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玩宋 作者:春溪笛曉(已完成)

 
BloomCaVod 2019-1-9 21:39:1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6 225007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1-9 23:17
第七十章

    王雱安分挺久,搞事之心飢渴難耐, 再三和曹立確定過“你要不要臉”“你能做到什麼程度的不要臉”“你能不能一直保持這麼不要臉”等等問題的肯定答案之後, 王雱開始親自操刀寫劇本。

    這劇本是可以多元化發展的, 囊括了說書先生劇本、戲劇劇本、皮影戲劇本等等方面,主題內容是曹立擊殺賊酋,誇張部分是曹立如何帥氣如何應用如何用瀟灑的身姿讓經行之處的少女深深地惦記一輩子。

    這種英雄模板, 王雱腦子裡能拉出一百個模型,隨便發揮發揮就能打造出一個全民偶像、少年英豪。

    王雱還讓曹立穿上朝廷給發的戰甲給他畫畫像一幅。經王雱妙手一改,英姿勃發的少年將軍形象立刻躍然紙上,隨後就是各方面地給特寫給鏡頭。

    燈光,全都給照到曹立臉上!

    曹立拿著王雱的成稿看了幾頁, 渾身雞皮疙瘩直冒,有種想打死書裡那個傢伙或者打死王雱的衝動。他果斷地放下稿子,和王雱一家辭行往駐地出發去了。

    王雱送他離開, 殷殷叮囑他好好享受最後的平靜時光,以後他的日子會越來越熱鬧,出門可能會被人扔一車果子鮮花小手帕的那種。

    曹立:“……”

    王雱這廝把這無腦吹的劇本給畫完了, 暗搓搓找上沈括,厚顏無恥地要借沈括馬甲一用。

    沈括一聽是要給曹立畫傳記,很是不滿地嘀咕:“我也想試試戰爭題材,你怎麼不叫我畫?”等他把王雱的成稿看完, 頓時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之中。

    不得不說, 王雱畫得比他好, 人物栩栩如生, 情節跌宕起伏、扣人心弦。

    就是,就是太他娘不要臉了。沈括何等敏銳,粗粗掃完一遍就看出王雱這完全是在捧曹立,還不是普通的捧,瞧瞧這一張張特寫,都快能出一系列精裝《三國殺》卡面了!

    沈括說:“你可以用自己的名字出。”

    王雱理所當然地說:“我沒名氣,借你的名氣用一用。沈哥你不會這麼小氣,這都不肯借吧?”他都沒讓沈括操刀呢,多有節操啊!

    沈括是很講義氣的人,王雱都開了這個口,他自然爽快地答應下來。作為方氏書坊的金牌暢銷書作者,沈括的新書是有綠色通道可走的,一交到胡管事那邊便緊鑼密鼓地排上日程,一邊是青州這兒馬上開始印刷、排戲,另一邊是派人快馬加鞭把稿子送到京城去。

    一同帶去的還有王雱寫給方洪的一封信。方洪收到信和文稿,當天便把所有安排推後,第一時間把這本專門為曹立造勢的書按照王雱的封設和排版給印了出來,平日裡散佈在各處的“水軍”也麻利地開始行動起來。

    於是在狄青出任樞密使後不久,京城裡議論最多的武官竟從他變成了另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少年勇士”。

    狄青下衙後回到家中,便有親兵上前對他說起關於曹立的事兒:“文人真是能寫,他不過乘勝追擊,僥倖殺了儂智高而已,看這些人把他吹得天上有地下無!”

    狄青知曉這親兵素來與曹立不對付,聞言搖頭笑道:“這種虛名,有什麼好在意的。”

    曹立是狄青一手提拔上來的人,為人到底如何他比誰都清楚。哪怕狄青是行伍出身,也很清楚自己被破格提拔為樞密使之後有多招人恨。這個時候若是百姓對他交口稱讚,各書坊像給曹立著書一樣替他揚名,那他的處境才更加堪憂!

    狄青無意在朝堂上爭個高低,他的心在戰場之上。不管把他放到廣南還是把他放到西線、北線,他都甘之如飴。方氏書坊在這個節骨眼上大肆宣揚曹立斬殺儂智高的功績,倒是把盯在他身上的視線轉移走不少。

    方洪的炒作功力一流,曹立的威名很快傳揚開了。不久之後連宮中的張貴妃都聽說了有這麼個勇武少年,好奇地問官家這少年是不是真那麼英勇無雙。

    官家看過狄青寫的奏報,知曉斬殺賊酋的功勞確實屬於曹立。事實上還有一件事民間百姓並不知曉,那就是狄青趁著大勝儂智高命曹立為使者入交趾,好生敲打了不怎麼安分的交趾一通。

    對這些小得不能再小的屬國,朝中百官和官家都是不怎麼在意的,得知交趾境內從官到民都有異心,自然覺得曹立敲打得對!

    每年朝廷給你不少賞賜,你倒好,看見儂智高輕鬆連下數州就想效仿!打你就打你,就算只是個軍中新丁打你你也得受著,要不然你還能怎麼著?

    不過曹立敢帶著手底下那麼點人深入交趾境內,三言兩語把交趾守將弄得啞口無言、乖乖送上牛馬與香料,膽量著實大得很,當得上英雄少年這個讚譽!

    官家把這事給張貴妃說了,也誇了曹立幾句。那曹立他也是見過的,年紀雖小,身量卻極出眾,相貌也周正,再磨練十年八年,說不定又能成就一員猛將。

    官家這邊一誇完,張貴妃轉頭又給自己娘家人說了。張貴妃寵冠後宮,向來是眾人盯梢的對象,風聲一傳開大家都曉得這曹立不知使了什麼法子把名聲傳到後宮裡去,這像什麼樣!

    無恥小武官!勾連後宮,蠱惑民心!連他們都沒這個臉去著書誇耀自己,這小武官哪來的臉搞這種陣勢!

    狄青也成為不少人的同情對象,因為他有個親兵在外頭喝醉了,不小心向同座的人洩露自己的怨言,說什麼“那小子明明是狄將軍帶出來的,不過是撿漏殺了個賊酋就把功勞全撈自己身上了”。

    這言論自然是不脛而走,飛快在京城內外傳開,有的人站狄青,有的人站“少年英雄”,雙方在茶餘飯後你來我往地爭論,說到激動處直接動起手來,硬生生給開封知府增添了不少打架鬥毆案件!

    沈括到秋天時才得知京城的激烈戰況,不由問王雱:“你是不是早料到會變成這樣?”

    “這還用想嗎?”王雱十分鎮定,“有吹就有黑,這是亙古不變的真理。你想想看,要是你一直看一種人不大順眼,偏有人跑你面前大吹特吹,說他有多帥多牛逼多了不起,你能忍嗎?”

    沈括非常無慾無求:“能忍。”

    王雱看了眼沈括,開始展開攻擊:“你看看,我眼睛多大,又大又亮!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一看我這眼睛,就知曉我這人又純潔又善良又坦蕩。”他說完還煞有介事地瞅著沈括的單眼皮小眼睛,“咦你怎麼瞪我?你這其實也不差,窗戶嘛,開小點也沒關係。”

    沈括抄起一卷書開始追著王雱滿院子跑,要打死王雱這個小混賬。

    王雱腿腳靈活,經常鍛鍊,輕輕鬆鬆跑贏整天沉迷看書的沈括。到沈括氣喘吁吁地扶著柱子不動了,王雱一派悠閒自在地停下來朝他感慨:“你看看,這就是現實啊。”

    不得不說,沈括大致能理解王雱那一通狂吹為什麼能拉那麼多仇恨了。

    瞧瞧人家曹立,長得好,武藝高強,有勇有謀,最要緊的是年紀輕輕就立下大功勞,不出幾年指不定會比狄青還受歡迎!

    許多人人到中年還一事無成了,看見這麼個少年郎一舉成為各家小娘子口中傾慕之人,哪能喜歡得起來?只能想方設法踩他出身低、踩他是個行伍之人、踩他有勇無謀沒腦子,看看人家狄青,立下的功勞比他多了去了,什麼時候曾經這麼不要臉地吹噓過自己?

    沈括和王雱打鬧完就放下了這事,過了好幾天也沒反應過來自己“沈括”這個馬甲也可能被遷怒。直至他爹寫了封信過來大罵一通,說他吹什麼不好,跑去吹個小武官!以前也是,不是吹踢蹴鞠的就是吹航海的,簡直不務正業!

    沈括離家出走就是因為家裡人不理解,收到這信後更不開心了。他唉聲嘆氣地找王雱說自己挨訓的事。

    王雱聽了以後很詫異,十分愉快地寬慰沈括:“你爹只是罵罵你,很開明了啊!要是換了我爹,一准打死我。”

    要不他怎麼要借用沈括的馬甲呢!別看他爹挺開明,本質上其實還是和司馬光差不多的,對待兒女教育問題上抓得可嚴了,絕對不允許他幹真正離經叛道的事兒。

    沈括:“……”

    沈括想打死王雱。敢情這小子是知道里頭是個坑,專門引他往裡跳!

    王雱還振振有詞地對沈括說:“我早說了,出書最好起個筆名,你看看人家汀蘭客,到現在都沒露過臉,默默發財,多沉得住氣。你就是太年輕了,好出名!”

    汀蘭客,元娘的馬甲,王雱幫忙起的,取自《岳陽樓記》的“岸芷汀蘭”一句,意思是水岸邊的蘭花,多美好!還能蹭他老師範仲淹的熱度博一波路人好感!

    沈括被王雱塞了一通歪理,討說法無門,只能繼續把王雱塞給他的鍋牢牢背好。

    王雱給曹立造了一番勢、刷了刷存在感,順便給狄青分散了一點仇恨值,正式開始籌備司馬琰與曹老頭合著的醫學專著。好酒也怕巷子深,他得先給這書找幾個爆點,把群眾們的目光都吸引過來。

    為著這事,王雱見天兒泡在曹老頭那邊,試圖從曹老頭口裡挖出點傳奇故事。不那麼傳奇也行,他可以幫忙加工加工。曹立的戲演了挺久了,是時候上點新奇勁爆的牛逼醫學故事了!

    曹老頭起初不太配合,後來王雱開始使壞,拿著自己瞎編的醫案纏著曹老頭要他聽故事。王雱把故事講得那叫一個跌宕起伏,就是治起病來壓根不講基本法,聽得曹老頭火冒三丈:“這他娘的都是哪來的庸醫?!這麼治是想把人治死?!”

    王雱的新劇本頓時得到了醫學專家曹老頭的傾力指導。

    王雱這邊忙於搞事情,司馬琰那邊卻橫生變故。司馬光已經當了好幾年的京官,官路十分平順,名聲也很不錯,許多人都表示他將來一準能順順當當地入主中樞、成為宰輔。

    七夕剛過,司馬光的恩師龐籍卻遭到了台諫的彈劾。

    彈劾的引子是他的一個親戚捲入貪腐案。這案子案情簡單、證據清晰,龐籍這親戚很快被判了流放,並沒有太大的問題。問題出在後面:龐籍這親戚在流放途中死了!

    言官們認為龐籍是怕朝廷深入調查牽連到他頭上,特意殺人滅口。

    五月初朝廷剛把廣南一路那些被儂智高佔領的州縣清理了一遍,斬的斬、撤的撤、流放的流放,朝中百官都夾起尾巴做人,台諫的言官們挺久沒出手了。

    龐籍身為宰相,居然捲入了這樣的事情,不彈劾你彈劾誰?!

    言官來勢洶洶,即便官家立即派人去徹查,彈劾奏疏還是雪花似的往功力遞,大有不掐走龐籍不罷休的勢頭!

    這一掐一查,就是大半個月。

    真相大白,事情和龐籍沒什麼關係,龐籍這親戚就是受不了流放之苦意外死在半途中的。

    但是有的時候真相併不怎麼重要,台諫的言官們你方唱罷我登場,目的只有一個:要讓龐籍滾蛋。你都當三年宰相了,沒錯都該下去了,有錯更該下!

    官家扛不住壓力,決定要罷龐籍相位,改知鄆州。

    司馬光與張氏商量過後,上書表示要跟隨恩師外調,出任鄆州通判。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1-9 23:17
第七十一章

    鄆州這地兒, 跟齊州挨著, 和青州挺近。齊州有個地方眾所周知:濟南。

    濟南所在的齊州南邊是青州, 西邊是鄆州,大概就是這麼個距離。

    錢乙他姑姑就住在鄆州, 得知司馬琰他們要過來, 王雱十分積極, 磨著王安石表示要跟錢乙去鄆州看看。

    范仲淹將《遠航船員醫療手冊》遞了上去,也拿到了幾條航線出航時間, 適合錢乙隨行的航線在十二月, 錢乙得提前出發去與官船會合。

    錢乙這邊估摸著差不多要出發去隨船出海了,正巧想回家一趟與姑姑辭行。

    王雱才十歲,換了別家肯定不會讓他自己出行,但王安石這邊也記掛著司馬光外調之事,稍作考慮便允了王雱帶著周文一同前往鄆州。

    一來呢, 周文為人最老實, 肯定能跟緊王雱;二來,王安石一點都不擔心王雱被人賣了, 反倒更擔心他們途中遇到的人會被王雱拐了去。

    王雱得了王安石許可,數著日子準備去跟司馬琰見上一面。

    臨到要出發了, 沈括不知怎麼知道了消息, 也說要跟著王雱一起過去。他聽說司馬光閱書無數, 按王雱說法那就是個“活動的百科全書”, 早想見一見了!

    王雱笑眯眯:“你就不怕再遇上盜賊?”

    沈括想到自己獨身一人來青州時的慘況, 頗有些痛苦。他拍拍周文的肩膀道:“這次不是有周文一塊嗎?我看過他指導蹴鞠隊訓練, 他可能打了,只比曹立差一點點。”

    周文不是第一次聽他們說起曹立,上回曹立回來時他們也見過,周武還拉著他一起挑戰過曹立,結果輸得慘不忍睹。

    對沈括這個評價,周文是不太贊同的,他老實地說:“差,很多。”

    最近周文在練習王雱教給他的“把口吃變成高冷的特殊技巧”,說起話來雖然還是有些磕絆,給人的感覺卻和他冷峻的外表貼合多了。

    人齊了,吃過早飯準備出發。

    小妹得知哥哥要遠行,兩泡淚又湧了上來,依依不捨地送王雱出門,等王雱走遠後才抱著吳氏哇地哭了出來。

    吳氏好說歹說才把人哄好,心道真不知道兒子到底給小妹下了什麼迷/藥,送他走的時候一直忍著不掉淚,等人走了才哭成淚人!

    王雱愉快地從青州出發,走水路一路帶著小夥伴往鄆州去。

    兩州之間直線距離其實不過三百多公里,後世開車幾個小時就到了,只是這年頭路不好走,山林間又有盜寇出沒,還是行水路安全些。

    王雱不暈船,一路上和沈括三人玩玩《三國殺》,設計設計醫學期刊的未來發展路線。

    中途王雱還記錄了要去泰山爬爬山要坐多遠的船,回頭攛掇王安石他們一起去登臨望遠,寫幾首詩感慨感慨。

    一行人在水上晃晃悠悠幾天才終於抵達目的地,王雱先隨錢乙去他姑姑家探訪,買了些羊肉和米糧之類的。

    錢乙姑姑家裡還算殷實,鄰里也都很不錯。

    見了錢乙,他姑姑先是含著淚握著他的手細細打量,而後才察覺錢乙還帶了人回來,忙請王雱幾人坐下,再三感謝他們對錢乙的關照。

    王雱和錢乙約好會合的時間,便與沈括兩人一起去鄆州府衙。王安石已經派人過來送過信,王雱一報姓名,立即有人把他們往後衙領。

    王雱這人正經起來還有模有樣的,見了司馬光後恭恭敬敬地行了個弟子禮,慇勤地問司馬光可收拾好住處了,到鄆州來飲食可還習慣。

    王雱這麼規規矩矩、正正經經,司馬光反倒有些不大習慣。

    司馬光打斷了王雱說個不停的問候,接受了沈括和周文的見禮,才對王雱說:“虧得你爹放心你跑出來。”這生了兒子就是好,放著到處跑都不怕。

    王雱道:“我爹嫌我煩,巴不得我多往外跑呢。”

    司馬光瞧了王雱一眼,知曉這小子很可能是衝著自己女兒來的,不動聲色地先把王雱領去見龐籍。

    龐籍比范仲淹還要年長一歲,不過精神矍鑠,看上去比范仲淹要健康得多。

    見到王雱三人,龐籍眉目十分慈和,不過眼神依然有著牛逼人士特有的銳利。

    王雱一見到大佬,立刻麻溜地上前向龐籍見禮,張口就喊:“師祖!”

