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不聊齋 作者:陳留堂 (連載中)

 
twu0107 2018-12-20 16:58:33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44 99842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27 11:00
不聊齋 第一百八十章:馬妖

    陳家村依山傍水,占地頗闊,地理位置很是不錯。不過之前,由於宗族式微的緣故,一直發展不起來。在鄉下,屬於一個毫不起眼的小村莊。

    陳唐的崛起,讓整個陳家村都起來了。

    大片的田野,一塊連著一塊,直到很遠的地方,都已歸于陳唐名下。對於這些田地,為了方便管理,提高產出,陳唐給出了不少指點意見。聽得一眾農人一愣一愣的,卻佩服不已,紛紛按照這些方法去施行,頗有見效。

    從此以後,說起陳唐,眾人都是一豎大拇指,由衷贊道:“文曲星下凡,無所不曉。”

    而村莊那邊,同樣規劃起來,大搞建設,建成之後,必將舊貌換新顏。

    如果這個世界,是正常的歷史時空,陳唐覺得自己,應該會成為一名風流才子,而或一方名流,種種田,娶上幾房美嬌娘,過上安逸舒服的幸福日子……

    只可惜,沒有如果。

    這不,才釣兩、三天魚,便出事了。

    出事的,是位於山麓邊緣地帶的一片坡地,那兒原本為荒地,但現在已經開墾出來了,種著不少作物。

    陳唐趕到時,見圍著一圈人,議論紛紛,其中又有哭聲傳出。

    “公子來了!”

    “見過公子!”

    諸人連忙行禮。

    陳唐高中探花歸來,但為人待物,很是和氣,並沒有多少架子,讓農人種田的條件也是相當寬厚,所以深得人心。

    走過去一看,就見到地上躺著兩名農漢,昏迷不醒的樣子,他們臉色都發白,嘴角有血跡,陳唐不禁問:“誰知道是怎麼回事?”

    很快,一名年約五旬的老漢說道:“稟告公子,阿武阿漢是負責這片坡地的人。他們本該在這兒忙活的,可到了時辰,也不見回去吃飯,家人尋來,就發現他們暈在這裡了。”

    兩農漢身邊,跪著婆娘和孩子,正在哭泣。

    男人是家裡的頂樑柱,一旦有什麼三長兩短,那整個家都等於塌了。

    陳唐俯下身子,開始仔細觀察:兩名漢子,應該是胸腹部遭受到兇猛有力的襲擊,直接暈死過去的。而他們受傷的部位,衣衫上留下了一個印記。

    這印記大若大碗公,呈現不規則的圓形,是足蹄類的。

    豬蹄?

    不對,要大得多。牛蹄,而或馬蹄?

    霎時間,陳唐心中有了些猜測,舉首觀望那片山脈。

    山也不低,綿延起伏,特別是深山處,林子茂密,多有野獸出沒活動。

    想當時,蘇菱時常一個人上山砍柴,採摘野果,陳唐就很是擔心她遭遇到野獸。只是小丫頭性子執拗,堅持要去。主要也是條件艱苦,生活所逼。

    那時候,她便遇到了狼,幸好被其母親陰魂保護。而那陰魂因為吞噬了狼血,最終蛻化為兇魂。

    那麼,現在這事,是山上的野獸下來覓食,從而把兩名農漢踢傷了嗎?

    這樣的事不足為奇,在秋冬季節,便常有野豬下山,糟蹋莊稼,乃是一大禍害。

    不要以為野豬渾身是寶,送上門來有肉吃,尋常人等,想要對付它們並不容易。野豬發飆起來,就連老虎都得退避三舍。而一般農戶人家,既沒有武力,也沒有掌握到利器,面對野豬,根本不敢靠近,一不小心,就會被拱死了。

    不過現在的季節,以及傷者的狀況來看,絕非野豬所為,而是別的野獸。

    “如果只是野獸,那就好說了……”

    望著莽莽山脈,陳唐目光閃動。

    現場一些松軟的土壤上,留有足印,比普通牛馬,都要大上一圈兒,是以對於此獸身份,一時間無法做出判斷。而事情的發生,顯然過了時辰,即使殘留有氣息,也已彌散消失,感受不到了。

    “先把他們送回莊上,請大夫來看。”

    陳唐吩咐道。

    兩名農漢只是受傷,沒有死去。他們便是目擊者,等醒來後一問,自然便知道是什麼野獸所為了。

    “不能直接抬,弄副擔架來。”

    陳唐趕緊補充了句,卻是怕兩者骨折了,若是亂動,斷骨錯位,又或刺傷內臟什麼的,等於遭受二次傷害了。

    農人們哪裡懂得這些,但公子吩咐,他們自會照辦不誤。

    一番忙活後,大夫用了針藥,過了一陣,其中那名名叫“阿漢”的農漢受傷稍輕,率先悠悠醒來。

    等其稍稍定神,陳唐開口問道:“阿漢,是什麼野獸襲擊了你們?”

    “是馬。”

    阿漢回答道。

    “野馬?”

    陳唐心中疑惑,他可沒聽說過那片山脈中有野馬族群的。

    阿漢道:“看著不像,馬背上有馬鞍。”

    這句話,再度讓陳唐出乎意料,如此說來,那馬應該便是有主人的,可人呢?

    馬匹為坐騎,但要是以為馬溫順,就是大大的誤解了。大多數的健馬駿馬,尤其是戰馬,它們本身就具備著不俗的戰力,性子往往火爆,生人勿進。發作起來,被它踢上一腳,輕則傷筋動骨,重則腹破肚裂,絕非兒戲。

    陳唐問:“只是,它為何突襲你們?”

    阿漢臉皮一紅,說道:“稟告公子,這馬突然出現在坡地上,不知是走失的,還是什麼緣故。我與阿武便想著把它抓住,獻給公子處理。”

    陳唐點點頭,這是很正常的想法和做法。

    阿漢繼續道:“誰知道我們剛走過去,這馬便突然發飆,一蹄子把阿武踢飛。我見勢頭不對,就想逃走,但已來不及,同樣被踢中,倒在地上……”

    說到這,他臉色越發白了,聲音都有些顫抖:“不知是否是幻覺,我隨後聽到那馬在說話!”

    此言一出,滿屋皆寂,大夫,以及阿漢的婆娘都似乎驚呆了。

    陳唐沉聲問:“它說了什麼?”

    “迷迷糊糊的,我沒聽清楚,依稀是個女人的聲音……”

    陳唐目光有異芒閃動,呵呵一笑:“阿漢,你一定是聽錯了,哪有這事?人在驚慌以及痛楚之下,很容易便出現幻覺的。”

    阿漢吐口氣:“我覺得也是。”

    陳唐又問:“那馬長得什麼樣子?”

    “黑色的,很高大,很精神,還有,它四隻腳卻是雪白,我從沒有見過如此漂亮的馬。”

    陳唐喃喃道:“烏雲踏雪嗎?果然是良駒千里馬……”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27 11:00
不聊齋 第一百八十一章:找馬

    離開農戶家,陳唐再度來到出事的坡地。先前安慰阿漢,說他出現幻覺,以致聽錯,不外乎是安撫人心的話。陳唐可不覺得這一匹隨便兩腳,便把能把人踢暈過去的馬,會是正常家畜。

    “會說話,莫非已成妖?”

    陳唐想道。

    但是,其裝備有馬鞍等物,表明有著主人。如果是馬妖,怎麼甘心被人騎?

    尋著馬蹄印記,但十來丈外,便是草坡,線索就此斷了。至於妖氣,早蕩然無存。

    也許,此馬只是偶然路過;又或者,已往山林那邊去了……

    陳唐折返回去,叫來王甫。

    這段時日,王甫在這邊做事,生活條件大有改善,人不再像以前那般乾瘦,精神勁頭很足。

    他的身份,是陳府幕僚,但兼職著管家的事。

    “不矜,聽說有人被馬踢傷了?”

