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北宋大丈夫 作者:迪巴拉爵士 (連載中)

 
V123210 2018-11-12 22:11:4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44 298819
V123210 發表於 2019-9-13 15:11
第676章 歸信伯沈安

    沈安許久未曾進宮了,走在宮中,他有些新奇的感覺。

    那些殿宇高大,看著或是肅穆,或是金碧輝煌,或是清雅……

    華夏的建築藝術大抵在宮中體現的最為徹底,各種高超的技藝會第一時間在這裡展示。

    沈安一路看著,突然覺得自己的心態好像不錯啊!

    他仔細想了想,還真是這樣。

    以往的他,對這些熟悉的建築壓根沒有多看一眼的慾望,只是看死物般的看一眼。

    可現在卻不同,他感到了新奇。

    新奇就是人最大的樂趣,此刻沈安才體悟到了這一點。

    他就像是第一次進宮,好奇的看著眼前的一切,直至進入殿內。

    「李諒祚如何?」

    趙曙第一句話就問了這個,可見當了皇帝之後,看待事物的角度就不同了。

    沈安說道:「李諒祚狡黠,我軍伏兵盡出之後,他帶著麾下掉頭就跑,臣敢打賭,那些被我軍包圍的西夏人,大部分都是他對頭的人馬。」

    「借刀殺人?」

    趙曙微微點頭,說道:「這個法子不能說蠢,但卻沒有擔當,此人堪稱是狼,但永遠都成不了虎。」

    李諒祚的本性在那一戰中展露無疑,就和野狼般的狡黠凶狠,但卻少了王者風範。

    趙曙雖然沒有在現場,但僅憑著包拯和沈安的講述,他就判斷出了李諒祚的秉性,堪稱是目光如炬。

    「陛下英明。」

    趙曙繼續問道:「西夏人的實力如何?」

    包拯雖然說過了,但他是文官,趙曙需要認知西夏這個對手,就需要從各個角度去瞭解。

    「很凶悍!」

    沈安回想了一下,說道:「他們悍不畏死,而且意志堅強,非一般對手可比。」

    趙曙點頭,讚許的道:「悍不畏死也好,意志堅強也罷,此次大勝西夏,李諒祚遭此一擊,他會如何?」

    「他會和遼人眉來眼去。」

    說這話的是沈安,韓琦皺眉道:「你是說西夏人會去向遼人示好?」

    「對。」沈安在來的路上就琢磨過這些事情,「此次大敗,李諒祚擔心大宋會趁勢進攻,所以他肯定會緩和與遼人的關係,三者再度均衡。」

    這就是目前三國的狀態,沒有誰願意輕易破除這個平衡。

    「遼人難道不是希望西夏人完蛋嗎?」

    曾公亮覺得沈安的分析不對:「若是西夏被大宋滅了,遼人正好和大宋開戰,不必擔心西夏人在後面搞鬼。」

    趙曙說道:「可耶律洪基現在怕是沒這個心思了。」

    「還請陛下示下。」

    「讓張八年來。」

    稍後張八年來了,趙曙說道:「把耶律洪基的事說說。」

    張八年冷冰冰的看了沈安一眼,說道:「耶律重元那邊不斷有些異動,不過耶律洪基好像沒動靜。」

    「這是要謀反啊!」

    曾公亮的幸災樂禍誰都聽得出來,韓琦也笑道:「耶律洪基怕是在冷眼看著吧?臣覺著他是想要名正言順。」

    趙曙點頭道:「耶律重元當年被封為皇太弟,按理該是遼國太子,可耶律宗真哪裡會把皇位交給他,最終還是給了自己的兒子耶律洪基。耶律重元的手上有不少兵馬,為了哄住他,耶律洪基上台後就封了個什麼皇太叔……可如今耶律洪基的兒子都能騎射了,這個皇太叔能做什麼?」

    韓琦得意的道:「這個皇太叔就是哄人的,耶律重元愚笨了大半輩子,如今也該醒悟了。」

    趙曙看著沈安說道:「你上次在雄州設下的圈套起作用了。」

    上次沈安在雄州設套引了遼人的密諜來刺殺,然後假裝傳話,說這一切都是耶律重元在通風報信,讓自己早有準備。

    「從那之後,耶律洪基一直在削弱這位皇太叔的兵權,如今動手的時機出現了。」

    沈安想著遼國如今的局勢,不禁讚道:「若是能在遼國找個地方看著,喝著酒,看著熱鬧……」

    「促狹!」

    趙曙笑了笑,說道:「此次大捷,你功莫大焉,朕思來想去,唯有爵祿酬功……如此,可為歸信縣開國伯,食邑七百戶。」

    「多謝陛下。」

    沈安謝恩,心中暗喜。

    哥是歸信伯了?

    宰輔們有些豔羨的看著他,歐陽修說道:「陛下,臣如沈安這般大時還在家鄉讀書,都還沒進國子監,可沈安就已是歸信伯了,這人比人……讓臣唏噓不已,覺著自己無用之極。」

    老歐陽的豔羨很是直接,而韓琦的羨慕就多了不少遺憾。

    此次大勝西夏和他沒關係,大家提起他依舊會哦的一聲,然後說,就是那個好水川大敗的韓相公啊?

    稍後就是賜宴,席間眾人都來灌酒,沈安婉拒道:「諸位相公不是候就是公,何苦拿下官玩笑。」

    曾公亮笑道:「咱們的封爵都是官位到了給的,只是附庸而已。可你的不同,以後出去說自己是歸信伯,旁人若是敢輕視,你只需說一聲是因功封伯,那些人就要傻眼了。」

    原來是這樣啊!

    沈安心中大樂,於是來者不拒,很快就被灌得直翻白眼。

    「他才將歸來,還未回家去看看,諸卿便放過他吧。」

    最後還是趙曙出面才攔下了後續的酒水,讓沈安得以站著出去。

    一路到了榆林巷,幾個孩子在巷口玩耍,見他回來就喊道:「待詔回家了!待詔回家了!」

    沈安楞了一下,笑道:「這是什麼意思?通風報信?」

    他笑著下馬走進去,只聽巷子裡各家傳來開門的聲音,隨即街坊們都出來了。

    「恭喜待詔封伯!恭喜待詔凱旋!」

    「恭喜待詔!」

    「待詔,你家果果打人啦!」

    「見過待詔!」

    街坊們都喜滋滋的拱手道喜,只有一個半大孩子在委屈的告狀,大抵是被果果率人給收拾了。

    看著眼前的這一幕,沈安想起了當年他們兄妹剛到這裡的境遇。那時的他們租住在如今住所的隔壁,沈安每日挑著擔子,一頭是鍋貼攤子,一頭是妹妹,就這麼往返來回。

    那時的街坊們可不是這樣的。

    「多謝各位街坊。」

    沈安拱手,一路笑著進去。

    「待詔可是不得了啊!年紀輕輕的竟然就能領軍殺敵了。」

    「官家說待詔是名將呢!」

    「他這又是文官又是名將的,大宋還沒這等人吧?」

    「這叫做文武雙全,全大宋就待詔一人。」

    「果然是沈卞之子呢!」

    「沈卞……」

    這個久違的名字今日再度被人提及,隨後讓無數父親為之羨慕。

    「他雖然去的早,可好歹教了個好兒子,以後附帶著也能青史留名。」

    沈安走到家門口,莊老實帶著下人們迎接。

    「恭賀郎君凱旋!」

    「好。」

    沈安進家,大門關閉。

    「恭賀官人。」

    「恭賀哥哥!」

    妻子和妹妹這時才出來,沈安笑道:「自家就不必如此了,不過……果果你怎麼胖了?」

    沈安憂鬱的發現妹妹的臉蛋圓潤了不少。

    果果的目光轉動,卻是盯著跟進來的陳洛。

    陳洛的手上拎著許多東西,見果果看過來,就笑道:「有好些給小娘子的。」

    「哥哥……」

    果果已經迫不及待了。

    沈安無奈的點頭,果果就歡呼著跑過去,然後開始看自己的禮物。

    楊卓雪看著好像更白嫩了些,只是眉間有些鬱鬱之色。

    「為夫去了許久,家中辛苦你了。」

    這個妻子雖然不時有些不著調,但大多時間裡很靠譜。關鍵是她和果果相處的極好,讓沈安出門能安心。

    這並非是把楊卓雪當做了保姆,只是家人之間的互相依靠。

    「官人辛苦,妾身在家和果果安生度日,沒怎麼辛苦。」

    沈安隨後就去洗澡,等出來後,家宴已經擺好了。

    菜餚很豐富,幾乎都是沈安愛吃的。

    果果明顯的有些心不在焉,顯然是在惦記著那些禮物。

    這個妹妹不怎麼依靠哥哥了啊!

    這個發現讓沈安有些心酸,大抵就是父親見到子女長大後的失落感。

    「官人,那些西夏人凶嗎?」

    「凶!」

    沈安隨口說道。

    楊卓雪的腦海裡出現了一個場景:無數西夏騎兵在狂呼亂叫著衝來,沈安一人站在陣列前,拔出長刀……

    砍啊砍!沈安一直不停的砍殺……直至敵軍如見鬼魅般的慘叫著逃走。

    果果抬頭道:「可是哥哥更凶!」

    沈安眉開眼笑的道:「對,哥哥更凶。」

    「官人很厲害!」

    楊卓雪說道:「街坊們都說連韓相都打不過西夏人,可官人卻擊敗了他們,可見官人就是大宋第一名將呢!第一名將……官人,以後會被供著吧?」

    「大概吧,不過最好不要。」

    沈安覺得自己被供著很不好,那種感覺就像是魂魄殘留人間,每日看著別人過日子,自己卻只能吸些香火。

    沒有羊腿吃的日子怎麼過啊!

    剛吃完飯,外面就有人求見。

    「郎君,說是堂伯家的嬸子……」

    沈安的神色不變,淡淡的問道:「怎麼回事?」

    楊卓雪起身道:「前日就來過了,說是堂伯家的,說妾身……無子。」

    瞬間沈安的臉上就多了冷漠。

    果果見了就嚷道:「哥哥,咱們家沒親戚!沒親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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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7章 不認親戚

    沈安去了前面。

    正廳被大大的開著,莊老實和陳大娘在裡面陪客。

    一般有客人來,男客最高是莊老實陪著,女客最高是陳大娘陪著,而此刻他們都在。

    「……只是這幾年……哎!當初那個刁奴……罷了,我和你們說這個沒用,等安哥來了再說。」

    說話的是一個婦人。

    婦人身著淺色衣裳,抬頭微笑間,顯得雍容大氣。

    莊老實站在邊上,笑的很是尷尬:「郎君才剛回家,先前在用飯……」

    哪有吃飯時間來求見的?懂不懂禮貌?

    婦人微微一笑,眼角有幾縷細紋,「中午也用飯?」

    大宋的規矩是中午不吃飯,早晚各一頓完事。

    莊老實笑道:「是啊!郎君說規矩規矩,自己過得舒坦了才是好規矩。至於那等桎梏人的規矩,可守可不守。」

    婦人保養良好的臉上浮起了一絲陰霾,正好沈安進來,她凝視著,然後緩緩起身道:「你是安哥吧?果然像,就和你爹一個模子出來的……」

    沈安看了她一眼,拱手道:「還未請教……」

    有帖子,但沈安還是明知故問。

    婦人訝然道:「你堂伯沈靡……我是你嬸子,姓梁。」

    沈安哦了一聲,坐在了邊上,目光淡淡的,語氣也淡淡的:「當初我兄妹初到汴梁時,並未有親戚……敢問您是?」

    這話很冷漠,配合著沈安那張更冷漠的臉,一股子生人勿近的氣氛就出來了。

    梁氏愕然,然後爽朗的笑了起來:「哈哈哈哈!」

    沈安莫名其妙的想到了梁紅玉,那位巾幗不讓鬚眉,想必笑聲會很爽朗吧。

    沈安一直沒接茬,梁氏的笑聲難以為續,就有些虎頭蛇尾的結束了。

    她的眼中依舊沒有什麼羞惱之色,「安哥,當初你來時,家中的下人不認識,事後刁奴還隱瞞了此事,直至上個月才發作起來。你伯父從益州回京聽聞了此事,怒不可遏,差點把那刁奴送去了開封府……」

    這一串說辭很是平穩,把沈安兄妹當初進京尋親被拒之門外的事兒說的有理有條,而且還處置了當事人,算是為他們出了氣。

    她在微笑,沈安也在微笑,然後問道:「為何沒送?」

    梁氏的微笑凝固在臉上。

    這只是說辭,讓雙方下台的說辭。可你竟然追問,這是不要臉面了嗎?

    一般人遇到這等事大多是含糊過去,可沈安卻不同,直接追問為何沒送。

    當然不能送!

