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朕的大秦要亡了 作者:青色兔子 (連載中)

 
feline1017 2019-7-26 22:36:1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36 32118
feline1017 發表於 2019-9-11 14:19
第 160 章

  胡亥所說的雲夢澤,乃是故楚王室的圍獵場。無邊的濕地中蜿蜒著綿綿江水,是珍禽異獸絕佳的棲息地。春秋戰國時有許多詩詞便是吟誦雲夢澤的。

  真實歷史上,劉邦便是藉口到雲夢澤遊玩聚會,把韓信給抓了。

  當然此時的胡亥並不是嚴密地計畫著要抓韓信,可是潛意識裡,卻已經在為「萬一」的情況做鋪墊了。

  使者到了韓信大營,宣讀完胡亥的旨意,又道:「陛下說了,因路途遙遠,恐怕喜宴上的酒送到您這裡也散了味兒,所以只是個意思,並沒有賜酒。殿下接到旨意,自飲一杯便是了。」

  韓信左右親信聽聞皇帝賜酒,心中都是一驚,再聽了後面這話,才都安下心來。

  韓信召手下上酒,與使者共飲,道:「請陛下放心,待我生擒那臨江王。」

  臨江王共尉,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子,從前所有的戰場經驗,就是看老爹上陣廝殺。他獨自立起反旗,中二之魂燃燒了沒幾日,就遇到了韓信這樣的傳奇兵仙。短兵相接,次次潰敗,這共尉立時便龜縮不動了。

  對於共尉,韓信何時拿下,如何拿下,端看心情了。

  咸陽宮中,胡亥正與魯元的家人友好交談。

  這是太子大婚之後第三日,按照禮儀,太子妃的娘家人要來跟皇帝謝恩。

  劉邦、呂雉還有呂雉的妹妹呂嬃一起前來覲見。

  胡亥笑著請他們都坐了,道:「這兩日大婚,你們都忙壞了。從今往後,朕與你們便是親家了。」

  劉邦卻是一改從前在項羽面前假裝小心謙卑的模樣,笑道:「我就看魯元是個有福氣有造化的,如今可不正是沾了女兒的光?早知道有這一日,我才不去打打殺殺瞎胡鬧呢!」

  胡亥微微一笑。

  劉邦卻覷著胡亥面色,故作猶豫,開口道:「陛下,田橫那事兒是我不守規矩,找人路上攔著嚇唬他來著——誰知道他膽子那麼小,就給嚇得自刎了呢?」又道:「我也是一時咽不下那口氣,這田橫出爾反爾,殺了我的人……」

  呂雉驚怒,瞪向劉邦,萬沒料到他會在女兒大婚後與皇帝首次見面時提這事兒。

  劉邦怎麼會在意呂雉的驚怒,仍是衝著胡亥道:「不管怎麼說,這事兒是我放肆了。陛下若要罰我,我也沒話說。」

  胡亥點頭,問道:「若是朕饒過你呢?」

  劉邦笑道:「我以後自然收斂——不過,陛下,我也是快六十歲的人了,還有幾年好活呢?如今女兒做了太子妃,我也體面成了國丈,更不用打來打去你死我活,我就想好好快活幾年。」