    陳唐點頭:“不錯,所以你要告誡下面的人,一旦發現那馬,千萬不要靠近,要立刻來稟告。”

    “好的。”

    王甫倒沒想太多,匆忙出去。他現在確實很忙碌,與順福鏢局合作的事,大框架陳唐是定下了,但具體細節問題,還得王甫去做。

    陳唐坐在廳中,忽然想到一事,忘記與趙三爺提及了,就是他要買一柄趁手的劍。

    此前在京城買過一回劍,但只經歷過一次實戰,便毀於猛虎爪下。這讓陳唐意識到,普通劍器,委實不堪大用,是以想買一柄寶劍,真正耐用鋒銳的。

    購買寶劍的管道,市面上找不到,必須通過人脈,比如趙三爺。可惜中午的時候,與其商討合作事宜,一下子忘卻了這事。看來下次進城的時候,得再找他問問。

    “公子公子,有人來找你。”

    長隨阿寶氣喘吁吁地進來稟告。

    “不用稟告了,我們已經進來了。”

    粗獷的說話聲中,一名披發頭陀大步而入,身材高大,一臉橫肉,尤其兩道眉頭,像兩根掃把般;而在他身邊,則是一妙齡道姑,雖然穿著道裝,但峰巒洶湧,十分豐滿。一對水汪汪的桃花眼,不住地打量著陳唐。

    “你們好生無禮!”

    阿寶氣呼呼地道。

    陳唐一擺手:“阿寶,你先下去。”

    他對於這闖入的兩人印象深刻,那一次,正是參加舉子試的前夕,陳唐與王甫陶昊等到四海樓喝酒。期間王甫與陶昊兩人喝多了兩杯,悲從心來,又哭又笑的,以至於吵到了人,過來喝罵。

    那人,便是這位濃眉頭陀,像極了傳聞中的“奇人異士”。

    那一陣子,適逢胡家莊出事,潘州府內風起雲湧,多有江湖人士出沒。不過陳唐接下來便去考試,並未涉及其中。

    沒想到,今日對方竟主動找上門來。

    “探花郎年輕俊美,嘖嘖,果然聞名不如見面……咦,不對,我記得曾經與你見過的。”

    那花道姑很自來熟地笑道,她五官長得倒不算很美,只是渾身上下,一顰一笑,一扭一動,都是風情,讓人見著,不禁色授魂與。

    陳唐有氣息加持,很是清醒,問道:“不知兩位是?”

    唰的,濃眉頭陀便亮出一枚金光燦爛的牌子,上面龍飛鳳舞般刻著個“九”字:“不知探花郎可否聽過九扇門?”

    陳唐點點頭:“有所耳聞。”

    心中恍然,原來對方竟是隸屬九扇門的。對於這個朝廷特殊機構,他最先是從詹陽春口中獲悉,知道是一個專門網羅天下奇人異士的機構,用來對付鎮壓邪祟妖魔等。

    濃眉頭陀咧嘴一笑:“聽過就好,省得我們浪費口舌。”

    陳唐又問:“你們是負責潘州事務的九扇門校尉?”

    濃眉頭陀目光閃動:“看來探花郎果然非常人,知道得還挺多。”

    九扇門的行政級別,從高至低,設門主一人,然後左右兩名指揮使,再到都尉,以及校尉。最下麵還有個“門客”,卻屬於臨時工的性質,要立功完成任務,才能轉正,躋身校尉。

    由於九扇門的特殊性,他們的權柄頗大,到了都尉級別,在某些時候,甚至能調動州府兵甲。

    陳唐不亢不卑地問道:“不知兩位校尉到此,有何貴幹?”

    濃眉頭陀道:“我們走失了一匹馬,那馬是朝著這邊來的。”

    聞言,陳唐心一跳,表面不動聲色,笑道:“既是豢養的馬,怎麼會跑掉呢?”

    “這個,就不關探花郎的事了。我們來此,就想問下,你莊上的人,可曾見著一匹渾身漆黑,但四蹄雪白的馬?”

    濃眉頭陀明顯不願意透露其中訊息。

    陳唐道:“確實有這麼一匹馬出現過。”

    “在哪裡?”

    濃眉頭陀迫切地問道,不禁踏前一大步,顯得非常激動。

    陳唐說:“此馬上午路過我莊園的一片坡地,還踢傷了兩名農漢,然後就跑了。”

    “跑了?往哪跑的?”

    濃眉頭陀追問。

    陳唐搖搖頭:“這個就不清楚了,也許是往山那邊去了,也許是朝著西面走了。”

    濃眉頭陀喝道:“不是有人看見了嗎?怎麼會不清楚?”

    陳唐淡然道:“但我的人被踢暈了,還差點丟了性命,哪裡還知道馬往哪裡去?對了,既然你們是馬主,是否應該賠償醫藥費?他們可在床上躺著,下不得地,肋骨都斷了兩根。”

    “額!”

    濃眉頭陀為之啞然,那想到這位探花郎口風一轉,竟敢問九扇門討要賠償。

    花道姑幾番朝著陳唐拋媚眼,卻毫無效果,心裡暗吃一驚。雖然她並未完全施展媚功,但尋常人等,早便把持不住了。而陳唐卻像個沒事人一般,完全把她的媚態當成了空氣。

    這位探花郎,絕非一般。

    只是在他身上,並無察覺異樣,也就氣血比常人稍微旺盛一籌罷了。嗯,應該是考了探花,有官氣加持的緣故。

    陳唐板著手指頭:“傷者兩人,起碼得養一個月,我算算,得賠多少錢……”

    濃眉頭陀臉色陰沉:“探花郎慢慢算,算出來,直接去找衙門即可,就說九扇門要賠償的。”

    說著,拂袖而去。

    風情賣弄不成,花道姑也沒了心思,跟隨離開。

    “不送了!”

    陳唐嚷叫一聲,他當然不會真得去索賠,只是覺得這事有著古怪。不過只要不影響莊園,就隨他們自去折騰了。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27 11:01
不聊齋 第一百八十二章:難題

    一人悄悄探頭進來張望,左顧右盼。

    陳唐早發現了她,叫道:“阿菱,你作甚?”

    蘇菱一吐舌頭:“不矜哥,我剛才聽阿寶說,有個很兇的惡人來做客,就忍不住來看看。”

    陳唐笑道:“人已經走了。”

    蘇菱走進來,問:“這無禮的客人是誰?”

    自從陳唐高中,賓客滿座,個個都帶著禮物和笑容。像濃眉頭陀這般的,還是頭一回。小丫頭難免擔心,其實她還有個小心思,阿寶說來的還有一位妖嬈的道姑,眼睛會勾魂。

    如此一來,蘇菱就更不放心了。

    關於九扇門的事,很難跟蘇菱說得清楚,陳唐含糊道:“是州衙那邊的人,來與我談公務上的事。”

    蘇菱眨了眨眼睛,驚喜地問:“不矜哥要去當官了嗎?”

    陳唐笑笑:“快了。”

    蘇菱隨即像想到了什麼,臉色黯然下來,沒了欣喜。

    陳唐問:“怎麼啦?我去當官,你不高興?”

    蘇菱強作歡顏:“當然高興,只是……”頓一頓,鼓起勇氣:“到時候,你能帶我一起去嗎?”

    陳唐嘆口氣,沉默不語,蘇菱問到了他的難處。

    依照規則慣例,任命下來後,陳唐就得離開潘州,到別處為官。官階不會低,但去向並不明朗。不知是去臨近的長州呢,還是到江南去。

    當然,入京為官,當翰林侍讀之類,也有可能。

    一切,都得等待安排。

    以陳唐的志願,他更喜歡到江南去。

    江南自古繁華,文墨鼎盛,出過無數的才子佳人,乃是讀書人心目中理想的勝地。

    外放為官,基本都有一個任期,主要為三年左右。然後根據政績考核,升遷而或降職。

    當了官,意味著進入了體制,執掌權柄。但與此同時,也意味著失去了自由,要受到框框條條的約束。

    對此,陳唐心裡頗有些矛盾。他應該會接受任命去當官,但若是這官做得不開心,也有可能仿效古人狂士,掛印棄官而去。

    歸根到底,他都是個不安分的人。這個時空君臣死忠那一套,陳唐並不在乎。

    這便註定了他的仕途不會一帆風順,青雲直上。官場上的諸多規則,至今為止,陳唐基本沒有去做過幾條。最明顯的便是疏通人脈,走門路跑官了。換了別人,如果考中一甲進士及第,哪裡還坐得住?一定會想盡辦法,送盡人情,務必要進入翰林院了。

    但陳唐幾乎毫無動靜,放榜後巋然不動,也是第一批離開京城的士子。

    說實話,以他的性子,對於官場權柄並不熱衷。一路考功名,最開始的時候,只是籌謀一條最便利的生計罷了。

    如果宦途不順,帶著蘇菱等人,周轉進退,都多有顧慮。而且對於普通人來說,輾轉旅途,本身就是冒著極大的風險。

    想了想,便道:“任命尚未正式下達,不知安排到何地,到時再看。如果近的地方,肯定會帶你一起去赴任,我還指望你做飯給我吃呢。”