    因為那是主人的意思,一旦真送去了,那下人就會把事情爆出來。沈靡一直在益州為官,可以用不知情來解釋,但當時在汴梁的梁氏就要難堪了。

    梁氏的神色僵硬,然後又緩和了下來,說道:「這裡面是有些誤會,不過你伯父一直在掛唸著你們兄妹……」

    「我們兄妹很好!」

    梁氏面色如常的道:「是嗎?」

    沈安起身走到大門那裡,說道:「不差錢,不差權,還有什麼不好?」

    他站在門內,漸漸魁梧的身體遮住了大半光線,看著竟有些穩重之意。

    這是一家之主!

    他已經有資格自稱雄州沈氏了,而這一切都是他自己打拚來的。

    這一刻,後悔就像是毒藥,在腐蝕著梁氏的心。

    當初她若是接納了沈安兄妹,現在沈家的一切她家都能借用……

    那麼多錢財,那麼多人脈……暗香的香露,富可敵國;包拯對沈安如父親般的關切;還有當今官家,和沈安也是在潛邸時就相熟……

    最可怕的就是未來的太子趙頊,那人和沈安竟然是兄弟般的情義。

    這樣的沈家是何等的金光四射啊!

    這些本來是她家的助力,可兩家如今卻變成了路人,這是何等的臥槽啊!

    梁氏有些失魂落魄的回到了家中,剛從益州回來,等待重新分配官職的沈靡正在喝茶。

    他泡茶的水準不錯,那白沫在茶水的表面形成了玄奧的圖案,看著賞心悅目。

    「官人……」

    「嗯!」

    沈靡抬頭,目光冷淡的道:「安北沒有理睬你?」

    他的臉比較寬,膚色微黑,一雙眼睛漠然看著梁氏,威嚴自生。

    「是。」

    梁氏不復先前的雍容,坐下後苦笑道:「當初咱們家不差兩口人吃飯,可沈卞才將失蹤,外界說什麼的都有,甚至有人說他投了遼人。妾身想著您在益州為官,不能被牽累了,所以才……」

    「所以才自作主張,所以才冷漠以對?」

    沈靡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後眯眼說道:「安哥兄妹當時孤苦無依,老夫當時遠在益州,不知這些變化,否則怎會坐視他們兄妹從雄州跋涉到汴梁來?那一路你可知有多危險嗎?」

    梁氏低頭。

    沈靡冷冷的道:「那一路民風不好,拐賣孩子屢禁不絕。安哥那時才多大?還得帶著一個不懂事的妹妹,堪稱是歷經風險……可當他滿懷希望來到汴梁時,你卻把他們兄妹拒之門外……」

    梁氏抬頭:「官人,妾身……」

    「住口!」

    沈靡的面色鐵青,一巴掌把茶杯拂落在地上,霍然起身道:「益州本是偏僻之地,老夫的仕途還能更差嗎?你自作主張,險些讓沈卞那一支斷了香火,若非看在夫妻多年的情分上,老夫……」

    他站在那裡,目光冰冷。

    梁氏緩緩跪下,眼中不知道是悔恨還是什麼。

    沈靡大步出去,一個僕婦進來扶起了梁氏,說道:「娘子莫要生氣,那個沈安……算是武人吧?好些讀書人都說他是武人,武人沒出息呢!」

    梁氏嘆道:「可官家說他是名將。」

    僕婦笑了:「娘子,名將名將,當年的狄青不也是名將?當年的官家還不是倚重他?可後來呢?」

    梁氏緩緩坐下,順手撿起了茶杯,看著上面畫的鳥兒,喃喃的道:「當年我是怕被連累了,官人在益州為官本就不易,加之大郎以後還得讀書,若是能出仕,總不能帶著個沈卞親戚的名頭吧?所以……這幾年我也時常聽到沈安的消息,做夢都不安寧,我……卻是悔了。」

    僕婦聞言就勸道:「那沈安是晚輩,您親自去說他難道還敢拿喬?」

    梁氏苦笑道:「當初說不認識他兄妹,僕役回報,說沈安當即就摀住了果果的耳朵,擋在她的身前,可見是個疼愛妹妹的哥哥。如今他發達了,揚眉吐氣了,怎會輕易原諒我……」

    僕婦聽到這個就說道:「娘子,先前聽說遼人恭賀大宋勝了西夏呢!還說包拯和沈安都是名將。連遼人都佩服他,可見是揚眉吐氣了。」

    梁氏抬頭,目光茫然:「遼人……遼人才厲害,大宋最怕的就是遼人……」

    ……

    壩上草原綠草如茵,小河如同玉帶般的,劃著弧形,彎彎繞繞的在草原中流淌。一群羊在水邊啃食著牧草,不時咩咩做聲。

    就在對面,密密麻麻的帳篷密佈在草原上,一隊隊的騎兵在緩緩遊走。

    再更遠的地方,一座行宮矗立著,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這麼說……李諒祚敗了?」

    手握著一本書的耶律洪基很是溫文爾雅,可下面站著的幾個官員和將領大氣都不敢出。

    「是。」

    「怎麼敗的?」

    「李諒祚統軍四萬,宋人那邊是包拯領軍,沈安為輔,領軍六萬餘,不過騎兵只有一萬,雙方在原州城外決戰。宋軍弩箭兇猛,不過李諒祚堅持衝陣,關鍵時刻,原州城城門大開,宋人竟然伏兵在內,數千騎兵出擊,一下就擊潰了李諒祚。」

    一個武將貪婪的道:「陛下,西夏虛弱了,咱們是不是……」

    耶律洪基淡淡的道:「李諒祚是在借刀殺人。見勢不對,就順勢逃竄。誰以為西夏弱了,那誰就會倒霉。」

    「包拯可知兵嗎?」

    這個是他比較關切的問題。

    「不知道,不過據說此戰是沈安在前方。」

    「那包拯就是掌總的!」

    耶律洪基微笑道:「南人竟然出了個名將,不錯,以後若是有機會,朕希望能親自斬殺了他。」

    「陛下,宋人不敢北窺,除非大遼鐵騎南下,否則您這願望怕是沒法實現了。」

    「是啊!宋人也只敢和西夏人糾纏,哪裡敢和大遼廝殺!」

    眾人一陣唏噓,只覺得無敵是多麼的寂寞啊!

    這時一個內侍進來,左右看看。

    「臣等告退。」

    等人走了之後,耶律洪基問道:「那父子倆在做什麼?」

    內侍說道:「陛下,在密議,還有幾個逆賊也在。」

    耶律洪基淡淡的道:「他從皇太弟到皇太叔,天下兵馬大元帥……他的兒子涅魯古如今是南院樞密使,竟然還不夠嗎?」

    他只是抬眸,那沒有感情的眸色就讓內侍顫抖了一下,然後躬身道:「陛下,逆賊總是貪婪的。」

    「是了,貪婪,這便是他的罪。」

    耶律洪基淡淡的道:「如此……稍後朕這裡的防禦就鬆懈些吧。」

    內侍點頭:「是,陛下放心,明著松,暗裡只會更緊。」

    耶律洪基重新拿起書,說道:「浚兒那邊要看好,若是出事,你等罪不可赦,帶累家人。」

    「是。」

    冷汗從內侍的額頭上冒了出來,他知道耶律浚目前就是皇帝的心頭肉,也是未來的太子。若是耶律浚出了事,誰都跑不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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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8章 遼國內亂

    「這個皇太叔是假的!假的!」

    「是,為父知道。」

    「那還等什麼?耶律洪基就在行宮裡,而且周圍防備鬆懈,這便是最好的時機,錯過了……」

    涅魯古滿臉興奮的道:「耶律浚那個小崽子都學會騎射了,耶律洪基讚他和祖宗一樣的出色,這是什麼意思?這是要讓您的皇太叔成為泡影……爹爹,難道您還能等到自己成為皇太祖的時候嗎?」

    耶律重元沮喪的坐在對面,摸摸斑白的頭髮,說道:「皇太祖……不能了。」

    他從皇太弟做到皇太叔,真的已經做夠了。

    涅魯古說道:「那就動手吧!不然就是死無葬身之地!」

    耶律重元仰天長嘆,落淚道:「他們父子都在騙某,一直在騙……為何,為何不肯說實話呢?當年某也不是一定要做皇太弟的,是他主動給的……如今……奈何!奈何!」

    嘆息聲中,涅魯古對邊上的武將點點頭,說道:「去,讓人去稟告,就說爹爹病了。」

    他的眼中多了殺機,「爹爹,等他來探病時,咱們……嗯!」

    「不!」

    耶律重元說道:「還記得那個耶律俊嗎?」

    涅魯古皺眉道:「那個密諜頭子?」

    「是。」

    耶律重元說道:「耶律俊當年刺殺了不少人,他死在析津府之後,為父就披甲防備耶律洪基。從那時起,耶律洪基應當就有了戒備,所以去說了沒用,只會讓他警惕……」

    涅魯古一聽就沮喪的道:「那怎麼辦?」

    「他會出來!」

    耶律重元說道:「下午他會出來,到時候咱們在宮外等候。某是皇太叔,他定然要停下來打招呼,到時候……」

    他舉起手,臉上浮現了猙獰,然後用力揮手……

    ……

    遊獵是耶律洪基最大的愛好,來到灤河行宮之後,他已經連續打獵好幾天了。

    今日也不例外。

    「出發出發!」

    現場亂糟糟的,一群群騎兵衝出行宮,然後喊道:「陛下出來了。」

    這個時候出獵,弄不好晚上就得在外面宿營,所以大車也跟著出發。

    耶律洪基帶著兒子耶律浚出現了。

    「見過陛下。」

    耶律重元有免拜皇帝的待遇,連帶涅魯古都是如此。

    「是皇叔啊!」

    耶律洪基勒住戰馬,喝道:「你擋住了朕的路,避開!」

    他喝住的是自己的兒子耶律浚,可這話聽在耶律重元父子的耳中卻別有味道。

    朕的兒子未來要登基,你這個皇太叔聽聽就好,敢當真就是擋住了他的路,就是作死。

    耶律重元抬頭,正好耶律浚策馬從前方繞過去。

    午後的太陽曬得人發燙,天空蔚藍,彷彿觸手可及。

    可那是天空……

    耶律洪基在看著自己的兒子,當耶律浚繞過了他的馬頭時,他明顯的送了一口氣。

    而這一口氣讓耶律重元感到毛骨悚然……

    他目光轉左,左邊是一百餘騎,竟然披甲。

    而在右邊,一隊騎兵正策馬緩緩接近。他們的速度很慢,彷彿是擔心驚動了什麼。

    身後呢?

    耶律重元回頭,由於用力過猛,他聽到了自己脖頸處發出的聲音。

    脖頸那裡有些痠痛,但他卻顧不得了。

    就在身後百步開外,一隊騎兵正在逼近。

    他帶來的三百餘騎兵已經被隱隱包圍……

    這是一個圈套!

    耶律重元看到了那個領軍的將領,這個以往被他視為心腹的將領,此刻正在外圍,目光冰冷的盯著他們父子倆。

    這是內奸!

