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東晉北府一丘八 作者:指雲笑天道1(連載中)

 
BabOdin 2019-4-7 20:11:3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628 84100
BabOdin 發表於 2019-4-7 21:00
第一百七十二章 衝冠一怒懟慕容

  劉裕一個人走出了軍營,已過四更,月已西垂,清冷的山風拂著他額前的一縷亂髮,一如他飛蕩的心情,經歷了回來之後的大喜大悲之後,劉裕突然覺得世事滄桑,生命是如此地脆弱,劉敬宣還在病床上面對未知的生死,而王妙音和自己,真的能走到最後嗎?在兩個時辰前他根本沒有想過這些事情,但現在,他卻突然變得感慨起來。

  慕容南的聲音從劉裕的背後響起:「劉裕,看起來你的那些靈藥真的是上天對你的恩賜啊,聽說劉敬宣已經漸漸地在消腫了,要是他能挺過這回,你也算是能平安啦。」

  劉裕搖了搖頭,沒有轉身:「王姑娘給你送回去了?」

  慕容南笑道:「她不是姓苗嗎,怎麼又姓了王?」

  劉裕歎了口氣,轉過身,看著慕容南那雙精光閃閃的眼睛,不知為何,他總有種感覺,在哪裡好像見過這雙眼睛,卻是一時間想不起來,他勾了勾嘴角,沉聲道:「難道她沒跟你說出自己的真實身份嗎?」

  慕容南點了點頭,神色輕鬆:「好了,也不瞞你了,不錯,我一早就知道她姓王,便宜了你小子,居然有這樣身份高貴,又是國色天香的美人鐘意於你,嘿嘿,要不是我是北方人,還真的有心跟你搶一搶王妙音呢。」

  劉裕哈哈一笑:「是麼,那不妨放馬過來,看看妙音會選擇誰。」

  慕容南擺了擺手:「好了好了,不跟你鬥嘴了,我以後終歸要回北方的,跟你們這些晉人,不會有什麼結果。再說了,王妙音雖然是絕色,但畢竟不會騎馬射獵,跟我們天生不是一路人,娶回來也不可能過得好。」

  說到這裡,慕容南扭頭看向了營寨那裡,歎了口氣:「不過這回我真的是開了眼啦,見過日女人,日男人,甚至日馬日驢的,可這日馬蜂窩的,還真的是第一次見,我說劉裕,你這兄弟腦子裡裝的是啥啊。」

  劉裕沉聲道:「敬宣不過是跟人賭博一時頭腦發熱而已,我不許你嘲笑他。」

  慕容南笑著擺了擺手:「好了好了,開個玩笑罷了,劉裕啊,你這個人真的是開不起玩笑,這樣挺無趣的。我這回來找你,是跟你說正事的。」

  劉裕的眉頭一皺:「有什麼正事,要在這個時候來找我?」

  慕容南收起了笑容,眼中光芒閃閃:「你的騎術實在是太差了,既然謝大帥要我來訓練你們對付胡騎的辦法,我想,你得先學會騎馬才行。現在我的人還沒有全到,反正閒著也是閒著,要不,我教你騎射之術,怎麼樣?」

  劉裕的心中一動,他很想開口答應慕容南,但轉念一想,這小子好像對王妙音有什麼非分之想,剛才在小樹林裡,就時不時地去看王妙音,一般男子哪有這樣好意思,就是檀憑之和魏詠之等人,也不象他這樣眼珠子不離王妙音周身。

  想到這裡,他的氣就不打一處來,再加上剛才此人又言語調侃劉敬宣,在這個生死攸關的時候,居然還能開出劉敬宣的玩笑,若不是他是北方來使,剛才劉裕就想讓他嘗嘗老拳的滋味了。

  劉裕心下雖恨,嘴上卻是平靜地說道:「沒什麼,既然是讓我們熟悉胡人的騎兵戰法,那最後還是要以步破騎,我想,光是我們會騎射,沒有什麼用,我們再練,也不可能練得馬上功夫超過胡人,最後解決戰鬥的,還是我們漢軍傳統的車步戰法才行。」

  慕容南歎了口氣:「劉裕,自信是好事,但過分地盲目自信,是要不得的。你這樣說,跟那劉敬宣,有什麼區別?」

  劉裕頓時火起,大聲道:「你要是再對敬宣不敬,我就…………」

  慕容南的臉上閃過一絲憤怒,向前一步:「你就怎麼,要打我嗎?好啊,來吧,反正你現在要找個出氣的,我陪你打一架就是!」

  他說著,雙拳一錯,倒是擺開了架式。

  劉裕給夜風一吹,大腦變得冷靜了一些,看著慕容南,歎了口氣:「對不起,是我有些激動了,再怎麼說,你是遠來幫助我們的,只是請你理解一下我的心情,阿壽是我的好兄弟,他現在這樣生死未蔔,我聽不得人說他壞話。」

  慕容南撤回了拳腳,歎了口氣:「行了,也是我心急,說話有些過頭,其實我是想說,劉敬宣是條鐵錚錚的好漢,我對他只有敬意,沒有什麼嘲笑。我們北方人敬重勇士,只有這樣的人,才能在戰場上衝鋒陷陣,甘冒矢石。」

  他說到這裡,話音一轉:「但是劉裕,你跟劉敬宣不一樣,他以後最多是衝鋒的猛將,而你,則會是全軍的將帥,你必須要考慮全域。要說車步戰法能打遍天下,那請問桓溫又怎麼會敗在我們慕容家的鐵騎之下呢?他是你們南人最厲害的將軍了吧,車步戰術,你能超過他嗎?他都做不到的事,你為什麼就有這自信?」

  劉裕給說得啞口無言,久久,才歎了口氣:「其實我也不是不想學騎馬,但是我畢竟只是個隊正而已,我們大晉缺乏戰馬,不象你們北方人,有數十萬戰馬,甚至可以做到一人幾騎,所以大多數人,包括我在內,還是只能當步兵的,這點你不明白嗎?」

  慕容南搖了搖頭:「不,劉裕,也許你近期內還用不上戰馬,但終將有一天,你會騎著高頭大馬,去指揮萬千將士,如果到時候你還是現在這種騎術,非但會給敵方笑掉大牙,就連本方將士,也會為之氣奪。」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劉牢之,孫無終這些人,都是步軍將領,但他們同樣弓馬嫺熟,就連你的好兄弟檀憑之,魏詠之,他們的騎術也不算弱,偏偏是你這個帶頭的,連馬都騎不好,以後你還怎麼會指揮部下,怎麼去破敵騎陣呢?」

  劉裕咬了咬牙:「我自幼在京口務農,哪有什麼騎馬的機會,隻騎過牛啊。就是上次去交易時的騎馬兩下子,還是路上現學的呢。」

  慕容南微微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以前沒馬騎不是你的錯,現在有馬卻不肯學,就是你的不對了,看在這一路之上你對我不錯,也看在這幾天我閒著沒事做,我就教你騎馬吧,起碼五天之後,你可別再象上次那樣,連人馬合一都做不到了。」
  
BabOdin 發表於 2019-4-7 21:00
第一百七十三章 步騎優劣論短長

  劉裕點了點頭:「那就多謝兄台了。」

  遠處傳來檀憑之的大嗓門:「阿壽消腫啦,阿壽消腫啦,謝天謝地!」很快,整個飛豹營都開始跟著歡呼起來。

  慕容南的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的笑意:「看,一切都會變好的,劉裕,你要相信,前方是光明的。」

  劉裕微微一笑,長舒了一口氣:「光明在前方!」

  五天之後,飛豹軍營外,三里,密林。

  慕容南駢指入嘴,一聲尖厲的忽哨聲,劉裕的嘴角勾了勾,雙腿猛地一夾,座下的一匹高大神駿的坐騎一聲長嘶,前面雙蹄人立而起,再重重地踏到了地上,揚起陣陣塵土,把劉裕整個人都包裹在了裡面。

  慕容南微微一笑,策馬而前,三兩下就奔到了劉裕的面前,一邊看著正在解開蒙眼黑布的劉裕,一邊笑道:「真是不錯啊,短短幾天的功夫,你居然就能練到蒙眼騎馬的地步,在小林之中都不會撞上樹,劉裕,你是不是以前就會騎馬,故意裝著不會?」

