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玩宋 作者:春溪笛曉(已完成)

 
BloomCaVod 2019-1-9 21:39:1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6 225005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1-9 21:42
第十章

    方洪是個行動力頗強的人,正好還有一個多月就要過年了,有錢沒錢的人家都會擠些錢出來過年。這有閒又有錢的,人又聚齊了,還愁紙牌賣不出去嗎?

    方洪自己手頭就有印刷作坊,紙也能自己制。製紙師傅是個老經驗了,一聽方洪要求便明白要怎麼弄,隔天就做了一批硬度比尋常紙要大些的“卡牌專用紙”出來。既然紙能自己弄,成本就大大降低了,不過是找幾個模子刻出版子來把牌面印上去罷了,甚至都不用費多大力氣!

    方洪曉得這生意持久不了,總會有人仿冒的,便聽王雱的慫恿多做了套模子,給背面也印上了帶著方氏書坊印記的圖樣。這樣工序多了一道,卻能趁過年這機會打出些名堂來。王雱怎麼說來著,說這叫“品牌”,又兼著“廣告”功能。

    方洪聽得霧煞煞,不過王雱和司馬琰你一句我一句地解釋完,他就動了,堪稱是醍醐灌頂。他煞費苦心想往太學、國子學裡頭塞自己書坊印的書,可不就是為了借太學和國子學的生員們打響名頭,讓這些大宋上下最拔尖的學子們給自己做個活廣告嗎?

    方洪心裡有了底,紙牌又攢了一定產量,立刻開始緊鑼密鼓地籌備起發售日期。方洪心思活絡,先悄然往各個茶館、閒漢聚集地發了一副牌,教他們認了牌學了怎麼玩,便讓他們好好打打看,喜歡的話順便給宣傳宣傳。

    很快地,不少人都去方氏書坊買紙牌了。國子學、太學也陸續結束了課程,有出去買書的士子見一些尋常百姓出入書坊,都覺得稀奇,畢竟許多百姓都不識字。再仔細多看了一會,發現他們都拿著個方方正正的紙盒子出來,呼朋喚友說“走走走打牌去”。

    士子們很快也拿了紙牌回家,拉上家裡人一起玩。這些士子大多在國子學、太學唸書,家中都有人在朝中做官,一個兩個都算是官宦世家,家中即便是姊妹也能識得幾個大字。

    這種容易學會又容易上癮的博戲向來傳播得最快,一時之間不管是兄弟相見還是閨閣相聚,大多都玩起了紙牌。

    月底,王雱拿到了方洪送來的第一筆錢。

    因為這錢是買點子用的,算不得王雱沾商賈之事,王安石幫王雱收下錢時異常痛快。方洪走了,王安石才把他送來的錢袋子打開。這一開,王安石和吳氏都頓住了,這鼓鼓囊囊的錢袋子裡裝的居然不是銅錢,而是銀子!

    王安石把錢袋子的口子攏好,遞給了吳氏:“你收好。”家裡的錢一直是吳氏管的,沒道理錢多了就他收著。

    王雱一直眼巴巴地在一旁看著呢,聽王安石這麼說立刻說:“爹,我賺的!”

    王安石斜眼睨他:“怎麼?你賺的不能給你娘收著?”

    王雱:“……”

    在王雱的積極爭取之下,王安石終於鬆動了,同意讓吳氏把王雱的小金庫補滿,並且拿出一錠銀子去兌換成銅錢備著當“洗澡經費”以及過年買年貨用。

    王雱傍晚就拉著王安石舒舒服服地去澡堂洗了個澡,賣力地在澡堂子裡傳播魔性至極的“洗澡歌”。

    臨近過年,吳氏與張氏相約去逛大相國寺。準確來說,是去逛大相國寺外繁華的集市。這地方熱鬧,耍雜的,賣唱的,賣花鳥蟲魚的,卜卦算命的,什麼都有。吳氏手頭寬裕了,想扯幾塊布料給兒子丈夫都做一身新衣裳,正拉著張氏幫她挑布料呢。

    兩個小孩也跟著出來。司馬琰還小,沒什麼不許出門的規矩,兩個娃娃也在布料堆裡跟著大人挑來揀去,一點都不鬧。店家看了覺得稀奇,笑呵呵地逗他們:“小郎君,今年幾歲啊?”

    王雱正兒八經地回答:“四歲了。”他指著角落堆著的一堆大小不一的布頭,問店家,“這個我能不能買啊?”

    店家一樂:“可以是可以,你有銀錢嗎?”

    “我有啊。”王雱認真地點頭,“可以買嗎?”

    吳氏和張氏挑完布料,回頭一瞧,王雱已經抱著個鼓鼓囊囊的布包兒等在那。張氏奇道:“你們買了什麼?”

    店家剛才被王雱砍了一通價,以極低的價錢把那堆布頭都給賣了出去,有些肉痛。為了避免再被王雱的算數能力算得腦仁疼,店家直接給了吳氏兩人最公道的價格,相當實誠地誇道:“放心吧,我可騙不了這位小郎君。”他對吳氏說,“這位娘子,令郎將來肯定會有大出息。”

    司馬琰也是頭一回現場看到王雱砍價,這傢伙分明是用壓倒性的計算能力去欺負人家。回去的路上,司馬琰忍不住和王雱小聲嘀咕:“你玩得可真開心。”

    “下回我把砍價機會讓你。”王雱理所當然地說,“我爹太厲害了,我需要找回點信心!欺負別人很減壓的,不信你下回試試看。”

    司馬琰:“……”

    她真沒見過無恥得這麼理直氣壯的傢伙。好在王雱現在年紀小,長得又可愛,一般人都不會和他計較。

    兩個人嘀嘀咕咕地走著,忽聽不遠處傳來一陣小孩啼哭。王雱抬頭看去,只見兩個衣著破舊的中年男女抱著個粉雕玉琢的小孩兒。那小孩兒穿著華貴,瞧著不像普通人家的。王雱見那對中年男女賊眉鼠眼,鬼鬼祟祟地左顧右盼,那小孩又哭得厲害,頓時拉住司馬琰說:“有古怪。”

    司馬琰也瞧見了,她和王雱對視一眼,齊齊拉住吳氏、張氏的衣擺,吳氏兩人手裡都拿著東西,不由俯下身問:“怎麼了?是渴了還是饞了?”

    王雱搖搖頭,對吳氏說:“您站這兒,我到前面和官差說幾句話。”吳氏還沒來得及反對說“這可不是揚州”,王雱已經靈巧地溜過去,拉住一個面相忠厚的差役給他指了指正在往巷子裡拐的那對男女,飛快地把古怪之處說了出來。

    那差役年近中年,家裡也是有小孩的,最恨拐賣小孩的拍花子,頓時也顧不得太多,當機立斷地領著其他人去追堵那對中年男女。

    這時吳氏已追了上來,見差役們都去追人了,不由問:“怎麼了?”

    “沒什麼,發現拍花子拐小孩啦。”王雱主動拉著吳氏的手,“娘你可得把我牽緊點,要不我可就被人拐走了!”

    吳氏“呸呸呸”地連啐好幾聲,罵道:“不許說這種話。”

    張氏也從司馬琰口裡知道她們和拍花子擦肩而過,心下不安寧,趕緊和吳氏說:“我們快回去吧。”

    吳氏平日裡是個爽利人,但遇到這種事還是挺害怕的,也牽著王雱快步回了外城。吳氏還和張氏說:“往後要買什麼還是直接在這附近買好了,都是讀書人,沒那麼多三教九流的人到處遊蕩。”

    張氏深以為然。平時她們總唬孩子說外頭有拍花子,實則對京城的治安還是非常放心的,這回差點直接遇上了她們哪能不憂心。兩人各自回了家,張氏把東西放下,與司馬光說起方才遇到的事。說完了,張氏又感嘆:“那孩子膽子真大,又聰明。我和妹妹都沒發現有什麼不對,他第一時間發現了,還直接跑去找差役說了這事。”

    司馬光不由問:“抓到人了嗎?”

    “我們走的時候已經快追上了,就算抓不到也能讓他們把小孩留下。”張氏感嘆說,“這倒是免了一戶人家的苦難。拍花子真是十惡不赦!”孩子養到這麼大要花費多少心神,沒有人比張氏更清楚了。只要設身處地地想一想就知道了,要是她們如珠似寶疼愛著的孩子被人拐跑了,她能哭瞎十雙眼睛!

    司馬光點頭:“下回你們再要去大相國寺那邊,定要叫上我們陪著。”

    張氏立刻應道:“那是自然。”她是不敢再和吳氏兩個人帶著孩子出去了。說完了這事,她又看向司馬光說道,“官人你與王先生倒是志趣相投,最近你一得閒就與王先生在書房讀讀寫寫的,從前沒見你和誰這麼親近過。”

    提到王安石,司馬光臉上多了幾分笑容:“介甫學識廣博,又重實幹,是當世難得的大才。前些天他提議和我一起合著一書,我覺得很不錯,便時常與他在書房裡整理書稿。”

    張氏問:“什麼書?”

    司馬光道:“也不算什麼書,就是給赴考士子們用的參考書。介甫已與方洪那邊商量好了,不必我們出錢,我們只要給稿子就好,要是賣得好的話我與介甫能拿個‘版稅’;便是賣得不好,只要這書能給赴考士子們一點幫助也不算浪費。”

    起初司馬光不太喜歡寫什麼《五年科舉三年模擬》,王安石勸說他:“這能讓赴考士子們少走彎路,把精力花在更該花的地方。”

    司馬光便應了下來。

    這年頭科舉還是要求寫“四六文”。所謂的四六文就是駢四儷六,全篇都是前半句四個字,後半句六個字,還得講究韻律,死板得很!司馬光覺得把太多時間花在這上面確實太浪費精力、浪費光陰。那就好好給他們指一條捷徑吧!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1-9 22:04
第十一章

    王安石回到家,也聽吳氏說了大相國寺那邊的事。大相國寺那邊偷兒橫行,三教九流之人到處遊蕩,王安石也覺往後吳氏要是想去得更謹慎些。

    臨近過年,王安石不必再去朝廷報到,走動卻多了起來。他從弟王沆是今年及第的,正在京城接受“公務員上崗培訓”。所謂的從弟就是堂兄弟,王沆的上崗培訓也結束了,趕緊過來見嫂子和堂侄兒。

    王雱對這族叔沒什麼印象,不過人都來了,該喊人的時候還是得喊人。

    王沆看著他感慨:“兄長許多年沒回臨川,我們都沒見過侄兒。”

    王安石笑著應和。

    他母親是續絃,父親前頭還有個妻子。後來父親得了官職,帶著妻兒和祖母到任上生活,回去臨川王家的機會便少了。前些年父親去世,靈柩暫葬江寧,他們兄弟幾人一直商量著要選個好日子、挑個好地方正式為父親下葬,這耽擱來耽擱去一直沒成。聽著王沆說起臨川諸事,王安石也十分悵然,表示等上頭批下葬父之事後一定回臨川小住。

    敘過舊,王安石又不動聲色地提起吳氏她們在大相國寺碰到的事,嘴裡假意說道:“我已經教訓過他了,小小年紀的,膽子這麼大,連這種事都敢摻和。”

    “兄長教訓侄兒做什麼。”王沆覺得王雱這事做得很對,“若是叫拍花子把人拐了去,那才叫不對!叫我看,我這侄兒聰明又有膽識,遇事不慌,不莽撞、敢出頭,將來一定有大出息!”

    王安石被王沆這一通誇,渾身舒泰,對這從弟觀感頗好,熱情地留王沆用飯。

    王雱一臉無語地坐在一邊,看著王沆的眼神滿是憐憫。

    恭喜,您已加入“炫娃狂魔炫耀對象候選人”名單,以後一準能經常在信裡看到你誇的這些“一定有大出息”的事兒啦。

    王安石一向是節儉的,可敵不過王雱這樣愛吃那也愛吃。以前家裡沒錢,王雱想吃也忍著,懂事得叫吳氏心疼。手頭寬裕之後,管著錢的吳氏花錢也大方起來,每頓至少都是帶葷的!

    王沆起初見王安石租住的地方小,還想著自己從兄日子是不是挺困難,自己是家中獨寵的,手頭寬裕,要不要找機會勻些銀錢給從兄。結果一頓飯吃下來,王沆便打消了這念頭。

    他這從兄住的不好,吃得卻頗不錯,吃過飯侄兒還提醒他從兄說早說好了等會兒要去澡堂洗澡的。這小日子過得真美!難怪他這回見了從兄感覺有哪裡不同了呢,原來是原本邋裡邋遢的衣服變得乾乾淨淨的,鬚髮也打理得很不錯,和離開臨川時著實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這大概是嫂子的功勞吧?

    於是王沆臨去時直誇:“娶得嫂子這麼賢惠的賢內助,兄長運氣著實好啊!”