  言外之意,乃是他小事上還是要「快意恩仇」的。

  呂雉盯著劉邦,眼中好似射出冰寒毒箭來。

  胡亥莞爾,這必然是張良又或是陳平給劉邦出的主意。

  坦白來說,劉邦的動作很具有迷惑性。

  劉邦已經是快六十歲的人了,在這個平均壽命都不到三十歲的戰亂年代,幾乎可以著手安排後事了。他女兒做了太子妃,外孫以後便是板上釘釘的皇位繼承人。

  這種情況下,一個胸無大志的國丈會怎麼做?自然是隨心所欲,剩下幾年活個爽唄。

  所以他怨恨田橫,就叫人去嚇得田橫自刎。

  他起於鄉間,便對著皇帝也是「我」來「我」去的。

  若不是瞭解歷史上的劉邦,胡亥說不定還真就信了劉邦的表像,以為他已經如籠中金絲雀,不足為懼,放鬆戒備。

  來而不往非禮也。

  胡亥也作出鬆了口氣的模樣,笑道:「國丈要快活,便是朕也攔不著。」他調侃了一句,「只要國丈能過了王后這一關便是。」

  呂雉吸了口氣,壓下怒氣與怨意,微笑道:「陛下洪恩,臣與女兒都感激萬分。只要陛下答允叫漢王快活,臣絕無一個不字。」

  胡亥大笑,對劉邦道:「這下子,你可真快活了!」

  劉邦笑道:「既然如此,外面還有幾個從前鄉間的老兄弟,等著祝賀我——陛下若無旁事,請容我先行退下。」他也是捏准了,胡亥要把他供起來安撫人心,所以不會追究這等細禮。

  胡亥果然點頭應允,並無不悅之色。

  一時劉邦退下,呂雉歎息道:「他原是鄉間宵小,乍登大堂,難免無狀,陛下莫怪。」

  胡亥只笑了笑,看向呂雉背後的呂嬃,道:「這不是朕的臨光侯嗎?」

  這時呂嬃上前,略帶激動道:「臣——臨光侯,見過陛下。」

  呂雉在旁道:「臣妹得封侯爵,歡喜惶惑,不知該如何是好。今日趁著臣入宮,她千求萬求,臣這才帶她來謝恩。幸而陛下仁厚,願意撥冗一見。」

  呂嬃激動道:「臣往常只聽說陛下是個好皇帝,可從沒見過您。忽然間,您就給封了爵位——臣也是沾姐姐和外甥女的光。嗐,臣跟家裡那口子也能直起腰來了,將來他兒子襲爵還得從我這邊來呢……」她一直在兄姐庇護下生活,談吐處事都不及呂雉多矣,一激動,話題跑出八丈遠,很快就把肚子裡的那點貨都倒騰乾淨了。

  胡亥耐心聽著,不時誇讚幾句,直叫呂嬃又激動又得意、滿面紅光、把不住嘴了。

  呂嬃頭一次見皇帝,見他比自家姐夫還要親切溫和,忽然腦袋一熱,奓著膽子道:「說起來不是臣多事,陛下統共封了三名女子侯爵,臣是已經嫁了人。可是那兩位卻還是黃花大閨女呐!墨侯臣倒是不熟,可是那廣陵侯臣與她關係好著呐。那可是位好姑娘——可惜耽擱了,如今都過了二十五歲了,陛下封她侯爵,何不也賞她一位如意夫婿?」

  呂雉大驚,斥責道:「好糊塗,這也是你能插手的事情?陛下賞你臉面,你就高興地發了昏——快些住嘴吧。」

  呂嬃吃姐姐一罵,腦袋一縮,覷著皇帝面色,有點瑟縮了。

  胡亥卻是擺手,笑道:「讓她說——朕愛聽。」

  他整天忙著天下民生,在朝堂上絞盡腦汁,與眾諸侯爾虞我詐,忽然間聽呂嬃來了這麼一通村婦閒談,倒也覺得新鮮有趣。

  呂嬃見狀,腦袋一伸,又神氣活現起來。

  呂雉無奈,道:「臣妹村婦,若出言衝撞,陛下不要同她一般見識。」

  胡亥道:「這是自然。」

  呂嬃聽姐姐說自己是「村婦」,雖是回護之意,卻難平胸中這口氣,道:「婚姻敦倫,乃是人之大事,臣正是為陛下著想,才會提出這樁事情。」

  胡亥笑道:「正是。朕事務繁雜,又不比你們女人家心細,倒是疏忽了一點……」他略想了想,發現不只是劉螢,從尉阿撩到李甲,手下心腹竟多半都還孑然一人。

  呂嬃道:「可不是麼——這種事情,總不好叫阿螢自己提出來。她姑娘家總是羞澀的。」

  「你這麼說——可是她已有了意中人?」胡亥笑起來,道:「她自己不好意思來跟朕說,托你來做說客麼?」

  呂嬃笑道:「阿螢自然不會同臣說起這些。不過是臣在旁看著,瞎揣摩的。阿螢她那長相,男的見了沒有不喜歡的。可是她這麼多年來,一個相與的都沒有,必然是心中早有意中人了。」

  「哦?」胡亥把自己身邊人想了一圈——是尉阿撩、蒙鹽還是韓信、李甲?總不會是叔孫通那傢伙吧?