    龐籍:“……”

    司馬光:“……”

    理論上來說,王雱喊龐籍師祖倒也沒錯,畢竟他對司馬光行過拜師禮——只是這小子張口就來,一點都不害臊,聽著總覺得有那麼一點不要臉。

    龐籍六十五六了,對王雱這年紀的小孩是愛惜多於嚴苛,笑著應了他這聲師祖,讓他們都坐下說話,順勢考校了王雱和沈括的功課。

    遇晚輩問成績,這是古往今來的長輩標配,王雱早就熟門熟路啦,還積極地和沈括搶答起來。

    沈括本來有點小緊張,被王雱在旁邊搶答幾次後感覺面子掛不住,頓時也不管什麼緊張不緊張了,使出渾身解數和王雱較起勁來。

    司馬光偶爾也會加入龐籍陣營,給王雱和沈括出一兩道題。他倆回答得太出色,這問答遊戲不知不覺便進行到張氏派人過來詢問王雱到底到了沒。

    張氏是極喜歡王雱的,聽說他要在早備著糕點之類的,左等右等等不著人,這才派人來催。

    龐籍見張氏身邊的人找來了,也不再留著王雱,笑著讓司馬光帶王雱去與張氏、司馬琰相見。

    王雱嘴甜地與龐籍道了別,歡歡喜喜地跟著司馬光回住處去了。

    司馬光住的很近,沒走幾步就到了,王雱跟著司馬光入內,不多時便走到正廳,看見了正坐在那與張氏說話的司馬琰。

    兩年多不見,司馬琰長高了不少,五官匯聚了張氏與司馬光的優點,說是眉目如畫也不為過。

    王雱不是顏控,可美好的事物誰不愛欣賞!

    大宋的水土真是養人,他家阿琰妹妹出落得越發水靈了!

    原來十歲的司馬琰長這樣的!

    想想見到長大後的司馬琰還是十年前,王雱感覺印象都有些模糊了,不知不覺多看了幾眼。

    沈括暗示性地朝他咳嗽了兩聲。

    司馬光很是不滿地瞪了王雱一眼。見都見到了,他也不能當場讓司馬琰回房裡去避著,只能看著司馬琰與王雱、沈括相互見禮。

    王雱一點都不見外,上前就拆開小包袱給司馬琰塞見面禮,都是些小玩意和稿子。

    司馬光真後悔把王雱這小子給帶回家。張氏卻很是歡喜,拉著王雱坐下說話,問起吳氏和小妹的情況。

    王雱一一答了,還告訴張氏元娘已經定親了,訂的是舅家的表哥,親上加親。

    來的是三個半大小子,家中空客房又不少,司馬光總不好把人趕出去住店,只能捏著鼻子讓王雱在家中住下。

    吃過晚飯,為防止王雱溜去找他女兒,司馬光把人拎到書房講經義和分析文章。

    王雱現在時不時會去州學考個試,寫起文章來駕輕就熟,行文用典什麼的都很熟稔了。

    等他熟門熟路地寫出一篇四六文,司馬光才慢悠悠地告訴他最新的內/幕消息:“等你到了參加發解試的年紀,朝廷就要廢掉四六文這個限制了,接下來你要多練習練習別的寫法。”

    王雱:“……”

    這大概就是對他多看了阿琰妹妹幾眼的報復吧!明明都知道以後要換個文體來考,竟還讓他白寫一回!

    王雱唉地嘆了聲氣,感覺現在的大佬越來越沒有大佬的節操了,居然來為難他這個十歲的孩子!

    王雱沒被打擊到,第二天一早又早早起來,偷偷跑去偷敲司馬琰窗戶,召喚司馬琰一起起來晨練。

    司馬光起床時天色微亮,洗漱完走到院子裡一看,王雱已經領著他女兒在院子裡耍太極,兩個人動作整齊劃一,自然流暢。

    王雱那小子還有閒暇抬起頭來朝他露出燦爛笑容,讓人很想把他捆起來揍一頓!

    晨練完畢,王雱又堂而皇之地叫上司馬琰一起去佔領司馬光的書房,攤開他辛辛苦苦背過來的稿子和司馬琰一起研究排版夠不夠完美、內容有沒有缺漏、爆點夠不夠巧妙和直觀。

    司馬光在書房盯到他們去用早飯,馬上要去上衙了。他叮囑張氏要守在書房別離開。

    見司馬光防王雱比防賊防得還緊,張氏笑道:“你可放心吧,阿雱這孩子是什麼樣的人我最清楚了。”

    司馬光放心才怪,強調道:“一步都別離開。”

    張氏笑著應了下來,帶上針線活去書房守著湊在一起嘀嘀咕咕的兩個孩子。

    沈括本來是來拜會司馬光和龐籍的,人已經見過了,人家上衙時又不好去請教打擾。

    再看王雱,完全進入了有了妹子忘了朋友的狀態,旁若無人地和司馬琰膩在一塊,壓根沒打算帶他一起玩——他也不好意思和人家女孩子湊一塊玩,他沒王雱臉皮厚。

    沈括沒法子,只能和周文一塊到外面溜躂,看看鄆州有什麼新鮮的事物,好帶些禮物回去給相熟的友人。

    王雱和司馬琰兩年多不見,雖然信沒斷,想說的話卻還是多得很,畢竟他們往來的信每次都要通過司馬光檢查,有些事著實不好往信裡寫。

    兩個人說夠了話,已經是晌午了,王雱見好就收,沒拉著司馬琰賴在書房,而是乖巧地和張氏討了些好吃又好看的茶點,拎著壘得齊齊整整漂漂亮亮的食盒去府衙那邊找司馬光和龐籍。

    司馬光今天一直惦記著自己女兒會不會著了王雱這小子的道呢,乍然聽到王雱過來時還有些愣神。

    等王雱拎著食盒跑進來給他和龐籍張羅,司馬光才教訓:“你當府衙是什麼地方,還帶這麼多吃的過來!”

    王雱道:“老師和師祖也是人,怎麼可以一天到晚連軸轉,晌午了,該歇一歇吃點東西墊墊肚了。”王雱還熟門熟路地給他們煮了熱茶,一人送了一碗。

    龐籍笑道:“看來君實這學生收得好,夠貼心。”

    司馬光道:“他看著乖巧,鬼主意多著呢。”對王雱這油腔滑調的小子,司馬光總是不怎麼看得慣,和王安石一樣老覺得這小子往後會變成很會鑽營的那種大奸臣。

    龐籍倒是很喜歡機靈的王雱,邊用茶點邊詢問王雱青州的一些情況。

    昨天夜裡王雱已經得知司馬光兼管鄆州州學,重點忽悠龐籍和司馬光要用好州學的生員們。

    這些人都是大好的官員苗子,必須好好培養,有什麼能歷練的事兒一定要交給他們去辦!

    要不然過個幾年他們成了應屆畢業生,啥經驗沒有直接考上國家公務員走馬上任,很容易兩眼抓瞎禍害一方啊!

    司馬光還是頭一回接觸州級事務,比之王安石到底少了點經驗。

    他早從王安石信中知道他們在青州的種種舉措,本就和龐籍商量著要照辦一些經驗。信上寫的總不如聽王雱說的詳盡,王雱思路清晰、觀點獨到,三兩下就讓司馬光不再把他當無知小孩,而是認真聽他的意見。

    幾個人邊喫茶點邊說話,把王雱帶來的食物都消滅光了,也到了下衙的時候。

    司馬光本來打算安頓好後就到底下各縣去看看,王雱突然過來拜訪等同於打亂了他的計畫。

    和王雱聊了一下午,司馬光改變主意了:該下去走動還是該下去走動,不過不必把這小子留在家裡禍害他女兒,帶著一起下鄉去正好可以解解乏。

    到了飯桌上,司馬光把這個決定說了出來,王雱和沈括同時開口——

    “我也想一起去!”這是沈括說的。

    “我不去!”這是王雱說的。

    司馬光睨著王雱,意思是“你看看人家這覺悟”。

    王雱能有什麼辦法,只能嘆著氣答應跟著到鄆州各縣去走一圈,回味回味當年和他爹一起看過的鄉野美景與牛糞。

    王雱晚上和沈括擠一床上,強烈譴責了沈括不合時宜瞎起鬨的行為。

    沈括和王雱翻起舊賬:“你小子在鄞縣時就攛掇樓先生他們讓我們去搞什麼‘實踐活動’,自己天天窩家裡躲懶,就該讓你多跑跑。在青州這邊也是,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時不時跑去和屠先生他們嘀嘀咕咕是在說什麼,每次你找完他們我們都有新活兒干……”

    王雱:“……”

    王雱決定使出最基礎的終止話題技能:裝睡。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1-9 23:17
第七十二章

    吃過早飯, 王雱沒來得及好好和司馬琰道別, 已經被司馬光拎走了。

    司馬光出行可以騎馬,王雱幾人各自租了頭驢得兒得兒地跟在司馬光的瘦馬後頭, 感覺比跟王安石出行時高檔多了。

    王雱驅著自家矮驢湊到司馬光身邊, 和司馬光感慨起王安石當初的窮困來,下鄉都全靠步行的, 到村頭還能看到小孩們背著糞簍搶牛糞。

    司馬光出身官宦之家,平日裡只與詩書打交道, 聽王雱說那牛糞啊泥濘啊,心裡也不大舒坦。

    當然, 既然好決定要下鄉去看看,司馬光自然不會因為這點困難而退縮,他對王雱說:“牛糞有什麼,又不臭, 曬乾了還能點火。”這一點,司馬光是從王安石信上看來的。

    王雱見司馬光眉頭都不皺一下, 知道自己道行太淺沒法刺激到大佬,只能乖乖跟在司馬光後頭前進。

    他明明是過來看阿琰妹妹的, 怎麼就跟著司馬光下鄉踏青來了呢?

    不管王雱心裡怎麼嘀咕,司馬光還是照著原定計畫走走停停,時不時下馬與田間老農聊聊天。

    本來司馬光穿得好、氣質佳,長得還帥, 給農戶們的感覺非常有距離感的, 不過他後面帶著三個小子, 其中兩小子還挺能鬧騰——主要表現在他們看到什麼新鮮東西就問東問西。

    鄆州的農戶們不比青州那些這兩年見慣世面的百姓,他們很少有被官老爺和小衙內們問話的機會。聽王雱和沈括好奇心旺盛地朝他們求教,他們都受寵若驚地把知道的一切竹筒倒豆子似的往外倒。

    鄆州治所在須城,天禧三年決堤水淹了一次,附近的湖泊吞了不少良田,這湖延延綿綿、時斷時續數十里,能連到兗州大野澤去。

    王雱聽著農戶們閒談,大致知曉宋朝立國以來京東路這邊已經經歷十數次黃河水患。

    看來黃河這隻猛獸不管什麼都凶狠難馴,溫和時哺乳萬民,凶殘時良田盡沒。

    連千百年後都沒人能治住黃河水患問題,以宋朝如今的科技水平自然也沒法讓它乖乖聽從指揮。

    王雱也奈何不了它。

    他跟著司馬光走了大半天,行到了壽張縣。

    這縣也曾被淹過,不過百姓們在災後又勤勤懇懇地將土地收拾停妥,繼續安生地在上頭過日子。

    離壽張縣不遠處便有肥沃的水澤,河岸周圍的濕地保持得很不錯,據說它會“吞人”,所以上頭要求大規模開闢耕地時沒有人敢把它圈到自己家。

    王雱跟著司馬光一同進了壽張縣,縣令早在外頭候著了,畢恭畢敬地上前迎接王雱等人。

    王雱聽著司馬光與壽張縣令你一句我一句地客套,悄悄戳了戳沈括的腰,擠眉弄眼幾下,忽悠著沈括與他綁好驢到外頭溜躂去。

    司馬光留了個眼梢看他呢,見王雱要溜,冷不丁地叮囑了一句:“別亂跑,半個時辰內回來。”

    “好嘞,知道了。”王雱爽快答應。

    縣令早知道上頭派了知州和通判下來,也試圖打聽過他們家中的情況,但卻不清楚司馬光到底有沒有兒子。

    看到兩人這般相處,縣令頓時找到了切入口:“令郎可真是機靈可愛。”

    “這小孩可不是我家的。”司馬光一臉敬謝不敏,卻還是把自己和王雱的關係說了出來,“這是青州王通判的長子,也是我的學生,他與友人過來這邊遊歷,我帶他出來走走。”

    雖說司馬光臉上有些嫌棄,可語氣卻是親近而又驕傲,顯然很滿意這個學生,且與青州那邊的王通判交情也極好。

    若非如此,王通判那邊怎麼放心把兒子送過來?

    縣令心中暗暗計較了一番,試著與司馬光聊起青州那邊的各項變革來。

    比起寒暄和互吹,司馬光顯然更喜歡這個話題,欣然與縣令入內坐下細談。

    沒了司馬光,王雱可自在多了,和沈括一起在壽張縣瞎溜躂。

    沈括研讀過齊魯一帶的風俗志,帶著王雱去尋縣中一處名勝:“壽張縣有個百忍義門,相傳是唐高宗給建了,誇這邊一個九世同堂的仁義家族。”

    王雱跟著沈括往當地人指引的方向走去,很快看到沈括說的百忍義門和百忍堂。

    沈括給王雱科普:當年唐高宗前往泰山封禪時途經此地,召見了當地八十八歲高齡的張氏族老,瞭解到他們家做到了“九世同堂”,全族近千人聚居在一起而無紛爭,十分讚許。

    當時張氏族老親自給唐高宗書寫一百個忍字,告訴唐高宗這一百個忍代表什麼:大概意思就是父子之間要忍,兄弟之間要忍,妯娌之間要忍,婆媳之間要忍……人和人之間的相處要訣就是忍!不忍就要完球!

    王雱聽了,點點頭表示記下了,看來這百忍堂和百忍義門有點搞頭,就是不知道張家人還在不在這裡聚居。

    三人往前溜躂,和周圍的人聊了聊,才知道張家還是當地大族,不過有許多分支已經搬到別的地方去。

    誇起自家當年的事情,沾著張姓的住戶比沈括更在行,還煞有介事地給王雱講了個野史八卦:據說張家人養了一百隻狗,這一百隻狗也極為忠義,一百隻缺了一隻就不吃飯,非等齊了才開始吃!

    這連狗都這麼講仁義,張家家訓之嚴自不必說!

    王雱聽了在心裡嘀咕:親,你們聽過條件反射嗎?

    不過這事人家自豪的事,王雱自然不好潑冷水,只和人打聽壽張縣這邊什麼好吃。

    提起吃的,對方更有精神了,當即給王雱介紹:“若說吃的,那自然是東頭胡婆婆家的炊餅最好吃,皮酥脆,餡料香,還捨得撒芝麻,咬上一口那叫一個美。對了,她們家配的五香鹹菜也很好吃,就著炊餅吃最適合。”

    王雱麻溜地領著沈括、周文去嘗鮮。齊魯這邊的炊餅一直很有名,後世賣得到處都是的武大郎燒餅就是從這炊餅演變而來的,只是花樣變了不少,不如這邊的正宗。

    王雱很快找到胡婆婆家的店,要了四個炊餅,本來想要點五香鹹菜的,結果胡婆婆說直接送,不必買,可實誠了!

    王雱走進店裡坐下候著,環顧一週,發現胡婆婆口碑好不是偶然,這店裡店外打理得乾乾淨淨,不會出現倒人胃口的髒東西和蒼蠅。

    胡婆婆做炊餅時衣著打理得整整齊齊、雙手洗得乾乾淨淨,做餅過程全程透明,客人可以輕鬆看到胡婆婆怎麼用料。

    這是一家有前途的店啊!

    炊餅沒做好,王雱與沈括、周文隨意地閒聊著,主要是王雱和沈括在聊,周文並沒有聊天這個技能。

    三個人等候期間陸陸續續有幾撥客人過來,有的也進店坐下等炊餅,有的則爽朗地和胡婆婆預定了幾個,說先去忙別的事情等會兒再過來取。

    胡婆婆笑呵呵地應下,接著做餅,很快便把四個炊餅送到王雱三人面前,其中一個還用紙包妥帖地打包著,方便王雱外帶。

    五香鹹菜也送了上來,王雱夾了幾根嘗鮮,感覺滋味很特別,又按照鄰桌本縣人的熱心教導就著炊餅吃,入口就覺得香到不得了!