    聞言,蘇菱眉開眼笑。其實她並非一定要跟著去,她雖然出身卑微,但與周氏等人相處交談後,也明白了很多道理。對於目前的富足體面的生活,蘇菱已經很滿足,只要陳唐心裡有她,便好。

    “嗯,不矜哥,我先出去做事了。”

    “好。”

    陳唐轉回書房。

    這間書房造得很大,有一個定制的書架子,上面一本本書,疊放得整整齊齊,自有一股書卷筆墨氣息散發而出。

    眾多的書,有的是別人贈送,有的是自購。相贈的,大都為經義文章類,以胡不悔那一箱子為主體;自購的,卻是陳唐憑著興趣,閑逛書店買的,多為散文雜記,記載風土人情的內容。

    這些等於是地理圖冊,有助於讓陳唐更好地瞭解這個世界。

    還有幾本,卻是《草莽劍法》之類的武功秘笈。

    書架上掛一口葫蘆,側邊又有一方大書桌,蛙硯、禪香石鎮紙,兩件好東西,皆在其上。

    至於隱身符,以及代身符,由於輕便,都是隨身帶在身上的。

    再加上歸於平淡,當枕頭偽裝的劍匣。

    諸多事物,便是陳唐至今為止獲得的主要家當。

    金錢方面,手頭上大為寬松,起碼有上萬的現錢在,相當富裕了。在一段時間內,不用愁吃喝。

    這個,正是功名帶來的最為直觀的物質東西。

    目光掃過一件件事物,感受著書房中難得的安靜祥和,陳唐希望,世間有著永恆!

    已是黃昏,夕陽如血。

    風吹過,阡陌交錯的田野上翻起了稻浪。田頭上,每隔一段距離,便豎起一個稻草人,用來恫嚇驅趕前來啄食稻穀的鳥禽。為了逼真,每個稻草人身上還裹上了破舊的衣服,帶上了竹笠。

    田野的盡頭是山脈,綿延開來,林木森森。

    將近傍晚,群鳥投林,嘰嘰喳喳地叫喚著。

    兩道人影突然出現在一處草坡之上,正是濃眉頭陀,以及花道姑。

    “啐,這該死的馬妖。”

    濃眉頭陀往地上吐了口口水,忿然罵道。

    花道姑說:“我想,牠已經逃走了。你說,牠是哪一家的?”

    頭陀一攤手:“管牠哪一家,牠偷走了那件東西,就一定要死。”

    花道姑臉有難色:“我當然知道,都尉已經大發雷霆。只是我們該從哪裡著手追下去,地方那麼大,別的不說,牠只要往山裡一鉆,便等於大海撈針。”

    濃眉頭陀冷哼一聲:“牠挨了都尉一掌,身上負傷,遲早傷勢發作。況且其為妖物,不可能隱匿得住。所到之處,肯定會有端倪顯露。為今之計,我們先回去復命,讓都尉廣派門客出去,發散開來,不信找不到。”

    “如果拖得久了,牠遠遁而去,離開潘州了呢?”

    “不可能,以牠的傷勢,根本走不遠的。我覺得,最大的可能,牠便隱在這片山脈之中。”

    濃眉頭陀說著,伸手往莽莽山林上一指:“只是你我二人,人手不夠,一時間難以搜索,所以才要調遣多些門客來幫忙。”

    “好,事不宜遲,我們馬上回城。”

    兩人說著,飄身離去,返回潘州府。

    天已昏暗,晚風吹拂。風頗大,在一片田野上,一個渾身穿著破爛衣服的稻草人可能是安放不穩的緣故,突然被吹倒了。然而過了一會,這個稻草人竟又站了起來,搖搖晃晃的,慢慢走著,換到另一個位置上豎立著……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27 11:02
不聊齋 第一百八十三章:切磋

    “不矜,你要買劍?”

    “是,要好劍。”

    聞言,趙三爺立刻便明白“好劍”的涵義,吟沉片刻,說道:“若是削鐵如泥的劍器,卻是難得,等閑見不得一把。江湖偶有出現,往往掀起腥風血雨。”

    寶物動人心,陳唐的要求,近乎神兵利器,確實得之不易。

    陳唐就道:“只請三爺幫我留意。”

    趙三爺點點頭:“好,如有消息,我會馬上派人去通知你。不過實不相瞞,怕是很難有。”

    打量陳唐,心中不免驚詫:自從高中歸來,陳唐給予他的印象就似乎變得深不可測——其實對于陳唐的變化,他一路瞧在眼裡,心下清楚,對方再不是那個寒酸書生了。

    陳唐嘖嘖嘴唇:“看來是我要求太高。”

    “豈不是?不怕說,如果有那等神兵,我都不惜家財去換來。”

    趙三爺笑道,以為陳唐是不瞭解行情,也不點破。

    陳唐想了想,確實如此。以這個時空的鍛造水準,要煉制出那等兵器,肯定超乎正常的範疇,絕對的鳳毛麟角。

    但是,自己擁有的劍匣裡頭,就裝納著一把更為神奇的劍器……

    關于劍匣,關於其內的劍,陳唐一直都在研究著。

    不過此物存在,等於是一記無解大招。厲害是厲害,無奈動用一次不容易。自從上次出鞘,至今為止,由於沒有汲取到新的鬼魂養分,致使無物祭劍,很是黯淡,距離下次出鞘,不知還得養多久了。

    這樣一來,便剩得劍匣本身的被動攝收。

    所以陳唐便要另外買劍。

    趙三爺又問:“不矜是學武了?”

    陳唐回答:“在京城時,偶得機緣,學了套劍法。”

    趙三爺眼睛一亮:“要不,咱們切磋一下?”

    學武之人,不甘寂寞,除了埋頭苦練,提升的另一途徑便是不斷與人交手,或切磋,或實戰,反正不能閑著。閑置久了,等於藏劍於鞘,多時不用,那劍便會生銹。

    陳唐自是知道趙三爺的斤兩,不過畫皮無忌的身份,趙三爺卻一無所知。對此,陳唐並未多說,笑道:“三爺,你只怕不是我對手。”

    “哇!”

    趙三爺叫一聲,跳將起來:“不矜大言不慚,論讀書寫字,我拍馬難及。但武功這方面,雖然你學了劍,呵呵,我跟你說,不是那麼簡單的。”

    其為內家,前一陣子,鏢局風雨飄搖,多有事端發生。他硬靠一雙拳頭,實打實的把局面穩定了下來。幾番實戰——論起激烈程度,堪稱是血戰了。

    為此,趙三爺身上傷累痕痕,但他同樣獲益匪淺,破了震勁三重,實力頗有提升。

    而陳唐呢?

    以趙三爺對他的瞭解,即使習武,也不過一年多。這點時間,能練出個什麼來?打基礎,只怕都嫌不夠。至於他所說的學劍,呃,趙三爺只是礙於面子,不願意打擊他而已。

    不料卻聽到陳唐如此說辭,趙三爺差點要仰天大笑了。

    陳唐微笑道:“練武,確實不簡單。”

    “來來,咱們到演武場去。”

    趙三爺本想借機與陳唐切磋一番,拉近點關系,但心中並未將他視為對等的對手。

    陳唐忽問:“三爺,你與詹道長切磋過吧,誰勝誰負?”

    “我比不過他。”

    趙三爺很乾脆地承認技不如人:“不過打起來,也拼得數十回合。”

    這麼一說,對于詹陽春的實力評估,陳唐心中也有了分寸。

    “說那些作甚?走,我們先走幾招,好讓我瞧瞧你學的劍法究竟如何厲害。”

    剛才陳唐“出言不遜”,趙三爺心中非常不爽。他決定要露幾手真功夫,好震醒陳唐,免得其整天發白日夢,以為學了幾招劍法,就能笑傲江湖,無敵天下了。

    這個思想要不得,但偏偏又是初學武者很容易犯的毛病。

    作為朋友,作為生意夥伴,作為武林前輩,趙三爺覺得自己有責任有義務點醒陳唐。

    兩人來到鏢局的演武場上,此時,場上有著不少鏢師、趟子手等,正在呼呼喝喝地練著,舞刀弄槍,打拳揮腿,好不熱鬧。

    陳唐抬頭一看:“這麼多人在?”

