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東晉北府一丘八 作者:指雲笑天道1(連載中)

 
BabOdin 2019-4-7 20:11:3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628 84103
BabOdin 發表於 2019-4-7 21:05
第一百九十二章 大路朝天走一方

  劉裕的眉頭一皺:「阿壽,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我劉裕堂堂男兒,怎麼會當別人的家丁,僕役呢?謝家確實對我有恩,我也當以死相報,但這不代表我會當謝家的僮僕,家將!」

  劉敬宣咧嘴一笑,轉頭對著劉裕說道:「好了,是我失言,其實,你不是當謝家的家將,只怕是要當王家的姑爺吧。」

  劉裕先是一愣,轉而臉色微微一紅:「這話從何說起?」

  劉敬宣歎了口氣:「這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那王小姐對你有意的事情,全營都知道了,你放心,不是瓶子和兔子說的,是我爹說的。」

  劉裕訝道:「劉將軍怎麼會知道此事?」

  劉敬宣搖了搖頭:「是玄帥透出來的,好像是謝家要讓大家都知道,你劉裕以後會是迎娶貴女的天之驕子,跟我們這些人不一樣。」

  劉裕心下默然,想到了劉穆之跟自己說過的那些話,突然心中油然而生一絲恐懼,難道,自己的一生的命運,真的會給謝家用這樣的方式捆綁了嗎?

  劉敬宣看著劉裕,歎了口氣:「其實這樣挺好,只有跟著謝家在一起,你才能一路升遷,就象我爹,當年早就有江淮兵王之稱,但是因為朝廷無意用兵,所以多年來一直是在兩淮之帶落草,流浪,給玄帥看上,舉薦為將軍都是十幾年後的事。不象你,年經輕輕,就有貴人相助,以後的飛黃騰達,不可限量呢!」

  劉裕搖了搖頭:「男子漢大丈夫應該靠自己的本事成就一番功名,靠著女人上位算什麼?再說了,我跟妙音是兩情相悅,可從沒有過這種靠女人來抱大腿的心思,阿壽,你覺得我劉裕是這種人嗎?」

  劉敬宣微微一笑:「好了,寄奴,別動怒,大家沒這意思,其實你的本事和能力,大家都知道,謝家一向也是從民間,草莽中尋找英雄豪傑,這並沒有什麼丟人的事,說白了,各取所需而已。我只是想提醒你一句,就算以後成了高門貴婿,也別忘了咱們這些曾經在一起流過汗,吃過飯的兄弟。」

  劉裕目不轉睛地盯著劉敬宣:「阿壽,你覺得我劉裕是那種薄情負義之人嗎?有了女人,就忘了兄弟?」

  劉敬宣歎了口氣:「我劉敬宣雖然是個粗人,但起碼的道理是懂的,畢竟我爹在謝家多年,他們這些世家高門,跟我們這些軍中漢子的想法是不一樣的,也許你現在只想著兄弟情義,但在世家裡,就得按他們的這套行事,以後未必會跟咱們一路了。寄奴,你想要前程,想要出人頭地,就得走這條路,兄弟們不會攔你,只會助你,希望以後你也能帶著大家求個富貴!」

  劉裕搖了搖頭,正色道:「我劉裕不管娶誰,不管到哪裡,永遠只會按自己的初心行事,我不求能飛黃騰達,只求能驅逐胡虜,複我河山,能跟自己喜歡的女人,跟自己過命的兄弟永遠在一起,至於那些世家間亂七八糟的事情,我聽得就頭大,也懶得摻和。你放心,不管何時,我們永遠會是兄弟!」

  劉敬宣默然無語,眼中光芒閃閃,看著劉裕,喃喃地說道:「寄奴啊,你參軍真的不是為了升遷,不是為了出頭,只是為了收復河山嗎?」

  劉裕微微一笑:「當然,人固有一死,爭那點榮華富貴做什麼,只有建功立業,才能名垂青史,北方的半壁河山還在胡人手中,我就算爭到了皇帝,又有什麼意思?」

  劉敬宣歎了口氣:「你的想法真的跟一般人不一樣,也許,是我一直錯怪了你。寄奴,不管怎麼說,明天好好地表現吧,如果你真的只想當一個純粹的軍人,只要明天能打贏影子部隊,就可以直接進入老虎部隊,不僅你自己能進,還可以挑上百個兄弟一起加入,要是你真的捨不得大家,就一定要贏!」

  劉裕的眼中冷芒一閃:「我一定會贏的,阿壽,助我!」

  劉敬宣翻了個身,轉了過去:「為了你,也為了我自己,我們一定要贏。」

  第二天,卯時,三刻。

  天剛微亮,飛豹營的校場之上,三幢的精兵,已經集結,多數人的身上,已經套上了雙層的鐵甲,被這初升的旭日照耀,金光閃閃,照耀著一張張年輕而興奮的臉。

  今天孫無終沒有出現,所有人都知道,今天的實際指揮,乃是剛剛升任第三幢幢主的劉裕,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向了一身帥氣銀甲的劉裕,目光中充滿了戰前的興奮與渴望。

  劉裕提著長刀,這把從家裡帶來的厚背斬馬刀,仍然套著黑布,今天是演習,並非戰鬥,不宜見血,但是帶著這把祖輩們與胡人戰鬥過的兵器,讓劉裕的血開始漸漸地沸騰,他站在了隊伍的前方,中氣十足地說道:「弟兄們,你們可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

  站在一個小隊前方的檀憑之大聲道:「今天,是我們跟影子部隊大比拼,大演武的日子!」

  劉裕搖了搖頭,眼中冷芒一閃:「不,今天不是演武,是戰鬥,是我們要捨出性命,你死我活的戰鬥,不是演武!」

  此言一出,不少軍士相顧失色,只是因為嚴格的軍紀,無一人發出半個字。

  劉裕點了點頭,正色道:「我們所要面對的,不是以前天天演武時碰到的同袍,友軍,不是那種點到即止的演練,而是戰鬥!跟我們今天較量的,是貨真價實的胡人,鮮卑人,是曾經殺我無數同胞,奪我漢家江山的異族胡虜。是打敗了我軍五支部隊,折我北府威風的胡騎!我們,是維護北府兵的威嚴,維護我們漢人的威嚴,也維護我們北伐的信心的希望!」

  「今天的戰鬥,你們為什麼要穿兩層鐵甲?就是因為,今天的戰鬥,不許用盾牌,大家就要用這種裹了兩層鐵甲的血肉之軀,去面對胡騎的槊林箭雨,這一戰,不是演習,可能會送命。如果有害怕的,不想打的,可以退後一步,我劉裕絕不勉強!」

  所有的戰士二話不說,齊齊地向前跨了一步。無一人留在原地,更不用說退後。

  劉裕滿意地點了點頭:「很好,現在,開始講解今天的打法!諸君靜聽!」
  
BabOdin 發表於 2019-4-7 21:05
第一百九十三章 虎狼谷中演武急

  一個時辰後,營外,虎狼谷。

  這是一片安靜的山谷,風兒輕輕地吹,兩邊的草木,隨風而動,在這秋天的早晨,讓人有一股說不出的清涼,可是嚴陣以待於此的千餘北府軍戰士,卻是汗流滿面,仍然持槊而立,默然不語。

  一側的山峰之上,早已經搭建起了臨時的觀景台,涼棚之下,以謝玄為首,眾多軍將都坐在胡床之上,神色各異,看著谷中的軍陣,而王妙音也是戴著冪離,與劉婷雲並排而坐,即使透過那冪離的輕紗,也能看出她嬌顏之上的憂慮之色。

  桓玄一身寬袍大袖,文士打扮,白衣飄飄,坐在謝玄的身邊,神色輕鬆:「玄帥啊,您說,今天的這一戰,會和前兩天的演武,有所不同嗎?」

  謝玄微微一笑:「那桓公子意下如何呢?」

  桓玄笑著看向了身後的皇甫敷:「皇甫將軍,你看呢?」

  一邊的孫無終的眉頭一皺:「皇甫兄升為將軍了?」

  桓玄點了點頭:「不錯,秦虜南征,犯我襄陽,皇甫護衛和吳護衛已經被家叔上表,征為軍將,即將領兵出戰,今天我來這裡,就是讓他們在出征之前,見識一下胡人騎兵的威力的。」

