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北宋大丈夫 作者:迪巴拉爵士 (連載中)

 
V123210 2018-11-12 22:11:4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44 298820
V123210 發表於 2019-9-1 14:51
第664章 包拯挖坑埋人

    這一場廝殺短促,但卻慘烈。

    以往大家都在想著戰陣廝殺是什麼樣的,今日算是見到了。

    包拯回身道:「大宋的百姓即將面臨西夏人的威脅,你等還在為了他們感嘆,那何不去投奔李諒祚,想來高官得做,名利雙收,和當年的張元等人一般,名垂青史。」

    張元是漢人,當年投奔李元昊,好水川之戰韓琦就是敗在了他的手中,算是個大漢奸。至於什麼名垂青史是不可能的,遺臭萬年倒是肯定了。

    那十餘人尷尬的臉紅,剛生出的詩興蕩然無存。

    一陣風吹來,沈安身上的血腥味被吹的到處都是。

    「嘔!」

    「腥臭難聞啊!」

    有幾個文官咽喉湧動著,乾嘔了幾下。

    他們回想起先前沈安斬殺那個西夏人的隨意,不禁心中驚駭。

    這便是被稱為異類的沈安嗎?

    文官領軍多見,但親自上陣殺敵的沒有。哪怕到了最後關頭,那些文官們依舊在想著怎麼統御武人,用自己的聰慧去指揮他們獲得勝利。

    有人忍不住問道:「待詔,上陣殺敵……不怕嗎?」

    誰都喜歡金戈鐵馬的衝殺,但這很危險,所以大夥兒還是吟詩作詞吧,把這些豪情都丟在裡面,流芳千古。

    沈安說道:「怕是肯定會怕,可當你看到異族肆虐大宋時,你就無法置身事外。」

    大宋不乏聰明人,他們知道大宋的危機遲早會全部爆發出來,到時候埋葬了大家。

    在這樣的危機之下,他們選擇的是裝傻。

    我在世時危機不會全面爆發就夠了,至於子孫……我死之後,什麼都看不到,眼不見為淨。

    眾人點頭,這才覺得沈安不是異類,也是會害怕的文官。

    「可某的性子比較古怪,會溺愛孩子……」

    那邊在打掃戰場,沈安趁機得了清閒,於是就給這些依舊在奢望長久和平的人上課:「某擔心自己死了之後,孩子會面臨北邊敵人的虐殺。即便活著,也會淪為奴隸,從此身處黑暗之中……」

    幾十年後,汴梁淪陷,無數漢人淪為奴隸。再過一百多年,神州陸沉,漢人成為下等人。

    「那某會死不瞑目。」

    沈安點點頭,包拯說道:「走,進城。」

    沈安單手輕輕的扶著他,一行人進了府城。

    那些官員站在城外,有人說道:「北邊敵人的虐殺,待詔說的是遼人嗎?」

    「不會吧,宋遼都多年和平了,哪會再起殺戮?」

    有人反駁道:「當年前漢前唐時也是如此,異族何時不在覬覦著中原?咱們漢人勤勞,總是能創造出許多財富,他們看著眼饞,看著心慌,就會搶奪,殺戮,哪一次不是如此?」

    眾人一想可不是這樣嗎,從秦漢開始,每一次中原板蕩都能看到異族的身影。不禁就愣住了。

    「遼人凶狠,西夏也凶狠,大宋奈何?」

    大宋打不過遼人,也打不過西夏人,所以大家都很沮喪。

    「西夏凶狠,可剛才他們卻敗了。」

    一個文官眼中多了神彩,說道:「以前大家總是說武人無能,可待詔為何能帶著他們戰勝西夏人?」

    「是啊!」

    「待詔還是文官。」

    「韓相……」

    一個官員放低了聲音說道:「韓相當年……」

    老韓當年可是敗了啊!

    「韓相衝陣了嗎?」

    眾人想起了先前的廝殺,不禁悠然神往。

    「沈安率軍廝殺,自己當先衝陣,難道這才是文官統軍的法子?」

    「沒錯!」

    一個文官憧憬的道:「待詔都能殺敵,我等為何不能?只要文官也能殺敵,咱們怕什麼?想想漢唐時,那些文人文官都仗劍行天下,路見不平拔劍相向。出了國境,更是能率軍殺敵……」

    文官踱步越來越急,神色興奮:「大宋的文人和文官若都是這般,諸位,可怕遼人嗎?可怕西夏人嗎?」

    眾人想想那個場景,不禁就痴了。

    「人人仗劍而行,昂首挺胸。聞戰而喜,單騎出關覓功名……以軍功封爵,這才是男兒所為。」

    「若是這般,異族怕是要瑟瑟發抖了!」

    一個軍士在邊上警戒,聽到這些話,不禁就說道:「若是這般,這個大宋就還有希望。」

    一種興奮的情緒莫名的在城外激盪著。

    ……

    包拯在駐地接見了當地官員,隨後就是一番情況介紹。

    沈安去洗澡,黃春就充當解說員:「包相,三百餘人的遊騎出沒,隨後定然有大股敵騎。」

    包拯看著地圖問道:「他們來此為何?」

    黃春說道:「他們深入鳳翔府,一是打探大宋軍力,二是看看是否有防備,若是無防備,西夏人怕是敢直接突襲。」

    包拯點頭:「上次李諒祚突襲秦州,幸而……那個誰?」

    這地方沒蘇軾說話的餘地,所以他在後面裝小透明,聞言就踮腳舉手道:「包相,下官蘇軾。」

    大佬,我在這啊!

    包拯抬頭看了他一眼,說道:「老夫知道是你。」

    蘇軾出糗了,悻悻的腳跟落地。

    「軍中之事老夫懂的不多,但老夫深知李諒祚每一次出擊都會傾盡全力,因為他需要勝利,所以……」

    包拯說道:「全力戒備。另外,官家已經下旨,令折繼祖和種諤率騎兵增援,若是李諒祚來了,好歹要讓他灰頭土臉才是,否則老夫無顏回京。不過在此之前,老夫會讓你等無顏為官,所以都打起精神來。」

    老夫倒霉之前會讓你們丟官!

    老包的警告很無恥,但卻很有用。

    沈安洗澡出來了,包拯問道:「先前為何要裹挾敵軍而來?」

    眾人也有些不解。

    沈安說道:「大宋和異族之間的戰事時有發生,可文官有幾人見識過戰陣廝殺?誰見識過西夏人的實力?下官想著趁此機會,乾脆就讓大家看看。否則他們到不了這裡。」

    這話裡帶著強烈的自信,若是此戰之前,這些人肯定會說沈安吹牛,可現在卻是欽佩。

    包拯目光掃過眾人,問道:「諸位有何看法?」

    戰前要統一認識,老包的問話很是及時。

    吳康說道:「包相,下官以為西夏人凶悍,不過並非不可勝,只要指揮得當,將士用命,下官擔保此戰必勝。」

    這話太過高屋建瓴,沒有營養,老包直接忽視了。

    蔣佩表態道:「大戰一起,補給才是重中之重,下官將會傾盡全力,陝西路將會傾盡全力。」

    這個表態很給力,包拯讚道:「好,回頭老夫一一稟告給陛下。」

    他突然問沈安:「殺人的感覺如何?」

    這個問題很讓人頭痛,沈安下意識的道:「第一次心悸,嘔吐,事後有一陣子會很難受。不過第二次就好多了,到了第三次,幾乎察覺不到難受。」

    包拯起身道:「既然如此,老夫尋機也看看能否殺敵。」

    眾人都有些心慌,蔣佩堆笑道:「包相,下官去就成了,您……您在後面指揮即可。」

    包拯六十多了,上陣殺敵……這多半是去送人頭。

    包拯認真的看著他,說道:「這是你說的,老夫記住了。」

    蔣佩呆立原地,包拯說道:「老夫累了,沈安,幫老夫送客。」

    六十多歲的包拯跟隨大軍一起行動,能堅持到這裡就已經很了不得了。

    沈安笑眯眯的把蔣佩等人送到大門處,蔣佩這才苦笑道:「人人都說你沈待詔以文官之身衝陣殺敵是異類,老夫卻不是這麼認為,此次若是有機會,老夫也會學學曾相,好歹讓長劍見血才是。」

    沈安笑道:「定然會讓漕節如意。」

    蔣佩搖頭道:「老夫說是手無縛雞之力倒是不至於,可卻是頭一遭準備殺人,包相此舉是為了你,老夫……老夫當年仕途艱難,卻無一人扶持,沈待詔,包相對你如此,讓人羨煞啊!」

    沈安點頭道:「是,下官有數。」

    他以文官行武事,引得外界議論紛紛,文官文人們視他為異類,長此以往可不是好事。

    包拯用話套住了蔣佩,若是後續有機會,蔣佩定然要持劍上陣。當然,做個樣子即可。可事後卻會引發不少議論。

    從曾公亮殺敵到蔣佩上陣,誰還敢說文官殺敵是異類?

    包拯的用心良苦,連蔣佩都看出來了。

    隨後的兩天,斥候密集被派出去。

    蔣佩帶著陝西路文武官員不斷在協調物資人員,各地步卒雲集鳳翔府,每日操練的聲音讓人難以入眠。

    沈安去看過幾次操練,回來包拯就問他本地軍士如何,沈安回答說不錯,至少看著比京城的步卒多了些野性。

    宋軍漸漸恢復了精力,沈安剛想建言來幾次合練時,斥候送來了消息。

    「發現敵軍。」

    斥候的臉上全是驚惶,包拯喝問道:「多少人?」

    斥候吸吸鼻子,帶著哭腔說道:「四五萬。」

    吳康沉聲道:「包相,李諒祚來了。」

    包拯點頭,見斥候難過,就問道:「你哭什麼?」

    斥候哽咽道:「發現敵軍後,為了獲知敵軍人數,我等冒險靠近,隨後被追殺,小人的兄長……戰歿了。」

    包拯的身體一僵,邊上有文官喝道:「當著包相的面說這個做什麼?出去!」

    斥候身體一顫,就準備請罪,可包拯卻走了過來,站在他的身前,嚴肅的道:「你的兄長是勇士,他的功勞……老夫會報上去。」

    斥候激動的渾身發抖,含淚道:「小人的哥哥在天之靈定然會歡喜。」

    武人需要鼓勵,需要肯定,這樣他們才會悍不畏死。

    包拯拍拍他的肩膀,說道:「此人不能出戰了,但要記功。」

    斥候急道:「包相,小人還能出戰!」

    沈安說道:「包相是憐你兄長戰歿,想給你家留條根。」

    斥候沒想到高高在上的宰輔竟然這般思慮周全,不禁跪地大哭。

    「多謝包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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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5章 大好頭顱,盡可取去

    「蘇判官,好詞!絕世好詞!」

    「此詞一出,多少人要自慚形穢啊!」

    「某今年是沒法作詞了,太難,太難啊!」

    「……」

    蘇軾在飲酒,酒水順著短鬚流淌下來更添爽快。他仰頭狂飲,旁若無人。

    「爽快!」

    他把酒杯一砸,說道:「我輩讀書人不但要精通詩詞文章,還要能殺人!」

    他今日佩了一把長劍,此刻按著劍柄,他目光俾睨的道:「李諒祚來了,某是要跟著去的,此次不殺敵,某就不回來了!」

    他霍然起身,大步走向外面。

    在場的人面面相覷,有人說道:「這個……蘇判官喝多了?」

    一個小吏用手遮著嘴低聲道:「多半是,你看他走路都不穩了。」

    蘇軾走到酒肆的門外止步,只覺得一股熱血在奔湧,不禁就長嘯了起來。

    「啊……」

    嘯聲很威猛,也很嘈雜。

    沈安在馬背上居高臨下的看著他,甚至能看到他的扁桃體。

    「剛吃了魚?」

    「咳咳咳咳……」

    正在長嘯的蘇軾被嚇了一跳,然後就咳嗽了起來。

    「咳咳……魚刺卡住了!」

    他奮力再咳了幾下,一根魚刺就被咳了出來。

    沈安皺眉道:「別在大街上鬼哭狼嚎,小心把真狼給招來。」

    蘇軾沒好氣的道:「某的嘯聲清越,那些女子都讚不絕口……」

    沈安指指街道兩頭,蘇軾看去,就見那些行人在看著自己,目光詫異。

    就像是……看著一個瘋子。

    一個孩子被自己的母親抱著,她看到蘇軾在看著自己,就反身抱住母親的脖頸,嚎哭道:「娘!娘!怕……」

    她的母親皺眉看著蘇軾,說道:「不怕不怕,是個瘋子。」

    「怕瘋子!」

    「那咱們走,離瘋子遠遠的。」

    「好,娘,趕緊走。」

    蘇軾整理了一下衣裳,然後正色道:「婦人之見,不值一提。」

    沈安指指他下巴,說道:「全是湯汁。」

    蘇軾最注重外表,聞言就衝進了酒肆裡,喊道:「水,拿水來!」

    稍後他又毛光水滑的出來了,昂首道:「安北可是找某謀劃戰事嗎?」

    「你……」

    沈安不知道這貨哪來的自信,竟然覺得自己可以對戰事指手畫腳。

    「馬上要出發了,你是準備在這裡,還是……」

    「某跟著你,你到哪某就到哪!」

    蘇軾一把抓住沈安,說道:「你若是不肯,以後別想某為你寫字。就算是逼著某寫,某也會胡亂寫一起,讓你暴跳如雷!」

    沈安喜歡收藏蘇軾的字,開始蘇軾沒覺得什麼,後面一琢磨,就覺得沈安大抵是喜歡自己的字,嘚瑟之餘也學會了威脅。

    「酒。」

    沈安只是一個字,蘇軾馬上就變臉道:「字的事好說。」

    美酒和寫字……那當然是美酒更重要。

    沈安勾著他的肩膀,笑道:「走吧,你總是說詩詞裡少了許多雄壯,此次某帶你去見識見識什麼是真正的戰陣。」

    蘇軾心中歡喜,但口頭上卻不肯服輸:「上次某已經見識過了,還手刃一人,難道還算不得戰陣?」

    「差得遠了,跟著某,你會知道何為戰陣!」

    沈安帶著他到了包拯的駐地,進去後,只見裡面多了幾隊戒備的軍士,目光炯炯的盯著進出的人。

    包拯正在和人議事,見他和蘇軾進來就說道:「可有消息了?」

    這幾日他一直在等候消息,夜間都睡不安穩。

    沈安見他的眼中有血絲,就說道:「剛到的消息,李諒祚已經來了,遊騎逼近涇原。」

    包拯坐在椅子上,側身看著室外。他無需再看地圖,就揉著眉心說道:「這是要劫掠?」

    「是,因為若是要攻城略地的話,不如直接突襲。但若是我軍防禦不嚴,劫掠就會變成決戰。而且……您知道的,百姓怕是要倒霉了,所以……」

    沈安的神色有些肅然,包拯緩緩看過來,沉聲問道:「涇原二州周邊的百姓不少,大戰一起,定然會被劫掠,你想怎麼做?」

    沈安緩緩看過室內的人,說道:「某想……決戰!」

    蔣佩等人不解,沈安說道:「李諒祚不肯攻打堅城,他會用劫掠周邊來激怒咱們,救不救?看著那些百姓被帶走,他們幾輩子積累的錢糧被帶走……咱們是眼睜睜的看著,還是出城救援?」