    王安石喜歡聽人誇自己兒子,但也沒有不喜歡別人誇自己妻子,他頗為贊同地點頭:“那是自然。”他親自送了王沆一段路,兄弟之間瞧著頗為親近。

    踏著滿地白雪回到家,王安石讚道:“這弟弟不錯。”

    王雱正捧著本書背著呢,聞言瞄了王安石一樣,感覺王安石眉梢眼角都透著“我老婆兒子被誇了我賊高興”的得意。

    王雱哼哼唧唧地接著背書,他這爹什麼都好,就是愛讓他背書,想去國子學找司馬琰她們玩,得先背書;想去澡堂子洗澡,得先背書。這小半個月背下來,他都快把《論語》背書了!

    這簡直是理科生的奇恥大辱!

    憑什麼要理科生背論語啊?!理科生把論語都背出來了,讓人家文科生怎麼辦?這也太傷害人家文科生了!

    王雱覺得這樣下去不行。晚上去澡堂洗澡的時候,王雱試著和王安石講道理。他搜腸刮肚,勉強在九年義務教育裡想到一篇自己還能記得的文章:“爹,你聽說過《傷仲永》的故事沒有?”

    這可是入選九年義務教育的古文啊!可見它寓意深遠,發人深省,正適合王安石這種看到兒子有點小天賦就迫不及待到處炫耀的人!就是他學的時候還挺小,記不太清是誰寫的了,應該挺有名的吧。

    王安石一挑眉,聽王雱不唱那首洗腦的洗澡歌、反而討論起文章來,他覺得稀奇極了,不由問:“你還知道傷仲永?”

    “知道啊,那個叫方仲永的倒霉娃兒因為比其他小孩聰明一點點,小小年紀已經能寫詩,他爹就一天到晚向別人炫耀自己有個神童兒子!”王雱說,“結果呢,炫耀著炫耀著他兒子被耽擱了。我覺得這故事很有道理,爹你可千萬別學方仲永他爹啊!我才三歲呢!你不能為了和別人炫耀兒子聰明就天天讓我背書!拔苗助長要不得!”

    王安石樂了,瞧了他一眼,說:“我怎麼記得《傷仲永》這個故事講的是‘玉不琢,不成器’,天賦再好也得好好教育,要不然只會白瞎了好天分。”

    王雱:“……”

    這意思是得加重他的學習任務啊!王雱一激靈,趕緊否定:“寫這個故事的人肯定不是這個意思,爹你可別聽別人瞎說!”

    王安石似笑非笑地睨著他。

    王雱總覺得有哪裡不對。

    欣賞夠了王雱有點懵逼又有點疑惑的表情,王安石才慢悠悠地說:“這故事就是我寫的,你說我是不是瞎說?”

    王雱:“………………”

    你是大佬了不起嗎?!

    你的文章入選九年義務教育課程了不起嗎?!

    是的,就是了不起。

    ……

    王雱第二天去找司馬琰,蹲在韭菜苗子前和司馬琰嘰嘰咕咕地說起昨晚的慘案。見他一臉生無可戀,司馬琰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很沒良心地覺得王雱這日子過得太逗了。

    直至王雱氣鼓鼓地瞪她,司馬琰才寬慰說:“不就是背書,對你來說又不是什麼難事。”

    王雱一臉深沉:“能力越大,責任越大。”深沉了短短幾秒,他又恢復了平時的皮皮雱狀態,“我只想當個混吃等死的官二代,咋就這麼難呢?”

    司馬琰想說,你三四歲就能在短短一個月內給家裡賺十幾貫錢了,這比背出《論語》能力更大好嗎?

    不過司馬琰想了想,沒提醒。司馬琰和王雱不一樣,司馬琰前世的家庭也不簡單。她很清楚若是他們不能改變將來那一場守舊派、變革派的鬥爭,現在這種安寧歡快的小日子絕不可能再有。

    哪怕這個時代對女性還算寬容,允許女性出門與交遊,卻也不可能讓她插手這種朝堂大事。再有就是,她也不擅長這些。所以將來若是朝堂之事需要人居中轉圜,只能由王雱去做。

    司馬琰平日裡常在司馬光書房玩耍,耳濡目染之下對如今的社會制度也有一定瞭解。

    司馬琰娓娓說:“朝廷一向是‘刑不上士大夫’,不殺士大夫及上書言事的人,你要是考了功名在身,將來就等於多了一道保命符,將來遇上什麼事頂多是被流放外地。”比如後來蘇東坡遭遇了類似“文~字~獄”的事兒,一貶再貶,一路貶謫到最南邊的海南島。

    王雱理直氣壯地反駁:“我這人安分守己,怎麼會遇上什麼事?”

    司馬琰一臉“你真這麼覺得嗎”的表情瞅著王雱。

    王雱:“……”

    王雱慫了。看來這該考的還是得考,早點考上早點加一條小命,作天作地也不怕不小心把自己作死了!

    他唉聲嘆氣地點頭:“成,我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爭取早點考個進士。”

    兩個小豆丁對著韭菜苗苗聊完未來規劃,又去找胡守恭他們玩兒。胡守恭已經完全好了,每天精神奕奕地搶著玩牌,壓根沒再想過“我是個不被愛的小可憐”這種事兒。

    太學也放假了,胡瑗胡校長每天基本都在家。他對學生嚴厲,對小孩卻很寬容,不僅不覺得王雱他們太吵鬧,還叫人準備些小食送去,免得小孩子鬧騰久了會餓著——一般家裡都是兩頓,早上太陽高昇時吃一頓,晚上日頭將斜時再吃一頓,別的時間都不備飯的。

    王雱和司馬琰每天去找胡守恭時,都會先去向胡校長問好。別家小孩怕校長,他們從來都不帶怕的,畢竟他們是學霸,學霸從不怕老師,更不怕校長——校長看了他們永遠慈眉善目!

    王雱帶著小夥伴們在國子學裡禍害了一圈,臨走時蹬蹬蹬地跑回去找張氏,一點都不見外地喊:“嬸嬸,韭菜能割啦!”張氏笑了,親自去割了不大不小的一捆讓他帶回去給吳氏炒蛋吃。

    這天晚上王安石和司馬光家都吃上了新鮮噴香的韭菜炒蛋。一想到這是自己兒子/女兒親手種出來的,王安石和司馬光就覺得這韭菜炒蛋格外香。

    晚上張氏翻來覆去一會兒,沒睡著,不由和司馬光說起了私話:“官人,阿琰她們兩個處得可真好。”

    張氏一起這話頭,司馬光立即聽懂了,張氏這是覺得王雱和他們女兒挺相配。他也覺得王雱聰明過人,可聰明都不能當飯吃,兩個小娃娃都還這麼小,能看出什麼來啊?萬一王雱過幾年長歪了怎麼辦?司馬光說:“過了年阿琰才四歲,急什麼?你別想太早了,再好好看看。”

    張氏覺得是這個理,也就不再多言。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1-9 22:05
第十二章

    炫耀這事兒,光對從弟干是遠遠不夠的。趁著好友曾鞏沒回家,王安石又不著痕跡地把兒子做的事誇耀了一遍,曾鞏很給面子地誇了一通,又第一時間得知了王雱想拿《傷仲永》說事的事情。王安石佯嘆道:“我猜他是見著了我的稿子,囫圇著看了個一知半解。他這小子慣會曲解句義!”

    曾鞏道:“能看懂已經很了不得了,我和他這麼大的時候可認不出多少字。”

    兩人聚過了,曾鞏傍晚又和同窗們聚會。談到酣處,曾鞏免不了又提起好友王安石。上回曾鞏感嘆了王安石不做京官要外放,這回則是直誇王安石兒子聰敏過人。

    同窗之中有個叫張恕的,年方十九,性格卻穩重持重。聽曾鞏說起王安石之子他也不曾插話,只在回家後和他父親張方平說道:“子固兄與那位介甫兄感情可真好,每回聚會時總不免提上幾句。”

    張方平教子寬縱有度,父子感情甚篤,考校完後總會說些別的話題,張恕今兒就把曾鞏所說的事告訴了張方平。

    張方平如今身兼多職——

    首先是翰林學士,給皇帝當顧問的。

    其次是史館修撰,修史書的。

    再次是權三司使,權,暫時的意思,也就是臨時的全國最高財政官,管著朝廷的錢袋子。

    還有一樣,權知開封府,還是一個意思,臨時的開封府知府。

    宋朝的官職大多都這樣重重疊疊、繁複無比。

    昨日張方平去開封府衙門上班,正巧聽了差役抓獲拍花子的事兒,聽兒子這麼說頓時來了精神:“巧了,昨天衙門那邊抓了兩拍花子,一男一女,差點把小宋官人家一孩子給拐走了。”

    小宋官人名叫宋祁。

    張方平叫對方小宋官人,並不是因為這位小宋官人年紀比他小,而是小宋官人家中還有個兄長,名叫宋庠。宋家兄弟兩同一年進士及第,據傳本來宋祁排第一,當時太后講他們兄弟皆在榜上,表示弟弟豈能在兄長前面?

    於是把宋庠點為狀元。

    時人都說他們一門雙狀元,把他們合稱為二宋。

    為了區分兩位宋官人,大部分人都把宋祁稱為小宋官人,把宋庠稱為大宋官人。

    大宋官人以清正聞名,生活節儉。小宋官人卻與他兄長恰恰相反,他好奢靡,好美妾,好蓄婢,好尋歡作樂,就如他那句詩寫的那樣:浮生常恨歡娛少,肯愛千金輕一笑。

    今年小宋官人年僅四十六歲,底下已兒孫滿堂,光是兒子就有七個,女兒也不算少。換了別家丟了個孩子肯定急得不行,他倒好,還是差役把人送回去才發現丟了個兒子!

    “小宋官人昨天重謝了抓住拍花子的差役,聽差役說是有個小孩發現的,還托我找一找是哪個來著。”張方平捋鬚一笑,“沒想到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明日我這就讓人去把這事告訴小宋官人。”

    張方平與宋祁正奉旨合修《景祐廣樂記》,平日裡還算相熟,第二日他便收到宋祁的帖子,說是邀他一起來見見一眼識破拍花子的四歲小神童。

    張方平早從兒子張恕那聽了許多關於王安石父子的事兒,也很好奇這位王介甫和他兒子有什麼奇特之處,很快便差人去回了宋祁說會按時到。

    另一邊,王安石也收到了宋祁遣人送來的帖子。

    王安石吃了一驚。相比他一個才入仕沒幾年的官場新丁,宋祁可以說是前輩中的前輩,怎麼會給他下帖子?

    等看完帖子王安石才曉得緣由。他心情頗為複雜地看著伏案在那寫寫畫畫的兒子半響,心中既驕傲又擔憂。

    兒子出名太早,到底是不是好事?

    帖子中還提到,開封知府張方平也會過去。宋祁與張方平的文章王安石都讀過,今年張方平上書提出“恢復古文”的事兒他也在司馬光那邊知道了。

    這恰巧也是曾鞏恩師歐陽公的主張。

    所謂的“恢復古文”其實是套個“復古”殼子而已,從根本上來說是不少人有志於改變目前追求華美文風的風氣,讓文章“返璞歸真”。王安石對此很是贊同,也響應號召寫了不少“復古文”,算是為“恢復古文”搖旗啦喊。王安石和司馬光編纂《五年科舉三年模擬》就討論過這件事,這書應該每科舉完一輪就重新編整,不出十年科舉必然會有大變!

    而小宋官人宋祁的文章也給了王安石不少啟示,尤其是宋祁前兩年管財政時提出的“三冗”更是令他認同不已。

    三冗,指的是冗官、冗兵、冗僧。

    冗官的意思是科舉錄取率太高了,又有許多關係戶,不行啊,得裁員!

    冗兵的意思是招募的廂兵太多了,又不加強訓練,一點用都沒有,不僅白費軍餉,還荒棄良田,也不行啊,得裁兵!

    至於冗僧,那就更不用說了,不少人隨隨便便找個寺院掛名出家,寺院立刻可以分一份僧田。這些僧人每日不事生產,唸唸佛經就有遠超於其他百姓的好待遇,長此以往對國家發展完全沒好處,得讓他們還俗!

    宋祁這話得罪人的面可就廣了,誰家沒幾個關係戶?誰家不吃吃軍餉?還有僧人,僧人們背後關係大著呢,達官貴人之中有多少是不信神佛的?