  說到這裡,桓玄微微一笑:「再說,孫將軍不也是升為將軍了嗎?」

  孫無終笑道:「這麼說來,咱們是要在兩個不同的戰場之上,各自痛擊秦虜了?」

  皇甫敷笑著點了點頭:「孫將軍,劉裕是你的部下,本將倒是有興趣,看看你練出來的精兵強將,會是如何地表現的。」

  孫無終笑著擺了擺手:「才訓練不到三個月,比起荊州的桓家軍,差得遠了,今天,只是獻醜而已,還希望皇甫將軍不要見笑!」

  皇甫敷搖了搖頭,正色道:「好了,你我也不要客套了,以我觀之,劉裕的部隊,是絕對的勁旅,不動如山,令行禁止,陣列也整齊劃一,只不過…………」

  王妙音的臉色一變,失聲道:「不過什麼?」她話剛出口,就意識到作為女眷,這樣搶話有點失態,粉面微紅,收住了嘴。

  皇甫敷淡然道:「只不過他們雖然在這山谷之中列陣,但是完全不知敵軍的攻擊方向,若是敵軍佔據兩邊的高地,向下射箭,那可就麻煩了。」

  謝玄搖了搖頭:「這次是步騎之間的演練,不涉及伏擊,占山這些,只需要面對面地廝殺即可。」

  皇甫敷搖了搖頭:「山谷之間的回聲很大,即使是騎兵,在這裡只需要三百人的衝擊,就可以造成幾千人在平原上衝擊的聲勢,那是會影響主將對於敵軍攻擊方向的判斷,也許,勝負的關鍵,就在於這衝擊的判斷之上!」

  謝玄的臉色微微一變,沒有說話,而皇甫敷則繼續說道:「除此之外,感覺劉裕所部,對於旗號的掌握,是有點問題的,他們的佈陣很好,一千五百人分成五隊,前後左右守住四面,皆為方陣,中央的步兵作為機動,隨時支援敵軍主攻方向,但是各隊之間,並沒有很明確的旗號兵,劉裕的身邊,也沒有傳令兵和將旗,如此一來,打起來的時候,要靠喊叫聲來指揮,怕是會出事!」

  孫無終搖了搖頭:「皇甫將軍,他們畢竟隻訓練了三個月,劉裕也是重新兵提升為幢主,還沒有學到將校如何通過旗語來指揮各隊,你對他的要求,是不是有點太高了?」

  皇甫敷微微一笑:「是麼?請問如果是在戰場之上,面對真正的北方胡騎,他們會管你訓練了幾個月嗎?」

  劉牢之冷冷地說道:「皇甫將軍,我想,我們北府兵是不會輸給胡騎的,我對今天的劉裕,有足夠的信心!」儘管劉牢之一向不太喜歡劉裕,但今天的情況已經很明顯,荊州來客們顯然是以一種找碴的態度來看劉裕,即使再有矛盾,現在也應該同仇敵愾,為劉裕鼓勁助威才是。

  桓玄哈哈一笑:「好了,皇甫將軍,咱們就暫且不說了,看,敵軍來了!」

  眾人都順聲看去,只見谷外三里之處的一片小林之中,騰起了陣陣煙塵,一陣狂野的胡哨之聲響起,千餘匹奔馬,四散而出,帶起衝天的塵土,如同一條黃龍,直奔谷中而來。

  劉婷雲興奮地喊道:「哎呀,這就是北方騎兵的衝擊嗎?好厲害,只是,只是我怎麼看不清他們的隊伍?」

  桓玄微微一笑:「劉小姐,騎兵衝擊,最重要的是隱瞞自己的攻擊方向與人數,不然正面衝擊有所準備的堂堂步陣,總是要吃虧的。」

  王妙音的秀眉微蹙,指著煙塵之中若隱若現的馬匹,說道:「為什麼,為什麼這些馬上看不到人,難道,這就是兵書上說的,從馬衝擊嗎?」

  皇甫敷的眼中冷芒一閃:「不,高明的騎士,可以隱身於馬鞍之側,這叫鐙裡藏身,不讓你看到,你以為只是從馬在亂衝的時候,他們卻會突然從馬上探出身子,一陣箭雨攻擊!」

  說到這裡,他笑著一指已經衝進山谷之中,離劉裕的前軍大約三百步左右的騎兵前鋒,說道:「看,就是這樣!」

  只見黃龍一樣的煙塵的前方,突然奔出了二百餘騎,看起來馬背之上,空空如也,什麼也沒有,只有二百多匹戰馬,在瘋狂地衝向劉裕的前軍步陣,而這些訓練有素的北府戰士,在檀憑之的指揮之下,已經分散開來,五十人一隊,散出七八個小方塊,每列三行,前排舉槊,次排引弓,斜向天空所舉。

  劉婷雲奇道:「咦,這些步兵,怎麼不直接對著騎兵射擊呀?往天空射,是什麼意思?」

  孫無終微微一笑:「戰場之上,如果只是直射,那只能一排人擊發,只有這樣,以斜線角度射擊,才能後排軍士萬箭齊發,給敵人大量地殺傷。」

  劉婷雲「噢」了一聲:「那麼,他們沒看到目標,不瞄準怎麼射擊呢?」

  孫無終笑著一指前方站出佇列的幾個弓箭手:「自有測距之法,引領射擊!」

  隨著孫無終的話音剛落,只聽到檀憑之的聲音在谷中吼起:「測距手,發射!」
  
BabOdin 發表於 2019-4-7 21:05
第一百九十四章 鞍裡藏身現騎射

  隨著檀憑之的命令被吼出,幾聲弓弦震動的聲音響起,即使隔了數里之外的這山嶺之上,也是聽得一清二楚,可見發弓者的力道之強,緊接著,四五根弓箭,劃出又長又大的曲線,高高地飛過空中,遠近不一地插在步陣之前的地面之上,箭羽的羽翎是醒目的紅色,即使是在謝玄等人的位置,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劉婷雲雖然是個軍盲,也多少看出來了,笑道:「這是測距嗎,是不是箭插在什麼位置,就是離陣前多少步?」

  王妙音點了點頭:「是的,最遠的一箭射出百步,其他的分別是八十步,六十步,五十步。」說到這裡,她的秀眉一蹙,「怎麼還有三十步的?按大晉的軍制,五十步後射手就發出最後一箭要退了啊。」

  劉婷雲眨了眨眼睛:「這又是為何?」

  桓玄正色道:「因為騎兵的突擊速度很快,常言道,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又有軍中諺語道,臨陣不過三矢。」

  「因為騎兵衝擊從百步之外,到你的面前,以弓兵擊發的速度,大約只能發出三箭。最強壯的弓箭手,可以射出百步之外,就是最遠的那個位置,但一般來說,即使射到這裡,也是力道盡處,基本上形不成殺傷。」

  「想要破甲,殺傷騎兵,一般來說弩手需要一百五十步,弓手需要七十步以內。而七十步到三十步的距離,就是他們發箭的時機,最快的速度也就是三到四箭,不會超過五箭。敵騎進入三十步之內,就是衝刺階段,這時候必須要用槊手上前硬頂,弓箭手也要在三十步內退下,以免亂了本方陣腳!」

  劉婷雲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那就是說,只有敵軍騎兵衝進這些箭所標誌的距離,這邊的步兵才會放箭?」

  桓玄哈哈一笑:「正是如此,你們看,敵軍騎兵已經衝近二百步的距離了,應該現在是弩手上前,進行第一輪射擊了吧。」

  皇甫敷突然說道:「不,公子,只怕劉裕並不准備用弓箭來解決戰鬥。」

  桓玄的臉色一變:「何以見得?」

  皇甫敷一指前方的陣形,沉聲道:「劉裕連拒馬都不擺,看起來是要直接跟騎兵鬥狠,近身格鬥,以步對騎,如果是防守反擊,那拒馬和強弓硬弩是必須的,但劉裕的兵,人著重甲,手持長槊,後排的弓箭手很少,我想,他是想跟騎兵正面肉搏!」

  桓玄的眉頭緊鎖:「以步對騎,近身肉搏?他的腦子壞掉了麼?」

  皇甫敷突然看向了孫無終:「孫將軍,難道,今天你的部下有什麼出奇致勝的打法?」

  孫無終微微一笑:「各位但且安坐,觀之!」

  正說話間,只聽到山谷之中,北府軍步兵方陣裡響起了觀察兵粗野的吼叫聲:「敵距一百五十步!」

  檀憑之冷冷地一揮手,五十名持弩壯士,從佇列的人縫之中鑽出,抄起手中的強弩,也不瞄準,對著前方的騎兵,就是一陣發射。

  「撲撲」之聲不絕於耳,這些披著白色布甲的戰馬之上,不時地會現出一些小紅點,這些特製的弩矢,在擊中戰馬的披掛或者人的著甲之時,就會留下紅色的朱砂痕跡,按演練的判定,中矢三處,即退出戰鬥。