    李諒祚就希望宋軍出城救援,這樣就形成了野戰的有利態勢。而野戰……對於西夏人來說,野戰就是機會。

    蔣佩低頭,聲音也低了下去,「城外的百姓自然會盡力撤回城中,可你知道的,終究裝不下那麼多人……」

    「以往西夏人每次來都會收穫不小……」

    吳康說到這個就有些臉紅,這讓沈安覺得他還有救。

    「待詔,西夏人的騎兵多。」

    這是大宋的死穴!

    沈安說道:「養馬地有,在河套那邊,眼下咱們就這點騎兵,可一邊是百姓,一邊是西夏人,敢不敢?」

    河套地區在西夏人的手中,大宋目前只能望梅止渴。

    他沒有看包拯,而是看著吳康:「某想和敵軍……在野外決戰!」

    室內靜悄悄的。

    良久,吳康艱難的道:「以往西夏人來了,我軍閉門不出,他們劫掠一番自然就走了,可某卻覺得憋屈,覺著……難過。西夏人喜歡把大宋百姓拉到城下來虐待,聽著那些哭嚎,某也……」

    他低下頭去,能聽到吸鼻子的聲音。

    蔣佩嘆道:「敵強我弱,奈何?」

    對西夏,大宋敗多勝少,導致大家如今信心全無。

    沈安看向了包拯,「好水川過去多年了,大宋難道一直要避戰嗎?包相,某在此請纓,若是不能勝,請斬某頭!」

    包拯一巴掌拍在案几上,起身吼道:「就算是要斬頭,也是斬老夫的!」

    蔣佩緩緩起身,淡淡的道:「還有某的!大好頭顱,盡可取去。」

    吳康從未見到文官這般強硬過,不禁哽咽起身,「若是敗了,下官願意死在衝陣的路上!」

    熱血就這麼沸騰起來,包拯亦不能免。

    他一下發作起來,踢翻了案几,喝道:「起兵!」

    馬上有人出去喊道:「相公有令,起兵!」

    「起兵!」

    聲音不斷傳出去,等傳到軍隊營地時,終於引發了歡呼。

    「起兵!起兵!」

    包拯伸手接過長劍佩在腰間,帶著人走了出去。

    「起兵!起兵!」

    歡呼聲傳來,他對沈安說道:「聽聞以前士氣低落,如今為何這般歡喜?」

    沈安沒說話,吳康說道:「包相,上次府州擊敗了西夏人,待詔就在,後來待詔還擊敗了交趾人……將士們喜歡和經常打勝仗的將領一起,只要跟著他,將士們就覺著心中有底。」

    包拯看著沈安,沉聲道:「既然如此,你要努力才是,莫要輕率。」

    「是。」

    沈安知道這是自己成為真正名將的機會,所以他很是堅定的道:「此戰,我軍必勝!」

    ……

    三天後,當看到前方一隊西夏遊騎時,沈安放下望遠鏡,對身邊的包拯說道:「包相,敵軍遊騎巡弋,大軍當在其後。」

    包拯也看到了,他問道:「老夫不懂戰陣,但能殺敵。你等有建言盡可道來,老夫一一考量。」

    這個態度真的是太友好了,武將們都躍躍欲試,想趁機出頭。

    和韓琦等人當年的『牛皮哄哄』不同,包拯噴人不遺餘力,但在自己不懂的事情上卻不會裝行家,這就是一個良好的開端。

    吳康策馬上前說道:「包相,敵軍遊騎近而不退,可見有恃無恐,下官覺著李諒祚就在後面不遠。」

    包拯點點頭,看向了其他人。

    蔣佩想說話,卻發現無話可說,只得苦笑。

    連包拯都說自己不懂戰陣就不摻和,你蔣佩懂?不懂就閉嘴吧。

    「沈安!」

    「包相。」

    沈安在觀察那股敵軍遊騎,「西夏的日子能過,可卻過得不好。」

    有人不解的道:「他們的日子好不好和此戰沒關係吧?」

    沈安搖頭道:「有關係。他們的日子不好過,出戰就不能拖延。想想,他們若是糧草堆積如山,那李諒祚完全可以利用騎兵的優勢和咱們周旋。時日長了咱們必定會疲於奔命。」

    那人赧然道;「是某的眼界窄了。」

    沈安心想哥有領先千年的眼光,自然能碾壓你,「戰爭從來都不只是廝殺,戰爭連接著朝堂和民間,三者息息相關,為將者必須要有宏遠的目光,洞悉這三者之間的關係,如此才能不斷進步。」

    大宋的將領大抵是當鵪鶉的時間太久了,所以聽到這番言論後,有人讚道:「待詔此言甚是。」

    包拯也含笑道:「戰陣耗費錢糧無數,漢武時,前漢勝了匈奴,可最後也被拖的經濟凋零。為君者、為將者若是體悟了這個道理,自然不會窮兵黷武。」

    老包還是覺得漢武帝有些窮兵黷武,但沈安卻不覺得。

    「敵軍來了!」

    斥候回來了,帶來了讓人不安的消息。

    「包相,我軍長途跋涉,將士們疲憊……是否先進城歇息?」

    蔣佩希望決戰能在大宋以逸待勞的情況下發生,所以就建議先進城防禦。

    包拯嗯了一聲,說道:「可會影響士氣?」

    他不懂怎麼作戰,但卻懂得什麼對軍隊最重要。

    士氣,這是軍中最重要的東西。

    「肯定會。」

    沈安開始觀察遠方,這時斥候過來請示:「包相,小人請命出前查看敵情。」

    包拯點頭,斥候們吆喝一聲,然後衝了出去。

    隨後就是一場追逐戰。

    宋軍的斥候被西夏遊騎驅趕攔截,雙方不時爆發激戰。

    幾個宋軍斥候被亂刀砍死,剩下的人卻不退,反而向縱深突入。

    箭矢飛舞中,他們勇敢的衝了過去,而後路已經被斷掉了。

    包拯緩緩的道:「他們……不怕嗎?」

    悍勇的斥候顛覆了包拯對武人的看法,他有些擔憂那些勇士。

    沈安說道:「雙方交戰之前,遮蔽戰場是第一要務,而斥候的任務就是要突破這個遮蔽,把敵軍準確的情況查清楚,豁出命了也要傳回來……他們別無選擇!」

    沈安的一番話讓包拯的眼眶都紅了,這是他從未體驗過的慘烈和犧牲。

    「老夫……這便是廝殺嗎?」

    「是。」

    沈安說道:「包相,下官請命去接應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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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6章 兄弟們,打草谷了

    夏季的大胡河有些暴躁,水流湍急,聲音傳出老遠。

    這條河發源於西夏境內,是黃河的上游支流之一。

    這裡看似水源豐富,可土質卻不好,植被稀稀拉拉的。

    這便是西北的風貌,沈安漸漸熟識。

    他在等待包拯的決斷。

    包拯看著他,目光中帶著些許擔憂。

    「騎兵珍貴,老夫不能給你太多……」

    「是,下官只需邙山軍,外加五百騎兵即可。」

    包拯的嘴唇動了一下,想說太少了,可最終卻點點頭,低聲道:「小心。」

    沈安點頭,回身喊道:「出五百騎兵,誰願意跟著某去殺敵!」

    「某!待詔,某願意去!」

    「還有某!」

    一陣紛雜之後,沈安帶著六百餘騎兵出發了。

    「武人不怕死嗎?」

    一個從京城跟來的小吏有些不解的問道。

    同伴也不懂,「這等時候上去……某雖然不懂戰陣,可也知道前方危險,他們還搶著去,真是讓人費解。」

    以往他們眼中的武人粗鄙,膽怯,可在到了西北之後,這些固有的印象被漸漸擊破。

    沈安帶著騎兵一路衝殺過去,攔截的敵軍遊騎見他們人多,就避開中間,準備從兩翼用弓箭射殺宋軍。

    「弩箭!」

    結果他們還沒進入弓箭的射程之內,就遭遇了神威弩的打擊。

    此次出兵,沈安給騎兵們裝備了大量的神威弩,能保證在和敵軍接觸之前,先給他們幾波箭雨。

    弩箭四處亂飛,不時有敵騎落馬。

    「齊射!」

    當敵軍接近時,零散的弩箭馬上就變成了弩陣,殺傷力驟然加強。

    弩箭覆蓋的區域之內,幾乎很少有人能倖免。

    沈安沒有注意側翼,他盯住了前方。

    一路疾馳,兩翼的敵騎被神威弩射殺不少,剩下的不敢再靠近,只是隔得遠遠的在呼叫威脅。

    當看到遠方的煙塵時,沈安也看到了正在努力回歸的斥候,以及追殺他們的西夏遊騎。

    敵軍遊騎約七百餘人,而斥候只剩下了七十餘人,巨大的差距讓宋軍斥候只能不斷奔逃,沒有反擊的餘地。

    而且斥候的職責是打探消息,回稟消息,而不是殺敵。

    所以他們面對巨大的犧牲依舊在左衝右突,只想回去稟告敵情。

    這便是沙場!

    「郎君,他們以多打少,不要臉!」

    黃春的眼睛紅了,第一次生出了袍澤之間的那種心痛。

    「郎君!」

    眾人都在看著沈安。

    沈安拔刀,說道:「那咱們就去欺負他們一回,出擊!」

    六百餘騎去欺負敵軍七百餘騎,沈安說的很是理所當然,身後的騎兵們有些緊張,但邙山軍卻很是從容。

    黃春拔出長刀,喊出了那句漸漸被人熟知的口號:「兄弟們,打草谷了!」

    「打草谷了!」

    邙山軍狂呼著,緊緊跟在沈安的身後,急速而去。

    前方,宋軍的斥候都頭賀力正在策馬狂奔。

    他帶著麾下冒死打探到了敵情,卻被一路追殺。

    敵軍在圍殺他們,只是幾輪下來,賀力的麾下死傷慘重。

    「都頭,援軍來了!」

    就在賀力心中焦急時,有人看到了疾馳而來的援軍,頓時大家就歡呼起來。

    「只有五六百人!這點人來做什麼?還不夠西夏人沖一陣的。」

    騎兵對騎兵,大宋並無優勢,所以人少了自然有敗無勝。

    賀力喊道:「草特麼的!這誰領軍來的?快些,讓他們撤回去!」

    這不是他高風亮節,而是擔心被敵軍纏住之後,大夥兒都沒機會再回去。

    身後的遊騎遲遲不肯包圍他們,就是想引誘宋軍來援,到時候一併解決了對手。

    所謂的圍點打援早就被人熟知,人性在此刻就是最好的軍師。

    「回去!滾回去!」

    斥候們在焦急的吼叫著,面色漲紅。

    可距離太遠,嘶吼再大聲也聽不到,於是牛角號長鳴,急促的催促著。

    可援軍卻越發的快了。

    西夏追兵狂喜著從兩側迂迴迎上去,竟然放棄了賀力他們,可見目的就是為了殲滅宋軍的騎兵。

    大宋的騎兵太少了,死一批少一批,等騎兵死的差不多時,西夏人就能肆無忌憚的在周圍燒殺搶掠,甚至還能嘗試攻打城池。

    「他們瘋了!草特麼的!誰領的軍?那個瘋子,他這是在送死!」

    在賀力的眼中,那支援軍正以興高采烈的姿態直撲敵軍,就像是在狂歡。

    「他們瘋了!」

    他喃喃的再次重複自己的看法,然後咬牙道:「去些人報信,其餘人,隨某來!」

    他不會拋棄援軍回去,那會讓他覺得可恥!