    趙三爺當即吐氣開聲,喝道:“你們先退出去,我要與探花郎切磋武藝。”

    這是要清場了。

    一人笑道:“既是切磋,我們正好觀看一二。”

    趙三爺把眼一瞪:“劉三,你懂什麼,別囉嗦,快下去。”

    這些粗人莽漢,都沒有眼色的。雖然是切磋,但若是陳唐輸得難看,眾目睽睽之下,自然顏面無光。

    一會之後,偌大演武場,就剩得陳唐與趙三爺。

    陳唐問:“三爺,你不用武器?”

    趙三爺一副高手范兒地站在那兒:“趙某平生苦練,都在一雙拳頭上。”

    陳唐不廢話,自顧到兵器架上取了把鐵劍。這劍工藝馬虎,不知被多少人用過了,劍刃上都有了些細微的豁口。

    劍在手,輕輕一抖,嗡的一響,劍身顫抖。

    聞聲,趙三爺目光一凝,有些驚疑不定了。正所謂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陳唐雖然還沒有出劍,但這架勢氣度,就已顯出不簡單了。

    難不成,其在京城,真得遇到了世外高人,學到了絕世劍法?

    怎麼可能?高人有那麼容易碰到的嗎?而劍法想要練成,更是需要多年苦功才行。

    “請!”

    陳唐右手執劍,斜指於地,目光平視,淡然說道。

    “請!”

    此時,趙三爺也收起所有輕視,專心起來。他擺開架勢,並未出招,示意讓陳唐先出劍。

    陳唐腳步一動,劍光掠起,正是一式“蟒蛇吐信”,疾點趙三爺喉嚨要害。

    雖是切磋,但《草莽劍法》皆為殺招,沒有半點花架式。

    “來得好!”

    趙三爺喝一聲,側身一拳轟出,蘊含著幾分拳勁,但顯然有所留手。

    陳唐臉色沉靜,他同樣沒有動用氣息,只是施展劍招精妙。

    數回合後,趙三爺被劍光籠罩,霍霍相逼之下,只得盡施所能,才堪堪抵擋得住,內心震驚,無以復加。

    “著!”

    陳唐輕喝一聲,劍尖挑起。嗤的一下,趙三爺急退兩丈餘遠,低頭看去,就見胸間衣衫被切開一道口子,只差一點,便會遭受重創。

    但他知道,這一劍,在電光火石間,陳唐收了。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27 11:03
不聊齋 第一百八十四章:宗卷

    陳唐持劍而立,微笑道:“承讓了。”

    趙三爺臉色怔然地看著他,好一會才嘆息一聲:“我輸了。”

    他並非輸不起,只是從沒想到,竟會輸給陳唐,而且還輸得毫無脾氣。在印象裡,可一直覺得陳唐是個讀書人,是個文弱書生來著,怎麼一下子就變了呢?

    一時間,難以接受。

    趙三爺忽然明白過來,對方剛才嫌人多,其實是為了給自己留面子。

    “不矜,你這劍法?”

    “乃高人所授,還可以吧。”

    陳唐自不會多說,他同意趙三爺的切磋要求,展現武力,另有用意。

    趙三爺選擇合作,不外乎看中陳唐的探花功名,以及未來前景。但在這個基礎上,陳唐不介意適當地顯露出更多的東西,等於增加底氣。

    趙三爺不好意思繼續打聽,搖搖頭,臉有頹色。他一向都明白天外有天的道理,以自己的內家實力,在潘州府還算站得穩,可放到外面去,就不夠看了。

    讓他覺得難受的是,自己自幼練武,有家傳武學,花費無數精力錢財打熬氣血,才有今時今日的修為。可人家呢,輕飄飄一句“高人傳授”,便超過了自己。

    原來際遇和天賦,真得勝過所有的辛苦與努力,太打擊人了。

    不過那些,實在無法強求得來,趙三爺想過這一層,展顏笑道:“不矜你現在文武雙全,當真是造化。”

    陳唐把劍放回兵器架,道:“只有些自保之力罷了。對了,我今日進城,見城門多有兵甲,一副戒備森然的樣子,莫非城中出了事端?”

    趙三爺道:“倒沒聽到什麼風聲,大概是例行戒衛。自從去年入冬以來,城中狀況便外松內緊,一直沒停過。”

    陳唐摸了摸下巴:“昨日九扇門有兩名校尉找上門來,問我些事。”

    趙三爺臉色一變:“他們的事,可都不好沾染。”

    陳唐道:“兩人過來,說要找馬。”

    趙三爺一愣:“這算什麼事?”

    “可能是走失了坐騎吧。”

    在趙三爺這邊打探不到口風,陳唐便不再多問。九扇門的圈子,顯然已經超過趙三爺的層面,話題一轉,問:“三爺,你家開鏢局,走南闖北,多有見識閱歷,遭遇怪異之後,不知是否存有檔案宗卷之類的。方便的話,可否給我一觀?”

    聞言,趙三爺眼勾勾地看著他,臉色變幻不定。片刻之後,下了決心:“你想看,請隨我來。”

    如果陳唐只是個讀書人,哪怕高中進士,有官身加持,那些資訊,趙三爺也不願輕易對之開放。可剛才陳唐顯露出的劍法,使得趙三爺為之折服,提出的要求,就顯得合情合理了。

    趙三爺在前面帶路,穿過兩進的屋宇,來到後院。此地清靜,院內種植些花圃,有花叢盛放。

    在一間偏房前,趙三爺拿出鑰匙,打開,走進去,見裡面擺放兩排架子,上面整整齊齊地疊放著一份份的宗卷,歸類得相當清楚。

    “順福鏢局,從我爺爺那一代開始,至今,共經歷三代。最開始的時候,幾乎沒有鏢師,只得三、五個趟子手。創業維艱,但他們終是堅持下來了,逐步發展壯大。到了現在,已經有幾十名鏢師,數以百計的夥計……”

    趙三爺進入房內,仿佛被勾起了回憶,慢慢敘說起來。

    陳唐聽得認真,這些資訊,也許並不是他所希望獲悉的情報內容,但屬於行鏢的一個歷史縮影,聽聞著,也有意思。

    在這方時空,千山萬水,訊息蔽塞。一件事情發生,哪怕是皇帝駕崩這般的天大事,當傳到下面的時候,也可能過去好幾個月了,早失去了時效性。

    另外,關於地圖風土那些,也頗具價值。

    這一點,往往是許多讀書人所容易忽視的,他們醉心科舉經義,全副精力盡皆沉浸於此,對於其他,並不如何關心。就造成了知識面的畸形,讀書讀得“五穀不分”,如斯情況屢見不鮮。

    陳唐到此,自不會犯那般錯誤,買書的時候,主要為散文遊記類,多看雜書。

    不過市面上,可選擇的雜書並不多,而且作者多為文人,偏重于遊山玩水,欠缺真實性。

    作為一個主要在路途奔走的行業,每一位經驗豐富的老鏢師都是一份會走的活地圖,他們的閱歷見識,彌足珍貴。然而這些人大都不怎麼識字,更不會著書立說,他們的故事,最多只是跟兒孫輩們說起,然後隨著時間散落,流失……

    而順福鏢局內,不知是哪一位前輩有先見之明,建立宗卷,記載下重要的資訊,留下寶貴的文字經驗,提供給後輩研究閱讀。

    今天陳唐來,一是買劍;二來便是奔著這些內容來的。

    作為一名語文老師,對於書本知識的重要性,他深有體會。一些訊息資料,找詹陽春,甚至問燕還丹,都未必打探得到。

    說了一通後,趙三爺道:“不矜,你且在此慢慢看,我先出去處理點事。”

    既然做了人情,乾脆把這份人情做完全了。房內的宗卷內容,固然都屬於鏢局的秘密,不少還是付出鮮血的代價換來的。但從價值的角度上,卻並不算得什麼。

    “好,那多謝三爺了。”

    陳唐拱手致謝。

    趙三爺笑笑,走了出去。

    陳唐不浪費時間,架子上的宗卷雖然不等同於一本本書,但數量多了,要全部看完的話,也得耗費不少時間。

    從第一個架子第一排開始,陳唐伸手拿起最上面的一本,就見卷面上端正地寫著三個字:藍山錄。

    翻開來看,第一行字就寫道:“藍山有鬼聞,旅商途人,聞之皆色變,繞道而行……”