  劉裕微微一笑,拍了拍自己這匹黃驃坐騎的脖子:「跟你說過多少次了,我以前隻騎過牛,可從沒有騎過馬,不過,騎牛和騎馬的道理是差不多的,兩腿夾住座騎的腹部,然後保持上身的平衡即可,而且…………」

  說到這裡,他拍了拍自己胯下的馬鞍,一踩馬鞍兩邊的馬鐙,直接站了起來,幾與樹枝齊平:「有了這個馬鐙,可就省心多了,這樣兩腳就有了支力點,可以在馬上做很多動作,不用純靠腿力夾著。」

  劉裕看向了慕容南:「我原來不知道為什麼北方胡騎有這麼厲害,跑得又快,又能在馬上馳射,還可以夾槊突陣,現在算是明白了,原來有這個馬鞍作為道具,還可以踩著馬鐙,那可真是省力,我要是能騎上個半年,只怕在馬上睡覺都可以,可比步兵走路要輕鬆得多啊。」

  慕容南點了點頭:「是的,這就是北方胡騎高度機動的優勢所在,茫茫的塞外草原,就象你們漢人的千里農田,只不過長出的是馬,牛,羊這些牲畜,你們全國才有的幾萬匹馬,在我們那裡,也許一個稍大點的部落就不止這麼多戰馬,所以我們北方騎士,往往能一人雙馬甚至是三馬,可以輪流換著騎,以節省馬力。」

  劉裕歎了口氣:「難怪你們的騎兵可以一晝夜行軍兩三百里,原來是這樣,看起來要是比機動優勢,我們漢軍的車步混合部隊,是難以企及了。」

  不過劉裕還是勾了勾嘴角:「不過我們漢軍也有優勢所在,我們甲兵犀利,弓強弩快,這馳射畢竟只能用弓,正面對射的話,跟我們打正面,我們還是有優勢。」

  慕容南笑著搖了搖頭,突然騰身而起,整個人淩空而飛,在幾棵大樹之間飛來跳去,當他再次跳回到馬身上時,手裡已經拿著幾根長滿了葉子的樹枝。

  劉裕的眉頭一皺:「你這是做什麼?」

  慕容南也不答話,把這幾根樹枝掛在了馬尾巴上,一聲呼喝,這匹戰馬奮蹄而起,很快,樹林之中就是一片煙塵,哪兒還看得到慕容南的真身呢?

  劉裕的眉頭漸漸地皺了起來,慕容南儘管沒有說一個字,但其意思已經表達得明顯無疑,是啊,光是這一匹馬,掛了樹枝就能揚得整個樹林都不見人影,即使是在戰場之上,只消放出幾十匹馬兒,就能把寬達四五里的正面弄得煙塵漫天,敵軍騎兵的數量,規模,衝擊的方向,都不是本方步陣能觀察得清楚的,這跟光天化日之下,面對面正面廝殺,擊槊,射箭的步兵作戰方式,完全不同。

  劉裕正思考間,一聲長長的「籲」聲,伴隨著馬兒的「希聿聿」之聲,慕容南連人帶馬,停在了他的前方,面帶微笑:「怎麼樣,戰場之上,你看得清我從哪裡來嗎?」

  劉裕點了點頭:「這種揚塵之法確實厲害,但不管怎麼說,我只需要以長槊方陣守住正面,再以強弓硬弩與騎兵對射,還是有優勢的。」

  慕容南笑著搖了搖頭:「你以為結長槊列陣,就能擋住鐵騎的突擊了嗎?」

  劉裕自信地說道:「這有何難?精銳步兵只要列陣而戰,不是你們這種散漫突擊的騎兵可以攻進的,畢竟我們是肩並肩,人頂人,不動如山,你們騎兵衝擊的時候不可能擠在一起,而且面對著一排長槊,就算人不畏死,馬也會害怕的。」

  慕容南歎了口氣:「劉裕啊劉裕,你就是太自信了。你自己騎了這幾天的馬,難道還不知道,在馬上是可以發力,做出各種高難度的動作嗎?」

  劉裕眉頭一皺:「能在馬上騰挪躲閃,不至於掉下來,這並不困難,但戰場之上衝擊敵軍的密集長槊步陣,我還是不信。」

  慕容南笑著奔向了林外,在離林約一里外的地方,抽出了一杆騎槊,這是他這幾天一直插在一邊的地上,卻從沒有使用過的:「好吧,我這就讓你見識一下,騎兵突擊時的衝擊力量!」

  慕容南拿起這杆騎槊,劉裕一動不動地看著他手中的這杆槊,這幾天他也一直在注意這件兵器,只見此槊長約一丈四尺(四米多長),差不多有兩個半人高,而槊杆則不同於普通的木杆步槊,不知是何材質所構成,外面塗了漆,上面繪著各式的花紋,如此長槊,夾在慕容南的腋下,向前伸出,卻幾乎是平直的,甚至不需要象步槊那樣,在一端還要吊個小銅塊以維持水準。

  正當劉裕吃驚間,只聽慕容南沉聲喝道:「看好了,讓你看看騎槊突擊的威力!得兒…………駕!」

  慕容南座下的這匹通體褐色的戰馬,一陣搖頭晃腦,開始緩步而前,先是慢走,再是小跑,然後開始漸漸地加速,越來越快,越來越急,一百多步之後,變為全速的衝擊,只見戰馬四蹄如飛,帶起片片土塊,一條長龍般的烏煙,在它的身後騰起,而慕容南則直接從馬蹬之上站了起來,舉槊前挺,他的白色披風順風揚起,看起來整個人如同在飛,而他那長嘯之聲響徹天地:「額靠!」
  
BabOdin 發表於 2019-4-7 21:01
第一百七十四章 十年辛苦成一槊

  隨著慕容南的這一聲暴吼,他手中的長槊,狠狠地紮進了面前的一棵松樹,這棵松樹足有兩丈高,起碼要兩個人手把手才能合圍,是如此地高大粗壯,即使是最好的伐木工,也得斧砍鋸拉,忙上一刻以上,才可能將之放倒。

  但是慕容南的這一下衝擊,卻如同帶了萬鈞之力,重重地衝上了這根大樹之上,只聽「喀喇喇」地一聲,大樹被這根長槊,狠狠地刺穿,又隨著慕容南手腕的迅速一抖,一轉,整個樹身之上,頓時橫向起了一道長長的裂縫,不斷地擴大,當慕容南連人帶馬衝過這棵大樹之後十餘步時,這條裂縫終於使得整個棵大樹,轟然倒下,還砸倒了後面的一棵六尺多高的小樹,煙塵漫天,驚起林中群群飛鳥。

  慕容南的手上,空空如也,他在衝刺這大樹的這下,就棄了手中的騎槊,而最後的手腕一抖動,才鑽了如此大的一個孔,直接利用這巨大的衝力,把松樹的內部震碎,以至於傾倒,劉裕看了一眼大松樹的斷處,與那被鋸倒時平滑完整的斷面不同,這次的斷處,已經被攪得一片糜爛,如同有什麼東西,在內部爆炸一樣,可想而之,這衝擊力是如何地巨大。

  劉裕歎了口氣:「想不到你這騎槊突擊,威力竟然是如此地巨大,這樣的大樹,居然一擊而中斷,如果是在戰場上,只怕十列以上的陣形,也會給你這樣衝倒,當先的兩三排人,必死無疑,就是後面頂著的同伴,也都要受內傷。你說步陣難頂這樣的騎槊突擊,我現在是信了。」

  慕容南得意洋洋地點了點頭:「你這人還算認清楚形勢,我知道,你們晉人都以為步陣是無法打破的,但事實上,你們在平原上一次次地敗給騎兵,一半多都是正面頂不住,劉裕,千萬要有清醒的認識,能在馬上這樣持槊強突的騎兵,並不是只會騎射的匈奴輕騎,他們是有強大的衝擊力的,忽視了這點,只會在戰場上付出血的代價!」

  劉裕正色行了個禮:「多謝指教。不過我還有一個問題,我們的步槊如果以這樣的威力突擊,那必然會折斷,但看你剛才的這根長槊,把樹紮穿了居然還是好好的,這怎麼可能呢?!」