    「究竟是誰?」

    他覺得這種狂放的姿態罕見,不,是從未見過。

    是誰援?

    「兄弟們……打草谷了!」

    隨著這聲呼喊,弩箭發威了。

    密集的弩箭在急速衝鋒的敵騎中造成了巨大的殺傷,敵騎被打蒙了,他們尚未作出反應時,宋軍再度用弩箭給他們洗了一波澡。

    在秦漢時,漢人對付草原異族最凌厲的兵器就是弩。

    草原異族的騎兵凶悍,可咱們有弩,遠程就能射殺你。

    「是待詔!是邙山軍!」

    斥候們開始歡呼起來,在他們的眼中,沈安就是大宋的將星之一。他領軍來援,就算是不能勝,可也能全身而退。

    可他們小看了沈安!

    幾輪弩箭之後,死傷慘重的敵騎終於緩過來了,可沈安卻帶著邙山軍一頭撞了進去。

    嘭!

    戰馬相撞之下,第一波邙山軍就被撞飛了五人,可隨後的廝殺就是一場屠殺。

    沈安覺得自己天生就適合沙場,他揮刀沒有感到半點遲滯,當手中略微感受到阻力時,只需放鬆手腕,靜待速度給長刀加成。

    嗤嗤嗤!

    敵軍的鮮血從胸口噴射出來時,沈安已經衝向了下一處!

    「外圍弩箭射殺後續敵軍!」

    他的左側是黃春,右側是嚴寶玉,在兩大高手的護衛下,沈安甚至有時間去觀察戰場,指揮作戰。

    後續的兩百宋軍馬上減速,隨後從兩側開始迂迴。

    「齊射!」

    弩箭只有在齊射時才能發揮出最大的威力。

    邙山軍在前方廝殺,弩箭截斷了敵軍後續的人馬,這就是此刻戰場的態勢。

    近程廝殺,遠程弩箭射殺……

    這是什麼套路?

    賀力覺得宋軍殺得太有章法了,也太從容了些。

    若是旁人,他自然要諷刺一番,可那是沈安。

    他帶著僅存的麾下準備去增援,在外圍就被攔截了。

    「你等回去!」

    攔截他們的鄉兵很嚴肅的說道:「不要打攪我軍殺敵。」

    賀力想爭辯,想說自己的麾下很厲害,可在看到邙山軍的突擊之後,他啞口無言。

    那些鄉兵的個人武力強橫之極,一對一,那些西夏人完全不是對手。

    關鍵他們之間的配合也緊密無間,兩三人虐殺對手輕鬆的像是在郊遊。

    這特麼就是殺神啊!

    而殺神的頭子此刻已經打穿了敵軍,正在回頭。

    「萬勝!」

    黑色的長刀上挑著一個人頭,沈安緩緩驅動馬匹向前,目光輕鬆。

    這便是沙場嗎?

    可我怎麼會覺得興奮?

    他回身看著自己的麾下,想起了多年後的那些慘烈,心中不禁湧起豪情。

    我來了,這一切將不會發生。

    他舉起長刀喊道:「萬勝!」

    「萬勝!」

    斬殺敵將是最大的榮耀,此刻沈安刀挑人頭而行,身後的騎兵蜂擁而來,歡呼聲震動著這片土地。

    這才是男兒的天地!

    殘存的敵騎神色惶然,他們鼓起最後的勇氣,開始聚集。

    騎兵只有聚集起來才有戰鬥力,這是古今中外的不二信條。

    可沈安卻輕蔑的道:「撒比!用弩箭送他們回老家!」

    密集的弩箭洗刷著單薄的敵騎陣列,剩下的人卻堅韌的繼續突擊。

    「很勇敢的西夏人。」

    沈安讚歎著,卻毫不猶豫的道:「弄死他們!」

    騎兵轟然對沖,再次分開時,剩下的五十餘騎敵軍開始了潰逃。

    遠方的煙塵已經變成了黑點,無數騎兵正在接近之中。他們發現了這邊的廝殺,於是分出數千人來援。

    沈安意氣風發的喊道:「弄人頭,帶些人頭回去!」

    宋軍飛快下馬砍人頭,賀力此刻才有機會接近沈安。

    在目睹了這一場廝殺後,原先對沈安名將頭銜保持懷疑的他,此刻已經佩服的五體投地。

    「待詔,敵軍來了。」

    敵騎在接近,可宋軍卻繼續在收割人頭,收集戰馬,在賀力看來就是在冒險。

    沈安在觀察著敵軍,聞言回身看著他,說道:「你等打探消息辛苦了,回去吧。」

    賀力覺得自己被輕視了,就說道:「待詔,敵軍四萬餘騎。」

    這是斥候的本事,能估算出敵軍人數。

    沈安笑道:「很好,你立下了大功。」

    四萬餘騎不少,可大宋此戰聚集了差不多一萬騎兵,外加六萬步卒,沈安一點都不虛。

    「撤!撤退!」

    敵軍發現了宋軍在干的事兒,頓時就怒不可遏,然後開始加速。

    沈安大笑著,帶著麾下飛快的撤離了戰場。

    大隊騎兵衝了過來,等發現地上的同袍都失去了腦袋之後,將領氣得渾身打顫,怒喝道:「追殺他們!追到天盡頭!」

    可牛角號長鳴,傳來了讓他們等候的信息。

    李諒祚被簇擁著來到了這裡,看著滿地的無頭屍骸,那多了威嚴的稚嫩臉上浮現了怒氣,「怎麼敗的?說!」

    ……
V123210 發表於 2019-9-1 14:52
第667章 巨大的弩陣

    失去頭顱的屍骸很醜陋,也很讓人驚怖,可李諒祚卻漠然視之。

    「宋軍用劣勢人數擊敗了你們?」

    「是。」

    「為何?」

    潰兵難為情的道:「敵軍是那個……沈安,是他統軍。」

    「沈安。」李諒祚想起了這個人,「府州就是他慫恿了折繼祖嗎?」

    「是。」一個文官說道:「折繼祖本不敢出擊,可沈安慫恿了他,於是……後續是我們失敗了。」

    李諒祚點點頭,面色漸漸發紅,「朕嗅到了味道,讓人興奮的味道。」

    他還年輕,熱血依舊還在。

    「讓我們出擊,去城下耀武!」

    有人高喊道:「陛下有令,城下耀武……」

    宋軍定然早就縮回了城裡,那麼下面就該輪到咱們耀武揚威了。

    牛角號長鳴,數萬騎兵出發的馬蹄聲充斥在天地間。

    「陛下,敵軍遠遁!」

    「陛下,發現敵軍斥候!」

    消息不斷傳來,李諒祚看著身邊那些權貴將領,心中冷笑著。

    這些人被他裹挾出來征伐,大多開始都不願意,可等進了宋境之後,每個人的眼中都多了貪婪,恨不能把看到的一切都打包帶回去。

    「陛下,耀武之後就是劫掠了吧?」

    有人在問,問的是大家最關心的問題。

    李諒祚的眼中多了陰霾,他不喜歡這種氛圍,那會讓他覺得自己是個賊頭子,而不是個帝王。

    可現實逼人,他只能微微點頭,於是權貴們歡欣鼓舞,紛紛喊話,讓自己的人加把勁,把宋人嚇趴下。

    「陛下,宋人在城外列陣!」

    正在想著怎麼去劫掠的西夏君臣愣住了,有人問道:「看錯了吧?宋人何時敢和咱們在野外交戰?」

    敢是敢的,可多半是慘敗。說不敢只是表示輕蔑而已。

    斥候詛咒發誓了半晌,喜悅漸漸瀰漫開來。

    「陛下,動手吧,擊敗了宋人,咱們還能攻下涇原,弄不好鳳翔府也會成為咱們的收穫。」

    李諒祚覺得後腰那裡有些微顫,興奮漸漸的湧了上來。

    他目光所及之處,看到的全是貪婪,於是他微微點頭,「去吧,擊敗他們!」

    「出擊!」

    「出擊!」

    無數歡呼聲中,西夏人傾巢出擊。

    李諒祚看著這個氣勢,不禁嘆道:「這便是朕的無敵大軍!」

    他被護在中軍跟隨出發,當能看到原州城時,也看到了宋軍的大陣。

    「包相,敵軍來了,可要按照陣圖列陣嗎?」

    吳康的身體在微顫,興奮和緊張同時存在。

    包拯看向沈安,現在他就相信沈安。

    「不必了。」

    沈安說道:「兵無常勢,水無常形,抱殘守缺只會落後挨打。李諒祚來了,必然要尋求決戰的機會,如今咱們給了他這個機會,他會不會上?」

    「肯定!西夏人做夢都想擊潰我陝西路的精銳,隨後就能橫行。」

    「那就給他個頭破血流。」

    沈安斷然道:「長槍在前,刀斧手在後,神威弩壓陣,騎兵待命,包相以為如何?」

    包拯點頭道:「你和西夏人交過手,老夫聽你的。」

    吳康有些沮喪,雖然他和西夏人交過手,可卻是零星小衝突,大規模的戰鬥他沒有組織過,所以包拯忽視他無人能質疑。

    大宋目前最大的問題就是將星凋零,在狄青去後就再也沒有能獨當一面的名將了。

    沈安的出現就是一個契機。趙禎懊惱當年放縱那些人逼死了狄青,所以才一次次給了沈安機會。

    而趙曙登基後,在武將方面並無心腹,所以他必須要倚重沈安,這次把沈安派來西北就是鍛鍊。

    包拯深知這些,知道自己只是來掌總的,所以才放了手。

    「來了!」

    這個聲音有些顫抖,在震耳欲聾的馬蹄聲中,中軍的文武官員們面色嚴峻。

    這一戰能不能扛住?

    「列陣!」

    在鐵絲網被發明出來之前,阻攔騎兵的最佳方式就是挖壕溝,但挖壕溝太費勁,而且有避戰的嫌疑,所以長槍就成了最佳選擇。

    長槍手披著厚重的甲衣在第一排列陣,而後就是同樣穿著厚甲的刀斧手。

    他們的甲衣覆蓋全身,重的……怎麼說呢,沈安在路上試過一次,穿上步卒的重甲之後,他覺得舉步維艱。

    這等重甲保護力超強,但花費卻不少,這個世界也只有大宋才能奢侈的裝備得起。

    咱就是有錢啊!

    怎地,不服氣?那就來試試!

    「是李諒祚!」

    包拯通過望遠鏡已經看到了被簇擁而來的李諒祚,他拍拍沈安的肩膀說道:「大膽些,若是需要,只管招呼一聲,老夫帶人去殺敵。」

    沈安笑道:「不會的。」

    他看了蔣佩一眼,微微頷首,然後策馬前行,身後緊緊地跟著邙山軍。

    蔣佩有些尷尬,他想起了自己被包拯套話答應要上陣,可現在敵軍鋪天蓋地而來,某怎麼上陣?

    陳公弼表情嚴肅的看著遠方的敵騎,說道:「這是關鍵時刻,蘇軾,你的眼神好,說說有多少人?蘇軾……」

    他回身一看,蘇軾已經不見了,一個官員說道:「知府,蘇判官前面去了。」

    蘇軾悄然從側面繞了過去,然後跟在了沈安身後。

    前方的敵騎在加速!

    「敵軍要衝陣了!」

    有人忍不住尖叫起來,沈安罵道:「沖尼瑪!那麼遠他們怎麼衝陣?衝到前面馬力都沒了,還怎麼廝殺?」

    邊上的將士們聽到這話,看向沈安的目光中就多了那種自己人的味道。

    沙場容不得菜鳥來指揮,那會害人害己。

    遠處的敵騎轟然而來,不安的大多是沒經歷過戰陣的將士。

    「這是恐嚇,穩住!」

    這些不需要沈安去做,下面的各級將領就會安撫軍心。

    蘇軾沒有害怕,反而覺得有些興奮。

    「安北,此戰凶險,可你為何一定要在城外決戰?城內也能牽制敵軍啊!」

    「總得要在野外贏一次才好。」

    沈安一邊用望遠鏡觀察著敵軍的動向,一邊說道:「西夏人對大宋是屢戰屢勝,他們得意了,驕狂了,心中自信滿滿,這樣的對手能爆發出更強大的實力,這便是自信加成。而大宋與之相反,屢戰屢敗,士氣全無,所以需要一次勝利來給他們提振士氣。」

    就如同是後世的某支隊,遇到某些對手從未勝過,以至於見到那個對手就腳軟,急需用一場大勝來鼓舞士氣。

    蘇軾訝然道:「你竟然是想用一場勝利來打擊西夏人的士氣,同時提振大宋的士氣……可能勝嗎?」

    他在鳳翔府為官的時日不短,也聽到了不少和西夏交戰的軼事,總結下來就是西夏人凶悍,大宋不是對手。

    「連你也是這般想的,那某的思路一點都沒錯,大宋確實是需要一次勝利。」

    沈安丟下這句話,就全神貫注的看著前方。

    敵騎在疾馳一陣之後就減速了,甚至停了下來。

    沈安冷笑道:「某就知道你這是恐嚇,有本事繼續來啊!別積蓄馬力。」

    李諒祚也到了前線,他觀察了一下宋軍的軍勢,就說道:「可能擊破?」

    「能!」

    「陛下放心,最多三輪攻勢,臣保證擊敗宋人。」

    「宋人竟然有城不守,這可是難得的機會,今日一戰若是大勝,全軍重賞!」

    李諒祚不喜歡用這種獎賞的方式來激發士氣,可目前也只能這樣了。

    他對身邊的心腹說道:「那些人在窺視皇權,他們聯手抱團想逼宮,可朕不會讓他們如願。此次若是能擊潰宋軍,那麼朕的威望會大增,可以借此除掉幾個威脅最大的蠢貨……注意,讓他們的人也加入前面的進攻之中,明白嗎?」

