕,好處多多啊!」

    曾公亮不失時機的說道:「早些查出來是好事,此後軍中嚴格操練,外敵自然會畏懼……遼人就是例子。」

    趙禎笑道:「是啊!遼人得知大宋嚴加操練禁軍就慌了,還派了船去府州挑釁,卻被唐仁和折繼祖迎頭一擊,哎!說起來遼人竟然還沒發火,果真是心虛了。」

    他將沈安在邊上裝小透明,就笑道:「你說過耶律重元會謀逆,朕拭目以待。」

    沈安正色道:「陛下,國事不能說,而是要做。耶律重元本就不滿自己從皇太弟變成了皇太叔,覺著自己被耶律洪基父子給騙了,臣就在雄州做了個圈套,這才逼著他們提早攤牌……這是做,沒有這個圈套,臣不敢說他會謀逆。」

    這是我做出來的功勞,怎麼能說成是我的預言呢?

    趙禎點頭道:「說不如做,好。你那個酒精對金瘡果真有用?」

    當初沈安和樞密院建言酒精能消毒,因為武人地位低,加上涉及的金額太小,所以大家都沒關注。

    沈安說道:「陛下,將士們平時操練會經常受傷,等上陣時在箭雨和刀槍中廝殺,浴血奮戰就是家常便飯,許多人在當時只是受創,看似能救活,可後續不少人會莫名其妙的發熱,然後……」

    他微微垂眸,趙禎嘆道:「這是為何?」

    「陛下,人體……」

    沈安挽起袖子,露出了手臂,說道:「人有皮膚覆蓋,作為對人體的保護,皮膚被割開,外界的許多東西就會鑽進去,此時若是不理,那些東西就會越發的壯大,最後會遍及全身。」

    那時候就會要人命!

    趙禎面色微沉,問道:「酒精就是殺這些東西的嗎?」

    沈安點頭,韓琦問道:「可這些東西……誰看到了?」

    眼見為實,耳聽為虛,這是先人的智慧。

    這個時代並無顯微鏡這些東西,所以肉眼看不到那些細菌和病毒,大夥兒也不會相信。

    眾人都紛紛點頭,覺得此言有理。

    沈安淡淡的道:「以前誰看到月亮上的東西了?」

    韓琦一怔,旋即退了回去。

    當初月食時,天下物議洶洶,趙禎眼瞅著就要下罪己詔了,沈安就弄了個望遠鏡出來,讓大家看到了月亮長的什麼樣。

    歐陽修不知道此事,就問道:「什麼月亮?」

    曾公亮說道:「當初月食時,沈安做了個大的千里眼,當夜咱們就看到了月亮,那上面……」

    歐陽修的眼睛一亮,「那上面可有仙女?那舞姿可動人否?」

    這個老不修!

    曾公亮說道:「上面沒仙女,全是坑!」

    「全是坑?」

    歐陽修覺得曾公亮是準備坑自己,就問沈安:「上面全是坑?」

    沈安點頭道:「對。」

    歐陽修眼中的神彩瞬間就熄滅了,大抵是夢想破滅,估摸著以後關於月亮的詩詞沒法寫了。

    以前還能寫寫傳說中的事物,比如說嫦娥什麼的,現在咋寫?

    寫什麼?

    難道寫坑?

    沈安說道:「千里眼能看到月亮,若是再看細一些,就能看到那些更細微的東西,比如說傷口上的那些細菌。」

    「更細微些,難啊!」

    韓琦說道:「佛家有雲,一沙一世界,一葉一菩提,可是這個道理嗎?」

    沈安點頭道:「差不多。」

    一粒沙子裡就有一方世界,這個比喻很有詩意。

    趙禎感慨道:「原先舉手投足都不在意,可此刻想來,身邊處處皆是細微處,沈安,這可是雜學裡的嗎?」

    宰輔們都在看著他,大抵希望不是。

    雜學大夥兒沒當回事,可隨著一件件發明被推出來,一次次的震撼人心之後,誰也無法忽視這個邙山傳出來的學問。

    這是顛覆醫術的觀點啊!

    難道邙山一脈還會這個?

    在大家的注視下,沈安微笑著點點頭。

    「是。」
V123210 發表於 2019-8-28 07:11
第648章 因為還有我

    「邙山一脈……」

    宰輔散去,趙禎叫來了張八年。

    「邙山那邊還是沒找到?」

    他的神色淡然,眼睛微眯,讓人看不到任何情緒。

    張八年心中凜然,說道:「皇城司在邙山常年有十餘人在,哪怕是風雪交加也不停止搜尋……他們抓到了不少盜墓賊,依舊沒發現邙山一脈的蹤跡。」

    上面沒有聲音,張八年有些不自然的活動了一下手腕。

    他的手就像是被風乾的一樣,只是一動,就有些陰森森的氣息散發出來。

    趙禎微微眯眼,淡淡的道:「不少人說雜學無用,那是因為他們只看到了科舉,科舉不考雜學,自然無用。可千里眼、神威弩,金肥丹……包括今日的酒精殺毒,這些東西讓人震驚……」

    「震驚之餘,我在想……沈安弄出來的這些東西都在潛移默化的影響著大宋,從軍中到農戶……」

    張八年微微抬頭,眼中有些冷色。

    趙禎笑了笑:「那個年輕人很聰明,他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也知道什麼不該做,這樣的人才能長久。」

    「官家,聖人來了。」

    曹皇后進來,見他精神不錯,就喜道:「官家的身體看來恢復了許多,可喜可賀。」

    趙禎點頭道:「新開的藥方不錯。」

    「那就該賞他們。」

    軍中就是要賞罰分明,曹皇后是武將世家出來的,自然知道這個道理。

    她坐在邊上,趙禎看了她一眼,說道:「剛說到沈安,你對他怎麼看?」

    「沈安?」

    曹皇后迷惑了一瞬,然後濃眉微微一挑,爽朗的道:「那個年輕人狡黠,開始是拿曹家人立威,這是知道曹家不敢動彈,所以才敢這麼肆無忌憚,可見他平日裡的純良大多是假的。」

    「哈哈哈哈!」

    趙禎忍不住笑了起來,有宮女給他拍背,他擺擺手,笑道:「他那時在汴梁孤立無援,就認識一個包拯。找一個人來收拾,也是想告訴汴梁人,沈家的膽子大的沒邊了,還不知道天高地厚,這叫做什麼?」

    「肆無忌憚!」

    「不,叫做初生牛犢不怕虎。」

    趙禎笑了一陣,曹皇后見他心情好,就說道:「殿試在即,官家要不也走動走動?」

    「好。」趙禎起身試著快走了幾步,滿意的道:「感覺不到有病,也該出去走動走動了,也好告訴那些人,朕又回來了。」

    官家又回來了!

    這個消息放出去,汴梁城中大多歡欣鼓舞。

    殿試就是在這個氣氛中開始了……

    馬英坐在殿內,題目出來時他只覺得腦海裡平靜如水。

    到了此時,成績並不是第一位。按照沈安的說法,你得把自己的政治觀點通過文章表達出來。

    馬英閉上眼睛,靜靜的想著……

    殿內的太學考生們幾乎都是這個模樣,趙禎低聲問道:「這是為何?」

    這姿勢就像是得道高僧,這個沈安不會把太學的學生們教的心如止水吧?

    「這是在想題目吧。」

    稍後太學的考生們睜開眼睛,紛紛拿起毛筆書寫。

    他們的神色嚴肅,彷彿是在寫著關於大宋前途的文章。

    「太嚴肅了些。」

    宰輔們偷空也來了,想看看今年可有哪些年輕俊彥。

    趙禎也是這麼覺得的,只是不好問。

    一直等到考試結束,陳忠珩諂笑著說去問問,然後恰好抓到了馬英。

    稍後他回來了,說道:「臣問了他先前為何這般嚴肅,他說沈安說過,如果說省試是進入官場的敲門磚,那麼殿試就要拋棄名利之想,捫心自問,把自己對大宋的看法通過文章寫出來,去告訴官家和宰輔,去告訴天下,太學人是怎麼看這個大宋,是想為這個大宋做些什麼……」