  慕容南笑著看向了散落在一邊的騎槊:「你對我的這杆騎槊也好奇了很久了吧,劉裕,你自己去看看這槊,就知道為什麼了。」

  劉裕點了點頭,策馬前行幾步,從地上撿起了這杆長槊,一入手就臉色一變,因為跟普通的步槊不一樣,這槊拿到手裡,感覺份量要輕了不少,不像是實木,倒感覺是竹制的。

  劉裕訝道:「難道這槊,是竹做的?」

  慕容南跟了過來,搖了搖頭:「不,不是竹,竹子的韌性雖強,但硬度不足,我們用來做馬槊的上等材料,首推塞北大鮮卑山的千年拓木。」

  「拓木生在那冰天雪地的苦寒之地,硬度與韌度極佳,是我們胡人做槊,做弓的上好材料,其實你們漢人也是用拓木做弓,你知道,四石以上的強弓,需要的不僅是硬,還要韌性十足,往往是要用拓木或者是檀木所制的,跟用這馬槊是同樣的道理。」

  劉裕點了點頭,撫摸著槊杆:「可是硬木大弓,遠比這個騎槊要結實,只怕一擊之下,還是會中間折斷,你這拓木又如何能做到如此地柔韌呢?」

  慕容南笑道:「這就是制馬槊之法了,我們做槊,得首先把這千年拓木浸入油中,反復地泡,泡得不再變形,也不再開裂,方為第一步。」

  「浸油的過程往往需要一年,接下來,就把這些木條取出,放在蔭涼透風之處,加以蔭幹,這需要數月時間。然後繼續放回到油裡浸泡,一年後再拿出來蔭幹,如此反復三到五次之多,也就是說要八到十年時間,才算是把枝條給造好。」

  「用三到五根這樣的枝條,合在一起,外面以膠塗抹,就可以合成這樣的一丈四尺到八尺不等的槊身,外面纏以麻繩,塗上生漆,裹上葛布,一層套一層,每一層生漆幹結,就再裹一層葛布,如此裹上四五層,直到用利刀砍斫,能發出金鐵之聲,就象這樣!」

  他說著,抽出馬鞍上的一把馬刀,對著劉裕手中的槊杆就是一刀上去,只聽得「叮」地一聲,槊杆之上火花四射,金鐵相擊之聲震得劉裕的耳膜一陣鼓蕩,他手中的長槊槊杆也感覺在劇烈地震動著,內行看門道,劉裕知道,這麼重的馬刀,一刀下來,就是幾百斤之力,足以斷金洞玉,即使是鐵杆,也怕是難當這一擊。

  但是他現在手中的槊杆,卻是微微抖動,可是槊杆之上居然連漆都沒有掉一塊,他趁勢揮舞了兩下,一切如常,劉裕長歎一聲:「以前曾經聽說過南蠻之人,製作藤甲有這麼複雜的工序,想不到你們北方胡人,做這種馬槊,居然也能如此地講究,我算是開眼了。也難道這樣的騎槊,既有突擊時的高強度,能穿透大樹,又有這柔和的韌性,不至於把馬上的騎士給倒撞回去。」

  慕容南點了點頭:「不錯,但是這槊身再硬,也畢竟是硬梆梆的,衝刺的那一下,也許不至於把騎手給撞飛出去,但如果一直夾著不動,馬鐙之力也是撐不住的,所以我突陣之時,就如剛才那一下,手腕一抖一轉,讓這槊頭旋轉,達到最大的衝擊力後,就要果斷放手,只有如此,才能保證你一直在馬上。」

  劉裕看向了慕容南的身上,只見他原來裹得緊緊的右肩甲,那三根牛皮帶子,已經繃斷了兩根,就連肩甲的模樣也有些變形,可見這一下衝擊力量是何等地強大,劉裕歎了口氣:「這樣衝陣,確實是殺敵十排,自傷肩臂,怪不得你右肩甲要裹得比左肩緊這麼多,原來就是為了這個啊。不過…………」

  劉裕的眼中冷芒一閃:「你這樣突陣之後,必須要棄槊,赤手空拳在敵陣之中,還怎麼活呢?」
  
BabOdin 發表於 2019-4-7 21:01
第一百七十五章 騎兵裝備與戰法

  慕容南哈哈一笑,指了指自己的馬鞍前的兩個副武器鉤子:「能不能活,就靠這些呢。」

  劉裕順勢看去,只見兩個鉤子之上,掛著幾樣兵器,除了剛才抽出的馬刀之外,還有兩根四尺餘長的鐵錘,一根長約六尺,盤在一起的皮筋,另一側的馬鞍側後處,則掛著一個箭囊,五十根長杆狼牙箭,盡在其中。

  慕容南把馬刀抽回了刀鞘之中,又拿起了一根鐵錘,在空中揮舞了幾下,虎虎生風:「看到沒,衝陣之後,即使手中沒有長槊,但靠了這些馬刀,鐵錘,照樣可以砸人,有些力大的勇士,乾脆掛上一個五六尺長的狼牙棒,給這東西一砸上去,直接腦袋就開了花。」

  劉裕笑道:「這就是了,如果是衝進陣中,步兵也不好舉槊亂刺,因為人靠在一起,距離太近,也往往只能抽出腰刀,大斧,短槊這些副帶武器來作戰,你這鐵錘,倒是很稱手。在戰場上,刀劍如果缺口,卷刃,反倒是這些鈍器不會變形,可以一直使用。」

  說到這裡,劉裕看向了那根長索,眉頭一皺:「這長索是用來綁俘虜的嗎?是不是太長了點,要綁人的話,兩尺就夠了,不需要六尺吧。」

  慕容南笑著拿起了長索,劉裕這才發現,索頭居然是結了一個一尺見方的環,只見慕容南用長索在頭上揮了揮,那個環就如同在他的頭上旋轉一樣,揮了幾下之後,猛地向前一丟,「啪」地一聲,正好套中了路邊的一根木樁,他手一發力,這根木樁便齊根而起,給直接帶著出來,於馬後一陣拖行。

  慕容南奔了十餘步後,繞了個小圈奔回:「看到沒有,這個叫套馬索,不是用來綁人的,是用來套人套物的,對方馬上的騎士,馬下的步兵,給這麼一套,再一收,就生生給綁住了,任你再強的武功,綁住了手腳,策馬一拖,十條命也沒了。」

  劉裕笑道:「套木樁容易,想套人可難了,真要你我打仗相見,你想套我,怕是沒這麼方便吧。」

  慕容南微微一笑:「你的武功高,反應快,不容易套,但其他的普通士兵就難避免了,再說戰場之上,四面八方都可能有攻擊,就算是你,也許防箭的時候,冷不丁就會給一個或者是幾個套索給圈上了。劉裕啊,百戰宿將也有馬失前蹄的時候,不要過於自信了。」

  劉裕心中暗道,要是在這戰場之上,有幾十個人一起來套自己,還真的是沒辦法防,而且看起來這套馬圈除了可以套人外,也可以套上放在陣前的拒馬,鹿角這些防騎兵衝擊的道具,若是給這樣一套再一拉,那陣前的防禦就完全失效了,看起來我大晉步兵有防禦之法,胡人也有破解之道啊。

  劉裕點了點頭,轉而看向了箭袋:「箭袋好理解,你們在馬上需要馳射,一個箭囊可能都有點少了。」

  慕容南微微一笑:「當然,打仗的時候,起碼要有兩個,一般是帶三個,這樣才能保證一次作戰時不至於少了弓箭,至於大弓嘛,自然是背在身上,象現在這樣。」

  劉裕笑著看向了慕容南背後背的那一具看著足有長約四尺,弓力鋼彈四石兩鬥,三股獸筋合成的大弓:「這樣的大弓,你有力氣一戰發一百五十箭麼?只怕四十多箭下來,力氣就不夠了吧。」

  慕容南笑著搖了搖頭:「在馬上拉弓放箭有技巧,有時候可以借助馬的衝力,再說我們北方人以騎射之道取天下,自幼就練這個,即使是女人小孩,也都精通射擊,一般在戰場之上,三袋箭全射完,也不是奇怪的事。」