    此事從一開始就在耶律洪基的掌控之中。

    「啊……」

    耶律重元突然仰天長嘯,嘯聲中帶著絕望。

    涅魯古還未看出什麼危機來,可依舊被這個嘯聲給驚住了,隨即退後。

    他看到了耶律洪基眼中的冷意,就邊退邊喊道:「動手!殺了這個昏君!」

    他身後的五個死士拔出短刃衝了過去。

    涅魯古滿懷希望的看著,但看到的卻是冷漠和譏諷。

    十餘騎衝了過來,把耶律洪基父子倆擋在了後面。

    「殺昏君!」

    五個死士分散開撲了過去,然後被攔截。

    刀光只是閃動了一瞬……

    只是一瞬,五名死士就全部倒下,出手的這十餘騎的實力可想而知。

    這是耶律洪基身邊最精銳的力量,可今日卻出動了。

    耶律重元站在原地看著這一幕,等最後一名死士倒下後,他問道:「既然如此,為何給某皇太叔的名頭?既然如此,為何讓某父子二人活到現在?別說你想讓某父子繼續活下去!」

    耶律洪基冷冷的道:「朕是帝王,帝王豈能失信?」

    耶律重元恍然大悟,「是了,某當年救了大哥,他答應讓某繼位,但你們父子就這麼拖著,名頭卻肯給。可這些只是為了你們的名聲罷了。好!好!某知道了……死得不冤,可涅魯古呢?」

    他想為自己的兒子求一條生路,卻在耶律洪基的眼中看到了殺機。

    「涅魯古!」

    「爹爹。」

    涅魯古渾身顫抖,若非是被耶律重元一把扶著,估摸著就跪了。

    「咱們父子都活不了了。」

    耶律重元說完,就笑了起來:「怎麼死?」

    耶律洪基說道:「隨便你。」

    「好。」

    耶律重元說道:「某要毒酒。」

    耶律洪基點點頭,有人送來了一壺酒。

    耶律重元仰頭喝了一半,讚道:「這是宋人的美酒,火辣辣的,好像是新近出的吧?還是那個沈安弄出來的,好酒!」

    他目光轉向自己的兒子,柔聲道:「涅魯古,喝了它,少些痛苦。」

    「不!」

    涅魯古絕望的後退,被人別著雙手押了過來。

    「喝吧,你的酒量不好,喝下去就醉了,醉死了……」

    耶律重元一手捏住自己兒子的下巴,一手灌酒。

    稍後涅魯古就癱軟在地上,奮力的乾嘔著,可卻什麼都吐不出來。

    耶律重元把他扶起來,柔聲道:「別怕,來生爹爹定然讓你做太子……」

    「爹爹……」

    毒酒漸漸發作,涅魯古慘叫了起來。

    情緒越激動,毒酒就發作的越快。

    當涅魯古死在自己的懷中時,耶律重元看到耶律洪基明顯的鬆了一口氣,就說道:「忘了告訴你,剛才某的心腹聽到嘯聲,此刻已經快馬回去了,希望你能鎮壓那些謀反……」

    耶律洪基面色大變,喝道:「你在雄州和宋人勾結,讓刺殺沈安之事功敗垂成。你這等逆賊,不死何為?」

    耶律重元愕然,然後苦笑道:「某……某說自己沒做過,想來你是不信的,那麼……某就做了。」

    耶律洪基的面色發青,說道:「去,追殺那人,還有,馬上回去,趕緊回去!」

    耶律重元笑道:「某這個天下兵馬大元帥雖然是虛的,可好歹也認識了些將領。今日,某會讓你焦頭爛額……哈哈哈哈!」

    耶律洪基怒道:「殺了他!」

    一個騎兵飛馳而來,長刀揮斬,在耶律重元的小腹上開了一道口子,臟腑流淌出來。

    這樣的人死定了!

    耶律洪基帶著人馬匆匆離去,現場只留下了幾具屍骸,和一時未死的耶律重元。

    一個牧人打馬過來,他貪婪的剝了涅魯古的衣裳,遠處的兩名騎兵見了也不管,因為這樣的場景才是耶律洪基所喜聞樂見的。

    那牧人剝了涅魯古的衣裳,又去了耶律重元那裡。

    「呀!衣裳都破了。」

    他有些遺憾的剝耶律重元的靴子。

    耶律重元正在彌留階段,對這些沒什麼介意。

    「耶律俊用毒針刺殺權貴的消息是我皇城司的人散播過來的。」

    耶律重元身體一震,勉強抬起頭來,「你……」

    牧人衝著他一笑,牙齒很白:「雄州時,那密諜死裡逃生,還聽到沈待詔說你給大宋通風報信的消息,也是假的……」

    噗!

    一口鮮血就這麼噴了出來。

    耶律重元喘息著,喃喃的道:「那個騙子……那個騙子……」

    牧人起身,低聲道:「忘了告訴你,沈待詔說你和耶律洪基一定會死一個,所以就兩次挖坑,最終埋的卻是你。」

    牧人走向自己的馬,罵道:「都是窮鬼,連錢都不帶!」

    那兩個過來的騎兵不禁笑了,「這是皇太叔,他出門哪會帶錢!」

    牧人搖搖頭,上馬遠去。

    兩個騎兵下馬過來檢查,走到耶律重元的身前時,就見他眼中有哀求之色。

    一人俯身下去問道:「你想說什麼?」

    耶律重元的喘息很微弱,他奮力說道:「沈安……騙子……沈安……騙子……」

    騎兵迷惑的道:「沈安……那個喜歡築京觀的宋人?他騙了你什麼?」

    耶律重元猛地提起最後一口氣,說道:「大遼,是大遼……」

    騎兵搖搖頭,「騙了大遼?你瘋了!」

    耶律重元苦笑著,在這一刻他只想告訴耶律洪基,那個叫做沈安的小子很狡猾,你要小心,別被他騙了。

    他張開嘴,氣息微弱的說道:「兄弟……鬩於牆,外御……外御……」

    他的學問還行,可這個騎兵卻是大老粗,聽了啥意思都不知道。

    「兄弟兄弟……先帝都去了好久,你的兄弟不在了。」

    耶律重元不甘的緩緩閉上眼睛,臨去之前,他想到了那首詞。

    ——想當年,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

    某,敗了!

    隨後的幾天,遼國內部發生了幾起叛亂,耶律洪基派出大軍四處鎮壓,再也沒有了遊獵的興致。

    烽火硝煙中,皇城司的密諜們熱淚盈眶……

    「終於看到了這一日,死也甘心了!」

    他們無數次想給遼人重創,可在付出了沉重的代價後卻無果。這次遼人卻自己出了亂子,代價慘重。

    而這所有的一切,都出自於沈安的兩次謀劃……

    待詔更適合執掌皇城司啊!

    這一刻,這個念頭在皇城司密諜們的腦海裡驅之不散。

    ……
V123210 發表於 2019-9-13 15:12
第679章 募捐

    今年進入夏季的汴梁熱的讓人惆悵,連最勤快的夥計都不肯出來吆喝,可見太陽的威力之大。

    臨街的一家酒肆二樓的窗戶被推開,蘇軾的腦袋探了出來,喊道:「遵道……」

    對面的酒肆二樓窗戶被人從裡面推開,折克行衝著他搖頭道:「不來!」

    蘇軾糾結的道:「安北划拳太厲害……來,幫某贏他,回頭專門為你寫首詞。」

    呯!

    對面的窗戶被關上了,顯然折克行並不買賬。

    「給某寫一首,今日便放你一馬!」

    沈安得意洋洋的想著蘇軾為自己作一首詞,要是傳之後世……

    某某某贈沈安北……

    那哥的名字就千古不朽了。

    作為後世人,沈安知道要想青史留名就幾條道:立大功,立不朽之言論,被人讚頌……

    立大功他差不多做到了,至少以後會以名將之稱名垂青史。

    立不朽之言論,他的幾首詩詞應當還行,可卻不能和蘇軾相比。

    若是蘇軾專門寫一首詞來讚頌自己,那逼格……

    蘇軾怒而關了窗戶,說道:「遵道和同袍在對面飲酒,怎麼不過來?」

    沈安喝了杯中酒,說道:「文武殊途。」

    蘇軾嘆道:「此次在原州,某倒是見識了將士們的武勇和無畏,可時事如此,奈何。」

    大環境如此,少數人無法扭轉輕視武人的趨勢。

    沈安給自己的酒杯斟滿酒,說道:「某這裡倒是有個主意……」

    蘇軾眼睛一亮,「快說快說!」

    上次在原州時是嚴寶玉救了他一次,後續他殺敵時,邊上依舊有人張弓搭箭在保護,這些都是沈安的安排。

    他和沈安自然不會客氣,可那些將士們的境遇卻讓他有些不滿。

    沈安說道:「此次征戰陣亡了不少兄弟,撫卹是有的,可卻少了些。對於某些人家來說……比如說獨子的人家不少,怎麼辦?家中失去了頂樑柱,孤兒寡母怎麼辦?」

    蘇軾嘆道:「會貧困,女子會改嫁,可帶著孩子就算是改嫁日子也難熬,除非有錢傍身……」

    大宋女人的嫁妝是屬於自己的,可丈夫的產業卻有些麻煩,按照規矩應當由兒女繼承,但寡婦有管理權,等孩子長大後再移交。往往孩子長大後,這種局面就不能扳回來,於是出現許多由祖母、母親掌家的情況。

    「夫死從子,說的就是家產,以及處置這些事的權利。」

    沈安以前一直以為夫死從子是丈夫死後女人要聽兒子的,來到大宋才知道自己錯了。

    所謂夫死從子,那是因為兒子有產業和大事的處分權,出面的也是他們。

    沈安突然覺得自己很沒文化,但卻沒有絲毫心虛的道:「某問過了,獨子戰死的有一百六四人,這一百六十四個家庭將會面臨上有老下有小,中間的頂樑柱卻不見了的情況。」

    「那麼多?」

    蘇軾問道:「獨子為何要行武事?」

    「窮的,軍中的日子穩靠。」

    大宋軍隊每年消耗掉歲入的大半,可更像是一個養老院。

    沈安緩緩的道:「某想到了一個主意……募捐!」

    蘇軾一聽就不滿意了:「那還不如找幾個豪商尋些錢財管用,而且那犯忌諱啊!」

    「不必擔心犯忌諱,某會去解決。」

    沈安斜睨著他道:「要讓汴梁百姓感受到武人的艱難,他們拿命在保家衛國,可依舊有人在叫他們賊配軍,這可公平嗎?不公平……那就捐錢吧,讓那一百多戶人家遠離貧困。」

    「幹不幹?」

    蘇軾想了想,拿起酒壺咕嚕嚕的灌酒。

    呯!

    酒壺重重的頓在案几上,蘇軾喊道:「某幹了!」

    沈安起身道:「正好你這幾日無事,等某從宮中出來就開始。」

    隨後他就進了宮中,求見趙曙。

    「他不是在家裡說什麼消暑嗎?怎地願意進宮了?」

    從獻俘之後,沈安就躲在家裡避暑,據說每日琢磨美食,把家裡的妻子和妹妹吃的眉開眼笑的。

    陳忠珩說道:「官家,估摸著是靜極思動了吧?」

    趙曙放下奏疏,冷冷的看著他,「你和沈安有些交情,可靜極思動卻不是好詞,這是翻臉了?」

    「臣不敢!」

    陳忠珩一個哆嗦,一臉認真的道:「臣是為您做事,和外面不該有交情。」

    「出去!」

    趙曙重新拿起奏疏,陳忠珩躬身出去。

    到了外面,有內侍過來低聲道:「都知,官家心情如何?」

    「沒見某出來了嗎?」

    外面那麼熱,哪有裡面舒坦。

    趙曙待的地方都有冰,涼絲絲的,讓人只想待在裡面不出來。

    那內侍縮縮脖子,猶豫了一下,還是進去了。

    「滾!」

    稍後裡面傳來了趙曙的呵斥,陳忠珩挑挑眉,沒有絲毫意外。

    官家對宮中人沒有絲毫好感,這事兒算是積怨,沒啥好說的。

    「老陳……」

    沈安來了,遠遠的就熱情的打了個招呼。

    陳忠珩趕緊壓手,示意他小聲些。

    某才將說和沈安沒交情,可這廝竟然就親熱的喊老陳,這不是把某給賣了嗎?

    「讓他進來!」

    趙曙的聲音中聽著多了些不滿,陳忠珩衝著過來的沈安擠眉弄眼了一下,沉聲道:「官家讓你進去!」

    這怎麼有些鴻門宴的感覺呢?

    沈安看看左右,覺得不像是埋伏著刀斧手的樣子,就干咳一聲進去。

    進去之後行禮,趙曙沒抬頭,問道:「可是有事?」

    這位皇帝比趙禎要刻薄一些,不好打交道。

    「官家,臣這幾日在家中逍遙度日,愧對俸祿,愧對爵祿,臣想及此就難以入睡,這不幾日下來就消瘦了許多……」

    「說正事,不然就滾!」

    趙曙看來今日的情緒不大好,多半老毛病在爆發的邊緣。

    這樣的皇帝惹不得啊!

    沈安尷尬的道:「臣問了樞密院,那邊整理過了,說是此戰戰死的將士中,獨子的有一百餘人,臣想著這一百多戶人家怕是日子難熬了……」

    趙曙看完了手中的奏疏,抬起頭來問道:「你想出錢?」

    「臣不敢!」

    沈安嚇了一跳,趕緊說了自己的想法:「臣在想啊,官家您這邊是不是……說句話,然後臣就讓人出頭,去募捐些錢,到時候送給這一百多戶人家。」

    趙曙的面色稍霽,說道:「要朕說什麼?」

    「您只需要說一句……那些將士忠勇就是了。」

    沈安知道這事兒犯忌諱,所以就給出了方案。

    「到時候蘇軾那邊就上街擺攤,吆喝著,就說您這邊想著那些忠勇的將士戰歿了,家中孤苦無依,心中……那個啥……難受,主辱臣死啊!蘇軾作為臣子,自然要為您分憂……」

    他微微抬頭:「您看……」

    趙曙盯著他,見他神色坦然,就點頭道:「去吧。」

    沈安走了,趙曙也沒心思理事,就出去透氣。

    不遠處,沈安的腳步看著有些雀躍,他見了不禁笑道「少年得意,哪日跌一跤便知道學乖了。」

    陳忠珩堆笑道:「這些都在您的手中握著呢,沈安哪敢放肆。」

    趙曙負手而立,身上的涼氣漸漸散去,「他當年就弄過這些事,目的不過是為了讓武人的名聲好些,至少不至於被人叫做賊配軍。朕知道他的心思,所以就讓他去折騰。折騰,折騰了好啊!」

    陳忠珩不敢再說話,稍後等趙曙進去後,有內侍問道:「都知,怎麼折騰還好呢?」

    這內侍是陳忠珩的親近人,以後說不定養老還得靠他,所以陳忠珩就說了這裡面的含義:「沈安折騰多了,仇家就多。」

    內侍恍然大悟:「仇家多了,這人就靠得住,官家才敢放手去用他。」

    「聰明!」

    陳忠珩拍拍他的肩膀,覺得屁股有些不舒服。

    「都知,先前沈安進宮時帶了幾罐子辣醬,說是下飯最好……」

    尼瑪!