    趙禎心中一動,就問道:「他想告訴朕什麼?」

    陳忠珩說道:「他說道和術當並存,當道不可為時,則用術。什麼……把道供起來,用術即可,慢慢的再去改變道。臣不懂這話。」

    「朕懂。」

    「老夫懂。」

    趙禎和宰輔們都懂,所以才有些糾結。

    所謂的道就是當今的主流思潮,革新就是和這些主流思潮碰撞。范仲淹就是敗了,在這個主流思潮前碰了個頭破血流。

    而馬英的想法就是不去理這些主流思潮,咱們悄悄的干,一點點的干。等到了某個時候,整個大宋煥然一新,那些主流思潮自然再無容身之地。

    「他還是在想著新政之事,並通過在太學的教導,教出了這麼一批人來。官家,以後這批人就會是新政的支持者。」

    趙禎的神色有些複雜,在范仲淹失敗之後,他對新政就再也沒有了勇氣,所以此刻聽聞這些話,也不知道該怎麼表態。

    「他們不怕?」

    歐陽修覺得這些年輕人真的是膽大無畏,不禁就有些唏噓起來。

    陳忠珩說道:「他最後說了什麼……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說完後他發現現場安靜了。

    趙禎本在沉思,此刻卻微微皺眉,眼中有些情緒,關鍵是他的雙拳緊緊地握著。

    「一群朝氣蓬勃的年輕人,他們對大宋抱著希望,希望這個大宋能變得更好。他們自信,讓朕有些沮喪於自己的頹廢……」

    趙禎突然笑了:「諸卿,看好這些年輕人,如何?」

    韓琦躬身,「敢不從命……」

    宰輔們齊齊躬身。

    這一刻彷彿是有種神聖的東西在降臨,連最不服氣別人的韓琦都在感動之中。

    這些就是大宋的未來,而現在他們將會經受自己的打磨,想著這一點,大家的心中就有些激動。

    殿試的結果出來的很快,當東華門外唱名時,汴梁城陷入了狂歡之中。

    沈安就在這個狂歡中進了宮。

    趙曙在偏殿接見了他。

    一段時間不見,沈安發現趙曙竟然胖了些,可見宮中養人。

    「朝中不少人想把自己的子弟送進太學,可卻被攔住了。」

    自從太學在科舉中發力後,那裡就成了香餑餑,許多人都想進去。

    沈安抬頭道:「大王,太學是為大宋培養人才的地方,臣希望那裡是淨土,權利最好不要進去。」

    趙曙看著他,緩緩說道:「我已經拒絕了。」

    那些人上了奏疏沒人管,後來就找到了和沈安交好的趙曙這裡,想迂迴救國,可惜還是被拒絕了。

    「官家對太學多有誇讚,你要好生看著,莫要讓那些學生步入歧途。」

    「是。」

    沈安知道這是告誡,讓自己關注太學的教學情況,莫要出現歪門邪道。

    趙曙看著他,微笑道:「仲鍼最近的文章大有長進,甚至還秉燭夜讀。」

    那麼乖?

    沈安覺得這不像是趙仲鍼。

    那小子的腹黑本性被他給激發出來了,文章詩詞對他來說只是個點綴,若非是有人盯著,他非得要把那些書給燒了不可。

    這樣的一個腹黑小子竟然學乖了?

    沈安抬頭,見趙曙笑的很欣慰的模樣,心中就為趙仲鍼點了個贊。

    那小子終究還是在宮中把演技給修煉到家了呀!

    「去吧,官家那邊要見你。」

    ……

    宮中沒有風景,有的只是高牆和殿宇。

    等見到趙禎時,這位皇帝正在外面散步。

    春風微暖,吹的人心曠神怡。

    沈安拾級而上,行禮,趙禎說道:「殿試時聽了考生的話,太學你做得很好。」

    「臣惶恐。」

    沈安低頭。

    春風吹在他的身後,但卻沒帶來溫暖。

    「要慢慢的來,我就取你這一點……大宋急不得啊!」

    趙禎緩緩踱步,沈安跟在側後方,保持著微微低頭的狀態。

    「國事紛雜,還有外敵威脅,但凡內部出些事,那些外敵就會趁機要挾或是入侵,所以不能急,要多看看……」

    沈安覺得背有些冷。

    這是對革新的態度嗎?

    陳忠珩衝著他使個眼色,示意別鬧騰。

    那天趙禎聽到了太學考生的話後,看似欣慰,但心中卻有些忐忑。

    帝王年邁多病,就不喜歡折騰,最好緩緩而行。

    可那些學生都是年輕人,恨不能朝夕就能改變大宋。

    於是趙禎就叫他入宮,算是給個告誡。

    沈安覺得心中有些冷,趙禎回身,溫和的道:「你還年輕,莫急,我會看著你們,緩緩的走。」

    這話裡帶著期許,很是暖人心。

    「臣惶恐。」

    沈安低頭。

    趙禎含笑道:「仲鍼也還年輕,你們都年輕。」

    年輕人,朕看好你,不過目前的局勢還是要穩穩。

    沈安告退,路上遇到了王崇年。

    王崇年笑的依舊很傻很天真,看著就想欺負一把的感覺。

    相距一段距離時,他低聲道:「小郎君說不礙事……」

    趙仲鍼竟然知道趙禎的態度?

    沈安心中一震,看向王崇年的目光中就多了厲色。

    你敢忽悠我……弄死你!

    王崇年依舊是笑的讓人想欺負他,「某辦事,您放心。」

    沈安微微點頭,心中那絲陰霾散去。

    那個小子還在呢!怕個屁!

    王崇年轉了一圈,去要了一個瓶子,然後施施然的回去。

    慶寧宮中,趙仲鍼在看書。

    他單手執書,另一隻手在桌子上輕輕叩擊著。

    「小郎君。」

    王崇年把瓶子放在桌子上,低聲道:「待詔出去了,看著神色自然。」

    趙仲鍼放下手,隨手摸了一下瓶子,說道:「早上爹爹就說年輕人不能著急,我就知道有事,後續果然。否則官家不會讓他進宮,可見殿試上太學學生的表現引發了些問題。」

    王崇年退後一步,不加置評。

    這是本分。

    趙仲鍼拿起書隨手一丟,淡淡的道:「太學的學生不和光同塵,顯得格外的有銳氣,這讓不少人感到了不安,官家也在不安,於是暫時壓壓,壓太學幾年。」

    王崇年聽到這裡就試探著說道:「小郎君,待詔看著沒什麼異樣。」

    沈安的脾氣就是不平而鳴,哪怕對方是皇帝,他也能梗著脖子講道理,可今日這是怎麼了?

    他覺得這不是個正常的沈安,所以有些擔憂。

    趙仲鍼起身走了出去,用力的吸一口氣,讓春天的氣息充斥在肺腑裡,然後昂首道:「因為還有我。」

    ……
V123210 發表於 2019-8-28 07:11
第649章 奔跑

    春天多了菜蔬,對於曾二梅來說就是多了許多食材。

    陳洛鬼鬼祟祟的摸進廚房,低聲道:「娘子說媒人都說好了……」

    曾二梅正在炒菜,聞言身體一僵,然後說道:「我要炒菜,快出去。」

    陳洛嘿嘿的摸了她手一下,說道:「二梅,咱們啥時候能……」

    他挑挑眉,一股子猥瑣的氣息就散發出來。

    「出去!」

    曾二梅一鍋鏟就把他抽了出去,自己的臉蛋卻佈滿了晚霞。

    晚霞中,沈安和妻子在後院看果果種花。

    果果拿著小鏟子在奮力挖坑,楊卓雪想去幫忙,卻被沈安拉住了。

    「官人,果果還小呢!」

    楊卓雪覺得這等小女孩就該學學針線,挖坑種樹這等事不該她幹。

    「孩子也得幹活。」

    沈安說道:「咱們家不差錢,可人生在世,你得知道什麼事該怎麼做。五穀不分,四體不勤,那樣的人活的渾渾噩噩的,無趣。」

    楊卓雪嗔道:「全汴梁就果果最辛苦,每日還得聞雞起舞,隨後讀書……現在還得學種花。」

    她和果果姑嫂情深,在沈安外出的時候都是一起睡,自然結成了聯盟。

    「許多事不是辛苦,而是樂趣,不然果果整日學繡花做衣裳,或是滿後院亂跑,那樣可有意思?」

    楊卓雪愕然,偏頭看著沈安道:「那些官宦人家的孩子不就是這樣嗎?」

    「沈家不一樣。」

    沈安說道:「咱們家沒那麼多規矩,不管是你還是果果,都可以自由的活著。」

    楊卓雪在沈家算是比較自在的,而且還不時能回娘家,這在汴梁算是頭一份。

    她只覺得心中的暖意在蘊蘊而發,「官人,您不怕外面的人說嗎?」

    人是群居動物,所以才人言可畏。

    她好奇的看著自己的夫君,覺得他一定會有個很好的答案。

    沈安微微一笑,說道:「人活在世間首要是自己,其次便是親人。善待自己,善待親人,除此之外,我憑什麼要去取悅別人?」

    這個時代對人的要求很高,各種規矩的目的就是讓你變成一個君子。

    君子的一舉一動自然是要符合這個時代的要求,這是共識。

    可沈安的話卻像是一記炸雷,讓楊卓雪有些不敢相信的同時,深深的被打動了。

    我憑什麼要去取悅別人?!