  劉裕知道他並沒有吹牛,點了點頭,又看著他背後背著的一塊直徑約二尺的圓形木盾:「這盾牌要背在背後,如果你手上有弓箭,只怕無法取下吧。」

  慕容南正色道:「是的,我們這個是背盾,一般不取下的,你們漢軍列陣時,總是前排持盾,後排頂盾,擺出一個烏龜殼一樣的方陣,以防箭矢,但我們北方人在馬上衝擊的時候,是不列陣的,往往是伏在馬背之上,這樣箭矢落下的時候,是射中我們的背面,就得靠這個大盾來防了。」

  劉裕長舒了一口氣:「原來如此,怪不得我一開始看你的這身裝備很怪異,但聽你這樣一說,可都是為了作戰而準備的啊。只是光靠這盾牌,能擋那漫天的箭雨嗎?即使是你人可以擋,馬又如何防箭?」

  慕容南微微一笑:「劉裕,你聽過甲騎俱裝嗎?」

  劉裕奇道:「甲騎俱裝,是你們慕容家名聞天下的騎兵吧,我以前聽說過,但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難道,是讓馬兒也套上甲胄嗎?」

  慕容南點了點頭,一指自己的座騎:「是的,在戰場上,光是人全副武裝還不行,有經驗的士兵都知道射人先射馬的道理,所以,要長時間地作戰,馬也需要披甲,我們慕容家起於遼東,精通冶鐵,幾百年下來,摸索出了一套給馬穿盔甲的方式,這就叫甲騎俱裝。」

  「我們慕容家標準的馬鎧,由六個部分組成:面簾;雞頸;當胸;馬身甲;搭後;寄生。「面簾「是一塊狹長的金屬制的護面,上面開有眼孔,主要保護馬匹面部;「雞頸「其實是一副馬頸部的護甲,由甲片綴成,前面有搭扣可以扣上;當胸;馬身甲;搭後,就是馬匹中後的大片護甲;而寄生比較有特點,是一個放在馬尾部的向上翹的掃帚一樣的東西,用途是保護騎兵後背的。」

  慕容南一邊說,一邊比劃著,劉裕看得連連點頭,眉頭漸漸地皺了起來:「如果按我們人身上穿著的盔甲來計畫,光這一套馬甲,只怕就要有上百斤重,馬兒本身已經載了個近兩百斤的人了,還能帶得動這一身馬甲嗎?如果是長途奔襲,穿這身怎麼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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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 反目成仇將何處

  慕容南哈哈一笑:「劉裕,現在你知道從騎,副馬的重要性了嗎?你行軍時不會一直穿著盔甲,我們也一樣啊,更別說馬兒了!」

  劉裕恍然大悟,一邊點頭,一邊若有所思地說道:「原來是這樣啊,怪不得你們胡人一個人要騎幾匹馬,原來是用另一匹馬來馱運這些武器輜重啊。」

  說到這裡,他又搖了搖頭:「還是有些不對啊,武器輜重可以平時放在副馬之上,但是糧草怎麼辦?還有,光你這全套的裝備,加起來也有起碼兩百斤重了,一匹馬怕是馱不過來吧。」

  慕容南笑著搖了搖頭:「人和馬的盔甲,加上這些武器,加起來確實有兩百斤左右,但是我們北方的戰馬,並不是你們南方的這種矮小馱馬,看看你我現在所騎的馬,明顯比你們軍中用來拉車的馬要高大健壯許多,兩百多斤的重量,對你們南方馬來說,也許很重,但我們北方的高大戰馬,都是從上百萬匹馬兒中精選出來的,別說兩百斤,就是平時再馱個一百斤,也不成問題。」

  「平時我們騎著主馬,讓副馬去馱這些輜重和糧食,等到打仗的時候,就要全副披掛,以保證主馬的馬力,能全部用在戰陣之上。劉裕,你明白了嗎?這跟你們晉軍之中,有戰鬥兵,也有輜重兵,還有輔助兵,是一個道理。」

  劉裕微微一笑:「以前一直以為胡人不如漢人聰明,只是靠著勇武剽悍,看來是我錯了,這行軍佈陣,各種戰法,你們一點也不比我們差啊。」

  慕容南點了點頭:「是啊,想我慕容家,在遼東數百年,一直接受漢家王朝的封號,也經常有漢族士人,避難來我遼東,所以漢軍的各種軍規,戰法,我們都是瞭若指掌。而你們漢人眼裡,我們不過是蠻夷生番,根本不屑一顧,又怎麼會費心思去知道我們怎麼打仗呢?你們的孫子兵法裡有雲,知已知彼,方能百戰不殆,這個原則,是不分漢人還是胡人的。」

  劉裕的心中一陣黯然,慕容南的話雖然不中聽,但確實是事實,漢人躺在老祖宗的功勞和輝煌上太久了,對於周圍強悍的蠻夷,就連軍事上也不肯認真對待,這才是現在北方淪陷,多次北伐都不能收復的根本原因。若說永嘉之亂是因為八王內戰,導致胡人趁虛而入,但現在這樣,只怕到了戰場上,仍然是北方胡騎鐵馬的對手啊。

  慕容南看著劉裕沉默不語,也多少猜到了一點他的心思,轉而笑道:「其實你們也不必這樣悲觀啊,北方騎兵雖然在平原之上大開大合,所向披靡,可是到了你們這江南之地,水網縱橫,飲食氣候又是大不相同,就是你們南方人的天下了。我們北方騎兵也多次南下,不也占不到便宜了麼,所以說上天是公平的,南北之隔,就是維持現在我們兩邊分界的最大原因,就算你們不能進取中原,但保這南方半壁,還是沒有問題的。」

  劉裕心中一陣豪氣上衝,朗聲道:「慕容兄弟,這話我可不敢苟同。現在不是我們漢人要去奪你們胡族的塞外牧羊之地,而是我們漢人幾千年來的故土,江山。如果有人奪了你們鮮卑人的大鮮卑山,你們也會這樣熟視無睹嗎?」

  慕容南臉上的笑容漸漸地消散,他的眼神中透出一股子憂傷之色,長長地歎了口氣:「是啊,你們晉國雖然經歷了永嘉之亂,但起碼還有半壁江山,而我們大燕,可是,可是連祖宗的祭祀之地都落入敵手,起家的龍城,都成了異國敵邦的領地,叫我們這些子孫,有何面目去見祖先?!」

  劉裕看到慕容南的神色變得憂傷,也有些不好意思,畢竟人家是亡國遺民,這樣勾起他的傷心往事,並不好,他打了個哈哈,說道:「好了,咱們同是天涯淪落人,現在就應該齊心協力,複我們的江山,上次不都說好了麼,咱們聯手滅了秦國,以後你們取你們的故居,我們複我們的河山,永為盟好,豈不快哉?!」

  慕容南直直地看著劉裕,眼中光芒閃閃,久久,才搖了搖頭:「那是上面的大人物們定的事情,我們這些人,只能如風中浮萍,任人擺佈,聽命行事。劉裕,你這麼恨胡人,我也是胡人,如果將來有一天,大晉和大燕起了衝突,你會殺我嗎?」

  劉裕本能地搖了搖頭:「不會,我們是朋友,我不會殺你的。」

  慕容南轉過了頭,幽幽地說道:「永遠不要說不會,你掌握不了自己的命運,如果是謝大帥下令要你來殺我,你會不會執行?」

  劉裕的心中一陣茫然,這個問題他以前也想過,但總是不願意往下深想,一方面,他並不是很喜歡慕容南,但又對此人有種說不出的感覺,覺得他跟自己若即若離,時近時遠,看似時不時跟自己嘲諷,鬥嘴,爭短長,但好像心裡又一直維護著自己,這種感覺,是劉敬宣這樣的袍澤兄弟們從沒有帶給自己過的,不知什麼時候,他倒是發現,自己有些離不開這個鮮卑人了。

  但另一方面,他也無數次地提醒著自己,這畢竟是個胡族異類,現在跟自己也不過是在完成上面的交易而已,以後說不定哪一天就真的會反目而仇,以命相搏,你死我活,也未必不可能。

  所以,劉裕也一直刻意地跟著慕容南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就是為了以後真要有這麼一天,礙於情面,下不去手,畢竟劉裕清楚自己,雖然對於仇人是冷酷無情,快意恩仇,但真要對有過交情的人下手,還是做不到,就象劉毅,如果真的害死了劉敬宣,他真的會向他尋仇嗎?這個問題只怕他自己也無法回答。