    陳忠珩瞬間覺得痔瘡那裡又開始發作了,他嚥了一下口水,說道:「門口都驗過了吧?收起來,放某的櫃子裡,不許旁人動,晚上某就要吃。」

    ……

    第二天清早,州橋夜市那裡多了個攤子。

    蘇軾一身便服,正在聲嘶力竭的喊話。

    「……官家聽了心疼,整晚整晚的睡不好啊!聽聞都落淚了……」

    「可怎麼辦?此事沒有先例,若是破例,朝中還得要商議許久……他們商議久了無事,可那一百多戶人家,那些婦孺在嚎哭,那些老人身處絕望之中……怎麼辦?」

    蘇軾激動的道:「他們在原州戰死,為的是保護大宋,為的是保護這個天下。今日咱們在汴梁能安享太平,靠的就是他們!可如今他們去了,留下了孤兒寡母和老人,咱們難道能坐視這些人受苦?」

    「不能!」

    人群中,陳洛大喊一聲,然後又退了出去。

    「不能!」

    原州之戰讓汴梁人為之驕傲,那一場獻俘更是記憶猶新,所以聽聞此事後,心軟的都在喊著不能,有人甚至問道:「那怎麼辦?可能給錢嗎?」

    「能啊!」

    蘇軾指著地上的一個大木盆說道:「有錢出錢,大家的錢……看看後面這位,他就是三司的官員,專門記賬的,你等捐獻的錢都會記上,無人敢貪了。」

    百姓們看著有些意動了,有人在摸著錢袋。

    「不是有撫卹嗎?怎地還來募捐?」

    「給錢也是官家或是三司,你是誰?」

    一群路過的讀書人也在圍觀,但卻有些不滿,從後面擠了上來。

    蘇軾一聽就不干了,昂首道:「某蘇軾!」

    要干架嗎?某可是在沙場上殺過敵的。

    「蘇軾?那不是制科三等的大才嗎?」

    蘇軾微微點頭,把得意隱藏了起來,只是左腿在輕微的抖動著。

    「蘇判官這是要行武事?」

    這話頂的蘇軾夠嗆。
V123210 發表於 2019-9-13 15:12
第680章 嚇跑了

    文官行武事,這話裡帶著譏諷的味道,大抵是說蘇軾自甘墮落,和那些賊配軍廝混在一起。

    那些百姓本是準備捐錢,見這些人氣勢洶洶的,就縮了回去。

    「此事別沾惹。」

    「為啥?」

    「文人都看不起武人,說他們是賊配軍,蘇軾為他們張目,這便是什麼……和他們對著干呢!」

    「那蘇軾不就是文官嗎?」

    「沒錯,文官為武人張目,這就是背叛!」

    州橋邊上,蘇軾目視這群人,「為何不能?某此次在原州看到了鮮血,那些忠勇之士在流血,為何不能為他們說話?」

    一個衣著考究的男子微笑道:「我等讀書為官,為大宋效命,這便是本分。武人禦敵也是本分,各行其是,各不相干,這些自然有朝中來安排,為何要大張旗鼓?這是想為他們張目吧?」

    另一人冷笑道:「此人和沈安就是一夥的!」

    「沈安行武事,此次還立了功……」

    「那又如何?」

    「武人粗鄙,如何能為他們說話?」

    在大宋,打壓武人就是潛規則,不打壓的才是怪事。

    蘇軾怒道:「粗鄙?你等可去原州看過?可看過那些戰歿的將士?那些人也是家中的頂樑柱,可他們卻在為了大宋揮刀,在浴血奮戰,可這樣的勇士你等竟然敢說他們粗鄙?」

    一個男子近前一步,冷笑道:「某就說了!如何?」

    蘇軾只覺得一股子戾氣衝了上來,然後眼睛漸漸就紅了。

    男子繼續說道:「某秉承本心做事,走到哪都不怕,而你為武人張目,為那些賊配軍說話,意欲何為?可是想要拉攏人心嗎?若是如此……哎喲!」

    呯!

    蘇軾一拳就把這人打了個熊貓眼,隨後揮動王八拳一頓亂打。

    他的這些招數在懂行的人看來就是花拳繡腿,不,連花拳繡腿都稱不上。可這些文人哪裡打過架,所以蘇軾看著威猛無比,竟然把對手打的節節敗退。

    男子的同伴見狀就喊道:「打人了啊!打人了!」

    連喊幾聲後,這些人的臉上就多了興奮。

    「蘇軾先動的手,大家上啊!」

    他們的興奮來自於對圍毆的期待,從未打過架的他們覺得自己一定能贏。

    至於蘇軾的文名……這個確實是牛筆,制科三等整個大宋就兩人,他蘇軾獨佔一個。

    可你牛筆關我逑事,大家同是文人,憑什麼你能這麼牛筆?

    同行相忌,文無第一……

    一時間各種情緒迸發,讓這些文人眼中發光,鼻息咻咻,恨不能把蘇軾捶個半死。

    蘇軾一見也愣住了,但眾目睽睽之下,逃跑是不可能逃跑的。

    他停住了攻擊,緩緩挽起袖子,說道:「今日蘇某就讓你等看看何為熱血……」

    哥可是在原州殺過人的,來吧!

    那些男子獰笑著逼近,有人喊道:「打!」

    他率先衝了過來,一拳就把蘇軾打了個踉蹌,蘇軾穩住身體就撲了過去。

    呯!

    直拳中了!

    男子的下巴遭遇重擊,身體搖搖晃晃的,眼神有些呆滯……

    沈安曾經說過,天下拳腳,唯快不破!

    而要想最快,就該走直線,因為兩者之間直線距離最近!

    這個牽扯到了雜學,好像有些複雜啊!

    蘇軾想起了這些,心中自信滿滿,可再抬頭時,那些人竟然在看著自己的身後。

    什麼意思?

    蘇軾回身,就看到了沈安。

    沈安笑眯眯的走了過來,問道:「剛才是誰說武人是賊配軍的?」

    那幾個文人目光閃爍,無人搭話。

    沈安繼續問道:「是誰說要圍毆蘇軾的?」

    那幾個文人不禁退後一步。

    沈安笑眯眯的走了過去,每上前一步,那些人就退後一步。

    一人逼近,一群人在後退。

    就像是相反的兩塊磁石。

    州橋兩邊來了不少人,有人擋住了文人們的退路,喊道:「待詔,可要小人弄他們嗎?」

    「打一頓,再丟到河裡去!」

    幾個文人左右看看,眼中多了惶然之色。

    其中一人鼓起勇氣說道:「武人粗鄙,這是公論。你沈安一人就想推翻這個公論,這是在找死……」

    人在害怕時的反應很多,有的人會怕的縮頭,有的人喜歡死中求活,在危機中尋找機會。

    這位就是如此,在同伴裝鵪鶉的時候,他勇敢的站了出來。眾目睽睽之下,他相信自己的勇敢將會成為自己的功績,傳遍汴梁……

    呯!

    當他被沈安一拳撂倒後,兀自喃喃的道:「你打人了,你打人了……」

    「你打人了!」

    幾個文人躲在後面不敢過來,但卻在叫囂。

    「巡檢司的人何在?打死人了!這裡打死人了!」

    這裡是最熱鬧的地方,巡檢司的人早就到了,可卻只是麻木的看著。

    「你等這是瀆職!回頭自然有人收拾你們!」

    巡檢司的人冷冰冰的說道:「待詔立功了。」

    「是大功!」

    幾個文人看著沈安,突然想起了一個恐怖的傳言。

    傳聞沈安立功太多,所以要用犯錯來抵消些才行。

    打斷咱們的腿能抵消嗎?

    再自大的人回想起那份斷腿的名單,都會覺得自己不夠格。

    於是……

    嗖的一下,沈安瞠目結舌的看著狂奔而去的幾個文人,問道:「竟然跑的這麼快?莫不是某眼花了吧?」

    蘇軾揉揉眼睛說道:「是太快了。」

    回過頭,他愁眉苦臉的道:「剛說動了一些百姓捐錢,可被他們這麼一鬧,現在誰還肯來?都怕惹到文官呢!」

    沈安說道:「怕什麼,某這裡有辦法。」

    蘇軾心中一驚,「安北,此事你不能出面,否則犯忌諱。」

    官家都說你是名將了,這等收買人心的事兒你可做不得。

    沈安說道:「某不傻,此事後續某不管,只是提供幾個人給你……」

    「什麼人?」

    「自己看!」

    左邊相互攙扶著來了三人,一人缺了左腿,一人是個瞎子,一人少了右臂……

    這三人走了過來,沈安微微頷首,然後獨自去了。

    「某的眼睛是在環州瞎的,那一年西夏人來打草谷,某跟隨出戰……」

    ……

    有人把這事報給了政事堂,幾個宰輔都露出了不出所料的微笑。

    「打人了?」

    「對,不過只是揍了一拳。」

    「還好,知道分寸了。」

    曾公亮揉揉眉心,說道:「太熱了些,這火氣就大了。」

    「還不夠!」

    韓琦說道:「此戰他前出指揮,功勞不小,一個歸信伯還不足以酬功,不過年輕人不能封賞太過,否則以後官家哪敢再用他?」

    曾公亮苦笑道:「他今日竟然心慈手軟了,倒是奇怪。」

    來稟告的小吏說道:「曾相,不是沈安心慈手軟,是那幾個文人跑的好快,據說眼前一花,人就不見了。」

    「丟人!」

    連韓琦都覺得這些文人沒操行:「這是無膽之輩,就算是讀書讀的好也不能用。」

    「是啊!沒有膽略如何為官?」歐陽修唏噓道:「當年某可是上書先帝,指斥那些反對新政之人為小人之黨,現在的人可有這等膽略?」

    韓琦看了他一眼,心想你那不是膽略,而是二傻子好不好?一傢伙就把友軍給幹掉了。

    「沈安要為武人張目,為的還是那句話,江山北望。」曾公亮說道:「沈卞當年說北方有大敵,不管不顧就是苟且偷生,等遼人虛弱之時,就是大宋絕望之時……你們說他這話裡是何意?」

    歐陽修轉動著眼球,這是沈安教他的法子,據說能緩解眼睛的疲乏:「遼人虛弱,西夏人就要乘勢而起了。」

    韓琦倒吸一口涼氣,「對啊!若是西夏乘勢而起,大宋如何能當?頭痛,頭痛!」

    三個宰輔面面相覷,最後歐陽修嘆道:「當年沈卞說了許多北方的威脅,可誰信了?最後他憤而去了雄州練兵……只是最後卻失蹤了。」

    「這話不可信,大宋和遼人之間太平多年了,至於西夏人,他們才將在原州被擊敗,大宋……安穩得很!」

    韓琦的樂觀得到了認同,歐陽修漫不經心的道:「可原州之戰,卻是沈卞的兒子指揮的。」

    艹!

    韓琦和曾公亮都不禁想吐血。

    大家正沉浸在前所未有的好環境裡爽歪歪,你卻要點出讓大家難受的事實,這還能好好的做同僚嗎?