    「是,臣明白。」

    李諒祚微微一笑,稚嫩的臉上多了些殘忍之意,「別怪朕,那是他們逼的,出擊吧。」

    「陛下有令,擊潰宋軍,全軍重賞!出擊!出擊!」

    牛角號吹響,令旗不斷搖動,傳令兵在不斷來回下令……

    戰馬不安的打著響鼻,被主人催促著進入攻擊陣列,然後沉默等待。

    對面的宋軍大陣也在沉默著,五萬步卒當先,他們將會承接西夏人的衝擊,若是不能,騎兵就得提早上陣,用自己的機動力攔截敵軍。

    一個西夏將領策馬到了攻擊陣列的最前方,他拔刀回身,戰馬人立而起,長嘶著。

    「殺光宋人!」

    馬蹄落下的同時,長刀虛砍。

    所有人都拔出長刀呼喊道:「殺光宋人!」

    天空中的幾隻大鳥被這巨大的喊聲給嚇住了,振翅遠遁,然後萬里無雲。

    就在這純淨的讓人心醉的天空下,西夏人開始突擊。

    「殺光宋人!」

    宋軍的陣列紋絲不動,沈安在馬背上看著。

    「待詔,敵軍第一次……兩萬人!」

    瞭望哨的喊聲撕心裂肺,蘇軾不禁急促的吸了一口氣,覺得心跳開始加速。

    沈安面對過兩萬交趾精銳的衝擊,所以他依舊鎮定。

    「李諒祚挺看得起某的,第一波就來了兩萬人,讓神威弩準備,老子今日要讓李諒祚嘗嘗當世最大的弩陣是什麼滋味!」

    「待詔有令,弩陣準備……」

    無數人取出了背負在背上的神威弩,合在一起竟然發出了嘭的一聲。

    拉開弓弦,然後把弩箭放在槽子裡,剩下的就交給將領。

    一萬餘人的弩陣,密密麻麻,無邊無沿。

    每一排弩手之間都拉開了距離,保證有上弓弦的空間,這樣弩陣就被拉的更大了。

    弩手在沉默著。

    「五百步……」
V123210 發表於 2019-9-1 14:52
第668章 為了大宋,諸君……殺敵

    蘇軾被叫了回來,陳公弼還沒來及噴他,就被敵騎的威勢給嚇到了。

    萬馬奔騰的感覺如果是以旁觀者的角度來看的話,那麼你會覺得很壯觀,很震撼人心。

    但當你是以對手的角度來看的話,你會顫慄。

    陳公弼就顫慄了,這無關膽大膽小,只是下意識的反應。

    蔣佩也不好過,身體強裝鎮定,可牙齒在輕微的磕碰著。

    他看了一眼左邊的包拯。

    包拯的面色嚴峻,眼神銳利,絲毫沒有初次見識戰陣的驚惶。

    比韓琦強多了!

    這個念頭只是轉動了一下,就聽有人喊道:「三百步……」

    敵騎已經起速了,三百步頃刻可至。

    蔣佩下意識的道:「趕緊動手啊!」

    「弩箭……」

    令旗揮舞,後面的弩陣開始了。

    弩弓傾斜對準前方,無數弩手面色冷肅,齊齊面對北方,等待擊發命令。

    「弩箭……放!」

    「噗噗噗噗噗!」

    無數擊發弩機的聲音匯聚在一起,就像是誰在用木錘捶打著鋪蓋。

    一萬餘支弩箭升空,組成了一片巨大的黑雲。

    蘇軾抬頭,不禁喊道:「某的天吶!」

    眾人跟隨抬頭,不禁也驚住了。

    「這是弩陣?」

    「可怕!可怕!」

    「……」

    黑雲飄了過去,然後扎進了敵騎中間。

    瞬間密集衝陣的騎兵中間就出現了巨大的空缺,無數空缺讓陣型散亂不堪,不時有戰馬被絆倒,更有人落馬後未死,在躲避著後續同袍的衝擊。

    「宋人的弩陣!」

    李諒祚的面色陡然一白,喝問道:「怎會有那麼多?」

    一個將領冷靜的道:「陛下,至少萬餘人!」

    李諒祚閉上眼睛,再睜開時已經沒有了溫度,「撤回來!」

    「不行!」

    一個權貴瘋狂的喊道:「某的人在前面,不能撤,沖上去才有機會,否則就算是白死了!」

    李諒祚看向其他人,幾乎無人願意撤退,於是他說道:「那就試試吧。」

    一群蠢貨,朕只是試探一下,你們果然就上鉤了。

    去吧,送死去吧!

    前方的空缺迅速被彌補,但當天空中出現了第二片黑雲時,所有人都絕望了。

    「宋人這是什麼弩?怎地那麼快?」

    「撤退!撤退!」

    「陛下,趕緊撤退吧!再不撤就晚了!」

    一群權貴開始以為弩弓只來得及齊射一次,可第二次齊射快的讓他們想吐血。

    李諒祚說道:「已經沖上去了,如何撤?」

    臨時轉向的話,宋人會毫不猶豫的追擊。

    「沖上去了!」

    就在這些驚呼聲中,前方的西夏騎兵撞上了第一排長槍陣。

    嘭嘭嘭嘭!

    長槍斷裂亂飛,長槍手們未死的瘋狂轉身逃跑,而在他們的身後就是刀斧手。

    這些刀斧手身材高大,孔武有力。他們身披厚甲,不退反進。

    此刻敵騎的速度已經被長槍減緩,刀斧手們正好發揮。

    「哈……」

    大刀和巨斧被舉起,然後齊聲呼喊發力。

    「殺!」

    第一排瞬間就被刀光斧影給籠罩住了。

    一匹戰馬被一斧劈掉半邊腦袋,眼珠子耷拉著,還瘋狂的側身逃跑,結果剛轉身就摔倒在地上,馬背上的敵軍旋即被踩死。

    一個西夏人被大刀攔腰劈砍成了兩段,上半身落馬,在地上慘嚎著,而下半身依舊在馬背上,伴隨著戰馬撞了上去。

    因為身披重甲活動緩慢,所以刀斧手們只能機械的揮動兵器。

    箭矢飛來,他們只需微微低頭,然後頭盔會擋住這些威脅。

    一個刀斧手被撞倒在地上,他掙紮著想起來,可身上的甲衣卻太重了。他勉強坐了起來,一把長槍就準確的從他的眼眶裡鑽了進去。

    鮮血飆射中,刀斧手慘嚎一聲,雙手抓住戰馬的前腿,奮力的一拉。

    戰馬跪倒,馬背上的敵軍跌落,就被刀斧手給壓住了。

    兩人翻來覆去的糾纏,最後雙雙不動。

    前排的刀斧手不斷被消耗掉,敵軍的小股騎兵不斷突入,然後又被刀斧手們驅趕出去。

    鮮血在飆射,慘嚎聲遮蓋了耳膜。

    這就是沙場!

    包拯在顫抖,「為了大宋……」

    「弩箭……放!」

    弩陣再次發威,鋪天蓋地的黑雲衝著敵軍的後面去了。

    「敵軍突破了!」

    一隊敵軍從左側突入了進來,反應遲鈍的刀斧手們被戰馬撞倒。

    包拯看到了這一幕,身後有人緊張的氣喘如牛,彷彿下一刻就會倒下。

    這就是生死之間帶給人的壓力。

    包拯在看著這一幕,敵軍若是突破了刀斧手,後續那些刀盾兵再也無法給予他們威脅。

    「包相,讓騎兵上吧!」

    有人顫聲建議著,有人回身看著原州城,恨不能插翅飛進去。

    包拯握住劍柄,只是盯著看。

    「放箭!」

    弓箭手放箭了,無差別覆蓋了那一個區域。

    敵騎大多被射翻,而宋軍因為身披重甲,所以只是倒了十餘人。

    蘇軾的嘴唇顫動著,他從未見過這等敵我不分的攻擊。他想喝罵,可卻不知為何張不開口……

    包拯的臉頰抖了一下,他看向了沈安。

    沈安剛關注了這邊,見突入的敵軍被殲滅,他又回身觀戰。

    而李諒祚也在觀戰。

    「衝進去了,衝進去了,哈哈哈哈!某就說宋人不堪一擊!」

    「突擊吧,陛下,全軍突擊吧。」

    「還等什麼?直接殺過去!」

    看到幾個地方都突破進去了,權貴們歡喜的不行。

    先前的不捨現在都變成了貪婪。

    絞殺這些宋軍之後,獲得的奴隸和物資將會讓他們滿載而歸。

    這就是一個強盜集團最大的目標。

    李諒祚心動了。

    弩陣依舊在發威,不斷在後續製造殺傷。

    怎麼辦?

    他低頭沉吟著,稍後抬頭,說道:「全軍出擊!」

    他本想再消耗一下這些人的兵馬,可機會難得啊!

    牛角號聲中,李諒祚拔出長刀前指,興奮的臉都紅了。

    「機會來了,出擊!」

    「出擊!」

    沈安看到了這一幕。

    「郎君,敵軍全部出擊了。」

    這才是決戰!

    「再等等!」

    弩箭不斷發射,敵軍損失慘重之餘,就寄希望在突破宋軍的防線上。

    這是一錘子買賣,若是一下不能突破,後續的弩陣齊射會讓李諒祚肝疼。

    沈安冷笑道:「機會來了。」

    「令弩陣加快發射!」

    後面的弩陣一直在不緊不慢的發射,就是為了迷惑敵軍,否則這一波攻擊早就被擊退了。

    黑壓壓的箭雨突然密集起來,衝到半路的李諒祚喊道:「有詐!宋軍有詐!」

    可衝勢已起,想退卻是不能了。

    弩箭發射的頻率驚人,一路上李諒祚心痛的看著自己的麾下紛紛落馬,心中把提議決戰的那人給恨之入骨。

    不過只要能擊敗宋軍,那麼這些損失都能忍受。

    就在他肉痛之時,宋軍陣中突然豎起了大旗。

    一個巨漢掌著大旗奮力搖動著。風吹動大旗獵獵作響,在包拯的耳中卻如同天籟。

    「包相,待詔請命……決戰!」

    包拯肅然的臉上多了振奮,他拔出長劍,喊道:「殺敵,為了大宋,諸君……殺敵!」

    身邊有將領喊道:「相公有令,為了大宋,殺敵!」

    牛角號呼嘯著,掌控大旗的巨漢雙臂肌肉猛地繃緊,身體後仰,緩緩傾斜了大旗。

    大旗前指,城頭有人看到了,就叫喊起來。

    「開城門!」

    城門洞開,折繼祖率先衝了出來。

    他拔出長刀大笑道:「種家子,吃老子的屁吧!哈哈哈哈!」

    「府州軍!殺敵!」

    騎兵轟然衝出城門。

    隨後的是種諤,他帶著騎兵跟在後面,奮力喊道:「今日某將衝陣,若是某退了一步,便不是種家子!西軍……殺敵!殺敵!」

    西軍的口號喊了多年,可一直敗績,今日機會難得,所有人都迸發出了巨大的熱情。

    他舉刀率先從側翼衝殺過去。

    那些聽聞當年大敗消息長大的西軍將士們熱淚盈眶,高喊著西軍殺敵的口號,緊緊跟在後面。

    西軍,當年被西夏人打成了狗,今日不報仇更待何時?

    沈安已經看到了這一幕,他微笑道:「該咱們了,騎兵出擊!」

    前方的西夏人已經傻眼了,他們沒想到宋軍竟然還有伏兵在城中。

    他們事先就盤算過陝西路和包拯所帶來的騎兵數量,認為大致都在這裡了,所以才敢決戰。

    可現在卻傻眼了。

    「是折繼祖和種諤!陛下,宋人狡猾,暗中伏兵!」

    李諒祚看到了,他後腰那裡的發熱變成了冰冷,臉上的紅暈一下就消散了。

    「好個狡猾的沈安,撤!」

    「陛下,可是全軍撤離?」

    李諒祚冷冷的道:「我們撤!」

    他出來襲擾大宋的一個目的就是消耗那些對手的人馬,所以見死不救在此刻就成了他的最佳選擇。

    撤離的號角傳來,半路上的西夏人毫不猶豫的開始撤離,而前面和宋軍絞殺在一起的卻再也撤不回來了。

    「出擊!」

    沈安帶著騎兵順著通道衝殺上去,那些西夏人正在準備擺脫糾纏撤離,就被這麼一下給打蒙了。

    「殺敵!咳咳咳!」

    沈安砍殺了對面的敵軍,聽到這個蒼老的喊聲之後,不禁被嚇壞了。

    就在他的後面,六十餘歲的包拯提著長劍在呼喊著。

    沒人敢讓他直面敵軍,所以沈安就派出了最精銳的軍士來保護他。

    「為了大宋,殺敵!殺敵!咳咳咳……」

    包拯在奮力的嘶喊著,他邊喊邊咳嗽,面色漲紅,卻不肯退後半步。

    沈安的眼睛紅了。

    這個大宋啊!
V123210 發表於 2019-9-1 14:52
第669章 沈安!沈安!