    范公范仲淹,就是因為主持新政時讓冗餘的公務員大規模下崗犯了眾怒,被撤了副相之位外放到外地去了。若說當朝王安石敬佩誰,范公肯定算一個。

    哪怕馬上要見到兩位官職遠高於自己的前輩,王安石也沒有過於激動。他放下帖子云淡風輕地對王雱道:“等會兒別跑出去玩了,響午我帶你去拜訪小宋官人。”

    王雱自是好奇地追問小宋官人是誰。王安石簡單地給他說了說,王雱沒怎麼聽懂,除了聽出那天那個差點被拐跑的小孩是宋祁兒子之外,就只知道這小宋官人叫宋祁。

    至於官職,王安石也給王雱說了,這小宋官人又當修史的(史館修撰),又當罵人的(諫議大夫),還兼管各大牧場營收(群牧使)。

    還有他哥大宋官人也身兼數職。

    王雱:“……”

    王雱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小聲嘀咕:“朝廷裡頭每個人都要搞這麼多兼職的嗎?這怎麼記得清啊?”

    腦殼疼。

    吳氏知道王安石要帶王雱去小宋官人府上,忙把新給王雱做的衣裳拿出來讓他換上。

    王雱有點小強迫症,按照他有條不紊的生活習慣,換衣服這件事應該擺在洗澡後門。可惜強迫症再強大,也敵不過他娘一瞪眼。

    響午王雱乖乖換上新衣裳,邁著小短腿跟著王安石一塊出門。小宋官人住在內城,要走過長長的御街,王雱也不嫌累,一路上左看看右看看。

    等走到小宋官人的府邸那一帶,王雱看著那寬敞漂亮的大院子在心裡感嘆:這可是黃金地段啊。不過他們也不差,他們租的是學區房呢!王雱自我安慰完,轉頭問王安石:“爹,這裡的房子多少錢?”

    “小點的民居至少一千貫錢打底,大一些的沒上限。”王安石也瞭解過開封城的房價。

    天子腳下,寸土寸金。前些年寇准當了宰相,在京城還是得租房子住。給宰相的工資和補貼算個總和,當一年宰相約莫能有個500貫錢,也就是說就算你當上朝廷最高長官也得兩年不吃不喝才能買個窄小民居;想要買配得上宰相身份的豪宅大概得不吃不喝攢個十年!

    可你當宰相總得吃喝吧?得應酬吧?得養點下人吧?得應付應付來打秋風的吧?再有就是,宰相也是個輪流做的,沒有總讓你當的理。

    所以啊,想要在京城買房對於沒有家族支持的人來說著實太難了!

    王安石恰恰是沒家族支持的人。他也沒打算在京城買房,畢竟在他的職業規劃之中暫時沒有當京官這個選項:一是沒錢,二是想多磨練。

    王安石逗王雱:“怎麼?賺了幾個錢就想在開封買房了?”

    “沒有的事。”王雱在心裡算了算賬,覺得不太划算,美滋滋地說,“我等爹你將來當大官就好,到時官家會給你賜房子住!”

    王安石:“……”

    個混小子,還把主意打到這上頭去了?!

    王安石笑罵:“天子賜宅是何等榮耀,你以為人人都能得嗎?”他一向不愛享受,給他豪宅美妾、酒宴絲竹,還不如給他一批令他讀後能有所收穫的新書。飯菜,能入口便好,是好是差都無所謂;房子,能住人就好,是大是小都一樣。

    王雱卻一臉篤定:“你可是我爹。”

    王安石不再接這話題,因為宋家到了。一看宋家的大門,王雱就知道宋家肯定家底殷實。門房接了他們帶著的帖子,知道是小宋官人親自請來的,忙躬身引他們入內。

    王雱好歹也是見過許多園林建築的人,對宋家敞亮又精緻的院子倒不覺得有多驚嘆,他乖乖由王安石牽著往裡走,不多時便見到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大帥逼在那揮毫寫字。

    這中年大帥逼不僅自己帥得醒目,四周還有四個極其美貌的婢子伺候著,美人如花,君子如玉,遠遠瞧著簡直像神仙一樣。

    大帥逼遠遠見到王雱父子倆來了,把手裡的筆一扔,叫人把桌上收拾了,親自迎了上來,笑著招呼:“這便是介甫和我們的小神童吧?來,安道還沒到,我們先坐下喝些茶。”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1-9 22:05
第十三章

    小宋官人風流慣了,待客也有美婢隨侍在側。酒菜還沒上,已有另外幾個婢子款款端著溫熱的清水和一小塊雕著細花的胰子上來,卻是要伺候他們淨手的。

    王雱拿起那漂亮的胰子熟門熟路地把手洗乾淨,感覺指頭間還飄著淡淡的香。來到這個時代三年多了,他還是頭一回見識到封建時代資產階級的腐敗生活,心裡暗搓搓生出一咪咪小妒忌。

    當然,只是一咪咪而已,再多的不能有了,否則有損他二十一世紀根正苗紅好青年的光輝形象。

    張方平隨後便到,他也長得很帥,而且還比小宋官人多了把烏黑漂亮的美須。

    皇帝也是人,選材用人看才華之餘也看臉,比如真宗皇帝年間,一位狀元郎蔡齊長得格外出色,真宗皇帝見之心喜,立刻叫一旁的金吾衛給他配上御賜車伕、隨從,一路鳴鑼開道去遊街,以前的狀元可沒這麼熱鬧!

    張方平能得重用,三十來歲就當上國家最高財務長官,長相自也是出眾的。

    他在小宋官人的邀請下落座,見王安石在正色婉拒婢女送上的酒,不由笑道:“居然有人登了小宋官人的門能不沾酒?”

    宋祁也道:“就是,這讓我的面子往哪擱,介甫你且喝一杯吧。”

    王安石一向不愛摻和酒局,張方平和宋祁齊齊勸說他也不想沾酒。

    王雱見狀,擠到王安石身邊把那美貌婢女擋開,轉頭一本正經地說:“我爹不能沾酒的。”

    宋祁見他小臉嚴肅,樂道:“為什麼?”

    “我娘凶呀。”王雱理所當然地說,“我爹他喝酒過敏,過敏你們聽說過嗎?揚州的大夫說喝酒過敏的人一沾酒,身上馬上會長很多紅疹子,難看得很!我娘說了,要是我爹敢喝酒她就把我爹趕出門去!”

    “原來介甫也懼內啊。”宋祁取笑。

    張方平雖與宋祁有些交情,平日裡的作風卻也和宋祁截然不同。他居中調和:“有我們的小神童在,酒水還是免了吧。”他看了眼左右的美貌婢女,意有所指地說,“伺候的人是不是也不用這麼多?”

    宋祁哈哈一笑,也沒勉強。王雱前世參與過的酒局算起來比王安石要多,年紀又小,長著童言無忌輕輕鬆鬆地活躍氣氛。一頓飯快吃完了,宋祁才差人去把自己兒子帶過來讓王雱認識認識,告訴王安石有空可以讓人帶王雱過來玩兒。

    瞭解了王安石是什麼脾氣,宋祁也沒送錢致謝,他叫美婢去他書房收拾出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寶給了王雱,還捎帶上一塊他珍藏的白玉梅花鎮紙。宋祁道:“這是給你的謝禮,多虧了你及時發現,要不然我這笨兒子可不知得吃多少苦頭。”

    王雱瞄了王安石一眼,見王安石似乎要開口婉拒,立刻先下手為強地接過宋祁送的寶貝,麻溜地道謝:“謝謝小宋叔父!”

    宋祁自己就不愛那些虛來虛往的,王雱收得乾脆他更覺這孩子機靈又可愛,親自送王安石父子出門。張方平也一同起身離開,在宋家門口與宋祁告辭回了家。

    張方平家中妻兒都已用了飯,見他回來,妻子上前替他掃去肩上的雪花兒,口裡問道:“怎麼樣?見了人家的小神童了?”

    “那小孩確實聰敏伶俐。”張方平誇了一句,接著道,“不僅是腦袋轉得快,待人接物也機敏得很,對上小宋官人也敢像個小大人一樣聊天兒。還有那王介甫,我也覺得很不一般。”具體這王介甫哪裡不一般,張方平卻沒與妻子說。

    另一邊,開封的黃昏飄起了雪,金黃色的餘暉頑強地透過層層雲靄透下來,令翻飛的雪花兒都染上了絲絲亮色。王雱一手抱著自己收穫的寶貝,一手乖乖讓王安石牽著。

    走回外城沿著長長的御街往回走,王安石才問他:“感覺怎麼樣?”

    王雱一時沒明白王安石這問題是什麼意思:“什麼感覺怎麼樣?”

    “羨慕嗎?”王安石問,“高官厚祿,華屋香車,美酒佳人。”

    “我還小,我不曉得。”王雱裝傻。高官他是不羨慕的,高官太累,還是讓他爹去當吧,他只要享用他爹的厚祿就好。到時什麼華屋香車、美酒佳人還不是手到擒來!王雱美滋滋地在心裡打著自己的小算盤。

    王安石停下腳步,看著個頭還沒自己腰部的王雱,認真地說:“我當官,不是為了這些。”

    王安石的眼神太認真,王雱怔了怔,昂起小腦袋與王安石對視。餘暉落在王安石的眼睛裡,讓他漆黑的眼睛染上了變換不定的霞彩。

    王雱收緊被王安石牽著的手。他爹今年二十六歲,可是有些東西顯然已經在他爹心裡紮根。這些東西是王雱陌生的,他以前雖然也跟進著許多據說為國為民的大工程,實際上那些工程對他來說就像小時候組裝玩具一樣,成功組裝出來了,他高興又滿足——這種高興和滿足,跟為國為民沒太大關係。

    他爹不一樣。他爹是個非常固執的人,從小還讀書,學的都是聖賢道理。司馬琰悄悄和他說過,他爹科舉時本來也是排在頭名的,結果官家看到他在文章裡寫了句“孺子其朋”,就把他排到了第四。

    這句孺子其朋出自《尚書·周書·洛誥》,原句是長輩對晚輩的訓導,意思是“你這年輕人啊,以後得像朋友一樣和百官相處”。

    按理來說這並沒有犯忌諱,只是官家今年已經四十六歲,他爹科舉那年只有二十二歲,官家卻已經繼位二十年,看到這句“孺子其朋”後心中不悅,覺得你小小年紀的咋敢這樣來教育我?於是官家就把他爹挪出前三甲,排到了第四。

    這些事,他爹卻從來都沒和他說過,是司馬琰從司馬光那聽來的。他爹顯然沒把這事放在心上。在他爹看來,這些事根本不算什麼,第一名還是第四名,對他而言都沒有不同,他的目標始終很明確:科舉入仕,做些實事。

    也正是因為這樣,他爹後來才會成為變革派的先鋒吧?他想做紈袴的心思很可能已經被他爹看出來了,所以他爹才這麼正兒八經地和他說話。

    有個大佬當爹就是麻煩啊!王雱在心裡嘆了口氣,定定地看著王安石說:“爹你做你想做的事就好,我和娘永遠支持你。”

    王安石得了兒子這句話,臉上露出笑容。不管是在揚州還是在開封,遇到這些交際場合他都很不適應,在揚州時他就曾與上峰韓琦鬧翻過許多次。剛才在宋祁讓美婢給他斟酒,他也覺得自己格格不入,無法消受這樣的福分。反倒是他的兒子聰敏得很,無論韓琦也好、宋祁也罷,他都能裝乖賣巧逗個趣,誰想考校考校他他都能輕鬆過關。

    兒子這樣聰明機靈,王安石自然高興。只是兒子還小,他怕他被宋家那樣的生活迷了眼。

    對王安石來說,要他像宋祁一樣瀟灑肆意地奢靡度日是永遠都不可能的。如果兒子想過那樣的生活,他也許永遠都給不了——他也不希望兒子把太多精力放在酒色上面。

    王安石說:“酒色傷身。你還小,別和小宋官人學這些。”

    王雱在作死邊緣試探:“還小不能學,長大了能學嗎?”

    王安石心裡那一丁點莫名的沉重全沒了,冷笑說:“你再長個二三十歲也還是我兒子,敢學我就打斷你的狗腿。”

    很快到了他們住的“公租房”,父子倆邊說話邊走進家門。吳氏聽了王安石最後一句,頓時不樂意了,叉起腰質問道:“你說打斷誰狗腿?我兒子的腿要是狗腿,那你是什麼?公狗兒嗎?”

    王安石:“……”

    王安石閉了嘴。

    王雱麻溜地把門關上,上去給吳氏捏肩捶背揉手腕,當他娘的貼心寶貝兒,嘴巴也跟抹了蜜似的:“娘,今天你在家辛苦了。我們家要是沒了您哪,那可真會變成狗窩!”

    吳氏被兒子哄得眉開眼笑,拿出王雱托她做的小魚兒和小蝙蝠,那是小孩拳頭大小的小掛件,按王雱的說法這小魚兒代表年年有餘,小蝙蝠代表五福臨門,寓意好著呢!

    王雱圖紙畫得好,吳氏覺得這魚兒和蝙蝠圓乎乎的可愛極了,做出來後更是愛不釋手,這才第一時間拿出來給王雱看。

    反正只要是自己兒子想做的,肯定都是極好的!