    王雱和鄰桌的熱心人士豎起大拇指誇好吃。

    連外來的都認可縣裡的美味,熱心人士十分開心,見胡婆婆在火灶前忙碌,又免不了和王雱三人說起胡婆婆的過往來。

    胡婆婆的丈夫服勞役時死了,她的五個兒子早年餓死了兩個,剩下三個,一個病死了,一個死在廂軍裡頭,就剩一個在家裡撐著幾畝薄田過日子。

    僅剩的兒子身體也不好,幹不得重活,田又不肥,日子過得很艱難。好在胡婆婆這炊餅做得好,可以賺些錢給兒子娶媳婦,如今也算是有兩個孫兒了。

    旁邊有人插話:“有了孫兒又如何,還不是得去服徭役,田賦又重,種出東西來還不夠往上繳的。”

    沈括聽著,感覺入嘴的炊餅都不那麼香了。

    徭役、賦稅,自古以來壓在百姓頭上的兩座大山。

    他跟著青州州學的同窗們下過幾次享,知曉百姓的日子過得有多艱難:他們家中只有那麼一點田地,那點田就是他們的命根。

    稍微有點天災人禍,對他們而言就是破家之災!

    胡婆婆自己有做炊餅的本領還算好的,更多的人遇到災禍只能變賣田地,把自己變成租戶。

    各地都有豪強富戶藉著各種天災人禍尋機兼併土地的事情發生,沈括就看過相關的記錄:真宗在位期間青州臨淄有個退休官員叫麻希夢,他回到老家之後佔良田數千頃,當地官員又和他蛇鼠一窩,令麻氏家族迅速坐大成當地豪強!

    到他孫子麻士瑤一代更是成了當地土皇帝,還得上頭派了個硬茬子下來動了刀劍才把人治服帖。

    這麼一個退休官員就能勾連官府、軍隊佔地數千頃,其他地方的土地兼併情況更不必說。

    一州良田本就只有那麼多,他佔了數千頃必然有人失了數千頃,不知多少百姓將因此而失去賴以為生的田地!

    這些豪強還會幹另一件事:隱田。

    這年頭丈量技術不先進,底下的官員、胥吏又多與豪強眉來眼去,佔有大片良田的豪強會瞞報土地數,並且把上等良田報成下下等。

    隱田多了,這一州的賦稅任務就攤派到許多守著幾畝薄田的普通百姓身上,逼得他們賣掉田地才能把日子過下去。

    周圍人不少,沈括沒好當場把這些說給王雱聽。

    等王雱慢條斯理地把炊餅吃完了,沈括才在回去路上和王雱科普土地兼併帶來的嚴重問題。

    王雱聽了,搖了搖頭。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興,百姓苦;亡,百姓苦”。大宋有一定的“自由經濟”苗頭,不抑土地兼併,你有錢就能買地,自由又公平。

    但問題就是,百姓沒錢。

    土地都集中到豪強手裡之後,他們就等同於任人宰割的羔羊,沒有任何反抗的餘地。豪強決定分他們幾口飯,他們就只能吃幾口飯。

    沒了田地,百姓就沒了根,沒根的人容易造反,這就是“水滸傳”出現在宋朝的原因。

    雖說宋朝沒有水滸一百零八將那麼多,但是盜患頻發是真的。

    朝廷想的辦法是,每到荒年把這些失地流民都招進軍隊裡,朝廷撥軍資養著。

    這種辦法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遏制盜寇作亂,但也帶來不少問題:比如冗兵。

    為了養著這支龐大到尾大不掉的軍隊,朝廷每年都要花大半的財政收入投餵牠。

    真宗時期還有前面積攢的財富可以揮霍揮霍,到現在已經要不斷地靠內藏庫補空缺。

    財政窟窿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

    這就是上頭時不時在變法邊緣試探的原因。

    朝廷,缺錢了。

    這個問題,王安石也是發現了的。麻希夢的事連沈括都知道,王安石怎麼可能不知道,王雱在王安石隱藏的稿子裡發現了相關的“變法綱要”。

    按照他和司馬琰這兩天一起琢磨的結果,他爹這新法應該就是後世有名的“方田均稅法”。

    大意就是把各地的田地都好好量一量,再每年重新核定屬於哪一等良田,評定出來之後每年該收多少賦稅就收多少賦稅,堅決杜絕偷稅漏稅行為。

    這事兒對百姓而言是好事,雖然可能還是沒法幫他們拿回田地,但是偷稅漏稅的情況少了,攤到他們頭上的賦稅肯定少了!

    法是好法,能好好治治隱田的情況。可惜的是農家無隱田,隱田的都是當地豪強富戶,而但凡豪強富戶,又有能耐供養出一批批人才,這些人才為他們驅使利用,逐年編織成一張張組織嚴密、關係交錯的保護網。

    這方田均稅法,就是要從這些躲在保護網下撈好處的人口袋裡掏錢。

    這錢不好掏。

    王雱看了眼長著雙小眼睛的沈括,對沈括此刻的憂國憂民很是滿意,老氣橫秋地寬慰沈括:“將來總會有辦法的。”

    沈括總覺得這話由王雱來說怪怪的,不過他也是個天性樂觀的人,點點頭。他很想用這個題材畫個故事,可是考慮到畫出來可能會有的後果又退縮了。

    他現在還小,哪怕能靠方氏書坊的推廣打造幾本暢銷書也影響不了太多東西,真要把各地豪強得罪狠了,不僅對他沒好處,對方氏書坊也沒好處。

    兩人溜躂了一圈,半個時辰很快過去,王雱麻溜地回去和司馬光會合。

    見到司馬光,王雱捎回來的胡婆婆炊餅還熱著,他把炊餅遞給司馬光,讓司馬光嘗嘗鮮。

    司馬光與縣令已經聊完了,早把縣令打發走,邊看縣令取來的一些文書邊等王雱回來。

    冷不丁被王雱塞了個炊餅,司馬光斥道:“多大的人了,還這麼咋咋呼呼的。”

    教訓歸教訓,司馬光還是把王雱帶給他的炊餅給吃了,並且給了很不錯的評價。

    王雱順勢把聽了一耳朵的胡婆婆家事給司馬光說了,慫恿司馬光去胡婆婆兒子所在的村子裡走走看。

    司馬光瞧了王雱一眼,沒反對,不過天色也不早了,司馬光決定先帶著他們在縣中歇下。

    第二天一早,王雱精神抖擻地洗漱完畢,用過早飯之後便跟著司馬光牽馬牽驢離了壽張縣衙。

    壽張縣令畢恭畢敬地趕出來送司馬光一行人,等司馬光幾人走遠了才擦了把汗,叫人趕緊暗中跟著,免得司馬光在壽張境內遇到什麼意外。

    王雱騎著驢得兒得兒地跟在司馬光後頭,時不時和沈括閒叨幾句。

    不必王雱特意引導,司馬光也從沿途的佃戶口裡聽說了這邊的情況。

    都說“遍身羅綺者,不是養蠶人”,這一帶也差不多,佃戶大多失了祖上傳下來的良田,靠替主家耕種為生,一年收成留在手裡的少之又少,每年都得拿新糧去外頭換些糙糧和陳糧來維持溫飽,若是不幸遇上災年交不起租賦就只能淪為流民了。

    司馬光從小不愁吃喝,整日以書為伴,這些日子以來見到的百姓疾苦已經刷新了他不少認知。

    這些事司馬光以前不是不知道,只是他安坐在舒適的學堂與直舍,極少面對面地與這些百姓交談,很多事對他而言只是一個概念,每年出現的流民數目也僅僅是一些數字,沒有實質意義。

    可是這一路走來看見那些看到他們後或激動或歡喜的百姓,看到他們滿含忐忑和不敢置信的笑臉,司馬光忽然意識到這些百姓也都是活生生的人。

    司馬光看了眼牽著驢跟在自己身後的王雱,忽然想到王雱所提議的“讓州學生員多參加‘實踐活動’”的意義所在。

    這些東西他本來早該看到的,只是他這麼多年來始終端著讀書人的清高,沒有放下架子到田野之間稍稍走一走。

    司馬光摸了摸跟在自己身側的矮馬,對王雱和沈括說:“前面就是梁山了,你們打聽到那胡婆婆家就是住在梁山這一帶?”

    打聽這事是沈括的專長,他點頭:“對,就在這一帶。”他轉頭指著一旁浩瀚無邊的水澤,和王雱、司馬光說起自己探聽來的事,“天禧三年黃河決堤,水灌到這邊來了,直接把鄆州原來的小湖衝出這麼大一片水澤——周圍的人都把這叫做梁山泊。”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1-9 23:17
第七十三章

    梁山泊這地名, 王雱昨晚聽沈括提到時有些吃驚。

    昨天他還想“水滸”的背景是宋朝, 晚上就聽沈括提起這湖以前叫大野澤,梁山底下淹了以後眾人稱呼起來就成了“梁山泊”, 也就是後世時常出現在影視劇裡的“水泊梁山”。

    王雱牽著驢兒看向一望無際的浩渺水澤, 又往梁山那邊瞅了瞅,在心裡數著“水滸一百零八將”。

    那都是北宋末年的事了, 倘若這一百零八將真有其人, 現在水滸好大哥宋江大概還沒出生。

    這一帶左看右看, 也看不出凶橫能人輩出的樣子, 就是很普通的村莊。不過上回黃河決口水往這邊沖,下回難保不會再衝過來。

    這水泊看著就不安全,要是黃河水又灌進來毀掉大片良田,確實會滋生盜匪!

    到時朝廷虧空更嚴重,很可能連軍餉都發不出,把流民招進軍隊這招很可能就不好使了。

    這樣一來, 大宋內憂連連,外頭又強敵虎視眈眈, 靖康之難的到來根本不難預料!

    按照范仲淹現在不受待見的程度來看,王雱可以輕鬆想像出靖康之難後大夥會怎麼扣鍋:都怪王安石變法禍亂綱常, 導致國運衰弱、外敵橫肆!

    想想就心疼。

    這鍋真重啊!他爹一個人怎麼背得起!

    王雱在心裡唉聲嘆氣, 牽著驢兒跟在司馬光身後,沿著窄窄的鄉間小路走向梁山腳下的小村莊。

    這的確是個很普通的村子, 村裡大半農戶已經轉成了佃戶, 合家租種著幾畝地維持生計。他們慢騰騰地從村頭走到村尾, 抵達了胡婆婆的兒子家。

    胡婆婆兒子身體不太好,人卻長得斯文俊秀,看著不像個農戶,倒像個讀書人。

    司馬光領著王雱上前閒談,才曉得胡婆婆的兒子確實讀過書,因著身體問題與天資有限,識了字、學了幾本經義便未再往下學了。

    農戶與農戶之間也也可以租借田地,胡婆婆兒子成親前因為家中老的老、弱的弱,都直接把田地他租出去給人種,每年收到一點點佃租以度日。

    娶了妻後,他妻子把其中一些地要了回來,種些果蔬米糧供自己吃,兩個孩子也由他親自啟蒙,日子倒是過得很安穩。

    司馬光正聽著胡婆婆兒子,胡家媳婦便從外頭回來了,一看就是個非常能幹的女子,肩上挑了兩大捆木柴從大門外往裡走,身後還跟著兩個半大小子,也一人背了一小捆柴。

    胡家媳婦見家中有生人,忙放下木柴道:“家裡有客人?”

    胡婆婆的兒子道:“先生路過此地,過來討些茶水喝,順便與我說說話。”

    得知王雱幾人是須城來的,胡家媳婦更為熱絡,把家中能拿得出手的吃食都端了出來,又讓兩個孩子朝司馬光見禮。

    司馬光這兩天處處都受到這種分外熱情的招待,心中又是感動又是慚愧,感動的是他並未表明身份、只是穿著一身文人衣飾便讓他們這樣敬畏和優待;慚愧的是他其實根本沒有為他們做些什麼,有些愧對他們淳樸的好意。

    離開胡婆婆兒子家,司馬光帶著王雱往下一個縣走去,矮馬還是不慢不緊地走著,心情卻與來時有些不一樣。

    王雱叫嚷著不想跟,真跟了卻適應得挺不錯,把各縣的美味都美滋滋地嘗了一邊,還攛掇沈括開腦洞,以梁山泊為原型創作一番——

    比如有個什麼盧俊義,搟麵杖使得天下無雙,能搟出天底下最美味的面條,好吃得不得了。

    比如有個什麼魯智深,三拳打死一頭牛,犯法了,躲到寺裡當和尚,匠心獨具地做出了連佛祖聞到都點頭的素肉,江湖人稱“肉和尚”。

    比如還有個什麼李逵,綽號黑旋風,皮膚黝黑,最善抓野豬,煮的野豬肉一點都不腥羶,賊好吃。

    王雱對沈括說:“你看,是不是很有意思,這故事發生在水邊,我們給它起個氣派的名字,就叫《水滸傳》吧。”

    沈括有過被王雱坑去做《三國殺》的經驗,又見過王雱吹曹立時的畫工,警醒地說:“要弄我們就一起弄,我差不多要考發解試了,可不能讓我一個人來。”

    王雱對沈括的機警很是惆悵,這年頭忽悠個人來幹活真不容易啊。

    司馬光在旁聽著王雱的構思,大致能依靠青州的經驗想到接下來要怎麼做了。他瞅向王雱:“你準備讓鄆州這邊也弄那個什麼農家樂?”

    “不,范爺爺說過,我們要因地制宜地搞發展!”王雱給司馬光背范仲淹的話,“您看看這地方,地少,水多,我們可以發展船上經濟。多弄幾個船廠造船兒,一些造靈便些,用來捕魚;一些造氣派些,用來改造成酒樓茶舍。想想看,天高水遠,乘船在浩浩水澤上泛遊,吃著各種特色美味,聊聊天談談心,感覺多美!”

    司馬光搖頭道:“想得倒美,哪有那麼容易。”

    王雱道:“很容易的,您想想看,您可是在國子監講學過的,門下得多少學生啊!現在您又搞州學,那就更多了!您還有那麼多同僚同年什麼的,總有人要路過一下!就算不路過,你也可以寫信給他們說說這事兒,他們肯定會回你信禮貌地吹捧一下!”

    王雱又給司馬光舉例,舉的還是韓琦,說韓琦在定州搞了個閱古堂,特意寫信給范仲淹說道說道。

    司馬光心想,韓琦知道你見天兒拿這事來舉例嗎?

    同樣的語境,他已經在王安石給他寫的信裡看過了,這傢伙連舉例對象都不帶換的!

    這小子要是再長大些,恐怕會有更多人聽說韓琦“建個閱古堂就到處讓人寫詩文和他商業互吹”這件事。

    當然,王雱沒黑到自己頭上,司馬光也沒制止。他領著王雱回城。

    王雱把租借的驢子還回去了,跟著司馬光去須城的澡堂子好好搓了個澡。自己搓澡也就算了,他還和司馬光感慨:“唉,我離家這麼多天了,不知道我爹有沒有好好洗澡,真擔心他長蝨子啊!”

    司馬光:“……”

    沒黑我,不管。

    沈括也算王安石迷弟(雖然他是很多人的迷弟),聽到王雱這話頓時替王安石抱不平:“叔父現在已經很自覺地洗澡了!”

    王雱語重心長地說:“養成一個好習慣很難,廢掉一個好習慣很容易。”

    幾乎是同一時間,遠在青州的王安石打了個噴嚏。王安石擦了擦鼻頭,忽然記起兒子說過“打噴嚏是有人在想你”,頓時停頓下來,掛念起帶著沈括、周文跑去鄆州的兒子。他下衙回到家,邊脫官服邊和吳氏說:“那小子是個小沒良心的,跑到外面就沒影了,連封信都不捎回來。”

    正說著,就有人來報說鄆州那邊有信過來了。王安石拿到信一看,有兩封,一封是司馬光寫來的,另一封則是王雱給他們寫的。

    吳氏不由催促:“快看看雱兒寫了什麼。”

    王安石也正有此意,拆了王雱的信唸給吳氏和小妹聽。王雱在信裡控訴了司馬光把他帶去下鄉的惡行,重點描述底下的路有多難走,驢背有多硌屁股,寫了半天沒看到點什麼有用的東西,倒是把小妹逗得直髮笑。

    王安石把信唸完了,吳氏便憂心忡忡地害怕王雱跟著下鄉會遇到什麼意外:“我聽說鄆州那邊不怎麼太平,雱兒可千萬要小心才行,你要在信裡寫寫這個。”擔憂完了,吳氏又惆悵地說,“雱兒也沒說什麼時候回來,是不是在那邊玩得不願意回家了?他打小就喜歡和他阿琰妹妹湊一塊。”

    王安石道:“他跟著君實下鄉去了,怎麼湊一塊?”