  呂雉聽到此處,已知不對,可是她卻並未阻攔。

  呂嬃已揭曉了謎底,道:「普天下,除了陛下,還有誰能入廣陵侯的眼呢?」

  原來這呂嬃雖然談吐處事不及姐姐,可是卻也有幾分小聰明。如今魯元雖為太子妃,可是皇帝後宮卻還空虛。天下一統,皇帝是必然要再娶的,就算不立時定了皇后,總要迎幾個妃嬪。與其讓旁人壓到魯元頭上,倒不如送與自家交好的劉螢上去。

  再說了,劉螢已身為侯爵,普天下,嫁給什麼男子才能甘心?

  皇帝年輕俊美,又不好色,待劉螢也好。

  便是拋去身份,這二位也算得上匹配了。

  呂嬃自覺這提議並不虧心。

  呂雉與劉螢交往更密,也隱約猜到劉螢這點女兒心事,只從未談及——劉螢自己也有意避忌。

  然而女大當嫁,這是為了阿螢好;再來魯元新嫁,也是呂雉愛女之心。

  是以她料到了妹妹的下文,卻並未開口制止。

  以呂雉想來,天下男子大多類似,這提議一說,皇帝多半就笑納了。

  可是姐妹倆萬萬沒想到,上首尊貴的皇帝愕然過後,駭笑道:「這可真是聞所未聞。」

  呂雉與呂嬃:……

  胡亥笑道:「廣陵侯胸懷大志,與凡俗女子不同。她與墨侯都是巾幗不讓鬚眉。你們大約還不知道,當初老丞相有意撮合朕與墨侯,卻是給墨侯拒絕了。」

  他想起當初李婧滿臉的拒絕,笑道:「廣陵侯與之同理。這天下呐,不只是男子才志在四方。」

  呂嬃還要說什麼,卻是被呂雉攔下了。

  呂雉頗有分寸,垂眸謝罪道:「臣妹唐突。今日奏對,若傳出去,恐見怪于廣陵侯。還望陛下過耳便忘吧。」

  胡亥寬大道:「這是自然。」

  此後數日,劉螢與呂雉來往時,總覺得對方看自己的眼神裡,夾雜著幾分莫名的……憐憫?



作者有話要說:

  雖然這篇文亥亥(不幸的)激發了注孤生屬性,但是相信我(爾康式搖肩膀)!我是個甜文寫手(呐喊臉)!
feline1017 發表於 2019-9-18 11:55
第 161 章

  為了撫定戰後的秩序,給黔首以生存的環境,胡亥在與眾臣連議三日後,頒佈了新的政令。

  第一條,卻是針對眾諸侯的。

  「諸侯如果把子孫留在關中,那麼就可以免除總計十二年的賦稅與兵役。」

  但是這一條只是為了鼓勵,即使並不把子弟留在關中,此時也不能強令其遵從,甚至也要施以仁政。

  於是就有了第二條,「諸侯與子弟都歸還原籍的,免除六年賦稅與兵役。」

  這樣一來,就相當於六年之內,眾諸侯各自完全據有封地,不必向中央繳納賦稅、履行兵役。此時大戰方歇,中央若勉力強壓諸侯,風險很大。而如果此時要諸侯向中央輸送白花花的金銀糧食,眾諸侯必然會因為不捨而生出不臣之心。

  是以,這一則免除賦稅兵役,既是仁政,也是不得已。

  穩定了天下大勢,接下來就要增加黔首戶口。

  因為連年征戰,賦稅沉重,兵役嚴苛,許多民眾都跑到荒山野林中,做了世外之民。

  登記在冊的戶口,實際勘察的話,十戶裡面還剩兩三戶的已經算是多的了。

  胡亥一面踱步思索著,一面對叔孫通下口諭,道: 「此前戰亂,黔首們結伴逃到山林湖泊之地,不在戶籍之中,這些都是過去的情況了。現在天下已經平定,大秦光復,黔首們可以各自回到家鄉了。」

  聽他講述著,叔孫通援筆疾書。

  而李斯、蕭何等重臣都在旁靜聽,看自己參與討論的政令,最終是何等模樣。

  胡亥徐徐道:「只要願意回到家鄉的黔首,朕下旨,都恢復原本的爵位——當然土地、房屋等物也一併歸還。當地的官吏要按章辦事,若有欺淩侮辱黔首之吏員,朕絕不姑息。」說道最後一句,他罕見地疾言厲色起來,可是轉瞬,他面色又悲憫起來,繼續道:「前年和去年都有大饑饉,若有黔首因此不得不自賣的,都免除其奴婢身份,仍為平民。」

