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東晉北府一丘八 作者:指雲笑天道1(連載中)

 
BabOdin 2019-4-7 20:11:3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628 84195
BabOdin 發表於 2019-4-10 00:40
第七百一十一章 蘭心蕙質終柔腸

  劉裕看了一眼慕容蘭,只見她眉頭緊鎖,沒有說話,在自己面前,這個倔強要強的姑娘總是要為了維護本族的尊嚴而與自己爭個是非曲直,但在這幾個家破人戶的孩子面前,她本性中的善良讓她再也沒法違心地為自己一族軍隊的暴行,作任何的辯解了。

  劉裕看著王睿,說道:「燕軍雖然兇暴,但是畢竟不會長期地禍亂這裡,他們已經走了,而且很長一段時間,不會再回來。」

  王懿恨恨地說道:「除了燕軍中的鮮卑人,那些丁零人更壞,四處打劫,屠村放火,這一帶的鄉村,都給這幫強盜搶光了。」

  王睿歎了口氣:「不過丁零人本性就是這樣,他們天生就是強盜,以前在秦國的時候,有苻天王壓著還經常扮成強盜來搶劫,更不用說現在無法無天了。但是,這回不一樣,他們是得了慕容垂的軍令做這些事的,仲德(王懿的字),你忘了嗎,這可是我們親耳聽到的。」

  劉鐘的眼中淚光閃閃:「這麼說來,殺我爹娘的,是這個什麼慕容垂下的令嗎?」

  劉裕的眉頭一皺:「也未必是他直接下的令吧,你們也參了軍,應該知道,軍中有時候會有人假傳軍令的,慕容垂,慕容垂不是那種兇殘暴虐的人,應該,應該不會下這種命令吧。」

  劉裕嘴上想為慕容蘭開脫一二,可是說到後面,自己都不知道應該如何繼續去了。他並不是一個擅長說謊的人,一說起來,連神情都變得不自然了。

  劉鐘越說越悲傷,但他沒有象一般的孩子那樣,嚎啕大哭,他的雙手緊緊地握著拳,眼淚順著他的眼角流淌,這個不到十歲的孩子,在這時候顯出了遠超年齡的頑強和成熟,也許,眼見父母死在面前的慘劇,以及一路之上親眼目睹的這些可怕的景象,早就讓這個少年成熟了吧。

  劉裕歎了口氣,說道:「好了,事已至此,多說無益,王家兄弟,你們的家在城裡嗎,那先去看看你家父母是否還在。方便的話,也叫一些鄉親們出來,咱們先把這些屍體給掩埋掉吧。」

  王睿搖了搖頭:「阿巴斯大叔,我們自小就沒了父母,是我們兄弟兩相依為命長大的。所以,本來苻堅徵兵是十丁抽一,我們只要去一個就行,但就是我放心不下仲德一個人在城裡,所以才帶他一起去,幸虧如此,要不然可能我們兄弟就陰陽兩隔了。」

  說到這裡,王睿看向了城頭,眼中頓時就是淚光閃閃:「我看到了,李奇六,梁更子,他們都是我們的朋友,想不到,想不到現在卻是腦袋給掛在城牆之上!」

  慕容蘭久未開口,看著王氏兄弟臉上的淚水,輕輕地歎了口氣:「小兄弟,我,我也是鮮卑人,我,我為燕軍對你們造成的傷害和痛苦,深深地道歉。」

  他說著,鄭重其事地以手按胸,向著王氏兄弟深深地彎腰一躬,再一躬,再一躬,連續三下,才直起了身,而她的眼中,也是淚光閃閃,為了不讓別人看到眼淚的流下,他馬上轉過了身,但是仍然讓劉裕看到,那一滴淚珠,從她的眼角滑落。

  王睿訝道:「鐵木真大叔,你,你又不是慕容垂,也不是屠殺我們朋友的燕軍,為什麼要向我們道歉啊。」

  劉裕看著王睿,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鐵木真大叔心底善良,也是看到這場戰亂,對你們這些孩子造成了這些苦難,於心不忍吧,畢竟,他也是鮮卑人,所以,當著這些亡魂的面,要道個歉,希望這能讓你們多少好受點。」

  王懿點了點頭:「謝謝二位大叔。我們這就進城,我想,如果是看到我們回來了,應該會有不少街坊鄰居,只要還活著,會跟出來的。」

  王懿和王睿對視一眼,飛快地跑進了城,他們的聲音開始在全城裡的大街小巷裡響動:「城東平胡坊的王家兄弟回來了,老少爺們有還在的嗎,出來應個聲啊!」

  漸漸地,隨著話聲的回蕩,甚至這兄弟二人不知道從哪裡找了面銅鑼,劉鐘手裡提著,可勁地猛敲,即使是在城外護城溝外的劉裕與慕容蘭,都聽得清清楚楚。

  慕容蘭的頭一直低垂著,自從三個孩子進城之後,她就一言不發,低頭不語,劉裕也是抱臂站著,二人這樣奇怪地相對而立,久久,慕容蘭抬起頭,看著劉裕的眼睛裡,已經沒有了淚水,她輕輕地說道:「謝謝你,劉裕,為我在孩子面前圓了場。」

  劉裕點了點頭:「是啊,在這些可憐的孩子面前,你剛才說的那一套又一套的霸道之術,沒有任何意義,再怎麼說,孩子是無辜的,我們作為軍人,應該除暴安良,為這些孩子和平民們打一個太平天下才是。人心所向,只怕這裡永遠也不會向著你們燕軍了。」

  慕容蘭咬了咬牙:「這事不談了,我想問你的是,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城裡要是有人出來,你是要組織他們守城還是逃難,還有,這三個孩子,你不會打算帶他們去長安吧。」

  劉裕的神色平靜,看著慕容蘭:「怎麼了,我的慕容都尉,剛才不還是一堆血冷心硬,慈不將兵的大道理嗎,不是視民為草芥,拋之棄之的做法嗎?怎麼看到三個孩子,心又軟了,你這樣問我,是不是準備帶他們走?」

  慕容蘭氣得一跺腳:「你就氣我吧。好吧,我承認,我是心軟了。因為,因為當年我給我大哥當殺手培養時,就看到很多這樣的小孩子,跟我一起訓練,同吃同住,最後卻一個個地消失了,我都不知道他們的結局,但那種分離的痛苦,一輩子也不會忘。劉裕,這幾個孩子太可憐了,我們不能扔下他們。」

  劉裕的眼中冷芒一閃:「正因為他們太可憐了,我們才不能讓他們跟著,滎陽已經如此,前方的洛陽,乃至長安只會更危險,連我們自己都不能保證存活,又怎麼顧得了他們?正確的選擇,是讓他們帶著城中活下來的百姓逃難,去彭城!」
  
BabOdin 發表於 2019-4-10 00:41
第七百一十二章 城中生民百餘一

  慕容蘭睜大了眼睛,訝道:「去彭城?你沒弄錯吧,他們不就是從彭城那裡逃出來的嗎,這一路上我們也見到了,千里無人煙,到處是散兵游勇,這幾個孩子,怎麼可能走得回去?再說了,劉鐘的爹娘不是讓他去投青州的親戚麼。」

  劉裕搖了搖頭:「中原現在只會更亂,淮北之地在淝水之戰後很混亂,再就是前一陣你大哥率軍南下中原時,丁零人四處打劫,可現在他們已經去了河北了,沒有大股的亂軍。而且,大晉的北伐很快就會發動,已經會調兵往彭城,淮北一帶,先佔據前進的基地。到彥之他們一夥人,就是要回彭城了,可以讓劉鐘他們前去投奔。」

  慕容蘭訝道:「到彥之?他還沒死嗎?」

  劉裕微微一笑:「怎麼,你沒看到我的拍賣會上,為了買下到彥之,還跟謝琰當面頂撞?」

  慕容蘭笑了起來:「我當時有事不在,後來才過來的,只看到個結尾,這麼說來,到彥之他們能回鄉,就說明晉朝想要進圖北方了,先把這些百姓放回,讓他們結堡自守,試探北方的情況,時機成熟,則派先頭部隊帶著糧草進駐,為大軍的到來作準備。」