    吳氏免不了又埋怨起來:“雱兒才那麼小,他怎麼就把雱兒也帶去了?騎驢子多顛簸,在外頭又不知道吃得好不好、睡得慣不慣。”

    “你看看,你這就是慈母多敗兒。他堂堂男兒,將來得當家裡的頂樑柱,出去鍛鍊鍛鍊不是正好?”王安石把吳氏勸完了,心裡卻免不了也有些悵然。

    哪怕是父母兒女,也不可能一輩子拴在一塊,女兒長大了要嫁人,兒子長大了要自己成家立業,一年到頭可能只能見上三兩面。像他這樣任地離家稍遠些的,可能還得等個兩三年才能回家見見母親,倒是比遠嫁的女兒更難侍奉在母親身邊。

    道理都懂,可他們都覺得兒女還小,這些事得很久以後才會到來。現在王雱離家好些天,他們都提前感受到兒女從身邊離開的感覺。

    平時他總愛罵王雱那小子,如今見不著了卻真的有些想念了。

    王安石寬慰了妻女幾句,回房去給司馬光和王雱回信,信裡卻隻字未提希望王雱早點回家的想法,還讓司馬光多幫忙管教管教王雱,千萬別讓他在鄆州那邊也野上天去。

    王安石的信送到鄆州時,王雱正和沈括忙著創作《水滸傳》呢。沈括如今熟知市場風向,還和王雱提議:“某某傳聽起來太嚴肅了,不如我們改成《水滸食神》或者《食遍水滸》吧。”反正故事講的是一百零八個各具特色的好漢爭當水滸最強食神的故事!

    對於沈括這種毫無節操的建議,王雱當然是——當然是欣然應允啦!

    兩人正嘀嘀咕咕地商量著《水滸食神》的創作分工,胡管事就帶著王安石的兩封回信過來和王雱會合了。都是合作慣的老熟人了,王雱一點都沒和胡管事客氣,邀請胡管事坐下一起商量怎麼在鄆州搞事情。

    首先,先把鄆州的造船廠給盤下來,開始招聘人手造船,招聘廚子鑽研《水滸食譜》、打造水滸特色菜,將來司馬光那邊討論出優惠扶持政策了,他們可以搶先佔領上層市場,帶動其他大戶和散戶進場。

    胡管事拍著胸脯表示這事包在他身上。

    王雱藉著《水滸食神》的創作需要,光明正大地拉上司馬琰加入搞事情行列。

    司馬光把王雱的小算盤看得清清楚楚,不過他忙著處理各項工作,小小地管束了幾天就由著王雱去了。

    龐籍聽司馬光說起王雱提出的“水滸計畫”,誇道:“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怪不得這小孩一過來你就帶他來見我。”

    龐籍覺得司馬光這學生就這點不好,愛藏事,什麼都不外露!瞧瞧,這傢伙看著很嫌棄人家,實際上心裡稀罕得不得了!

    司馬光的想法和王安石很一致:“這小子誇不得,不誇他他都把尾巴翹得高高的,再誇他的話還不得躥上天去!再說了,這事能不能成還不一定,先看看他們能搗騰出什麼好計畫來吧。”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1-9 23:18
第七十四章

    王雱要常住, 自然不能一直和沈括擠在司馬光家,他在周圍找了處公租房讓司馬光幫忙租下, 平日裡的一日兩餐溜躂去司馬光那邊吃,搞事情也直接挪用司馬光書房,小日子過得很快活。

    真正回鄆州沒幾天就走的只有錢乙。王雱對錢乙這個未來醫學大佬很是看重,時不時借司馬光家的僕婦送些東西過去給錢乙的妹妹玩兒,都是些小玩意,不算值錢, 只算友人表表心意。

    僕婦是從司馬光家出去,許多人都能探聽出她受僱於新來的司馬通判家。知曉錢乙家還有這麼一重關係,平日裡有些看輕他們一家孤兒寡母的竟都另眼相待起來, 甚至還有幾戶好人家請媒人上門和錢乙姑姑說親。

    錢乙與姑姑挑揀了幾日, 趕著好日子把表妹的婚事定了下來,先定親, 其他的等成親再說。表妹的親事有了著落, 錢乙才安心地拜別王雱回青州去。

    錢乙一走, 王雱就一心撲在《水滸食神》上了。他主要負責擬定大綱和部分核心人設的設計, 其他的也和《三國殺》一樣僱人來完成。鄆州這邊讀書人還挺多, 會畫畫的更不少, 沈括招收了幾天,人手就十分充足了。

    王雱後世應酬時也登過幾次船,對這些遊船的內部設計很有些心得, 刷刷刷地畫了些圖紙, 找胡管事讓他找人琢磨著做。

    等王雱把能忙活的都忙活完了, 王安石催促他的書信終於按捺不住送來了,王安石洋洋灑灑地寫了千八百字,大意很簡單:你個小兔崽子是不是不準備回來了?!

    王雱暗暗一喜,拿著信和司馬琰嘀咕:“瞧瞧,有的人嘴裡說我愛玩多久玩多久,實際上心裡可想我了。”

    司馬琰對王雱這幼稚的較勁無話可說。

    距離《水滸食神》能完工還有挺長一段時間,龐籍和司馬光也要花點時間才能完全掌控一州事務,短期內沒王雱什麼事了。

    王雱把“水滸計畫”收收尾,將沈括和胡管事打包給司馬光,還特別和司馬光強調:“沈哥他可有經驗了,當初《三國殺》就是他給整出來的,您放心讓他把《水滸食神》做出來吧。”

    司馬光不太放心,也有點不捨:“只你和周文回去行嗎?”

    王雱很放心,順勢黑了小夥伴一把:“行的,您想想看,沈哥這人一看就手無縛雞之力,錢哥看起來也差不多。來時捎帶上他們等於多了兩個拖後腿的,這不也沒事嗎?”

    司馬光點頭答應放他回去。這都要走了,司馬光也不攔著王雱和司馬琰見面,由著他們膩在一起泡了一整天。

    次日一早,王雱用過早飯就在沈括、司馬琰的相送下啟程回青州。冬天水路窄了不少,客船都少了,王雱由方洪家造的船往回送,一路上清靜極了,遇到結冰的地方還能停船和周文到冰上晃蕩一圈,感受一下“戰戰兢兢,如臨薄冰”的刺激。

    王雱閒著沒事找完刺激,回頭一看,周文拿著支炭筆在那寫寫記記。他走過去瞅了幾眼,發現周文居然在記錄他一路上幹了什麼!圖文並茂,十分清晰!王雱納悶地道:“你記這個做什麼?”

    周文老實回答:“主家讓記的。”他說的主家自然是王安石。

    王雱:“……”

    這就厲害了,他都不知道他帶了個細作出門!

    得知周文還奉命監視自己,王雱安分多了。鄆州這邊的“水滸計畫”他已經起了頭,定下大致走向,剩下的自有司馬光他們把控,用不著他操心,他只要暗中分點錢就好。

    有錢,才能想辦法生更多錢。

    王雱與周文回到青州,沒通知任何人,悄無聲息地回了家。還未入內,王雱就聽到吳氏在詢問管事的今年的木炭備夠了沒,小妹在旁邊拿著本書在翻動,一雙烏溜溜的眼睛左瞧右瞧,顯然沒把心思放在書裡。

    小妹的目光一轉到門口,立刻從椅子上跳了下去,扔下書高高興興地喊:“哥哥!”

    王雱笑眯眯地張手把撲向自己的小妹抱了起來,朝吳氏喊了聲娘。

    吳氏哪還有心思管什麼木炭,打發走管事拉王雱坐下,細細地詢問他在鄆州那邊過得怎麼樣。

    王雱挑揀著在鄆州碰上的趣事給吳氏和小妹講,逗得吳氏和小妹開心不已。他正說得眉飛色舞,王安石從外面走了進來。

    王雱麻溜地站起來喊爹,順勢拉著王安石坐下,甜言蜜語不要錢地往外倒,什麼“爹我可想你了”“我吃到好吃的就想,要是爹也在就好啦”,肉麻得很!

    王安石被王雱說得受不了,臉色都快繃不住了,只能板著臉教訓:“多大的人了,還這麼說話,也不怕人笑話!”

    “我就是七老八十了,您也還是我爹啊!”王雱理直氣壯,“我這麼和我爹說話有什麼不對?”

    王安石面上沒吭聲,心裡卻很受用,當下便不追究王雱一跑就是一兩個月的事兒。

    回到自家地盤,王雱也得知朝廷準備給范仲淹一項新任命:京東路轉運使。京東路就是指他們現在這一邊,因著位於京城的東邊而得名。

    所謂的路呢,相當於後世一個省;轉運使相當於一個省的行政長官。

    這顯然是看范仲淹這三年乾得很不錯,每年都能拿出新政績,朝廷決定給范仲淹陞官!

    不過范仲淹拒絕了這項差使,上書表示自己身體老邁,當不得轉運使之責;接著又大力推薦了王安石,全方位誇讚王安石一通。

    於是他爹陞官了,破格當上了京東路提點刑獄,也就是俗稱的大宋“提刑官”。

    這職位的設置主要是因為上頭覺得轉運使權利太大,所以把一部分職權分出來給提點刑獄司負責。

    之所以說破格,是因為這職位一般需要曾任知州以上的人才能出任,但他爹這幾年表現非常突出,展現出來的各方面能力都很出色,於是上頭就把這位置安排給他了。

    有了這職位,他爹可以在本路的各個州到處溜躂了!可惜的是因為他有監察職能,到了底下是不能迎送聚會的——當然,這對王安石來說不是壞事,王安石又不會喝酒,又不擅長和人進行“親切友好禮貌客氣”的虛偽交際,幹這個正適合。

    在完成通判職務的交接之後,王安石可以帶著家小回老家一趟,見見母親、見見族人。

    王雱抱著琴去找范仲淹彈了兩首曲子、交流完最近的琴技心得,才和范仲淹聊起自己在鄆州想出來的新點子。

    范仲淹也去過鄆州,對那片浩瀚無邊的水澤有些印象,點頭誇道:“若是能做成,倒是能給當地百姓多一些出路。”

    正所謂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既然有梁山泊這一大片水澤,多搞些水上營生的確很不錯。

    這些水上營生真要能發展起來,耕種的、捕魚的、造船的、當廚子的、水上雜耍的,都能找到幹活的好去處。

    王雱積極慫恿:“等他們那邊搞成了,我們悄悄過去嘗個鮮。”

    范仲淹笑道:“這哪用悄悄,我們光明正大受邀過去就成了。”他與龐籍年紀相當,也有些交情,鄆州那邊真要把“梁山水泊”開發好了,不可能不邀請他過去。

    王雱回到青州沒多久,又跟著王安石一道回江寧府見祖母,小住幾日,舟車勞頓地回臨川祭祖。

    這是祖上傳下來的規矩:陞官了,告訴祖宗一聲;發財了,告訴祖宗一聲;兒子出生了,告訴祖宗一聲!

    這年代走遠路太累人,小妹被折騰得病了一場,可把王雱心疼壞了,找到落腳點後帶著周文、周武滿城跑,尋最好的大夫給小妹診病。

    沒辦法,這可是個連感冒都可能死人的時代!

    一路走到臨近過年,王安石才帶著他們回到臨川老家,與族中叔伯、兄弟們相見。

    王雱年紀小、臉皮厚,到哪都能迅速找到一群小夥伴一起搞事情。

    今年王雱自覺已經長大了,沒有再慫恿小夥伴們炸茅坑,而是帶著小夥伴在雪地裡捕鳥。

    可惜由於操作不太熟練,他們浪費了一地糧食也沒抓到半隻鳥兒。

    王雱氣得不行,索性找年紀大點的堂哥們教自己練彈弓去,準備開春就把這些不肯入套的鳥兒一個個用彈弓打下來!

    王雱這邊正無憂無慮地過年,方洪在京城正式將由司馬琰和曹老頭合著、王雱校對和排版的《醫學問答錄》給印了出來,還按照王雱的意思加了引人注目的腰封。

    腰封上,赫然引著幾行大字——

    “你知道嗎,你也可以當神醫!”

    “有史以來最通俗易懂的醫書,解答你日常生活中一切病痛問題,不看可惜!”

    “天才與天才的碰撞,兩位杏林聖手為你帶來一場顛覆你所有認知的頭腦風暴!”

    這些字句還會配上精美漂亮的宣傳海報,張貼到方氏書坊各個分店外頭打廣告!

    方洪不得不承認,在不要臉這方面他遠遠輸給了王雱這個後輩。

    真不知道他怎麼能想出這些又俗又白又吸引人眼球——聽著還特別欠打的聳動宣傳語!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1-9 23:18
第七十五章

    過了上元, 所有人的日子又漸漸恢復如常。眉州眉山城有一戶姓蘇的人家,衣食無憂, 樂善好施,名聲極佳。

    論起來,這家的老大蘇澹、老二蘇渙都是進士及第,只有老三蘇洵玩了二十幾年, 到二十七歲才決心讀書向學,讀書兩年開始應試, 蹉跎十年未中舉,又居喪在家, 索性歇了心思專心教兩個兒子讀書。

    這兩兒子都聰明伶俐, 年長的叫蘇軾, 今年已十九歲,家中正在為他議親;年幼些的叫蘇轍,比蘇軾小兩歲, 今年十七。

    蘇軾眉目英朗, 一雙星目天生灼亮,旁人見了免不得贊上一句“好個俊秀少年郎”。他悄然與弟弟商量:“母親近來精神好些了, 我們這就去與她商量到成都府遊玩的事。”

    弟弟蘇轍性格比較老成, 遲疑地道:“哥, 要不我們不去了吧?”

    去年是個多事之秋, 不僅僅是南邊有戰亂, 朝廷上下兵荒馬亂, 他們家也出了亂子:他們的姐姐嫁到母親娘家的侄子家中, 過了一年便鬱鬱而終,生前顯見是受了苛待!

    本是親上加親的親事,這下加出仇來了。他們老爹氣不過,聚齊了所有人當眾和程家撕破臉,寫了詩文大肆諷刺程家家風,還叫蘇軾和蘇轍往後決不能與那害死他們姐姐的表兄往來。

    夫家和娘家鬧成這樣,程氏自然是最煎熬的,入冬後便是大病小病連著來,到過年時才稍稍好些。

    蘇軾自有自己的一套道理:“我們就是要鬧騰點,讓娘多牽掛牽掛我們。”父親與母親的娘家當眾撕破臉,母親一天比一天消沉。

    父親那邊肯定是勸不住的,蘇軾也不想勸。

    程家比他們富裕、比他們有臉面,可那又如何?遭罪的是他的姐姐,死的也是他的姐姐!

    母親這邊,他得讓她轉移轉移注意力,比方說讓她想起她還有兩個不省心的兒子!

    蘇軾瞅著弟弟:“你若不去,我就自己去了。”

    蘇轍正是年少好玩的年紀,聽蘇軾說要撇下自己哪裡願意?他立刻說:“不成,我也一起去!”

    兄弟倆便齊齊去尋程氏。蘇軾腦筋靈活,要找理由可比旁人好找多了:“聽聞過幾日方氏書坊要出新書,我們兩個都想去看看,第一時間買到手看看。”在同齡人之中若是沒看方氏書坊出的新書,那可是要被排擠的!

    當然,他們對程氏說的新書是指《五年科舉三年模擬》,而不是他們頗為喜愛的閒書。

    蘇軾怕程氏不答應,又把從京城回來的人提起的太學變革給程氏說了,說連太學、國子學都鼓勵學子外出遊歷,他們年紀也不小啦,該讓他們出門走走,否則一直閉門造車,文章肯定寫不好!