    蘇軾從未想過自己有上陣的機會,真的沒想過。

    上次他撞破李諒祚偷襲秦州只是個巧合,而殺掉那個綁架自己的敵軍是絕望之下的必然反擊。

    殺人之後他顯得很是淡定,只是當天晚上把黃膽水都吐了出來,連續好多天都沒胃口。

    可這次不同,他看到了同類。

    唐仁在府州軍中很是醒目,而且他竟然拎著一把長刀在砍人,這個完全突破了蘇軾的預想。

    「砍死你!砍死你!」

    唐仁的砍殺依舊是有些神經質,他躲在折繼祖的後面,只要敵人被折繼祖一刀劈開後,他就趁機上去偷襲,屢試不爽。

    「某砍死你!」

    前面的折繼祖一刀格擋,然後戰馬和對手交錯,他正準備回馬一刀結果對手時,就看到唐仁一臉興奮的偷襲。

    噗!

    沙場上偷襲很爽,但沒有人會去刻意偷襲。

    唐仁不同,他沒啥武力值,敢於跟著上陣就算是勇猛了。所以他壓根沒有羞恥感,專心致志的就干偷襲這個頗有前途的事業。

    他一刀撩過對手的胸口,可對手卻凶悍,竟然反手就要砍死他。

    折繼祖一刀梟首,然後策馬前衝。

    才衝殺了一陣子,他就發現唐仁的偷襲效率頗高。

    他一刀殺不死的敵軍,唐仁在後面專心致志的補刀,兩人配合的天衣無縫,放眼沙場,竟然有些最佳搭配的味道。

    「老子砍死你!砍死你!」

    唐仁殺紅了眼,神經質的在吼叫著。

    蘇軾不習慣吼叫,覺得會很羞恥。

    可當一個敵軍被放過來時,他還是驚呼出聲。

    「救命……」

    第一次經歷戰陣,他就怕了。

    幸而他在沈家時經歷過操練,所以並未愚蠢的轉身逃跑,而是顫抖著揮刀。

    咻!

    一支箭矢飛來,這個敵軍脖頸中箭,眼中的歡喜都變成了絕望。

    蘇軾哆嗦著一刀砍去,這一次他沒有砍歪,正中脖頸。可他的力氣不夠,外加不是熟練工,所以敵軍的脖頸只是給砍掉了一半。

    他抽刀,敵軍脖頸處的鮮血狂噴出來,沖了他一頭一臉。

    他茫然側臉,看著前方剛收了弓箭的竟然是嚴寶玉。

    這是安北特意安排的吧……

    他渾渾噩噩的跟著上去,當第二個敵軍被放過來時,卻是少了一條手臂,也失去了長刀。

    這樣沒有威脅的對手就是來送人頭啊!

    這裡不是西南,西夏人也未曾潰敗,雙方還在糾纏廝殺……不是痛打落水狗的時刻。

    那些文官從未殺過人,而且對西夏人的凶悍印象早已根深蒂固,大多被嚇壞了,此刻都在躲避。

    蘇軾的臉上全是人血,那股子血腥味特別沖。他張嘴嘔吐了一下,然後眼睛就紅了。

    此刻他沒有什麼詩情畫意,有的只是昏沉。

    「啊……」

    眾目睽睽之下,蘇軾就這麼策馬衝了過去,然後舉刀砍殺。

    「一刀!兩刀!三刀……」

    蘇軾連續三刀才把敵軍砍下馬,他再回頭時,那被鮮血染紅的臉上全是殺意。

    這是殺人之後狂化了!

    包拯全程旁觀了蘇軾殺人的這一幕,然後有些心癢難耐。

    人老了,對生命的感覺會變化。

    包拯認為人就是這麼一回事,別矯情,別嘚瑟,不過是一條人而已。既然活著,那就活的有意義一些。

    而殺敵自然是非常有意義的事兒,所以他準備好了。

    折繼祖和種諤率領的兩支生力軍的加入,很快就改變了戰局的態勢。

    「西夏人要逃了!」

    李諒祚帶著主力跑路了,剩下的殘兵也在陸陸續續的四散逃命,糾纏在一起的開始被合圍。

    包拯跟隨著大隊行動,全程領略了這一戰。

    但他依舊沒能殺敵!

    「追擊五里!」

    軍令一下,折繼祖率軍而去,種諤卻慢了一步,只能留下來解決剩下的敵人。

    敗了!

    被包圍的敵軍四處張望,可並無援軍。

    那些宋人的臉上全是興奮和殘忍,在敗給西夏人多次之後,今天終於得到了復仇的機會。

    外圍的弩手開始聚集,他們將會減少宋人的傷亡。

    「下馬跪地!」

    有人用西夏話在大聲的喊著。

    沒有人下馬。

    此刻他們依舊恪守著勇士的榮譽。

    「突圍!」

    殘存的將領發佈了最後的命令,西夏殘兵開始分散突圍。

    宋軍早就做好了準備,於是這場突圍就演變成了困獸猶鬥。

    到處都是落單被圍住的西夏人,絕望之下,他們不停的嚎叫著,宛如野狼。

    沈安在旁觀。這次大戰很短暫,但戰果應當不錯,他很愜意的在享受著勝利時刻。

    「包相!」

    他正在和黃春說著後續的事兒,就聽到一聲驚呼,等看去時,卻是包拯在歷險。

    不知何時包拯竟然出了保護圈,手持長劍和一個腹部負傷的殘兵對上了。

    殘兵的下半身全被自己的血染紅了,可卻看著很凶狠。

    他嚎叫著衝過來,大有你敢刺我一劍我就咬死你的意思。

    包拯哆嗦了一下,持劍劈砍而去。

    沈安只覺得渾身冰冷,喊道:「弄死他!放箭弄死他!」

    嚴寶玉不在,在場的箭手都張弓搭箭,可卻來不及了。

    「包相閃開!」

    關鍵時刻,被包拯下套今日一定要殺敵的蔣佩來了。

    那殘兵本想撲向包拯,可被蔣佩這麼一喝就分散了注意力。

    噗!

    包拯一劍就劈砍在殘兵的肩膀上,他又哆嗦了一下,用力的拉出了長劍。

    殘兵沒有慘叫,因為蔣佩的長劍也來了。

    「啊……」

    他大喊一聲,合身就撲了過去,

    蔣佩下意識的縮著脖子,伸出長劍。

    噗!

    殘兵一刀把他的官帽給砍沒了,隨後抱住了他,兩人一起倒在地上。

    蔣佩慌了,喊道:「殺了他!殺了他!」

    包拯在馬背上俯身,一劍插了下去,那殘兵的身體彈動幾下,就此了賬。

    鮮血從他的身上流淌下去,蔣佩覺得身上全是溫熱。

    他奮力掀開身上的殘兵,然後爬起來,踉踉蹌蹌的看著胸腹處的鮮血。再抬頭時,包拯就在前方,單手杵劍站著,那張老臉在顫抖。

    「老夫殺敵了?」

    被嚇得魂飛魄散的沈安飛騎而至,他從馬上飛躍下來,第一件事就是檢查包拯的身上。

    包拯推開他的手,「老夫無事,沒有受傷。」

    「嘔!」

    蔣佩蹲在地上嘔吐,包拯也不好過,他看著那些在乾嘔的文官,說道:「殺敵怕不怕?老夫也殺了,長劍砍進去的瞬間,老夫有些害怕,但能忍住。」

    第一次在沙場上砍人是會害怕。

    包拯很坦然的道:「但最後刺了一劍時,老夫已經不怕了,為何?因為你不殺他,他就會殺你!」

    包拯納劍歸鞘,沉聲道:「大宋和西夏,和遼人就是如此,咱們不去殺人,他們就要殺咱們,怎麼辦?是坐等被殺還是自己拔劍?」

    那些文官們都若有所思,蘇軾說道:「包相,漢唐時沒人敢惹咱們,現在是咱們不敢惹人。漢唐時誰敢惹咱們就殺,如今卻反過來了,這不對!這不是中原!」

    唐仁今日跟在折繼祖的身邊偷雞,殺敵不少,若是論功的話,估摸著能讓那些勇士目瞪口呆。

    此刻他覺得自己能站在汴梁皇城裡高喊一聲『某唐仁殺敵無數』,於是他就得意的道:「包相,西夏人也就那樣,首要不怕他們,這樣才好殺敵。」

    「說得對!」

    包拯看著這些文官,語氣鏗鏘的道:「老夫來之前還擔心打不過西夏人,安北一路就在安慰老夫,說西夏人也就是兩個眼睛一張嘴,兩隻耳朵一條腿……」

    「哈哈哈哈!」

    周圍的人都笑了起來,緊張情緒漸漸消散。

    包拯沒笑,他繼續說道:「老夫告訴安北,今日定然要殺敵,他大概是擔心老夫去送人頭,所以安排了好些精銳護著,不許老夫出那個圈子。可老夫還是覓得機會逃了出來,恰好還遇到了一個負傷的殘兵……」

    他說的很有趣,可大家都嚴肅了起來。

    先前的廝殺看似兩個老漢很笨拙,可卻讓人的眼中有些發熱。

    「老夫不知自己為何要殺敵,就是心中想,於是覓得機會,老夫就出來了。」

    前方,追殺的騎兵歸來,他們列陣,然後緩緩摧動馬匹。

    沈安不知道他們在做些什麼,但卻被吳康給推到了前方。

    「做什麼?」

    「……老夫以前在汴梁時以為殺敵是武人的本分,很輕鬆,很……不能殺敵就是無能,可今日老夫和蔣佩聯手方能殺了一個身負重創的殘兵,老夫這才知道自己錯了,大錯特錯。」

    文官們默然,今日他們也算是體驗了一把戰陣,那種慘烈讓人顫慄,那種無畏讓人熱淚盈眶。

    「那些刀斧手,就那麼笨重的站在那裡,他們不躲避,只是揮動刀斧,直至被撞倒,被踩死……」

    包拯提高了嗓門,「老夫殺敵了!等老夫回到汴梁之後,可以驕傲的說自己殺敵了!可今日之大勝,誰的功勞最多?」

    眾人看向前方不知所措的沈安。

    「是沈安!」

    包拯大聲的道:「出京之前,官家說沈安知兵,讓老夫在邊上看看,幫一幫,讓他歷練,今日如何?」

    眾人情不自禁的喊道:「名將!」

    文武官員齊齊面對沈安的背影,齊聲喊道:「名將!」

    沈安吸吸鼻子,他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個場面。

    包拯的聲音在繼續:「前漢有冠軍侯,年少驅逐匈奴,讓異族喪膽,大宋有誰?有誰?」

    眾人再次喊道:「沈安!沈安!」

    這是榮耀!

    這是戰後誇功!

    沈安覺得眼睛在發熱,他擔心會落淚,所以有些赧然的低下頭。

    然後,那些列陣歸來的騎兵們齊齊喊道:「沈安!沈安!」

    這一刻,晴空萬里!敵軍喪膽遠遁!

    這一刻,為了大宋!為了大宋的名將!

    無數將士在低頭,表達自己的敬意。

    嘉祐八年初夏,大宋六萬大軍雲集原州城,對陣西夏四萬鐵騎。

    大宋擊潰對手!

    這是大宋對西夏的第一次大勝!

    ……
V123210 發表於 2019-9-1 14:52
第670章 老毛病發作

    夏季的汴梁熱的讓人絕望。

    皇城之中也很熱。

    「外面有大樹啊!好歹能能遮陰乘涼,可宮中什麼都沒有,咱們每日要做事,就只能頂著太陽曬,這不臉都被曬黑了,晚上出來不張嘴就看不到……」

    「為啥?」

    「因為臉全是黑的,只有牙是白的。」

    「哈哈哈哈!」

    一群內侍宮女都笑了起來。

    這裡是慶寧宮的偏殿,吃了早飯的眾人無所事事,都聚在這裡閒聊。

    喬二站在中間,摸了一把臉,誇張的道:「大王見到某之後,都說某辛苦了,只是那一臉的嫌棄……哎!太黑了呀!大王后來還剩下了雞腿讓某吃。」

    眾人又哄笑了起來,有人說道:「喬二,你可是大王身邊的內侍,可不能因為黑臉嚇到大王,要不還是用些脂粉吧。」

    「哈哈哈哈!」

    眾人大笑,喬二也笑了起來,只是眼中有些不屑之色閃過。

    他偏頭看到了王崇年,就微微頷首,可卻帶著挑釁。

    王崇年走了出去,喬二跟隨。

    兩人一前一後的走在慶寧宮中,喬二緩緩說道:「大王的心情不好,你有何主意?」

    前方的王崇年沒有說話,稍後兩人去了前面。

    「頊……頊乃顓頊,顓頊乃黃帝之孫,五帝之一,爹爹用這個字給我,心中自然是有些期許在裡面,所以我要努力……這便是做人的道理。」

    趙仲鍼,不,現在他叫做趙頊,身份是淮陽郡王。

    坐在他對面的是一個少年,也是他的弟弟趙顥,剛被封為祁國公。

    趙顥放下手中的字帖,說道:「大哥,你現在就差宣佈是太子了,身邊的人就這麼點,而且我看著他們好像做事不大妥當,也該換換了吧?」

    趙頊點點頭,看了站在外面的喬二和王崇年一眼,說道:「西北戰事如何無人知曉,你等整日在宮中無所事事,為何不去關問?」

    喬二心中一驚,低頭道:「小的錯了。」

    王崇年只是低頭,聽趙頊說道:「以後我的身邊卻不留無用之人,你二人自己小心。」

    趙頊擺擺手,「去吧。」

    喬二和王崇年出了這裡,兩人都沒說話,只是各自看了對方一眼。

    此後的幾日,他們開始和玄武門的守衛搭話,但卻很注意分寸,不敢深入。

    喬二很會說話,漸漸的佔據了上風。

    而王崇年看著傻乎乎的,那些守衛更多的是在調笑、取笑他。

    「王崇年,你怎麼看著傻乎乎的,讓人見了就想欺負一把呢?」

    玄武門守門的軍士都在取笑著王崇年,在這個炎炎夏日裡,總算是多了個樂子。

    喬二就在邊上看著,笑的很淡。

    隨著趙頊被改名加封郡王,宮中的格局已經初現。

    下一代裡,目前只有趙頊被封郡王,他的兩個弟弟只是國公罷了。而且官家給他的字竟然是『頊』,可見期望之高。

    三皇五帝之一的顓頊,黃帝之孫!