    王雱一看,也滿意極了,吳氏的針線活可比後世許多“手工製品”要精巧得多。他把幾個小掛件收了起來,只把兩個顏色自己不怎麼喜歡的放在一旁,對吳氏說道:“娘你明兒帶我去方氏書坊一趟,我去和方叔商量點事。”

    王雱正正經經說事的時候很容易讓人忘記他的年紀。吳氏問道:“去做什麼?你難道想把這東西拿到書坊去賣?”吳氏會這麼問,自然是因為王雱上回把紙牌擺到書坊裡了。既然能賣紙牌,再賣個小掛件似乎也不稀奇。

    見王安石也在一邊豎起耳朵旁聽,王雱故意道:“不,這個不賣,明兒你帶我過去就知道啦。”他蹬蹬蹬地跑到箱籠前掀起蓋子,抱出一套自己的換洗衣物朝王安石喊,“爹~”

    王安石還以為今天能矇混過去,見王雱跑去掀箱籠就知道不好。他瞪兒子一眼,無奈地說:“行了,別喊了,走吧走吧,去洗澡。”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1-9 22:05
第十四章

    第二日,吳氏便帶王雱去找方洪。方洪見吳氏來了,忙請她們進後院小坐,又叫妻子出來陪客。

    方洪這人,有魄力,有眼力,能來事兒,就是出身低點。可那不要緊,家業攢下來了,再把兒子教出來,將來照樣可以搖身一變成為官宦人家。

    王雱就是看出方洪這樣的勁頭,才在方洪面前顯露自己與司馬琰與別家小孩不同的地方。

    有些事他和司馬琰都還小,不能去做,總要有能做的人選。合作過一次之後,王雱便摸清了方洪的底,願意再與他合作下去。

    錢不錢倒是其次,要緊的是他們得在外面有眼睛——最好還能有手有腳。

    王雱邁著小短腿和方洪去屋裡頭談事情。

    方洪做的是書坊生意,家裡也改了間書房,掛些名畫、擺些擺件,倒也似模似樣。

    王雱把抱在懷裡的小布包打開,露出裡面的兩個小掛件以及一份“策劃書”。

    王雱寫策劃書很有一手,以前做計畫練出來的,再難的問題經他一捋思路都會變得簡單輕鬆。他先把策劃書遞給方洪,讓方洪看。

    方洪不明所以,接過仔細看了一遍,心中更覺得自己和王雱成為“忘年交”這件事做得很對。他誇道:“你這些想法可真妙啊,肯定能那什麼——”他低頭看了眼策劃書,念出上頭那有些陌生的詞兒,“哦,肯定能拉動消費。”

    王雱點頭,一臉“你誇吧,你繼續誇,驕傲了算我輸”的鎮定。

    在王安石和吳氏面前,他不好表現出超出同齡小孩太多的心智,所以在選定方洪當“合作對象”之後他就開始逐步向方洪展露一些東西。

    王雱給方洪解答完幾個疑問,被方洪親自送了出門。

    回去的路上,王雱對吳氏說:“娘,你也認得一些小官的內眷了,若是他們家裡缺錢過年,針線活又過得去,你可以帶她們到書坊這邊領些活做。就是你這兩天縫的那些魚兒和蝙蝠,接下來書坊這邊可能要挺多。”

    吳氏奇了:“怎麼?他們真要賣嗎?”

    王雱笑眯眯:“不賣,白送。”

    吳氏更糊塗:“白送?那不是虧了嗎?”

    王雱賣關子:“娘你不也常說吃虧是福嗎?”

    母子倆邊說話邊回了家,吳氏還是沒想清楚,到家後免不了和王安石說起這事。

    王安石在家看書呢,其實從他們母子倆出去後就沒看下去,心裡在琢磨王雱找方洪有什麼事。

    見王雱連吳氏都不說,王安石把臉一橫,瞪他:“你小子說清楚,又想做什麼勾當?”

    王雱還沒吱聲,吳氏先不樂意了:“你這話怎麼說的?我兒子做的事能說是‘勾當’嗎?別欺負我沒讀過書,我可知道這不是什麼好詞兒!”

    王安石深諳“在家裡老婆說什麼都是對的”的處事原則,點頭改了口:“說說,這回到底想做什麼?”

    王雱也沒瞞著,乖乖吐露實情:“也沒什麼,就是搞個小小的抽獎活動。過年了,大家都想討個好綵頭,書坊可以趁機搞搞活動,買夠了一貫錢書可以抽獎。抽到魚呢,就是年年有餘;抽到蝙蝠呢,就是五福臨門。這五福臨門還有個門道,那就是集齊五隻蝙蝠可以兌換‘書香卡’一張。擁有書香卡,一年內買書享受九折優惠;書香卡累計消費十貫錢,三年內消費享受九折;累計消費二十貫錢,可以享受終身八折優惠。”

    拿到魚的,也不是什麼都沒有,他們可以得到一張“小小書香客”優惠券,帶兒子來買啟蒙書籍可以享受八折優惠。

    當然,書香卡也可以直接購買,比如你一次性消費滿十貫錢肯定給你辦~一般人很少一次性買這多書,這條件就是用來凸顯書香卡有多難得的!

    這活動擺在後世沒什麼特別之處,任何一家超市都可以搞。不過擺在這時候可就有些稀奇了,至少連方洪這麼見多識廣的人都沒見過。

    這年頭書的均價,一般約莫是100文一本,對很多人來說算是“奢侈品”,比如王安石在揚州時為了多看借來的書,都是晚上熬夜讀的,經常導致上班時很沒精神。他上司韓琦總說他:“晚上做什麼去了?年輕人不要太放縱自己,認真工作才是正理。”

    王安石回家後還和吳氏說起過這事,表示自己在韓琦手下幹得不開心,韓琦壓根不懂他,聽聽這話吧,韓琦肯定是覺得他晚上縱慾過度去了!

    王雱當時還在襁褓裡吐泡泡玩呢,聽到王安石這話都覺得韓大佬也很冤枉,你幹活的時候沒精打采還想上司誇你不成?!

    總之,這時代書很貴,窮人大多是抄書、借書來讀。

    讀書人要是幫人抄書幫補家用的話每個月約莫能賺三貫錢。一貫錢,也就是1000文錢,一般人家真捨不得一下子買上一貫錢的書。

    王雱劃這條線,就是想給那些覺得“買也行,不買也行”的人一個爽快花錢的理由。

    這理由不需要多了不得,只要就能讓人覺得“這錢花得值、這錢花得爽、下回我還要再來花”就可以了。

    王雱年紀小,說話不緊不慢的,還帶著點奶氣。

    王安石早聽說過他的打折理論,聽完也不算特別驚奇,倒是有些好奇王雱怎麼會讓方洪優先把針線活給周圍那些小官同僚的內眷去做。

    王雱聽了王安石的疑問,又扔出一個新詞兒:“這叫‘夫人外交’。”

    王安石敲他腦袋:“夫人可不是隨隨便便能用的,還外交?”在這時代,只有宰執以上官員的妻子才有機會被稱為夫人。不過王安石也明白了王雱的意思,打趣道,“那有沒有‘兒子外交’?”

    王雱生氣:“本來是有的,敲傻了就沒有啦。”

    “傻點好。”王安石睨他,“一天不整點事出來你渾身不舒坦,上輩子也不知是不是個野猴兒。”

    “這不是要跟爹去外地了嗎?爹你要是當個縣令,以後我們可就住縣衙了!我聽胡爺爺說,外頭講究‘官不修衙’,縣衙都破得很,屋頂能漏雨的那種!”王雱可有遠見了,“我得攢些錢修修啊,要不然到時您可要寫詩說什麼‘布衾多年冷似鐵,嬌兒惡臥踏裡裂。床頭屋漏無干處,雨腳如麻未斷絕’啦!”

    王安石平時最愛杜甫的詩,因為杜甫詩裡總帶著一股子憂國憂民的味道,很合他的胃口。

    聽王雱還能念出幾句杜甫的詩來,王安石暗暗在心裡那本寫滿“我兒子賊聰明”小本本上記上了,面上卻板著臉說:“背書不見你這麼快,掰扯歪理倒是不帶停頓的。就你那幾個錢,還能修縣衙?”

    王雱才不和他爭這個事兒。

    另一邊,王雱前腳剛走,方洪後腳就忙活起來。他知道這個“書香客”計畫只是個起點,再往後也許可以發展出更多的東西。

    書香卡和優惠劵、抽獎券的製作完全不是問題,方洪手裡頭還有專門做卡牌的熟練工呢,需要提前做好準備的大概就是紀念品小掛件,方洪優先把這活兒分了一部分給吳氏介紹的小官內眷。

    這活兒輕鬆,只要照著剪好的碎布縫合小掛件、收口前往裡頭塞足夠的填料就成了。

    填料也便宜,幾乎不費什麼錢,就是些米糠、麩子、蕎麥皮之類的。這也是王雱當初去實地勘察住在某個小鎮上時瞭解到的,當時國家大力扶持傳統手工業,那小鎮的玩偶算是沾了邊,一下子來了個大翻身。

    那小鎮的傳統玩偶用的就是這些填料,而且還都是有寓意的:米糠,寓意健健康康;麩子,寓意幸福快樂;蕎麥皮,寓意心靈手巧。

    後來網購發展起來了,小鎮幾乎每天都要賣出數以萬計的大小玩偶,畢竟玄學這東西只要不太貴,許多人都願意信一信的~

    方洪私下裡和他妻子說起過這事,暗暗覺得這些主意都是王安石出的,只是假借王雱的口來和他商量而已。至於為什麼,一來是讀書人不愛和他們這些商賈打交道,二來則是想鍛鍊鍛鍊聰慧過人的兒子。

    讀書人的腦子就是靈活啊,連米糠麥麩這些東西都能說出花來!

    想到紙牌的紅火,方洪信心十足地為“書香客計畫”做準備。

    年關越近,開封城就越發熱鬧起來。五日之後,第一次“書香客活動”開始正式揭開序幕,方洪已經準備了醒目的抽獎箱和一千個齊齊整整掛在夾子上的胖胖魚掛件、五十個可愛至極的蝙蝠掛件。

    小孩子最容易被新鮮玩意吸引,書坊一開立刻有不少孩子立刻拉著大人圍攏過去,眼巴巴地看著那一條條可愛的胖胖魚。

    哇,好可愛,想要!!!

    方洪派了口齒伶俐的人守在氣派的抽獎箱前,人多時解說活動細則,人少時敲鑼打鼓吆喝。

    不少小孩聽得一知半解,可都抵不過胖胖魚和胖胖蝙蝠的誘惑央家裡人過快掏錢買書——買書可以抽獎呢!只要抽了都有獎,最差也有胖胖魚!

    胖胖魚多好,健健康康、年年有餘呀!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1-9 22:05
第十五章

    品牌和廣告這些觀念,在宋朝已經有了雛形,街上到處都是五花八門的招牌,大飯店前面還會扎個“歡門”,就是用竹子鐵絲紮成門樓,往上面纏上各色絲帶,講究些的還綴上鮮花,美得很。

    方洪玩的這一手,可算是給開封城百姓們添了不少談資。據說某位國公家的小孩為了抽獎,愣是纏著他祖父一口氣買了十幾貫錢的書,幾乎把店裡每樣書都搬了一份!他祖父財大氣粗,還在那鄙夷:“你們這家店書怎麼這麼少啊?”弄得方洪都不知該笑還是該哭。

    這國公爺的小孫兒手氣還不錯,抽了十幾次獎,抽到了足足三隻蝙蝠兒。小孫兒聽了五福臨門的說法,扯著國公爺衣角喊:“五福~五福~”

    國公爺沒法子,只能以國公府的名義給某某書院捐一批書,又大手一揮花了十貫錢,總算是讓孫子集齊了五福。也就是說,這位國公爺的小孫子花了足足兩萬五千文錢,成為了第一個集齊五福的人!

    方洪給國公爺爺孫倆分發獎品和書香卡、書香券時還算鎮定,等第二日一早他才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悅去找王雱,和他分享這一喜訊。

    方洪是假鎮定,王雱可不同,王雱是真鎮定。他笑眯眯地說:“這只是開始而已。”

    這個時候國公爺的孫子已經在圈子裡幫他們打起了免費活廣告,這位國公爺小孫兒還有點風流衙內苗頭,他在小朋友們聚會時大搖大擺地掏出幾個可愛至極的胖胖魚掛件,一個一個分給自己喜歡的、長得好看的女孩子~

    沒錯啦,只給女孩子,男孩子是不給滴~哦還有,長得不好看的不給,不愛和他玩的也不給,哼,叫她們平時整天老覺得他笨不帶他玩!