    人每天活著就像是在表演,在親人的面前表演是親情,心甘情願;出門之後,你還得在街坊的面前表演,;在同僚的面前表演;在……

    一個人從起床開始就在表演,直至夜間再次進入夢鄉,這才回歸本性。

    這個時代的人習慣了表演,去取悅親人,取悅街坊,取悅朋友,取悅同僚,取悅無數人……

    可他們偏偏忘記了取悅自己。

    他們已經習慣了,並覺得理所當然。

    所以沈安的話才顯得格外的離經叛道,但楊卓雪卻有些醍醐灌頂的醒悟。

    她只覺得身體一鬆,輕鬆感就來了。

    「夠了夠了,再挖就能埋花花了。」

    沈安蹲在邊上,花花不安的在邊上搖尾巴。果果杵著小鏟子,皺著小眉頭說道:「哥哥,你不是說根越深越牢實嗎?」

    沈安無語,「這是花,而且樹也各有不同,那個啥……以後哥哥慢慢的教你,現在咱們先把花給種了吧。」

    多好的哥哥啊!

    楊卓雪想了想街坊的那些哥哥,好像都不怎麼帶弟弟妹妹玩耍,一點都沒耐性。

    這樣的男子,在當世堪稱是稀罕物,我竟然嫁給了他?

    楊卓雪想起上次回娘家時母親說的話,說是外面好些人家後悔當初沒下手搶沈安,倒是讓楊家佔了大便宜。

    她的腦海裡出現了一個場景:自己和沈安走在御街上,突然兩側衝出來無數女人,而且都是美人。這些女人瘋狂的拉扯著沈安,還大聲的咒罵她,想搶走她的夫君……

    很可怕啊!

    她的腦海裡出現了另一個畫面:沈安冷冷的拔刀,一刀劈去,地上就出現了一道巨大的鴻溝。

    巨大的鴻溝對面是那些女人,另一面是她和沈安。那些女人被氣浪掀倒在地,依舊伸手哭喊著,想引來沈安的注意。

    沈安瀟灑的回刀入鞘,然後轉身道:「隨為夫來。」

    她亦步亦趨的跟在後面,只覺得心中的幸福都要堆滿了。

    ……

    沈家的幸福泡泡遮天蔽日,宮中的也不差。

    趙禎今晚特地和皇后一起用飯,席間還喝了些酒。

    夜色很美,但也很冷。

    趙禎把一襲大氅給妻子披上,在她回頭驚愕時笑道:「我們夫妻多年,往日倒是冷落了你,今日便補償一二吧。」

    夜風微冷,但暖意卻通過大氅傳遞了過來。

    曹皇后的濃眉微微一皺,說道:「官家,您也得穿。」

    趙禎伸開手臂,微笑道:「我如今身體好了,感覺渾身都在發熱。若是可以,我現在只想換一身寬衣長袖的衣裳,在這宮中緩緩而行,吹著風,飄飄乎欲仙。」

    曹皇后笑道:「您的身體好了,大宋也就好了。這幾日外面都在歡呼呢,說是您重新理事,連遼人都安分了些,可見這大宋還離不開您。」

    趙禎的面色微紅,他回身說道:「今日才收到消息,耶律重元有些異常的舉動,可耶律洪基卻視若無睹,可見是要對付他的這位皇太叔。遼人要自顧不暇了,咱們就看熱鬧,哈哈哈哈!」

    曹皇后福身恭賀。

    「我登基多少年了……」

    趙禎皺眉抬頭想了想,然後失笑道:「多到都不記得了,這些年來我算是兢兢業業吧?」

    曹皇后點頭道:「再沒有比您更兢兢業業的皇帝了。」

    趙禎微微偏頭過去,在大家看不到的耳後,有些細微的紅暈。

    「從那個女人開始,我就一直在等,後來等到了自己親政,就一步步的走,時刻記得善待這個天下,善待天下人……這些年……還不錯。」

    他的微笑著,腳下輕鬆。

    看著他消失在寢宮之中,今夜依舊沒有得到邀請的曹皇后沒好氣的道:「就是女人多。」

    孤枕難眠對於曹皇后來說早已成了習慣,在趙禎和那些女人同床共枕時,她只能在自己的地方躲著,用冰冷來抵禦寂寞和難堪。

    但這個帝王終究還是給了自己尊重,那麼就這樣吧。

    「官家喝了點酒。」

    有人來稟告了這個消息,曹皇后不滿的道:「醫官呢?」

    「醫官都回去了。」

    「為何?」

    曹皇后搖頭道:「官家太倔了些,明日告訴陳忠珩,晚間福寧殿必須要有醫官守著。」

    「是。」

    「聖人,您趕緊睡吧。」

    「好。」

    曹皇后躺在床上,自嘲的道:「聖人聖人,也不知道是誰先這麼叫的,古怪……」

    宮女笑道:「聽著威嚴呢。」

    曹皇后沒有說話,漸漸入睡。

    她少女時代很少有夢,基本上都是一覺睡到醒來。可在進宮之後,緊張,拘束,對未來的不確定,這些壓力讓她夜不能寐,漸漸的入睡艱難。

    從剛開始奢望能有一份尊重,到那個張貴妃獨佔恩寵,她從憤怒到漠然,其間也經歷了不少掙扎。

    漸漸的,她不再憧憬尊重,更不憧憬溫情和……男女之情。

    你是皇帝,我是皇后,僅此而已。

    黑暗中,她閉上了眼睛,平靜入眠。

    在夢中,她回到了娘家,帶著弟弟整日玩耍,舞刀弄槍,好不快活……

    沒有人要求她需要保持什麼儀態,也沒人敢冷漠對她。

    她的身體漸漸放鬆,嘴角多了些微笑。

    唯有在夢中,她才能找到自己的精神家園。

    「聖人……」

    皇宮的夜很安靜,巡夜的人走路都會小心,生怕驚醒了貴人的美夢,所以這聲尖叫才顯得格外的淒厲。

    曹皇后猛地睜開眼睛,狹長的鳳目中多了冷色,那雙濃眉挑起,喝道:「開門!」

    等房門打開時,她已經穿戴完畢。來稟告的那人還未開口,曹皇后就衝了出去。

    曹皇后一出去就開始了奔跑,身後那些值夜的內侍和宮女都跟在後面,腳步聲驚醒了附近入睡的人。

    他們或是衝出來,或是打開窗戶……

    皇后在奔跑……

    所有人都懵了。

    「官家……」

    有人驚呼著。

    在宮中能讓皇后狂奔的只有一件事,官家!

    曹皇后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她在奔跑著。腳下的鞋子漸漸成為拖累,她踢了兩下,赤腳繼續奔跑。

    腳底接觸冰冷的地面,她卻沒有絲毫感覺。

    你要挺住!

    身後的人在追趕,卻越追越遠。

    福寧殿就在前方,此刻這裡已經是燈火通明,外面全是內侍和宮女。

    「聖人!」

    「聖人來了!」

    一陣歡喜的聲音中,曹皇后衝進了西閣。

    西閣裡,趙禎被人扶著靠在床頭上,見她進來,就強笑了一下,然後指指自己的胸口。

    「官家!」

    燈光下,能看到趙禎原先紅潤的臉色變得鐵青,近乎於青紫。

    趙禎顫顫巍巍的指著心口,臉頰顫動著,嘴巴張開,「啊……啊……」

    曹皇后喝道:「醫官呢?」

    陳忠珩在邊上說道:「聖人,還沒來。」

    曹皇后走過去,一巴掌扇倒了他,喝道:「去人,全數帶來,要快,跑死了也得來!」

    ……
V123210 發表於 2019-8-28 07:12
第650章 一個國家的悲痛

    御醫是被架著進了福寧殿,當他們到時,曹皇后已經控制住了福寧殿及周圍。

    「馬上診治!」

    曹皇后坐在床的另一邊,趙禎的嘴張開,發出一串無意義的聲音,目光中帶著惶然在看著她。

    「安心,官家,安心。」

    御醫們見趙禎的面色青紫就慌了,趕緊診脈,然後有人喊道:「生火!」

    生火熬藥!