  十餘匹戰馬緩緩地停下,而其他的戰馬則毫不減速,越奔越快地衝向了前方,伴隨著步陣裡測距兵的大吼之聲:「敵距一百三十步!」

  檀憑之繼續一揮手,前方的五十名弩手迅速把手中的空弩向後一扔,而身後的同伴則遞上一挺上了弦的新弩,他們拿起弩,略一瞄準,就向前擊發,又是一陣弩弦響動之後,對面一陣淡淡的紅霧騰起,十五六騎停了下來。

  王妙音若有所思地點著頭:「這就是了,弩箭雖然威力強大,打得更遠,但是一來只能直射,二來裝矢上弦太費時間,有重新裝弩的時間,敵騎起碼奔過來百餘步了,所以,他們這樣打完一矢就換弩,反倒是最快。」

  劉婷雲奇道:「咦,王姐姐,剛才你說,七十步到三十步,可以臨陣三矢,怎麼這會兒又說弩箭一發要百餘步?那豈不是只能放一箭了?」

  桓玄微微一笑:「劉小姐,剛才王小姐說的,是弓箭,不是弩箭,弓箭的擊發速度很快,優秀的箭手,甚至可以一手抄了五六枝,甚至是十幾枝箭,夾在指縫之中,然後迅速地搭弓上弦,迅速地擊發。就象現在這些胡騎!」

  桓玄順手一指,只見對面迅速接近步兵前陣的影子部隊騎兵,那些看起來空空如也的馬背之上,突然冒出了不少人來,個個皮帽布甲,有些人更是赤膊上陣,但是每個人的手裡,都抄著一杆幾乎有一人高的大弓。

  他們的指縫之間,扣滿了白花花的長杆狼牙箭,對著對面的步兵陣列,就是一陣發射,而剛才直衝向步兵前陣的陣形,開始猛地向著右前方,繞起一道弧線,遠遠看去,幾乎是這條黃色的長龍,開始在敵軍陣前臨時來了個九十度的大轉向!

  步陣的前方也是一陣紅霧騰起,十餘名弩手的身上,頓時就多出了幾處紅點,他們不甘心地扔下了手中的弩箭,垂頭喪氣地坐在了原地,以示退出這場演武。

  劉裕冷笑一聲:「果然是藏身於馬鞍,直接就用輕騎突擊,想打我們一個措手不及,傳令,持槊護陣,後排弓箭射之!」

  站在劉裕身邊的謝停風,這個機靈的小子今天成了劉裕的傳令兵,既然不會旗鼓,那就只有靠人來吼了,他迅速地跑上前去,對著五十步外的前軍陣列大吼道:「寄奴哥有令,放槊,弓箭射之!」

  弩手們迅速地打光了手上第三支強弩,然後紛紛從陣前兩側散開,第一排的一百多名戰士,一聲暴喝,齊齊地放下了手中的長槊,如同一片鋼鐵森林,精甲反射著白光,直刺對方騎士的眼睛,遠遠看去,幾乎是一片發光的亮源,讓人無法直視。

  而就在這一排槊手之後,兩排弓箭手舉箭向天,伴隨著各自小隊正的口令聲:「目標八十步,三箭速射!」
  
BabOdin 發表於 2019-4-7 21:05
第一百九十五章 將軍登高兵如棋

  當口令的最後一個字剛剛從各個小隊正們的嘴裡吼出時,整齊劃一的弓弦擊發之聲幾乎是同時發出,而一陣帶著強烈呼嘯聲的箭雨,如同一片騰起的烏雲,從陣後升起,直撲那些來襲的騎兵!

  這一下,兩邊的弓箭在空中交錯而過,激烈地碰撞在一起,很多箭枝甚至直接在空中同時撞落在地,而兩邊也是陣陣的紅霧騰起,隨著距離的接近,這紅霧比起剛才要濃重了許多,尤其是騎兵那裡,百馬奔騰,所帶起的煙柱裡,也都變得一片紅色了。

  三四十匹馬兒停止了賓士,馬上的騎兵們不甘心地退出了戰鬥,而劉裕的步陣那裡,卻是稀稀拉拉的,幾乎沒有幾個人離開,這座鋼鐵般的大陣,仍然是屹立不動。

  桓玄的臉色一變:「這是怎麼回事,兩邊射的箭都差不多,為什麼騎兵退出這麼多,步兵卻沒死幾個人?是不是劉裕在作弊?」

  孫無終微微一笑:「桓公子,稍安勿躁,請你看仔細了,劉裕所部,都是雙重鐵甲護身,普通的士兵,演習規則下是中三箭判斷定離開,但是雙重鐵甲,可以把防護力加強一倍,所以只有中六箭,才會退出呢!」

  桓玄站起身,定睛看去,喃喃地說道:「對啊,我怎麼沒注意這點,還真的是穿雙層鐵甲,怪不得看他們拉弓放箭的速度,有些遲緩呢?」

  皇甫敷淡然道:「公子,你再仔細看一下,只有前排持槊的軍士,是套了雙層鐵甲,而後排的弓箭手們,仍然是單層鎖甲,這不會太過於影響他們放箭的速度。只是,這種打法證實了我的判斷,劉裕是要跟騎兵肉搏,而不是用弓箭解決問題。」

  謝玄平靜地說道:「皇甫將軍,如果你是騎兵的指揮,現在會做什麼?」

  皇甫敷的眼中冷芒一閃:「直接衝陣的是輕騎兵,並非鮮卑甲騎俱裝的主力,什麼時候鮮卑人出動甲騎俱裝了,才真的是決勝的時候,為了給自己的甲騎俱裝創造最好的突擊機會,現在他們一定會伏騎四起,從四面八方揚塵攻擊劉裕,然後找准機會,給出致命的一擊!」

  桓玄的眉頭一皺:「那劉裕能頂得住嗎?皇甫將軍,你當年曾經跟著先考親眼見識過這些可怕的鐵甲騎兵,以劉裕今天的佈陣,擋得住嗎?」

  皇甫敷的眼中突然閃過一絲深深的恐懼之色:「擋不住的,這世界上沒有任何軍隊能擋得住甲騎俱裝,劉裕今天不排車陣,必輸無疑!」

  王妙音的身子微微地晃了晃,正要說話,卻只聽到山谷之中突然響起了一陣陣狂野的胡哨之聲,樹林中,草叢裡,岩石後,如同螞蟻一般,突然奔出無數的戰士,舉起無數的旗幟,漫山遍野,看起來到處都是,而從谷外的另一側,奔入了數百匹戰馬,鐵蹄聲如雷,雨點一般的弓箭,頓時就襲向了在谷中央三里見方的這個步兵方陣!

  這一下連謝玄都臉色一變,站了起來,轉頭看著劉牢之:「這是怎麼回事?影子部隊怎麼提前在山谷中埋伏?」

  劉牢之冷笑道:「這並不違背演武的規則,沒說影子部隊一定要騎馬攻擊,他們完全可以下馬,在山林中埋伏,剛才皇甫將軍說劉裕事先偵察不到位,在山谷中這樣佈陣時,突然受到敵軍居高臨下的攻擊時,我就擔心此事,果然成了真。不過看起來慕容南還算客氣,沒派弓箭手佔據高處,要是我們這個位置現在給慕容南占了,那劉裕怕是要敗了!」

  慕容南的笑聲從一邊響起:「劉將軍,還是你看的清楚啊,幸虧我今天碰到的不是你,要不然,這地方若是給你占了,只怕現在是我會全面被動了吧。」

  劉牢之的嘴角勾了勾,也不看正帶著十餘個護衛,騎馬款款向自己而行的慕容南,平靜地說道:「其實劉裕不是想不到這點,而是他太驕傲,以至於就是要在正面用堂堂之陣跟你的騎兵對決,而不是想著伏擊的辦法。慕容南,你恐怕也是存了同樣的心思,所以才不至於在這個位置痛下殺手吧!」

  慕容南的臉上戴著一副青銅鬼面具,這讓他看起來青面獠牙,形同惡鬼,王妙音的秀眉微蹙,看著慕容南,說道:「你不在下面指揮戰鬥,在這裡做什麼?這裡的風景比較好嗎?」

  慕容南笑著搖了搖頭:「我雖然不會在這裡伏擊劉裕,對他放箭落石,但在這個地方,下面的一切,卻是可以盡收眼底,劉裕的佈陣,我可得好好地看看。」

  王妙音搖了搖頭:「說到底,這只是場演武罷了,如果是真正的戰場,你的部下,你的兄弟現在在流血,在犧牲,你還會這麼平靜地在這裡笑看戰局嗎?」

  慕容南沒有直接回應,他淡淡地說道:「我家主公曾經在我少年時跟我說過,我們生而為將,將為膽,兵為棋,現在在下面搏殺的所有人,都只不過是我的棋子而已,他們跟對面的人沒有仇恨,但要跟對方的人以死相搏,只是我需要他們這樣做。在我這裡,沒有感情,只有勝負!」