    這位不出意外的話,鐵定就是下一任皇帝了。

    若說宮中是個冰窟窿,那麼趙頊的身邊現在就是個大火爐,引得大家都想靠過去。

    而喬二和王崇年就是最接近這個大火爐的人,暖和之極,但目前卻出現了危機。

    王崇年只是笑了笑,很傻很天真的那種笑。

    眾人正準備再取笑幾句,卻見外面來了一隊騎兵。

    「止步!」

    軍士們開始戒備,城頭上有人喊道:「床弩!」

    拉動床弩的弦不容易,聽著吱吱嘎嘎的聲音從上面傳來,讓人頭皮發麻。

    那一隊騎兵減緩了速度,有人昂首喊道:「大捷!我等奉命送來捷報!」

    「停下!停下!」

    城頭上床弩的聲音停下了,一個顫抖的聲音問道;「敢問是哪裡的大捷?」

    騎兵的目光掃過四周,那些小販和行人都圍了過來,他奮力喊道:「嘉祐八年六月,我軍在原州城外遭遇李諒祚親率的四萬鐵騎。包相臨陣,沈待詔前出指揮,我軍一戰破敵,殺敵八千餘……大捷啊!」

    轟!

    自從包拯率軍出征之後,汴梁城就處於不安之中,多年前的好水川之戰不斷被提及,大家都有些心慌。

    此刻的大宋才完成新老交替,若是大敗一場,不但新皇威信全無,而且西夏人會趁勢大舉入侵,遼人也會趁火打劫……

    到了那時,便是末世景象。

    所以大宋開戰謹慎,不只是官員沒信心,更多的是敗不得,一旦敗了,大家都知道大宋軍隊是只紙老虎,剩下的歲月就只能等候別人宰割。

    這裡就有個現成的例子:在趙佶時代,他們和金人弄了個海上之盟,大家約定一起去搞遼國,結果就上了。

    一開戰,金人看似最弱小,可卻勢如破竹。而看似最強大的大宋卻被遼人的殘兵敗將給打的滿地找牙……

    至此,所有人都看出了大宋的外強中乾,帝國斜陽不可避免的就來臨了。

    所以大家憂心忡忡。

    騎兵大聲報捷之後,發現周圍靜悄悄的,就看了看,卻發現大家都在發呆。

    某的聲音已經很大了呀!

    你們難道聽不見嗎?

    於是他張開嘴,蓄積了更大的力量……

    「大捷了!」

    「大捷了!」

    「包相擊敗了李諒祚,大宋擊敗了西夏人……哈哈哈哈!」

    「天吶!大宋竟然和西夏人在城外交戰,還戰而勝之……」

    「還殺了八千多西夏人,這可是空前絕後的大捷啊!」

    「哈哈哈哈!大宋大捷,大宋的大捷!」

    「大捷了!」

    沒等騎兵再次說話,瞬間周圍的氣氛就被引爆了。

    遠處的人見這邊的人都在蹦跳雀躍,就不禁傾聽。

    「大捷!大宋一戰擊敗李諒祚,斬首八千餘……」

    「大捷!包相領軍擊敗了李諒祚,大宋大捷!」

    那些人先是不敢相信,等看到那隊騎兵下馬準備進皇城,這才歡喜的叫喊起來。

    「大捷!大捷!」

    消息飛快的傳播了出去,整個汴梁城在沸騰。

    趙禎的逝去讓這個天下在悲傷,也在擔憂。他們擔憂趙曙能否接過大宋的重擔,能否繼續庇護這個大宋平安。

    現在這個疑慮被放開了!

    「大捷!西北大捷!」

    消息在四處奔走,那些孩子在歡呼,老人也在歡呼……

    「大宋有希望,不怕,不怕了!」

    「以後咱們就不怕了!」

    所有的擔心都被丟開,如同心頭被搬開了一塊大石頭,於是輕鬆和歡喜成為了汴梁的主旋律。

    王崇年在跑。

    喬二也在跑。

    先前他躲在城門裡乘涼,坐視王崇年在外面被曬,被那些軍士調侃。

    那時的他很是得意。

    可現在那些得意都變成了懊惱。

    得了消息之後,王崇年因為是在門洞外,所以跑在了前面,把喬二甩了十餘步。

    這十餘步如今看來就像是天塹,隔斷了喬二的夢想。

    兩人一前一後衝進了慶寧宮中。

    趙頊已經被驚動了,站在外面等候消息。

    王崇年喊道:「大王,西北殺敵八千餘,李諒祚大敗,大捷……」

    「大王……大捷……」

    喬二晚了就這麼一點,可這一點卻讓趙頊的讚許落在了王崇年的身上,他甚至過去拍拍王崇年的肩膀,說道:「你很好。」

    最近宮中都在關注西北,趙頊茶飯不思,不但擔心西北的戰局,更是擔心宮中的官家。

    所以此刻誰送來了好消息,就能被他牢牢地記住,好處太多了呀!

    王崇年回身,依舊是笑的很傻很天真,可這個笑容落在喬二眼中就是謔笑。

    你敗了!

    驕兵必敗!

    你們在取笑某的時候就敗了!

    「去柔儀殿!」

    趙頊連衣服都沒換就走了,喬二和王崇年趕緊跟上。

    兩人並肩而行,喬二嘴唇微動,「你站在城門外就是為了跑在前面來報信,可你曬了好幾天依舊沒有消息……你如何確定今日會來消息?」

    曬了幾天的太陽,王崇年看著黑乎乎的,他傻笑道:「某不知道何時會有消息,不過總得等,耐心的等,消息定然會來。」

    這就是踏實!

    我不知道何時能成功,但我永遠都在等候成功來臨,並為此不斷努力,不斷準備。

    喬二拍了自己的額頭一巴掌,說道:「你一直在等,夠陰的啊!」

    王崇年沒說話。

    在許多人的眼中,自己懶惰,那麼旁人也該懶惰。若是旁人因為努力而獲得了成功,他就會覺得這是背叛。

    你為啥和我不一樣呢?

    喬二就是這般想的。

    「住口!」

    他的嘀咕被前方的趙頊聽到了,就喝了一聲。

    喬二看著趙頊的眼神,不禁想哭!

    某怎麼就那麼倒霉呢?竟然被大王厭棄了。

    趙頊一路到了柔儀殿外面,對陳忠珩說道:「爹爹如何了?」

    陳忠珩搖頭,面色沉重。

    殿內的東閣西室裡,趙曙躺在床上,目光呆滯。

    他的呼吸時而無力,時而急促,身體會跟著輕微顫動。

    韓琦等人就在側面站著,御醫說道:「官家這是老毛病發作了,嗩吶聽了也無用,可見是發作狠了。」

    韓琦皺眉道:「這是為何?」

    發病得有個原因吧?

    御醫嘆道:「說是擔心西北那邊……憂心忡忡。可官家的毛病就不能擔憂,若是擔憂……那就是病。」

    焦慮症和抑鬱症患者不能擔憂,一旦擔憂某事,他們就會不由自主的把那件事往壞處想,然後心態漸漸崩潰。

    ……
V123210 發表於 2019-9-13 15:10
第673章 雞犬升天

    「西北那邊有包拯坐鎮,他穩重,應當無恙,官家這個擔憂有些沒道理啊!」

    韓琦真的是不解,他不知道焦慮症患者的心態,所以覺得這個官家的腦子怕是有些問題。

    「滾!」

    一個茶杯飛了過來,韓琦的身手不錯,竟然避開了。

    他是避開了,可站在他身後的富弼卻倒了大黴。

    呯!

    才被召回擔任樞密使沒多久的富弼中招了。

    酒杯落地,富弼嘴角也腫起了一塊。他捂著嘴角,不敢相信的看著坐起來的趙曙。

    曾公亮心中一鬆,衝著御醫說道:「趕緊給官家看看!」

    死道友不死貧道啊!

    他退後了一步,此刻趙曙拿起了枕頭,正準備進行第二次攻擊。

    帝王朝臣子扔東西,這哪朝哪代有過?

    韓琦正準備勸阻,就聽外面有人說道:「官家,好消息,大捷了,西北大捷了。」

    嗯?

    趙曙抓著枕頭愣住了。

    他的眉心在跳動,這是焦躁不安到了極點的表現。

    「什麼大捷?」

    陳忠珩進來說道:「官家,西北大捷,李諒祚大敗……」

    韓琦等人已經傻眼了。

    這是歡喜傻了,可趙曙卻怒道:「竟敢騙朕嗎?刁奴,滾!」

    枕頭飛了過去,陳忠珩沒敢躲,任由枕頭撞到自己的臉落下,然後才說道:「官家,是大王送來的捷報。」

    焦慮症患者會覺得任何好消息的背後都帶著虛偽,他焦慮的事件依舊憂患無窮。他們進一步會認為這個世界都在欺騙自己,都在壓制自己。

    所以趙曙怒了,直至聽到了是兒子來報信。

    「是大郎?」

    他的眉心神奇的停止了跳動,不過腦袋依舊感覺發燙,有頭箍在緊緊地勒著。

    「讓他來。」

    趙頊進來,還未行禮,趙曙就焦急的問道:「可是真的?」

    他在犯病時會覺得全世界都在欺騙自己,唯一能信的也就是妻兒。

    若是再進一步發病,他會覺得妻兒也不可信,這世上的人都在欺騙自己。

    趙頊看到他的模樣就暗嘆一聲,然後說道:「爹爹,包拯率軍於原州城外遭遇李諒祚四萬大軍,沈安力主決戰,於是大軍在城外列陣。西夏人多次衝擊,我軍巍然不動。神威弩不斷打擊敵軍,最後……原州城內的伏兵盡出,李諒祚大敗,斬首八千餘……」

    趙曙突然重重的倒了下去,御醫被嚇壞了,趕緊過去診脈,卻被他一腳踢開。

    他這是如釋重負的躺下了。

    「朕……去前面,朕要聽捷報。」

    宰輔們歡喜不勝,先前他們擔心趙曙會發狂,到時候說不得要請了皇太后來垂簾聽政。

    可垂簾聽政終究很麻煩,以後還政時不好交涉。如今好了,官家恢復正常,這個擔憂煙消雲散。

    趙曙漸漸恢復了精神,稍後就帶著宰輔們去了前面。

    報捷的軍士已經等候多時了,等大家各自就位,他遞上了捷報。

    趙曙仔細看著,稍後含笑道:「當時眾人都說不可和李諒祚決戰,可包拯卻同意了。原來在之前,沈安就和他商議伏兵於原州城中,只等西夏人來攻。稍後列陣交戰,我軍悍勇無畏,攔截了敵軍的衝陣……最後……」

    他再看了一眼捷報,顯得有些驚訝的道:「包拯殺敵一人……」

    噗!

    嘴角破裂,嘴裡全是血水的富弼沒繃住,一下就噴了。

    包拯竟然殺敵了?

    這莫不是在騙人吧?

    富弼說道:「官家,包拯六十餘歲了,如何能殺敵?」

    老包走路都是慢騰騰的,去殺敵?送人頭還差不多。

    趙曙也不信,於是就問報捷的軍士:「包拯如何殺的敵?」

    軍士說道:「當時兩軍膠著,包相本是被精銳護著,可他後來悄然從裡面出來,恰好遇到了敵軍……」

    臥槽!

    老包竟然這般主動和勇敢?

    趙曙眨了一下眼睛,覺得這個大宋好像鑽進來一些奇怪的東西。

    「朕記著以前可沒人會去殺敵,可如今前有曾卿,後有包卿……」

    曾公亮昂首,哪怕是再穩重,此刻他依舊有些得意。

    包拯,你再厲害,可在殺敵上也只能屈居老夫之後。

    「……戰後將士們為沈安誇功,齊聲高呼名將。」

    趙曙鬆了一口氣,笑道:「先前朕說讓沈安多出力,看來他確實是出力了。」

    韓琦有些沮喪。

    他當年一敗之後就刻骨銘心,這些年本已心灰意冷,可沈安幾次立下戰功卻讓他又看到了希望。

    他想復仇!