    另一人卻等不得了,喊道:「針灸!馬上!」

    銀針被取出來,艾絨被點燃……

    曹皇后親自把趙禎的衣裳脫開,過程中兩人各自有一隻手在握著。

    御醫咬牙看了趙禎一眼,然後下針。

    趙禎的嘴角流出了一抹白沫,有御醫絕望的喊道:「艾絨!快,點燃了!」

    趙禎在看著曹皇后,眼中的惶然漸漸變得平靜下來。

    曹皇后感覺他的手指頭在動,就低頭道;「官家,您要說什麼?」

    趙禎的眼神平靜,帶著些微笑,用食指在她的手心上緩緩寫著……

    「針彎了,誰有?誰有?」

    「快,官家的脈亂了!亂了!」

    那根食指在曹皇后的手心裡緩緩移動著。

    曹皇后凝神看著,感受著。

    「章……章……」

    她認出了一個章字,可後面那個字卻有些複雜,趙禎的手指漸漸無力……

    「官家!」

    曹皇后抬頭看去,說道:「臣妾……臣妾認不清。」

    「藥好了!」

    外面忙亂了起來,接著有人端著碗衝進來。

    趙禎的手無力垂落,他看著曹皇后,微笑著無聲的重複說著一個字……

    曹皇后定定的看著他的嘴,喃喃的道:「娘……娘……」

    章,後面那個複雜的字就是懿。

    他的生母李氏的封號便是章懿皇后。

    一個御醫扶起趙禎,另一人扒開他的嘴,然後開始灌藥……

    趙禎已經不能吞嚥了,藥汁從他的嘴角流淌下來。他偏頭看著曹皇后,眼中有期冀……

    曹皇后的眼睛睜著,淚水緩緩滑落。

    她吸吸鼻子,點頭道:「太后娘娘那裡,臣妾會讓人去稟告!」

    兒子要去了,他想和母親在九泉之下相會,於是要遣人去通稟。

    趙禎的眼中多了歡喜之色,竟然灌進去了些藥。

    「官家喝藥了!」

    狂喜的聲音中,趙禎緩緩移開目光,看著虛空。

    他從小就沒有母親的寵愛,他一直以為這是正常的,直至有人告訴他,那個女人不是你的生母,你的生母一直在默默的看著你,卻不敢和你相認。

    劉娥那個惡毒的女人啊!她活生生隔開了我的母親。

    他想感受母親的溫暖,卻只能看著那浸泡在水銀裡的女人淚如雨下。

    此後他再想看到母親,就只能從那幅畫裡。

    他的眼睛動了一下。

    一個微笑的女人緩緩從虛空中走來。

    她在微笑。

    很熟悉的微笑。

    那是母親嗎?

    母親來接我了。

    趙禎的臉上浮起了笑容,就像是個孩子般的純真。

    他緩緩抬起手,那幾個御醫神色哀傷,急忙起身避開。

    有人在哽咽。

    陳忠珩緩緩跪在地上,腦袋一下下的顫動著。他的嘴唇緊抿,淚水劃過臉龐。

    曹皇后緩緩站起來,她的腦海裡全是空白。

    那隻手緩緩落下,趙禎嘆息了一聲。

    「娘……」

    這是他留給這個世界最後的聲音。

    不是大宋。

    不是他心心唸唸的仁君名號。

    也不是那些他一直牽掛著的百姓。

    只是一聲娘。

    曹皇后低頭,淚水從眼中滴落。

    「官家!」

    那些御醫跪下了,淚如雨下。

    「官家!」

    那些內侍和宮女跪下,哽咽聲不斷。。

    曹皇后呆呆的站在那裡,看著自己的丈夫緩緩閉上了眼睛。

    你去了……

    曹皇后擦去淚水,吩咐道:「看好醫官!」

    陳忠珩爬了起來,「是。」

    有人帶著御醫們去了偏殿,他們的命運將會在幾天之內決定。

    陳忠珩哽咽道:「聖人,該請宰輔們進宮了。」

    曹皇后木然看了一眼外面,說道:「深夜開宮門,那是授人以柄。讓人悄然出去,別說緣由,只讓宰輔們黎明入宮。」

    「是。」

    「還有,去廚房弄粥來,就說官家餓了。」

    「是。」

    「封住我住的地方,那些內侍宮女誰敢擅自離開,死活不論。」

    「是。」

    曹皇后就站在那裡,有人說道:「聖人,可要告知皇子嗎?」

    這個時候很敏感,是不是讓皇子出來主持大局。

    曹皇后搖頭,「他的地位穩固,此刻最好不動。少犯錯。」

    她緩緩坐在了床上,看著帶著微笑的丈夫,喃喃的道:「你這便去了,我以後再也不用擔心吃東西太多讓你厭棄,可我卻不高興……」

    她就這麼呆呆的坐著。

    天色漸漸明亮,外面傳來了腳步聲。

    「聖人,宰輔們來了。」

    曹皇后緩緩轉動腦袋,脖頸那裡發出了咯吱的聲音。

    「讓他們進來。」

    宰輔們進來,當看到趙禎時,韓琦的身體搖晃了一下,淚水滑落,然後跪倒在地上。

    「官家……」

    曹皇后遣人出宮報信,雖然沒說具體的事,可他們卻都猜到了。

    猜到是一回事,見到是一回事。

    「官家!」

    包拯嚎哭著,他知道自己的君王去了……可卻捨不得。

    「請了皇子來。」

    韓琦抹去淚水,現在他必須要主持大局,沒有時間悲傷。

    趙曙隨後來了。

    此時趙禎已經被包斂起來,看著神態祥和。

    趙曙的嘴唇動了一下,然後跪下,「爹爹。」

    這個男人給了他終身難忘的難堪,但最後還是選擇了他。

    韓琦忍淚道;「請大王隨後繼位。」

    歐陽修吸吸鼻子,喊道:「給大王更衣!」

    趙曙麻木的站著,任由那些人給自己換上了御服。

    韓琦說道:「馬上召三衙都虞侯以上,宗室刺史以上進宮。」

    「召百官入宮!」

    「讓王珪草擬遺詔!」

    一道道的命令有條不紊,氣氛漸漸安穩下來。

    韓琦走到趙曙的身側,低頭道:「大王,此刻可要通稟天下嗎?」

    趙曙微微點頭。

    韓琦看看左右,最後指著麻木的陳忠珩說道:「你去,把消息傳出去。」

    陳忠珩伺候了趙禎多年,那麼最後一程自然也該是他。

    陳忠珩木然點頭,然後轉身出了大殿。

    一路上他遇到了百官和宗室,他就減慢了速度。

    他緩緩看著這熟悉的宮中,卻覺得多了陌生。

    「陛下萬歲!」

    一個宏大的聲音傳來,陳忠珩知道這是新皇登基。

    由於趙禎駕崩的讓所有人都措手不及,所以趙曙必須要盡快登基,減少意外。

    可是我的帝王呢?