    提到寫文章,程氏鬆動了,幫兒子去問蘇洵的意見。

    蘇洵年少時愛交遊,時常會出去遊玩,見兩個兒子一臉期盼地望著自己,便道:“成,你們去吧,最好多找幾個伴,別半道上迷路了。”

    蘇軾與蘇轍大喜過望,再三保證路上不會亂跑。

    兒子要出門遊玩,程氏怎麼都不放心,親自替兒子收拾包袱,把要用的東西地齊齊整整地擺進去。

    忙活了一通,程氏倒覺得渾身舒坦多了,沒了這小半年的病容。她不捨地送兒子,細細叮囑他們兄弟倆路上小心。

    等目送兒子的背影消失,程氏一轉頭,看到丈夫蘇洵目光有些閃躲地轉身走開,心中漸漸軟了。

    這是她的丈夫,哪怕對方是豪門大戶,哪怕對方是姻親熟識,為了他們的女兒他也能強橫地表明立場。

    宣揚程家家風不正,他無愧於心;對她,他是有愧的,所以閃躲、所以避讓。

    相反,若是娘家真的在意她這個出嫁女,怎麼會那樣苛待她的女兒!

    ……

    另一邊,蘇軾和蘇轍叫上三兩好友,一同出發去成都府遊玩。

    隨著生意做大,方式書坊在各個“直轄市”都鋪設了書坊與印坊,收到樣書後便可以直接按照上頭的指示做雕版準備鋪貨,免了長途運書的麻煩。

    成都府就有這樣的“方氏分店”,整個成都府路的士子到了成都府都得去逛一逛,挑揀幾本新書回去看看。

    蘇軾一行人都是年輕力壯的少年人,精力旺盛得很,一整天騎著驢子朝成都府走也不嫌顛簸,得兒得兒地走到傍晚才覺得又累又餓,在路過的縣裡吃了些東西宿了一宿。

    第二日晌午,蘇軾幾人終於走到了成都府。看著高高的城牆、川流不息的車馬與人群,蘇軾竟覺得這乍暖還寒的天氣有些熱了起來。蘇轍也感嘆:“哥,成都比我們眉山熱鬧多了。”

    “那是自然,這可是我們這一路的治所。”蘇軾說得頭頭是道。

    方氏書坊一向是城中人潮最密集的地方,說是書坊,外頭卻總有些勾人的新奇表演。

    蘇軾帶著弟弟和小夥伴們擠進書坊內,裡頭可比外面安靜多了,感覺像是從沸水裡進入了冰天雪地的世界,感覺清涼又舒適,很有想要閱讀的感覺。

    蘇軾也不自覺地靜了下來,目的明確的取了沈括的兩本新書,又取了汀蘭客的兩本新繪本,接著才意思意思地拿了本《五年科舉三年模擬》。

    倒是蘇轍什麼都沒拿。他是個非常實在的人:“哥你看完我就可以看了。”

    蘇軾覺得自家弟弟平時笨笨的,到這種要花錢的時刻倒是很精明。

    等看到最顯眼處掛著的“廣告”,蘇軾頓住了腳步,上頭赫然寫著極其顯然的一句宣傳語:大宋人都應該讀一讀的精彩醫書!

    蘇軾對他弟弟道:“這些商戶為了賣書簡直越來越沒有底限了。還好我們是有計畫的,早就想好要買什麼書,不然還真會被他們騙到!”

    蘇軾說完一轉頭,發現他弟不見了,再往左右一看,他弟竟在報名要參加勞什子測評,做什麼心理測試!

    蘇軾:“……”

    蘇轍填完個人信息,還坐在那朝蘇軾招手:“哥,這個很有趣,你也來填填看吧。”

    書坊裡的廝兒訓練有素地朝蘇軾露出笑容,熱情地取出另一張心理測評表給蘇東坡填寫,說是能簡單測試你的心理狀況,有利於自行進行情緒調節。

    當然,這只是免費的測試,不全面的,如果想要做完整版的測試結果,可以購買書坊推出的《醫學問答錄》。

    蘇軾覺得,這正常無比的書名可能是作者和書坊最後的良心,其他的推廣都是照著不要臉的標準來的。

    既然是免費的,蘇軾也沒拒絕,和小夥伴們一起坐下刷刷刷地填起表來。

    心理測試永遠有種奇異的魔力,叫人欲罷不能。

    蘇軾飛快地瀏覽著一個個問題,偶爾還真有被戳中內心所思所想的感覺。

    真要形容的話,那就是讓你一件一件地把自己的衣服脫掉、褲子脫掉、鞋子襪子脫掉,最後還給個鏡子讓你照一照,看看你脫成什麼樣子。

    有點刺激!

    蘇軾最晚開始填,卻是最快填完,在旁給他們做測試的廝兒飛快幫他把問題統計出來,給他取出一個小錦囊,讓他看裡頭的結果。

    蘇軾一看,裡頭寫的是他的性格特質和相關建議,細細琢磨還真有些道理。

    測試不用錢,看結果也不用錢,但是如果想要帶走這錦囊還是要花點錢。

    不過如果買了書,錦囊可以隨書附贈的~當然,數量有限,送完即止!

    蘇軾:“……”

    得了,還是玩不過奸商,不管怎麼樣最後他們都能把事情繞回讓你掏錢的地方去!

    最終所有人的購書清單上都多了一本據說看了就能當神醫的《醫學問答錄》。

    ……

    王雱在臨川過了個年,年後又趕路到開封辦手續,接著他爹便走馬上任,成了傳說中的大宋提刑官。

    王雱還沒來得及享受老爹陞官的好滋味,他爹就扔給他幾本刑律典籍,要他認真看、仔細看,回頭要用相關律例和案例就問他。

    “我才十一歲!”王雱嚴詞抗議。

    王安石表示抗議無效,無情駁回。

    宋朝司法機構其實很先進,比較有名的是“鞠讞分司”和“翻異別勘”。

    所謂的鞫讞分司指的是審、判由不同的人負責,實現審問取證、判決罪名兩相分離;翻異別勘則是如果對案子有異議想翻案,得由轉移到別處審議。

    要是爭議非常大,還可以啟動“台省雜議”,也就是找朝廷的大佬們做決斷!

    王安石這個提刑官需要負責的是普通案件的覆核、重大案件的參判,但凡京東路出現需要判流放之刑以上的案件他都得好好把關。

    王雱沒想到他剛正不阿的老爹竟還學會奴役兒子了!

    可他是個孝順兒子,老爹的話怎麼能不聽?王雱在回青州的路上就抱著刑律典籍苦啃去了。

    小妹蹲在一邊陪王雱看書,好奇地問:“哥,看這個做什麼?”

    “人要是連律法都不懂,那是非常危險的!”王雱語重心長,“讀法才能知法懂法,知法懂法才能鑽律法空子,知道怎麼幹壞事才不會被人抓去坐牢,懂嗎?”

    小妹眼睛烏溜溜,認真聽著王雱說話,等王雱說完了,她覺得很有道理,於是又認真點頭:“懂了!”

    兄妹倆正聊著,王安石從外頭進來了,說是要不了多久就回到青州。

    見王雱兄妹倆在那嘀嘀咕咕,王安石感覺王雱又在給妹妹灌輸亂七八糟的東西,繃著臉坐下問小妹:“你們在聊什麼?”

    小妹老實得很,一五一十地把王雱的話學給王安石聽,一點都不帶隱瞞的!

    王雱見勢不妙,扔下一句:“啊,外面天氣真好,我先出去透透氣!”求生欲極強的王小雱邊說邊溜之大吉。

    王安石挺想追出去揍這小子一頓。什麼叫做知法才能鑽空子?

    敢情你還想在犯罪邊緣試探試探!

    “雱兒他也就說著玩。”吳氏在旁拉著王安石勸,“他比誰都有分寸,誰家小孩有雱兒懂事?”

    王安石沒好氣地道:“你就縱著他吧,看你把他慣成什麼樣了!”

    回臨川過個年,他兒子又成了臨川孩子王,帶著王家那群半大小子橫行霸道,十里八鄉沒哪個不繞著他們走的。

    瞧瞧吧,這才跟著學了幾天彈弓,這小子就玩得好極了,彈了好些個偷看小娘子洗澡的大小流氓的屁股,打光了沒來得及飛走的野鳥,還把某些人家的窗紙給彈壞了,讓人家找上門來理論——

    現在你給他找點事做,他還能給你歪曲成“學學怎麼鑽空子”!

    這小子分明憋了滿肚子壞水,吳氏還說他比誰都懂事!

    另一頭,王雱在船艙外吹了吹剛剛破冰的冷風,覺著有點凍人,又灰溜溜地轉回船艙。

    好在有他娘和他妹在,剛才的“鑽空子事件”已經揭過,王雱可以安然無事地繼續和小妹閒扯。

    一家人回到青州,已是春寒料峭的天氣,青州上下都在籌備春耕,城中也一片熱火朝天的景象。

    王雱抱著典籍去找范仲淹,跟小白菜找著親人似的和范仲淹控訴王安石想要徵用童工的惡行。

    范仲淹卻不站他,反倒說:“你書也讀得差不多了,文章也寫得不錯,待在家裡唸書太浪費,跟著你爹出去走走正好可以開開眼界。”

    王雱感覺這個世界對他很不友好,擱二十一世紀,這麼奴役小孩子是犯法的,小孩子是祖國未來的花朵!要是他這花朵還沒盛開,就被蹂/躪到凋零了可咋辦!

    可范仲淹明擺著不準備幫忙出頭,王雱也只能憋著。

    他已經瞭解過了,他爹這是讓他提前做好全面準備。參加完國家公務員考試還得參加上崗培訓,一般培訓完了得參加類似司法考試之類的專業考核,考過了才給你安排去哪兒當官。

    比如他爹當年就是考試成績牛逼,一下子被派到揚州那樣的富裕之地去當簽書淮南判官!也就是說他爹一上任就給當市委辦公室主任了!

    那會兒他爹還給他弄了不少公文廢紙回家練字呢!

    想到這裡,王雱又想起當年他爹的頂頭上司韓琦。那可是他爹的頭一個上司,還總和他爹不對付,連他向韓琦騙壓歲錢他爹都沒罵他!

    多令人懷念啊!

    王雱和范仲淹打聽起韓琦最近的動向來。

    范仲淹道:“他前年去並州後來信少了,不過前些天倒是有一封信過來,說是去年冬天開始他身體便不大好,想要改知相州,官家已經恩准了,算算日子,約莫已經到相州了。”

    王雱又從腦海裡扒拉出輿圖,在心裡頭計算計算,對范仲淹說:“相州離得近,通信方便了!”

    “相州還是稚圭老家。”稚圭是韓琦的字。

    王雱乖乖聽著。對於能力出眾、簡在帝心的官員,朝廷處理起來還是很人性化的,像范仲淹說他年紀大了不想再加活兒,上頭沒有勉強;韓琦說他生病了要回老家休養,朝廷就安排他回老家。

    即便把范仲淹安貶到這齊魯之地,其中也是有些因緣的:范仲淹父親早逝,母親帶著他改嫁,便是嫁到了齊魯這一帶。

    可以說這兒相當於范仲淹的第二個老家!

    任何一個時代大概都是這樣的:永遠不缺少它冷酷一面的同時,也永遠不缺少它溫情的一面。

    王雱和范仲淹磕叨過後,又搬出琴給范仲淹彈了兩首曲子,陪夠了范仲淹才回家。

    到了家中,王雱就看見找過來的胡管事。胡管事一張無害的臉堆滿笑容,把鄆州那邊的進展告訴王雱:第一批船是用鄆州原來的舊船改的,如今已經下水了。

    有司馬光的大力支持,生意很不錯,船廠正造新船準備擴大規模。

    《水滸食神》的第一冊稿子沈括已經也寫出來了,寫得非常精彩,馬上要鋪貨到各個“直轄市”進入宣傳,想必到時水滸菜會大綻異彩!

    王雱問:“沈哥回家過年了吧?”

    胡管事道:“早回去了,跟著商隊一起回的,一家人哪有隔夜的仇。”

    沈括這一回去,想再偷跑出來肯定不容易,王雱扼腕不已:這等同於少了個好幫手啊!不過書坊自有一套班底,倒也不用王雱來操心。

    王雱說道:“那就得多辛苦辛苦胡管事您了。”

    胡管事笑眯起眼:“不辛苦,不辛苦,我們一大家子都樂呵著呢。”有錢賺,誰會嫌棄錢太多呢?

    聊完鄆州的事,胡管事又將《醫學問答錄》大獲成功的事告訴王雱。

    《醫學問答錄》的讀者來信王雱讓胡管事專門組織了一批粗通醫理的書生進行審核,把一些有討論價值的信挑出來送到司馬琰那兒,要不然司馬琰的工作量太大了!

    王雱怕司馬光會把他打死。

    還有一批信是送到曹老頭這邊的,王雱也專門搞了個“秘書班子”給曹老頭念信寫信,這秘書班子是由識字的藥堂學徒、醫館學徒組成的,便宜好用,學成還能繼續壓榨。

    對此王雱很滿意,曹老頭也很滿意,解決問題對他來說就像按氣泡袋的泡泡一樣,嗯,很爽,很開心。

    如果說裡面的醫學問答內容只能讓業內人士如獲至寶,那麼王雱和司馬琰琢磨著加進去的心理測評部分就在各個分店所在地掀起了不小的熱潮。

    字太多不想看也不要緊,裡頭還有一些簡易測試,描述一下幾個生動有趣的情景就能判斷你某些方面的傾向!

    這事兒就跟看手相、聊星座一樣,是個很好的互動話題—

    見了朋友不知道聊什麼怎麼辦?一起做個心理測試,做完還能繼續聊結果、聊書裡介紹的疏導方法科不科學,有益身心健康!

    和心上人見面了不知道聊什麼怎麼辦?和她/他一起做個趣味心理測試吧!

    總之,這書火了!

    看完之後,你能頭頭是道地分析一下什麼心理啦情緒啦態度啦,簡直和它宣傳的一樣:你也可以當神醫!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1-9 23:18
第七十六章

    王雱剛檢驗完搞事情成果,就被他爹提溜著出了門, 隨行的還是周文。

    這回走的是陸路, 驢兒馱著一袋子書,隨時供王雱捧讀。

    當初范仲淹要調任青州, 王雱便對這邊的州縣做了些瞭解,輿圖早已爛熟於心。由於他爹這提刑官禁止“迎送聚會”, 也就是不允許公款吃喝, 所以王雱堂而皇之地蒐羅起各地的“美食坐標”,拉著他爹一起去品嚐。

    王安石這人最不喜歡折騰,照他看來飯菜能吃飽就行了, 講究那麼多做什麼?可王雱給他掰扯了一通道理:“瞭解各地的優點, 才能因地制宜地搞發展啊,這話是范爺爺說的呢!”雖說不是原話,不過歸納歸納、總結總結就是這個意思!

    王安石品著這話,總覺得摻了些自家兒子的意思在裡面。不過一切都有王雱去張羅, 還有周文這個最會精打細算的孩子在, 吃好點也不費什麼事,王安石也沒阻止。

    入夜後, 王安石點著燈給司馬光寫信, 先是寫寫白天遇到的案子, 而後就開始寫自己吃了什麼:一路走來,先是碰到有小店在摘榆錢, 鮮嫩可愛, 果真像一枚枚瑩綠的銅錢, 那一帶都好吃榆錢,吃法很多,生吃鮮甜,榆錢飯香,還有榆錢發麵蒸的餅;再行一處,又有吃香椿的,味道嗅著有些古怪,就著蛋炒好吃著卻挺香;近來槐花開了,那槐花香得很,槐花糕,槐花饅頭都好吃……

    因為要去各地巡查,王安石把信攢在一起,到需要落腳久一些的地方才讓人將信送去鄆州。司馬光收到王安石的信時,槐花已經快謝了。要命的是,王雱給司馬琰寫的信他也得看,王雱這小子別的天賦沒有,寫起吃的來卻一套一套,看著司馬光都有些飢腸轆轆!

    司馬光把信收好,去見龐籍。

    龐籍到鄆州後精神一直很不錯,他也在讀信,京城裡的好友給他寫來的。

    雖然遠離了開封,龐籍卻不至於眼瞎目盲,京城發生的事他還是有辦法知曉。這好友告訴龐籍,韓琦從並州調回相州養病,官家本來準備把他調過去補缺,結果看完他呈上的“梁山水泊”計畫便改變了主意,要他在鄆州接著幹。

    此事一成,惠澤的不僅是鄆州百姓,別的地方也可以效仿!比如那齊魯博物館,王安石拿出的章程多詳實、多具體啊,只要依章辦事,別的地方也可以把博物館開起來,以點帶面地振興文教、拉動經濟!