    這風流小衙內的做法見效很快,拿到胖胖魚的女孩子都圍到他身邊嘰嘰喳喳地和他說話,其他沒拿到的不是生氣地罵他,就是哇地一聲哭出來,場面一度失控!

    第二天,一群勳貴湧入買買買,每個人都是來花錢讓小孩抽獎的。有什麼辦法哦~我孩子都被欺負哭啦,而且又不是什麼敗家事兒,買書哎,買書是不會錯的,可以用來傳家~

    購買慾是會傳染的,圍觀的百姓們見他們買得火熱,免不了要進去看一看,瞧一瞧。偶爾有人撿漏得了張勳貴們不想要的“小小書香客”優惠券,原本不打算買書的人免不了為孩子挑些啟蒙書回去,可比平時便宜了許多錢呢!

    方洪根本沒料到一個抽獎和一批小掛件能差點把他的庫存賣光。好在有一批新書已經在印刷完畢,很快可以填補這份市場空白!方洪趁熱打鐵地把新書擺到貨架上,迎接這個讓他感覺美到不行的新年。

    王雱一點都沒摻和,每天依舊往國子學裡頭跑,和司馬琰嘀嘀咕咕。司馬光和王安石也在年前把《五年科舉三年模擬》整理完了,方洪從王雱那得了消息,扔下一堆事親自上門取稿子,老實回了司馬光和王安石好些問題才離開。

    司馬光說:“京城今年可真熱鬧。”

    想到這熱鬧有自己兒子出的一份力,王安石心裡有些小驕傲,笑著說:“那天雱兒去大相國寺那邊買了堆布頭回來,我還覺得他在胡鬧,沒想到現在這些布頭搖身一變成了小孩子們的最愛。”

    司馬光道:“有時小孩子的腦筋可比我們靈活多了,像他們搗鼓出來的紙牌都能賺十來貫錢了,比我們俸祿都高。”

    兩人相視一笑,都覺得自己兒子/女兒棒極了,兒吹/女兒吹知己相逢、惺惺相惜!

    另一邊,方洪趁熱打鐵把《五年科舉三年模擬》的印刷工作安排下去。這年頭的印刷都是雕版印刷,一本教輔資料得弄許多塊雕版。方洪讓雕版師父先把其他工作停了,全力完成這書的雕版工作,趕在年前把書給印了出來,趁著“書香客活動”的尾聲大賣了一波。

    當然,教輔資料最重要的渠道是直接面向學校銷售。方洪第一時間給胡瑗送了一批,讓胡瑗看看這本由司馬光和王安石聯手編纂的《五年科舉三年模擬》。胡瑗本就是“考出人才”的推崇者,見到這份教輔資料後非常滿意,覺得內容詳實、選題全面,最要緊的是要是學生人手一份,可以大大提高課堂效率,不必每次都由先生念題、寫題!

    胡璦對司馬光和王安石兩個年輕人也非常看好,捋著須說:“行,放著吧,我會讓人推薦下去的。”

    除夕這天,書坊終於歇業了。方洪親自跑了趟王雱家,給王雱送錢。這一回雖然沒寫契書,方洪卻還是賣出的每一本書分了一份錢給王雱。份利肯定不大,不過對吳氏而言卻多得驚人,拿到手的時候她幾乎下意識地想還回去。

    這大概有五十兩銀子了吧?

    王安石對吳氏說:“收好吧,你兒子可是想著要修縣衙的。”

    吳氏聽了不由罵:“什麼我兒子?難道他不是你兒子?”

    王安石不吭聲了。他和司馬光聯合編纂的《五年科舉三年模擬》賣出去也會得一筆版稅,他們一家人手頭會寬裕許多,往後就不用緊巴巴地過日子。他兒子還很會安排,煞有介事地設立了一筆洗澡經費、一筆買書經費以及一筆衣服首飾經費,一家三口都可以動用自己那份“特殊經費”。

    用他兒子的說法那就是:“賺了錢就是要花的,光靠省根本省不出幾個錢來。”

    王安石深以為然。就比如方洪這次花錢搞活動,帶動的可不止他自己的書坊,雕版師父、印刷工、店裡夥計有了活幹,家中可以攢下餘錢;書賣得好,造紙的、產墨的都能帶活,也能養活一批人。這些人手裡有了餘錢,會出去購買年貨,賣貨郎得了錢,又會花錢割些肉過年包餃子……如此一來,許多百姓都會比平時多得些錢也多花些錢!

    王安石心裡對這個“商品經濟鏈”隱隱有些想法,不過還不成熟,他連司馬光都沒提起。他還太年輕,經驗不夠充足,說出的話肯定沒有說服力,他得去外面實踐幾年!

    關於未來的計畫,王安石已經安排得滿滿噹噹。難得在京城過一次年,王安石放下書對吳氏和王雱說:“走吧,我帶你們去看舞火龍。已經和君實約好了,一塊出去走走吧。”

    王雱對舞火龍興致不大,不過聽說司馬光要去,王雱馬上套上外套往外躥。

    司馬光肯定不是自己一個人去的,他又可以見到阿琰妹妹啦~

    年後他會跟著王安石外放,再見還不知會不會是好幾年後,他們得珍惜每一次見面機會啊!

    吳氏見王雱蹬蹬蹬地往外跑,不免對王安石說:“這小子,一聽到他阿琰妹妹就跑這麼急。”

    王安石對司馬琰印象很不錯,那孩子又聰明又乖巧,和他這上房揭瓦的兒子可不一樣。他說:“難得遇到個能和他說得上話的,他自然歡喜。”

    兩個人邊說話邊往外走,外頭已經有不少人往御街方向走,都是去看火龍的。王雱這會兒已經熟門熟路地跑到國子學門前,嘴巴甜得抹了蜜一樣,機靈地向司馬光夫婦拜年。

    司馬光掏出個紅封遞給他,笑著說:“新一年可得少讓你爹操心了。”

    王雱乖乖謝了司馬光,口裡卻說:“那可不行,我爹就愛為我操心。”他目光瞄向司馬琰,見司馬琰換了身新衣服,外套是紅通通的襖子,頓時覺得天底下的媽媽都是一個審美,覺得自己兒子/女兒賊適合大紅色。沒錯,他身上也是紅通通的棉襖子!

    王雱笑嘻嘻地拉起司馬琰的手,又蹬蹬蹬往他爹娘那邊跑,替臉皮薄的司馬琰討壓歲錢:“爹,娘,阿琰妹妹給你們拜年了!”

    吳氏一看,兩個小孩身高差不多,都穿著紅襖子,臉頰被風吹得白裡透紅,瞧著怪喜慶。她柔聲訓道:“你自己一個人跑來跑去就算了,還拉著你阿琰妹妹跑,摔著了你阿琰妹妹怎麼辦?”邊說著她邊掏出個紅封遞給司馬琰,“阿琰,雱兒要是欺負你你就告訴我,我幫你教訓他。”

    司馬琰可沒王雱臉皮厚,她收下吳氏的紅封后規規矩矩地道了謝,才說:“他沒有欺負我。”

    兩個人跟著人流往御街走去,不一會兒便看到火龍從南熏門那邊進城,一路沿著御街前行,沿途走走停停,彷彿在向每一個往來的路人致意。王雱和司馬琰個兒矮,人一多什麼都瞧不見,還得讓王安石和司馬光把他們抱起來才能看個大概。

    兩個人被各自的父親抱著,都有些不自在:其實他們對火龍真沒興趣呀~

    忽然,朱雀門的方向傳來“嘭”“嘭”“嘭”的幾聲異響。

    王雱拉拉司馬琰的袖子和她一起往天上看去。

    燦亮的焰火爭相在朱雀門上空炸開,綻放出絢爛奪目的煙花。王雱和司馬琰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裡看見了還沒散去的煙火。

    既然已經來到這個繁華的時代,他們就好好跟著他們的大佬爹到處看一看吧!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1-9 22:57
第十六章

    年後,王安石正式上表婉拒館職試,外調任鄞縣知縣。王安石與曾鞏等人一一道別,便收拾箱籠準備赴任。王雱跑到司馬琰家,拉著司馬琰的手殷殷囑咐:“阿琰妹妹,我會經常寫信給你,你可得第一時間給我回信。”

    司馬光在旁邊看著,心想兩小孩要是再大些,他非打死這小子不可。不過兩個小豆丁依依惜別,倒是讓司馬光覺得有些好笑。想到兩小孩都識得不少字,確實比同齡人要聰明,司馬光倒不介意他們通個信:左右是塞到他和王安石的信封裡的,算不得兩個小娃娃私相授受。

    王雱是真捨不得司馬琰,要是大家在一塊,有個什麼事都有商有量的。分隔兩地的話他想和司馬琰說點什麼指不定還得打暗語呢!他都和司馬琰商量過了,要是有什麼要緊事非要在信裡商量,他們就在背面寫英文,描得跟花紋似的,他們肯定認不得!

    關於鄞縣,王雱和司馬琰也在司馬光書房裡攤開張粗糙的輿圖看過,所謂的明州就是往後的寧波一帶,與舟山島遙遙相對,海路陸路都挺發達,是個很不錯的任地。王雱興致勃勃地說:“看來我可以天天吃海鮮了。”

    司馬琰提醒:“你可得先確認確認你對海鮮過不過敏。”

    王雱呸了兩聲,忍不住伸手捏司馬琰的臉:“我才不會海鮮過敏,我以前一個人能吃一鍋海鮮全宴。”哎喲,軟軟的,真好捏。

    司馬琰也不惱,撥開他的手慢條斯理地說:“現在又不是以前,你得注意一點,先少吃些試一試再說。”說完她又拿出一本讓人訂好的藥方,“這是一些急病方子,要是家裡有人生病了可以拿著方子和大夫對對症,抓藥熬了喝。還有,我寫了一些關於孕期和新生兒的備用方和注意事項,你拿著備用。”

    吳氏與張氏不同,張氏是傷了根底不能再生育,吳氏卻是很有可能再孕的,這年頭生孩子凶險至極,無異於一腳踏入鬼門關。即便生下來了,新生兒死亡率也很高,若是司馬琰再長大一些,肯定會考慮想辦法把手裡一些已經經過千百年檢驗的藥方公開。只不過她現在還小,一切還得慢慢計議。

    王雱不同,若說這時代他們還能無條件信任誰,對他們來說肯定就是對方了,所以司馬琰把這段時間能想出來的方子都給王雱整理出來。司馬琰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那邊水網密集,春天來了容易出現傳染病,有些防疫常用藥材你得讓你爹早早備著。”

    王雱笑眯眯地收好司馬琰給他整理的東西,拍著胸脯保證:“將來我要是當了大官,一准讓你當防疫部長。”

    司馬琰也笑了:“不知道誰說的,連科舉都不想考,就想當個官二代。”

    王雱哼哼兩聲,不接話。

    兩個小娃娃再捨不得,該來的別離還是會來。元宵燈會看過之後,王安石便得由水路往東邊出發,前往位於東海岸的明州。

    王雱還好,到哪都活蹦亂跳,吳氏這回上船卻有些不適,過了一段路就開始想吐。

    王雱頓時緊張了:“娘你不是有了吧?”

    吳氏笑罵:“小孩子家家的,一天到晚在想些什麼?”

    自己有沒有,吳氏心裡還是有數的。在開封這段時間他們都與王雱睡一起,哪來的機會懷上?也就是小孩子什麼都不懂才會瞎猜。

    王雱也後知後覺地想起自己當了老久的電燈泡,住了嘴。熬到船在途中靠岸,王雱拉著王安石上岸洗了個澡,又去買些蜜餞、到藥店切些含片之類的回船上給吳氏。

    吳氏一看,便知道這肯定是王雱的主意。王安石這人不能說他不體貼,只是他心裡一般沒有這些東西,只有她兒子才會這麼貼心。吳氏說:“你自己也留些,一天到晚蹦到甲板上去,小心晃暈了。”

    王雱說:“才不會暈,您還是擔心爹吧,他整天在船上看書!”王雱估摸著自己該開始琢磨怎麼做眼鏡了,畢竟他爹愛書如命,早晚能高度近視。

    王雱想法一堆堆,背地裡掏出磨尖的炭筆在司馬琰送他的小本本寫寫畫畫,記法很理科,大多只有個草圖,即使王安石無恥地偷看兒子隱私也不可能看懂。

    從開封到鄞縣,花了差不多兩個月。正是因為路途之遙遠,接下來三年之內他們都不會再回京了,接下來得把根紮在這裡三年之久。縣衙那邊早得了消息,主簿和縣尉恭恭敬敬地帶著差役來迎接。

    主簿,管文書的,相當於知縣秘書,協助知縣處理各項事務;縣尉,管治安的,相當於派出所所長,負責抓盜匪賊人。

    主簿名叫鄭榮,年約三十五六,留著一把美須,照王雱看可以去和張方平比比,說不定還能贏呢!縣尉叫武大兆,粗人一個,生得威武雄壯,別的不說,光是這身量就能震懾一方。

    王雱等兩人給王安石行了禮,也有模有樣地上前朝他們一作揖,甜甜地喊:“兩位叔父好。”

    鄭榮與武大兆乍然見到個粉雕玉琢的男孩兒跑到自己面前來還有些發愣,等他作揖問好後才恍然回神。這是知縣家的小衙內啊!瞧瞧這玉雪可愛的小娃娃,可比縣裡所有男娃兒女娃兒都要好看,那眼睛烏溜溜的,多有神!