    他緩緩走過那些地方,身後的內侍和侍衛們都在垂淚。

    被聲音驚動的人們走出來,看到陳忠珩的打扮和模樣,有人就哭了出來。

    「官家!」

    「官家啊!」

    那些內侍宮女跪在地上,嚎哭聲漸漸傳開。

    陳忠珩緩緩出去,到了政事堂那邊時,那些官吏們都站在外面,見他過來,都緩緩跪下。

    「官家去了。」

    陳忠珩出了宣德門,外面就是御街。

    繁華的御街上人流如織,在看到陳忠珩後,這些繁華都停滯住了。

    「鐺!鐺!鐺!」

    宮中傳來了鐘聲。

    陳忠珩看著這些人,他仰起頭,任由熱淚滾落下來,奮力的喊道:「陛下去了!」

    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長長的御街彷彿被人施展了定身法,所有人都在發呆。

    「官家……」

    一個老人顫顫巍巍的跪了下去,老淚縱橫的喊道:「官家去了!」

    瞬間,御街上再無站立之人。

    「官家去了!」

    百姓們嚎哭著,聲音匯聚在一起,漸漸的傳了出去。

    嚎哭聲從近到遠,遠處得了消息的百姓也在嚎哭。

    整個汴梁都在悲傷。

    「官家去了,我們怎麼辦?我們怎麼辦?」

    百姓失去了仁慈的帝王,他們傷心欲絕。

    一條小狗站在跪倒的人群中間,眼前的景象讓它有些好奇,於是就順著跑了上去。

    那些淚水滴落,暮春的泥土貪婪的在吸收著這些苦澀的水分。

    小狗一路往前跑。

    往日它這麼跑的話,那些人會叫罵,會踢打。

    可今日什麼都沒有。

    所有人都在慟哭。

    小狗突然止步,歪著腦袋看著左邊一個男子。

    男子雙手撐在地上,微微抬著頭。淚水掛滿了他的臉。他的嘴張開的很大,能看到裡面的黃板牙……

    鼻涕順著流淌下來,他沒有絲毫察覺,只是用力的呼吸,然後用力的嚎哭……

    「官家……」

    幾個讀書人在嚎哭著,再無半點溫文爾雅。

    早些年有考生遠赴京城趕考,在殿試中落榜,只能歸家。可這歸途漫漫,寒門學子竟然要一路乞討歸去,有人甚至為此自盡。官家知道後,心痛的說以後的殿試再也不黜落考生了。

    這就是後世殿試不黜落考生的來由。

    無數人在嚎哭。

    這座當世第一的城市在嚎哭。

    無數悲傷在彙集。

    他們失去了自己的帝王。

    那位帝王仁慈,哪怕是覺得皇宮侷促,可在想擴建之前依舊會和『鄰居』們商議。鄰居們拒絕拆遷,他只是笑呵呵的停止擴建,繼續住在侷促的皇宮之中。

    他聽聞百姓受苦會落淚,感同身受。

    下面一旦稟告地方百姓受苦,要求減免賦稅,他總是會答應,從不遲疑。

    他總是這般仁慈,對待自己卻異常苛刻。

    小狗跑到了陳忠珩的身前,微微搖動著尾巴。

    陳忠珩低頭,想起了自己的帝王。

    宮中的內侍和宮女犯錯後,若是被官家知道了,他總是笑呵呵的說不礙事,不必處罰。

    宮中人希望他能長命百歲,直至永久……

    可是他去了啊!

    他淚流滿面的再次抬頭,就看到了沈安。

    淚流滿面的沈安……

    兩人靜靜的相對站立。

    「官家……去了?」

    「是。」

    這是沈安來到這個世界後的第一次悲痛,他的臉頰在顫動著,繼而渾身在顫抖……
V123210 發表於 2019-9-1 14:46
第651章 你可千萬別出事啊

    「昨夜無月。」

    陳忠珩說了這句話,就轉身回去。

    昨夜天空晦暗。

    前方來了一個小吏,近前後說道:「待詔,張相有話。」

    沈安問道:「手書何在?」

    他單手握住刀柄,目光鎖定小吏。

    小吏被嚇住了,哆嗦著摸出了手書。

    這等時候,除非是趙仲鍼當面說的話,否則沈安一概不信。

    「張相說宗室哭靈的氣氛有些不對,讓你在外面留神。」

    沈安咬牙切齒的道:「李璋呢?」

    小吏說道:「殿帥一大早就被召進了宮中。」

    「愚蠢!」

    沈安怒道:「拿紙筆來!」

    有人送來紙筆,聞小種彎腰,沈安就在他的背上墊著書寫。

    寫好後,他吹乾了墨,遞給了小吏:「馬上交給官家。」

    小吏抬頭,惶然道:「待詔,這是……」

    他嗅到了令人不安的氣息。

    「速去!」

    小吏一溜煙跑進了宮中,剛草草完成登基的趙曙拿到了沈安的手書。

    雖然才登基,可趙曙卻顯得很冷靜,他吩咐道:「找仲鍼來。」

    稍後趙仲鍼來了,趙曙把手書遞給他,「可是沈安的筆跡?」

    這個時候他同樣不信任別人。

    趙仲鍼看了一眼,點頭道:「是。」

    韓琦在邊上問道:「敢問官家,沈安是要作甚?」

    趙曙看著張昇說道:「張卿讓沈安盯著外面,沈安想要指揮萬勝軍……」

    這個要求很過分,在這個緊要時刻,幾乎是在犯忌諱。

    答應不答應?

    張昇的額頭上漸漸多了汗水,七十餘歲的他顫顫巍巍的出來說道:「官家,不可啊!」

    「萬勝軍裡有折克行在,一旦……那便是災禍。」

    一旦折克行和沈安聯手,萬勝軍悍然入宮,天下就要變色了。

    韓琦的眉間多了冷肅,問道:「沈安是發現了什麼?」

    這時有人進來稟告道:「陛下,親王來賀。」

    登基之後,按照順序,先是親王來恭賀。

    趙曙的眼中多了冷色。

    「陛下……」

    張昇對沈安並無意見,但在這等時候卻不肯冒險。

    趙仲鍼說道:「爹爹,孩兒擔保,必無事。」

    張昇急了,說道:「小郎君這是要徇私嗎?可沈安萬一……江山社稷如何?」

    沈安要是造反了怎麼辦?

    趙仲鍼目光堅定的道:「那我去擋。」

    你竟然這般信他?

    這時親王們出現在外面,趙曙掃了他們一眼,淡淡的道:「給他!」

    「陛下!」

    張昇皺眉,可趙曙已經冷臉在看著那邊。

    「擬旨!」

    旨意飛快擬好,在混亂的情況下,還是讓陳忠珩去送。

    趙曙看著他,溫言道:「朕的身邊無人。」

    趙曙進宮時間不長,身邊並沒有值得信任的內侍。

    這話裡帶著些含糊的意思,卻讓陳忠珩心中一震。

    這是……

    他躬身:「是,臣粉身碎骨也要辦好此事。」

    他以為自己會被丟在某個角落裡無人問津,可沒想到新皇竟然還願意用自己,心中的惶然變成了激動。

    斯人已去,留下的人還得繼續活著。

    他接過旨意,一路跑了出去。

    韓琦上前道:「陛下,臣請先去看看各位郡王。」

    他這話含糊,但眾人都知道是什麼意思。

    這是要先過濾一道,若是發現有不妥的地方,他會先處置了,確保新皇登基順利。

    這是擔當!

    趙曙點頭,問道:「李璋何在?」

    「陛下,殿帥在前面巡查。」

    皇宮中,前面有許多親從官和親事官,這些人一旦發難,誰也沒法抵禦。

    趙曙點頭道:「包卿也去。」

    包拯出來,「是。」

    眾臣心中一凜,知道這位帝王已經開始進入角色了。

    韓琦主動是好事,但他卻又用了包拯,這便是制衡。

    包拯老邁,而且朋友不多,這便是最忠心的臣子,趙曙不信他信誰?

    這等想法只是一瞬就出來,可見趙曙的聰慧。

    韓琦心中微微苦澀,然後和包拯出去。

    郡王們的神色哀傷,不過韓琦飽經世故,只是一眼就看到大多是假的。

    「諸位大王隨某來。」

    他率先去了偏殿,回身道:「請北海郡王先來。」

    這是要一個個的過關。

    包拯一言不發的進去。

    趙允弼的眼中多了些異彩,緩步入內。

    殿內昏暗,韓琦和包拯在裡面一些,看著有些模糊。

    趙允弼抬頭看了一眼,然後默然。

    韓琦說道:「官家去了。」

    趙允弼知道,所以這是廢話。

    包拯說道:「皇子登基,大王該恭賀。」

    趙允弼的眼中多了些異色,問道:「皇子是誰?」

    包拯冷冷的道:「就是皇子!」

    宮中就一個皇子,趙允弼這是明知故問。

    韓琦有些惱火,單手按住腰帶,真想抽人。

    趙允弼抬頭,眼中有些詭異的笑意:「團練使豈能做天子?何不另立有才幹之人。」

    韓琦問道:「何人?」

    趙允弼不答,只是看著他。

    氣氛有些緊張。

    包拯厲喝道:「有先帝遺詔在!」

    他鬚髮賁張,趙允弼退後一步,然後微笑道:「此乃宗室家事,何用宰輔說話?」

    趙允弼轉身出去,韓琦喝道:「大王意欲何為?」

    趙允弼腳步越發的快了,韓琦和包拯追了出去。

    「十三郎何在?」

    趙允弼衝進了殿內,趙曙和群臣看著他,有些愕然。

    「陛下在此,大王乃臣子,何不恭賀!」

    韓琦的眼中多了殺機,包拯一把抓住趙允弼的袖子,喝道「還不速速退去!」

    趙允弼冷冷的看著趙曙,說道:「你何德何能?」

    趙曙的面色微冷,趙仲鍼在邊上說道:「您何德何能?」

    他用您這個尊稱,代表著並未失去理智,但反問一句您何德何能,卻直接梗住了趙允弼。

    你趙允弼有什麼資格來擔任帝王?

    趙允弼冷冷的道:「官家昨夜為何匆匆離去?這裡面有人在……」

    這是暗指有人害死了趙禎。

    「趙允弼!」

    就在殿內的人為之變色時,外面一聲厲喝,接著趙允讓就衝了進來。

    趙曙的眼中多了些別的情緒,然後迅速掩飾住。

    趙允弼剛回身,迎面就是一個拳頭。

    呯!