  說到這裡,他的眼中閃過一絲可怕的殺意:「我就是要用他們的生命和鮮血,來發現劉裕的弱點,我不需要去管死了多少人,只需要最後的勝利!」

  劉牢之也站起了身,走到了他的身邊,跟他一起並排而立,看著谷中的廝殺,劉裕的步陣,如驚濤駭浪之中的礁石,屹立不動,所有的戰士,各隊都牢牢地守住位置,不管前方的煙塵中飛出來多少箭,站在一線的重甲槊手都是牢牢地駐守在原地不動,由後方的弓箭手,根據對方的弓箭來決定還擊的力度。

  時不時地有一些鮮卑散兵或者是遊騎衝出煙塵,企圖衝陣,卻是給亂箭齊發,直接射中,一陣紅霧騰起,只能悻悻地退出,這樣打了大半個時辰,鮮卑人連人帶馬傷了起碼二百多人,而劉裕這裡,隻退出了不到百人。

  慕容南點了點頭:「原來如此,傳我將令,十輪箭雨突擊,然後所有前線部隊全線出擊,衝入敵陣與之肉搏,前軍入陣之後,重騎兵衝鋒,不分敵我,殺!」
  
BabOdin 發表於 2019-4-7 21:06
第一百九十六章 甲騎俱裝衝陣突

  那慕容南的命令剛下達,連一邊的傳令兵都為之臉色一變,放下了正放向嘴唇邊的鼓號,難以置信地看著慕容南:「將軍,這樣會殺到我軍將士的!」

  慕容南冷冷地說道:「可同樣會殺到敵軍將士,對不對?」

  劉牢之的嘴角勾了勾:「原來,你就是要用手下的性命去跟敵軍纏在一起,然後不分敵我地用騎兵衝擊,這樣劉裕的所有弓箭和遠端武器無法使用,即使是用了陷阱,拒馬這些東西,也派不上用場,你寧可捨掉八百人馬的性命,也要保證最後那二百人的突擊,對不對?」

  慕容南微微一笑,青銅面具之後的一雙眼睛裡,光芒閃閃:「不錯,劉將軍說對了,我們鮮卑人打仗就是這樣,不問傷亡,只求勝利!」

  說著,他突然一抽刀,「嗆」地一聲,精光閃閃的長刀,刀光奪目,只聽「嗚」地一下,這一刀,結結實實地砍在了剛才置疑的那個傳令兵的身上。

  饒是兇悍異常的鮮卑軍士,也給這一下嚇得冷汗直冒,劉婷雲「哇」地一聲,更是直接蒙住了雙眼,不敢再看。即使是鎮定如斯的謝玄,臉色也不免微變。

  當眾人再次看向了慕容南時,卻只見他是用刀背架在那傳令兵的脖子上,這個小兵的臉色慘白,而手中的軍號,也直接掉到了地上。

  慕容南的聲音冷酷而強硬,不帶半分感情色彩:「軍中,我的話就是命令,就是軍法!你對我的軍令有半點置疑,就該死,如果這是在戰場上,這一刀我絕不會用刀背!」

  說著,他的眉毛一挑,收刀入鞘,對著愣在後面的第二個軍士沉聲道:「現在,你是傳令兵了,傳令!」

  王妙音在後面輕輕地歎了口氣,喃喃道:「軍令如山,今天算是見識到了。」

  桓玄冷冷地看著慕容南身邊的軍士開始吹號:「令行禁止,本就是軍中的基本規矩,不過,這些胡人倒是令酷下必死,也難怪當年會有這麼強的戰鬥力。看來慕容家真的是很危險的敵人,一個部曲就有如此威嚴,可想而知,慕容垂會有多厲害了!」

  皇甫敷歎了口氣:「當年老主公敗在慕容垂的手下,看起來也並不冤,這小子不知道是何來路,是慕容垂的兒子嗎?」

  謝玄搖了搖頭:「不,慕容垂的長子慕容評,已經給王猛設計害死了,他是不敢再派兒子過來的,這個人應該是跟在他身邊的部曲,人倒是很年輕,只是看起來這兵法還是很精通的。」

  桓玄微微一笑:「慕容家就算是女人,都是便習弓馬,從小深知兵事,這點跟我們漢人可不一樣。」

  孫無終的表情變得很嚴肅,站在一邊沉默不語,皇甫敷突然回頭看向了他:「孫將軍,現在你是在為劉裕擔心嗎?」

  孫無終咬了咬牙:「我相信,劉裕一定不會輸給這個鮮卑人的!」

  慕容南撮指入嘴,一聲長嘯:「鮮卑的勇士們,隨我突陣,目標,劉裕!」

  他的話音未落,已經絕塵而去,身後的十餘騎策馬相隨,一道黃龍也似的騎塵,直向崖下而去,瞬間便是無影無蹤。

  孫無終的臉上肌肉跳了跳,走到崖邊,看著已經混戰成一團,殺聲震天的中央戰場,喃喃地說道:「能頂得住嗎?!」

  劉裕的神色平靜,站在中央的一座臨時抬起的木台之上,這木台是用了十幾輛輜重大車堆在一起,本來是放在陣前防騎突,但按劉裕的打法,現在卻成了中軍的指揮之所,他整個人都站在這裡,靠著高出常人三四尺的高度,各處的戰況,一覽無疑!

  「嗚」地一聲,一箭飛過劉裕的臉側,他不動如常,任由這一箭劃過自己的頭盔邊上,連眼皮也沒眨一下,站在他腳下的謝停風不自覺地一縮脖子,吐了吐舌頭:「寄奴哥,你好歹也躲一下吧,站在這裡,太招人顯眼了,不少胡騎的弓箭,都衝著你來呢!」

  劉裕微微一笑,抄起手邊的大弓,搭箭上弦,對著來箭的方向就是一箭過去,只聽一聲悶哼聲,七十步外,混戰的軍陣之中,一個騎馬彎弓的鮮卑騎士,給這一箭直接就射得從馬背上飛出去了兩三步,一邊的兩個步槊手奔上前去,對著他身上就是兩下,三點紅色粉末頓時就在他前胸開了花,他不甘心地嘟囔了兩句,直接躺到了地上,閉上眼睛,如死了一樣。

  劉裕搖了搖頭,放下了手中的弓箭:「這演習規則還是有些不完善啊,要是戰場上,這一箭就能要了他的命,何需再刺兩下?」

  說到這裡,劉裕笑著看向了謝停風:「水生啊,你記住,戰場之上,生死是天注定的,如果這一箭注定了要你的命,那你就是挖個坑把自己埋進去,也是躲不掉的!」

  謝停風哈哈一笑:「寄奴哥說得好,我不縮頭了!」

  劉裕勾了勾嘴角,看著四面已經戰成一團的戰場,眉頭微皺:「這些鮮卑人是怎麼了?又是放馬衝擊,又是步行衝陣,以他們的這種打法,全軍覆沒也打不掉我們一百人,這是在故意放水嗎?」

  說到這裡,他心中一動,暗道,難道,這是慕容南這小子,故意要送我一個大禮,讓我在軍中出人頭地?哼,這樣的勝利,我可不要,我劉裕要的,是堂堂之勝!

  他的心中一股火起,舉目四顧,咬牙道:「慕容南,出來,好好打!」

  正說道間,突然,一陣鐵蹄踏地的聲音,如奔雷般響起,正面的檀憑之方向,煙塵之中,突然衝出了數不清的,人馬俱包裹著鐵甲的重裝騎兵,個個端著一丈四五尺長的騎槊,極速突擊,舉向前方的一陣槊尖,閃著死亡的寒芒,直衝著前方正在混戰的兩軍而來,這股子氣勢,足以震天動地!