  劉裕點了點頭:「是啊,而且我沒有想到的是,居然連刁家都打起了彭城的主意,還記得我們來彭城的時候嗎,已經開始修建一個高臺了,不知道想要做什麼,要不是我們趕路走的緊,我還真想看看刁氏兄弟有什麼新花樣呢。」

  慕容蘭勾了勾嘴角:「劉裕,你有點出息好不好,到了現在還把刁氏兄弟當成對手而關注,你不是成天說要做大事麼。現在你已經是聞名大晉的英雄了,刁家兄弟這種不過是中下等家族,刺史之流罷了,用不著再放在眼裡了吧。」

  劉裕歎了口氣:「可越是這種中下層的世家,往往多居州郡刺史之職,大晉的百姓直接面對的父母官,就是他們這些人。也許是因為京口一直是重鎮,以前來的刺史多是高層世家子弟,比如前任的郗刺史就是高平郗家的,再往前是桓衝親自鎮守過。刁逵兄弟是我第一次碰到的如此盤剝百姓的貪官污吏,這幾年在軍中和兄弟們多所交流,才知這種人才是各地的普遍現象,大晉想要收拾人心,全力北伐,還得讓這些貪官污吏們少禍害百姓,才可能上下齊心啊。」

  慕容蘭笑了起來:「那就得看你能不能立功,早點拿回玉璽了,拿回了玉璽,晉國北伐,才可能讓有功的將士們做到州縣一級的官員,劉裕,我還有個問題,就是你為什麼一定要把這些屍體掩埋呢,我們打仗,一般很少掩埋敵方的屍體,最多只是把本方的屍體埋了,或者是燒成灰,骨灰帶回家鄉。」

  劉裕正色道:「腐爛的屍體會傳染疫病,大戰之後往往大疫,而得了疫病的人又會到處亂跑,把這些瘟疫給傳播開去,很可怕的事情,幾百里內如果全是瘟疫,那百姓就會非死即散,軍隊也不可能進入了。我看,把這些首級與腐屍暴露於荒野之中,恐怕還是你大哥想出來的毒招,想讓中原疫病流行,以阻止晉軍和秦軍對他構成威脅。」

  慕容蘭的表情變得凝重起來:「這事我不好多說什麼,但是大哥當時下令這樣做時,只是說要用這種方式來震懾敢與大燕對抗的人。但聽你這麼一說,也許,也許他真的是你說的那樣打算的呢。」

  二人正說話間,城中傳來了一陣腳步聲,隻風王睿兄弟和劉鐘,帶著四五十個面黃肌瘦的人走了過來,他們步履蹣跚,走路都挺吃力的,看起來,像是餓了好幾天沒吃飯了。

  劉裕的眉頭一皺,走向了來人,只見王睿指著一個五十多歲,鬚髮花白的老者說道:「阿巴斯先生,這位是城中的吳坊正,官吏都跑光了,百姓們也多逃散一空,只剩下他們一些跑不動的老人留了下來。」

  劉裕點了點頭,看向了這個吳坊正,說道:「老丈,我們是行路的商人,路經此地,很吃驚,滎陽這樣的大城,就真的沒人了嗎?」

  吳坊正搖了搖頭,長歎一聲:「能逃命的人都跑光了,就剩下我們這些老弱病殘,去無可去,只能留下來等死,幸虧王家後生他們回來了,不然,只怕我們真的要死在這裡啦。」

  慕容蘭的眉頭一皺:「既然城中沒了糧食,你們也知道是等死,為什麼不逃出去呢?苻堅號稱仁厚,你們去洛陽投奔他的軍隊,應該比在這裡等死強吧。」

  吳坊正歎了口氣:「這位英雄,你恐怕有所不知,這中原一帶的官軍,已經全都去了洛陽,方圓幾百里地,到處是盜匪和散兵游勇,還有那些可惡的丁零人,我們不是沒有向洛陽逃過,三百多人,路上遭遇了馬匪,隻跑回來了十幾人,連他們年輕力壯的後生都沒法去,我們這些老頭子又有什麼辦法,只有等死了。」

  劉裕的眼中冷芒一閃:「這些該死的丁零狗賊,早知道就不應該在戰場上放過他們,現在居然成了大患!」

  王睿看著劉裕,奇道:「阿巴斯先生,你和丁零人打過仗?大家不都是秦國的軍士嗎?」

  劉裕馬上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打了個哈哈:「我說的是以前,我們做生意的時候,給丁零翟斌搶過,當時我們的商隊教訓過他們,翟斌在我們面前痛哭流涕,說是再也不敢搶劫殺人了,我們才放了他一回。沒想到養虎為患,讓他成了氣候,現在禍害百姓了。不說這些啦,各位,還請助我們一臂之力,把這些首級從城牆上取下,與屍體一起在這溝裡埋了,天氣漸熱,屍體不入土,容易釀成大疫,到時候真得了疫病,那可就無藥可救啦。」

  吳坊正雙眼一亮,連忙點頭道:「你們二位的本事,我都聽說了,果然是高人,是上天讓你們來救我們這些可憐人的,老夥計們,咱們還等什麼,照做啊。」
  
BabOdin 發表於 2019-4-10 00:41
第七百一十三章 帶民逃難何可往

  吳坊正和那些老弱病殘們正要轉身向城中走去,劉裕突然說道:「稍等一下。各位,請找些布,把你們的口鼻遮住,再有,煩勞大家在這裡堆幾個柴堆,點上火,如果已經爛透的屍體,最好焚燒後再深埋。」

  吳坊正微微一愣,轉身看向了劉裕:「阿巴斯大人,這又是為何?」

  劉裕正色道:「屍體如果不能入土為安,上天會震怒,會降下瘟神在這些屍體上,以懲罰活人,我們行軍作戰,之所以要打掃戰場,把屍體掩蓋,就是為了不讓瘟神肆虐。這些屍體已經在這裡爛了一個多月了,最好是直接燒掉後再深埋,你們如果不想瘟神上身,那最好就按我說的做。」

  吳坊正等人臉色大變,連連點頭稱是,不少人更是直接就扯下了身上破衣爛衫的一角,掩住了口鼻,王睿看著劉裕,說道:「阿巴斯大人,我們去一邊的林子裡找樹枝,保管生起大火來。」

  劉裕點了點頭:「還有,把城中能找到的糧食全都集中起來,埋完這些屍體後,我們再討論去哪裡,怎麼走。」

  一個時辰之後,劉裕擦著額頭上豆大的汗珠,拿著一柄鏟子,駐在地上,看著幾十步外,正在填平護城溝的那些滎陽百姓們,一邊的火堆已經漸漸地開始熄滅,骨灰順著揚起的大風,飄得到處都是,混於塵土,不少剛剛掩埋了親朋好友的百姓,正跪在地上,對著剛剛填平的護城溝,號陶大哭,而王睿兄弟和劉鐘也是感同身受,跟著他們一起,呼天搶地,雖然只有不到百人,但是這悲愴的哭聲,卻是在這曠野之中隨風飄揚,如同千軍萬馬在哀號。

  慕容蘭默默地站在劉裕的身邊,輕輕地歎了口氣:「戰爭總是這麼地殘酷,最苦的,就是這些百姓了,我們來之前,他們甚至都不敢出來收屍,今天有我們在,他們終於能掩埋這些死去的鄉親們了,哭得這麼傷心,大概也是知道不會再回這座讓他們經歷了如此浩劫的城市吧。」

  劉裕平靜地點了點頭:「自從永嘉之亂以來,天下就沒有太平過,城頭變換大王旗,北方一直不停地在戰亂,在更換霸主,苦的只是這些百姓。所以,只有早點結束戰亂,才能恢復天下的安寧。慕容蘭,希望我們此行能順利,以後大晉收復這些地方,能永遠地平安。」

  慕容蘭勾了勾嘴角:「但願如此吧。不過現在的問題來了,你想讓他們回彭城,可是這一兩千里的路,他們走得到嗎?我們一路之上沒少遭遇過盜匪,就這些老弱病殘,只靠著王氏兄弟,能活著到彭城嗎?」

  劉裕的眼中光芒閃閃:「剛才在幹活的時候,我也在考慮這個問題,這些人在兵荒馬亂的時候,就是弱者,如羔羊一般任人宰割,留下來是等死,強行上路只怕會死得更快。也許,我們應該護送他們回彭城,讓他們到了安全的地方再說。」