  慕容南一直在看著劉裕,他突然笑了起來:「好了,開個玩笑罷了,你還認了真啊。這個問題你不需要回答,因為你就算回答了,以後也未必會這樣做。起碼現在,你是劉裕,我是慕容南,我們是一起抗秦的朋友,這就足夠,至於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來,我們接著練騎術!」

  劉裕長舒了一口氣,抬起頭,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好的,繼續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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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 秦國鐵騎動地來

  自從那天和慕容南聊天之後,劉裕就再沒有見過慕容南,今天也是一樣,已經三天了,他每天都來這個小樹林轉悠,但是慕容南的身影,卻始終沒有出現,就連他每天訓練時帶來的那一黃一褐兩匹馬,也是蹤影全無,劉裕都有些想它們了,也不知道內心深處,想的是人,還是馬兒。

  已過申時,眼看著太陽開始西落,劉裕歎了口氣,搖了搖頭,正準備向大營那裡走,卻聽到謝停風那歡快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寄奴哥,寄奴哥,原來你在這裡呀。」

  劉裕微微一笑,看向了謝停風,他是全隊裡年紀最小的,才十六歲,比那魏順之還小了三個多月,儘管為人五大三粗的,但是嘴上的毛都還沒長出來,一臉的稚氣,看起來,倒是有幾分象自己的弟弟,所以劉裕一直以來,對這個全隊最小的軍士,也是格外地上心。

  「小謝,你不去好好地操練,跑這裡來做什麼?哦,對了,今天應該是你去照顧阿壽吧。」

  謝停風「嘿嘿」一笑:「阿壽哥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前天就可以下床啦,李神醫說了,明天他就可以恢復訓練了。托了阿壽哥的福,這些天我可吃了不少小灶啊。」

  劉裕這些天來天天跟這慕容南練習騎術,倒是很少在營中停留,而劉敬宣自從上了他的那個靈藥之後,也給轉移到了西邊的一家單獨的營帳,這倒未必是因為他是劉牢之兒子的特權,醫士營的李神醫說過,對於任何重傷的軍士,都有處單帳的權力,就連吃的,也是小灶,頓頓大魚大肉,不知饞煞了多少軍士。

  劉裕笑著一拳打在謝停風的胸口:「你小子,我說這些天怎麼老是主動跑去照顧阿壽,原來在那裡有好吃的,又可以不用訓練,哼,這陣子我出來特訓,阿壽又傷沒好,給你們這幫小子偷懶的機會了,明天開始,我就要好好訓你們啦,到時候可別想偷懶。」

  說著,他捏了捏謝停風那張沒幾兩肉的臉:「看看,你小子這一個多月變白變胖了,都怪我沒好好練你,可準備好要掉層皮了哦。」

  謝停風哈哈一笑:「要是寄奴哥能天天帶我們訓練,那我願意把所有小灶都來拿給你吃。」

  說到這裡,他左右看了看:「寄奴哥啊,你這回回來,怎麼不要兄弟們了?天天都不管我們,每天一早就跑出來,三更後才回來,我們想跟你說句話都不行。但瓶子(檀憑之)哥說了,你是有軍令在身,要從事特訓的,要我們別來礙你事。」

  劉裕心中一陣黯然,暗道自己這是怎麼了,難道真有了慕容南這個新朋友,就不要老弟兄了嗎?畢竟那是個胡族外人,遲早要離開的,以後哪天說不定成了敵人都難講,而檀憑之,謝停風這些人,才是跟自己一個族,一個隊的兄弟,無論何時,都會在一起生死與共的。

  想到這裡,劉裕心下反倒是釋然,對慕容南的那種微妙難言的思念,也一下子消失不見了,他長身而起,笑道:「也訓得差不多了,今天剛結束。明天開始,我就回隊裡,秦虜已經在攻打襄陽了,聽說淮北那裡,秦軍也已經出動大軍,攻擊三阿的田洛將軍,我們得做好準備,隨時要上戰場才行。」

  謝停風歎了口氣:「寄奴哥啊,你這幾天可能真的是因為封閉訓練,對外界的事情一無所知啊,你說的這些,都是前幾天的過時消失了,今天中午剛剛傳來的戰報,田洛將軍給加了幽州刺史,所部也被加以北府軍天狼部隊的番號。困守三阿,為了救他,朝廷派了右衛將軍,大將毛安之,率四萬禁軍出援,直奔淮北。」

  劉裕微微一笑:「原來是毛安之將軍啊,這可是我大晉開國名將毛寶的次子,也是員赫赫有名的戰將了。當年我們京口的妖賊盧悚作亂,突襲皇宮的時候,時任宮中宿衛將軍的毛安之,親自領兵平叛,手刃盧悚,立下大功呢。如果是他領兵,那秦軍應該不敢再圍攻三阿了吧。」

  謝停風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搖了搖頭,正色道:「不,寄奴哥,你想的太簡單了,這回秦軍來的不是小部隊,是兩員大將,一個叫什麼俱難,另一個叫彭超,這兩人帶了六萬兵馬,先是擊敗了我大晉邊關的軍隊,再圍田將軍於三阿。」

  「可他們一直圍而不攻,就是想誘我軍的主力出援,毛將軍所率的禁軍快要到前線時,他們又得到了兩萬生力援軍,一下子捨棄了三阿城,直撲毛將軍,中午的戰報說,毛將軍的大軍遭遇突襲,一夜之間就全部潰散,毛將軍在少數親衛的伴隨之下,逃回了建康,現在廣陵城都已經戒嚴,聽說玄帥正在討論提前出兵,正面對抗秦軍的事宜呢。」

  劉裕先是大驚,但轉而想到前幾天跟那慕容南對於騎兵戰法的討論,心下一下子雪亮,想必毛安之也很難見識到秦國騎兵可以用這種一人雙馬的戰術,實現高速機動,千里距離,也可兩天奔襲,若是秦軍有一兩萬的騎兵,長途奔襲他的大營,然後象慕容南那樣馬尾綁樹枝,揚塵鼓噪,只怕即使是毛安之這樣的宿將,也不知敵軍底細,慌亂之下,大軍崩潰,並不奇怪。

  劉裕若有所思地點著頭:「原來是這樣。毛將軍沒有真正地見識過北方騎兵的厲害,畢竟上次桓公北伐之後,我們大晉已經有近二十年沒和北方鐵騎交手過了。看來,我們北府軍的出動,指日可待,小謝啊,我們怕是沒有多少訓練的機會了,可能明天一早,我們就要全軍出動,開赴前線啦。」

  謝停風的眼中閃過一絲迷茫,他小聲地說道:「寄奴哥,你見識多,武功高,大家都服你,你說,我們這回,打得過北方胡虜嗎?毛將軍是我軍大將,還沒見到敵軍就軍潰了,聽說那些胡虜都是銅頭鐵面,會吃人哪!」

  劉裕笑著搖了搖頭,眼中閃過一道鎮定而自信的光芒:「相信寄奴哥,胡虜也是人,我們一定會戰而勝之的!走,回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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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章 升任幢主參軍議

  劉裕一邊走,一邊腦子裡在飛快地旋轉著,這些天與慕容南相處時所演練的一種種戰法,騎術,都浮上了他的心頭,他的腦子裡現在盡是秦國的鐵騎,就象慕容南所說的那樣,一人雙馬,長途奔襲,神不知鬼不覺地殺到晉軍的大營前,然後套上全副的甲胄,甲騎俱裝,戴著面當,持著馬槊,如同死神一般,只怕任何晉軍士兵,看到這些神出鬼沒的胡族鐵騎,都是會精神崩潰的。

  怎麼辦?怎麼破?怎麼打?劉裕開始挖空心思,想著以晉軍現在的常規戰法,如何能跟胡騎正面相對,他想得入了神,機械而盲目地行走著,直到有人在他耳邊大叫他的名字,他才突然意識了過來,停下了腳步,劉毅和何無忌的兩張臉,一下子映入了他的眼簾。

  「寄奴,什麼事想得這麼入神啊?我們叫你都聽不到。」何無忌笑道。

  劉裕微微一笑:「在想著北邊的戰況,怎麼,你們二位這是去哪裡?」劉裕這才發現,自己已經走進了大營,正向中軍帥帳那裡走去呢,遠處的帥帳方面,正在鳴鼓聚將,當然,自己這樣的小小隊正,是沒有資格參與這種軍議的。

  劉毅笑道:「你這幾天不知道去哪兒了,連這麼重要的事都不知道。告訴你吧,敵軍入侵,北府軍的一切新兵訓練,暫時停止。所有幢主以上的軍官,要馬上去帥帳那裡報導,以接受軍令,哦對了,這回是軍議,大家都有資格發言的。」

  劉裕點了點頭:「本當如此,不過那是幢主以上的事,跟你我都沒有關係,咱們還是各歸各隊,約束弟兄們,做好出戰的準備吧。」

  劉毅先是一愣,轉而與何無忌相視而笑:「哎呀,無忌,你看看咱們的劉寄奴,這可真是山中一日,人間千年啊,他連自己已經是幢主了都不知道呢。」

  劉裕睜大了眼睛:「什麼,我已經是幢主了?這怎麼可能?上次你不是…………」他本想說,上次你劉毅不是為了爭個幢主,害得劉敬宣差點沒命了,怎麼這幢主就給了我呢?