  劉裕先是一愣,轉而哈哈大笑:「好樣的,這才是慕容南,夠狠,夠凶,那咱們就比比看,哪個更狠更凶!」

  他的眼中精光暴閃,厲聲道:「傳令,飛槊三輪後,全軍突擊,水生,你親自去傳令!」
  
BabOdin 發表於 2019-4-7 21:06
第一百九十七章 水生耳背中伏擊

  水生哈哈一笑,三步並兩步地跑向了前軍,一邊跑,一邊大叫道:「瓶子哥,飛槊,飛槊,三輪,三輪!」

  他的聲音不可謂不大,但是兩軍已經殺到酣處,四面的戰隊之中,都是刀槊相交之聲四起,儘管沒有槊頭,刀也只用刀背,但是打起來仍然是火花四射,加上這些軍漢們嘹亮的吼叫之聲,水生的聲音,很快就給淹沒在了這些嘈雜的聲音裡,檀憑之就站在離他不到五十步的地方,抽刀指揮著戰鬥,卻是置若罔聞,顯然,他一個字也沒有聽見!

  劉裕的臉色一變,恨恨地跺了跺腳,罵道:「該死,要命的時候,軍令卻不能傳達,怪我疏忽,不用旗語啊!」

  他正在懊惱之時,只聽到後面一陣小跑之聲,轉頭一看,只見劉敬宣提著長槊,帶著二百餘人奔了過來,劉裕的臉色一變,厲聲道:「阿壽,你這是做什麼?我沒要你過來,你怎麼不守自己的位置?」

  劉敬宣搖了搖頭,一指前方的煙塵:「賊軍真正攻的是那裡,別的地方都是佯攻,我怕你那裡頂不住,更怕你的軍令傳達不到,所以就過來幫忙。」

  他說著,一指後軍自己的位置那裡,只見向靖正帶著兩百多人,打掃著戰場,地上橫七豎八地躺著給判定退出的鮮卑軍士們,而劉敬宣的這半個隊,仍然保持著緊密的隊形,守在原地。

  劉裕心下稍安,但仍然厲聲道:「現在這是戰場,你違令調動,已經犯了軍紀,若是真的打仗,我定斬你,現在你在這裡先守住中軍,我去前隊!」

  劉敬宣睜大了眼睛:「你是主帥,不宜輕動啊!」

  劉裕大聲喝道:「執行軍令,阿壽,你若是再擅離職守,我定斬不饒!」

  他說著,抄起厚背開山刀,直接就跳下了大車,對著周圍的中軍士兵吼道:「中軍,隨我突擊,飛槊前進!」

  隨著劉裕的話,周圍的幾百名戰士,全都抽刀砍起自己手中的長槊,一陣金鐵相交的聲音,每個人的手上都多出了兩三根斷槊,他們手裡拿著斷槊,跟在劉裕的身後,向前以最快的速度奔去!

  而謝停風這時候也已經跑到了檀憑之的身邊,上氣不接下氣地對著檀憑之叫道:「瓶子哥,寄奴哥有令,飛槊,飛槊三輪!」

  檀憑之睜大了眼睛,扭頭一看,只見敵軍的二百餘騎,已經衝近了本方的五十步之內的距離,剛才的他,正忙著和殺進本陣的百餘名鮮卑士兵激戰,居然沒有留意到敵軍突擊的鐵騎,他的臉色一變,大吼道:「飛槊,飛槊!」

  可是檀憑之的話音未落,只聽到「嗚」地幾聲,三根羽箭,不偏不倚地射中了他的前胸,一陣紅霧騰起,他楞楞地站在原地,終於反應了過來,罵道:「奶奶的,老子就這麼掛了?!」

  失去了檀憑之的指揮,前軍頓時陷入了一陣小小的混亂之中,有些在後排的軍士開始手忙腳亂地截槊,而前方的軍士們則驚恐地看著正以雷霆萬鈞之勢奔襲而來的敵軍,謝停風突然接過了檀憑之手中的戰刀,大吼道:「全體聽令,飛槊,衝擊!」

  他一邊說,一邊撿起地上的一根飛槊,向前擲去,只聽「嗚」地一聲,四十步外的一匹馬上,一個鮮卑騎士給砸得淩空飛起,口吐鮮血,直接就落到了後面的地上。

  而身邊的一些軍士也如夢初醒,不停地開始截槊飛出,空中頓時是飛槊與弓箭交錯,紅霧一陣陣地騰起,兩邊不停地有人在退出,而那兩百餘騎鮮卑甲騎俱裝,只一個照面就倒下了三十餘騎,其他很多人也為之色變,本來平放的槊頭,開始向空中挑撥起這些飛槊,哪還顧得上直線突擊呢?!

  謝停風哈哈一笑,一邊跳著步,一邊向前走,卻不停地大吼著:「賊人中招了,衝啊,衝啊,跟我衝啊!」

  敵騎之中響起了一聲響亮的呼哨之聲,緊接著是慕容南那淒厲的吼聲:「撤,快撤,敵軍飛槊,撤退!」

  而對面的鮮卑騎兵,也跟著紛紛向左右兩側分開,似乎是在繞一個大圈,向兩側逃去,戰陣之前的四五十步,紅霧彌漫,滿地都是不知所措的鮮卑步騎。

  劉裕的心中猛地一沉,暗道不好,甲騎俱裝的突擊威力絕不至此,這一下,一定是慕容南在試驗本方的攻擊能力,謝停風飛槊之後,現在全線在追擊,很可能會中了慕容南的圈套。

  劉裕急得直接扔下了手中的斷槊,大吼道:「水生,別衝,回來,穩住,穩住啊!」

  但是在這殺聲震天的戰場之上,即使是劉裕這中氣十足的吼聲,也不可能傳到五十步外,也同樣在飛快奔跑的水生耳中,前軍的四百多將士,已經散開了陣形,跟著水生一起衝去,那些還在看起來匆忙後退的鮮卑騎士,已經成了他們眼中的戰功道具,這會兒正要上去放手大殺呢。

  劉裕一咬牙,雙腿如飛,他甚至都不顧去交代誰來接替自己指揮中軍的這幾百兄弟,現在他的腦子裡只有一件事:「追上水生,阻止前軍亂衝!」

  慕容南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那四面揚起的塵土之中,敵軍的騎兵,也已經看不見了,山風呼嘯,身後的喊殺之聲在漸漸地減小,前軍將士已經跟著謝停風衝進了煙塵裡,兵法之中,這是最危險的死地,劉裕氣得一跺腳,直接跟著衝了進去。

  突然,一陣尖厲的胡哨之聲響起,緊接著就是劇烈的呼嘯之聲,紅霧頓時劇烈地騰起,那是大量戰士同時中箭時才會有的,劉裕的心猛地一沉:糟了,中伏擊了!

  可是劉裕的腿卻是沒有放慢,還是向前猛衝,一個正在風車般揮舞著手中兵器的身影,就在前方,他的周圍,已經著著幾十個滿身騰起紅霧的影子,顯然,前軍幾乎盡數被滅,只有這個人還在作最後的抵抗!
  
BabOdin 發表於 2019-4-7 21:06
第一百九十八章 一掌打醒夢中人

  劉裕衝上前去,這個正在無差別攻擊的人大吼一聲,一刀回砍,被劉裕猛地抓住,謝停風那張滿是汗水和淚水的臉,一下子映入劉裕的眼簾,劉裕大吼道:「水生,你聾的嗎?沒聽到我的話嗎?」

  謝停風大叫道:「寄奴哥,你說什麼?我聽不見?!」

  劉裕一下子想到,這謝停風一向有耳鳴之症,隔得遠了點就聽不清楚了,今天這場大戰,他戴的是內襯毛皮的重盔,恐怕讓他聽不見外面的聲音了。他心中一急,一把拿下了謝停風的頭盔,大吼道:「我說,你聾的嗎?聽不到我的話?」

  他的話音未落,突然橫裡一箭飛來,直接從謝停風的太陽穴裡射進,即使是無箭頭的羽箭,在這麼近的距離之上,也足以輕易地貫穿毫無防護的人頭。

  謝停風甚至來不及喊上半聲,他的腦漿混合著鮮血就濺到了劉裕的臉上,而他的手,還握在劉裕的手中:「寄奴哥!」這是這個孩子在這個世界上說的最後三個字,就此氣絕。

  劉裕呆呆地愣在原地,甚至顧及不到自己的身上開始雨點般地中箭,紅霧彌漫在他的周身,而身邊的同伴們開始大叫:「不好了,死人了!別打了,別打了!」

  而在另一邊,慕容南的鮮卑語也在大聲吼叫著:「住手,停止攻擊,別打了,出人命了,停下,停下!」

  鳴金之聲響作一團,彌漫在整個戰場之上,而劉裕終於反應了過來,猛地一把扶住了謝停風的身子,大聲吼了起來:「水生,你給我醒過來,你醒過來啊,寄奴哥不會叫你摘頭盔了,寄奴哥不會再罵你了,不會再罵你了,只求你醒過來,寄奴哥答應過,要帶你建功立業,要帶你殺敵得賞,要跟你回你家幫你買地,幫你娶媳婦,這一切還沒實現,你不可以倒下,你不可以倒下,醒過來,醒過來啊!」

  劉裕忘乎所以地吼叫著,淚水奪眶而出,這個隊中最小,甚至還沒有成年的孩子,象極了他的兩個弟弟,每當看到謝停風衝著自己笑的樣子,他就會想到還在京口的家人,而他骨子裡的倔強,也象極了劉道規。

  不知什麼時候,劉裕的身邊已經圍滿了人,他緊緊地摟著謝停風的屍身,這具溫熱的身軀,這會兒已經在他的懷裡慢慢地變冷,僵硬,山風呼嘯,掠過他的耳邊,一刀一刀地吹在他的臉上,更是讓劉裕這個鐵漢的心裡,千瘡百孔,從小到大,他心裡受的傷痛,除了上次親眼目睹母親和弟弟挨打外,也只有這次讓他痛徹心扉了,甚至自幼給父親遺棄,也沒有這樣傷心過。畢竟,幾乎算是他親手斷送了謝停風的性命!