    韓琦捂額道:「那沈卞……當年老夫見過幾次,看著一臉嚴肅,還喜歡背著手,一個小小的知州,卻走出了樞密使的氣勢……」

    歐陽修點頭道:「那時候老夫的眼神還好,記得一次碰面,沈卞就問老夫,範文正可是天下良心。老夫說是,他就笑了,說大宋的良心卻少了些。」

    「大宋的良心……範文正當之無愧。」

    韓琦想起了當年,眉間不禁就多了惆悵。

    歐陽修又想起了些,面色古怪的道:「可沈卞當時說什麼……說範文正下手太軟了些,最好把那些反對新政的人都丟到海外去。」

    「這般強硬?」

    大家都覺得范仲淹當年的手段太強硬了,可沒想到沈卞更強硬。

    「那沈安的手腕靈活,卻和沈卞不同。」

    曾公亮想起了沈安一系列的手段,不禁笑道:「這父子之間卻差異頗大。」

    「諸位相公,州橋那邊鬧騰起來了。」

    一個小吏興奮的進來,稟告了最新的消息。

    ……
V123210 發表於 2019-9-13 15:12
第681章 我們的身後就是汴梁

    韓琦一怔,就問道:「怎麼鬧騰了?」

    小吏說道:「不知沈安從哪找來的三個殘疾的軍士,那三人在州橋說了自己當年的廝殺之事,又說了是如何被砍斷了手腳,被刺瞎了眼睛,那些百姓有不少都在哭……」

    曾公亮起身道:「這是什麼意思?」

    韓琦冷冷的道:「沈安的手段罷了,他不直接弄,而是找人來訴苦,這樣文武之間卻不至於形成僵局。這是他慣用的手段,不過卻很管用。」

    「可誰想到這等手段了?」

    歐陽修覺得韓琦說的太簡單了些,「這等募捐本就是麻煩,若是一味說什麼那些人家失去了獨子的苦楚,能有多少人出手相助?可叫了幾個殘疾的軍士來,百姓一目瞭然,這才是眼見為實。」

    「是啊!百姓沒見識過戰陣,所以你說什麼他們都以為是假話,唯有讓他們看看那些慘烈才行。沈安怎麼總是能想到這等手段呢?」

    曾公亮覺得自己的腦子不夠用了。

    「去看看!」

    韓琦起身道:「老夫的事做完了,若是有人問,就說……就說老夫去看病。」

    這人把脫崗說的這般理所當然,讓歐陽修不禁豔羨不已:「州橋離這裡近,要不……咱們一起去看看?」

    三人就這麼悄然出了皇城,一路去了州橋。

    等能看到州橋時,就見周圍被圍得水洩不通,壓根沒法進去。

    三人好在有馬,在外圍坐在馬背上,就能看到裡面的情況。

    「……那西賊一刀砍掉了某的腿,某一把把他從馬背上拖下來,然後一拳一拳的打,那時某忘記了自己少了一條腿,只記著要殺敵……」

    那個少一條腿的軍士扶著邊上瞎眼的軍士,眼中多了恨色:「那些西賊在西北犯下了滔天大罪,多少人被殺,多少人被劫掠?那些女人一路哭嚎著被拖走……是男兒的可能忍?」

    「不能!」

    陳洛在人群中喊了一聲,可這次他卻不是一個人,無數百姓在憤然大喝。

    這聲音宏大,壓住了一些文人的牢騷。

    斷腿軍士眼中含淚,「是不能,所以某當時就想著要弄死他。弄死了他,說不定某的同袍就會少死一人,大宋的百姓說不定就會少被劫掠一人……」

    人群在沉默,但某種氣氛在蘊集著。

    「西北苦,西北的將士更苦,可我等卻沒有後退半步……」

    軍士鬆開手,獨腿站著,哪怕身體搖搖晃晃的,卻依舊昂首:「我等一步不退,那是因為一旦被突破,對於西夏人來說,後續就是一馬平川。也就是說,我們的身後……就是汴梁!」

    軍士說完後,就扶住了瞎眼的軍士,另一個斷臂的軍士扶著他的另一邊,三人就這麼相互攙扶著出去。

    人群默默分開了一條道,大家都在看著這三個看似很彆扭,卻讓人心酸的組合。

    「他是勇士!他們都是勇士!」

    沉默的人群中,一個女人的呼喊顯得格外刺耳。

    「我們的身後就是汴梁!」

    有人熱淚盈眶的道:「我等在汴梁風花雪月,他們在西北為國戍邊,誰敢說他們是賊配軍?誰?」

    「來,某這裡有大車,某送你們回家!」

    一個車伕趕著大車出現了,那軍士笑道:「多謝,不用了。」

    車伕不解的問道:「為何不用?」

    獨腿軍士說道:「今日坐了你的車倒是方便,可明日還得自己走……自己走很辛苦,到時某會懷念坐車的方便……日子總是要習慣的,享受了自己不該享受的東西,不好。」

    車伕愕然,看著三人相互攙扶著漸漸遠去,漸漸的,一種莫名的感動升起,他牽著牛車過去,不由分說的道:「上來!都上來,以後要車只管說,某帶你們,不要錢!」

    那三個軍士只是搖頭,車伕喊道:「來個人,扶他們上來。」

    「好漢子!」

    有人誇讚著,然後過去把那三個軍士架上了牛車。

    「這……」

    三個軍士今日被沈安叫來,只想把自己多年的從軍感悟說出來,為那些戰歿的兄弟家眷盡一份心,可沒想到竟然遭遇了熱情。

    他們不知所措的坐在牛車上,看著那些熱情的臉,恍然如夢。

    「某要捐錢!」

    一個男子走過來,放了十多枚銅錢進去。

    他抬頭認真的道:「他們都是好漢子,不是賊配軍。」

    蘇軾點頭。

    第二個上來的是個婦人,她的手粗糙灰黑,大抵是干粗活的。她抬頭道:「奴卻沒多少錢……」

    蘇軾微笑道:「多少都是心意。」

    婦人摸出了五枚銅錢,猶豫了一下後,她放了三枚銅錢進去,然後歉然道:「等明日……明日奴還能給三個銅錢。」

    蘇軾點頭,此刻他沒法說話,一種說不出的情緒堵住了他的咽喉。

    接下來百姓們蜂擁而至,很快銅錢就裝滿了大木盆,隨後銅錢滿了出來,漸漸堆滿了周圍的地面。

    錢堆越發的高大了。

    「他們是好漢子!」

    蘇軾點頭:「是。」

    當一個孩子拿著一枚銅錢過來時,蘇軾有些意外。

    孩子很認真的把銅錢放下,抬頭道:「我爹爹就是武人,他不是賊配軍!」

    蘇軾的眼中多了淚水,努力撇開嘴道:「好。」

    他覺得自己受到了一次教育,經歷了一次最震撼的體驗。

    韓琦等人全程看了這一幕,個個面色凝重。

    「很可怕!」

    韓琦策馬回頭,說道:「那些百姓被一番話就說的熱淚盈眶……」

    曾公亮吸吸鼻子,說道:「韓相,好像你的眼睛也紅了?」

    「沒有的事,某隻是……剛才風好大。」

    韓琦喃喃的道:「老夫想起了當年……那些百姓攔著老夫,問他們的子弟呢,老夫無言以對,五內俱焚……如今看著這一幕,老夫不禁就想到了當年,那時的大宋雖然問題多,可卻朝氣蓬勃。如今……」

    「如今暮氣沉沉。」歐陽修自嘲道:「老夫就是暮氣沉沉的一類人,對大宋沒了信心,隨便弄吧,只要能熬過這幾十年,剩下的事誰知道呢?畢竟老夫讀史,看著歷朝歷代,不管是英明的君王,還是昏君高居其上,最多也就是幾百年罷了。誰能千年萬年?」

    曾公亮一直在回頭看,聞言他回過頭來,說道:「不一樣了。此次擊敗西夏人之後,民心士氣都起來了,看看那些百姓吧,連老嫗都捐了錢,這在以往可能嗎?不能!所以……這個大宋還有希望。」

    這個大宋還有希望!

    韓琦看著前方的宣德門,胸中湧起了豪情,「是,當今的大宋算得上蒸蒸日上,咱們作為宰輔,日後定然會青史留名!」

    三人相對一視,都不禁哈哈笑了起來。

    而在州橋那裡,蘇軾在喊錢夠了,可依舊有人在繼續投放。

    直至太陽西斜,那個龐大的錢堆前終於沒人了。

    「三司的清點吧。」

    蘇軾很有使命感的站在邊上,看著幾個小吏在數錢。

    這些錢都是零散的,這麼一大堆,幾個人得數到什麼時候去?

    「去求援!」

    稍後三司又派人來了,這次人很多。

    「那麼多錢?」

    「對啊!趕緊來數吧。」

    一群人在邊上數錢,然後把錢串好堆放在大車上。

    蘇軾很忙,來回看著各處的結果。

    「三千六百二十七貫八十五文。」

    「那麼多?」

    蘇軾歡喜的道:「卻是夠了,夠了!」

    一百多戶人家,每戶能多拿二十多貫錢,加上撫卹,算是有底氣了。

    「趕緊運回去,回頭按照名冊發送……」

    大車緩緩而行,老牛哞哞的叫喚著,從容不迫。

    蘇軾站在州橋邊上,突然就笑了起來。

    「笑什麼?」

    沈安此時才露面,蘇軾回頭道:「某笑那些人不懂民心……」

    「那你認為民心是什麼樣的?」

    蘇軾這貨就是個浪漫主義色彩濃烈的傢伙,沈安一直認為他不適合做官,而適合做詩人。

    蘇軾拍拍因為數錢而弄髒的手,目光中有些憧憬,「以往某以為民心不足憑,一切還是要朝中和官家做主才好。可今日某卻看到了民心的作用,垂垂老矣的老嫗,手腳粗糙的婦人大漢,垂髫的孩子……也有大腹便便的商人,這些人以往不會為了一件事聚集在一起,可今日卻都來了。」

    這人倒是領悟了些東西。

    「知道是為何嗎?」

    沈安誘導道,可蘇軾卻搖頭。

    這廝能想到這些就不得了了,進步之巨大,讓人欣慰。

    他看著沈安,「安北你狡猾些,給某說說。」

    「這個和狡猾沒關係,是天分。」

    沈安和他緩緩步行回去,「百姓首要是吃飽穿暖,這是第一,朝中理事當以此為先。」

    「人生在世,吃穿二字,能威脅到他們吃穿的有哪些?比如說災荒,那麼朝中賑災,並妥善安置了災民,這就是得了民心。比如說今日,百姓為何會群情激昂?」

    蘇軾搖頭,「感動?」

    「感動是有,但不是主因。」

    沈安分析道:「大宋面臨著危機,朝中的重臣們在裝傻子,百姓也跟著裝傻子,大家都當看不見。於是渾渾噩噩的,該喝酒就喝酒,該上青樓就上青樓,可此次西北大戰卻驚醒了他們的美夢,他們知道大宋有麻煩了。」

    ……
V123210 發表於 2019-9-13 15:12
第682章 金肥丹,把柄

    「二陳湯,涼悠悠的二陳湯吶!」

    小販推著小車在叫賣,沈安帶著蘇軾過去要了兩碗。

    「味道不錯,消暑開胃。」

    兩人喝了二陳湯,順著屋簷下緩緩走動。

    「西夏人威脅到了大宋,威脅到了百姓的生活,明白嗎?」

    蘇軾漸漸想通了整件事:「陝西路那邊若是被突破,李諒祚就能一路衝殺過來,到時候汴梁就會被波及……那句話……我們的身後就是汴梁,這句話震撼了百姓。」

    「繼續保持!」

    沈安拍拍他的肩膀,然後加快了腳步。

    早上出來時果果說晚飯想吃冷東西,他琢磨了許久,準備回家做拌麵。

    拌麵啊拌麵,要醬料好,面條要筋道。

    「繼續保持?」

    蘇軾覺得自己被輕視了:「你什麼意思?覺著某以後還會犯錯?」

    「沒錯。」

    蘇軾不犯錯才是一件奇怪的事兒,這廝從進入官場開始就在犯錯……

    「你不適合做官。」沈安也不怕打擊他:「等元澤回來了,讓他好生給你說說這裡面的關竅。」

    蘇軾避過了一個大漢,然後跟上去,不滿的道:「那你為何不說?」

    「某怕會打擊的你再無做官的心思。」

    「可元澤的話更毒啊!」

    「他只是毒舌,某卻是從靈魂深處在敲打你,所以你選哪個?」

    蘇軾猶豫了一下,「當初你給某治病的時候,看著很老實純良,可後來某才知道,你是表面純良,暗地裡卻……有些黑心,算了,某還是等元澤回來吧。」

    我黑心?