  何無忌笑道:「劉裕啊,之前的新兵訓練,大家都是初入軍營,所以沒有設軍官,所有的隊正,幢主,都要視訓練時的表現而定,上次你的這個隊正,可是全北府軍的第一個由新兵提拔的隊正呢,而那個幢主,則是在你之後選了上百個隊正,從中間再選幢主呢。」

  劉毅點了點頭:「是啊,本來我和無忌已經做到了參軍,比幢主都要高一些,沒必要參與這種幢主的考核,但我是聽說了你劉寄奴在軍中混得風生水起,我又怎麼能安坐帥府呢,所以與無忌主動請纓,要爭那全軍第一個幢主呢。哼,要不是劉敬宣仗著他有個當大將的爹,處處壓我一頭,我又怎麼會跟他以命相賭呢。」

  劉裕不想再提及此事,對於劉毅的心狠手辣,其實在那晚的突襲刁府,他就有心理準備了,雖然那天他的目標只是刁氏兄弟二人,但若是劉毅真得了手,那刁家上下,那些無辜的奴僕與女眷,必將一個不留,隱約間,他對自己的這個京口老鄉,倒是心生了幾分警惕,這次的劉敬宣之事,倒是在意料之中。

  劉裕勾了勾嘴角,說道:「這麼說來,今天的這個軍議,我也得參加了?」

  劉毅笑道:「非但是你,就是我和無忌,也是可以列席這次軍議的。哦,對了,你的胖子兄弟,這回也特意被玄帥從輜重營裡調了出來,列席參加呢。」

  劉裕哈哈一笑:「死胖子有兩個月沒見到了,你們說,他這回胖了多少?」

  半個時辰之後,帥帳之中,劉裕和劉穆之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看著,劉穆之仿佛參加了後世速效的韓氏減肥班,兩個月不見,整個人起碼掉了四十斤肉,甚至連原來被肥肉擠得看不見的眼睛,也變得炯炯有神了。

  劉毅也是一臉興災樂禍的樣子,看著劉穆之,他和劉裕的心中不約而同地在想著:想不到這死胖子在輜重營也沒啥油水可撈啊,居然瘦成這樣了。

  謝玄卻顯然沒有他們的這個好心思,一身將袍大鎧的他,面色嚴肅,正襟危坐於帥案之後,目光從帥帳之中左右分列的七八十名將校的臉上掃過,從站在最前方的劉牢之,孫無終,高素等各軍軍主,一直到站在最末位的劉裕等人,最後停在了劉裕的臉上不動,緩緩地說道:「各位,今天是重要軍議,決定我軍將來的戰守之策,請暢所欲言吧。」

  那臨江仙的高素高掌櫃,也是當年和劉牢之,孫無終一樣的流民帥,現在他已經招集了眾多子侄部曲,拉起了一支三千多人的隊伍,也被授予了飛狼軍的番號,這個軍將之職,讓他站在了前排,他的臉上盡是自信的傲氣,站出佇列,行了個軍禮:「玄帥,末將以為,兵來將擋,水來土淹,建康城的宿衛兵馬久不習戰,將帥缺乏作戰經驗,至有此敗,我們北府軍兵精將勇,絕不會重蹈他們的覆轍,末將請為前部先鋒,不破俱難,彭超二賊,誓不回還。」

  黃臉皮的高素之子,京口著名的豪俠之士高雅之也跟著站了出來:「卑職願隨父前往,不破胡虜,誓不歸還。」

  謝玄的面無表情,點了點頭:「高將軍勇氣可嘉,但打仗,並不是光靠血氣之勇就行的,今天既然是軍議,就要料敵以寬,多想想敵軍為何能大敗毛將軍的軍隊,我們就算要打,又如何才能防止此類悲劇重演,高將軍,你說呢?」

  高素面帶慚色,行禮退下。

  另一個五十出頭,臉色紅潤,個子中等的大將站了出來,他是東海人何衡,也是何無忌的父親,一向以勇武著稱,何無忌也頗得其的豪邁,只聽何衡沉聲道:「秦軍的實力在我們的想像之上,毛安之並非無謀之將,四萬宿衛兵馬也並非弱旅,卻是被其一擊而潰,只能說,秦軍的機動能力,遠遠超過了毛將軍的想像。」
  
BabOdin 發表於 2019-4-7 21:02
第一百七十九章 各抒已見欲破敵

  說到這裡,站在一邊的諸葛長民之父,琅玡諸葛侃若有所思地說道:「是啊,聽說當時秦軍如神兵天降,幾萬騎兵,一下子出現在毛將軍的大營邊上,四面煙塵騰起,馬蹄與殺聲震天,不知來了多少秦軍,這才讓我軍肝膽俱裂,一夜就崩潰了,幾乎都沒有交上手。要知道,東阿和毛將軍的大營可是相隔了三百里啊,秦軍居然一天就能殺到,這實在太出人意料了。」

  謝玄點了點頭,面色凝重,看向了孫無終:「孫將軍,你經常來往於南北之間,對秦軍的戰法,非常熟悉,依你看,這回秦軍來去如此迅速,是如何做到的?」

  孫無終微微一笑:「想必是用了慕容家騎兵的戰法,一人雙馬,交換騎乘,只有這樣,才能一天之間突進三百多里,神兵天降。不然的話,光是這行路的疲勞,都無法讓士兵立即投入作戰。」

  劉牢之看著孫無終,目光炯炯,沉聲道:「就算是步兵,一日一夜跑三百里,也不是不可能,孫將軍,也不要太高估了對方騎兵的威力。」

  孫無終哈哈一笑:「除非是你劉將軍靠著皮鞭和藥物練出來的兵,不然誰能做到一天一夜跑三百里呢?胡人的機動性全靠馬匹,我們還是要想辦法克制他們的騎兵才行。」

  謝玄點了點頭,看向了劉牢之:「劉將軍,你的老虎部隊,現在真的可以一日一夜行進三百里了嗎?」

  劉牢之微微一笑:「應該是三百二十里,而且是翻山越嶺,靠了這幾個月的努力,他們現在做得很好。只不過,這次俱難和彭超所率領的,無非還是秦國的邊軍,並非精銳主力,我的部隊,您上次說過,還是要對付苻堅親率的大軍才行。」

  謝玄點了點頭:「不錯,好鋼要用在刀刃之上,那麼劉將軍,你對當前的戰局,有何高見?」

  劉裕的眉頭微微一皺,轉頭對著劉毅低聲道:「劉將軍是在吹牛嗎?要說有精銳軍士可以跑三百多里地一天,也許可以,比如我就能跑三百五十里,但要說全軍五千人都能做到,這是不是有點不可思議?」

  劉毅面色凝重,搖了搖頭:「劉牢之治軍,不近人情,不顧死活,聽說他的部隊,一直是封閉訓練,投軍時招了八千人,都是最強壯的軍士,現在只剩下不到五千了,離軍的非死即殘,要說真的有這本事,我是相信的。」