  慕容蘭的臉色一變:「你瘋了嗎?再帶他們回彭城?你不去長安了嗎?這一來一回兩三千里,只怕你到彭城的時候,長安都要給慕容衝攻下來了。」

  劉裕咬了咬牙:「不行,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些人送死,慕容蘭,你可以先去長安奪玉璽,我辦完事後會迅速地去長安找你的。」

  慕容蘭搖了搖頭:「我若是自己能取玉璽,那還用得著多此一舉,跑到晉國去找你來幫忙嗎?劉裕,不要說傻話了,做到這步,我們仁致義盡了,不能因為他們,壞了我們的正事。」

  劉裕看著遠處還在號啕大哭的滎陽百姓們,眉頭一挑:「對了,桓家軍現在到哪裡了?如果說回彭城有點太遠的話,也許,也許我們可以想辦法向西南行進,跟桓氏的軍隊會合,把這些百姓交給他們,我們就可以上路了。」

  慕容蘭沉吟了一下,搖了搖頭:「只怕不可,桓家軍並不知道你我這次的使命,萬一把我們扣下,那所有的計畫都不可實現了。再說,桓玄只怕沒少說你的壞話,真要是你亮明瞭身份,那桓衝的兩個兒子,不會放過你的。不能為他們所用,不如就早點除掉,以免成為自己的後患。」

  劉裕睜大了眼睛:「怎麼可能呢,桓家畢竟也是大晉的重臣,怎麼能無緣無故地殺害朝廷的將士?」

  慕容蘭冷笑道:「你看權翼這些人有多處心積慮地要除掉我大哥,就會知道這種內部的爭鬥,遠遠比對外更激烈了。荊州桓氏,本來就是兵力之強冠絕東晉,也正是靠此,桓溫才敢行篡逆之事。現在謝玄弄出了個北府軍,一戰驚天下,南方最強已經從荊州桓家軍變成了北府軍,你又是北府軍出名的英雄人物,若不能為他們所用,那一定是找個藉口早點除掉。現在兵荒馬亂,你這趟又是奉了密令前往長安,桓家人完全可以安你一個逃兵的罪名,將你誅殺。若是你不暴露自己的真實身份,現在就憑我們這兩張胡人的臉,也足夠給當成奸細斬殺了。」

  劉裕的眉頭漸漸地皺了起來,他仔細地思索起慕容蘭的話,判斷起得失來,慕容蘭看著劉裕,歎了口氣:「劉裕,我知道你心腸好,不忍見到百姓受苦,但是這一路之上,這樣的可憐百姓實在是太多了,你若是見一個就要救一個,見一處就要救一處,那只怕我們也不用趕路去長安了。何況桓家北伐,也是視中原百姓為賊寇,擄掠燒殺的事情沒少做,你真的要可憐這些百姓的話,只有一個辦法,就是帶他們去洛陽,交給苻暉,也許這才是對他們唯一可行的選擇。」

  劉裕斷然道:「不,他們是漢人,我不能把他們再交給胡虜,慕容蘭,你別急,我們一定會有辦法的。」

  正說話間,王睿突然大聲叫道:「不好了,二位英雄,有騎兵來襲!」
  
BabOdin 發表於 2019-4-10 00:41
第七百一十四章 敵友莫辨騎迫城

  劉裕的臉色一變,剛才和慕容蘭一直在說話,竟然沒有顧得上觀察四周,他的心中暗罵該死,連忙看向了四周,只見西南方向的官道之上,五六里外,煙塵滾滾,看起來有兩三百騎,絕塵而來,速度很快,看起來絕對是精銳的騎兵,遠非一般的馬匪。

  慕容蘭訝道:「來者不善,看起來是訓練有素的精騎,這中原之地,現在怎麼會有如此強的騎兵?不是苻暉的洛陽精銳,就是桓家鐵騎了。」

  劉裕看了一眼還沒有熄滅的幾個柴堆,沉聲道:「大約是剛才點火的時候,火光煙塵吸引到他們的注意力了,這才會奔襲而來,現在顧不得這麼多了,先讓百姓入城再說。」

  他說著,奔向了那些因為驚慌而開始扔下了手中的鏟子,準備四散而逃的百姓們,沉聲道:「大家莫慌,速速退回城內,藏到你們原來藏身的地方,這裡有我,絕不會讓你們受到傷害!」

  吳坊正急得滿頭大汗:「阿巴斯大人,你就是三頭六臂,也只有兩個人,這回可不是小股馬賊,來的怕是大軍啊,你擋不住的,我們感謝你對我們的幫助,諒來那些人不會殺我們這些老弱的,你們快跑吧,進了那片林子,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慕容蘭也奔了過來,搖了搖頭:「阿巴斯說的對,來者是騎兵,我們沒馬,跑是跑不過他們的,而且看他們的來勢,是訓練有素的正規軍,大家先躲進城,我們看看到底是什麼人,再作決斷。滎陽畢竟是一座城池,想必來者不明虛實,也不敢輕易攻擊的。」

  王睿點了點頭,對著吳坊正說道:「吳伯,兩位英雄說得對,咱們先藏起來,再見機行事吧。」

  吳坊正搖了搖頭,一揮手,這幫老胳膊老腿,扔掉了手中的傢伙什,奔回了城中,看起來,跑的速度還挺快呢,原先那副顫巍巍走不動路的樣子,這會兒卻是看不到了,也就一會兒的功夫,他們的身影就消散在了城門之內。

  王睿兄弟和劉鐘沒有跟著吳坊正他們進城,一直站在原地,劉裕看著他們三人,眉頭皺起:「你們留在這裡做什麼,快進城啊。」

  王睿搖了搖頭:「不,二位英雄,我們從彭城跟著你們後面時就打定了主意,會生死相隨,在這個兵荒馬亂的亂世裡,只有你們才能給我們一線生機。若是你們不在了,我們就算進了城,又能活多久?」

  劉裕哈哈一笑,上前拍了拍王睿的肩膀:「兄弟,你年輕不大,卻是膽色過人,日後必成大器。」

  他誇完了王睿,轉頭看向了站在後面的劉鐘:「劉兄弟,你太小了,幫不上我們的忙,還是進城跟吳伯他們先避一時吧。」

  劉鐘搖了搖頭:「我的這條命是王大哥,王二哥救的,若沒他們,我早就在彭城死了,現在大哥二哥都認你們二位英雄,那我也認,就算天塌下來,我也會和你們在一起的。」

  劉裕的心中一熱,點了點頭:「很好,那你們現在聽我的話,趕快跑上城頭,王睿,王懿,你們拿上弓箭,在城頭潛伏,我如果揮手,你們就向城下放箭,記住,不要開始就射人,只要放箭即可。劉鐘,你拿那面鑼,要是鐵木真揮手,你就拼命敲鑼就行,別的不用管。」

  王睿瞪大了眼睛:「放箭為何不射人呢?」

  劉裕微微一笑:「來騎起碼有數百,你能射幾個?若是連我們二人都無法應付的,你們亦是無用,去吧,看我們的號令行事。」

  王睿和王懿相視一眼,點了點頭:「好的,一切都按二位英雄的安排。」他們三個,飛快地奔向了城中,腳步聲很快就向著城樓的方向響起。

  慕容蘭低聲道:「劉裕,你搞什麼鬼,要是想布疑兵的話,應該讓那些百姓都參與才是。」

  劉裕搖了搖頭:「我根本就沒想著布什麼疑兵,只不過借這個機會把這三個小子打發走就是,他們沒見過真正的大陣仗,真要是面對敵騎,會緊張,萬一讓人看破,那我們想先發制人也不可能了。」

  慕容蘭看著已經迫近到二里左右,依稀可見騎著高頭大馬,剽悍的身影伏於馬上,在沙塵之中若隱若現的來騎,眉頭輕皺:「你不會真的想就靠我們兩個,跟這幾百騎搏鬥吧,現在咱們沒馬,可不能硬來。也許退進城裡,利用房屋和街巷,會更好一點。」

  劉裕的臉上閃過一絲自信的笑容:「我們人太少,入城就是示弱了,就在這裡,城門大開,立於城前,敵人反而不辯虛實,不敢妄動,再說,咱們總得先看看來者是誰吧,如果是朋友的話,也許就不用再打了呢。」

  慕容蘭輕輕地歎了口氣,從背上解下了那張從不離身的角弓,半蹲下了身子,她的額頭緊緊地貼著弓背,閉上了眼睛,開始嘴裡念念有詞,劉裕這一路幾次跟她聯手戰鬥,知道這是她們鮮卑勇士在戰鬥前的儀式,一旦她再站起身來,就會是一個雙刀如風,神箭追命的沙場勇士了。

  劉裕也從背上解下了百煉宿鐵刀,他緩緩地把包在刀頭的黑布一層層地剝離,而同時把這厚厚的黑布,纏在自己的刀柄與手背之上,太陽照在閃亮的刀刃之上,散發出陣陣殺意,劉裕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已經壓到兩百步之外的那些騎士,煙塵之中,衝出數十騎全副武裝,持弓揮槊的鐵騎,個個戴著面當,眼神如電,直刺自己,劉裕感覺一股熱血在慢慢地沸騰,熟悉的戰場感覺再度襲來,這一回,來的是敵是友,真的要放手大殺嗎?