    為了當年之敗,他每晚都在看地圖,把當年之戰掰開了,揉碎了去琢磨,想到了自己指揮上的無數錯誤。

    所以他躊躇滿志,並做好了出戰的準備,可惜官家寧可讓不知兵的包拯去。

    他不懂什麼叫做知兵。

    文官統軍靠的是運氣和天意,他們啥都不懂,偏生覺得自己什麼都懂。

    於是乎他們牛皮哄哄的指手畫腳,贏了就得意的大笑,自詡名將;輸了就推卸責任,把自己摘出來,洗乾淨。

    軍中有一韓,西賊聞之心骨寒……

    當年的洗白包括了這些口號,彷彿他韓琦站在那裡,西夏人就被嚇尿了褲子。

    可實際上西夏人巴不得他繼續留在西北,這樣他們就能不斷的有收穫。

    趙曙很得意,他覺得自己培養出了一個名將。

    等群臣散去,趙曙回到住所,從木箱裡拿出了嗩吶。

    木箱子是好木料打造而成,嗩吶放在裡面自然帶了香氣。

    趙曙拿起嗩吶,雙手把著,然後悠然吹響。

    高滔滔早些聽聞有捷報就沒來,等得知官家回來之後,就急匆匆的來探病。

    嗩吶聲傳來,高滔滔止步,然後揮手止住了宮女們的靠近,自己卻側耳聽著。

    嗩吶聲中,郁氣漸漸消散,竟然吹出了些喜悅來。

    高滔滔眉間一鬆,說道:「好了好了,總算是好了。」

    後面的女官近前,笑道:「聖人,捷報一到,官家馬上就好了,可見官家是心憂國事,不是病呢!」

    「是啊!」

    趙曙發狂之後,宮中有一種說法,說他是腦子有問題,而且還是老趙家一脈相傳的毛病。

    趙禎就發過狂,而且是好幾次。

    這下算是給了一個有力的回擊。

    高滔滔含笑道:「那沈安倒是厲害,竟然能擊敗了李諒祚,如今都說他是名將,只是他卻沒有子嗣……」

    女官揣測了一下皇后的心思,說道:「聖人,那楊卓雪未曾生育……可沈待詔卻不能沒有後啊!」

    這年月雖然不是那等對女人苛刻的時代,但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的思想依舊深入人心。

    沒生兒子就是女人的罪名之一。

    高滔滔心動了,但卻遺憾的道:「沈安卻不好女色,此事不好辦,罷了,由得他。」

    若是能拉攏一下沈安,對以後的好處自然很多。

    別以為後宮女人和宮外沒勾結,從真宗的媳婦劉娥開始,大宋的每一任皇后都和外面的某些人有著某種聯繫,在關鍵時刻為彼此說話。

    比如說趙禎的心頭肉張貴妃。

    高滔滔的出身也不凡,高家祖上也曾經闊過。目前高滔滔上位,高家自然水漲船高。

    可外援不嫌多啊!

    高滔滔覺得沈安是個極好的人選,可惜他和兒子交好,自己反而不好出手。

    她覺得不好出手,可有人卻心慌了。

    「女婿成名將了?」

    李氏得了消息,頓時就喜翻了。

    可街坊的婦人道賀之後卻嘀咕道:「你家卓雪還沒生孩子呢?」

    臥槽!

    李氏瞬間就怒了。

    你這是在戳老娘的肺管子啊!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她目前最愁的就是這個。

    而楊繼年卻在享受。

    在御史台,他的清高性子頗為不受待見,於是就成了少數派,沒幾個朋友。平日裡大家除去公事之外幾乎就沒交往。

    可今日卻不同了。

    「楊御史,令婿立下大功,官家親口誇為名將,文武雙全吶!」

    「恭喜恭喜,令婿此次歸來,定然會加官進爵,楊御史,您就等著享福吧!」

    「你那女婿為人……為人不錯,性情還好,以後咱們親近親近啊!」

    楊繼年一直在沉默,聽到這話後依舊是有些不敢相信。

    說沈安的為人不錯他相信,可要說性情,那廝就是個賊大膽,什麼都敢做。

    這叫做性情好?

    但這些都是善意,在沈安越發的出色之後,有些人開始重新審視楊繼年,重新審視他的價值。

    等下衙回到家,楊繼年的形象很是搞笑,左手拎著涼菜,右手還有一小罈好酒。

    「女婿不錯。」

    喝的微醺後,楊繼年說道:「這般年少就被官家封為名將,可以堪比前漢的冠軍侯了。卓超……」

    邊上的楊卓超正在抓緊吃涼菜,嘴裡塞得滿滿的,聞言抬頭。

    楊繼年嘆道:「你要向你姐夫好生學學才是。」

    楊卓超苦著臉,覺得嘴裡的涼菜變苦了。

    他不喜歡那個姐夫,這種孩子氣的不喜歡有些彆扭,可他就是不喜歡。

    那人搶走了自己的姐姐,還笑的很假,所以楊卓超不喜歡他。

    可現在不行了,老爹發話讓他要向沈安學習,不是去太學吧?

    楊卓超想起那些同窗說太學學習的艱苦,就嚥下了涼菜,結果被噎著了。

    「哎呀!你急什麼呢?」

    楊卓超被噎得眼睛翻白,經驗豐富的李氏拍了他的後背一巴掌,然後怒道:「多大的孩子了,急什麼呢?」

    楊卓超苦著臉道;「娘,我不去太學!」

    楊繼年皺眉道:「輪不到你去!」

    李氏又拍了他一巴掌,說道:「你才多大?去不了。還有,你姐姐的事讓人煩心著呢,你少鬧騰。」

    「怎麼了?」

    楊繼年問道:「卓雪那邊有誰在欺負她?」

    李氏說道:「那沈家不知道哪來的什麼親戚,說是卓雪沒生孩子,要給沈安找個女人……」

    楊繼年皺眉道:「沈安哪來的親人?他們兄妹當年在雄州孤苦無依,最後沒辦法,只能艱苦跋涉到了汴梁,那時候親人在哪?明日你去看看,好歹別讓卓雪被欺負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9-9-13 15:11
第674章 顓頊的頊

    大軍凱旋,汴梁許久未曾看到過這等盛況了。

    在太宗之後,大宋吃敗仗的次數更多,即便勝利也是小規模的。

    可這次不同,李諒祚親率大軍出擊,大宋竟然和西夏人野戰,並戰而勝之。

    這是一次輝煌的勝利。

    「官家說要來一次盛大的獻俘,提振民心士氣,也算是為了……你懂的。」

    夜裡,城外的大軍營地很是安靜。

    陳忠珩苦笑道:「只是某被你拉著喝了酒,這下回不去了,明日不知道會被怎麼處罰。」

    沈安看著依舊是那個模樣,他看著黑夜中的汴梁城城牆,心中湧起了對家人的思念。

    「怕什麼?不是派人去報信,說你扭到腳了嗎?」

    陳忠珩活動了一下腳,想起趙曙對內侍的態度,不禁有些難過。

    這位新皇當年在宮中被內侍和宮女們歧視過,甚至是錯待過,所以到了現在,他一朝登基之後,對這些人自然沒什麼好臉色。

    「某能留下,是因為官家誰都不信,他不信宮中人,所以某這個老人留著幫助還多些。」

    「用誰不是用。」

    沈安知道些趙曙的心思,不過他不準備干涉。

    「新皇登基需要賀禮,再沒有比捷報更好的賀禮了。所以明日早上,汴梁城將會狂歡,民心士氣會得到提升,而這也是某出征的初衷。」

    沈安微笑道:「以前的大宋看似安穩,汴梁城中鮮花著錦,烈火烹油,可這只是表象。危機就蘊藏在地底下,只等著時機來到,就會迸發出來,淹沒了這個大宋。」

    「如今卻少了一些危機,比如說西夏人。」

    陳忠珩看來很放鬆:「你很厲害,真的,某一般不誇人,可你真的很厲害。府州、西南、雄州,你三戰三捷,給了異族三記耳光,而這次原州大捷,更是讓大宋上下振奮……你真的很厲害!」

    沈安看著夜空,說道:「還早著呢,李諒祚提前敗退更多的是為了借刀殺人,所以以後還有得打。」

    陳忠珩問道:「那你覺著大宋會勝嗎?」

    沈安認真的道:「當然,這也是我來此的目的。」

    「來此?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口誤。」

    沉默……

    「為了大宋的明天,明日需要給那些百姓一份榮耀……」

    ……

    黑暗依舊籠罩著汴梁城,守城的軍士已經在準備開城門了。

    這座龐大的城市在漸漸甦醒,哪怕是打著哈欠,都能感受到那些勃勃生機。

    蒼穹上的星宿漸漸暗淡,然後消失。

    天邊,一抹白色露了出來,就像是個調皮的女孩,躲躲藏藏的。

    「開城門……」

    先是打開巨大的門栓,然後眾人奮力拉動城門。

    作為京城,汴梁的城門大抵是最厚實的,以免臨戰時被敵軍撞破。

    可在以後,這座城市不需要撞城門,只需兵臨城下,那群君臣就被嚇尿了,然後帝王被送出去,無數金錢,無數女人被送出去……

    江山穩固在於刀槍,而不在於什麼狗屁的道德!

    吱呀……

    因為經常上油,所以城門打開的聲音不大。

    「啊……」

    一個都頭打著哈欠走了出來,然後張開的嘴巴就閉不上了。

    就在晨曦之中,城門之外,黑壓壓的站著一群人。

    一群無邊無沿的軍士!

    「啊……」

    打哈欠會啊的一聲,但這一聲在後半程卻變成了尖叫。

    晨曦中,那些軍士聞聲跑出來,然後呆滯了。

    城外,上萬人的陣列鴉雀無聲。

    晨曦漸漸升起……

    「今日獻俘,讓幾個孩子都去。」

    趙曙伸開雙手,任由幾個宮女給自己更衣。

    高滔滔的眼中多了些憧憬,趙曙看到了,就笑道:「你若是想去也成,只是換身衣裳罷了。」

    皇后可不能亂跑,有的場合去了就是犯忌諱。

    比如說告捷獻俘,你一個女人去幹什麼?

    難道你有野心?

    高滔滔搖頭笑道:「罷了,那些殺氣騰騰的地方不去也罷,只是大郎他們要看好些。」

    「他們不是孩子了。」

    趙曙穿好衣服,猶豫了一下,伸手道:「你來。」

    高滔滔心動了,卻搖頭道:「臣妾不去了。」

    趙曙看著她,笑了笑:「等回來給你說。」

    「好。」

    趙曙要了佩劍,然後一路出去,在半道遇到了趙頊。

    「見過爹爹。」

    在大宋,宮中沒有父皇這個稱呼,皇子皇女和民間一般的稱呼自己的父親為爹爹。

    趙曙看著長子,微笑道:「沈安回來了,稍後會告捷獻俘,一起去。」

    「是。」

    趙頊落後一些,走在了趙曙的右邊。

    「此戰大勝……我想到你當年跟著沈安一起玩耍……可學到了些嗎?」

    「學到了,不過不精。」

    「為何?」

    「因為沈安此人的學識廣博,看待事物的眼光與眾不同,要想學會他那些會很辛苦,必須要拋掉一些東西。」

    「拋掉什麼?」

    「比如說……那些說教,書裡的那些東西。」

    「這樣啊!倒是難了。」

    「不過難了好,不然人人都學會了,卻是個麻煩。」

    「爹爹,不麻煩,國家的安穩不在於一點。人人都學會了,朝中掌握的就更厲害,所以不必擔心這個。」

    「你倒是長進了……」

    父子倆在宣德門裡看到了重臣以及宗室們。

    「見過陛下,見過大王。」

    趙曙微微頷首,「諸卿,且一同上去。」

    「陛下請……」

    趙曙父子當先,隨後就是宗室,最後是宰輔。

    許久未曾露面的趙允弼貪婪的看著周圍的一切,邊上的趙允讓伸手捅了他一下,問道:「聽聞你溺死了自己的幕僚?」

    趙允弼聞言大怒,剛想習慣性的發飆,等看到趙允讓那張老臉時,所有的火氣都消散了。

    這是官家的生父,雖然對外他不提趙曙這個兒子,可誰敢說他們父子之間沒有親情?

    他若是得罪了趙允讓,回頭趙曙就能弄死他。

    「他是自盡,和老夫無關。」

    「嘖嘖嘖!」

    趙允讓看著他,嘴裡嘖嘖有聲:「你真不要臉。那幕僚據聞在你家都七八年了,你竟然能眼睜睜的看著他跳水……真是不要臉啊!」

    趙允弼怒道:「老夫……」

    後面的趙允良乾咳一聲,說道:「官家在前面,別吵。」

    趙允讓冷哼一聲,想到趙允良這句話算是在維護自己的兒子,這才忍住了。

    上了城樓後,天邊已經出現了紫色。

    有人過來稟告道:「陛下,城外準備就緒。」

    趙曙放眼看去,整條御街的兩側都站滿了人。

    這便是大宋。

    朕的大宋!