    世界安靜了。

    噗!

    趙允弼倒在地上,眾人愕然看著出拳的趙允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這人竟然敢動手?

    還是當著新皇的面,這個事兒咋辦?

    眾人看向了宰輔。

    韓琦捧著越發大了的肚子,一臉正色的道:「北海郡王中了暑氣。」

    眾人的臉頰都在抽搐著。

    這是睜眼說瞎話啊!

    趙允弼分明就是被趙允讓一拳撂倒了,你竟然指鹿為馬。

    趙曙淡淡的道:「北海郡王思念先帝過甚,送回去調養。」

    這是禁足了!

    趙允讓乾咳一聲,然後飛快的瞥了趙曙和趙仲鍼一眼,那欣慰和思念瞬間迸發,然後說道:「老夫……老夫回家了。」

    他說完轉身就走,有人喊道:「還沒恭賀……嗚嗚嗚!」

    邊上的同僚捂著他的嘴巴,目露凶光的低聲道:「看清那是誰。」

    那是新皇的親爹,你讓親爹去恭賀兒子,要行禮不?

    不行禮就是藐視帝王,行禮就是有違倫常。

    所以趙允讓說回家是最好的選擇。

    再嗶嗶官家會弄死你!

    趙允讓走出了大殿,周圍的人微微低頭表示恭謹。

    這是新皇的生父,以後的身份有些尷尬,但卻極為富貴。

    「沈安那邊如何了?」

    宮中初定,可趙曙卻覺得暗中有些不對頭。

    「讓李璋來。」

    李璋回來了,「陛下,外間無礙。」

    新皇登基,宮中必須要保持穩定。

    趙曙點頭,「辛苦殿帥了。」

    「不敢!」

    作為先帝的表兄弟,李璋知道自己的地位會被慢慢削弱,直至當今官家找到了替代者。

    「沈安要了萬勝軍,為何?」

    這話是韓琦問的。

    李璋心中一緊,說道:「軍中怕是有人要作亂。陛下,臣請出宮。」

    他準備去鎮壓那些亂臣賊子,趙曙微笑道:「殿帥辛苦許久,此事朕便讓沈安去做了。」

    李璋和他並不是血親,關鍵時刻他不敢行險。

    李璋黯然告退。

    趙仲鍼緩步走在宮中,身後的喬二微微彎腰,笑的就像是個剛下蛋的母雞那般得意。

    他覺得自己撈到寶了,許久的等待終於開花結果。

    新皇上位,趙仲鍼很快就會變成皇子,以後會成為太子,而他就是太子身邊得用的人。

    以後啊!以後某就能揚眉吐氣了。

    王崇年近前,低聲道:「小郎君,怕是有些不對呢。」

    趙仲鍼點頭,「北海郡王突然發難,若無倚仗就是癲狂。可他一直隱忍至今,豈會癲狂?外間必然有人響應。」

    王崇年皺眉道:「沈待詔在宮外,就怕萬勝軍不聽話呀!」

    趙仲鍼的眉間多了憂慮,看著宮外的天空,說道:「喬二去打聽打聽。」

    喬二愕然,然後應了。

    這等時候打聽宮外事可是犯忌諱的,若是被人說成是奸細,誰會救他?

    趙仲鍼多半是不會的,只會說他是私下行事。

    他眼中含淚,一步一回頭的往前走。

    為何小郎君會對某這般無情呢?

    他看到了笑的很傻很天真的王崇年,於是就找到了緣由。

    就是這個王崇年!

    趙仲鍼見他行動緩慢,就催促道:「快些去,若是打探不到消息,你就別回來了。」

    喬二一聽腿就軟了,王崇年笑眯眯的道:「還不快去?」

    他們二人在身份上並未分出高低來,所以現在就是表現的機會。

    趙仲鍼負手而去,喬二和外人勾結傳消息,這些在此刻都是小事,他在關注的卻不是這個。

    安北兄,你可千萬別出事啊!
V123210 發表於 2019-9-1 14:46
第652章 異動,緊張

    沈安出現在了萬勝軍中。

    「有旨意!」

    沈安看著黃義,目光中帶著探尋,「列陣吧。」

    黃義目光堅定的道:「待詔恕罪,某要先看旨意。」

    沈安眼中多了些滿意,就出示了旨意。

    看了旨意之後,黃義說道:「某願聽待詔號令。來人,列陣。」

    號角長鳴,折克行單手按著刀柄,低聲道:「安北兄請看!」

    營地裡傳來了催促聲,瞬間就多了雜亂的腳步聲。

    無數將士從各處蜂擁而出,他們穿戴整齊,全副披掛。

    陣列迅速成型,沈安滿意的道:「不管如何,那麼快就能集結列陣,算是操練有成了。」

    黃義堆笑道:「多謝待詔誇讚,此事卻是遵道在管,某隻是佔了便宜。」

    沈安和折克行就是親兄弟般的交情,這時候把功勞丟在折克行的頭上沈安必定歡喜。

    至於功勞……折克行的未來在西北,而不在京城,所以這個功勞最終還是會回來,被他黃義受用。

    此人的算盤打的響亮,沈安微微搖頭,走到陣列前說道:「陛下去了。」

    他低下頭,眾人低頭。

    稍後沈安抬頭,說道:「新皇登基,城中有些異動,城外也有些異動。」

    氣氛馬上就緊張了起來。

    沈安的目光在軍士的身上轉動,身後的折克行按刀在盯著那些將領。

    「官家令某看住京城,某第一個就想到了萬勝軍,你等可能鎮壓京城!?」

    他的目光銳利,聲音肅然。

    這是一份沉甸甸的榮耀,此後會成為萬勝軍的光輝履歷。

    「能!」

    六千餘人的大喝,聲音震耳欲聾。

    沈安滿意的道:「官家給了你們爭取榮耀的機會,誰想放棄?」

    沒有人說話,沈安說道:「那麼……今日的皇城將會由你等看守。」

    「出發!」

    軍隊來了!

    汴梁城中到處都是香案,那些百姓點燃香燭,點燃紙錢,虔誠的為駕崩的皇帝祈禱著。

    無數火焰讓這個春天多了些燥熱。火頭上,紙錢的灰燼被熱氣流沖了起來,伴隨著遮天蔽日的煙霧飛上天空。

    今日的汴梁再無陽光。

    萬勝軍的到來讓這些悲傷停頓了一瞬。

    皇城外,那些百姓輪流在祭拜,軍隊的到來依舊不能阻攔。

    黃義有些焦躁的道:「待詔,可要驅趕?」

    沈安搖頭:「萬勝軍不是對付百姓的。」

    黃義心中一凜,就指揮麾下站在兩邊。

    「派人去查探京城各部,若有異動,馬上來報!」

    沈安已經進入了角色,此刻滿腦子想的都是殺人的事。

    「哥哥!」

    沈安恍惚了一下,抬頭四處張望。

    「哥哥!」

    他隨著聲音看去,就在左邊看到了妹妹,還有妻子。

    這個時候出來是找死嗎?

    沈安有些怒了,正準備過去,卻看到了黃春和嚴寶玉。

    他們的後面是鄉兵。

    鄉兵們都穿著便衣,但腰間卻有些鼓鼓囊囊的。

    「看好這裡。」

    沈安搖著頭過去,楊卓雪鬆手,果果就跑了過來。

    「慢些慢些!」

    周圍的人很多,聞小種衝了過去,和過來的黃春一起護住了果果。

    邊上突然伸出一隻手抓向了果果,聞小種隨即擋在果果的身前。

    那隻手抓住了他的腰帶,手的主人臉上的狂喜剛變成愕然,聞小種一巴掌就扇了過去。

    啪!

    只是一巴掌,男子的半邊臉就沒法看了。

    聞小種的眼中全是紅色,他單手抓住男子的咽喉,然後猛地發力。

    「慢!」

    黃春剛想叫他留活口,可卻晚了些。

    男子的咽喉被捏碎,呼吸斷絕,就和上岸的魚兒般的在掙紮著。

    這人救不活了!

    沈安走過去,不著痕跡的擋在了妹妹的身側,順帶把妻子也拉過來,笑道:「你們這是……包袱呢?」

    要跑路怎麼會沒包袱?

    楊卓雪看著沒有慌亂,反而是有些興奮:「官人,黃春來說怕城中有事,準備護著妾身和果果去城外,只是妾身和果果擔心您這邊,就說來看看。」

    幹得好!