  一聲淒厲的胡哨聲從煙塵之中響起,奔在前方的第一隊五十餘騎,發一聲喊,飛快地向著兩側分開,看起來是想兩側包抄劉裕和慕容蘭,而一匹勇健的高頭黑馬之上,端坐著一員身長近九尺的大漢,持著長戟,威風凜凜,在這第一陣之後,手中大戟左右揮動,似是指揮部下騎兵的行動,劉裕看著他身後的一面大旗,突然心中一動,高聲道:「來者,可是皇甫將軍?」
  
BabOdin 發表於 2019-4-10 00:41
第七百一十五章 荊州虎父無犬子

  來人的鐵面當之後,眼神中閃過一絲訝意,他高高地舉起了鐵戟,剛才還在四處奔跑的騎兵們,慢慢地降低了速度,開始在劉裕和慕容蘭的身側幾十步外慢慢遊走,由於劉裕正站在城門口這裡,想要繞過他們的身後,需要先跨過護城溝,然後再從背後發起突擊,這勢必會遭遇到來自城頭的大量殺傷,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只有這二人在洞開的城門前,城頭一片寂靜,卻隱約間有殺氣透出,作為身經百戰的皇甫敷,顯然不敢輕舉妄動。

  皇甫敷摘下了臉上的鐵面當,那張堅毅沉穩的臉,又出現在了劉裕的面前,與四年前在京口時的初遇相比,他的容貌竟然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只是臉上多了一道不知道是皺紋還是刀疤的痕跡,讓他看起來更加的剽悍。

  劉裕解下了臉上的面巾,易容後的胡人臉龐,出現在了皇甫敷的面前,這下他也看得清楚了,煙塵漸息,皇甫敷的身後,帶了三百餘名騎兵,個個一身的精鐵劄甲,而為首的十餘名將校,則是雙層大鎧,防護得嚴嚴實實,比起曾經見過的那慕容氏的甲騎俱裝,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奔行良久,仍然一個個氣定神閒,每個人的手都按在兵器之上,只要主將一聲令下,就可以迅速地轉入攻擊,不愧是訓練有素的荊州精銳。

  劉裕看向皇甫敷,高聲道:「皇甫將軍,果然是你,多年前我曾經在京口見過你一面,當時你還是桓玄桓世子的護衛,不知道現在桓世子可好。」

  皇甫敷的眼中閃過一絲驚訝,沉聲道:「你又是何人?我不記得曾經在京口見過你這胡人!說,你是不是奸細?!」

  劉裕微微一笑:「將軍誤會了,當時北府軍還沒有建立,我們商人,來往於兩國之間,都是你們朝廷所許可的,怎麼能叫奸細呢?當時在京口,除了驚歎於那個武魁首劉裕,就是看你皇甫將軍威風凜凜,想不到今天,會在這裡相見。」

  皇甫敷身邊的一人,一直一動不動地看著劉裕,聽他說到這裡時,突然冷笑道:「一派胡言!皇甫將軍當時跟隨叔父前去京口,身份不過是護衛,並沒有在眾人面前展現過武藝,你又怎麼會認識他的?一定是奸細,皇甫將軍,千萬不要上他的當啊。」

  劉裕的臉色微微一變,看向了來人,只見皇甫敷的身邊,有一個身形強壯,如同熊羆般的壯漢,戴著面當,雙眼炯炯有神,如同冷電一般地看著自己,他的盔甲上繡著精美的猛虎飛熊花紋,顯然不是一般的將校,劉裕有些暗罵自己該死,沒注意觀察皇甫敷身邊的人,還以為只不過是他的部曲護衛,看起來這個,才是皇甫敷身邊真正有力的桓家人啊。

  皇甫敷微微一笑:「振公子說得有道理,此人想必就是奸細,看這些火堆,還有餘燼,沒有熄滅,而這護城溝中,顯然是新土,剛剛填滿,不可能是這二人所能為,城中必有伏兵,好你個大膽的胡虜,事到如今,還想欺瞞本將,難道就不怕死嗎?」

  皇甫敷說著,一舉戟,周圍的騎兵們全都引箭上弓弦,森冷的箭頭,頓時就對準了劉裕和慕容蘭,只要一聲令下,就是萬箭齊發。

  慕容蘭的臉色微微一變,從地上一躍而起,抄起大弓,瞬間也就對準了皇甫敷,她的聲音低沉而堅定:「想試試誰的箭更快嗎?」

  劉裕神色平靜,這一幕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不過看到皇甫敷的第一眼起,他心裡就有底了,他微微一笑,輕輕地拉住了慕容蘭的手:「鐵木真兄弟,請相信我,我能說服這些人。你一個人箭再快,也對付不了這麼多人了,不必這樣兩敗俱傷。」

  慕容蘭咬了咬牙,緩緩地放下了手中的弓箭,皇甫敷點了點頭:「看來你是不打算硬拼了,很好,就算你是胡虜,只要不跟我們對抗,也可留你們一命。把你們城中的同夥都叫出來吧,只要棄甲來降,本將代表大晉朝廷保證你們的生命安全。」

  劉裕微微一笑:「請問皇甫將軍,你是代大晉皇帝保證呢,還是代桓刺史來保證?」

  皇甫敷的臉色一變,身邊的那個壯漢緩緩地摘下了面當,露出了一張十六七歲,卻是滿臉虯髯的臉,雙眼如銅鈴,獅鼻闊口,看起來就透出一股兇悍,與桓玄那種陰冷深沉的世家公子形象,完全不符合,劉裕第一眼見到此人,微微一愣,本以為應該是個世家少年,卻不料,是個看起來比皇甫敷還要粗魯兇悍的猛將兄。

  壯漢朗聲道:「你這胡人聽著,我叫桓振,乃是荊州刺史大人的親孫,你嘴裡說的桓公,乃是我的堂叔父,我們荊州桓氏一門忠烈,何等尊貴,豈容你這胡人直接稱呼名諱,只憑這一點,你就是死罪!」

  劉裕搖了搖頭,平靜地說道:「名字起了就是讓人叫的,如果起了名不叫,那這名字有啥用?你們桓家子侄不能直呼家中大人的名諱,我可沒這個必要。看你跟你的那個叔父桓玄也年齡相仿,怎麼會差了一輩啊。你的父親大人,是桓家的哪位?」

  皇甫敷的臉色一變,沉聲道:「你這胡人,休得亂言,這位桓振公子,乃是冠軍將軍的公子,冠軍將軍長桓世子二十餘歲,自然他的孩子與桓世子相仿了。」

  劉裕心下雪亮,原來這桓振是有荊州第一猛將之稱的桓石虔之子,這麼看來,還真是虎父無犬子,看起來跟劉敬宣倒是一樣的威猛。他點了點頭:「知道了,現在我可以回答桓公子的問題了。那日在京口,皇甫將軍雖然沒有直接亮明身份,但在人群之中,能象堤壩一樣地護衛住桓世子和兩位女眷,避免有任何京口民眾衝撞到他的主公身上,這點讓我印象深刻,比起臺上那劉裕的表演,我更欣賞皇甫將軍這種處變不驚的大將風度。這個回答,你滿意了嗎?」
  