    他微微點頭,有人喊道:「陛下有令,進城!」

    有騎兵在城下高聲應了,旋即打馬衝了出去。

    而在城外,那些百姓正看著這些軍士嘖嘖稱奇。

    「都不動一下的?真是厲害。」

    「看著就像是木雕。」

    「嗯,一動不動。」

    巨大的陣列紋絲不動的站在那裡,若非是天亮了,能看清人,這些百姓壓根就不敢在邊上圍觀。

    沈安就在邊上,身邊是包拯。

    「這一路操練過來,你倒是費了不少精力,如今看來啊,值得!」

    經過一夜的好睡之後,包拯的精神看著好了些。

    在半路的時候,他不知道吃了什麼東西,結果上吐下瀉。沈安當時派出快馬,在四周的城鎮蒐羅了幾個名醫,大軍為此停留了兩天,這才治好。

    「該開始了。」

    沈安對自己的操練有信心,所以他期待的看著城門。

    一騎衝了出來,近前勒住戰馬,喊道:「陛下有令,進城!」

    沈安頷首,前方的將領喊道:「進城!」

    陣列開始動了。

    開始時腳步很慢,而且沒有什麼威勢。

    「看著不怎麼樣啊!」

    「一點精神都沒有。」

    「這不像是大捷的軍隊,真的不像。」

    「沒殺氣!」

    「嗯,就是沒殺氣。」

    陣列沉默前進。

    最後面的就是戰俘,他們被綁成了一長串,步履蹣跚的跟在後面。

    進了城之後,那些百姓見狀都失望了。

    「沒待詔那年弄的好看。」

    「對……」

    「起步……走!」

    「轟!」

    萬餘人用力踩下去,周圍的人恍然覺得這天地都跟著晃動了一下。

    「嘭!嘭!嘭!」

    沉默的陣列在用力砸下自己的腳,一聲聲,就像是雷霆迴蕩在汴梁城中。

    「娘!」

    巨大的聲勢之下,孩子被嚇到了。

    「這是咱們大宋的軍隊!別怕別怕!」

    那一張張經歷過殺戮的臉上全是沉穩,近乎於漠然。

    經此一役,這些騎兵算是進入了精銳的行列,假以時日,他們就是軍中的骨幹。

    那些百姓呆呆的看著這個陣列在前行,當看到後面的戰俘時,有人流淚道:「多少年了,多少年了,大宋又能看到獻俘。看著這個,某立時死了都甘心。」

    那些戰俘再無先前的驕橫,此刻垂頭喪氣的跟在後面。

    「這就是西夏人?看著不怎麼厲害嘛!」

    一個年輕人很是得意的評頭論足,邊上的老人說道:「你懂什麼?當年西賊可是讓韓琦都束手無策。」

    「這些西賊凶著呢!連遼人都打不過他們。」

    「啥?遼人打不過他們?」

    「可不是,當年遼人想滅了西賊,可都被打回來了。」

    「呀!那這次咱們竟然勝了?」

    「是啊!咱們竟然勝了。」

    「……」

    這些話不斷在傳遞著,這時的宣德樓上,趙曙聽著震撼人心的腳步聲,突然說道:「自上古以來,大軍凱旋,君王都要親臨撫慰,大郎可代為父去。」

    趙頊一怔,仔細看去,父親的眼中全是溫和和肯定。

    他微微頷首:「是。」

    宰輔們目光複雜的看著他下去,韓琦低聲道:「官家這是在栽培大王嗎?」

    歐陽修說道:「當年官家並未得到教導……」

    這是一種另類的宣洩。

    我當年被荒廢了,但我的兒子不會。

    這一刻,趙曙的眼中全是驕傲。

    這便是我的兒子!

    他的名字叫做趙頊。

    顓頊的頊!

    以後他將會成為顓頊般的帝王,流芳千古!

    ……
V123210 發表於 2019-9-13 15:11
第675章 來自於皇帝的致敬

    趙頊走到了城下,一隊騎兵早已在此等候。

    為首的指揮使頷首喝道:「臣請大王起行!」

    趙頊上馬,微微點頭道:「出發。」

    「大王起行!」

    趙頊輕輕策馬,率先出了城門。

    指揮使從後面看去,見他在馬背上腰身筆直,不禁心中暗讚。

    這個大王可不軟弱。

    趙頊策馬前行,兩邊的百姓見了不禁就歡呼起來。

    「大王出來了!」

    「這個大王看著年輕啊!」

    「可你看他腰桿筆直,比一般年輕人還精神。」

    「……」

    百姓總是喜歡揣度自己見不到的階層,而皇子就是他們熱衷議論的對象。

    腳步聲轟然而來,在見到趙頊後,有人喊道:「止步……」

    所有人用力踏步!

    轟!

    恍如雷霆之後的寧靜,御街上鴉雀無聲。

    趙頊策馬上前,目光轉動,說道:「大宋立國百年,百年間邊患不休。今有西賊釁邊,你等奉命出征,一戰蕩寇,讓大宋戰旗揚威西北,功莫大焉……」

    以往大宋將士出征冷冷清清的,歸來不管勝敗,依舊是冷冷清清的。

    可今日竟然來了大宋的繼承人,這規格一下就上去了。

    將士們的心氣一下就提起來了。

    趙頊的目光在邊上梭巡著,最後在一家酒肆的門外看到了沈安。

    這廝竟然把出風頭的機會讓給了別人,自己在那裡拎著一隻烤羊腿啃。

    「在西北就想這一口啊!」

    沈安撕下一條肉,幾口弄進嘴裡,滿足的不行。

    蘇軾拎著一隻炸鵪鶉吃的歡快。他蹲在邊上,腳邊就是一碗酒。吃一口肉,喝一口酒,好生暢快。

    黃春糾結的道:「郎君,西北的羊肉好吃啊!嫩!」

    沈安斜睨了他一眼,說道:「那邊的羊肉是嫩,可做羊肉的廚子從茅廁出來不洗手,打噴嚏都衝著烤羊打,怎麼吃?」

    蘇軾放下碗,嘆道:「關鍵是他放了好些鹽……鹹的某晚上喝了一肚子的水,躺床上動一下,肚皮就晃動一下,就和水囊似的。」

    黃春招手叫來掌櫃,「來一罈子酒。」

    趙頊在那邊順著過去,一路安撫著將士們。這些將士何曾被這般親切的對待過,那臉色漲紅的就和大紅布一般,恨不能轉身再度殺向西北,直接把西夏給滅了。

    他最後再次回到前方,問道:「若大宋有邊患,你等可敢再度出擊嗎?」

    「敢!」

    無數目光看向了趙頊。

    趙頊微微昂首,「如此,我將拭目以待!」

    轟!

    氣氛瞬間被點燃了。

    大宋武人的地位之低,從開國後到現在,一直處於歷史最低位,哪怕以後的大明軍隊都無法相媲美。

    在這樣的環境下,武人就是下層人,那些官吏視他們為奴隸,社會各階層的人視他們為賊配軍……

    我們是爛泥,扶不上牆的爛泥。

    於是他們隨波逐流,不再關心什麼大宋,不再關心什麼操練……

    可今日大宋皇儲的殷切希望讓他們激動了。

    我們不是爛泥!

    所有人微微抬起下巴,那眼神灼熱,帶著驕傲和感動。

    我們被皇子承認了!

    趙頊微微頷首,策馬回去。

    「起步……走!」

    轟!

    腳步一下就震動了街道。

    這是從未有過的震動。

    正在啃鵪鶉的蘇軾看著腳邊裝滿酒水的碗在震動,酒水被蕩起漣漪,他不禁說道:「這是地龍翻身了!」

    嘭!嘭!嘭!

    腳步聲延伸,前方的百姓不禁往後退去。

    「閃開!」

    一家商舖屋頂的瓦片突然往下滑落,幸而下面的人及時避開。

    瓦片落地粉碎,百姓駭然看著這支軍隊,不知道該用什麼詞語來形容這種震撼。

    腳步聲繼續震動大地,向著宣德門而去。

    「這般震撼人心的腳步,只有沈安才能操練出來,他此次立下了不小的功勞……」

    韓琦回身問道:「沈安呢?」

    有人在城頭用望遠鏡觀察著走來的陣列,聞言說道:「先前好像是在邊上吃烤羊腿,和蘇軾在一起,吃的狼吞虎嚥的。」

    「他竟然不參與嗎?」

    韓琦越發的不理解沈安了。

    歐陽修唏噓道:「讀書人都盼望著東華門外唱名,以為一生的榮耀時刻,可沈安卻避而不來,果真是不看重名利。」

    趙曙回身問道:「此戰我大宋可有優勢嗎?」

    包拯已經上來了,他說道:「陛下,此戰大宋並無優勢。」

    他組織了一下語言說道:「西夏騎兵厲害,此次首要是神威弩得力,不斷壓制住了他們,其次就是將士用命……不,是拚命。」

    「拚命?」

    沒有上過戰陣的人無法理解,也無法想像那種場面,所以趙曙有些不解。

    包拯說道:「臣看到那些將士……敵軍的戰馬衝來,他們就這麼迎上去,用刀斧劈砍,然後被戰馬撞飛,陛下,空中都是血啊!臣看著……那些年輕人就這麼去了。」

    趙曙只是想了一下,不禁就動容了:「可有人後退嗎?」

    包拯搖頭道:「沒有,軍令之下,無人後退。甚至有敵騎突進來時,我軍的弓箭不分敵我的覆蓋……」

    漫天的箭矢在飛舞,中箭倒下的不只是敵人,還有自己人。

    趙曙點頭道:「是悍勇之士。」

    包拯說道:「為了大宋……陛下,那些將士們呼喊著這句話,奮勇衝殺……他們不是賊配軍。」

    「萬歲!」

    這時外面傳來喊聲,趙曙轉身回去,見陣列已經走到了前方。

    「萬歲!」

    趙曙的目光中漸漸多了些別的意味,他淡淡的道:「為了大宋嗎?」

    於是城下的陣列和那些百姓都看到了一個破例的皇帝。

    趙曙拔出長劍,斜指天空。

    這是一個從未有過的舉動!

    邊上的臣子們紛紛色變,為這個姿態感到了震驚。

    百姓們茫然,可將士們卻奮力喊道:「萬歲!陛下萬歲!」

    你若給我們尊重,那麼我們就敢把命豁出去,為你,為了這個大宋去戰鬥,直至最後一刻!

    沈安也在激動,他沒想到趙曙竟然做出了這個舉動。

    所以他站在側面喊道:「拔刀,向陛下致敬!」

    嗆啷!

    他率先拔刀,黑色的長刀斜指天空。

    嗆啷!

    一萬把長刀出鞘,刀鋒冰寒,斜指天空。

    「為了大宋!」

    「為了大宋!」

    無數呼喊聲震盪著汴梁城。

    「萬歲……」

    轟!

    一萬隻腳用力踩踏下去。

    「陛下,獻俘開始了。」

    陣列中間裂開一條道,那些戰俘緩緩而來。

    「陛下,西夏人悍勇,這些人是被打怕了。我軍將士用命,以命換命的比比皆是,西夏人之悍勇亦不能及。」

    包拯在懷唸著西北的歲月,而韓琦卻在羨慕著。

    趙曙說道:「西賊竟然也會懼怕我大宋勇士嗎?」

    韓琦說道:「當然會,那些賊子仗著戰馬多,所以才敢得意。」

    趙曙目光深邃的看著下面,「戰馬,大宋終究要有戰馬。」

    此刻他想起了漢武帝!

    為了擊敗匈奴人,大漢在養馬上付出了巨大的代價。

    那些戰俘走到了城下,有人喊道:「跪下!」

    無人反抗,戰俘們跪在那裡。

    「陛下,您需要給出處置的法子。」

    趙曙點點頭,說道:「從這裡到西北的道路多有毀壞,修路吧。」

    「陛下有旨意……此等人送去西北修路!」

    毫無疑問,這是對西夏的羞辱。

    想想,當西夏的使者策馬奔馳在平坦的道路上時,卻看到這些戰俘在修路,那會是什麼心情?

    此時氣氛達到了最高潮。

    「砸!」

    兩側的百姓開始砸東西,各種雜物飛了過來,那些戰俘再也不見悍勇,紛紛抱頭躲避。

    「站好!」

    軍士們抽打著他們,故意放緩了速度,讓他們承受更多的羞辱。

    「每年他們都會來西北劫掠,多少人被他們殺了,多少女子被他們禍害搶走了……這些畜生,砸!」

    砸過來的東西什麼都有,沈安甚至看到了一張凳子飛了過來,把一個戰俘砸的頭破血流。

    戰俘漸漸遠去,陣列轉身,然後回程。

    百姓們在看著這支隊伍。

    「他們擊敗了西夏人,他們不是賊配軍。」

    「嗯,可是好些人都說他們是賊配軍,只有那些沒出息的才會做武人。」

    「胡說,若是沒有他們,此次李諒祚就會奪了西北,想想,那多可怕。」

    「他們都是好漢子,不是賊配軍!」

    「看看那人,臉上的是刀疤吧,看著那麼深……這不是好漢子是什麼?」

    「好漢子!」

    有人歡呼起來,引發了一陣效仿。

    「值了!」

    沈安和蘇軾站在後面,他心滿意足的道:「此次獻俘,某是想讓百姓見識一番大宋的榮耀,可這些榮耀從何而來?就是靠著這些將士們廝殺而來。他們在重新認識大宋武人,這是個良好的開端,子瞻,某的心情好極了!」

    蘇軾說道:「今日官家拔劍更像是致敬,天下武人將會備受鼓舞,此後再立下大功,誰還敢稱他們為賊配軍?」

    「沈待詔,陛下召見!」

    沈安回身看著城頭,微微點頭。

    若說先前是將士們的榮耀時刻,那麼接下來就將是他沈安的榮耀時刻。

    他邁步而去,腳下穩健。

    這個大宋由我而變。

    它會一直改變。

    會越變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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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