    鄭榮自詡讀過些書,沒好意思把馬屁拍得太直白,武大兆可不同,他開口就誇了王雱一通,說什麼從來沒見過這麼聰明可愛的小孩兒。

    王安石面上不顯,心裡卻覺得這武大兆很有眼光。本來這時代文人大多瞧不起武人,這會兒王安石怎麼看武大兆怎麼順眼,和氣地與他們說了些話,讓差役抬上箱籠往縣衙而去。

    到了縣衙前,王雱心道“果然如此”。古人講究“官不修衙”,一來縣衙破破爛爛顯得政府清廉,二來則是不想花自己的錢造福後人。他們年後出發,抵達鄞縣是二月中旬,冬寒剛走,春寒料峭。吳氏看著破破爛爛的後衙,有些憂心春天來了雨水多,這屋頂會天天漏雨。

    王安石對吃住不太關心,他問鄭主簿:“春耕安排下去了嗎?”

    “我們這邊近海,春天比開封來得晚些,杏花還沒開哩。”鄭主簿笑道。

    杏花開了耕好地,桃花開後正好播種,這是一代代傳下來的經驗。王安石聽了點點頭,當即就與鄭主簿、武縣尉商量起春耕事宜來。

    春耕沒過,王雱暫時不能招人來修府衙,倒是有幾個年輕差役自告奮勇要幫忙,弄來梯子爬上屋頂把把可能漏雨的瓦片都換了,暫且解決了吳氏的燃眉之憂。

    後衙雖然破,卻比他們在開封租的房子要寬敞,有單獨的廚房、澡房,晚上灶上生了火正好可以用餘溫燒熱水來洗澡。在院子裡還有個水井,可以直接打水用,省了許多事!總的來說,這硬件設施還是很不錯的,王雱非常滿意。

    王安石這人坐不住,到任沒幾天見縣衙沒什麼事,便換上尋常衣物下鄉考察去了。王安石剛走那天,王雱正兒八經地坐在書桌前讀讀寫寫,一次性把王安石留下的背誦任務完成了,頓時像鳥兒出籠似的到處玩耍。

    鄭主簿等人雖不住府衙,家卻和府衙離得近很,王雱去串了幾次門,成功把鄭主簿和武縣尉的長子勾搭出來玩兒。鄭主簿的兒子叫鄭思,和他爹一樣文氣,胳膊小腿兒也小,開口就是“夫子說這樣不行”“爹說這樣不對”;武縣尉的兒子叫武興,是個小霸王,平日裡素來和鄭思不對付,時常會掄起胳膊恐嚇鄭思。

    兩個人年紀都比王雱大,已經是十歲了。他們老爹暗地裡都囑咐過,讓他們好好陪王家小衙內玩,因此哪怕他們都瞧對方不太順眼也得好好相處。王雱也看出兩人之間的暗湧,不過他不太在意,小孩子嘛,哪有不愛較勁的?

    讀書的人清高,嫌棄武人粗鄙;練武的人強健,嫌棄讀書人弱雞,這著實再正常不過了。王雱每天在兩個新小夥伴的陪伴下這裡走走那裡逛逛,又去搜刮了不少醫書和藥材準備託人送去司馬光家。過年藉著“搭暖棚種東西”的由頭,司馬琰已經向司馬光和張氏顯露了一點點對醫學的喜愛,他送這些過去也不會顯得突兀。

    聽司馬琰說,鄞縣這邊產的貝母很不錯,回頭他可以看看能不能找個名頭當特產推廣出去。王雱在心裡琢磨完了,又想到剛剛搬家什麼都缺,花起錢來更是眼都不眨一下。

    武興看得羨慕不已,鄭思卻心驚肉跳。兩個人幫王雱把砸錢買的東西都搬回後衙,回家後都與家裡說了這事。

    武大兆與鄭榮的反應各不相同,武大兆說:“那敢情好,最怕遇到扣扣搜搜的傢伙,做點小事都要算百八回錢。”

    鄭榮卻有些憂心:“王大人一過來便到下面去走動,我還以為他是個勤儉愛民的好官,難道我看錯人了?”

    鄭思疑惑:“難道花錢多就不愛民了?”

    “花錢多,錢哪來的?”鄭榮道,“王大人是從揚州調過來的,那可是揚州啊,多繁華的地方。都說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王大人要是把鄞縣當成揚州,那鄞縣的日子可就難過了。”

    “我看不像。”鄭思年紀雖小,卻是鄭榮從小手把手教導的,在鄭榮面前敢插話。

    “哦?”鄭榮來了興趣,問道,“你怎麼看的?”

    “我看郎君教養極好,與誰都能說上話,買東西時雖然會砍砍價,卻從不會搬出衙內身份壓人。”鄭思把自己這幾天觀察到的事都說了,“王家嬸嬸也是個極好的人,與差役說話都很和氣,給他們幫忙搬東西、修屋頂的人都得了謝禮。我聽大夥私底下都說,王知縣一家不愧是京城派下來的,果真是不一樣。”

    這些小事,鄭榮卻是不曉得的,聽鄭思這麼說來也覺得王知縣一家都極好。他說:“那許是王大人家底本就殷實吧。”他叮囑鄭思不要把聽到的話說出去,轉而開始考校兒子的功課。

    另一邊,王雱帶著親自摘回來的一捧杏花蹬蹬蹬地跑進後衙,美滋滋地去找他娘獻寶:“娘,這送你了,新開的!”等他送完花,才注意到屋裡有另一個鬍子拉碴、褲腿上沾滿泥的傢伙——不是他爹又是誰。

    王雱:!!!!!

    爹您出去下鄉幾天就變成山頂洞人了,像什麼讀書人啊您!

    王雱立刻跳起來,推起王安石往澡房那邊走:“洗澡洗澡洗澡!”

    見丈夫一臉無奈地被兒子推著走,吳氏在後邊笑著提醒:“別給你爹沖冷水啊,大鍋裡的水已經燒熱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1-9 22:57
第十七章

    鄞縣遠不如開封繁華,到處的房子都破破爛爛的,王雱溜躂了幾天就基本溜躂遍了。

    兩個小夥伴的性情,王雱也基本摸清楚了,比如他要去幹一件事,鄭思肯定會說:“我們再想想吧,要是出事兒了可咋辦?”武興卻絕對會說:“乾乾幹!不干不是大宋人!”

    這兩小娃娃挺逗的,王雱不介意帶他們一塊玩。

    作為一個經驗豐富的孩子王,王雱對於誘拐別人家小孩這件事一點都不陌生,沒多久就統治了鄞縣兩歲以上十歲以下這個階級。更大一點,就不愛帶他們這些小屁孩玩了。

    王安石到底下走了一圈,又回縣衙把需要自己處理的工作都做完了,才騰出手來檢查王雱的功課。

    鄭思和武興都沒來得及離開,被迫在旁邊看著王雱接受王安石嚴格的考校,頭皮都麻了。

    武興還好,他不愛學文,從小就和他爹一樣習武,準備長大後繼承他爹的縣尉之位。在他們這種小地方,他這種理想算是非常偉大的了,至少他還想當個縣尉不是?別人只想當巡捕呢!

    鄭思就不一樣了,鄭思他爹對他寄予厚望,從小就手把手教他練字識文。

    雖說吧,他爹水平也就那樣,但他很確定同齡人裡頭他書唸得最好,連剛調走的那位知縣家的衙內都比不上他。可現在聽了王安石與王雱的對答,鄭思覺得自己簡直沒學過他們說的那些句子!最要緊的是,王雱滿打滿算才四歲!

    晚飯時間,鄭思拖著沉重的步伐回家,整個人像是掉進水裡再撈出來的小雞一樣,蔫耷耷的,沒點精神。

    鄭主簿最著緊這兒子,不由關心地文:“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鄭思把事情這樣那樣地一說,神色沮喪得很。

    鄭主簿一聽,也覺驚異,第二日談完公務便和王安石討教教子方法。王安石謙虛地說:“沒什麼方法,就是嚴厲一點罷了。”

    他又把自己和王雱鬥智鬥勇的經歷給鄭主簿說了,簡而言之就是從嚴抓起,定點定量給任務,不完成不許出去玩,絕對不給兒子半點偷奸耍滑的機會。

    鄭主簿聽著覺得很有道理,回去後琢磨了一宿,琢磨出個從嚴教子的具體方案,白天就正式開始實行了。

    早上用過早飯,王雱叫上武興溜躂去鄭思家找人,鄭思他娘出來說:“思兒今天要寫功課,不能和你們去玩了。”

    王雱和武興面面相覷,都覺得奇怪,不過小孩子聽到“xx要學習不能去玩了”這種事的第一反應都是趕緊溜。

    這當然得溜啊!要是多留一會被他們爹知道了,把他們也抓去學習怎麼辦?

    王雱和武興還是和平時一樣到處溜躂。

    杏花開了,春耕開始了,街道上人少得很,至少沿街擺攤的農夫沒了大半,王雱和武興跟著巡邏的巡捕溜躂出碼頭,看著一早出船回來的漁夫們在那叫賣河鮮海產。

    鄭思不在,王雱覺得可以幹點壞事,他扭頭問武興:“會生火不?”

    武興中氣十足地應:“會!當然會!”

    王雱讓武興蹲下身嘰裡呱啦地耳語幾句,武興兩眼一亮,便和王雱分頭行動,王雱去買魚蝦,武興去弄柴火。

    不一會兒,他們在河灘上弄起了個小火堆,拿東西戳起一隻隻蝦架在火上烤了起來。

    王雱嘴巴甜,還在周圍的漁家裡討了些自家磨成細末的香料,烤得差不多就撒一些上去,香得很!

    兩個人吃了一些解了饞,也沒忘記鄭思這個可憐的小夥伴,又烤了幾隻蝦和一條魚溜去找鄭思。

    鄭思正沉迷功課,欲生欲死,忽然聞到一陣香味兒從外頭鑽進來。

    他探頭一看,看到窗外探出兩顆腦袋,一顆屬於王雱,一顆屬於武興。

    鄭思跑到窗邊問:“你們怎麼過來啦?”

    王雱踮起腳把手裡攥著的烤魚烤蝦遞給鄭思:“我們去燒烤了,留了幾串你嘗嘗。”

    鄭思瞪圓了眼,忙問:“你們生火了?火滅了嗎?可別把周圍燒了才好。”

    瞧瞧,這就是典型的鄭思式擔憂。王雱說:“滅啦,在河灘上生的火,到處都是沙子,燒不著的。”

    王雱怕曬傷,見太陽高高昇起就不玩了,用沙子把火堆一捂,什麼火都燒不起來了。

    鄭思這才安心,接過烤魚烤蝦,想了想,又往回分了兩隻蝦給王雱和武興,三個人一起咔呲咔呲地吃了起來。

    王雱只是一時興起才拉武興烤魚烤蝦,玩過一次也就沒去了,可也不知誰家小孩遠瞧見了,回頭便也領著其他小孩跑去河灘上生火玩,大多都是嘴饞饞的,都自己抓魚釣蝦烤著吃。

    王安石這天走到碼頭巡視,遠遠看到幾個小孩躲躲藏藏地在那燒火,溜躂過去把人逮著一問,才曉得這個“燒烤風潮”還是自己兒子帶回來的。這臭小子,居然還敢玩火了!

    再一問,他兒子天天都到處溜躂,大夥都悄悄看著他呢,他幹什麼,他們就跟著幹什麼!大家都覺得王家小衙內會玩得很,做什麼都很有趣!

    王安石板著一張臉回到家。

    由於王安石一貫都愛裝模作樣地板著臉,王雱也沒發現不對。他麻溜地跑上去給王安石捏肩捶背,問道:“爹你今天怎麼這麼早回來啊?”

    王安石斜睨了王雱一眼,對王雱每次信誓旦旦說“不能再多了,再多我記不住”“不能再多了,再多我寫不完”這種話生出了幾分懷疑。真要已經學不來了,他怎麼還有精力天天往外竄?吳氏肯定是管不住這兒子的,她太寵著他了。王安石心裡有了主意,對王雱說:“春耕開始了,你隨我一起到外面去走走,也瞭解一下民間疾苦。”

    王雱想到王安石上回“下鄉考察”回來後的模樣,一激靈,麻溜地說:“不去,我還小呢,我才四歲!”