  劉敬宣歎了口氣:「寄奴,別這樣,水生已經走了,你不可能永遠這樣陪著他。」

  劉裕沒有說話,卻是把懷中的謝停風摟得更緊了。他的牙咬得格格作響,嘴裡含糊不清地喃喃著,沒有人能聽清楚他在說什麼。

  王妙音輕移蓮步,走到了劉裕的身邊,輕輕地蹲了下來,她的眼中已經滿是淚水,一雙柔荑輕輕地搭在劉裕的手上,在這個時候,這個高門貴女已經完全不避嫌了,迎著劉婷雲和桓玄那驚愕的目光,柔聲道:「劉大哥,這不是你的錯,這只是個意外,水生,水生他不會恨你的。你不要這樣,有什麼事,有什麼事我們起來再說。」

  劉裕突然大聲吼了起來,他的眼中遍是血絲,對著王妙音厲聲道:「不,是我的錯,是我的錯,是我讓水生脫下頭盔的,是我害死了他,是我讓他傳令,我明知,我明知他耳背不好使,卻讓他執行這樣的任務,我害了他,我害了他!」

  王妙音給劉裕這樣子也嚇得呆住了,眼淚在臉上橫流,卻是說不出半個字。

  謝玄沉聲道:「劉幢主,演習之中傷亡在所難免,現在謝軍士還可能有救,你放開他,我們好對他進行救治!」

  劉裕咬牙切齒,勢如瘋虎:「不,你們騙不了我,水生是我的,我誰也不給,誰也不能搶走水生,誰也不能!」

  突然,一個身影如鬼魅般地一閃,直接就閃到了劉裕的身邊,若是在平時,劉裕會本能地作出反應,但這時他的方寸大亂,狀如瘋狂,居然對這人的欺身而近,沒有作出任何的反應!

  只聽到「啪」地一聲脆響,劉裕的右半邊臉高高地腫了起來,這個英雄無敵的漢子,居然就這麼給人打了一耳光,所有人都吃驚地張大了嘴,看著劉裕身邊高高舉著巴掌的一個人,一身兩當鎧,包裹得如同鐵皮罐頭一般,臉上戴著青銅面具,一雙眼睛中,光芒閃閃,可不正是那慕容南?

  劉裕如夢初醒,眼中頓時凶光大作,那樣子幾乎像是要吃人,聲音如雷鳴一般地吼叫起來:「好你慕容南,傷我兄弟,還敢打我,信不信我要了你的命!」

  慕容南冷冷地摘下了面具,露出了他那張黃色面皮,沒有什麼表情的臉,他細小的眼睛微微地眯著:「你要不要我的命過會兒再說,但你現在要的,卻是你兄弟的命!這個人還有點氣,現在去救,或許還有一丁點兒活命的可能,但你這樣摟著他不放手,神仙也救不了他啊!」

  劉裕看向了懷中的謝停風,他的胸口早已經停止不動,雙眼圓睜著,但是嘴邊,不知道是不是還有點氣,還在微微地張合著,劉裕心中一動,連忙說道:「水生,你挺住,你千萬要挺住,你不會有事的,我們一定會救你!」

  謝玄點了點頭,一揮手,幾個穿著白褂的醫士衝上了前,為首的一人,正是李神醫,劉裕連忙把謝停風從自己的手中鬆開,遞給了李神醫,李神醫的嘴角勾了勾,輕輕地歎了口氣,帶著幾個醫士匆匆而過,大家也都跟著奔了過去。

  劉婷雲一直吃驚地看著王妙音,這會兒突然反應了過來,眼中閃過一絲迷茫的神色,突然對著前方叫道:「桓公子,等等我。」然後緊跟著就跑了過去,剛才還人滿為患的演武場上,只剩下慕容南和王妙音還留在劉裕的身邊。
  
BabOdin 發表於 2019-4-7 21:06
第一百九十九章 帥帳複盤為請罪

  王妙音掏出了一塊繡帕,一臉憐惜地遞向了劉裕,劉裕的聲音在哽咽,沒有接這方香帕,卻是對著慕容南一抱拳:「慕容兄,多謝你這一下打醒了我,要不是你這一下,我現在還會耽誤水生兄弟的醫治的!」

  慕容南冷冷地說道:「其實我們都知道,水生是救不回來了,但你劉裕是要做大事的人,怎麼可以為了一個兄弟的離去,就這樣失了志氣?一次失敗就能打垮你的話,我勸你還是趁早回京口種地打柴賣草鞋吧!」

  他說著,直接一轉身,也不看劉裕和王妙音一眼,遠處傳來檀憑之那高分貝的哭聲:「水生,水生兄弟,你安心上路吧!」

  劉裕的眼圈一熱,「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任由著臉上的淚水和汗水,滾落塵埃。

  王妙音默然無語,坐在劉裕的身邊,久久,才輕輕地說道:「劉大哥,人死不能複生,你的兄弟的死是個意外,不是你的錯,你不要太自責了。」

  劉裕的眼中淚光閃閃:「不,這不是個意外,我明知他耳背,明知在訓練場上,沒有箭頭的弓箭也足以致命,還是脫了他的頭盔,是我害死了水生,是我的錯,沒有任何可以解釋的!」

  王妙音歎了口氣:「你也是為了打贏啊,也是為了勝利啊。平時的訓練如果不做到拼命,戰場之上又怎麼可能戰勝強敵呢?今天你已經做得足夠好了,玄帥他們都說,你打得比前面任何一支部隊都要好。」

  劉裕咬了咬牙,抬起了頭:「打得再好又如何,就算我勝上慕容南千次萬次,就能換回水生的命嗎?妙音,謝謝你一直在關心我,鼓勵我,但這次,我過不去的,是我良心上的這個坎,讓我一個人靜靜,好嗎?」

  王妙音點了點頭,站起身,輕聲道:「那我先回去了,過一陣子我有時間了再來看你,劉大哥,答應我,一定要走出來,即使是為了我,你也不能就這樣沉淪下去!」

  劉裕閉上了眼睛,躺倒在地,王妙音秀眉輕蹙,只能搖了搖頭,離開了劉裕,那熟悉的幽蘭香氣漸漸地消散,不知過了多久,劉裕聽到劉毅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劉幢主,玄帥有令,請你到中軍那裡走一趟。」

  劉裕睜開了眼睛,點了點頭,劉毅的身邊跟著三十多個中軍士兵,這些是負責全軍紀律的執法軍士,劉裕心中暗歎,這次的事情,終歸要用軍中的規矩來解決,也許這次中軍帥帳之行,會決定以後自己的前途,可他現在已經想不了這麼多,水生的臉,仍然在他的眼前晃動著,他站起身,二話不說,就跟著劉毅走去。

  中軍帥帳離這裡並不遠,走路也就一刻鐘的時間,天色已經漸漸地黑了下來,可是這裡卻是燈火通明,外面一隊隊的巡邏軍士井然有序,一路之上,劉毅連過了六道關卡,才帶著劉裕走進了帥帳之中。

  掀帳而入的那一刻,劉裕有些意外,原以為這裡會站得滿滿當當,可是偌大的帥帳之中,卻只有謝玄和慕容南兩個人,慕容南已經取下了面具,眼中盡是複雜的神色,看著劉裕那高高腫起的右半邊臉,欲言又止。