    沈安被氣笑了,說道:「今晚吃涼麵,你的少一半!」

    蘇軾冷笑道:「某今日覺著氣勢不錯,定然能寫出一篇好字來……」

    「那……晚上你想吃什麼只管說。」

    「你怎麼這般不要臉?」

    「要臉怎麼佔便宜?」

    「不要臉!」

    回到家中後,已經有人在等候了。

    陳忠珩乾咳一聲,問道:「官家問你,今年的麥能增收多少?」

    沈安一怔,陳忠珩嘆道:「你還經常說那些人不分五穀,可你自家都不知道麥子已經收成了,就要曬好了,丟不丟人?」

    「噗!」

    他帶來的內侍在邊上捂嘴笑了,沈安看了這個內侍一眼,鎮定的道:「某當然知道,只是最近比較忙。」

    「忙著偷懶?」

    陳忠珩看了那個內侍一眼,眼中有些憐憫之色:「明日大王和宰輔也要去,回頭稟告給官家。」

    沈安應了,然後說道:「某這就去做冷面,老陳可想吃一碗?」

    「哎呀!這個時辰……」

    陳忠珩心中千想萬想,可卻矜持的看著天空,然後屁股還夾了幾下。

    「很快的。」

    沈安進了廚房,曾二梅打下手,沒一會就弄好了。

    泡在冰水裡的面條隨便取用,邊上全是醬料和作料。

    冷面弄進大碗裡,然後來一大勺沈家秘製的醬料,隨後就是各種作料。

    陳忠珩攪拌著冷面,口水狂吞,「那醬料……」

    沈安大氣的道:「二梅,給老陳弄一罐子醬料。」

    「酸!」

    「辣!」

    「麻!」

    「鮮!」

    陳忠珩只覺得各種味道在嘴裡攪合著,讓他恨不能一口就把冷面全吃了。

    等吃到最後時,他有些不捨的減緩了速度。

    「安北兄……」

    趙頊竟然來了,正在細嚼慢嚥的陳忠珩尷尬的被捉了現場,他起身時還端著大碗,「見過大王。」

    趙頊皺眉,吸吸鼻子,說道:「吃你的,吃了再回去。」

    「臣吃好了,吃好了。」

    陳忠珩乾笑著告退,但還不忘拎著沈安送的一罐子醬料。

    「是個聰明人!」

    「對。」沈安說道:「他放下碗馬上走,這是尊重你。拎著罐子回去是給你把柄,這個把柄你要不要?」

    收受外臣的禮物,這是個把柄。

    「不要!」

    趙頊吸吸鼻子,說道:「午飯沒吃。」

    沈安帶他坐在屋簷下,喊道:「二梅,給弄一份涼麵來!」

    「知道了。」

    曾二梅最近在準備嫁人,說話的聲音卻依舊豪邁,讓沈安很是欣慰。

    趙頊靠在牆上,感受著背後傳來的涼爽,說道:「此次西北我沒趕上,下次,下次我一定要去。」

    「你去不了!」

    沈安知道少年意氣風發,覺得世界無限可能的心態,「這是沙場,很危險,不信你問子瞻。」

    蘇軾正在吃涼麵,聞言隨口道:「某殺了一人,很輕鬆!」

    說完他覺得不對勁,抬頭就迎上了沈安帶著殺氣的目光。他幹笑道:「危險,很危險,某差點就被砍死在那,幸而寶玉一箭救了某……」

    趙頊悠然神往道:「竟然這般?那肯定很有趣。」

    「有趣個屁!吃麵!」

    沈安沒好氣的打斷了他的憧憬,兩人蹲著吃了面,趙頊才說了來意。

    「今年汴梁周邊的麥田勢頭不錯,朝中多有議論,有人說若是能有沈家莊的那等收成,回頭就回家種地去……」

    呃!

    沈安好奇的問道:「誰?」

    趙頊說道:「一個想出名的傢伙,不必理會。」

    「想出名?」沈安正色道:「那某得成全他啊!」

    趙頊無奈的道:「就是個求名的,你若是搭理了他,他還得意了。」

    「這樣啊!」

    沈安就撇開了此事,稍後兩人說起了朝中的局勢。

    「富弼和韓琦暗中有些爭鬥。」

    「為何?」

    富弼是前首相,此次歸來擔任樞密使,說明趙曙對他的印象不錯。

    那他還鬧騰什麼?

    趙頊笑了笑,卻很是冷淡,「富弼任首相時,做事都和樞密院商議……那時韓琦正是樞密使。如今雙方調了個個,韓琦卻獨斷專行,撇開了富弼……」

    呃!

    老韓竟然這般小家子氣?

    沈安不禁就笑了,覺得富弼也算是求仁得仁。

    當初他擔任首相時,韓琦在樞密院廝混。可老韓是誰?就是一心奔著首相位置去的,只是幾下就把富弼哄的好好的,於是大家做事有商有量的……

    可現在韓琦竟然翻臉不認人,讓富弼滿肚子的火氣,再好的脾氣也得要弄老韓一下。

    ……

    大清早沈安才將吃了早飯,外面就來了人,卻是莊子上的管事。

    「郎君,今日麥子入倉前稱量,莊上的農戶央小人來請郎君去吃酒。」

    管事看了沈安一眼,見他笑吟吟的,就覺得把握很大:「那些莊戶說是感謝郎君弄出了金肥丹,如今莊上的日子好過多了,就準備了些酒菜,想請您去……」

    沈安有些心動了,可今日他卻只能去別的地方。

    「去不了了。」

    「大王來了!」

    趙頊進了沈家,管事見了趕緊行禮。

    「沈安今日要去別處,你自去吧。」

    「是。」

    管事遺憾的走了,沈安不滿的道:「說實話,某更想去莊上,好歹能看看那些笑的很真的人,而不是跟著你去別處,一群人裝模作樣。」

    趙頊無奈的道:「那些人你無視即可。」

    沈安沒辦法,就拎了個包袱,「這是某的午餐。」

    「咳咳!」

    趙頊正色道:「多帶些。」

    「憑什麼?」

    沈安看著他,皺眉問道。

    趙頊理所當然的道:「不憑什麼。」

    兩人板著臉,邊上一個不熟悉他們之間關係的侍衛有些發憷,就瞅了喬二和王崇年一眼。

    喬二木然,王崇年微笑。

    「走了!」沈安把包袱遞給了聞小種。

    「中午我要涼麵!」

    趙頊跟著上馬,侍衛們圍攏過來,把喬二和王崇年擠在了外圍。

    「這沈安也太倨傲了些,大王吃他家的東西,那是給他臉。他這是……」

    喬二邊說邊看著身邊的王崇年,在這裡卻斷了。

    「繼續說啊!」

    王崇年顯然希望他繼續說下去,可喬二不傻,他打個哈哈道:「你以為某不知道說這話會被大王收拾?你的心思哪裡瞞得過某,哈哈哈哈!」

    王崇年納悶的道:「某說話了嗎?」

    到了城外時,一群官員正在等候,包括了宰輔在內。

    「沈安,能增收多少?」

    韓琦的精神不錯,說話間還斜睨了邊上的富弼一眼。

    沈安說道:「不知。」

    韓琦想藉機在富弼的面前裝威風,沈安沒打算給他面子。

    你們之間要鬥就斗,別拉上我。

    富弼冷哼一聲,說道:「多少得稱量,沒稱量就問多少,這是好大喜功……還是迫不及待。那金肥丹是沈安弄出來的吧?有功勞也是他的。」

    這話的火藥味很濃,韓琦對他怒目而視,富弼只是冷笑。

    老夫做首相時你還在玩泥巴呢,有本事就來,看看老夫可怕了嗎。

    兩人的眼神在虛空中交鋒,噼裡啪啦一陣後,相對冷笑起來,等偏頭一看人全走了。

    兩個老漢一路較勁,等到了城外的一個大莊子外時才消停。

    莊子很大,沈安悄然問了趙頊,卻是某位宗室的地盤。

    「……當時先帝安排他用了金肥丹,準備私下稱量……」

    這是怕沈安忽悠自己,果然是趙禎啊!

    眾人進了莊子,就見到曬麥子的地方,後面有人讚道:「金黃一片,這是吉兆啊!」

    吉你妹!

    沈安回頭,就見一個官員滿面紅光的在盯著自己。

    趙頊笑道:「此人叫做王便,就是他說若是增收能有沈家莊那麼多,他就回家種地去。」

    沈安淡淡的道:「那今日某定然會成全他!」
V123210 發表於 2019-9-13 15:12
第683章 韓琦落淚

    眾人一路進去,管事在邊上介紹著情況。

    趙頊和沈安走在最前面,低聲說話。

    「那王便據說是犯下大錯,被上官責罰,於是心中不滿,就想在辭官前弄個大的……」

    趙頊的眼中有些冷意:「這等人,換做是我,定然要一腳把他踢回家去,可爹爹卻說不必管,順其自然,按照規矩來,太過……太寬容了些。」

    沈安說道:「規矩就是規矩,這話沒錯。至於王便,你卻猜錯了,他該是想走,可卻沒有台階,於是來這裡碰瓷呢!」

    「碰瓷是什麼意思?」

    「就是……打個比方,你騎馬正常前行,有人在邊上突然自行撞過來,然後倒在地上說被你的馬給撞了,要賠錢。」

    「他不是自己撞的嗎?」

    趙頊有些不解,在他的世界觀裡這等人應該不存在的才是。

    他以前雖然時常能出來,可底層的那些事終究還是接觸少了。

    沈安心中轉動著怎麼讓他學習這些東西的念頭,說道:「對,就是自己撞的,想訛人,這就叫做碰瓷。」

    趙頊恍然大悟:「那王便就是想裝個忠臣的模樣辭官?」

    沈安挑眉道:「你還算是不笨。」

    趙頊回頭看了一眼王便,「那怎麼弄他?回頭我讓人在他的飯食裡面放點藥?保證讓他從後日才會便秘。」

    沈安很無語。

    這小子下藥的功力越發的深厚了,只是不知道是用誰試驗出來的。

    前方的喬二突然回頭,神色糾結。

    「別弄這個了。」

    沈安有些絕望的看到了趙頊的認真和純良。

    「好,以後不弄了。」

    我信你的鬼!

    「王便這個用不著,今日稱量下來,一定會讓他失望。」

    隨後就是稱量。

    麥粒被裝進斗裡,然後再裝進袋子裡,邊上有人在記錄。

    「會有多少?」

    韓琦覺得金肥丹這玩意兒就是個神器,百姓增產,他這個首相也會跟著沾光,名聲直衝雲霄。

    至於沈安,那小子想做首相至少還得等二十年,二十年後老夫不是死就是致仕了,管逑誰做首相。

    蘇軾還沒重新授官,今日也跟著來了,聞言隨口說道:「少說一石五吧!」

    正在保持著微笑的沈安瞬間破功了。

    你妹的蘇子瞻,一石五,你以為這是種大白菜呢!

    沈安算是看明白了,這廝就是個大嘴巴,怪不得後來別人要弄個烏台詩案來想搞死他。不是想趕他下台,而是真的想弄死他。

    由此可見這廝的口無遮攔到了什麼程度。

    「沈家莊上次是一石三斗五升。」

    呃!

    蘇軾的笑容僵住了,但他隨即就認真的道:「以後會有一石五的那一日,某深信不疑。」

    韓琦看了他一眼,對這位新人的能力算是有了個瞭解。

    曾公亮低聲道:「此人……要不放到中書來?文章文章,就給他做文章。」

    按照曾公亮的意思,給蘇軾一個發揮自己特長的職位即可,至於以後,那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韓琦微微點頭,於是此事就算是定下來了。

    歐陽修見他們決定蘇軾的前途竟然不問自己,不禁暗自生氣,就悄然過去對沈安說道:「韓琦他們想讓蘇軾去政事堂,大概是寫寫文章什麼的。」

    這不是刀筆吏嗎?

    沈安面色不虞,歐陽修說道:「這等職務政事堂裡不少,按理算是不錯。」

    「可以養望。」

    歐陽修回去了,沈安把這番話告訴了蘇軾。

    蘇軾一聽就不樂意了,「某在原州殺過敵,某在秦州立過功,刀筆吏是萬萬不肯做的。回頭某不去,看他們能如何。」

    老蘇家的性格真的是一脈相承啊!

    當年他們父子三人在京城風光時,朝中給他們授官,恰好遇到蘇軾的母親過世,於是一家子就回去奔喪。

    再次歸來時,蘇家父子卻看不上朝中給的官職,直接要考制科。

    這樣的人家,一般職務他們真的沒興趣,寧可回家種地都不做。

    換做是以前,大抵蘇軾要長嘯一聲,然後傲然道:「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

    但他經歷過沈安的熏陶,經歷過陳公弼敲打,所以看似平靜了許多。但他說萬萬不肯做,那鐵定就不會去做。

    這就是個倔種啊!

    沈安很頭痛。

    這貨在以後反對新政差點被幹掉,後來新政被全數廢除,他又覺得舊黨是在排除異己,搞株連,和王安石的那一套一樣,於是又開噴……結果又被舊黨厭棄,堪稱是舉目皆敵。

    而韓琦那邊也看到了歐陽修的舉動,他冷笑道:「三人行,必有吾師,咱們這三人行,是必有齟齬啊!」

    曾公亮有些後悔剛才忽視了歐陽修,此刻趕緊打圓場道:「此事卻是老夫的不該,回頭請喝酒,地方隨便選。」

    歐陽修笑眯眯的答應了,他是老好人沒錯,但不是爛好人。

    你韓琦輕視老夫的事兒,咱記住了。

    「那老夫呢?」

    富弼瞅了過來,曾公亮的臉都黑了,心想你們這是要開幹嗎?