BabOdin 發表於 2019-4-10 00:42
第七百一十六章 唇槍舌劍不卑亢

  桓振的眉頭微微一皺,仍然是緊緊地盯著劉裕,似乎想從他的神色之中看出什麼異常,而皇甫敷則半信半疑地看著劉裕,奇道:「你當真那天在京口?我怎麼沒有見到你這個胡人呢?」

  劉裕微微一笑:「當天的京口,人山人海,你看不清我們也是正常,當時我們在一個沿街的酒樓裡與客人談生意,正好與你們站的那個大槐樹對應,所以,我當時一眼就看到你皇甫將軍了,也是因為桓世子和當時他身邊的兩位姑娘實在是太與眾不同,而你皇甫將軍又是如此地雄武,想不吸引我的目光都難啊。」

  皇甫敷把鐵戟往地上一插,擺了擺手:「罷了,我也不想核實這些事,就算一切如你所說,我們也不過是一面之緣,你是個商人,又怎麼可能知道我的身份?」

  劉裕正色道:「在我的印象裡,南人一向文弱,不過京口之行改變了我的看法,在京口,有那擂臺上的劉裕,也有台下的皇甫將軍,自然我會多多留意的,事後打聽出桓世子的身份不難,而你和吳甫之吳護衛,哦,不,現在應該叫你們將軍了,都是荊州地區的著名勇士,一問便知。再說,後來你們不是還去過北府軍營嘛。」

  桓振突然哈哈大笑起來:「好你個胡虜,本來我們差點給你矇騙過去了,結果你還是自己露了餡,你還說你不是奸細?來人哪,把他們給我圍起來!拿下!」

  皇甫敷睜大了眼睛,擺了擺手,阻止了身邊人的行動,看著桓振道:「振公子,你這是何意?哪裡露餡了?」

  桓振冷笑道:「皇甫將軍,你們後來去北府軍營,是幾個月後,北府軍初建的事了,這個人既然自稱是到京口做生意的,哪可能又是在京口遇到你們,又是幾個月後去廣陵的北府軍營?就算他說的事情沒錯,也一定是個刺探情報的奸細!」

  皇甫敷恍然大悟,點了點頭:「還是振公子心思縝密,我差點給這二賊騙過去了,來人,給我把他們拿下!」

  劉裕哈哈一笑,在剛才二人的對話中,他迅速地想到了應對之策,本來聽桓振所言,他才意識到自己犯了個錯誤,可是這一瞬間,他的心又放了下來,對著皇甫敷,平靜地說道:「皇甫將軍,我們是北方的商人,來一趟南方的大晉可不容易,千山萬水只等閒啊,好不容易在江南進了一批貨,然後準備倒賣回北方的時候,路過廣陵時,卻給攔下了,說是軍事管制,要我們繞道而行,就在這時候,我們再一次地看到了桓世子,還有皇甫將軍和吳將軍你們一行,聽州中的官吏說,你們是準備去北府軍營,視察軍隊的操練情況的,我沒說錯吧。」

  桓振冷笑道:「好一張伶牙俐齒,真的是什麼巧事都給你碰上了。」

  劉裕平靜地搖了搖頭:「是啊,這世上的巧事真的不少,你看,在這兵荒馬亂的中原,我又跟皇甫將軍見面了,只不過這回終於可以面對面地說上話。還有桓公子你,也是初次見面,我叫阿巴斯,這是我的朋友鐵木真,向你們致敬。」

  他說著,以手按胸,向著皇甫敷一鞠躬,而慕容蘭也跟著行禮,只是手一直抓著大弓不放。

  皇甫敷的眉頭一直緊皺著,他沒有回禮,看著劉裕,沉聲道:「阿巴斯,你到底是什麼人,你說你是商人,那麼,現在是兵荒馬亂的時候,中原早成戰地,難道你想跟我說,你來這裡也是為了做生意的?」

  劉裕歎了口氣:「尊敬的皇甫將軍,用你們中原漢人的話來說,這叫福無雙至,禍不單行,本來我們以為秦軍南征,我們可以沿路倒賣軍需補給,甚至我們還從長安帶了十幾個妓女,給那些後衛部隊提供營妓的樂子,可沒有想到,秦軍居然大敗,我們的生意也沒法做了。本來我們的商行設在彭城,裡面還存了我們不少的本錢,結果給丁零賊人們搶了個精光,我們的手下,還有妓女們全都跑散了,就剩下我們兩個,一路來此。」

  皇甫敷冷笑道:「是嗎?可是我看你們兩個的身形和功夫,可遠遠不是一般的商人啊,阿巴斯,你和你的這個叫鐵木真的朋友,明明就是一流高手,怎麼可能是普通商人呢?光是你們兩個敢在這裡面對我們幾百鐵騎的膽色,我就從沒見過哪個商人敢這樣!」

  劉裕笑著搖了搖頭:「皇甫將軍,你可要知道,我們這些商人,走南闖北,披星戴月,穿越草原,戈壁,會遇到無窮無盡的盜賊,馬匪,就是自己雇傭的護衛,也可能會見財起意,在偏僻無人的地方謀害我們,不練幾手防身的本事,怎麼可能做這生意呢?至於這膽子嘛,嘿嘿,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有足夠的利益,就可以讓我們連命都不要,你看,戰亂之時,我們都敢做隨軍的生意,只不過運氣不好,現在只能逃命而已,這與膽色的關係不大吧。」

  皇甫敷冷冷地說道:「那你們兩個來到這被洗劫和屠殺過的滎陽,又是作什麼?到了這裡,這些火堆,還有這些護城河裡的新土,總不會與你們無關吧。」

  劉裕看著皇甫敷,平靜地說道:「皇甫將軍,今天到目前為止,一直是你在質問我,問我們的身份,問我們的來歷,問我們的底細。我們生意人呢,講的是有來有往,你問了我這麼多問題,我問你一個,不知可否見告呢?」

  桓振身邊的一個軍士厲聲道:「大膽,哪裡輪得到你來問我家將軍話!快快從實招來,如有半字虛假,管教你…………」

  皇甫敷擺了擺手,制止了手下的發聲,他看著劉裕,淡然道:「你們做生意,講的應該是平等,可現在你覺得你我之間是平等的嗎?你們二位的性命,就在我一念之間,咱們沒什麼可以討價還價的餘地。」

  劉裕微微一笑:「是麼,皇甫將軍,既然你這麼確定自己穩操勝券,又何必跟我們費這麼多唇舌,下令直接攻擊我們便是,幾百鐵騎,還怕了我們兩個人不成嗎?要嘛答應回答我,要嘛就此開戰,聽公所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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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一十七章 推心誠言無所隱

  劉裕的話聲音不是太高,但是中氣十足,讓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他的雙手抱臂而立,甚至沒有去碰一邊插在地上的百煉宿鐵刀的刀柄,但是那股不怒自威的氣場,還有隱然而來的殺氣,卻是震得周邊眾人,覺得開口呼吸都是困難,一股無形的壓力,如千斤大石一樣地壓在他們的心頭,儘管是自己開弓引箭指著劉裕,卻反而像是反過來被他用箭指著一樣,這些身經百戰的荊州強兵們,居然都開始不自覺地出現了手的抖動,一如多年前新兵剛入伍時那樣。

  皇甫敷的手沒有抖,但在一邊,那個兇悍絕倫的桓振,卻是有些被劉裕的氣勢氣懾,一瞬間失了神,皇甫敷看了一眼桓振,心中暗歎,畢竟還是個十六七歲的孩子,初上戰場,面對這個看起來在刀頭舔血了一輩子的胡商,還是有些怯了,他搖了搖頭,正色道:「阿巴斯,你想問我什麼?」

  劉裕看著皇甫敷,正色道:「皇甫將軍,請問你率這幾百騎兵奔到這滎陽,意欲何為?據我所知,桓家大軍這會兒應該在洛陽才是。」

  皇甫敷冷冷地說道:「我們大軍的行動,難道還要向你彙報嗎?你只不過是一個來歷不明的胡商,很可能還是我們的敵人,怎麼能向你洩露我們的軍事機密?阿巴斯,你是不是太過分了?」