  劉裕睜大了眼睛:「這樣也行嗎?」

  二人正低語間,劉牢之卻是沉聲道:「玄帥,我以為,這回我們需要的是誘秦軍深入,然後一舉將之消滅,淮北之地,並沒有交錯發達的水網,利於騎兵作戰,只有把秦軍引來淮南,才可將之一戰而滅。如果消滅了這八萬秦軍,那苻堅再也不敢小看我們大晉的軍隊了。」

  謝玄的眉頭一皺:「我軍剛剛大敗,現在田將軍還給困在三阿,談全殲敵軍,是不是有點托大了?再說,難道不救田將軍了嗎?」

  劉牢之笑著看向了站在末尾的劉穆之:「劉文書,你可以把你的想法跟玄帥說說。」

  謝玄輕輕地「哦」了一聲:「難道,這個點子是劉穆之出的嗎?」

  劉牢之點了點頭:「正是,此人前兩天就主動來找了本將,提及了對秦軍這次南下的戰法,我覺得很好,所以特地把他帶來參加此次軍議,還請玄帥和諸位將軍聽聽他的話。」

  謝玄滿意地點了點頭:「劉文書雖然在輜重營任職,但他的足智多謀,在京口都是有名的,你有什麼高見,儘管開口吧。」

  劉穆之看了一眼劉裕,緩步而出:「玄帥,各位將軍,卑職以為,這回秦軍南下,不單單是要奪我淮北之地,而是苻堅在試探我大晉的軍力,實力,在卑職看來,入侵淮北的秦軍俱難、彭超所部,不過是作為策應的疑兵而已,在整個大戰略上,他們是為秦軍攻打襄陽的部隊服務的。」

  高素不滿地搖了搖頭:「秦軍可是有八萬之眾啊,這樣規模的軍隊,只是策應嗎?」

  劉穆之正色道:「秦國地方萬里,帶甲數十萬,攻打襄陽就用了二十萬大軍,與之相比,這六萬,或者說加上援軍後的八萬軍隊,真不算是主力。他們的戰略意圖應該是牽制我軍揚州方面的軍隊,使我軍不能加入襄陽的戰場。」

  何衡冷笑道:「荊州那裡向來不尊奉朝廷的號令,這是人所共知的事,即使他不出兵,我們只怕也多半不會去救援的。何必要牽制作戰呢?」

  劉穆之微微一笑:「因為荊州那裡,桓家連年來與秦國的小規模戰事不斷,雙方知根知底,而揚州方面,朝廷的大軍已經有二十年沒跟秦軍交手了,對方也不知道我軍的戰力如何,現在北府兵初建,秦國的真實意圖,恐怕除了牽制之外,更是想試探我北府軍的戰鬥力如何。」

  謝玄點了點頭:「劉文書的分析很有道理,諸位以為如何?」

  高素和何衡看著劉穆之的目光中,也多了幾分驚異之色,這兩個老將沒有料到,如此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死胖子,居然有這般見識,以前他們只以為劉穆之在京口是個貪吃的傢伙,卻沒有料到,此人是有真才實學的。

  孫無終笑道:「劉文書的分析很有道理,那麼我們這回,就不能暴露北府兵的戰力,也不能打擾北府兵的訓練計畫,還是想辦法先讓朝廷繼續派軍來戰,解了三阿之圍,再作他圖吧。」

  劉牢之也點了點頭:「是啊,北府兵現在沒有完全練好,諸軍中也只有我軍這一部,可以做到以步兵跟北方胡騎抗衡,還需要半年以上的訓練時間,本將也同意孫將軍的看法,可以調集豫州,江州一帶的兵馬,再會合駐守建康和三吳之地的軍隊,一個月內,集結二十萬大軍,步步為營,穩紮穩打,一定可以把這股子秦軍給趕出去。」

  劉裕突然開口道:「卑職以為,劉將軍所言差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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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章 語出驚人劉寄奴

  本來還面帶得色的劉牢之,這會兒臉色微微一變,他沒有扭頭,直接冷冷地說道:「劉裕,這是大將議事的地方,不是你可以隨便發表意見的,還不快快退下?」

  孫無終的眉頭也一皺,畢竟劉裕是他的屬下,這樣公然頂撞劉牢之,實在讓劉牢之有些下不來台,他轉頭看向了劉裕,使了個眼色,暗示他退下。

  謝玄卻擺了擺手:「不,今天既然是軍議,任何來這裡的人都可以發言,劉文書也發表了自己的意見,我們不妨聽聽劉裕怎麼說吧。」

  劉裕微微一笑,向著謝玄行了個禮,正色道:「兵法有雲,兵者,詭道也,能而示之不能,不能而示之能。劉將軍剛才所言,是為了保護我們北府兵的實力,讓敵軍不知我軍戰力,按說是符合兵法的。但從秦晉兩國的整體戰略上來看,卑職卻以為並不合適。」

  謝玄的眼中冷芒一閃:「面對敵軍的偏師,要隱藏我軍的主力,這有什麼不合適的?」

  劉裕沉聲道:「因為苻堅這回是試探,而並不是真正地想要發全國之兵滅我大晉,如果我軍不展現出強悍的戰鬥力,只怕苻堅不會傾全國之兵南下。」

  謝玄的眉頭一皺:「劉幢主,你這話聽起來很讓人詫異啊,如果我軍展現強大的戰鬥力,秦國應該畏懼不前才是,怎麼會南下呢?而且,你究竟是要秦軍南下,還是不南下?」

  將軍劉軌笑道:「劉裕,你是不是喝多了,在這裡胡言亂語,這是軍議,你還是退下吧。」

  劉裕搖了搖頭,正色道:「不,我現在很清醒,以卑職的愚見,此役,我們的戰略目的是要刺激苻堅的野心,讓他在全國範圍內大徵兵,與我大晉決一死戰,只有如此,我們才有一舉破秦,恢復中原的機會!」

  謝玄沉聲道:「此話怎講,說清楚點。」

  劉裕說道:「那苻堅一直有統一宇內,滅我大晉之志,只是王猛在世時,極力勸阻,其實秦國的統治基礎不牢,他們建國不過十幾年,氐族人口又只有百餘萬,在北方是絕對的少數,那些給他們打敗,征服的其他胡族,並不服氣,而氐族的宗室,也時不時地想要作亂,可以說,秦國那強大的外表下,早已經是暗流洶湧。」

  「苻堅之所以還能一直穩定住局勢,不至於生亂,靠的是他的仁政和人格魄力,他帶頭儉樸,各族平等,輕徭薄賦,這才安定了國內。這也是他即位以來,雖然不時地有人起兵謀反,但總是給迅速平定的根本原因。」

  謝玄點了點頭:「苻堅雖是胡虜,但深得我中原王朝的治國之道,當然,這是王猛教他的,可惜此人不肯投效大晉,卻甘作異族鷹犬。劉幢主,你繼續說下去。」

  劉裕點了點頭,繼續說道:「不管怎麼說,北方的穩定,靠的是苻堅能夠與民休養生息,漢人胡人,也能做到基本一視同仁,這是永嘉之亂近百年來胡族君主所做不到的,所以北方民眾對苻堅很愛戴,我軍如果主動出師北伐,只怕當地民眾,不會支援我們,而失去了民眾的支持,加上南北的氣候,風俗大不相同,只怕收復兩京,會非常地困難。」

  孫無終不滿地說道:「劉裕,話可不能亂說,北方百姓,乃是我大晉子民,一時落入胡人之手罷了,如果王師真的北定中原,他們肯定是簞壺盛漿,前來投效的,怎麼會幫著胡人來打我們呢?」

  劉裕歎了口氣:「卑職不才,也曾去過北方,當地早已非漢人天下,漢胡雜居,已近百年,並不象我們想像中的那樣對大晉忠誠,就好比王猛,他是個漢人,為何當年不跟著桓公的大軍回大晉,而是要留在北方做苻堅的丞相呢?這才是北方真正的民眾之心吧。」

  劉牢之的臉色一變,沉聲道:「劉裕,你真的是滿口胡言,王猛這種人不代表北方的大部分人,就是你的京口,不也有那麼多南下的北方流民嗎?象檀憑之,魏詠之些人,不都是從北方南下?你難道視而不見?「