  謝玄輕輕地歎了口氣,揮了揮手,讓劉毅等人退下,大帳之中只剩下了三人,謝玄的目光如電,看著劉裕:「誰也沒有料到,今天的事情會弄成這樣。本來你已經占了上風,為什麼要追出去?」

  劉裕看著慕容南,說道:「我知道甲騎俱裝的實力,絕不止於此,敵軍一定是在詐敗,水生缺乏經驗,臨時接過指揮之後,就中了敵軍的誘敵之計,我必須要追回他。」

  謝玄看向了慕容南:「當時你確實是在誘敵嗎?」

  慕容南點了點頭:「那個飛槊很厲害,我沒有料想到,第一波突擊的部隊就損失了五十多騎,再打下去,就算能消滅敵軍的前軍部隊,也不可能再有能力突擊中軍了。唯一取勝的機會,就是把劉裕給引出來。」

  謝玄的眉頭一皺:「劉裕,為什麼不用旗號來指揮,讓前軍守住位置不得出擊呢?」

  劉裕咬了咬牙:「我還沒學會如何用旗鼓之法。在軍中我一向是學習如何當個軍士,最多是個隊正,就是這個幢主的指揮之法,我也因為北方之行而沒來得及學。」

  謝玄歎了口氣:「是我疏忽了,應該給你派傳令兵的。這麼說來,這一戰你完全是靠那個水生到處跑,來給你傳令?」

  劉裕痛苦地閉上了眼睛,淚水在他的眼眶中打轉:「是的,這孩子是我的傳令兵,也是玄帥你們家的僮僕,他是想要從軍建功得賞,以後可以回家購房置地娶媳婦的,我卻,我卻!」

  說到這裡,劉裕再也忍不住,淚水從眼角開始流下。

  謝玄點了點頭:「我看過你們隊的花名冊,這人叫謝停風,是我大伯家的莊客,我會處理好他的善後事宜的,按戰死算撫恤,他還有兩個弟弟,一個老母,以後,這筆錢能讓他們活下去。」

  劉裕抹了抹眼淚,正色道:「多謝玄帥,我代水生謝謝您的恩德。」

  慕容南突然冷冷地說道:「劉裕,這個水生不過是你的傳令兵,你給他下了命令,讓他追擊的嗎?我在射中原來的指揮官,也就是檀憑之之前,前軍可並沒有慌亂,出擊啊。」

  劉裕歎了口氣:「那是水生自己的決定,大概是看到周圍的兄弟們很多給判定戰死,一時激動,就衝出去了。我在後面叫不住他,他耳背,在戰場上聽不到我的話,是我的失誤,我不該,我不該讓他做這個事的。」

  慕容南點了點頭:「這就是了,難怪你要脫下他的頭盔,最後一個問題,你也跟著追出來,這是為了什麼?就算前軍盡墨,你也仍然能打,犯得著這樣以身犯險嗎?」

  劉裕咬了咬牙:「不,外面煙塵大作,我的部下衝進煙塵之中,被伏擊,他們有生命危險,我這時候已經不考慮演習的勝負了,這些兄弟不能出事,這是比演習勝負更重要的!」
  
BabOdin 發表於 2019-4-7 21:07
第二百章 寄奴失官入後勤

  謝玄眉頭一皺:「這麼說來,你寧可輸掉演習,也不希望你的弟兄出人命?這就是你衝出來的原因嗎?」

  劉裕點了點頭:「不錯,這些是我的生死兄弟,我不能拿他們的性命作為自己向上爬的賭注。玄帥,你怎麼處罰我都可以,但就請你不要趕我出軍,我以後還要爭取軍功,還要爭取賞賜,去分給水生的家人!我答應過他,要共取富貴的!」

  謝玄歎了口氣:「這回你犯的事比較大,軍中演練出了人命,必須追究主將的責任,我不能不處罰你,按軍規,本該將你開除出北府軍,但念你前段立了功,這次從輕發落,罰你去輜重營當鐵匠吧,如果在那裡做得好,還是有重新歸隊的可能!」

  劉裕咬了咬牙,大聲道:「多謝玄帥,我劉裕認罰!」

  他說著,摘下了腰間的幢主權杖,放到了謝玄的身上,又脫下了身上的衣甲,放在地上,就這樣穿著單衣,行禮而退。

  看著劉裕的身影掀帳而出,謝玄搖了搖頭,從榻上站起了身,歎道:「他心裡牽掛的東西還是多了點,這樣在戰場上做不到不顧一切的。」

  慕容南微微一笑:「如果冷酷無情,視同袍性命如草芥,那估計也不是玄帥您想要的劉裕吧。」

  謝玄勾了勾嘴角:「桓玄盯上了他,我這樣保護他,對他有好處。不過,慕容南,你給我說實話,今天你有沒有手下留情?」

  慕容南搖了搖頭:「沒有,今天我全力以赴了。本來衝擊的那一下,就是讓三分之一的甲騎俱裝先衝,目的是撕開前軍的防線,打開一條通路,如果劉裕沒有別的佈置,我就剩下的全部攻擊他的中軍了。但是沒想到他居然會斷槊攻擊,我連他的前軍都攻不動,若不是誘敵出來,我是衝不動他的陣的。」

  謝玄點了點頭:「那今天這一仗,是誰勝了?」

  慕容南笑道:「劉裕作為主帥,為了救手下衝了出來,給我們亂箭射死,當然是我們勝了。不過,要是真的在戰場上,他應該是不會衝出來救人的,這樣算來,是我們輸了。」

  謝玄突然笑了起來:「想不到天下無敵的慕容家的甲騎俱裝,也有輸的時候?」

  慕容南歎了口氣:「老實說,這種飛槊破甲騎的打法,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根本沒有準備,劉裕實在是太聰明了,這種兵書上沒有的打法也能給他想到,不過,以後我們應該也能想到破解之法的。」

  謝玄勾了勾嘴角,看著慕容南,沉聲道:「慕容姑娘,今天這一戰之後,影子部隊也可以解散了,桓玄知道了這事,我不能再留你們,不過,我希望你能留在軍中,作為我和你家主公的聯絡信使,如果有急事的話,我們還可以通過你建立聯繫。」

  慕容南微微一笑:「我也正有此意。自從三個月前我家主公用奇計攻破了襄陽外城之後,那苻丕就匆忙帶著大軍過來搶戰果,他可不想攻佔襄陽的大功,拱手讓給我家主公。」

  謝玄歎了口氣:「襄陽被圍攻至此,桓玄不回荊州,卻有興致在這裡轉悠,看我北府軍練兵的情況,不知道他們桓家是怎麼想的。」

  慕容南笑道:「這事很容易理解啊,桓家想先知道你玄帥的實力,還要知道北府兵在江淮戰場上能打成什麼樣,就象你玄帥,現在不也是把田將軍放在三阿那裡拖著秦軍,卻在這裡練兵不動嘛。」

  謝玄的眼中冷芒一閃:「也該動動了。」

  劉裕回到了飛豹軍的營帳之中,所有的同袍都靜靜地坐在自己的鋪位之上,只有水生的那個鋪位,是空著的,沒有人說話,帳內陷入了一陣死一樣的沉默。

  劉裕不忍去看水生的鋪位,他環視四周,目光從一張張熟悉的臉上掃過,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各位,也許,也許我們要分開一段時間了。」

  檀憑之歎了口氣:「調令已經來了,寄奴哥,你這一去輜重營,要去多久?」

  劉裕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這次我惹了大禍,害了水生兄弟,本是不能再繼續留在軍中了,發配輜重營去當小兵,已經是玄帥法外開恩,也許,我只有在那裡立了功,才能回來。」

  魏詠之歎了口氣:「就算寄奴哥你回來,只怕也見不到我們了。」

  劉裕的眉頭一皺:「為什麼?」

  劉敬宣看著劉裕,平靜地說道:「你是幢主,今天我們的演練又打輸了,你不在後,我們這支部隊也解散了,就在你來之前的半個時辰,調令已至,我們這些人,各有去處。寄奴啊,好自為之吧,也許,運氣好的話,我們還能在別的地方重逢。」

  劉裕點了點頭:「在輜重營,我一定會製造出最好的盔甲,最好的軍械,也許,以後你們手裡的傢伙,就是我劉裕親手打造的。」

  檀憑之站起了身,走到劉裕的身邊,雙目之中光芒閃閃:「聽阿壽說,以後會專門抽精兵組織一隻老虎部隊,作為全軍先鋒,寄奴哥,到時候一定要同去!」

  劉裕鎮定地點了點頭,看了看帳內眾人,一字一頓地說道:「各位,後會有期!」他說著,緊緊地握了握檀憑之的手,然後一轉身,頭也不回地就出帳而去。

  營內的一處哨樓之上,劉牢之和孫無終並肩而立,看著劉裕背著一個小包裹,提著自己的厚背開山刀,向著輜重營的方向走去,劉牢之的嘴角勾了勾:「真的是太可惜了,就差這一點點。」