  劉裕搖了搖頭:「不,皇甫將軍,對於你們的軍事機密,我沒有興趣得知,我說過,我們只是商人,只想在這個亂世裡保全自己的性命,所以,你們想做什麼,是跟丁零人,燕軍那樣洗劫,屠掠,還是保境安民,行大晉之仁義,這點應該不是什麼軍事機密吧。」

  皇甫敷猶豫了一下,看著劉裕,這會兒,從這個胡商的眼睛裡,他看到的卻是一種真誠和渴望,以前的那種肅殺決絕之氣,已經完全退散,皇甫敷歎了口氣,說道:「也罷,我等來此的目的,並非機密。告訴你也無妨,我們是奉了冠軍將軍的將令,在洛陽以東巡視,看看這裡的情況如何,如果遇到逃難無助的百姓,自然會帶其回歸,我們北伐是代天子征伐不義,教化萬民,怎麼能和那些兇暴野蠻的胡虜一樣,殘害百姓呢?」

  慕容蘭冷笑道:「可是我們聽到的情況卻和你皇甫將軍說的不一樣啊,都說桓家軍一路行來,所過之處兵過如梳,多所殘滅,難道是假的?」

  皇甫敷的臉色一變,沉聲道:「一派胡言,這些都是胡虜為了恫嚇百姓,不迎王師而編出來的謠言,呃,當然,有些不明真相的百姓,還有一些胡虜趁著亂世,聚眾作亂,不服王化,對於這種頑賊,當然要行天威誅滅了,以震懾宵小,但是,凡是心向我大晉,主動歸化的子民,我們一定會加以保護的,這點,我以大晉軍將的名義,可以保證。」

  劉裕的雙眼一亮,追問道:「就是說,皇甫將軍所來,是為了護民,而不是害民,不是將他們的首級作為軍功,將他們的錢財洗劫,是這樣的嗎?」

  桓振這會兒回過了神,冷笑道:「阿巴斯,你也不想想,這滎陽被燕賊和丁零賊所破,早就洗劫,屠滅過了,哪還有什麼錢財可以搶?再說了,我們大軍準備進圖洛陽,而為了查清方圓幾百里的敵情,才會讓哨騎四出,這種偵察,並非為了斬殺敵軍,更不可能洗劫百姓,這個道理,你不明白嗎?」

  劉裕略一沉吟,點了點頭:「如此便好,皇甫將軍,你們能保證,帶上滎陽城的百姓,回歸軍營,以後照顧好他們的身家安全嗎?」

  皇甫敷的眉頭一皺:「什麼?滎陽城還有百姓?」

  劉裕正色道:「不錯,當初燕軍破城,還有百餘名無法行走,逃難的百姓,留在城中,我們剛才前來,就遇到了這些百姓,他們都是些老弱無助之人,心向大晉,你們既然是晉國官軍,就應該幫助這些人才是。」

  皇甫敷的目光變得警覺起來,看向了城頭,作為一個身經百戰的將軍,這種戰場嗅覺是異乎常人的,直覺告訴他,越是這樣安靜的城頭,越是潛伏著危險,而劉裕敢這樣站在大開的城門前迎接自己,顯然已經有了萬全的準備,這也是他遲遲不敢真的下令攻擊的根本原因。

  劉裕微微一笑:「皇甫將軍,你不用多看,這城中並沒有什麼精兵強將,守城的軍士,在慕容垂攻陷此地時,已經被屠殺一空,屍體就扔在你腳下的護城溝裡,首級懸於城牆之上,以作懲戒,看到那城頭的血跡了嗎,就是那些戰死將士的首級,懸掛多日的結果。」

  皇甫敷點了點頭,以戟指向城頭那些已經發黑的血漬,說道:「不錯,確實如你所說。可是我不相信你兩個人就能這樣一路從兵荒馬亂的淮南到這裡,你一定有自己的手下,護衛,埋伏在城中。」

  劉裕搖了搖頭:「皇甫將軍,我以真心對你,自然沒有騙你的必要,亂世之中,能保全自己就不錯了,我們商隊的護衛,本就是花錢雇傭,一遇大難,就是各自逃散,只有我們兄弟二人晝伏夜出,加上有點本事,才一路打跑了幾股小毛賊,逃到了這裡。」

  皇甫敷的雙目炯炯:「當真城中沒有伏兵?」

  劉裕微微一笑:「皇甫將軍,這城中要是有足夠厲害的防守力量,又怎麼會被燕軍一天不到就攻下來呢。你們一路行來,這方圓百里的鄉村,早已經民眾逃散一空,城中又能有什麼千軍萬馬?」

  皇甫敷哈哈一笑:「很好,阿巴斯,我信你的話,我相信這城中沒有什麼伏兵,但現在新的問題來了。」說到這裡,皇甫敷的眼中冷芒一閃,「你覺得你現在還有跟我談條件,平起平坐的本錢麼,嗯?」

  劉裕看著皇甫敷,一字一頓地說道:「皇甫將軍,作為一個大晉的將校,什麼時候保護百姓,施行仁義,成了你跟人討價還價的籌碼了?難不成,你想說你和你的部下,也跟燕軍,丁零人一樣,是打家劫捨的強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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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一十八章 百姓出城相扶將

  皇甫敷的臉上肌肉跳了跳,瞳孔也是猛地一收縮,顯然,這句話說中了他的心事,劉裕的聲音慷慨激昂地在他的耳邊回蕩著:「皇甫將軍,我雖是商人,當年也曾經在家鄉入伍,參過軍,我記得我投軍的時候,將軍訓練的時候說過,說穿了這身軍服,吃了這口軍糧,須知一針一線,一飯一湯都是百姓所納的稅賦所至,我們當兵,爭取功名之外,更重要的是保家衛國,一個軍人,跟一個強盜的區別就在於,他們的武力,應該用來保護百姓,而不是去屠殺,洗劫他們,不然的話,人和畜生,又有什麼區別?」

  劉裕的聲音振聾發聵,每個軍士都聽得清清楚楚,不少人慚愧地低下了頭,一路以來,荊州軍進入秦國境內後,縱兵搶掠的事情也沒少做,很多人隨大流地去搶劫財物,甚至動手殺人,但事後良心上也有不安之處,今天給劉裕這樣當面大義凜然地斥責,無話可說,只是滿臉通紅,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劉裕看著皇甫敷等人無話可說,聲音抬高了一點,繼續說道:「我是一個胡人,當年我的國家,也只是西域的一個小國,你們中原號稱是禮儀之邦,而漢人又是千年的文明,按說應該知書答禮,保國衛民才是。為什麼連我一個胡人都知道要保護百姓,不可隨意地擄掠,更不用說殺害了,而你們作為大晉的軍人,這個道理卻不明白呢?」

  桓振冷笑道:「阿巴斯,你果然不愧是個做生意的,那張嘴能把死人都說活。不過,這可沒用,這裡並非晉國地界,這裡的百姓,乃是敵國居民,多年來附逆從賊,我們天軍到來時,都不出來迎接,妄想著混過去,繼續與我們對抗,這等頑劣刁民,又有何可憐惜的?」

  劉裕哈哈一笑:「桓公子,想不到作為荊州桓氏的後人,居然能說出這樣的話!請問這滎陽自古以來,難道不是華夏之地嗎?我一個塞外胡人都知道,這裡從先秦商周時,就已經是華夏的故地了,楚漢相爭時,就是在這裡長期對峙,幾千年來,這裡都是中原重鎮,就是你們晉朝,永嘉之亂前,擁有全國時,這裡也算是你們的核心地區吧。因為你們晉國八王之亂,棄民南渡,這裡的百姓無處可去,只能歸附於佔據中原的胡人,難道這就是他們該死的理由了嗎?」

  桓振給氣得面紅耳赤,沉聲道:「阿巴斯,你休得胡言。我說的是城中的百姓,不出來迎接王師,不是刁民是什麼?」

  劉裕高高地舉起了手,大聲道:「滎陽城的父老鄉親們,你們出來吧,讓大晉的荊州子弟兵們看看,你們是怎麼樣迎接王師的!」

  城頭響起了一聲鑼聲,由高而低,那是劉鐘在敲著鑼,召喚著城中的百姓們,漸漸地,城門口開始聚集起了一些人,吳坊正駐著一根拐杖,與這些城中的老弱病殘們相互扶將,王氏兄弟背著獵弓,扶著幾個走路最吃力的老人,緩緩而出,而劉鐘個子最小,手裡提著鑼,走在前面,邊走邊敲,即使是殺人不眨眼的這些桓氏騎兵,看到城中這百餘名老弱病殘,走路都困難,形如骷髏的模樣,也不免動容。