    龐籍把信也給司馬光看了,他這好友是官家秘書班子的組成成員,這封信說是好友寫給他的,實際上還暗含官家的授意。官家是個重感情的人,以前他在京城就很倚重他,去年因為彈劾他的人太多不得不把他下放,如今已有些後悔了。

    這封信的意思是,只要龐籍在鄆州這邊幹出點別人無法辯駁的實績來,很快就能再回到宰執之位!

    龐籍已經年逾古稀,再過幾年都該退休了,對這個已沒多大念想。他出身寒微,能數度位至宰執已是意外之喜,如今他倒真想退下來頤養天年。他現在別無他想,就想給自己最出色的門生把路鋪好。

    龐籍看向司馬光,嘆息道:“你本不用跟著我過來,卻還是跟來了。”

    司馬光說:“身為學生,自當追隨老師。”

    龐籍嘆完了氣,與司馬光商議起正事來。到下衙後,司馬光才帶著王安石與王雱的來信歸家。

    今日龐籍的孫女過來找司馬琰玩,一直留在司馬琰房中。龐家小娘子出落得白淨可愛,一雙杏眼圓溜溜的,像只對什麼都好奇的貓兒,看到什麼稀奇玩意都要問問司馬琰那是什麼。司馬琰沒有藏私,大方地和龐家小娘子分享各種玩法,也沒想著避諱它們的來處,都老實說是王雱送來的。

    龐家小娘子也不大,只比司馬琰大兩三歲,卻已漸漸到了有男女意識的年紀,她拉著司馬琰說悄悄話:“我過年才過來,沒見過你的阿雱哥哥,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啊?”這小女孩邊說還邊鼓著她那雙杏眼,眼裡寫滿了好奇。

    司馬琰說:“這怎麼說得清楚?”哪怕她和王雱已經認識十餘年,她也沒辦法說出王雱具體是個什麼樣的人。王雱現在玩得很開心,一些隱藏已久的天性也漸漸冒頭,越發顯得初見時那個溫和有度的青年曾經壓抑本性到什麼程度。

    司馬琰是唯一一個知道王雱那一段過去的人,所以現在看到王雱活得肆意又自在,她也覺得很高興。

    龐家小娘子見司馬琰語氣雖然還是和平時一樣平平靜靜,神色瞧著卻有些出神,更覺自己猜中了司馬琰的心事。她也是出身官宦之家的女孩兒,在這方面向來非常含蓄,打趣也點到即止,當即把話題轉到了別的方向。

    到天色不早,龐家小娘子才依依不捨地和司馬琰道別,回自己家用飯去。

    司馬琰年紀漸長,不時也能結識些閨中密友,司馬光從不干涉。待龐家小娘子離開,司馬光才把王雱寫的信拿給司馬琰。

    現在方氏書坊那邊時常會派個嬤嬤過來送信,司馬光每回都先粗略地檢查過後才拿給司馬琰,自然也曉得司馬琰就是現在正當紅的醫書作者之一。這種事顯然於理不合,但面對張氏的袒護、司馬琰的祈求,司馬光說不出阻攔的話。

    每到這時候,司馬光就對王安石格外羨慕:生兒子多好,生兒子不用考慮那麼多,只管讓他胡鬧去!

    他這女兒聰慧、懂事,比同齡人都要早熟,在醫學方面還有著過人天賦,年紀雖小,卻已經通曉不少藥膳的做法。別的不說,光憑從她娘那兒學到的一手好廚藝就足以嫁個好人家!

    可現在問題來了:什麼樣的臭小子配得上他女兒,不讓他女兒受委屈呢?

    司馬光聽說成都府路出了件事兒,一戶是當地富戶,家中子弟都頗有出息,為官者不在少數;一戶也是積善人家,姓蘇,到這一代一門已出了兩進士。

    這兩家都是當地有頭有臉的人家,本身還有姻親關係,結果那蘇家人把女兒嫁給娘家內侄,兩年沒到就收到女兒香消玉殞的消息!

    聽說蘇家人當著所有人的面和親家撕破臉,大罵親家家風不正,寫了詩文把對方滿門上下都罵了個遍!

    就這事,還有不少人則覺得蘇家人不顧兩家臉面。若是沒有一個自小被當成掌上明珠養大的女兒,司馬光也會覺得這蘇家人過於衝動、不考慮後果,但司馬光代入自己女兒想一想,也覺得臉面什麼的都是虛的,誰要敢動他女兒,他能捋起袖子打人去!

    不光他能,張氏也能。別看張氏平日裡脾氣好,面上總是帶著笑,算起來張氏也算是“將門世家”,自小耳濡目染之下她也是上得了廳堂、揮得起菜刀的!

    司馬光把司馬琰有可能接觸到的混賬小子默數了一圈,又把自己認識的人中適齡的混賬小子默數了一圈,最後又繞回到原點,在王家那混賬小子身上打了個大大的紅圈。

    這混賬小子就目前看來表現還算及格,不光不介意司馬琰的聰明過人,還積極鼓動司馬琰多多接觸新鮮事物、積極拉司馬琰一起搞事情。

    不過女兒和那混賬小子都還小,這幾年內還不必考慮這些。所以,該防的還是得防!

    司馬光繃著臉把王雱的信拿給了司馬琰。

    司馬琰不知道司馬光內心已經經歷了一場涉及到所有適齡對象的評分,接了信就拆開來看。王雱的信寫得比王安石生動多了,還搞成解謎模式,把一份份案卷捯飭成解謎故事,讓司馬琰看信找線索,看看這些重大刑事案件該怎麼勘破。

    王雱這廝滿肚子壞水,只給謎面沒給謎底,表示要她發揮發揮自己的聰明才智好好破案,要是笨得解不開呢,就等他下回來信再給她揭開謎底。

    除了新增的“大家一起來破案”遊戲環節之外,剩下的就是基礎的相互傷害內容!司馬琰本就沒用飯,看完之後胃口都好了不少,晚飯時多吃了好些菜。

    司馬光也一樣。

    張氏看著經歷了“光盤行動”的菜碟子,笑問:“是不是阿雱他們又來信了?都寫了什麼吃的?”

    於是第二日張氏禍害了府衙周圍快要凋謝的槐花,司馬光和司馬琰嘗到了被王雱誇上天的槐花包子,香噴噴,特別好吃!

    這一年入夏,鄆州連綿的春雨停了。柳永從青州乘舟而來,由他親手寫的帖子發往四面八方,邀請同樣閒居的朋友們到梁山水泊來開文會。鄆州治所在須城,須城出了城不遠就有水泊渡口,交通十分方便。

    經過大半年的整頓,須城市容市貌煥然一新,給遊客們的感覺非常棒。最近方氏書坊在層層鋪墊後隆重推出新作《水滸食神》,其情節之跌宕起伏,其人物之鮮明,瞬間引爆了新的熱潮!

    醫生不是誰都能當,吃誰都能吃啊!

    《水滸食神》裡頭的美食描寫,融匯了王雱與司馬琰多年相互傷害的描寫精華,又匯聚了中華上下五千年的美□□髓,再配上沈括出色的畫工,直接把所有買書的人看饞了,所有人看完後的想法都是:啊啊啊啊啊這都是什麼神仙食物?啊啊啊啊啊這麼好吃的東西哪裡可以吃?

    當然,也還有些倔強的劇情黨沒有屈服於美食誘惑,三五成群地聚眾討論:感覺及時雨宋江不像是送菜的那麼簡單,他會不會也是個廚藝高手?要不然為什麼他總是能給每個食神候選人挑來適合的食材呢?感覺這個人未來會很牛逼啊!

    總之,買了書看完以後,第一感覺就是:不行,不能我一個人跳坑,必須拉其他人入坑!

    有些離鄆州近的人——或者索性就是鄆州本地人的,自然是直接到梁山水泊實地走一遭,看看能不能吃上書中那些好吃到天上有地下無的水滸菜。

    柳永也是為著這個來的,不同的是他走了後門,可以帶文友們品嚐遊船上最先研發的水滸菜!

    司馬光與柳永雖然沒什麼交情,不過柳永是過來給梁山水泊打廣告的,又與王雱是忘年交,他自然親自相迎,並表示到時可以一同出席文會。

    柳永卻明晃晃地婉拒他:“怕你來了很多人會放不開。”

    司馬光:“……”

    行吧,他不去,反正他也不大擅長這種交際。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1-9 23:19
第七十八章

    梁山水泊上推出的水滸菜與《水滸食神》目前的進度是同步的, 柳永一行人到了船上還能看到跑堂的穿著梁山好漢的衣服在旁候著。一行人坐定, 茶葉上來了, 取的是梁山周圍上好的野茶精心炮製,製成茶香悠久的茶團。

    這茶團不光泡出來香,包裝也雅緻得很,取來時像朵盛開的雪白花兒,甫一出現便吸引不少人的目光。王雱舌頭毒辣, 下鄉時抿了一口就相中這茶, 長這些野茶的那個小山頭已經叫胡管事提前盤下,好生包裝了一番,又在《水滸食神》第一冊裡無聲無息地植入廣告, 給了這茶一個高端大氣的出處,命名為“水滸義茶”。

    《水滸食神》雖然講的是食神爭霸套路, 但是其中的食神候選人個個都身懷奇技, 他們講義氣、重感情,雖都是些小人物,可他們的言行舉止也暗合儒家經義!

    王雱的廣告顯然植入得非常成功, 此茶一出,座中人都議論起這水滸義茶的出處來。到香茶上桌, 每個人端起來嘗了一口,便覺口有餘甘,十分不錯。接下來一盤盤水滸菜上桌, 所有人都吃得很滿足, 邊吃還邊說起每道菜的典故。

    到飯飽酒足, 自然又到了品茶作詩的階段,許多人為了上那文會文刊,都早有準備,提前寫好了自覺不錯的佳作。吃飯過程中,不少人又在腦內把自己的佳作修改得更應景一些。

    江上煙波浩渺,夾岸青山如畫。隨著船兒往前駛去,游魚迎船而散,岸上水鳥迎風而起,走到哪都是看不完的美景。柳永在場,怎麼能沒有美貌女伎相隨?船上有女伎撫琴獻唱,其他遊船上也有女伎隔船相望,隔著朦朧輕紗,遠遠看去美人如花,嬌不可言,連那原本只有五分好的嗓兒也變成十分好。

    好茶好景配美人,可把柳永的創作欲都給勾起來了。唯一有些遺憾的是王雱給他下了禁酒令,還把他身邊伺候的僕從給換了,換成個不知變通、敢上前搶酒樽的橫人。面對其他人的勸酒,柳永只能無奈嘆氣:“不成,喝不得了,有個混賬小子不讓我喝。”

    相熟的人都知道他口裡的混賬小子是誰,只有幾個頭一回來參加這類文會的人不知曉,又讓柳永逮著機會吐了次苦水,把王雱的惡行公諸於眾。

    柳永抱怨歸抱怨,可誰要敢說一句“你和他非親非故,他憑什麼管你”,柳永一准跟他翻臉。好在到場的都有一顆玲瓏心,一聽便知柳永明面上是抱怨,實則稀罕得不得了,都湊趣地誇王雱是關心長輩。

    柳永非常滿意,也跟著回吹了對方幾句,說他們的兒女也不差云云。

    柳永文會開完了,暫歇在鄆州休養休養,準備先把鄆州這邊玩遍了再回去。胡管事那邊得了文會裡抄錄下來的稿子,當即緊鑼密鼓地拿去排版印刷,同時還讓把柳永的新作特別挑出來,快馬送去京城給方洪。

    開封也入夏了,汴河穿城而過,為京城百姓帶來無數的蔬果、米糧、珍奇,也為京城百姓送來一絲清涼。沿著汴河的河岸與橋樑望去,到處都是攢動的人頭,熱鬧非凡。京城的街頭,如今也已經有了冰棒售賣,京城人有錢,除了街頭可見的冰棒之外還有各個酒樓研發的冰品。

    參知政事劉沆,一個因為全知開封府而與柳永結下不解之緣的副相,今年在京中也能夠輕輕鬆鬆地喝上甘甜可口的梅子汁。柳永現在不僅寫得一手好吃,寫文章也很不錯,尤其是寫吃的。喝冰鎮梅子汁就喝冰鎮梅子汁吧,還要把它的色香味統統誇一遍,顏色怎麼怎麼漂亮,滋味怎麼怎麼甘甜,還要描述沁涼的梅子汁怎麼從口中、喉中流入腹中,寫得看到的人口舌生津,恨不得自己也來一杯!

    天氣漸漸炎熱,劉沆心道,今年柳永總不能再靠詩文迷惑他人了,青州能有的東西,京城絕對只多不少!正想著,已有同僚拿著本封面十分眼熟的文刊過來,上前與劉沆道:“沖之,你可看了這最新的文刊?”

    劉沆心裡咯噔一跳:“柳三變又開文會了?”

    同僚道:“對的,剛有人給我捎來一本,我看完了,想起你與那‘柳三變’有些交情,特地拿來讓你也能早些看到。”對柳永這三天兩頭冒出來的文會,眾人早已見怪不怪,要是那幾個月沒拿到柳三變新出的文刊他們都要感覺少了點什麼,渾身不自在!

    劉沆臉皮抽了抽。這樣的坑,他已經跳過幾次了,每回這些同僚都以這樣或那樣的理由把書塞給他,實際上是自己被柳永禍害了想拉他下水!

    即使心中警惕,劉沆面上也沒表露出來。久居官場,他們這些老油條最擅長的就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劉沆笑呵呵地收下文刊,等同僚離去後才拿出來翻閱。

    這一看,又被捲首頁的柳永詞弄得牙癢。這詞寫的是江上風景美,乘舟遨遊於山水之間,身邊既有美人又有知己,還不用幹活,心裡不知道多舒爽。下闕還假惺惺地回憶一下寒窗苦讀、仕途坎坷的辛酸,運用對比手法凸顯眼前景好人好的瀟灑生活。

    簡單來說整首詞的意思就是,你每天苦哈哈埋首案牘,累得不行,好辛苦啊!我就不同了,我老了,幹不了正事了,只能攜三兩好友吃吃喝喝、到處遊玩,真是老而無用啊,令人唏噓!雖然我過得挺開心哈哈哈哈哈哈~

    整個文刊的排版也很有意思,入選的詩文雖然都是萬中挑一的佳作,但編排時惡意地按照“怎麼吃”“怎麼喝”“怎麼玩”來歸類,還選了幾篇詩文總結出整本文刊的中心意思:我們玩得真開心真快樂!當然,最後還是強行拔高主題,來了一首詩總結:希望天下人都能這樣快樂!

    劉沆木著臉看完整本文刊,感覺手邊的冰鎮梅子汁不冰了,窗外吹來的風不涼了,他的一顆心被這本文刊傷得千瘡百孔。

    自從坐上宰輔之位,他有多久沒有和朋友一起出遊了?每天忙得要命,還要提防著自己會不會被人彈劾!背地裡還有不少人說他小話,說什麼他最擅長挖人陰私攻訐別人,最好不要和他往來——他這不也是被逼的?!

    看看龐籍吧,夠正直,夠無私,什麼雷都敢去踩,連裁減士卒、削減軍費的提議都敢當庭提出來。這不,宰相沒當幾年又被踢下去了,要不是到鄆州後突然整出點新花樣,那些人還要按頭讓他去守並州!

    並州那是什麼地方?那是邊關,對面隨時打仗的那種。

    龐籍都快致仕了,還要人去並州那邊琢磨著怎麼提防北邊過來搶掠!要是再有人透點風聲對那些兵將們提一提“就是他要裁減軍費,順便把你們之中的老兵弱兵踢走”,龐籍在那邊能好過嗎?怕是連說話都不管用了!

    劉沆從不否認自己拿住別人把柄讓他們不敢吱聲的做法有點陰損,但他更清楚:要是他不陰損點,就輪到別人對他用損招了!

    身居朝堂,永遠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劉沆合上手中的文刊,搖頭在心裡嘆氣:這柳三變求了一輩子功名,老來倒是自在逍遙,真正活得瀟灑自如了。只可惜他們這些人身在此中,一時半會怕是脫不了身了。

    讀到這文刊的不僅是劉沆,官家這兩年也很喜歡聽柳永的新作。柳永的詞還是清雋秀麗,只是比從前多了幾分灑脫,讀來叫人酣暢淋漓,堪比酷暑夏日喝了一碗清涼茶水,渾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通暢了!