  他歪頭想了想,問左右道:「還有什麼?」

  李斯撫著白鬚,道:「陛下,逃兵之事……」

  「是了。」胡亥長歎一聲,戰爭浩劫,青史留名的是將軍王者,真正流血的小兵又有誰能不怕死呢?他沉吟道:「逃兵一律免罪,包括項羽旗下的士卒,也都一視同仁。」

  這部分新政,其實主要就是為了安撫士卒,還有在戰亂期間趁隙作亂的遊蕩者。戰亂的時候,這些人往往最容易無家可歸,而又有武力,能打架,又都跟劉邦似的不愛下地幹活,所以絕對是社會不穩定的一大因素。放到後世,就是些街頭混混,村裡頭頭,專做欺男霸女之事。

  叔孫通雖然為人一般,但是文采斐然,一邊聽著,立時就寫出一篇大氣尊貴的詔書來。

  胡亥看過,點點頭,傳給李斯等人參閱。

  「這是民生。」解決了一樁大事,胡亥眉頭稍稍舒展開些,長出一口氣,卻是道:「再有,便是列王封爵之事——這卻比民生更難。」

  怎麼分封天下,經過李斯等人三個多月的討論,其中當然也包括了各諸侯通過像叔孫通這樣的人物傳達自己的訴求,基本的分封情況已經定下了。

  首先,從前項羽分封的諸侯中,但凡活下來的,只要沒有像臨江王共尉一樣公然反叛,那麼都要保留他們的王位。至於封地,則會根據朝廷的實際需求,加以變動。

  比如說第一批歸順大秦的衡山王吳芮。

  這吳芮雖然一開始被封為衡山王,可是後來被項羽侵奪封地,給降成了番君。

  否則,吳芮也不能在第一批就歸順大秦——實在是被項羽欺負壞了。

  對於吳芮這樣的諸侯,當然要好好封賞,立為榜樣。

  胡亥走到殿東牆上懸掛的巨大輿圖前,指著東南角道:「吳芮原是百粵之地起兵,後來被降為番君,又是第一批歸順我大秦的,要加以厚封。如老丞相等人所奏,朕將長沙、 豫章、 象林、 桂郡、 南海五郡作為他的封地,立番君吳芮為長沙王。 」

  他的目光落在五嶺之南的南越,閃了一下。

  不知此刻趙佗是否已經自立為南越武王了。

  然而中原尚未撫定,若要此刻徵召趙佗來覲見,中央既無此實力也無此精力。

  胡亥收回目光,按照與李斯、馮去疾等議定的,分別封黥布為淮南王,臧荼為燕王,韓信(不是兵仙韓信,與之同名,乃是韓襄王庶孫)為韓王……與此前的趙王張耳、楚王韓信、漢王劉邦等人,一同正式加封。

  胡亥念到韓王信的名字,微微一笑,道:「倒也有趣,與朕的兵仙同名。據說這韓王信身高八尺五寸,英武過人,又正在盛年,想來亦能用兵。」

  於是把韓王信封在太原郡及周邊,令他遷都晉陽。

  這是為了防範匈奴,萬一匈奴北下,至少韓王信能抵達一陣。

  胡亥環顧朝臣,懇切道:「如今天下初定,眾諸侯最需撫定。然而朕並沒有忘記你們的功勞。假以時日,凡是忠心待朕的,朕絕不會虧待你們。」

  眾臣都謝恩。

  可是其中,卻唯有李斯聽懂了其中深意。

  一時散會,眾人退下。

  叔孫通走到李斯身旁,笑問道:「老丞相莫怪,小臣還以為,您這回怎麼也能封個侯爵——甚至封王的。您一家子從上到下,可個個都是大功臣呐。」

  李斯眯著眼睛,笑呵呵道:「活到我這個歲數,你就知道,功名利祿都如天上浮雲。我只盼著子孫出息,人丁興盛嘍。」他白鬚飄飄去了。

  叔孫通隔日彙報給胡亥。

  胡亥聽完,點頭道:「老丞相從不叫朕失望。」便示意叔孫通退下。

  叔孫通從章台殿出來,就撞上趙高刀子般的眼神。

  趙高一路盯著叔孫通走遠,有點幽怨地歎了口氣——叔孫通這小|賤|人,仗著文筆好點,這是公然要把他從陛下身邊擠走啊!