    筆墨記載,敘述風格淺白簡單,不過寫的內容卻頗為詭譎,像是在看一個靈異故事。上面還畫出一幅簡單的地圖,寥寥數筆,勾畫出地形路線來;而在後面,甚至還有該鬼物的圖像,不知是親眼所見的,還是根據聽聞所描繪出來的,相信後者居多。

    順福鏢局之所以記載下這些宗卷,用意主要是警醒和提示後人,讓他們走鏢的時候趨利避害,不要走有兇險的地方路段。

    “有意思……”

    陳唐暗暗說道,聚精會神地看了起來。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27 11:03
不聊齋 第一百八十五章:莫談

    “芙蓉山,有山魈為禍,其高九尺,面青獠牙,喜掠村之,乃至生子有尾,視為怪物,溺之……”

    “曾經平陽道,遇大霧籠罩,綿延百里,茫茫然,對面不見人;眾皆不敢動,互相呼喚以應。當其霧散,觀之,身已在百里之外。前後不過片刻,雙腳不動而行百里,不知為何等神仙手段,鬼神莫測矣……”

    “岷江有大蛇,長不知幾許,尾稍動,則驚濤駭浪,船隻傾覆;被敬為河伯,兩岸民眾,每年選送童子童女飼之,遂成習俗……”

    一份份宗卷,一個個故事——應該不是故事,而是確有其事。記載下來,光怪陸離,如同在眼前展開詭譎的畫卷,體會非常。

    順福鏢局的這些宗卷,只是整個世界的冰山一角,其他的邪祟怪異,還不知有多少。

    在這方面,陳唐一向注意收集各種各樣的資訊。以前面對詹陽春等人時,但凡有機會,都會虛心請教一番。但交談之際,具體的事例很少提及,更多的還是停留在概念上,比如層次劃分那些。然而不管是邪祟,還是妖魔,它們存在的形體類型,是多種多樣的。擁有的特殊能力,也是各有不同,詭異得很。

    這些,都是見識。

    在這間安靜的偏房內,陳唐又開了一次眼界,開卷有益,受益匪淺。

    等全部看完,走出來時,已是黃昏時分。回到大廳,有趙府下人稟告說趙三爺臨時有事處理,可能要晚一些回來,要陳唐留下來吃晚飯。

    趙三爺不在,陳唐無意停留,便告辭離去。

    時候不早,他準備今晚留在城中過夜,想一想,決定去浮山觀那邊看一看。

    道觀依舊,時光仿佛在此處凝固停留。

    陳唐心中明白,這道觀中佈置有玄奧陣勢,自有妙用。好比那京城的浮山分觀,能保持溫度,不畏寒冬。

    一進院門,就見詹陽春在院子裡忙活。

    陳唐問道:“詹道長,你這是?”

    見到是他,詹陽春呵呵笑道:“浮塵師叔前些時日有事北上,現在觀中,就是貧道主持了。”

    他很是開心的樣子。

    作為年輕一輩,其對於道觀的諸多狀況看不過眼,想要革舊鼎新一番。首先要做的,便是修剪院中花草。還有門外的功德箱,他也要用油漆刷新一遍。

    “北上?”

    陳唐敏銳地捕捉到了關鍵詞。

    皇帝駕崩,留下個爛攤子,已過去半年時間,不知京城那邊鬧成什麼樣了。

    沒有新聞,沒有報紙通訊,時事方面無從把握。

    詹陽春嘆口氣:“皇子奪嫡,越演越烈,這天下,太平不得。”

    陳唐心一動,道:“但這潘州,似乎還很穩。”

    “穩?”

    詹陽春搖搖頭:“看上去而已。你現在雖然貴為探花郎,但身份也有些尷尬,反正知州府那邊不好進。以我之見,你應該利用自身大好優勢,把握時勢,這樣才穩。”

    陳唐高中,衣錦還鄉,很是受到了一番熱烈歡迎。州衙方面也請去,設宴款待。

    僅此罷了,多為官場上的表面功夫,程式化的應酬。

    官場上的規矩,講究的東西太多。利益糾纏盤根錯節,不可能因為陳唐中個探花,人家便青睞有加,百般示好。說實話,不管是同知還是知州,他們眼中,一個新科進士並不算得什麼。如果是自家族人,而或門生,又或者是同流後輩,那才會加以照拂。

    問題是陳唐哪邊都不靠,都不沾,也不主動上門表明態度。如此一來,別人自也是懶得理會,要晾一晾了。

    陳唐心中明白個中關竅,只是他對於宦途本不熱衷,就懶得去巴結奉承了,問道:“我的優勢?”

    詹陽春眨眨眼睛:“年輕,貌美,可以聯姻呀。我可聽說了,學政大人有意要把他家中千金許配給你,還有閻同知家中,尚有一幼女待字閨中。對了,譚統領那邊,他的女兒去年剛喪夫,也可以考慮。”

    聽到“貌美”二字,陳唐便不禁臉黑,尤其聽到最後那句,更是眼睛都鼓了起來:“道長,你不去當媒婆,真是可惜了。”

    詹陽春看著他,面色嚴肅:“不矜,你覺得我是在開玩笑嗎?”

    “難道不是?”

    陳唐心裡腹誹,連喪夫的女人都拿出來說事了,自己不管怎麼說,都是一介探花郎,難道娶不到老婆?

    詹陽春道:“潘州府手握權柄者,一為知州大人,然後到譚統領,再到閻同知,以及顧學政,為四大巨頭。平日裡,想走他們門路的人,如過江之鯽,不知凡幾。如果有機會,別說娶他們的女兒,便是喝他們女兒的洗腳水,都有一群人願意。”

    陳唐眉頭一挑:“別人是別人,我是我。”

    詹陽春嘆一聲:“不矜,有些話你可能不愛聽,但我絕非是拿你開玩笑。其實顧家的親事,真得值得考慮。只有聯姻,你才能快速地走進他們的圈子去。否則的話,等你任命為官,七品、從六品?但沒有門路提攜,要熬多少年才能熬得上去?更不用說當今形勢兇險,不同太平年間,存在太多的意外變數了。”

    陳唐緩緩道:“我知道你有的放矢,但你有沒有想過,正因為天下大亂將起,廟堂之上,各大陣營互相傾軋。這般情況下站隊,若果站錯了,豈不是死無葬身之地。”

    詹陽春大聲道:“非也,你知其一,卻不知其二。當人入官場,本身就沒有多少選擇的餘地。不是這邊,就是那邊,如果中立,不會左右逢源,只會腹背受敵。”

    陳唐目光灼灼:“詹道長,原來你不但適合當媒婆,更適合當官。”

    詹陽春哈哈一笑:“貧道雖然為方外人,但也知凡俗事。真當我們只會煉符煉丹,問道尋仙的麼?”

    陳唐就問:“那以你之見,會有戰亂?”

    朝堂談不攏,分不均,只會有一個結果,便是戰亂爆發。

    詹陽春打哈哈道:“正說著你的終身大事呢,怎地就談起國事來了?莫談國事,小心禍出口出。咳,貧道是認真的,”

    他一臉嚴肅狀,非常欠揍的樣子。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27 11:04
不聊齋 第一百八十六章:不速

    身為浮山觀弟子,詹陽春所能接觸,以及獲悉的事情,一定不少。

    陳唐並不奢望對方能全盤相告。

    每個人都會有著屬於自己的秘密,有時候,哪怕兩夫妻之間,同床共枕,都有所藏私,更別說其他。

    此乃人之常情。

    況且,有些事情屬於口風階段,做不得準;又或牽涉要害,那更不能隨便說出來的。

    不過從聯姻這件事上,陳唐還是聽出了不少弦外之音。

    潘州為天下九州之一,在權勢格局上,是具備代表性的。在以前,陳唐並未過多涉獵,只大概知道知州、同知等都是大官,學政的官階也不低。

    高中探花歸來後,應酬多了,陳唐才搞明白,原來每一個州府,基本都有三個衙門。

    一個為州衙,由知州大人坐鎮,執掌州府民生民事;一個為提督學院,學政的辦公場所,專門負責教育考試事宜;還有一個,卻是將軍府,統領全州兵甲。

    三者鼎立,各有分工,成均衡之勢。

    如果說詹陽春提議讓陳唐與顧學政、閻同知兩家聯姻,屬于正常範疇的話,可把譚統領的喪夫女兒拿來說事,就顯得耐人尋味了。

    在這時空,女人喪夫,成為寡婦,可以再嫁,但名聲就不那麼好聽了。往往得賠上大筆嫁妝,才能找到下家。那樣的話,很不劃算,所以一般的寡婦,基本都是守節了事,還可能得到一個貞節牌坊,留下名聲。

    然而堂堂探花郎,怎麼會去娶個寡婦?