  劉裕看向了皇甫敷,正色道:「看到了嗎,皇甫將軍,這就是滎陽城留下的老少爺們,這就是滎陽城中的百姓,他們不是不想迎接王師,而是不敢出來,天下大亂,各路亂軍,潰軍,賊寇,馬匪,走馬燈似地來這裡,每一次來,就是一波洗劫和屠殺,有本事逃跑的人早就跑光了,只剩下這些老弱病殘等死,今天,他們並不知道來的是大晉的官軍,只看到煙塵四起,所以嚇得連這些死屍都不敢再埋了,奔進了城中。難道,這也要怪他們嗎?」

  皇甫敷的眼中光芒閃閃:「阿巴斯,你說你是個商人,為什麼這些滎陽人,肯信你?」

  吳坊正激動地說道:「這位將軍,這兩個人雖然是胡人,但他們是好人,我們給困在這裡幾個月了,沒吃沒喝,只能等死,是他們來了以後,招呼我們大傢伙兒把城外死者給焚燒掩埋,以免疫病橫行,然後還說要帶我們去個能活命的去處。剛才你們前來,我們實在是給以前的各路賊軍搶怕了,不知是官軍王師,要是有罪,請罰我老兒吧,可千萬不要牽連二位英雄啊。」他說著,一把扔掉了拐杖,下跪磕起頭來。

  身後的滎陽百姓們也紛紛下跪,對著皇甫敷等人磕頭:「將軍,二位英雄是好人啊,吳坊正說的沒錯。」

  「還請將軍開恩,帶我等離開,我等願世代為大晉子民!」

  皇甫敷的眉頭一挑,一抬手:「好吧,我信了各位父老鄉親們的話了,你們請起。」

  吳坊正的臉上閃過一絲喜色,站了起來,桓振的目光落到了在一邊的王氏兄弟身上,冷笑道:「這兩個少年又是何人,身背弓箭,身形矯健,難不成也是這城中走不脫的老弱?」

  王睿朗聲道:「我兄弟都是滎陽人,前一陣投軍出征,後來秦軍潰散,我們也只能相伴而回,路上遇到了這二位英雄,才跟著回到了滎陽。」

  桓振哈哈一笑:「好啊,原來是秦軍餘孽,這可是送上門來的軍功,來人哪,給我把這兩個敵軍給綁了,回去作軍功!」

  王氏兄弟的臉色一為,一下子抄起了弓箭,背靠背地並在了一起,桓振的嘴角邊勾起了一絲殘忍的笑容:「還敢反抗!膽子不小,來人,給我就地格殺!」

  劉裕一看事情要糟,連忙上前兩步,擋到了王氏兄弟的身前,大聲道:「且慢,我有話說!」

  桓振得意洋洋地看著劉裕:「阿巴斯,我還沒找你算帳呢,你倒想多管閒事了?這滎陽城百姓我們可以放過,但是這兩個可是貨真價實的秦軍,你不知道大晉和偽秦是死敵嗎?這兩個小子,也不知道手上染了多少咱們晉軍將士的血,不把他們捉回去,剖腹剜心,以祭軍旗,難不成還把他們當祖宗供起來嗎?你若再敢多管閒事,當心我下令把你一塊兒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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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一十九章 戰士百姓身份辯

  劉裕的心中暗罵該死,這王氏兄弟一時高興,居然把當了秦軍這事也說出去了,本來自己好不容易說動了這些荊州軍士,不要對平民百姓下毒手,但這身為秦軍的事情,就是敵我不死不休的矛盾了,荊州軍士與秦軍血戰經年,仇深似海,遠遠超過了對慕容垂的燕軍和丁零人的仇恨,看看這些軍士們的眼中,幾乎都要冒出火來,可不是三言兩句,就能輕鬆撫平的了。

  一邊的慕容蘭突然開口道:「桓公子,皇甫將軍,請稍等一下,我有些話想說,說完後,你們再動手不遲。」

  皇甫敷冷冷地說道:「有話你就說吧,你叫鐵木真是吧,哼,但願你能說服我,不過,我看這很難了。」

  慕容蘭朗聲道:「皇甫將軍,請問作為一個百姓,為國家繳納貢賦,繼而征丁從軍,是不是本份?」

  皇甫敷點了點頭:「這是天經地義的事,但就是因為這個,他是秦國百姓,為秦國所征,成了秦軍,我們是大晉子民,被大晉所徵發,現在就是晉軍,秦晉之間,是不死不休的血仇,我們放過秦國百姓,尤其是願意歸順我大晉的百姓,是天經地義的事,但是對於秦軍,那是來一個殺一個,絕不含糊!」

  皇甫敷說得斬釘截鐵,身後的眾軍一陣叫好之聲,齊聲吼道:「滅秦,滅秦,滅秦!」

  慕容蘭微微一笑,繼續說道:「那請問皇甫將軍,你們是要殺掉每一個歸順的秦軍將士嗎?即使是在戰場上捕捉到的俘虜,也是見一個殺一個?」

  皇甫敷一下子愣住了,這個問題問到了他的心坎裡,讓他無法回答。

  桓振冷笑道:「好你個鐵木真,看起來不比你的同伴差,歪理一套一套的,好,我來回答你,若說戰場之上,俘虜的敵軍,只要是放下武器,那基於上天仁義之道,我們是不會再加以誅殺的,但那得是主動棄兵投降,歸順我軍之人。這兩個少年,手持武器,還想抵抗,根本就不能以俘虜論之,他們,就是戰鬥人員!必須消滅!」

  慕容蘭笑著搖了搖頭:「此言差矣,這回秦軍淝水大敗,給俘虜的將士足有十餘萬,難道個個是放下武器而投降的?很多人是給打暈,生擒,他們的手上可沒缺了武器,但仍然是力戰不敵被俘。就拿我們聽說的一個叫魯宗之的人來說,他可是戰鬥到底,才被捉拿的。」

  皇甫敷訝道:「魯宗之?是關中的那個魯宗之嗎?他被俘了?」

  劉裕點了點頭,說道:「正是,這個魯宗之,還被你們家的桓玄桓公子,在建康城的戰俘拍賣大會上,以三百萬錢的天價買下。說是以後準備招納關中流人,為已所用。難道,你們不知道此事?」

  桓振的眼中光芒閃閃,不發一言,皇甫敷看了他一眼,訝道:「振公子,此事當真否?」

  桓振死死地盯著劉裕,沉聲道:「你們究竟是什麼人,說是商人,難道淝水之戰後,建康城你們也去過?這個大晉境內的拍賣,連皇甫將軍都沒聽到消息,我也是前幾日剛剛知道,你們又從何得知?」

  劉裕平靜地說道:「此事太過轟動,三百萬錢只為拍一人,即使是前一陣我們在淮北東躲西藏之時,也聽從建康派往淮北的軍官們說起過。」

  皇甫敷沉聲道:「你們是隨秦軍行動的商人,又怎麼會和晉軍扯上關係?」

  劉裕微微一笑:「商人嘛,沒有祖國,一路之上也只是賺錢而已,就象之前我們去京口的時候,也認識了一些朋友,托了這些關係,我們才得以脫身。兵荒馬亂的時候,到處是亂兵打劫,我們在彭城還有點產業,不想全部損失掉,所以,臨走之時,把一些軍糧給了晉軍中的老朋友,換了官憑路引,也正得益於此,一路之上才可暢通無阻,你看,就是這個。」

  他說著,探手入懷,取出一面權杖,扔向了皇甫敷,這面權杖是他出發時,謝安給他的一面權杖,上面有五州都督府的印章,在晉境內,任何軍隊見此牌,如見謝玄,也正是因此,他才有敢於孤身直面皇甫敷的勇氣,因為他很清楚,這皇甫敷是個正統軍人,還不至於敢直接跟謝家為敵。