  這可不行!

  趙高絞盡腦汁,陛下如今最需要什麼呢?

  沒等趙高想出來,韓王信(不是兵仙韓信,注意區分)卻善解人意地上奏了。

  韓王信主動上書道:「封地靠近國境邊界,如今匈奴屢次入侵我大秦,原定的都城晉陽距離邊塞遙遠,請陛下准許,把韓國的都城定在馬邑。」

  這可是正瞌睡有人遞枕頭!

  胡亥正發愁,萬一動手瓦解整治諸侯的時候,匈奴人趁虛而入了怎麼辦。這韓王信就主動請纓了。

  胡亥答應了韓王信的請求,還勉勵了幾句。

  於是諸侯各就封地,隻劉邦還作為國丈留在關中。

  劉邦如今完全是個沉醉富貴權勢之中的無賴形象,日常就是帶著戚夫人四處招搖遊玩。

  戚瑤雖然只是姬妾,可是風光大大蓋過了太子妃母親呂雉。

  她自己也沒有料到這一點。

  當初跟隨落難的漢王,一路上的辛苦奔波。

  後來在小院中獨自生產,兒子如意險些活不下來。

  而漢王王后,成為了太子妃的母親。

  戚瑤甚至以為,自己一輩子都要被困在那冷清的小院中……

  戚瑤迎著遊玩之所眾女子豔羨的目光,笑著想道:「果然,還是男人的寵愛最重要了……漢王后又如何?太子妃母親又如何?漢王最歡喜的,還是她……」

  而劉邦甚至是故意捧高戚夫人,借此表達自己已經對更高的位置失去了欲|望,也就因此不要再克制自己,萬事隨心所欲了。

  如果不是張良和陳平還留在他身邊,胡亥說不定還願意相信幾分。

  可是張良和陳平始終沒有拋棄劉邦。

  陳平倒也罷了。

  但張良還留在關中,本身就證明了劉邦反心猶存。

  否則以張良對大秦之仇恨,早已抽身離開,拋棄劉邦。

  胡亥隻靜觀其變,先全力撫定天下秩序,恢復國力。

  然而能看透著一點的人,實在是少之又少。

  比如呂嬃就氣得不行,已經屢次跟呂雉說,要去皇帝面前告狀,要去太子妃跟前告狀。

  呂雉當然都按下來了。

  可是隨著劉邦的放蕩,呂雉一遍又一遍想起女兒大婚那日,劉螢角落裡跟她說的話。

  「早做決斷,莫要帶累了魯元……」

  這個決斷,究竟什麼時候做,最能保護一對兒女,又最能出心頭惡氣呢?

  這口憋了近二十年的惡氣!

  就在大戰結束,各地民生漸漸復蘇之時,一場在胡亥預期中的戰爭,卻以超出胡亥預期的迅速打響了!

  匈奴南下,攻佔馬邑,韓王信投降!

  那韓王信雖然正當盛年,又英武過人,還主動請求定都馬邑防備匈奴,可是一旦真打起來,卻是萬萬沒想到的脆弱——幾乎是連抵抗都沒有,直接就投降了匈奴。

  有關匈奴的資料迅速擺到了朝廷重臣的案頭。

  大家忽然間發現,原來北境原本鬆散的敵人,不知何時已經凝聚成了一頭餓狼。

  而狼頭單于,是一位與大秦皇帝同歲的年輕人,名叫冒頓。

  大秦抵禦匈奴的戰爭,就在這年秋天打響了。

  此時的大秦國力空虛、眾諸侯各有私心、最得力的將領在南面作戰未歸,而面對的敵人——匈奴,卻是養精蓄銳,只等著以中原人的性命一試爪牙。
feline1017 發表於 2019-9-18 11:56
第 162 章

  以韓王信的實力,的確不該如此不堪一擊。

  可是前文說過,封賞諸侯,能讓大部分人大致滿意,就已經很不容易了。

  而韓王信屬於對封賞很不滿意,但是卻沒有表現出來,反而偽裝成欣然接受的模樣。

  在聯合眾諸侯攻打項羽的過程中,胡亥允諾了肥美的潁川作為韓王信的封地。潁川地理位置非常重要,北面接近鞏縣和洛陽,南面鄰近宛、葉,東邊還挨著淮陽重鎮,彙集了天下最精銳的部隊,萬一韓王信在這裡想要反叛,那麼會給剛剛光復的大秦帶來極大的危險。