    潘州統領,譚姓,名“佰川”,執掌潘州十萬兵甲,不折不扣的一名大將。

    兵甲主關防兵事,等閑不會調動出兵。那次閻之海遇刺,過來的只是衙役和兵丁;而妖魔五通禍亂虎頭幫,以及在詩會上被殺時,相關方面才出動了兵甲,並迅速把事情鎮壓了下來。

    由此可知,這些兵甲精銳,才是穩定時局的根基所在。

    天下有邪祟,有妖魔,但至今為止,它們出現以及為禍的範圍,都還算克制,並沒有爆發大面積的禍事出來。歸根到底,都是因為國有兵甲。

    兵甲的重要性不言而喻,那領兵者手中的權柄就不用說了,在非常時期,絕對比知州這些文官要厲害得多。

    詹陽春提出的聯姻,的確是為陳唐好。

    這一點,陳唐並不懷疑,其是覺得大亂將至,要陳唐早些尋個靠山依仗,好安然度過危難。而且男大當婚,本為倫常人情。詹陽春把譚統領點出來,言下之意,已經很清楚。

    亂世,兵甲第一。

    那麼,譚統領的女兒即使為寡婦,也擁有著不同尋常的底氣和本錢。

    不過對于詹陽春的好意,陳唐只能表示心領,他志不在此。

    當下心中凜然,意識到問題所在:其實只要國不亂,邪祟也好,妖魔也罷,都只能小打小鬧,最多吃些人了事,難以翻起什麼大風浪來;然而當下情況,恰恰是皇帝駕崩,廟堂開始崩塌了。這就給眾多魑魅魍魎創造出一個趁虛而入的絕好機會,迎來了屬於牠們的盛世光景!

    彼之盛世,人道之亂世。

    說白了,就是人道內亂,互相鬥爭,然後邪祟妖魔齊出,鬼怪作祟,群魔亂舞。

    這不是什麼氣運之說,純屬於勢力的壓制平衡出現了問題,被打破了。

    現階段陳唐所經歷的一切,都是邪祟妖魔在蠢蠢欲動的表現,他深有體會。

    捋清楚這些,陳唐心中恍然,然後大概明白了下一階段將會發生的事。

    詹陽春並沒有直接說出口,但意思已經表明了:兵亂將為禍!

    很多時候,人禍,比天災,比邪魔,更為可怕。當人間如獄,人心似鬼,更加會讓人心生絕望。

    那麼,這一切都無可挽回了嗎?

    這樣的問題,陳唐問不出口;恐怕問了,詹陽春也答不出來。大夏將傾,已非人力可扶。

    突然間,陳唐覺得有些索然無味。一人之身,不管如何掙紮沉浮,到頭來,還是一枚身不由己的棋子,甚至是別人手中的籌碼,這樣的人生,端是無趣。

    “可我要的,不是這樣啊……”

    在離開浮山觀的時候,陳唐心裡一個聲音在說道。

    目送他的背影走遠,詹陽春並未出聲挽留,該說的都說了,選擇是陳唐的事。

    對于他,詹陽春的確是站在朋友的立場角度上進行考慮的。在官場上,聯姻本就是一件很普遍且雙贏的事,不明白陳唐為何下不了決定。既門當戶對,女方也是才貌雙全——譚將軍那位且不說。

    “額,他是個聰明人,會想通的。”

    詹陽春覺得自己確實有點太八婆了,這個,對於心境溫養,可不是好事:“無量天尊!”

    陳唐離開後,徑直前往四海樓,叫了一大桌菜,一壇酒,痛飲起來。

    吃喝後,微醺,這才返回翰墨街。

    夜晚的翰墨街,寂靜而昏暗,兩邊店鋪人家,早已收攤關門,一棵棵老槐樹屹立著,月光透過枝葉,投影下來,顯得斑駁而陸離。

    陳唐背負書篋,像一個夜歸的學子,腳步踏在街上,發出聲響,更顯得街道的空曠與冷寂。

    將近回到宅子,陳唐腳步一頓,他看見自家門外,竟掛著兩盞燈籠,照出一片火光。

    這是?

    陳唐心中疑惑。

    這段時日,他與蘇菱等人都在鄉下的祖宅居住,城裡的房子基本等於閑置了。今天陳唐一人進城,蘇菱他們沒有跟來,那麼,宅子門外,怎麼會掛起燈籠?

    火光明亮,仿佛在等著他回來一般。

    稍一遲疑,陳唐推開院門,果然是虛掩的,咿呀一響,便打開來。走進去,見正屋的門敞開著,裡頭同樣有火光閃現。瞧那位置,赫然是書房所在。

    燈光映照,拉出一道人影,顯示在窗紙上,仿佛是個女子。

    一個女人,一個不速之客,出現在自己家裡,坐在書房內。

    陳唐神色漸漸變冷,反手將院門關上,插好門栓。然後大步入屋,再關門。

    做完這些,他臉色一緊,然後跨步走進書房,去面對那個女人。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27 11:04
不聊齋 第一百八十七章:任命

    許多東西都搬回了鄉下,書房顯得空曠。書桌擺在窗前,油燈亮著,少女正百無聊賴地坐在那兒,一雙黑溜溜的大眼睛盯著走進來的陳唐,鼻翼微微皺起,嚷道:“先生,你去喝花酒了?小心我告訴姐姐去。”

    陳唐揉了揉額頭:“你怎麼來潘州了?”

    胡不喜嘻嘻笑道:“意不意外,驚不驚喜?”

    陳唐忍不住要給她一個白眼:“你姐姐沒有教你,非請莫進的道理?”

    “嘖嘖,這道理不是該先生教的嗎?”

    瞧著她一臉無辜的樣子,陳唐忍住要把她暴揍一頓的沖動,嘴一撇:“有什麼事,說吧。”

    自從高中,友朋祝賀,但唯獨不見胡不悔方面的消息,他總覺得缺了點什麼。要知道,自己之所以能金榜題名,與那一箱子的經義文章脫不了關系,陳唐想要當面向胡不悔道一聲謝。

    不過這胡氏人家,神出鬼沒的,很難找得到人。在離開京城的前夕,陳唐還曾去懸壺堂來著,但胡員外不在,店裡的人,都不知道他去哪兒了。

    皇帝駕崩,京城風雲變幻,不知有著多少爭鬥,想必胡家也無法置身其外,有著很多事忙。

    於是,陳唐就一人飄然離京。直至今日,胡不喜的到來。

    胡不喜道:“沒事,純屬路過。”

    “真得?”

    “你不相信?”

    “好吧。”

    陳唐一攤手:“你說怎樣就怎樣。”

    胡不喜笑道:“先生似乎很失望?”

    陳唐嘆口氣:“見到你,我確實很失望。”

    聞言,胡不喜一臉俏臉頓時黑了下來:“看來先生有恃無恐,膽兒見肥了。”

    陳唐不理她,徑直走過去,放下書篋,往床上一躺,說道:“我喝多了酒,要睡覺了,你自便。”

    “你!”

    胡不喜氣呼呼地站起,恨得牙癢癢的,叫道:“我告訴你,你的任命已經出來了。”

    陳唐“哦”了聲,眼睛都沒睜開。

    胡不喜問:“你就一點都不好奇會去哪兒當官?”

    陳唐回答:“首先,你非朝廷中人,消息真假,值得商榷;其二,就算真的,過得一段時間,正式文書下達,我不就知道了?”

    胡不喜很是無語,她一向不按套路出牌,可陳唐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根本不接話茬,這讓她很難發揮,當即氣鼓鼓道:“你的任命,是到寧州南服縣當縣令。哼,要不是姐姐叮囑,一定得告訴你,我早就甩袖而去。好心來告訴你消息,連句好話都聽不到!”

    寧州,也就是江南了,南服縣不知是個什麼地方,按理說應當不錯。

    “姐姐還說,讓你一路小心,去到南服縣,更要小心。”

    胡不喜又道。

    陳唐坐起身來,問:“什麼意思?”

    胡不喜倒沒賣關子:“就是小心做人唄,就你這脾氣,少不得惹禍。依我看,你就不適合當官。”

    陳唐點點頭:“二小姐看人還挺準。”

    “話已帶到,自己看著辦吧。”

    陳唐問:“你姐姐?”