    沈安衝著擋在外面的黃春微微頷首,黃春興奮的臉上都在發光。

    沈安被找去有事,這是沈家最虛弱的時候,黃春沒有得到通知,卻帶著邙山軍悄然進城準備應變,這個反應很快,讓沈安很是歡喜。

    這個春哥,可以託付大事啊!

    「哥哥,官家去了嗎?」

    果果還不知道什麼是去了,但是見眾人神色哀傷,就有些感同身受的難過著。

    「是。」

    果果見過趙禎,但卻沒多少印象,大抵就是一個陌生的老爺爺。

    「聞小種殺氣太重了。」

    黃春低聲說道。

    聞小種那邊已經來了巡檢司的人,有鄉兵過去交涉,巡檢司的人大抵是認出了死者,就說什麼要帶走聞小種。

    沈安走了過去,低聲道:「此人謀逆,你們要為他張目嗎?」

    巡檢司的人見到是沈安,馬上就慌了。

    「小人不敢。」

    「拖走!」

    這等渣滓死了也是白死,沈安拍拍聞小種的肩膀,「你這是在為民除害,殺得好!」

    汴梁的潑皮不少,但是這等敢搶人的潑皮卻罕見。

    那幾個巡檢司的人嘀咕著,大抵也知道那潑皮平日狠辣,就拖走了屍骸。

    聞小種看著前方的果果,嗯了一聲,目光漸漸柔和。

    那是他心中的柔軟之地,誰敢去觸碰,那就是找死。

    幾個斥候疾步而來,眉間看著有些緊張。

    「待詔,神勇軍裡面有騷動!」

    折克行低聲道:「神勇軍是步卒……有二十個指揮,兵力和萬勝軍差不多。」

    「帶一半人走!」

    沈安帶了一半人走了,有人飛快的把消息傳了進去。

    趙曙在守靈。

    宰輔們也在,在這個時候他們必須要齊心穩住,只要過了今天,事情就好辦了。

    韓琦站累了,就靠在牆上和曾公亮說話:「……宗室中,北海郡王最為陰沉,老夫本就在等他跳出來,親從官都準備好了,可沒想到那位竟然衝進來就是一拳,反倒是讓老夫恍然大悟。什麼口舌之爭都沒用,還不如一拳。」

    趙允讓的悍然一拳給大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讓習慣了用舌頭解決問題的宰輔們覺得捅破了些什麼。

    曾公亮低聲道:「看到那人被打倒時,你覺著如何?」

    韓琦坦然的道:「舒坦。」

    曾公亮揉揉發酸的老腰,偷看了趙曙一眼,說道:「用拳頭來說話真的舒坦,怪不得沈安願意去打斷別人的腿來抵消功勞,老夫也有些……」

    兩人相對一視,都覺得那種感覺真的舒爽。

    「陛下……」

    陳忠珩很勤快,今天他走的路大抵能讓一個正常人癱軟,他可依舊腳步矯健,「陛下,外面傳來消息,神勇軍有騷動……」

    趙曙本是在發呆,聞言目光一冷,問道:「沈安呢?」

    「沈安帶了三千人去。」

    「三千人……」趙曙看向了李璋:「神勇軍如何?」

    李璋的眉間多了愁色:「神勇軍二十個指揮,差不多七千人。」

    趙曙面色一變,「那他怎麼只帶三千人去?」

    李璋看了鎮定的趙仲鍼一眼,說道:「因為他怕這是聲東擊西,所以必須要留下一半人看守皇城。」

    「很周全,可那邊卻有六千餘人!」

    韓琦的面色鐵青,說道:「調兵吧陛下,臣擔心沈安一旦鎮壓不住神勇軍,整個汴梁都會亂起來。」

    趙曙的呼吸緊了一下,看向了李璋。

    這個時候他把李璋留在宮中有幾層意思,一是扣押,二是以備諮詢。

    「先帝在時,曾在席間賜酒三杯,韓卿。」

    他的神色中多了冷意。

    韓琦躬身:「臣任憑陛下差遣。」

    他早就站隊了,而且功勞不小,所以不可能會改弦易轍,趙曙自然信任他。

    趙曙說道:「沈安也有一杯酒,他如今冒險率軍去鎮壓,即便是敗了,也是忠心耿耿……」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沈安堪稱是勇。

    這樣的沈安無法指責。

    趙曙看著李璋:「李殿帥。」

    李璋躬身:「臣粉身相報。」

    趙曙微笑道:「如此就好。」

    他眨動了一下發酸的眼睛,說道:「此刻不能動,一動……就亂了。」

    韓琦還在思考,曾公亮已經反應過來了,「若是調兵,誰都會知道出了大事,到時候那些賊子若是從中作亂,汴梁就亂了呀!」

    「陛下!」

    外面進來一人,卻是張八年。

    「陛下,有人翻牆準備進宮,在城頭時被發現,已經被斬殺……」

    趙曙的眼皮子跳了一下,「朕這個皇帝倒是做的有趣,才將登基,就來了不少賊人,這些賊人意欲何為?」

    竟然有人硬闖皇宮,這事兒可以和趙禎在時的那起謀逆案相提並論了。

    這是登基沒選對日子吧……

    韓琦右手握拳,重重的捶在左手手心上,恨恨的道:「那些賊子都該千刀萬剮,可沈安那邊怎麼辦?」

    歐陽修身體最差,此刻已經撐不住了,他氣喘吁吁的道:「沈安那邊……要不讓他回來,好歹守住皇城了再說。至於其它的,看看誰最忠心,捧日軍如何?調動捧日軍去鎮壓!」

    「捧日軍是騎兵!此次……不能動。」

    步卒就算是要造反,破壞力也沒騎兵那麼大,所以還是把騎兵給憋著吧。

    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不時長吁短嘆。

    趙仲鍼覺得這是活該!

    摒棄武人進入中樞的惡果開始出現了,若是在場的人中間有一位宿將,此刻定然能分析的妥妥噹噹的,安排的井井有條的……

    可這裡誰是宿將?

    韓琦這位名將就別提了,曾公亮是個棒槌,歐陽修更擅長耍嘴皮子……

    樞密使張昇七老八十了,壓根不懂。

    最後就是李璋這位殿帥,算是全職武人,可依舊然並卵。

    李璋是由文官轉為武將,作為趙禎的表兄弟被看重,並執掌殿前司,專門看守汴梁安全。

    可對於武事他也是大半個門外漢,無法給出正確的判斷和建議。

    韓琦如熱鍋上的螞蟻在轉圈,看得人眼暈。

    趙曙的心情也在爆炸邊緣,見他轉來轉去就有些悶,「韓卿……」

    韓琦止步,「陛下,臣心中不安。」

    「臣也是。」

    曾公亮也說出了自己的感受,大家面面相覷,才知道彼此都在壓力之下有些扛不住了。

    趙曙淡淡的道:「如此,捧日軍不動,驍騎軍出一千。」

    韓琦點頭:「好。一千騎兵,就算是神勇軍破圍也能沖散他們。」

    他在西北帶過軍隊,知道騎兵對步卒的優勢很大。

    「速去!」

    宮中再次有人狂奔,氣氛漸漸緊張起來。
V123210 發表於 2019-9-1 14:46
第653章 一人一刀的鎮壓

    神勇軍的營地裡亂糟糟的,幾千人在吵鬧,分做了無數個小團體。

    都指揮使韓德成站在邊上吼道:「誰在造謠?是誰?」

    人群中有人喊道:「官家是被人害死的!」

    「他們親眼看到官家被人給害死了,是毒藥!」

    「官家這般仁慈,竟然被那些狗賊給害死了,為他報仇!」

    「為官家報仇!」

    群情激昂中,都虞侯秦展亮拔刀喊道:「殺進皇城,為陛下報仇!」

    「報仇!」

    趙禎的駕崩來的很意外。他臥床已久,漸漸的好了,都能出來主持殿試,還召開了小朝會……

    這是一個健康的皇帝,可他怎麼就突然去了?

    這不正常!

    「官家白日還在朝會,怎麼一夜之間就去了?」

    「皇城中有逆賊!」

    大家本就悲痛於趙禎的離去,此刻被這麼一煽動,頓時就燃了。

    「殺進城去!」

    「衝出去!」

    韓德成帶著幾百人在阻攔,可擋住了這裡,別的地方就被突破了。

    他喊道:「秦展亮,我曰尼娘!你這是作死呢!」

    秦展亮在人群中間喊道:「衝出去!為陛下報仇!」

    「報仇!」

    氣氛被點燃了,韓德成的阻攔一觸即潰,那些軍士們朝著外面衝去。

    「回來!」

    韓德成喊道:「這是造反!」

    沒人聽他的,跑在最後的兩個軍士止住腳步,回身衝著他拱手道:「軍主,官家這般好,竟然被人謀害了,某等定然要為他報仇……」

    報仇?