    王安石決定的事可不會輕易動搖。他說:“你不是一天到晚都在往外跑?”

    “沒有的事,我天天在看書和練字,忙著呢。”王雱振振有詞,“瞭解什麼民間疾苦啊,我們家就很苦,爹你以前都沒錢帶我去洗澡呢。”

    提到洗澡王安石就想踹他一腳,洗澡錢擠擠也不是沒有,只是去澡堂又費錢又耗時的,還不如攢些錢多買幾本書,至少書看完了學問肯定是自己的——洗個澡圖什麼呢?

    王安石專橫獨斷:“這事我已經決定了,你不去也得去。”

    王雱只能跑去抱著吳氏的腿。

    王安石把王雱跑去玩火的事兒告訴吳氏,吳氏也不站王雱了,連夜替王雱收拾個小包袱,讓他自己背著跟王安石一起下鄉去。

    王雱現在無比痛恨封建社會,這要是換成二十一世紀,他這個歲數的小孩還不得當成小皇帝供著?!

    帶一個四歲小娃娃下鄉考察,真虧他爹想得出來!

    對於王安石這個愛下鄉考察的領導,鄭主簿已經有了初步的瞭解。

    領導要去體察民情,他只能留守縣衙代為處理各項公務。

    王安石前腳剛帶著王雱離開縣城,後腳就有鄰縣主簿過來商量水源分配的矛盾,水源是農戶的命根,一個分配不好是要出事情的,相鄰的鄉縣得提前商量好,免得到時你挖一個渠把水往這邊引,我挖一個渠截斷你的水源,分分鐘能打起來!

    鄞縣這一帶水網密佈,矛盾沒一些內陸鄉縣那麼大,主簿之間相處非常和諧。

    要知道知縣一般三年一換,主簿、縣尉不一樣,主簿、縣尉都是本地人裡挑出來的,很有可能一幹就是十幾二十年,主簿與主簿之間也相熟。

    這鄰縣過來的主簿和鄭主簿就有十幾年的交情,聽說王安石下鄉去了,鄰縣主簿便說:“看來鄞縣百姓有福了。”鄭主簿捋著須笑道:“我也這樣覺得。”

    鄰縣主簿羨慕得緊:“你們新知縣也信任你們哪,縣中事務全都放心地交託給你們了。”不像他們,遇到新知縣上任就得受一番磋磨,搞什麼新官上任三把火,民生民情不去瞭解,上來就是發政令、撈政績,把縣裡弄得亂七八糟之後拍拍屁股走人。氣人!

    鄭主簿笑著送走鄰縣主簿,心裡也覺得慶幸。一般上頭派下來的知縣都是來撈政績的,混個資歷就往上走,哪會把心思放在處理縣務上?

    王安石別的不說,至少他沒有瞎指揮,願意先親眼看看百姓的生活。

    鄭主簿正想著,忽見武縣尉急匆匆地找了過來,手裡拿著張紙條,說:“老鄭,你給我瞅瞅這紙上寫的什麼?我家那混小子也不知什麼時候學了寫字,留了個紙條不見人了,急得我婆娘直接找到府衙來了。”

    鄭主簿還沒來得及細看,他妻子也找來了,手裡也拿著張紙條。兩張紙條放一起看,好了,兩個都悄悄跟著王安石父子倆出去了。

    武興不用說,王雱這樣那樣地攛掇幾句,他立刻收拾東西摩拳擦掌等天亮。

    鄭思則是這幾天被他爹安排的功課壓迫狠了,咬咬牙答應和武興一起尾隨王雱父子倆出行。

    王雱和他們說好了,他們先自己悄悄跟一段路,等出了城再追上來會合。到時他們都走出老遠了,王安石這個注重效率的人肯定不會再折返送他們回城,他們就能跟著王安石到處玩去啦!

    至於回來後會不會挨打,那就等回來再說吧~

    武縣尉與鄭主簿對視一眼,都看出了對方眼底藏著的想法:打,必須打,狠狠打!

    王雱一點都沒有拐跑人家兒子的自覺,見到鄭思和武興追上來之後假模假樣地問:“你們怎麼來啦?”

    王安石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兩個十歲大的小孩,沒把他們趕回去。

    帶著三個小孩,王安石走得比原計畫慢一些,不過也正因為領著小孩的緣故,沿途遇到的農戶更願意與他說話了。縣城周圍的農田都是良田,王安石一行人走了半天也沒遇到太大的問題。

    等走到一處村莊外,王雱的小眉頭一直皺著,雖然宋朝已經會用堆肥來保持地力,農村的衛生情況還是不容樂觀。

    昨天夜裡剛下過一場雨,王雱看著到處都是小水窪的土路以及這裡一塊那裡一塊的人糞牛糞,簡直不知道該從哪裡下腳。

    王安石笑他:“小小年紀窮講究。”

    武興很實在,拍拍壯實的胸脯提議:“要不我背吧,我力氣大得很,背著你走也不累!”

    不,就不,男子漢大丈夫怎麼能讓人背。

    王雱在王安石和兩個小夥伴的注視下毅然往前邁出一步,鼓著稚氣的小臉說:“我自己走。”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1-9 22:59
第十八章

    許多年後,王雱親自為他爹寫了篇傳記《我的老爹王大佬》(後來在方洪的強烈反對下改了個不怎麼通俗易懂的名兒),傳記開頭是這樣的:我的老爹王大佬是一個高尚的人,純粹的人,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

    比如會帶兒子去看別家小孩搶牛糞。

    是這樣的,王雱剛毅然踏出一腳,就看到旁邊躥出個毛猴似的小孩,咻地一下把前頭那坨黑不隆冬的牛糞剷起來,塞到自己背著的糞筐裡。小孩才五六歲,臉黑,身板兒也小,但動作快得叫人吃驚。

    王雱還不算震驚。他曾經去過草原跟進一個工程,當時他們去當地的蒙古包做客,當地人在蒙古包外頭堆了不少幹牛糞,都是用來生火取暖的。干牛糞耐燒,工程隊還曾經圍在燒得火紅的燒牛糞上面烤乾糧吃。生產力發展程度越是原始的地方,牛糞的用處越多。

    鄭思和武興卻是真的震驚了,他們雖然只是鄞縣里長大的,卻也算是半個“城裡人”,從小就沒往田裡去過,自然不曉得這牛糞大有用處。

    等另一個小孩躥出來,和那撿到牛糞的小孩大打出手,口裡嚷嚷著“說了不許你過來這邊撿”,鄭思兩人才不可思議地回過神來。

    王安石上前去調解了幾句,從兩小孩口裡得知他們小孩之間也是“劃區撿糞”,各自在各自的地方撿的。最近各個鄉都在忙春耕,耕牛到處借來借去的,撿到糞的機會也多了,他們每天都有任務的哩!

    黑瘦小孩是張寡婦家的,一臉倔強,擋在糞筐面前一臉警惕地瞪著所有人。那比較能說會道的小孩見狀也沒法子,只能說:“算了算了,撿了就撿了吧,他們家也怪可憐的。”說完他一臉晦氣地背著糞筐去別的地方找牛糞去了。

    黑瘦小孩看了那小孩的背影一眼,又看了看王安石一行人,也揣起糞筐跑了。

    王安石扭頭看王雱:“怎麼樣?看看人家的小孩,得到處找牛糞呢。”

    王雱麻溜地拍馬屁:“多虧了我爹厲害啊!”

    王安石:“……”

    接下來的小半天,他們碰上了好幾次罵戰,大多是你的水渠挖偏了,你的田埂堆歪了這種事兒。王雱發現鄞縣這邊雖然水網密佈,大大小小的河都不少,但是水利工程搞得很糟糕,沒有全面的規劃,水都白白往海裡留去了,該不夠澆還是不夠澆,該鬧乾旱還是鬧乾旱,但凡發生打架鬥毆事件一準是因為引水不均!

    王雱瞅了眼王安石,總覺得王安石這段時間天天往外跑,好像就是想搞搞這一塊。搞工程,他的老本行啊!王雱琢磨著要不要小小地給他爹露一手。

    算啦~等他爹開始籌劃時他再瞅瞅這年代的工程師是什麼水平~

    馬上要見到同行了,想想有點小激動。

    王安石可不知道自己兒子的小腦瓜裡在想什麼。這回還帶了別家的小孩,響午之後王安石特地找了處佛寺吃飯和借宿。宋朝什麼都不多,就是佛寺多,光是鄞縣一地兒就有六七個,怪不得小宋官人要說什麼“冗僧”了!

    吳氏信佛,王雱常被帶著去佛寺上香,僧人之中有誠心向佛的,也有渾水摸魚的,王雱看多了,覺得他們大多也都是普通人。

    換成上輩子,王雱心裡絕對一丁點神佛概念都沒有。現在不同了,他和司馬琰都經歷了穿越這種邪乎事兒,王雱遇到佛寺會禮貌性拜一拜,遇到道觀也會禮貌性拜一拜,誰曉得是哪方神佛把自己送過來的呢?

    來都來了,老天可得保佑他們這輩子平平安安、順順遂遂!

    鄭思和武興見王雱小手合十,嘴裡還唸唸有詞,頓時也被感染了,閉起眼睛對著正殿的大佛拜了拜。王安石看著三個小孩對著佛像瞎拜,沒說什麼,和出來與他說話的主持簡單地說明借宿的意圖。對方知道是知縣親來,當下便把最好的禪院騰出來給他們借宿。

    晚飯吃的雖然是素菜,味道卻還挺不錯。王雱正一本正經地解決著自己那份晚餐,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邁步入內,看著也是來這邊用飯的。那少年討了份齋飯,坐在離王安石一行人不遠的一桌吃飯,邊吃手裡還邊拿著本書在看。

    王雱吃飽了,隨意掃了一眼,頓時來了興致。這少年看的好像是本醫書。王雱看了看還在解決齋飯的王安石,自己跳下椅子跑去少年那邊,問道:“你的書可以借我看看嗎?”

    少年訝異地抬眼看向王雱。少年長相清秀,就是眼睛小,單眼皮,臉色也偏蒼白,瞧著身體不大好。

    他見王雱年紀雖小,說話卻慢條斯理的,不像同齡小孩那樣毫無章法,頓時點點頭把書遞給了他,口裡提醒道:“小心些,可別弄壞了。”

    “我曉得的。”王雱小臉嚴肅得很,翻回封面看了看,是醫書沒錯。再翻翻內容,是自己沒見過的醫案,寫得詳實又有趣。王雱不由追問,“這書你哪兒買的啊?我也去買一本。”

    少年這下真的驚訝了。他說:“你真看得懂?”

    王雱給他一個“你怎麼這麼笨”的眼神,說道:“我看不懂幹嘛借來看啊?”

    少年也覺得自己問了個傻問題,老實回答:“這不是買的,是我自己抄的。”他給王雱說起這醫書的來歷,原來離這不遠的月湖一帶有位隱士姓樓,單名一字郁,人稱西湖先生,家中藏書破萬卷,雖隱居不理世事,對士子卻極好,允許士子免費到家中抄錄書卷,偶爾求教的人多了還會開堂講學,在士子之中頗有名望。

    少年名叫沈括,家住杭州。他讀完家中所藏之書,得知西湖先生這邊藏書無數,慕名前來借閱。這一借,便借了兩個多月,他把自己感興趣的書都抄了下來,日夜捧讀,如痴如醉,臨近晚飯時間便匆匆趕回這寺中吃些齋飯。

    寺廟裡都有給過往行客租住的空房,一般是從朝廷出租建造的澡堂子裡隔出的單間,沈括住的就是那地方。沒錯,僧人人數眾多,朝廷還會撥出專項資金給僧人們修建澡堂子——澡堂子佔地之大、設施之好,足以租用給行客暫住。

    比如每年到了趕考的季節,開封大相國寺的澡堂子就會住滿了前來參加春闈的讀書人。這樣既可以讓讀書人低價住在內城,大相國寺也會多一份收入,雙贏的事兒!

    王雱聽沈括介紹完這些事,看向沈括的眼神頓時不同了。沈括,字存中,一個在科學史上佔據了一席之地的北宋文人。他天文地理什麼都搗騰搗騰,擁有一個科學家最基本的素養:時刻擁有旺盛的好奇心!