    “她在京城,大把事忙,你想見她,求我唄。”

    胡不喜笑嘻嘻的。

    陳唐臉一黑,道:“那勞煩你轉告一聲,幫我道一聲謝。”

    “就這樣?”

    胡不喜小嘴撅起:“一點誠意都沒有,果真就是個吃軟飯的。”

    陳唐啞口無言,他現在身上,還真沒拿得出手的東西相贈。本來該寫一幅字的,但臨時臨急,寫不好出來。

    胡不喜眼角一瞥:“沒意思,我走了。”

    說著,施施然便走了出去,不見了影蹤。她現在難以捉弄到陳唐,就換了個策略,直接鄙視之。

    偏偏陳唐還無言以對,無法反駁。當下躺在床上,想著這事:胡不喜此來,大概真是順路,不可能是專門為了傳達這個口信。任命自己到江南為縣令,一個七品,也有可能是從六品,這是屬於一甲進士及第的標配。沒有進入翰林院,其實已經算是貶落了。

    不過對于陳唐而言,他更喜歡這個結果。當京官,看著高,但不管當侍讀還是編撰,都頗為無聊,處處得看人臉色行事,畢竟京城水太深。而外放為官,在管轄之內,一個縣令,卻是一把手,能做主,能管上事。

    正式的任命文書下達,估計還得一段時日。而胡家獲悉的訊息源,自有他們的管道。正好趁這時間,早些做好準備。免得到時手忙腳亂。雖然說赴任有一個時間期限,但從潘州去往寧州,路途可不算近,得走兩個多月。計算起來,都比去京城遠了。

    夜漸深,月牙清淡,陳唐漸漸進入夢鄉。

    夜色深沉,陳家莊只陳唐祖宅大門外還掛著一盞燈籠,散發出光亮。

    在宅子的側邊,有間馬廄。這是新近搭建起來的,陳唐為探花郎,考慮到出行的問題,就開始養馬,配備一輛馬車。

    馬廄內,一匹棗紅馬站在那兒,一動不動,似已入睡。這馬雖然正屬壯年,但腳力只能說一般,主要是因為品種的問題,屬於劣馬。

    沒辦法,好馬難尋,價格也是極高,目前只能先養著這匹棗紅馬,平時用來拉車,勉強夠用。

    淡淡的月光籠罩之下,在後山處,有一獸走了出來,看上去,赫然是一匹健馬。渾身漆黑,四足雪白,像極了傳說中的千里駿馬“烏雲踏雪”。

    這馬腳步輕快地穿過田野,來到陳家村口處。

    “汪汪汪!”

    有守夜的狗吠叫起來。

    那馬一雙大大的馬眼,有妖異的紅芒流露。家犬感受到了一股可怖的氣息,嗚嗚地聲音低沉下去,躲進了狗洞裡,再不敢冒頭了。

    烏雲踏雪邁步進村,最後來到宅子外的馬廄。

    那匹棗紅馬有所感應,不安起來。

    烏雲踏雪一個縱身,跳過五尺多高的欄柵,健美的身軀直接撲在棗紅馬身上。

    那棗紅馬連叫聲都來不及發出,便被撲倒在地,動彈不得。

    隨後,有“沙沙沙”的聲響傳出,仿佛野獸嚼食,讓人聽著,毛骨悚然。

    不知過了多久,馬廄恢復平靜,月光照下,可見一匹馬站在那兒,一動不動,仿佛睡著……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27 11:05
不聊齋 第一百八十八章:馬兒

    一夜無事,第二天陳唐早早醒來,洗漱完畢,背上書篋,鎖門出去。

    時辰尚早,翰墨街的店鋪攤子還沒有開門。否則的話,他們見著陳唐,定然要熱情招呼一番。

    在翰墨街,陳唐儼然已經成為一位傳奇人物。原因無他,皆因其在街上擺過好一陣子的攤子,每天賺個十錢八錢的。可如今,已貴為新科探花郎,官身加持,青雲直上。

    草根逆襲,永遠都能讓人津津樂道。

    而以前請陳唐寫過書信,寫過字詞,並且還保存在手上的,霍然已成墨寶。據說那些書畫店鋪,出價收購,價格還不低,如果有陳唐簽名的,更高。

    這也是陳唐搬回鄉下居住的一個原因,留在街上,天天有人登門拜訪,求字求畫,各種要求都有,實在難得清靜。

    在城中尋個攤子,吃過早飯,然後出城回家。

    這兩天,有九扇門尋馬事件,昨晚胡不喜又現身,這讓陳唐心裡隱隱覺得,這潘州府是不是有甚大事件要發生,可得提防一二。畢竟如今不同往時,有著家業田產,遭遇破壞的話,那就損失慘重了。

    練武養氣之後,陳唐健步如飛,回村的路程就兩刻鐘,這還是有意控制了速度。否則的話,走得太快,難免讓人側目而視,引起驚詫來。

    “不矜,你現在身份不同以往,出入怎地不帶個人在身邊?莫不是嫌阿寶阿來他們不夠殷勤乖巧?”

    王甫見到他回來,出聲說道。

    陳唐笑笑:“習慣而已。”

    “這習慣可得改。”

    王甫一本正經:“哪有探花郎自個背負書篋的?叫人看著,顯得寒酸。”

    陳唐當然不願意讓別人背負劍匣,便含糊應了去。

    王甫又道:“不矜,我知道你沒有架子,但規矩總得有的。其實我的稱呼,便不妥當。等你赴任為官,就得改正過來。”

    他開始進行自我檢討。

    陳唐不願在這方面細究,道:“清陽,我可能會到江南為官。”

    王甫一聽,有些失望:“是外放嗎?沒有入京,可惜了。”

    京官的分量,不同尋常,像王甫他們,更為嚮往:“你從哪兒得到的消息,準確否?”

    陳唐道:“應該不會錯。”

    王甫轉念一想,臉上現出笑容:“不入京也罷,外放起碼都是縣令,有實權,也不錯。”

    陳唐點點頭:“嗯,我也是這麼想的。等任命文書正式下達,我便要啟程出發。”

    “我明白,需要準備什麼,盡管吩咐。”

    王甫神色肅然地道。

    誰都知道,考上進士,只是塊敲門磚,隨之到來的宦途,才是王道。

    陳唐要當官,這一點,是共識。整個陳家村上下,都心知肚明的,也是極為期盼的事。探花郎的名頭喊著好聽,但不可能喊一輩子,只有真正當了官,才算手握權柄。

    “清陽,你不準備再去考了?”

    陳唐問道。

    王甫聞言,臉上神色略顯掙紮,隨即下了決心:“不考了……你覺得,我有機會考得上嗎?一個秀才,都差點讓我傾家蕩產。所以我想通了,還是好好教導我家原兒讀書,看他有沒有這個福氣。”

    陳唐笑道:“如此也好。”

    對于王甫的經義水準,他相當清楚,想要考上舉人,很是困難。如果還執著不放,耗費的不但是金錢,還要犧牲很多其他的東西。其能想開,倒是不錯。

    王甫微一躊躇,問道:“那你赴任,我是否也要跟隨而去?”

    陳唐道:“這個,就看你意願。去的話,就當個幕僚師爺,做文書記錄;你也可留在潘州,幫我打點生意,主要與族老他們相處好,把賬目盤算清楚。等我在那邊安定好了,再做打算。”

    “好,就聽你安排。”

    王甫想了想,說道。

    背井離鄉,遠赴江南,說心裡話,真有些不大願意。路途辛勞不說,當師爺的話,也未必有現在好。陳唐許給他的工錢不低,還有額外獎勵,相當不錯。

    陳唐又吩咐了些事,王甫一一記著,然後出去忙活了。

    陳唐坐在廳上喝茶,過了一陣,就聽到外面好一陣喧嘩聲響,似乎有什麼事情發生,他眉頭一皺,起身走出去。就見到門外側邊的馬廄上,長隨阿寶正把車夫老徐給扶著,帶出來。

    “怎麼啦?”

    陳唐問道。

    阿寶連忙回答:“公子,老徐剛才去喂馬,讓馬給踢倒了。”

    老徐年約五旬,身材偏矮,他受傷的位置在右腿上,一瘸一拐的,嘴裡罵道:“這畜生不知發什麼癲,不吃東西,還把豆料給踢翻了。”

    養馬,配套馬車的事,是陳唐吩咐下去的。不過此事他並未經手,交給王甫他們去辦。前些時日,馬買回來,就看了下,不甚滿意,但也沒說什麼。畢竟真正的駿馬,很難遇得到,往往都在軍中。馬買回來後,精心調養,也會慢慢長膘,變得健壯。

    好馬難尋,好的馬夫,也不容易請。這老徐幫人照料過馬匹,有些經驗,所以被請過來,負責養馬。

    陳唐就問:“這馬性子烈,不服馴化?”