    報個屁!

    韓德成一跺腳,罵道:「那是蠱惑!」

    身邊的將領絕望的道:「軍主,他們若是去了,咱們也跑不了!」

    「這是近乎於謀逆!」

    「秦展亮有問題,拿了他!」

    韓德成一咬牙,說道:「他被裹挾在軍中,怎麼拿?追,死也要把他們攔住!」

    幾百人去追幾千人,這事兒怎麼看就怎麼不靠譜。

    前方的人已經衝出了營地,爆發出了一聲吶喊。

    「報仇!」

    「止步……」

    一聲厲喝從外面傳來,韓德成馬上跑到了邊上,側身探頭看去。

    營地外,此刻三千餘人的萬勝軍已經列陣完畢,前排全是長槍。

    森嚴的陣列前是沈安。

    他盯著前方衝出來的那幾百人,厲喝道:「某沈安!你等為何出營?」

    「衝出去!」

    「趕緊衝出去!」

    「他就是逆賊!」

    有人在蠱惑,於是人群開始湧動。

    嗆啷!

    沈安拔出長刀,喝道:「再敢前行,與謀逆同罪!」

    後面的折克行猛地揮手,長槍齊齊放平。

    「虎!」

    三千餘人的低喝帶來了強大的威懾力。

    那些湧動停住了。

    沈安知道這些將士大多都是被蠱惑的,在從眾心理的作用下,他們會跟隨大流而動。

    此刻止住了他們的狂熱,就算是成功了第一步。

    「先帝昨夜在宮中駕崩,宰輔們凌晨入宮,裡面有韓琦、曾公亮、歐陽修、包拯、張昇……還有三衙的都指揮使和都虞侯,他們也在宮中……」

    沈安緩步向前,語氣漸漸激昂:「此刻無數百姓在嚎哭,皇城之外,無數人在嚎哭,可你等在做什麼?」

    那些軍士面面相覷,有人喊道:「你也是逆賊!」

    沈安冷笑著,長刀指著發聲處,說道:「先帝在時,對沈某多有誇讚,某吃飽撐的要去謀逆?有這麼一位看重某的官家,某發瘋了要去謀逆?這是蠱惑!!!」

    他猛地一喝,隨後說道:「此刻退回去,你等只是被慫恿,若是冥頑不靈……可知道沈某鑄的京觀嗎?」

    他再往前,就這麼一人逼向人潮。

    「當年交趾人精兵伏於山林,驟然而出,某率軍攔截,以弱勝強,最後全殲……你等可比交趾精銳還厲害嗎?」

    不能!

    一個儂智高就把大宋打的原形畢露,所以沒人敢說自己能勝過交趾精銳。

    沈安抬頭,厲喝道:「再不退,死!」

    人潮猛地就退了回去,中間有人喊道:「咱們人多!咱們比他們人多!殺出去!」

    喊話的是都虞侯秦展亮,他揮舞長刀,聲嘶力竭的在蠱惑著。

    可沒人聽他的。

    那些軍士在瘋狂的往回跑,正準備出來的韓德成差點被踩死。

    沈安就這麼一人上前,幾千神勇軍的將士卻像是被數萬騎兵追殺,逃得狼狽不堪。

    韓德成躲在邊上,看著沈安緩緩而來,不禁苦笑道:「他殺敵無數,築京觀無數,某以為不過如此,可今日只是一聲斷喝,竟然喝退了我神勇軍六千將士,這算是什麼呀!」

    不但是他驚呆了,折克行和萬勝軍的將士們都不敢相信。

    一人竟然逼退了數千人,這事兒是怎麼發生的?

    「待詔只是說了自己的戰績,竟然就逼退了神勇軍!?」

    「可待詔的戰績……確實是能嚇到人啊!」

    「被待詔一人逼退,神勇軍完了!」

    今日之後,神勇軍的士氣會一落千丈,不知道用什麼法子能挽回。

    只有沈安知道,神勇軍要倒霉了。

    將領這個級別會被清洗,然後不少軍士會被打散發配到各處,要想恢復元氣,得看下一任將領的手段。

    韓德成卻沒有這個煩惱,因為他從開頭就在竭力阻攔,只是沒想到有人在中間不斷蠱惑,人數還不少。

    他猛地搖搖頭:「怎麼就被他逼退了呢?」

    「誰在蠱惑?」

    沈安已經進營了,身後的萬勝軍緊緊跟隨。

    神勇軍在慌亂,但有求生欲比較強烈的喊道:「是都虞侯……」

    「誰是韓德成?」

    「某!待詔,是某!」

    韓德成連滾帶爬的衝過來,被折克行逼住。

    沈安說道:「都虞侯是誰,揪出來!」

    此刻氣氛就在臨界點上,那些將士都擔心被清算,所以沈安自然不能去,最好的人選就是韓德成。

    韓德成大喜,覺得這是一個將功贖罪的好機會,就帶著麾下衝了過去。

    「只拿秦展亮和他的心腹,其他人閃開!」

    他是都指揮使,平日有積威,此刻那些將士們的熱血都消退了,見他衝過來,就趕緊避開,露出了秦展亮和那一百餘人。

    「閃開!」

    見到神勇軍的將士怯了,沈安覺得這是個練兵的好機會,就喝住了韓德成,令折克行率軍去解決叛逆。

    只是一個衝擊,這些叛逆就跪地請降。

    沈安看著跪在身前的秦展亮,微笑道:「都虞侯,你準備全家去哪裡?瓊州?還是海外……」

    秦展亮絕望的道:「你不是文官!」

    沒有文官會這般行險,一人逼退數千人,看似瀟灑,可內裡的風險卻極大。

    一般的武人都不敢,就別提文官了。

    沈安心中一鬆,微笑道:「某文武雙修!」

    ……

    宮中,曹皇后在後面,身邊都是趙禎的女人。

    有人在哽咽,有人在發呆,大家都知道以後的日子會很難過。

    一個宮女走進來,走到曹皇后的身前時,俯身低聲道:「外間有人謀逆,官家令沈安帶萬勝軍去鎮壓。」

    曹皇后木然的眼中多了厲色,說道:「那些亂臣賊子,我要去見官家。」

    曹皇后一路去了前面,順利的見到了趙曙。

    「官家,此事和宗室裡的人脫不了關係,要果斷鎮壓!」

    趙曙冷冷的道:「朕知道了。」

    「皇城司的人呢?」

    曹皇后不滿的道:「張八年該去打探消息!」

    趙曙皺眉道:「他已經去了。」

    曹皇后默然,然後拱手:「老身告退。」

    趙曙看著她,微微點頭,但並沒有什麼尊重的情緒。

    曹皇后剛走,張八年就疾步衝了進來。

    「如何?」

    趙曙雙拳緊握,此刻緊張的情緒才開始釋放。

    不管成功與否,都不必緊張了。

    張八年的面色微紅,「陛下,神勇軍都虞侯秦展亮蠱惑人心,全軍鼓噪出擊,沈安率萬勝軍攔截,一人一刀,喝退了那些亂軍,並擒住了秦展亮和那些叛逆。」

    「一人一刀……好!」

    趙曙一直在緊張之中,此刻得了好消息,就失態的道:「朕就知道那個年輕人是個忠心的,一人一刀,果然是名將!」

    趙禎說沈安是名將胚子,可趙曙這裡就直接說他是名將。

    這個讚譽可不得了,以後朝中的名將頭銜可就有人了。

    韓琦有些失落的道:「老夫還擔心他帶著三千人不夠,可竟然一人就逼退了亂軍,他是如何做到的?」

    曾公亮想起了沈安在西南那一戰中的表現,就分析道:「他戰功赫赫,定然是用萬勝軍作為威懾,其後用自己的戰功鎮壓神勇軍……韓相,大宋這些年,除去狄青之外,可還有誰如沈安這般戰功赫赫的嗎?」

    韓琦搖頭,嘆道:「他一步步的逼迫,手段……高明。」

    趙曙心中歡喜,但面色如常的道:「神勇軍謀逆……」

    「陛下,只是一部人。」

    韓琦說道:「那些人都被沈安給揪了出來。」

    他目光炯炯的看著趙曙,兩人之間的分歧出來了。

    趙曙準備拿神勇軍來開刀,韓琦卻希望縮小影響,只論首惡。

    「陛下,關鍵時刻……」

    連包拯都加入了勸說的隊伍中來。

    趙曙的眸色漸漸深沉,說道:「讓沈安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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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