  劉裕搖了搖頭:「劉將軍可以去問問他們幾個,他們當初都是約了幾十家人一起想走,但最後真正上路的,也就一兩家而已,還是靠了天師道的組織和接應,才能成行。大家都是農家子弟,田產祖墳都在那裡,如果天下大亂,自然南下歸晉,但要是北方太平,又何必冒著生命危險,背井離鄉呢?這才是人之常情吧。」

  謝玄勾了勾嘴角:「劉幢主啊,你說的雖然有幾分道理,但要說北方父老,喜歡胡族的秦國勝過喜歡大晉,本帥還是不敢苟同的,就算他們不主動南下,只要我大軍一到,只怕也會前來相助的。」

  劉裕微微一笑:「人都很現實,他們並不知道王師是不是能贏,是可以長久地收復,還是匆匆而回,畢竟以前我大晉多次北伐,也曾兵臨黃河,但最後都只能撤回,在勝負未分之前,只怕他們並不會全力助我。所以,我們必須在決戰中打敗秦軍主力,才有趁勝北伐,收復河山的機會!」

  謝玄的雙眼一亮:「決戰中打敗秦軍主力?這個如何做到?劉幢主,你說清楚一點。」

  劉裕環視帳內,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即使是劉牢之,也是屏息凝視,豎耳傾聽,劉裕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平靜地說道:「只有我們先痛擊,最好是全殲了這股淮北秦軍,苻堅這樣的人,絕不會因為偏師的失敗而放棄攻我大晉的打算,對手越強,反而越會刺激起他的征服之心,於是,他一定會全國總動員,甚至行三五抽丁之事,起大兵來滅我大晉!」

  劉牢之微微點頭:「不錯,這樣才是苻堅的個性,你的意思是,只要他這樣全國總動員,國內就會生亂?」

  劉裕微微一笑:「正是,秦國看起來強大,但內部矛盾重重,這也是王猛一直反對攻我大晉的原因,並不僅僅因為他是個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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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一章 胸中自有百萬兵

  劉裕越說越有信心,語速也開始逐漸地加快:「苻堅得人心是因為他施仁政,但如果想滅我大晉,必將徵兵抽稅,這些就是暴政,到時候民眾就會苦之。」

  「要是這時候我們再能痛擊秦軍主力,那被征服的鮮卑,羯,羌,匈奴這些民族,一定會起兵作亂,北方將會陷入戰爭與分裂,這個時候我軍再大舉出兵北伐,那真的是一戰可定天下了!」

  謝玄的眉頭漸漸地舒展了開來,而帳內眾將也都竊竊私語,多數人都在暗暗地點頭,可見劉裕的這番分析,深合他們的心思,這個只有二十出頭的年輕人,見識卻壓倒了一眾宿將,實在是讓人吃驚的事情。

  劉牢之的臉色仍然凝重,他看著劉裕,沉聲道:「兵法上只有示弱誘敵的,但你這是示強,你能想到的事情,苻堅也能想到,他這麼多年都是輕徭薄賦,怎麼會在大敗之餘,就徵發大軍呢?萬一你的這個辦法沒有奏效,到時候秦軍深入我軍內地,那兩淮之間,江北六郡,只怕都要陷入兵災,這個責任,並不是你一個小小的幢主能負的。」

  劉裕朗聲道:「是的,這個責任很重大,但今天既然是軍議,我這個小小幢主,也能說出自己的觀點,至於採不採納,那是將帥們的事了。劉將軍,您剛才也說過,如果要打的話,引誘到淮南水網縱橫的地區打,更合適一些,為什麼不同意卑職剛才的打法呢?」

  劉牢之面無表情,平靜地說道:「劉裕,我並非對你有什麼個人看法,只是茲事體大,我的那個誘敵之計,只是引誘這八萬秦軍到淮南,以我大晉的實力,無論是擊退還是吃掉這股秦軍,並不是太難的事。戰事不會拖得太久,兩淮的百姓也不會受太多的苦。」

  「但你的這個打法,卻是要把秦國的傾國之兵引到兩淮之地,到時候百萬秦軍壓過來,我軍也得起大軍相抗,兩邊加起來一百多萬的大軍,豈是小小的江北六郡可以負擔得了?此戰無論勝負,只怕兩淮百姓,都是十不存一,多年間都無法恢復元氣了。」

  說到這裡,劉牢之頓了頓,轉向了謝玄:「就算我們可以打敗秦軍,按劉裕剛才的說法,鮮卑人和羌人,匈奴人會在北方趁勢而起,我們大晉卻因為兩淮殘破,無法作為前進的基地,到時候只能看著北方的諸胡並起,卻無力收復兩京,等於是我們殘破了自己的兩淮地區,還要冒著滅國的風險,卻是便宜了北方的胡人,這個風險和收益太不成正比,還請玄帥三思。」

  謝玄的眉頭漸漸地又皺了起來,確實,他一開始心裡是傾向劉裕的,但是劉牢之這樣一分析,也是很有道理,一時之間,他無法決定取捨,轉頭看向了劉穆之,沉聲道:「劉文書,你聽了他們二位的發言,有何想法呢?」

  劉穆之不慌不忙地說道:「我跟劉裕是自幼的好友,這些兵法戰策,早就是我們多次推演的了,但我又是被劉將軍帶來的,他的計畫,也是有我的參與,劉裕所言,其實就是一場豪賭,賭我軍可以用最小的代價,一戰擊潰秦國主力,然後趁勢北伐。如此,非但可以保我大晉,也可以收復北方的失地。不然的話,要恢復河山,還不知道要等到何年月了。」

  「但劉將軍的擔心,也有道理,兩淮之地,本是我大晉與秦國之間的緩衝地區,這裡也聚焦了很多南下的北方流民,象這次我北府兵初建,就多是招募兩淮之間的流民帥,組成的軍隊,如果這裡打爛了,實在是太可惜。」

  說到這裡,劉穆之的眼中冷芒一閃:「所以,我們應該在此地與秦國決戰,而且是越快越好。只有讓苻堅一下子看到勝利的希望,壓上所有的主力,然後我們一舉破之,才能最大程度地減輕兩淮的戰爭損失,也能讓北方的各族胡人,看到秦國崩潰的希望,迅速地作亂。他們亂得越快,越大,我們這裡的損失就越小。」

  劉牢之冷冷地說道:「劉文書,你是不是太過自信了一點,秦軍如果有百萬之眾,豈是三言兩語就能消滅的?光是這面前的八萬秦軍,我們都無法在淮北吃掉,還得誘入淮南,如果秦國大軍來了,我軍萬一戰事不利,那秦軍就能飲馬長江,我大晉可是有滅國之禍啊。」

  劉穆之笑著點了點頭:「確實如此,所以我們必須犧牲掉一些地方,把秦軍的戰線拉長,不能讓他們的大軍,全部集中於江淮地區。」

  謝玄的心中一動,沉聲道:「你這話的意思是?」

  劉穆之的眼中突然閃過一絲冷厲的光芒:「不錯,襄陽必須放棄,彭城也要放棄,我軍只有示弱於敵,讓秦國能看到象當年西朝滅東吳時的那種態度,才能讓他們在幾千里的長江上全面進攻,如此一來,兵力就會分散,我軍就有集中主力,擊破其中軍核心的可能了!」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氣,這個計畫過於大膽,襄陽和彭城是晉國在荊州和淮北的防禦體系的核心,一旦失去,秦軍將長驅直入,直達長江,就是現在眾人所在的廣陵,都會處在秦軍的直接攻擊範圍了。

  諸葛侃沉聲道:「劉穆之,你好大的膽子,竟然要我們放棄北方的兩大重鎮,你難道不考慮這樣做的後果嗎?千里之地,數十萬的百姓,都要落入敵手,你到底是何居心?」

  劉穆之的眼中光芒閃閃:「誘敵深入,不捨出足夠的東西,怎麼能做得到呢?百姓可以提前遷走,留給敵軍的,不過是幾座空城而已,但如果不給秦軍能直接打到長江的希望,他們又怎麼會畢其功於一役呢?」

  謝玄突然舉起了手,沉聲道:「好了,這是後話,先暫且不談,咱們還是先考慮,如何解決當面的這八萬秦軍吧。諸位,此戰,我們北府兵要不要全面出動,北上抗敵呢?這才是我們今天軍議所要決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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