  皇甫敷拿到了權杖,倒吸一口冷氣:「想不到,你竟然跟謝家都有關係。」

  劉裕淡然道:「皇甫將軍,現在你應該相信我了吧,我們商人,要的是八面玲瓏,誰都不得罪,秦軍如果能讓我賺錢,我就幫秦軍一回,如果晉軍能保我性命,我就幫晉軍,所謂以利取之。現在,我又幫了你皇甫將軍一回,你看,我為你們保下了百餘名滎陽百姓,算是免費幫你們大晉做了一回得人心的善事,還不好嗎?」

  桓振冷笑道:「善事?我看你是想為秦國做善事吧,要不是我們突然殺到,你應該就會帶著這些人,去投奔洛陽城的苻暉了吧。」

  劉裕笑著點了點頭:「所以說啊,這些就是緣份,我可以扔下這些人不管,但是咱們做生意的,總會相信冥冥之中會有天意,做了好事,終有回報,就象以前咱們做過好事,所以這回大亂之中才得以保全,經商如此,行軍亦是如此,我聽說漢朝的飛將軍李廣,因為背信棄義地屠殺了八百多投降的羌人,所以終身走揹運,最後落得了李廣難封的結局。我可不想這樣。這回我先碰到了你們,是最好不過的結果,這些是漢人,跟著你們晉軍走,應該是最好的結果啦。」

  皇甫敷點了點頭,沉聲道:「你快要說服我了,但是這兩個人,仍然是秦軍,仍然是有武器的戰鬥人員,如果他們投降,歸順我們,我們可以把他們作為俘虜對待,但要是讓我們把他們視為平民,跟這些百姓一個待遇,那是不可能的。」

  劉裕搖了搖頭:「那麼敢問皇甫將軍,脫下了軍裝,潰散回家的秦國百姓,難道還是軍人嗎?那是不是以後晉軍所過之處,只要當過秦軍的,都要當戰俘對待,非賣即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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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二十章 太原王氏二少年

  皇甫敷給問得啞口無言,一邊的桓振臉色通紅,沉聲道:「阿巴斯,我們大晉的法律,軍規,還輪不到你來指手劃腳,現在是戰時,這裡是敵軍的地盤,就算是潰散回家的軍士,也不可能當成尋常百姓來處置,你想讓我們帶他們兩個,象跟其他百姓那樣地離開,是癡心妄想!」

  劉裕哈哈一笑:「這二位後生孔武有力,能保全自己,他們之前就一路從彭城走到這滎陽了,並不需要你們帶回去,再說了,人家只怕也不願意就此歸晉。是吧,二位王兄弟。」

  王睿點了點頭,說道:「不錯,我們自幼父母雙亡,是滎陽城的街坊鄰居們養大了我們,這裡的人,就是我們的衣食父母,燕軍破城,把很多我們所熟識的長輩,朋友都殺了,我們現在沒有別的想法,就是要找燕賊拼命,報仇,加入你們晉軍,我們會有這個機會嗎?」

  皇甫敷搖了搖頭:「我們現在的首要大敵是秦軍,我們所接到的軍令也是與秦軍作戰,鞏固河南中原一帶。燕國現在是在河北之地起兵,我想,我們是不會去河北和他們作戰的,即使要打,也會是很久以後的事。」

  王懿的眼中閃過一絲失望之色:「就是說,加入你們晉軍,我們不可能找慕容鮮卑狗賊報仇拼命了?」

  桓振不耐煩地說道:「就你們兩個也想去拼命?別真以為自己是什麼了不得的人物了。亂世之中,保你這條小命才是重要的,要不是這兩個胡商給你們求情,現在你們十條命也完了,還想報仇?」

  王睿朗聲道:「我知道你是荊州的桓氏公子,我們確實是平民百姓,但我們的祖先,也是太原王氏,你可以奪走我們的性命,但不能奪走我們的尊嚴和驕傲!」

  桓振先是一愣,轉而哈哈大笑起來:「太原王氏?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你們可知太原王氏是何等的尊貴?無論是在北方還是在南方,太原王氏都是一等一的高門世家,怎麼會混成你們這樣,在一個小破城市裡,還沒爹沒娘的,想要去找什麼鮮卑慕容氏報仇?」

  桓振今天在劉裕的身上吃了不少虧,這會兒好不容易在這兩個少年身上找到了點感覺,得意之處須盡歡,乾脆放聲大笑起來,周圍的軍士也都跟著哄堂大笑,這一聲聲的笑聲,如同刺耳的刀劍一樣,一下下地紮在王睿和王懿兄弟的心頭,這兩個倔強的少年,咬緊牙關,雙拳緊握,看著桓振的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

  桓振的聲音漸漸地停止,他看著王氏兄弟,冷笑道:「怎麼,你們兩個小子還不服氣嗎?太原王氏可是得有歷代的家譜為證,不是什麼阿貓阿狗就能冒認的,你說你是太原王氏,能報出你祖宗的名號嗎?」

  王睿和王懿異口同聲地朗聲道:「我家先祖大人,乃是東漢司徒王允的弟弟,領幽州刺史,諱懋公的是也,我家父祖,先後侍石趙和秦國,都官至二千石的高官,現在雖然家道中落,但我兄弟一定會奮力恢復祖先的榮光,豈容你們這樣狗眼看人低?!」

  一個軍士勃然大怒,厲聲道:「小子,不要命了嗎,你罵誰是狗?」

  桓振擺了擺手,制止了身邊的這個手下的開口,他這會兒倒是有些意外地另眼看著王氏兄弟,輕輕地「哦」了一聲:「若你二人真是太原王氏的子弟,倒是我剛才有些唐突了。不過,要是從東漢司空王允算起,現在已經隔了幾百年,七八代人了,怕是你們自己也無從考證自己的家譜。現在你們家破人亡,這滎陽城也待不下去了,看你二人還有些本事,不如隨我等回荊州好了。」

  說到這裡,桓振指著身邊的皇甫敷,說道:「這位皇甫將軍,先祖乃是東漢末年的名臣,也是你家先祖的同僚,大將軍皇甫謐,人家同樣是家道中落,但我們桓家給了他復興的機會,現在的皇甫將軍,是我們荊州名將,威名赫赫,你們若肯跟我們桓家走,將來,也不一定會比皇甫將軍差的。」

  王懿冷冷地說道:「桓公子,你的好意我們心領了,不過,剛才我們就問過,你們說不會跟燕國慕容氏作戰,所以,你幫不了我們報仇,我們兄弟現在只想找個能幫我們復仇的,殺一個燕狗賺一個,殺兩個賺一雙!」

  皇甫敷的眉頭一皺:「小兄弟,現在燕國在河北勢大,氐秦軍隊已經退保鄴城,幾乎整個河北都淪陷到了慕容氏手中,你們拿什麼去拼?」

  王睿咬了咬牙:「大不了拼了這條命好了,只要能殺鮮卑慕容燕賊,讓我們做什麼都行。河北有秦軍,也有各支不屈服於燕國的豪傑,我想,我們一定肯找到能收留我們,願意為我們報仇的人!」

  桓振冷冷地說道:「那好啊,我一定會洗耳恭聽,你們二位太原王氏的英雄少年,是怎麼在河北闖出個名堂的。」

  王睿哈哈一笑:「那桓公子就聽著吧,今天你對我們的羞辱,都會成為我兄弟二人奮鬥前行的動力,說不定下次見面,就不是今天這樣,你騎著高頭大馬,對我們盛氣淩人啦。」

  桓振的眼中凶光一閃,劉裕的眉頭一皺,向右稍稍跨出半步,擋在了王氏兄弟與桓振之間,行了個禮:「多謝桓公子大人大量,王氏兄弟有他們自己堅持的夢想,就讓他們去報仇吧,再怎麼說,他們不會對大晉有害,對吧。」

  皇甫敷點了點頭,一揮手,一邊的軍士們閃開了一條通道,直通北方。

  王睿和王懿看向了劉裕和慕容蘭,鄭重其事地行了個禮:「二位英雄,我王氏兄弟今天還能站在這裡說話,全賴二位的保全,滎陽城的父老鄉親,也靠了你們的恩德才能倖免,大恩不言謝,青山不改,綠水常流,他日重逢,必報今日之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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