    從翰林學士那邊聽到柳永新詞,官家都免不了誇上一句:“柳三變的詞寫得越來越好了。”

    與此同時,王雱竟在讀者來信裡收到一個驚喜。那是一封來自成都府的來信,寫得十分出色,先是誇了《水滸食神》一番,然後開始和王雱交流一個問題:豬閹了真的會好吃很多嗎?

    《水滸食神》中寫到,黑旋風李逵擅長抓野豬,抓到野豬後並不立刻宰殺,而是統統抓起來。他還幹了一件非常威風的事,他刀快如旋風,能讓野豬們並排站在豬棚之中“成排閹去”!去了那根子喂養起來,野豬不僅能長個頭,還不腥羶!這就是黑旋風能將豬肉烹飪成無上美味的秘訣!

    這封信,誇人的時候誇得文采斐然,一看就是人才。方洪那邊得了王雱的叮囑,發現潛藏人才後要把信轉給他,是以王雱幾乎是第一時間就拿到這封來自成都府眉山城的來信!

    看到信上的落款,王雱就心裡就樂開了花,絕對沒弄錯,這就是心跳加速的感覺!要說大宋眾多名人裡頭,哪個人最讓所有人耳熟能詳,那必然是這寫這封信的人無疑!

    蘇軾!

    東坡居士!

    不愧是東坡肉的發明者,這封來信竟是衝著《水滸食神》裡的豬肉來的!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1-9 23:20
第七十八章

    這年頭交朋友不容易, 隨便一個任命就能讓你天各一方。王雱除了和司馬琰長期通信之外, 其他時候還真沒和人書信往來的習慣,都是對方有事相詢他才回上一封。

    當然, 這約莫和他的年齡有關。王雱收起蘇軾給寫來的信, 決定去找專業交筆友、時常寫信和朋友相互吹捧的王安石諮詢經驗, 務必要把蘇軾這尊大佬給穩住,建立良好的友誼關係——這樣一來, 以後豈不是能讓大佬時常幫忙商業互吹?

    王雱懷揣著一顆純潔的、活蹦亂跳的搞事之心,找他爹詢問該怎麼親切友好地和筆友交流。

    王安石還是頭一回聽到王雱這麼問,他理所當然地說:“他們看了我的文章,來信與我議論, 一來二去也就熟悉了。”王安石這還是有點謙虛的,大多時候是友人們看了他的文章覺得很是不錯, 來信誇他寫得好。

    王雱:“……”

    拒絕再和大佬這種問題。

    王雱拒絕再交談,王安石卻來了興致, 問王雱想和誰交朋友。別看王雱這人和誰都玩得挺好, 實際上他性子也挺獨, 且有點傲, 即便是面對范仲淹、龐籍他們也只是敬慕而沒有畏懼。范仲淹就曾和王安石談過王雱這點, 說王雱太過“無懼無畏”, 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

    自家老爹問起,王雱自然沒瞞著, 把蘇軾的來信掏出來給王安石看。王安石一瞅, 確實文采斐然, 好幾處行文都酣暢淋漓,叫人看得拍案叫絕。只不過通篇看下來,王安石看出了點端倪:來信這人年紀不大,和他兒子一樣愛吃愛玩,瞧著肯定也是個愛搞事的性格。

    怪不得他兒子想和對方做朋友。

    王安石把信還給王雱,內心感覺自己兒子也不輸給對方,但他向來秉承著“當面能不誇就不誇,能打擊就打擊”的基本原則,點頭說:“這年輕人文章寫得確實好,你多和人家學學。”

    王雱一點都不覺得這話不中聽,反而還覺得美滋滋。這是誰啊!這可是寫出“明月幾時有”的蘇東坡大大,風靡了多少年、穿越了多少個時空!對王安石一如既往的訓導,王雱這回難得地積極表示:“會的會的。”

    王安石:“……”

    算了,就讓他們這些小年輕自己玩兒去吧。

    王雱積極地給蘇軾寫信,先是表明《水滸食神》的創作有自己一份,故事大綱是他和沈括一併整理出來的,裡頭的種種美食都是他們發揮想像創作的,方氏書坊那邊有按照書中菜譜進行研發,有的成功了,有的仍需努力。

    比如這養豬,自從知道黑旋風的秘法之後,胡管事還真帶著個屠夫去給豬切蛋蛋,屠夫經驗豐富,刀法精準得很,豬兒們沒有絲毫痛苦,當晚睡得很安詳。

    接下來這幾隻豬花了錢放在幾戶佃戶家寄養,咻咻咻地長膘,和佃戶家養的其他豬一對比,豬肉多了一圈都不止!他現在不在鄆州,沒有親自嘗過這批豬肉,不過好友反饋說還不錯。

    不過想大規模推廣還得再摸索摸索~

    王雱詳盡地描述完,又把司馬琰寫給他的相互傷害部分摘抄出來給蘇軾感受一番。

    末了,王雱還羨慕了蘇軾一番:聽說北邊豬的毛太長,南邊豬的毛太硬,唯有川豬毛軟硬適中、色澤柔美富有光澤,做成牙刷刷牙最舒服了~

    他順手在背後給蘇軾畫了個牙刷製作流程,好讓蘇軾也享受享受尋找雪白豬鬃動手的樂趣。

    相信蘇軾這麼講義氣的人,找到合適豬鬃後一定會和他分享的!

    這邊離成都府太遠,送信山長水遠的,王雱把信發出去後就拋諸腦後,專心跟他爹查案去。

    小案子不用王安石管,到王安石手裡的都是性質比較嚴重的案子,王雱一路上見識了不少跌宕起伏的故事,有豪門內鬥的,有貧家殺親的,有鄉村械鬥的。

    大部分案情都簡單分明,王安石只要覆核一下、確定證據鏈是否清晰有力就好;至於那些案情稍微有些複雜的,對王安石來說也不算什麼事。

    王雱沉迷於給司馬琰編故事,編完他還要去給王安石念一遍,問問王安石有沒有錯處、有沒有可以把坑挖得更深的辦法。

    王雱還和他爹說:“聽說我寫的信每回都是要給司馬叔父先過目的,爹你給他寫信的時候可先別露底,我們也坑他一坑!”

    王安石不贊同地道:“有你這麼戲弄長輩的嗎?你還行過拜師禮!”

    口裡的話是這麼說,王安石的行動卻很誠實,積極地幫王雱把陷阱挖得更深,並且在信中巧妙避開王雱寫的案子,力求把司馬光父女倆坑得更徹底。

    有王安石把關,王雱創作得更得心應手,連連坑了司馬琰好幾回。司馬琰很不開心,寫信給王雱建議:“不如把這些謎案整理整理,印成書讓其他人也玩玩,記得等三五個月才給他們公佈答案。”

    這真是,最毒妹子心啊!王雱對司馬琰如此狠毒的建議十分鄙夷,暗搓搓在心裡盤算:在齊魯這邊搞事不太好,可能有人會早早猜出答案,不如用在開封那邊給人挖坑。

    開封那地方可是聚集了大批熟讀律法的大佬,坑人,就該坑那樣的!專業人士也跳坑,多爽!

    王雱把案件從易到難編排編排,又即興編出一批百字刑偵謎題給方洪宣傳用,準備藉機搞搞普法教育,提升提升百姓的法律意識。他把稿子整理好了,找人直接給送到京城去。

    ……

    開封這邊,方洪手底下已經分出多個出版分支,有專門負責搞文會文刊的,有專門籌劃醫學期刊的,還有繪本、話本等等出版和營銷的。其中文會文刊和醫學期刊都已經固定下一批長期讀者,在專業領域已經有了一定的影響力。

    尤其是醫學期刊,上頭每期都會針對特定疾病進行研討,刊登出相關的治療方法、養護方法。一開始還有人敝帚自珍,不願意把自己的看家本領公佈出來,後來他們發現有些對頭學派居然夾帶私貨,把自己的破理論給放出來誤導別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在方洪有心造勢之下,這本最開始就一炮而紅的醫學期刊如今成了權威的“擂台”,各家爭論到高/潮都會忘記藏私,唰唰唰地把看家本領掏出來論戰。曹老頭和司馬琰現在負責給稿件把關,順便科普一些安全無副作用的治療方法,再夾帶私貨宣傳時刻體檢的重要性。

    體檢這事對各地的大夫都有益,是以大夫們都積極推動,大大提高了各項重大疾病的發現率,在各地豪強富戶之中早已普及開——有錢有權的人家往往是最惜命的。

    得知創刊人中的“玉圭居士”正是體檢的最初推動者之一,不少人都對這本醫學期刊很有好感,即便不通醫理也當做科普讀物買回家學習學習,以免家裡有人生病時兩眼抓瞎。

    有過炒熱這麼多書的經驗,方洪收到王雱的稿子後只看過一遍就曉得怎麼運作。

    這回王雱把書掛到了王安石名下。除卻和蘇軾通信時小小展露過自己的“才華”之外,王雱的原則一向是能躲背後就躲背後,能暗中搞事就暗中搞事,他還是棵可憐巴巴的小樹苗!長太大被人拔了怎麼辦!還是低調點好!

    何況這麼坑人的書,要是有人給他寄刀片怎麼辦?他還是個孩子!

    方洪對於掛在王安石名下也沒意見,王安石好歹是編纂過《五年科舉三年模擬》、寫出過《杜甫詩選》的暢銷書作者。

    隨著這本探案兼普法的書正式開始在各地鋪貨,“一起來破案吧”稱為了繼心理測試之後的議論新熱點。玩過幾個入門級的百字推理遊戲之後,不少人都迅速入坑了,買上一本和小夥伴們一起開動腦筋去!

    買了書的人們津津有味地看完一個個懸而未決的案子,爭論來爭論去,好不熱鬧。這書的坑人之處在於,前面那些短案子、簡單的案子都能在後面翻找到答案,而後面那些真正棘手、真正引起熱議的案子是沒有答案的,答案頁面上寫著這麼一句話:欲知真相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買了書的人把書翻回封皮,死死瞪著上頭的作者名,有志一同地發出憤怒的咆哮:王安石,我記住你了!

    還有些前兩年為偶像票選“唐朝三大詩人”落敗的人更是新仇舊恨湧上心頭:王介甫,居然又是你!

    不過坑人這事是會傳染的,一個人不小心掉了坑,就會坐在坑底給沒掉坑的人賣安利:“坑底真舒服啊,坑裡的風景多麼好,小夥伴也很多,我們每天都過得很開心,你們快下來一起享受掉坑的快樂吧!”

    就這樣,掉坑的人越來越多,王安石的仇恨也拉得越來越多、越來越穩。

    王安石知道王雱要出書,但他不知道王雱掛的是他的名兒,還準備等書開始刊行後寄一本給王安仁炫耀炫耀:你女兒出書了嗎?我兒子也出書了,比你女兒出書時年紀更小!

    王安石還沒等到王雱的樣書了,王安仁的信就寫過來了,信的大意很簡單:弟啊,你知道現在你讓多少人咬牙切齒嗎?你準備什麼時候出第二本公佈答案?能不能提前給我透個底?你兩個侄女都跳坑了!放心吧,我保證不會外傳的!對了,聽說已經有御史要彈劾你不務正業了,你記得提前寫好申辯摺子,被他們盯上你會很麻煩!

    王安石:?????

    王安石拿著書信去找王雱算賬。

    王雱一臉無辜:“這不都是爹您查的案子,爹您挖的坑嗎?”為了證明自己的話,王雱不知從哪抽出本樣書,給王安石指指點點,有理有據地表示這坑是王安石讓挖的、那坑也是王安石讓挖的,哇,陰險,太陰險了!簡直令人髮指!

    王安石:“……”

    王安石抄起傢伙追得王雱嚷嚷著“小杖則受,大杖則走,我不讓您揍都是孝順您啊”滿院子跑,直至吳氏吼王安石收了傢伙才恢復安寧。

    ……

    另一邊,蘇軾已收到王雱的回信。他是一個非常有搞事精神的人,看了王雱的信後他又熱情地回了信,表示能得到作者的回應非常高興,沒想到《水滸食神》背後還有另一位神秘人。他對文字十分敏感,看完王雱對閹豬過程妙趣橫生的描述後福至心靈,瞬間瞭解《水滸食神》中哪些部分是由王雱抄刀。

    蘇軾愉快地把自己的推斷結果寫到信裡,並表示自己接下來會實踐兩件事:一、尋那白白軟軟的豬鬃做牙刷;二、買兩隻豬閹了寄養在佃戶家觀察結果。

    蘇軾還真是說幹就幹的人,豬鬃不貴,豬仔也不貴。

    蘇家家底殷實,蘇軾派了個書僮去張羅,書僮回來後一臉古怪,對蘇軾道:“我跑遍了全城,只有一個屠夫說他能做閹豬的活。”人家豬活得好端端的,怎麼就要去閹掉人家呢?書僮感覺自己的蛋蛋也有點疼,有點難過,這大概就是蘇軾平時所說的“兔死狐悲”吧。

    這屠夫能閹豬,並不是說他以前幹過這事,而是他平時殺豬多,對豬的構造瞭然於心,有把握在不弄死豬的情況下把它閹割乾淨!

    蘇軾聽了,點頭說:“那你就去把這事辦了,以後你得好好跟進。”蘇家平時吃得少,蘇軾好奇吃過,羶味確實重,得多加些調料去煮,吃著著實不美。要是這豬真能多長肉,還能不羶,味道說不準很不錯呢!

    將閹豬實踐交給書僮去負責,蘇軾就開始搗騰牙刷,這東西拿著圖去外頭叫人做也行,不過蘇軾正是年少力壯的時刻,渾身上下有使不完的精力,樂於拉著弟弟一起搗鼓搗鼓這設計得頗為好看的豬鬃牙刷。

    蘇軾拉著蘇轍把牙刷給做出來那天,他的同窗拿著本書過來了,說是他腦筋靈活,要和他玩個破案遊戲。

    蘇軾頓時來了興致,撫掌笑道:“好好好,我看看!”

    同窗大方地把書借給他,說是明天再過來討論。蘇軾得了新書,先看作者,是王安石!這作者他有點印象,當初“唐朝三大詩人”的投票他也是聽說過的,可惜他們離京城太遠,沒法及時投票,只能扼腕地看著二杜登榜!私心裡,蘇軾覺得白居易可以入選的。

    這個王安石,喜歡的是杜甫!蘇軾摩拳擦掌地打開書,準備挑刺,結果看著看著很快被書中的案子吸引進去。他博聞廣記,對刑律也有所鑽研,時不時比對記憶中的律法來分析案情,看得津津有味。

    奇異地,蘇軾感覺這書的行文有些熟悉,與他看過的《杜甫詩選》有些出入。他停下來琢磨了一會兒,翻出了《水滸食神》第一冊,稍一比對,他便找出了自己覺得熟悉的原因:這本新書,也有與他通信的那位“幕後作者”操刀的痕跡!

    杜甫詩選通篇文風很正,即便說到一些詼諧的內容也透著一股子正經味道,看著就是三四十歲的標準文人寫的。這本新書不一樣,這本新書即便是說到寫正經事,也給人一種輕鬆幽默的感覺!王安石姓王,這位背後的神秘人也姓王,難道說他們是同宗?或者說是父子倆?

    不管怎麼說,蘇軾都很喜歡這位新朋友,於是他更認真地開始拜讀起到手的新書來。

    等蘇軾看到那句“欲知真相如何,且聽下回分解”,腦袋一下子炸了。他……他決定捋起袖子,寫信去強烈譴責他的新朋友!下回再這樣坑他,他就曝光他的馬甲!

    ……

    王雱還不知道自己的馬甲被他摩拳擦掌想勾搭的人給扒了,他正遊說著他爹借名字給他繼續坑人,危言聳聽地表示要是下冊出不來了,說不定會有人直接找上門來。

    王安石一開始嚴詞拒絕,後來收到一大批來自親朋好友的譴責信之後終於扛不住壓力,和王雱一起搞事情,新案卷找不著好的,就翻舊案卷。還真別說,居然還讓王安石給翻出幾樁冤假錯案來,順勢上報了一波瀆職官員名單,要求上頭把這些人擼掉。

    文官團體最愛干的就是和稀泥,你永遠不知道一個看起來平平無奇的基層官員背後藏著多大的利益網絡。王安石寫的摺子秋天送到京城,一直沒得到消息。

    王安石有些怒了,一拍桌子,叫王雱把這些冤假錯案寫進書裡,讓所有人來分辨分辨。

    王雱對自家老爹的學習能力十分佩服,這才接觸沒多久,居然就已經會用輿論和水軍來解決問題了!他上回和司馬琰努力回憶未來的事兒,司馬琰就給他回憶起一件事兒:他家老爹變法失敗,似乎就是從一張《流民圖》開始的。

    所謂的《流民圖》,就是有人把難民流離失所的慘況畫成畫,大肆宣揚新法帶來的慘痛後果。以前他們就琢磨過了,宋朝皇帝在抗壓能力方面都有點差,這輿論一煽動起來,心志不堅定的皇帝可不就得放棄變法嗎?