    老徐回道:“前一陣子,一直好好的,今日倒是怪了。”

    陳唐若有所思,說道:“阿寶,你且扶老徐回去休息。”

    “好的公子。”

    阿寶應道,扶著人離開。

    陳唐邁步前往馬廄。

    這馬廄建造得簡單,就是搭個棚子,圍起欄柵,上面圓頂,鋪蓋上茅草之類。

    陳唐來到欄柵邊上,凝神看去。

    那匹棗紅馬正臥在馬廄裡頭,顯得懶洋洋的。見有人來到,也不理會,一根大尾巴,間或甩一甩。

    “這馬?”

    陳唐打量著,隱約覺得有些異樣,但又說不上哪裡的問題。潛心感應之下,馬廄內充斥著一股尿騷味,除此之外,別無發現。

    “難道說老徐做了什麼不當之事,以至於激怒了它,所以被甩了一蹄子?”

    新買回來的馬,在一段時間內,還沒有養熟的話,的確會顯得暴躁,不聽話。老徐只被踢傷腿,都還算好的,若是野馬,被激怒後,直接能把人踐踏致死。

    看了一會,陳唐搖搖頭,徑直離去。

    馬廄內,棗紅馬一對大眼,眼勾勾地望著他的背影,流露出一種極其擬人化的神態來。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27 11:06
不聊齋 第一百八十九章:搜查

    “公子,田野以及山地那邊來了不少陌生人,他們穿著軟甲,各執兵器,似乎是公差。”

    在路上,有僕從跑來稟告。

    “我知道了,你們注意點,不要與人發生沖突。”

    陳唐吩咐道,他知道那些是九扇門的人,是最基層的門客。

    九扇門收錄的標準,首要一條是有本事,至於其他要求條件,頗為寬松。這便造成這個機構的人員良莠不齊,有一些,絕非善類。甚至有汪洋大盜,改頭換面,加入九扇門的事。

    想了想,陳唐邁步走出村莊,舉目觀看,果然見到在坡地山邊處,有一些身形敏捷的人物,奔走往來;又有人,直接朝著山脈進發。作為傳遞信號的呼哨聲,此起彼伏。

    看樣子,起碼有二十餘人。

    這麼多人,只為了找一匹馬?

    陳唐心中驚疑。

    一匹健馬,的確價格不菲,可絕對不值得動用如此多的人力來搜尋。

    此馬,必非尋常;又或者,馬身上,藏著什麼奧秘或寶物之類。

    香風襲人,那位校尉“花道姑”來到,嬌笑道:“探花郎,叨擾了。”

    此女練有媚功,可得注意些,陳唐問道:“花校尉,為了找一匹馬,這陣勢可不小。”

    花道姑道:“那馬乃都尉心愛坐騎,下了死命令,我們做下屬的,能有什麼辦法?”

    說著,顯露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讓人心生憐惜。

    平常時候,九扇門的頭腦們是不在潘州府常駐的,只有事件發生,他們接到報告後,才會來到地方處理,對於那位素未謀面的都尉,陳唐有些好奇,便道:“原來如此。”

    心裡根本不信。

    如果是心愛坐騎,早養熟的,又有專人負責飼養,怎麼會走失?

    花道姑笑道:“探花郎,你這村子,我也得派人去查尋一番。”

    陳唐冷笑:“這豈不是擾民了?”

    花道姑道:“職責所在,沒辦法。”

    陳唐眉頭一挑:“此為公事?那馬是罪犯?而或是戰馬?如果是私人坐騎,卻不能因此肆意搜查。”

    花道姑靠近來,輕吹一口氣,笑道:“我們就到處看看,請探花郎給個方便。”

    如果沒有陳唐,是別的普通村莊,哪裡用廢話?直接沖進去,翻箱倒櫃都沒人敢吭聲。但這裡杵著位探花郎,情況就截然不同了。

    聞著那股異香氣息,陳唐知道對方動用了媚功,心頭暗惱,不過他不願意暴露天人氣息的奧秘,順勢一拂袖,氣呼呼地道:“若是看看,倒還可以,但如果毀壞我村中財物,我自會追究。”

    轉身離去。

    “好一位俏郎君,可惜是進士身,不好下手……”

    花道姑雙眼瞇起,一揚手,跟隨在身後的兩名門客立刻分開左右,開始在村中搜索。

    要找的是一匹馬,算得上龐然大物,而且還是活物,難以藏匿得住,地方上有沒有,一看便知。

    不用多久,其中一名門客先行返回,稟告道:“花校尉,沒有發現。”

    對此結果,花道姑早有預料,不過是例行公事。

    一會之後,另一個門客也回來了,說道:“整個村莊,只得一匹馬,不過是匹棗紅馬。”

    花道姑心一動:“在哪兒?帶我去看看。”

    三人來到那馬廄前。

    很快,陳唐聞訊,也走了過來,面色不愉地道:“花校尉,你莫不是想偷天換日,說我這馬是你們都尉丟的?”

    棗紅馬站在馬廄內,被人所驚動,顯得有些不安的樣子。

    花道姑凝神打量一番,終無發現,笑道:“探花郎放心,你這馬,我家都尉可看不上。”

    說著,帶領兩個門客匆匆離去。

    “看不上就好……”

    陳唐目光閃動,隨後問隨從阿寶:“老徐傷勢如何?”

    阿寶回答:“請大夫看過了,就是腿上有點瘀傷紅腫,骨頭沒事。搽了藥酒,沒有大礙。”

    陳唐點點頭:“那便好,你告訴他,這馬性烈,這兩天不用喂養了,讓它餓幾頓。”

    阿寶忙道:“公子,這樣的話,會把馬餓壞的。”

    在農人眼裡,不管牛馬,都是金貴的牲口。不客氣地說,甚至比人的身價還高些。家裡能養得起的,無不是當寶,當祖宗般伺候著,生怕出了差錯,牛馬病了,那可不得了。

    陳唐淡然道:“敢踢人,餓壞活該。否則的話,以後要是把我踢傷了,怎麼辦?哼,我就不信,還治不住一匹馬。”

    公子發火,阿寶不敢再吱聲,唯唯諾諾應是。

    九扇門的搜索行動,持續了兩天。在人手足夠的情況下,幾乎把陳家村後山翻了個遍,發現了一些蹤跡,似乎那匹烏雲踏雪已經翻山越嶺,往遠處逃去了。

    這一逃,就意味著要搜索的範圍倍增,尋覓的希望變得渺茫起來。

    無奈之下,濃眉頭陀與花道姑只得派遣門客,繼續追尋,他們則返回州府復命,陳述情況。

    潘州府,東南角,一座大宅子內。

    濃眉頭陀與花道姑畢恭畢敬地站在廳上,低著頭,大氣不敢喘。

    一隻精美瓷杯摔在地上,破碎瓷片亂飛開來。

    “找不到?”

    一把按耐不住怒氣的聲音說道:“這馬妖中了我一記《七煞掌》,傷勢隨時發作,斷然逃不出百里,你們居然說找不到?”

    濃眉頭陀低聲回答:“都尉,這馬妖逃進了山裡,雖然留有些蛛絲馬跡,但山高林密,越走越遠,確實不好追蹤。”

    那坐在上首的男子目光一掃:“嗯,這便是你們這趟回來的說辭?”

    花道姑忙道:“都尉大人請息怒,我們一定會繼續追索,找到為止。”

    悄悄遞給濃眉頭陀一個眼色,兩人趕緊告辭離去。

    出到外面,花道姑怨道:“濃眉,你又不是不知道都尉的脾氣,說那話,豈不是找罵?還要連累我。”

    濃眉頭陀甕聲甕氣道:“哼,官高一級壓死人。”

    花道姑冷眼相看:“你當真覺得,只是官高一級?”

    濃眉頭陀嘟囔道:“知道了,都尉武功蓋世,我加上你,都不是對手。”

    花道姑嘆道:“那馬妖潛伏多時,伺機將都尉的官印盜走,此事牽涉重大,非同小可,都尉能不發火?”

    “好了好了,我們再進山去找便是。”

    濃眉頭陀不耐煩地道,邁開大步,出城而去。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