    「好說好說。」

    富弼和韓琦已經是冷眼相對了。

    曾公亮趕緊換了個話題:「這邊的畝產以往是一石一,上下差異不大,今日若是能有一石二,老夫覺著就是祥瑞了,天大的祥瑞。想想,一畝地多一斗啊!一戶人家多少畝地?算下來每年能多多少糧食?諸位,百姓的日子好過了呀!」

    富弼冷哼一聲,說道:「是啊!只需多一斗,這個天下就會太平許多。」

    歐陽修對他們兩人之間暗鬥很是有興趣,在邊上觀察了半晌,聞言說道:「官家登基,這邊若是增收明顯,這便是祥瑞,是吉兆,有莫大的好處。」

    韓琦微微點頭,「官家登基先有西北大捷,若是再有豐收之喜,這便是天意。天意之下,官家統御萬方,無往而不利。」

    這話說的極好,歐陽修他們是從民生上來考量增收的好處,韓琦卻是從更高的角度,把趙曙這位皇帝的合法性給抬了上去,堪稱是高屋建瓴。

    眾人都讚道:「正是如此。」

    這邊高屋建瓴,趙頊那邊卻說著些不著調的話。

    「聽聞麥粒烤來吃好吃?」

    「還行。」

    「那晚些咱們弄弄。」

    「那涼麵你就別吃了。」

    「廢話,當然要吃。」

    兩人正在嘀咕,那邊的稱量已經出了結果。

    「有了!」

    唰!

    大家的目光幾乎是同時掃過去,盯住了那個喊話的官員。

    官員從未被這麼關注過,緊張的說話都不利索了。

    「這個……這個……」

    見他半晌都在這個那個,韓琦怒道:「滾下來!」

    那官員被這麼一嚇,竟然就說流利了:「一石三……多了半斗。」

    說完後他覺得不對勁,因為太安靜了,就怯生生的道:「下官錯了。」

    他說自己錯了,眾人不解,以為是報錯了。

    韓琦大步過去,劈手奪過那張紙,目不轉睛的看著結果,良久,他仰天嘆道:「老夫今日卻是……」

    眾人發現他竟然落淚了,不禁駭然。

    韓琦是誰?

    全大宋最跋扈的宰輔,但在職期間幹了不少大事,比如說敦促仁宗立太子,堪稱是趙曙登基的最大功臣。

    這樣的一個人,他竟然會落淚?

    眾人噤若寒蟬,歐陽修卻不怕韓琦,喝道:「多少?你倒是說話啊!」

    韓琦低頭,伸手抹去淚水,嘆道:「一石三……多了半斗,沒錯。」

    他放下手中的紙,在人群中找到了沈安,就走了過去。

    眾人避開,等他走過來後,沈安心中戒備,同時也準備好了反擊。

    可韓琦過來後,竟然是一躬身……

    沈安第一反應就是一腳,最後忍住了。

    老韓這是什麼意思?

    這是瘋了?

    除去帝王和皇子之外,韓琦會給誰躬身?

    沒了啊!

    可今日他就給沈安躬身了。

    眾人心中震驚,就見韓琦抬頭,認真的道:「老夫知曉那野豬胃腸吃的太多了,知曉你是想讓老夫狼狽些,可老夫吃了胃腸卻好,可見你不曾害人,哪怕和老夫爭執翻臉也沒想過害了老夫……所以老夫就吃了,每日早上吃一大碗……」

    呃!

    沈安尷尬了。

    他沒想到韓琦竟然早就發現了自己的惡作劇,但卻一直沒發作,只是每日吃著。

    「老夫吃了好,自然就好,至於胖一些,人說胖了多福,老夫倒是多謝你了。」

    韓琦微微頷首,然後說道:「此次一畝地能多收二斗,你可知對百姓來說有多大的好處?天大的好處。農家每年多了許多米糧,他們能飽腹,皆有賴於你的金肥丹。而這個天下也會因金肥丹而更加穩固,老夫回頭就會向官家為你請功。」

    沈安有些不自在的道:「只是小事罷了。」

    他真的覺得是小事,眉間也有些不以為然之意。

    韓琦笑道:「你這是不懂啊!歐陽公可為他解惑。」

    歐陽修說道:「一畝多兩斗,天下多少田地?一年會多多少?還有,這是麥子,若是種大米的會增收多少?功莫大焉啊!」

    沈安麻木的點頭。

    「一石三,安北,你是如何做到的?這個金肥丹是何道理?」

    富弼對此更有興趣,眾人一聽都聚攏過來。

    歐陽修喊道:「這是安北的家傳,家傳秘技,說了是情分,不說是本分,不可勉強啊!」

    眾人都紛紛應了,只是目光炯炯盯著沈安,恨不能把他的腦子給鑿開,看看裡面都還有什麼秘技。

    ……
V123210 發表於 2019-9-13 15:13
第684章 你想要什麼

    自古以來,華夏大地的高人層出不窮。他們留下了無數燦爛的文化和技能。可在大背景之下,許多技能因為敝帚自珍的陋習深埋地底,從此成為懸案或是傳說。

    這樣的環境下,才會出現後來那些所謂的傳子不傳女的規矩。

    沈安是大才,眾人都覺得這等大才應當會是倨傲的,愛理不理的。

    「這事吧,它不複雜。」

    可沈安竟然開始說了,眾人趕緊仔細聽著。

    沈安看著黑壓壓的人頭,心中不禁豪氣頓生。

    哥這是在宋朝講課了啊!

    這些學生裡有莊戶,有軍士,有官員,有宰輔,還有一個蘇仙和一個神宗。

    他說道:「金肥丹說來就是一個發酵,何為發酵?金肥丹裡的各種東西不複雜,比如說糞肥加上些骨頭,還有些不要的內臟……各種東西混合在一起堆積,表面覆蓋……隨後微生物就開始起作用了……」

    他說了許多關於微生物在發酵中的作用,眾人聽的一臉如痴如醉,實則是一臉懵逼。

    有人忍不住問道:「待詔,微生物是何物?」

    呃!

    沈安說道:「微生物就是一些細小的看不見的東西,這些東西廣泛存在於我們所及之處,有的好,有的不好。比如說咱們提倡便後洗手,為何?因為你不洗手,那些看不到的微生物就會通過嘴重新進入你的身體,隨後你就會生病,這就是飯前便後洗手的道理!」

    大宋還是講衛生的,沈安這麼一解釋,有人就明白了。

    「蚊蟲生子就不容易看見,可見這個世間有許多東西咱們都看不見。」

    贊啊!

    這就是神捧哏,沈安笑道:「就是這個道理,諸位相公都知道。」

    眾人看去,韓琦等人都點頭。

    他們想起了月亮上的那些大坑,心中不禁哀嘆著。

    當世界越發的清晰後,許多美好的傳說都會漸漸成為過去。

    「微生物在許多地方應用廣泛,比如說醋,醋是怎麼弄出來的?就是微生物在裡面起了作用。」

    沈安興致勃勃的普及著知識,有人問道:「待詔,這些學識在哪能學?」

    沈安心中暗喜,心想哥耗費口水說了半晌,就是等這麼一問啊!

    他裝作不經意的說道:「雜學!」

    周圍寂靜。

    雜學?

    「是雜學?」

    「沒錯。」

    「可雜學怎麼什麼都有呢?」

    沈安說道:「雜學……為何叫做雜學?因為學問太雜,什麼都有。」

    眾人哦了一聲,沈安趁機說道:「趕緊的吧,這天看著有雨,趕緊把麥子收了進倉。」

    莊戶們抬頭看天,見天空上多了些烏雲,就慌得叫喊起來。

    「大郎,快來收了麥子!」

    一時間曬場很是熱鬧。

    「雜學……老夫以為他用雜學為名,是自謙,誰知道竟然是包羅萬象之意。」

    歐陽修有些頭痛的道:「一個金肥丹就讓雜學在農戶們的中間成名了,可雜學只有太學教授,以後怎麼辦?」

    太學就那麼大,能收多少人?

    沒人搭理他,因為都去了曬場。

    韓琦抓起一把麥子,左看看,右看看,最後還掂量了一下,笑的合不攏嘴。

    曾公亮在吃麥粒,嚼的很認真,一臉的享受模樣。

    收了麥子之後,農戶們喜笑顏開,韓琦也檢查完了,準備回去稟告。

    「官家是個好官家,有好東西都給咱們用,相公若是回去,還請代小人送上這袋麥子,做成饅頭和湯餅,請官家嘗嘗。」

    一個老漢代表莊戶們出面,贈送了一袋麥子,他唏噓道:「以前不知道,聽聞沈家莊的金肥丹不得了,就以為不好做,誰知道簡單,就是弄些死牛爛馬的內臟,還有些旁人不要的骨頭,還有那些屎尿……」

    韓琦的臉上開始還帶著微笑,等聽到這裡時,不禁就有些難過。

    不是死牛爛馬就是屎尿,你說的是老夫每天都要吃的東西嗎?

    這個以後還怎麼吃?

    老漢大抵是話多,一番話說下來,讓沈安都沒了胃口。

    「多謝了。」

    老漢最後躬身道謝,眾人跟隨。

    這是百姓對官家的認可,韓琦得受著,而且必須要面帶笑容。

    這時見老漢結束了長篇大論,他心中一鬆,拎起袋子準備回去。

    哎喲!

    沈安回頭,就見韓琦左手扶腰,右手扶腿,一臉痛苦之色。

    「老夫的腰……」

    這是……

    沈安走過來,單手就提起了那袋子麥子,詫異的道:「就二十來斤啊!怎麼就把腰給閃了呢?」

    韓琦糾結的道:「用力猛了,猛了。」

    沈安看看他的體型,突然覺得很造孽。

    原先的老帥鍋,現在竟然變成了老肥肉,這要是有照相技術,韓琦肯定會和自己拚命。

    算逑!

    沈安很是正義凜然的道:「此事交給某來做就好。」

    韓琦點頭,沈安帶著這袋麥子,正準備上馬,就聽有人喊道:「少了!少了!」

    誰這麼瘋喊啊!

    沈安回身看去,卻是那位王便。

    王便喊道:「上次有一石三斗五升,此次只有一石三斗半升,沈安,你在作偽!差了四升半之多,你就是在作偽!」

    尼瑪!

    沈安都已經忘記了這個逗逼,沒想到他竟然主動跳了出來。

    只是找打啊!

    「四升半啊!當初沈家莊收了那麼多,是如何來的?」

    王便的臉上因為興奮而潮紅,眼中全是喜色。

    這是個瘋子!

    趙頊冷冰冰的道:「我們走!」

    他現在理解了父親說對付王便這等人要按照規則的用意。這等瘋子就不能以常理來揣度。而沈安卻想起了後世騙廷杖的明朝官員。

    一路進宮,沈安發現氣氛不大對,那些內侍宮女們有些畏懼之色。

    「那個……這是為何?」

    韓琦單手扶腰,大肚子挺著,怎麼看就怎麼像是孕婦。

    帶路的內侍不敢拒絕他的問話,說道:「先前有人偷聽官家說話,被發現,官家正在發作呢,說是要打死那人。」

    內侍有些兔死狐悲的味道,韓琦皺眉道:「官家此事卻做得過了些,去看看。」

    眾人一路到了殿前,就見一人跪在殿外,頭也不敢抬。

    「就是他。」

    內侍的表情又換成了幸災樂禍,讓沈安猜測他是患了哪種精神病。

    「回來了?」

    眾人進去行禮,趙曙的眼神冷冰冰的,說話也沒什麼溫度。

    「多少?」

    趙曙端起茶杯,目光投外面。從他這裡正好能看到那個跪著的內侍。

    韓琦說道:「陛下,一石三斗多半升。」

    「嗯……嗯?」

    趙曙本是在想著怎麼收拾這個內侍,聞言一怔,然後問道:「一石三斗……」

    韓琦抬頭,「陛下,正是。」

    趙曙的目光緩緩從那個內侍的身上移回來,突然乾咳一聲,提高嗓門說道:「讓張八年來!」

    他的嗓門一下就提高了,嚇了大家一跳。

    趙曙大抵也覺得自己有些失態,就說道:「若是如此,大宋再無飢民了。」

    稍後張八年來了,趙曙問道:「那些田地可一直在盯著?」

    張八年點頭道:「是。皇城司不敢懈怠,一直在盯著,有人為此入贅其中一戶人家,跟著種地……」

    這個手段太猛了吧?

    為了獲取真實情況,竟然派人去入贅。

    不管哪個年代,男子入贅都是被人詬病的舉動。在大家的眼中,你是男人,那麼你就得扛起一個家,而不是去依附女方。

    趙曙滿意的點點頭,說道:「去吧。」

    張八年告退,趙曙一拍扶手,霍然起身道:「此事……沈安,你想要什麼?」

    他的眼中多了興奮之色,目光銳利,大抵是被這個好消息徹底驅散了心中的抑鬱,整個人看著都挺拔了不少。

    這是個好機會啊!