  孫無終黯然無語,只是一聲歎息。

  劉牢之突然笑了起來,拍了拍孫無終的肩膀:「無終,這回可不是我搶你的人啊,是部隊解散,以後重新分配,你要是有意見,跟玄帥去提吧。」

  孫無終轉頭看向了劉牢之:「牢之,你真的會善待劉裕嗎?只怕你根本不想他進你的部隊,去搶敬宣的前程吧。」

  劉牢之微微一笑:「要我說,如果今天玄帥聽了那桓玄的話,把劉裕給了姓桓的,這一切矛盾,也就不復存在了。不過,大戰將至,劉裕這個時候去了輜重營,只怕他是趕不上接下來的反擊戰了。」

  孫無終搖了搖頭:「我相信劉裕,他一定會趕上的。」

  劉牢之的眼中閃過一絲意味深長的神色:「咱們走著瞧吧。」
  
BabOdin 發表於 2019-4-7 21:07
第二百零一章 鐵匠幢主大錘凶

  劉裕走進了輜重營的大門,與別處警備森嚴,訓練場上熱火朝天的地方相比,這裡顯得空曠,安靜了許多,這座山谷之中的營區裡,兩百多家鐵匠鋪一字排開,露天的廣場之上,堆積著如山高的鐵礦石與煤炭,穿著號衣的雜役,匆匆地在這些鐵匠鋪與煤山之間奔來跑去,單調而重複的打鐵「叮叮」聲,成了這裡的主旋律。

  劉裕勾了勾嘴角,心中暗歎,想不到自己從軍,指望著建功立業,卻是給發配到了這裡,即使是在京口老家的時候,他也很少跟鐵匠打交道,除非幾年一次要換鋤頭了,或者是在犁頭上加上一些鐵套,他幾乎跟村裡的那個總是喝得醉熏熏的李鐵匠,沒有任何的往來。

  兩個看門的士兵橫矛而立,沉聲道:「來者何人?」

  劉裕從懷中掏出了權杖,遞給這兩個軍士,說道:「我是前飛豹營的幢主劉裕,來此地報導。」

  兩人相視一眼,左邊那個年長一點,面色較黑的軍士奇道:「你就是劉裕?」

  劉裕點了點頭:「正是在下,以後還請兩位兄弟多多關照了。」

  右邊那個小兵,臉色略黃,看起來只有十五六歲,一臉的興奮,說道:「想不到大名鼎鼎的劉裕,居然來我們輜重營了。我叫馮遷,是…………」

  黑臉軍士勾了勾嘴角,說道:「好了,劉幢主來我們這裡,也不是什麼好事,人家早晚還是要回主力部隊的,咱們就別耽誤人家去報導吧。」他說著,驗了一下權杖後,遞還給了劉裕,「要報導的話,去右邊第三間的鐵匠鋪,咱們這輜重營裡只管打鐵,營頭姓孔,你叫他孔幢主就行了。」

  劉裕眉頭一皺,他原以為會在這裡遇到劉穆之,沉聲道:「那敢問貴營之中有沒有一個姓劉的,很胖的參軍?」

  黑臉軍士微微一笑:「你說的是胖參軍啊,這回你來得不巧,就在昨天,他給調去中軍帥府了。」

  劉裕歎了口氣,向著二人行了個軍禮:「多謝二位兄弟,再會!」

  他說著,大踏步地向營中走去。黑臉軍士看著他遠去的身影,輕輕地歎了口氣:「太可惜了,那場演武我還特地去看了,就差一點贏了,結果出了人命,就給發配到這裡。」

  黃臉小兵奇道:「他之前不是立了不少功嗎?怎麼這一次失手,就到這裡了?」

  黑臉軍士搖了搖頭:「畢竟出了人命,不是小事。不過這人早晚會回戰鬥部隊的,你可別真以為咱們跟人家是一路人,畢竟,在這輜重營裡,都是給各部隊淘汰下來的弱者,劉裕是強者,終究跟咱們不是一路人啊。」

  黃臉小兵不服氣地說道:「可是孔幢主不是也挺強的嗎?」

  黑臉軍士先是一愣,轉而笑道:「那不一樣,孔幢主追求的不是上陣殺敵,而是煉出最好的盔甲和武器,玄帥上次不是說了麼,北府兵的兵是最棒的,所以也一定要有最好的武器鎧甲來配他們!」

  說到這裡,他的眼中光芒閃閃:「也許,劉裕能把咱們這輜重營的兵器,弄得也是天下第一呢。」

  這二人的議論,劉裕卻是聽不到了,他徑直走進了黑臉軍士所說的那間鐵匠鋪裡,還沒有進去,就只聞到一股強烈的汗味撲面而來,百餘個赤著膊的漢子,身上揮汗如雨,或是一錘一錘地敲打著,火星四濺,而燒紅了的鐵塊浸入到水桶裡時那種「嘶」的聲音,此起彼伏。

  一聲怒吼聲伴隨著一聲拖長了的慘叫,頓時響起:「混蛋,你這打的是什麼鳥水!」

  一個三十多歲的漢子,被狠狠地一腳踹倒在地,口鼻間都滲出了血,卻不敢有半點反抗,連忙如搗蒜般地磕頭:「對不起,小的錯了,孔爺饒命!」

  被他稱為孔爺的,卻是一個二十五六歲,滿身橫肉的八尺大漢,他的手裡抄著一柄鐵錘,胸前圍著一件濕淋淋的皮襖子,方面大耳,聲如響雷:「我饒你的命,誰來饒戰場上的戰士們的命?」

  地上的漢子痛哭流涕:「小的再也不敢了,今天,今天小的起遲了,沒有接上卯時三刻的山泉水,這才,這才動了歪心思,請孔爺饒小的一命,小的以後再也不敢這樣了!」

  孔爺冷冷地說道:「哼,要是每個人初犯都可以不用負責,那還要定規矩做什麼?來人,按規矩辦!」

  幾個五大三粗的壯漢一聲暴喏,上前按住了這個漢子,也不顧他的哀求,抓住了他的左手,伸出右指,就放到了一邊的鐵砧之上,孔爺向手上吐了口唾沫,掄起大錘,帶起一陣熱風,猛地就向下一砸,只聽一聲殺豬也似的慘叫,這根小指,頓時就成了血肉模糊的一截碎骨,連形狀也看不完全了,而十指連心,這個漢子頓時就暈死了過去。

  劉裕的臉色微微一變,即使是在飛豹軍中,那孫無終的軍令也可稱嚴明,動不動地對軍士打板子,罰跑步,最輕也是在腦袋上彈一個包,但還不至於這樣上來就殘人肢體。看到這裡,劉裕沉聲道:「請問此人犯了哪條軍規,要下如此的重手?」

  孔爺的嘴角勾了勾,把手中的鐵錘往邊上一丟,先是下令道:「帶他去醫士營!」

  交代完了這句後,孔爺看著劉裕,冷冷地說道:「你是何人,在這裡還輪不到你對我發號施令吧。」

  劉裕掏出了權杖,扔向了孔爺:「我叫劉裕,劉邦的劉,富裕的裕,這是我的權杖,今天我是來這裡報導的,想不到卻是開了眼界。」

  孔爺一手抄過權杖,看了一眼:「你就是飛豹軍的劉裕吧。我聽說過你的名字,不過,這輜重營鐵匠幢,是我孔靖管事的地方,你也一樣,要歸我管。如果你在這裡犯了規矩,那這個人,就是你的下場!」

  劉裕冷冷地說道:「軍中有十七禁令五十四斬,你這又是什麼規矩?」

  孔爺勾了勾嘴角,露出了森森白牙:「輜重營不是戰鬥部隊,你那套軍令在這裡不實用,這裡的規矩是我定的,玄帥也認可了,你以後,也得照這裡的規矩辦,不然,我不管你是什麼京口大哥還是飛豹幢主,犯了規矩,一樣處罰!」

  說到這裡,他突然微微一笑:「歡迎你來鐵匠幢,祝你能早點離開這裡。」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BabOdin

LV:9 元老

追蹤
  • 1038

    主題

  • 154560

    回文

  • 15

    粉絲

分享的小說是追蹤的讀者分享好看的~有些看過 有些還沒看過但分享的有保障所以也分享大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