    輿論這東西,可以說是、“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典型代表。王雱沒打算把這玩意牢牢地把控在自己手裡,不過該用的時候他絕不會手軟!

    王雱對這些冤假錯案也很不喜,這些案子要麼是審判人的疏忽,要麼是官匪勾連,害得一些無辜百姓得服多年苦役,甚至直接丟了性命。他果斷地操刀創作起來,把案件好好加工加工,角度怎麼放大冤屈怎麼來,絕對能把看到這案子的人氣得恨不能把那些始作俑者揪出來弄死。

    方洪拿到稿件後趁著還在新書剛準備下印,直接搞了個立冬活動:往書坊門口搞個倒計時,每天拋出一個推理小故事喚醒別人對夏季跳的坑的記憶。

    為了防止讀者怒氣槽衝到滿值、王安石遭遇不測,這次的宣傳語直接改成淳樸的“本書所有真相都附在書後,不必再等下冊”。

    新書發售這一天,不少人都是第一時間親自過來或者遣奴僕過來買書。即便上回被坑得那麼慘,新書出來他們還是想看的,這年頭娛樂活動不多,能有一本集趣味與智慧於一體的書可以看,大家都很樂意掏錢買的。

    別的不說,王安石當初考刑律時可是高分通過來著,看看這書還能增廣見聞、提高考試通過率呢!不少學生就以這樣的理由說服父母給他們買新書,同一個理由用得多,連說的人自己都信以為真,積極地用這話給別人推薦。

    可這一回的書雖然沒有再吊讀者胃口,但是看得讀者們怒火中燒,恨不得捋起袖子親自替蒙受冤屈的可憐百姓翻案。

    不少京中大佬也通過各種渠道看到了王安石這本書,有些經手過王安石那封摺子的粗略掃完後心裡咯噔一跳,忙去和一同經手的人連夜協商,迅速把用各種理由壓著不上送的摺子遞了上去。上頭又迅速以驚人的速度批覆下來,叫人快馬把批示送去京東路那邊。

    開玩笑,這書連官家都有可能看見,要是官家問起這些事是不是發生過、涉事官員有沒有處理,他們該怎麼回答?

    更別說其他人的眼睛也不是瞎的,要是被台諫的人掌握了這些事,那些無風也起浪、有風更加浪的傢伙還不得把他們噴死?

    這本“普法教育讀本”的影響不止這麼簡單。

    各地相似案例有不少,哪怕有的人目不識丁,聽別人說起時也會對號入座,發現原來自己或者自己家裡人是蒙冤受難的!然後他們都在一些有良心的讀書人的指導下,對著書上的“翻案流程”嘗試去伸冤。

    還有則是某些官員忽然意識到以前收的錢、以前罩的人不值得自己冒丟官的風險,自行把案給翻了,以求躲過有可能遭遇的一波嚴查。

    王安石現在還不知道,他現在在很多人心中已經榮獲一個新綽號:攪屎棍。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1-9 23:32
第七十九章

    王雱跟著王安石到處溜躂, 入冬後終於溜躂到鄆州須城。

    立冬之後天氣漸冷,王雱熬過了酷熱的夏天、熬過了乾燥的秋天, 著實不想再跟著王安石跑, 到了鄆州後便撇下王安石一溜煙跑去找司馬琰, 坐在小火爐邊死賴著不願走了。

    王安石到鄆州也是為了處理公務,到正事忙完才曉得王雱溜了, 只能帶著周文去司馬光家赴個家宴。兩家人坐下吃個飯,算不得迎送聚會, 不至於被人彈劾。

    得知王安石要在鄆州停留到臨近過年, 張氏便替王雱開口:“外頭開始冷了, 不如讓阿雱先在這兒住著吧。”

    王安石見兒子一副賴定不走的架勢,也沒勉強, 耳提面命幾句就自個兒領著從人走了。

    司馬光對王雱嚴防死守,王安石走後直接把人拎到書房抽查功課, 又出題讓王雱即興發揮、激情寫作。王雱早料到會有這一關,沒有反抗, 乖乖照辦。

    到第二天一早,王雱才逮著機會偷偷去敲司馬琰的窗。司馬琰早梳洗停妥了, 聽到王雱敲窗後應了一聲, 悄悄打開房門溜出來,與王雱一併坐在院子裡說話。

    天色將明未明, 只有一絲絲亮光劃破夜色, 王雱見司馬琰穿得素素淨淨, 沒點小女孩的愛好, 迅速從袖子裡摸出兩個毛茸茸的小絨球給別到司馬琰發間,小絨球粉粉嫩嫩,十分可愛,襯得司馬琰水靈水靈的臉蛋更好看了。

    王雱盯著司馬琰左瞅瞅、右瞅瞅,一臉滿足地說:“這就可愛多了!小妹可喜歡這個了,我還琢磨著幫她把小絨球染了不同的顏色讓她換著戴!”王雱積極地給自己邀功,“這個顏色我琢磨了很久才染出來的,小妹都沒給,只給你!這年頭健康無害又好看的染料多不好找啊!”

    司馬琰:“……”

    王雱堂而皇之地調/戲了他阿琰妹妹一番,知曉他阿琰妹妹臉皮薄,馬上轉了話題。

    他們這也十一二歲了,可以幹點別的事了,比如發揮司馬琰在藥物方面的才能調配一些冬天能用的面霜、護手霜,最好能把脂粉也換成無毒無害的,等他們老爹陞官了,他們娘也是要應酬的,不可能一直素面朝天。

    更別提司馬琰自己也要用。

    這方面司馬琰自己其實也有琢磨過,只是她以前並不擅長這個,深在閨中也不方便買大批原料來研製,也只能將就著用市面上一些比較好的。

    王雱笑眯眯地說:“這就是我決定在這裡多留一段時間的原因了,我給你準備了一個好地方,回頭帶你過去瞧瞧。”

    說是王雱準備,實際上是他把設計圖畫好送到胡管事手上,讓胡管事幫忙盤個地方改造出來。鄆州房價不貴,胡管事不必請示方洪,直接把整個宅子買了下來,往裡頭囤王雱點明要的東西。

    王雱過來之後親自去瞧了瞧,非常滿意,該有的都有!這不,他就朝司馬琰邀功來了。

    司馬琰見王雱一臉神秘,不由問:“什麼地方?”

    “去了你就知道了。”王雱買了個關子。他和司馬琰說起另一件事:“我跟你說,我的馬甲被大佬給扒了。”王雱把自己和蘇軾開始通信的事告訴司馬琰,和司馬琰說起自己被蘇軾扒光馬甲的可怕經歷,“他居然能準確無誤地摳出我寫的部分!這也太玄乎了!”

    司馬琰道:“他應該是對文字比較敏感。而且你的風格很好認,你不知道嗎?”王雱這人寫什麼都和別人不一樣,想讓你笑就能讓你笑,想讓你氣炸就能讓你氣炸,風格鮮明得很。

    王雱摸著下巴說:“不曉得。”

    他以前是個理科生,沒寫作文很久了,過來這邊之後大部分時間也只是和司馬琰通信。要不是被司馬光他們逼著寫應試作文,他才不會寫!天天揮著筆桿子咬文嚼字,理科生的尊嚴何在!

    王雱和司馬琰湊在一起嘀嘀咕咕,挨得越來越近。直至背後傳來司馬光提示般的咳嗽聲,王雱才麻溜地站起來擺出要耍太極拳的架勢,積極招呼司馬琰:“天亮啦,我們該晨練了!”他像是這才看見司馬光出來了,乖巧地問好,“老師早,要一起來鍛鍊嗎!”

    司馬光早就知道王雱這小子臉皮極厚,沒和他計較,還真在院子裡跟著兩個小孩一起練起太極拳來。

    王雱感覺司馬光防他都快趕上防賊了。明明他是個多純潔多正直的人啊!難道他還會拐他阿琰妹妹早戀不成!

    王雱在司馬光面前裝乖賣巧到他去府衙,又跑到張氏面前裝乖賣巧,表示想一起出去逛逛。張氏最是喜歡王雱,知道他是特地等司馬光走後才提出來也不生氣,遂了王雱的意帶著他們出去。

    王雱輕鬆把她們帶到他給司馬琰準備的“藥坊”裡頭,這藥坊不對外開放,更像個醫學實驗室。有對夫婦住在裡頭打理各項雜務,知曉王雱來了忙出來相迎。

    王雱道:“你們忙自己的事情去吧,不必招呼我們。”他帶著司馬琰和張氏入內參觀,裡頭好幾處牆面都被改裝成藥櫃,但凡市面上能搜尋來的藥物都齊齊整整地擺在藥櫃的一個個抽屜裡頭。

    司馬琰嗅到一屋子藥香,怔怔地出了神。

    王雱也不避諱張氏,大大方方地道:“光看醫書總歸還是不夠真切,這地方離府衙很近,閒著的時候你過來認認藥挺好。外頭的藥圃也大,我叫人胡亂扔了些種子下去,你回頭看看長得怎麼樣。”

    張氏沒說話,站在一旁打量著滿屋子的藥櫃。

    王雱又興致勃勃地拉著司馬琰往裡頭,裡頭就是個真正的實驗室了,各種王雱想得起來的實驗器具都很齊備,是他叫工匠試著燒出來的。

    宋朝也是有玻璃生產技術的,只是技術不成熟,一時半會改進不了,得經過漫長的摸索才能出成果。雖說這些玻璃器皿透明度不夠高,沒達到後世的程度,但也並不影響使用。

    王雱湊到司馬琰旁邊和她嘀嘀咕咕說悄悄話:“條件還比較簡陋,等將來技術更成熟一些我再給你搞個大的,你還要什麼實驗器材,我叫人去給你琢磨琢磨。”

    司馬琰沒想到王雱給她準備了這麼個禮物。轉頭看到王雱一臉“我很棒吧快誇誇我”的表情,司馬琰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應,只能道:“……我得試試看才知道需要什麼。”

    王雱笑眯眯,沒冷落對實驗室一無所知的張氏,積極地帶張氏參觀,告訴張氏這些實驗器械有什麼用。王雱最喜歡的就是各種由他親自制定標準的測量工具了,準確無誤的刻度!準確無誤的砝碼!用起來多爽!開心!

    張氏雖然不知道王雱做的這些小玩意是不是真有什麼大用處,但聽王雱講得頭頭是道,女兒也在一邊兩眼發亮地應和,立刻明白這些都是王雱搗鼓給自家女兒玩的。

    司馬琰已許久不曾進過實驗室,見王雱給她取出實驗服來便有些手癢,當即和王雱一起站在實驗台前搗鼓了大半天,結果因為王雱這個好奇寶寶這也想搞搞那也想搞搞,最終什麼都沒做成,只撿回一點點熟練度。

    快到晚飯的時間了,哪怕王雱和司馬琰再想繼續玩,張氏也得帶著他們回家去。

    一到家,王雱就看到司馬光面色不大好地坐在那,時不時往門口瞄兩眼。

    王雱麻溜地衝上去,乖巧地給司馬光揉肩,口裡還說道:“老師您這麼早下衙了啊!”

    司馬光看了張氏和司馬琰一眼,終歸沒說什麼,拎著王雱去了書房,扔給他一堆文書讓他幫忙整理。

    對於司馬光這種奴役童工的行為,王雱當然是——當然是乖乖服從。不服從能怎麼辦,這可是個最最尊師重道的時代!

    到入夜後,司馬光沐浴完回到房中,張氏邊給他擦乾頭髮邊說起白日裡的見聞。張氏把那“實驗室”的情況仔仔細細地給司馬光說了,感慨道:“別的不說,光憑這份心思就已是難得。”

    司馬光最警惕的就是這“心思”,才十一二歲的小孩,毛都沒長齊,想法怎麼就那麼多?他搖頭道:“你別老慣著他們,哪家的小娘子能跑外面去瞎倒騰的?”

    張氏道:“反正,阿雱這孩子我是越看越喜歡。”

    司馬光不搭腔了。

    第二日王雱沒法慫恿司馬琰去實驗室玩兒,因為龐家小娘子過來了。龐家小娘子比他們虛長幾歲,見了王雱舉止依然落落大方,目光還在王雱和司馬琰之間來回打轉。

    王雱臉皮厚,也大大方方地與龐家小娘子相互見禮。不過人家閨閣少女聚會說私話,王雱倒不好繼續和司馬琰膩一塊,只能叫上週文去見柳永。

    柳永正坐在租住的宅子裡看家書,聽到有人來報說王雱來了,抬眼一看,門口已出現了王雱的身影。這小子壓根就把他家當自己家了!

    柳永笑罵:“我還以為你膩在你師妹家裡不願意出門了。”

    王雱算是知道司馬光他們為什麼和柳永處不來了,柳永這嘴巴永遠沒點避忌,想到什麼都直接往外說。瞧瞧,什麼叫膩在師妹家,聽著就不純潔!王雱自認自己是天下第一純潔人,絕口不提若非龐家小娘子到訪他肯定不會過來,一個勁地為自己喊冤。

    柳永不理他。

    王雱看到柳永手裡拿著信,挪了椅子過去蹭信看。

    柳永道:“我看家書,你湊什麼熱鬧?”

    王雱臉皮奇厚:“柳哥也算我半個哥,家書我當然能看。”對柳永這種風流到老的人,王雱是絕不喊爺爺的,一點都不怕亂了輩分。

    柳永拿他沒辦法,只能和他一同看這家書。宋朝官員如無意外,一般都是三年一磨勘,也就是說三年考核一次你的政績、才能,決定你的轉官結果。柳永當初遲遲不得轉官,還捏著鼻子寫了些拍馬屁的詞往上送,甚至去宰相門前靜/坐!

    如今回想起來,還真是恍如隔世。柳永現在已經致仕了,對仕途早沒了念想,不過涉及到兒子他還是挺關心的,顧不得王雱在側飛快地往下看。

    這次選官柳涚上書表示老父在齊魯之地,想轉到這邊來奉養老父,上頭已經給批覆了,讓他開春到齊州赴任,當個判官。

    這官兒還成,王雱他爹當過,就是和頂頭上司韓琦大佬鬧得有點僵。

    主要是他爹那會兒天天熬夜看書,第二天老頂著黑眼圈去上班,韓琦大佬一看,把他叫到辦公室語重心長地勸說:“年輕人不要太放縱自己,要多把心思放到工作上。”他爹一聽就炸了,回家和他娘表示:“這個老韓不理解我!”

    那會兒王雱還不能說話呢,只能眼睜睜看著他爹這個剛踏入仕途的愣頭青天天和頂頭上司頂牛。後來王雱能跑能說話了,立刻積極地去抱大佬大腿!

    當然,只有王雱自己自認為是在抱大腿,畢竟他每回跑去韓琦大佬那邊都得順點東西走,順不走還嘀嘀咕咕地說人家韓琦大佬小氣,可討人嫌了。

    王雱看完信對柳永道:“齊州府好啊,風光好,又暖和,冬天也不會特別冷!”

    柳永說:“就你懂得多。”兩任妻子相繼去世後,柳永是真的不知道怎麼和兒子一家相處。幾年下來兒媳已經生下一兒一女,從信中看來都活潑懂事,他也沒什麼念想了。至於與兒子住在一起每日在家中含飴弄孫,柳永感覺根本不適合他。

    王雱道:“我還想回頭去齊州府好好玩玩呢,您可得在那邊挑個好宅子,要不然我到時候都沒個地兒落腳!”

    柳永被王雱鬧騰得沒了脾氣,沒好氣地說:“行,我去整個好宅子等你過去玩。”

    王雱呆在柳永租的宅子裡寫寫畫畫,直至陪柳永用了晚飯才溜躂回司馬琰家。已經有人回來傳過話,張氏還是挺擔心王雱沒吃飽,直問他晚上吃了什麼、還要不要再用點。

    王雱心中一暖,搖搖頭表示不用,破天荒地主動拉著司馬光進了書房。

    他要和司馬光說一個小計畫,誆司馬光讓司馬琰跟他一起出門搞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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