    沈括把他一生裡頭瞭解的技術、看到的八卦、學過的裝逼技巧全部寫在一起,寫成了一本書——《夢溪筆談》。

    比如有個叫王子野的人是素食主義者,一輩子不沾葷腥,過得很快樂,他聽說以後麻溜地寫進書裡。

    比如學士院第三廳有一學士閣子,這閣子門前有棵大槐樹,俗稱“槐廳”,據說以前住進槐廳的人大多當上了宰相,因此有學士們爭相搶住槐廳的現象——他親眼看到有人搬開別人的行李強搶,也麻溜地寫進書裡。

    這還是其次,王雱記得科學史上寫過,《夢溪筆談》介紹了指南針的用法、三節壓埽法(河工堵黃河缺口用的),還記錄了畢昇發明的活字印刷術!事實上,畢昇死後他的兒女並沒有把活字印刷術推廣開,活字印刷術的工具一直被沈家收藏著。

    王雱正是因為三節壓埽法注意到這本書的,畢竟是他老本行。他抽空去把這書讀過一遍,裡頭的內容本來因為換了具身體忘得七七八八了,現在這位沈括先生一來到他眼前,他又想起了大半。王雱頓時來了精神,活字印刷術哎!

    雖然他不太懂具體怎麼操作,不過他記得後來活字印刷術傳到國外,就變成了“鉛字”。從推廣角度上來看,做鉛活字應該是最佳選擇了。

    問題在於中文和英文不一樣,英文只要二十六個字母就可以了,中文常用字就幾千個,所以一套活字至少得備上幾千個活字,要是有人寫文章愛用生僻字的還得現場雕幾個,麻煩!

    而且現在的字典賊難用,這些活字平時怎麼擺才方便排版也是個大問題。王雱琢磨著,還是再過幾年吧,回頭找個由頭讓方洪去找找我們偉大的發明家雕版工畢昇,然後摸索著弄套活字出來。

    王雱在開封時看過朝廷剛讓人編出來的新字典,叫《集韻》,是按讀音編排的,看著就叫人頭大:一個字經常分正體、或體、俗體、古體,最多的居然有七八種寫法!

    這要是讓雕版師傅對著排一套活字,難度得多高啊!都能認得這麼多字了,幹嘛還去當刻工?刻工可苦了,往往雕刻五千字才拿一兩銀子,眼都雕瞎了才賺那麼點錢!所以這技術想推廣,要麼方洪賺得盆滿缽滿,高薪養一批技術人員;要麼朝廷重視起來,派官方匠人來搞。

    不管哪一種,王雱暫時都做不來。王雱暫且擱下腦海裡的種種想法,積極地和還是個少年的沈括套近乎。他對沈括提到的大澡堂子很感興趣:“沈哥,吃過飯你去洗澡不?”

    沈括:“?????”

    他錯過了什麼嗎?!

    話題為什麼忽然從醫書變成洗澡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1-9 22:59
第十九章

    兩邊離得近,王雱和沈括的對話王安石他們都聽得清清楚楚。王安石一聽到大澡堂子,便覺有些不妙,結果王雱下一句還真是約沈括一塊去洗澡。

    很快地,王安石帶著三個小孩、一個少年到了大澡堂子。正是洗澡的時間點,澡堂子裡熱氣騰騰,往上看是光頭,往下看是光溜溜的膀子。

    這寺裡的僧人似乎長期堅持練武,肌肉都很壯實,相比之下王安石脫了衣服的身板兒有些不夠看。司馬琰還告訴王雱,王安石好像有輕微哮喘。

    好在不算太嚴重,平日裡注意一些不會有太大問題。

    武興自小習武,和武人廝混慣了,說話便口沒遮攔,他拉著鄭思比鳥:“我們年紀一般大,來比比看誰的鳥大。”

    鄭思這段時日和王安石接觸多了,對學識淵博的王安石頗為敬慕。乍一聽武興在王安石面前說這話,鄭思嚇得魂都飛了,忙問:“你別瞎鬧。”

    武興很是不屑:“都是男的,藏著捂著做什麼?小也別害羞啊,你可能晚點長。”

    鄭思想暴起打人。

    王雱又唱著他的洗澡歌麻溜地給他爹搓澡。

    沈括知道王安石是誰之後,對王安石和王雱父子倆的相處格外感興趣,王雱給他爹搓澡時甚至感覺沈括的視線一直沒挪開。

    王雱心想,沈括不會把他給他爹搓澡的事寫進《夢溪筆談》裡?沒事兒,沈括要是敢寫他嘰嘰小,他就寫一本書讓方洪印出來黑沈括,一準把沈括黑得體無完膚!

    一行人洗過澡後,沈括的意圖很快暴露了,他拿著一本厚厚的小本本,巴巴地跑過來向王安石請教。這傢伙顯然是那種求知慾旺盛的人,問到燈油都快燒沒了才肯走。

    王雱早呼呼大睡了。

    王安石送走好學的少年,轉頭見兒子四仰八叉地睡床上,睡相要多香甜有多香甜,搖了搖頭,也脫了外衫睡下。

    第二天一早,王雱醒來聽到外面傳來嘿喲嘿喲的打拳聲,洗漱過後跑出去一看,原來是僧人們在練拳。

    僧人裡頭還混了個長著頭髮的,不是武興又是誰?

    武興也嘿喲嘿喲地打著拳,只不過練的是他爹教他的,旁邊有個僧人熱心地給了他一些指導,把拳法改得更適合他這個年紀的小孩。

    王雱興致勃勃地跑過去說:“我也要學!”

    僧人們知道他是知縣家的小衙內,又見他年紀小小,模樣兒粉嫩可愛,都逗他說:“練拳可不僅僅要練拳,還得練基本功,你肯吃苦頭嗎?”

    王雱乾脆利落地回答:“不肯!”

    僧人們:“……”

    王雱說:“不用真教會我的,我可不會偷學你們師門絕學,萬一你們非要我出家怎麼辦?”他一臉憂心地說完,積極地提出自己的要求,“你們教我個花架子就成啦,讓我每天活動活動拳腳、嚇唬嚇唬壞人就可以了!”

    僧人們覺得這小衙內真有趣,也不介意帶著他玩。

    王雱如願學了套寺裡的拳法,小胳膊小腿嘿吼嘿吼地邁開,瞧著還真有點樣子。

    隨後鄭思和沈括起來了,也被王雱拉著一起來強身健體。若是武興叫的,鄭思怎麼都不會答應,王雱不一樣,聽王雱說什麼“身體是科舉的本錢”,鄭思馬上覺得很有道理。

    沈括覺得王安石學問好,而王雱卻很有趣。他在心裡默唸著“身體是科舉的本錢”這句話,感覺說得很在理。

    這些話都是王安石教兒子的嗎?

    沈括胡思亂想著,王·教官·雱煞有介事地用他那小短腿踱步到他身邊,整整他的胳膊、拍拍他的背,虎著小臉說:“不對不對,你馬步姿勢沒站對!”

    沒錯,他一個小豆丁不用吃苦頭,沈括三人卻是要練點基本功的。王雱樂滋滋地過了把教官癮,才和找過來的王安石一起去用早飯。

    早飯還是齋飯,只是換了些新花樣,王雱吃得很滿足。吃飽喝足,又該出發了,這回王安石沒帶他們往村裡走,而是和沈括一起去了月湖一帶。

    王安石這一次過來是為了請一些隱居大儒出山。

    前些天王安石到鄞縣縣學裡看過,發現鄞縣縣學教學質量奇差,甚至還有縣學的夫子在應該講課的時間聚眾打牌。

    沒錯,這個大眾娛樂活動已經從開封傳到地方,沒比王安石赴任的速度慢多少。

    王安石打發王雱幾人在月湖邊上玩兒,自己登門去拜訪隱居大儒。

    沈括自覺自己年紀大,有義務照顧三個小孩,難得地放棄了去樓先生家抄書的機會帶著王雱他們在月湖邊上遊玩。

    到了響午,王安石才重新出來。看他的表情,王雱知道王安石沒請成功。晚上他們又宿在寺裡,第二天再去了一趟,還是無功而返。

    第三天,王雱一早起來就鼓勵王安石:“以前劉備請諸葛亮出山,可不就得三顧茅廬嗎?”

    “喲,你還知道劉備諸葛亮?”王安石睨他。

    “當然知道。”王雱這才想起《三國演義》這會兒還沒寫出來呢,三顧茅廬這個梗還不算廣為人知。為了“創造”三國殺這個盛極一時的卡牌遊戲,王雱在司馬光家特意拜讀過《三國志》,扯淡起來也不慌,“我和阿琰妹妹讀了《三國志》,裡頭就寫了劉備找諸葛亮時‘凡三顧,乃往’。”

    王安石還沒說什麼,一旁和他們坐一塊喝稀粥的沈括已經驚訝地開口:“你已經開始讀史了?”

    這可不僅讀過而已,還能隨便引用其中一句啊!而且這“三顧茅廬”總結得可真好,一聽就能感受到劉玄德的求才若渴之心。

    王雱一聽沈括的話,立刻知道糟了,好像又露餡了。他緊閉著嘴巴,堅決不再往外蹦一個字。

    王安石似笑非笑地瞅了自家兒子一眼,裝,叫你裝,學了東西就不信你憋得住不用!

    玩了三天,王雱幾人把月湖一帶都遊遍了。

    也許是因為王雱的嘴巴開過光,王安石第三次上門還真請動了幾位大儒。其中一位就是沈括這段時間時常登門拜訪的樓郁樓先生,他脾氣最疏放豁達,答應過來之後當即把家裡的事都交給兒子打理,收拾了幾件衣裳跟著王安石一塊來找王雱幾人。

    王雱一見到這位樓先生,就有種不祥的預感。

    樓先生年過半百,身體康健,頭髮花白了,鬍子也半黑不白。他有雙銳利的眼睛,跟鷹隼似的,瞧得王雱心理發憷。

    這位樓先生有點嚇人啊!

    王雱一路裝乖賣巧,絕不給這位看著就像教導主任的樓先生半點挑他刺的機會。武興反倒坐不住,路上搞了兩次事,被樓先生訓得跟孫子似的。王雱與鄭思對視一眼,都很感謝武興先去蹚雷!

    這天鄭思與王雱他們分別,偷偷摸摸地回到家,原想先找他娘的,結果被鄭主簿當場逮著了,不由分說狠狠揍了他一頓。

    第二天鄭主簿帶著鄭思登門感謝王安石帶他兒子出去長見識。路上他們父子倆與武縣尉迎面碰上了,兩個大人相互說著“知縣賢明”,鄭思和武興對視一眼,都注意到對方古怪的走路姿勢,確認過眼神,是挨過揍的人!

    大人就是虛偽!

    真覺得賢明,怎麼打兒子啦!

    兩個小孩齊齊腹誹著。

    鄭主簿這趟來,還有一件事要找王安石商量,那就是他也想把鄭思送進縣學裡。以前他覺得自己教就行了,是覺得縣學夫子們的水平也就那樣,還不如自己教。

    現在不同了,現在他也想讓鄭思入縣學。鄭主簿說:“別看思兒年紀小,他學得一點都不比縣學裡的士子慢。”

    都是當父母的人,王安石聽到鄭主簿這個要求自然不會不應允。他點頭道:“這自然沒問題,你讓他去便是。”

    王安石問起鄭主簿、武縣尉關於春耕的事宜,鄭主簿與武縣尉對視一眼,武縣尉如實回答:“別的倒沒什麼,就是東鄉因為水源打起來了,我抓了幾個出頭的,還在大牢裡關著呢。”

    鄭主簿說:“正值春耕時節,總關著也不是事兒,我們還得管他們飯。這事兒,不好辦!”

    王安石皺起眉頭:“我看縣裡水網密佈,怎麼會因為水源打起來?”

    鄭主簿嘆息:“水網密佈是一回事,能不能澆上水又是另一回事。爭水上頭誰都不會讓步,要不接下來地旱了,日子就過不下去了。”

    王安石於是問:“你們都是鄞縣人,可知道鄞縣有沒有精於水利的人?若是有,你們去找來。”

    王知縣是打算興修水利了!鄭主簿與武縣尉兩眼一亮,連連應下。

    農為天下本,對農戶而言有什麼比興修水利更讓他們歡喜的?有了水,就不愁莊稼種不活;莊稼種活了,來年的生活就有了盼頭。

    百姓所求的很簡單,吃飽穿暖而已!

    王雱不知道王安石已經行動起來,他這會兒正享受吳氏的愛心點心。

    雖然王雱才離家四五天,他娘還是覺得他餓瘦了,肯定受了不少苦,特地開小灶給他做了他愛吃的糕點。

    王安石商量完正事回到後衙,看見的便是吳氏手把手將糕點喂王雱嘴邊,口裡還殷殷叮嚀:“慢點吃啊,別噎著了。”

    王安石忍不住罵:“……慈母多敗兒!”他瞪向王雱,“你自己沒長手嗎?”

    王雱麻溜地把手放背後藏著,啊嗚一口把吳氏喂來的糕點吃光了,樂滋滋地對王安石說:“沒長。”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BloomCaVod

LV:9 元老

追蹤
  • 984

    主題

  • 1008918

    回文

  • 35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