    此刻沈安只要提出不過分的要求,趙曙都會毫不猶豫的答應。

    韓琦嫉妒了,連歐陽修都有些吃醋。

    沈安會要什麼?

    給妻子要誥封?

    還是要田地。

    要田地最好不過了,得了實惠還能讓官家安心。

    沈家要發達了!

    在眾人豔羨的目光中,沈安說道:「陛下,臣……您知道了,臣和蘇軾交好,蘇軾回京之後還沒地方安置,臣就想著……給他安排個有挑戰性的職位。」

    「挑戰性?」

    「對,就是不好做的職位。」

    趙曙盯著沈安,想看他是不是真心實意的話。

    沈安一臉純良,此刻他發誓自己是真心實意的,所以近乎於正氣凜然。

    趙曙滿意的道:「你重情義,這樣很好。至於蘇軾……讓朕回頭想想。」

    蘇軾走運了啊!

    韓琦本是想把蘇軾丟到政事堂裡養著,讓他慢慢再出頭,可沈安一句要有挑戰性的職位,一下就把他的打算破壞掉了。

    蘇軾的運氣不錯啊!

    能和沈安做朋友大抵都會很歡喜,不管是王天德還是折克行,包括王雱,這些人都走了好運,可見沈安此人對朋友確實是夠意思。

    對了,還有一個包拯,若是沒有沈安的懸賞,老包現在大抵屍骨已寒,墳頭草都三尺高了。

    「一石三斗,增收兩斗,這個消息馬上要放出去,讓那些行商傳遍大宋……」

    趙曙的心情大好,韓琦也湊趣說道:「陛下,消息傳出去,那些莊戶不用催促,自己就會去打聽怎麼做金肥丹。」

    ……
V123210 發表於 2019-9-13 15:13
第685章 待詔說的就做

    夏季的汴梁很熱很熱鬧,這裡是大宋的中心,不管是官吏還是商人,這裡就是他們心中的天堂。

    你如果是商人,那最好去看看汴梁。那裡有許多商機,也能讓你大開眼界,想到無數能掙錢的法子。

    你如果是官吏,那最好去看看汴梁。那裡有無數高官權貴,但凡能攀附上一個,仕途就會無比順遂。

    這裡就是無數人的天堂!

    常二就是這麼一個嚮往天堂的農戶。他原先在文峰村種地,後來遭遇災害,一村的人都欠債。最后土地被收走,唯獨剩下了他一家子。

    那時候常二覺得文峰村就是地獄,他帶著一對兒女正在死亡線上掙扎。

    直至他聽到了敲門聲,見到了當時的趙仲鍼和沈安,他們果真把陳大官給收拾了,還帶著他進京見到了官家。

    官家好和氣啊!

    常二懷唸著趙禎,不禁眼圈都紅了。

    「常二,來搬貨!」

    這裡是一家商舖的外面,常二守著大車,他的僱主袁欣剛談妥了一筆買賣。

    常二嘆息一聲,說道:「小人馬上來。」

    他不斷進出搬運貨物,等搬完時,渾身上下都被汗濕透了。

    他把衣襟敞開,心痛的道:「這是大娘才給補好的呢,再被鹽浸透就爛了。」

    袁欣走出來,說道:「你在外面等著,某和李員外去飲酒,回來就出城。」

    所謂的李員外,就是這家商舖的主人。員外員外,就是官員的意思,就像是後世大夥兒在外面碰面喝酒,舉杯就是『某老闆』的招呼。可實際上大家不是職員就是工人,和老闆不搭干,只是一種襯託身份的稱呼而已。

    常二應了,袁欣丟給他幾文錢,說道:「莫說某虧待你,這錢你拿著,自家去買炊餅吃。」

    常二諂笑著接過銅錢,有一文錢落在了地上,滾進了大車底下。他趴進去尋摸,讓袁欣不禁笑罵道:「一文錢罷了,看你和乞丐差不多,無趣!」

    他們二人走了,常二找到了那文錢,吹了一下收起來,喜滋滋的坐在車轅上說道:「回頭買些飴糖給斧頭……」

    他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嘆道:「罷了罷了,也給大娘一些。」

    「……那金肥丹真的那麼好?」

    「當然好,一畝地多收了二斗半升,你說好不好?」

    「一畝多二斗半升?你莫不是唬我吧!」

    「唬你某就不是人!」

    常二呆呆的聽著這些話,覺得不大靠譜。

    「這金肥丹是沈待詔弄出來的,今日連大王都出來了,還有韓相他們,他們一起去了城外稱量,回來時韓相歡喜狠了,就把腰給摔了。」

    常二聽到沈待詔時,就撲了過去,攔在了說話的兩個男子身前,諂笑道:「小人敢問……沈待詔……那個金肥丹可是待詔弄出來的嗎?」

    兩個男子被突然出現的常二嚇了一跳,本想發作,可見他在諂笑,就忍住了。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就是這個意思,底層百姓的生存智慧之一。

    「當然是待詔弄出來的,如今開封府府衙外面又貼出來了金肥丹的作法,好些人在聽呢!」

    常二喃喃的道:「一畝地多二斗半升?」

    這兩人見他呆滯不禁就笑了,「當然是真的,後面那莊上的人說這一茬麥子他們照顧的不盡心,所以才收少了。」

    那個莊子是權貴的,莊戶們自然是能偷懶就偷懶,所以收成才少了些。

    「呀!」

    常二一下就蹦了起來,歡喜的道:「某就信待詔,某就信待詔!」

    那兩人見他歡喜,就笑道:「待詔還說這些雜學裡都有呢!」

    「雜學?」

    常二隨口道:「這是待詔的學問,某以後讓兒子去學,一定學。」

    這二人見他說的理所當然的,就嗤笑搖頭。

    常二花錢請人看住大車,自己一溜煙跑去了府衙。

    「……各種東西都要混在一起,然後用破蓆子也好,什麼東西都好,蓋住了,然後……待詔說的什麼微生物就會起作用,裡面會發燙……隔一陣子記得翻身……」

    幾個小吏輪流在大聲的唸著做法,不懂的還可去邊上請教。

    常二也跟著去了。

    邊上有幾個小吏,常二過去諂笑道:「敢問官人,乾草可成嗎?」

    一個小吏先是看了一眼寫的密密麻麻的紙,然後說道:「好像……有,這裡有,草蓆也好,乾草也成。你這個倒是聰明,回頭別猶豫,趕緊做了。」

    常二猛點頭,轉身就跑。

    他一路念叨著金肥丹的作法,等回到大車邊時,袁欣已經回來了,陰沉著臉說道:「這是不想幹了?不想幹就滾吧!」

    常二先是一驚,然後拱手道:「多謝員外。」

    袁欣愕然,但話已出口,他卻不想收回來,就板著臉道:「如你這等賣力氣的多了去,你莫要後悔!」

    常二說道:「小人不悔。」

    袁欣心中暗罵,然後說道:「如此剩下的錢就結給你。」

    這裡是大宋,這裡是汴梁,以後那種賴工錢的事兒很少發生。

    結了工錢後,常二就買了些飴糖,最後還買了一方墨,急匆匆的出城回家。

    他就這麼一路走到了文峰村,等到時天都快黑了。那些村民在外面吃飯,見他回來就問道:「常二,你怎麼不在城裡做活了?別擔心,你家大娘把家裡照顧的好呢!」

    常二說道:「有好事呢!回頭都來某家。」

    他回到家中,女兒大娘正在做飯,見他回來就怯生生的道:「爹爹,大郎在看書呢!」

    常二歡喜的道:「會看書了好!每日都要去讀。」

    他拿出飴糖來,在嘴裡咬下一小塊遞給大娘:「這是你的。」

    大娘的眼睛一亮,但卻不敢接:「爹爹,我不吃,給大郎吧。」

    常二眼睛一瞪,大娘趕緊接了,然後說道:「爹爹,我去做飯。」

    「去吧去吧!」

    常二的心情極好,稍後村民們來了。

    「家裡窄,咱們外面說話。」

    外面寬敞,常二說了今日自己在城中遇到的事……

    「……先前有人問某,說為啥不在城裡做活回來了,某就想啊,這一畝地能多二斗半升,某幹嘛還在城裡干苦力?」

    村民們先是一愣,有人說道:「去年某就聽過此事,說是有人用了什麼丹多收了二斗幾升,當時某還不信,某想這丹藥也太厲害了些,怕是假的……」

    「是假的吧?去年有人說什麼丹好,讓某也跟著弄,某沒答應……」

    文峰村在汴梁外圍,距離不近不遠。去年金肥丹擴張到了汴梁周邊時,他們處在最邊緣的地方,沒有被波及。

    「當時某還說不可能。」

    就好比一個老司機,開了一輩子的車,突然有人告訴他,現在出了一種車,時速六百公里。關鍵是這種車很好造,而且正在普及之中……

    你信嗎?

    他們不信,現在後悔了。

    「常二,是真的?你莫要騙咱們!」

    「就是。若是你騙了咱們,明年收不了那麼多……」

    「這不是小事啊!那金肥丹也得找不少東西呢!錢倒是不多,可費工夫,若是假的……」

    常二昂首道:「若是假的,某賠你們!」

    一個老人皺眉道:「常二你瘋了?你可知道村裡這些人家若是都要你賠,你把大娘賣了都不夠。」

    「爹爹……」

    常二正準備反駁,卻聽到了女兒聲音。他回身看去,只見女兒怯生生的站在門內,眼淚在眼中蘊集著。

    「爹爹,我會幹活,別賣我……」

    常二本想發火,可看著這張和亡妻很像的臉,心中一酸,就說道:「爹爹不賣你,以後讓你嫁個好人家。等你弟弟讀書有出息了,讓他給你撐腰……」

    那雙飽含淚水的眼睛裡全是不敢相信,然後才有歡喜之色。

    「去做飯吧。」

    「好。」

    大娘離去時的腳步明顯的輕快了幾分。

    常二回身,眼中全是堅定:「若是假的,某賠!」

    「你瘋了!」

    那個老人見周圍的村民都在歡喜,就罵道:「誰給了你好處為這個金肥丹說好話?蠢!」

    村民們想弄,但他們還有些疑慮,若是有常二做擔保,那疑慮算什麼!

    村民中有人訕訕的道:「什麼賠不賠的,只是費些時日罷了。」

    常二說道:「某賠!」

    那老人嘆道:「你今日卻是瘋了,罷了罷了,大家走了。」

    大家回身準備各回各家……

    這是好意,可常二卻說道:「此事是沈待詔弄的!」

    瞬間村民們都止步回身,有人問道:「真是待詔弄的?」

    問話的是一個婦人,她牽著一個三歲大的孩子,眼中多了歡喜。

    老人也變了態度:「沒假?」

    常二說道:「沒假,某聽說了之後就去了開封府府衙,那些官人都在外面讀告示,說這個金肥丹的作法……某問了,說是待詔弄出來的。你們若是不弄,那某弄!」

    他不知道這些村民會不會跟著,就賭氣說道:「話說在這了,隨便你們。」

    婦人抱起孩子,說道:「待詔弄的,那沒說的,咱們都弄。」

    那個老人走過來,一巴掌打的常二懵逼,然後才罵道:「早說是待詔弄的東西,誰還要你賠?」

    常二笑道:「他們還說這是待詔的雜學裡的東西,某想著以後讓斧頭好好讀書,將來去跟著待詔學雜學。」

    「雜學不雜學的不說,趕緊的,叫人來,各家各戶的都叫來,有好東西了!」

    稍後村裡的人都出來了,老人指著常二說道:「常二進城,得知待詔弄了個金肥丹,一畝地能多收二斗半升,咱們做不做?」

    「是待詔?做!」

    「做,肯定做!」

    「沒有待詔哪有咱們的今天?做,待詔讓做的咱們就做!」

    老人笑道:「是呢,人要講恩怨,有恩報恩,有仇報仇,否則那和畜生有何區別?那等人,咱們文峰村是萬萬不要的。」

    常二現身說法:「前年的時候,你們都被陳大官趕了出去,若非是遇到待詔,可會有好結果?」

    「沒有呢!若不是待詔,咱們怕是會被安置到別處去,到時候一路會死多少人?」

    「那陳大官厲害呢,前年的時候說誰敢再回來就打斷腿,還是待詔厲害,反而打斷了他的腿,不然咱們回來也沒好處,那陳大官定然會時常找麻煩。」

    常二含淚道:「前年時,待詔對某可真是和氣,給了錢糧,還讓某見到了官家……某喝罵大娘也被他說了……還讓某好生過活,以後給大娘找個好人家……」

    身後的房門內,大娘端著一個土碗站著。她呆呆的看著外面,淚水滑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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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