  所以胡亥在封賞的時候,讓韓王信去了太原郡,以晉陽為王都,一來固然是作為抵禦匈奴的一道屏障,二來也是為了便於控制。

  此時中央力量弱,眾諸侯有不滿都是當面懟的。

  不妨韓王信是個粉飾太平的,非但沒有當面懟,還特別「善解人意」地主動要求定都馬邑,戍邊備胡。

  韓王信迅速投降的消息傳回咸陽,眾臣都在研究這個冒頓是什麼來頭的時候,胡亥卻覺得不對勁,從千頭萬緒的民生新政中回過神來,先捋了一遍這韓王信的生平。

  正是這一捋,叫胡亥挽救了一次大危機。

  原來這韓王信是從前韓襄王的庶孫,在韓國被先帝滅亡之後,他還在韓國故土生活著。後來,劉邦入關,項羽滅秦,這韓王信跟隨入關,被封為韓國太尉,帶兵攻佔了從前韓國的地界。等到胡亥九死一生回來,與劉邦聯合抗楚,在滎陽會戰之時,他在楚軍破城後第一個投降。

  但是,隨後他又從楚軍中找機會逃走,重新回到了秦漢聯軍的懷抱,並在光復大秦的戰爭中立下了一定的功勞。

  「他從前一直在韓國故土生活,又是韓國王室後裔……」胡亥腦中似有冰雪濺上,對叔孫通道:「那他與張良必然交好——速去查他倆近日可有來往——不,等等,劉邦!」

  胡亥霍得抬起頭來,道:「速宣劉邦——不,直接叫李由帶兵,城門捉人!」

  他轉著圈踱步,咬牙道:「劉邦若是要逃,自然不會等到朕想明白去抓他——恐怕早已逃出城去,叫李甲也帶人去尋,往北地尋!」

  劉邦若逃,必然是期望東山再起,那麼他有兩個選擇,一是回到他的故鄉沛縣、領著子弟捲土重來;二是往北地,接著張耳、韓王信之力,勾結匈奴,領兵南下。

  然而沛縣臨近楚王韓信封地,劉邦此前一直沒能勾搭成韓信,此時萬萬經不起冒險。若是他回沛縣,最大的可能就是被韓信擒住,複送回咸陽。

  於是立時派了三路人馬出去,探看劉邦府邸、城門與北地沿路。

  胡亥在章台殿中,一顆心卻彷彿是被滾油煎著——如無意外,這劉邦定然已經逃出城去,一旦出城,他若藏到鄉間村落,從小路而行,那真是萬難追回了。

  等到底下人回來覆命之時,胡亥其實已經想到,若劉邦與韓王信、張耳等人聯手,當如何挽回了。

  先回來的乃是李甲,他那張年輕的臉上卻洋溢著笑容。

  胡亥心中一鬆,道:「抓到了?」

  李甲笑道:「回陛下,那漢王壓根沒能逃出去——這事兒真個是天佑我大秦,說起來保准叫陛下樂壞了。」他也不賣關子,又道:「小臣領兵去的時候,正見漢王被他小姨子揪住,他手下張良、陳平等謀士,也被他小姨子帶的娘子軍團團圍住……」

  原來劉邦這次,壞事兒卻是壞在女人身上。

  他放蕩行事,以此表明自己再無野望。

  可是卻逼出了一個女人的野心,那就是戚瑤。

  戚瑤在這個亂世,本是極少有的天真女子了。

  可是女人為母則強,有了兒子如意之後,她忽然間開始考慮一些此前從未考慮過的問題。

  比如漢王好色,即便是現在,也並非只有她一個新人,那麼會不會有天漢王厭棄了她——到時候,她與如意該怎麼辦?

  她不是呂雉,沒有一個做太子妃的女兒,更沒有領兵權的兄長。

  戚瑤開始焦慮。

  退一步講,就算她年輕貌美,還能攏住劉邦許多年——可劉邦已經是快六十歲的人了,應當考慮身後事了。

  劉邦一去,她就只能附庸在呂雉身上,仰人鼻息。

  前幾個月的風光忽然蕩然無存,戚瑤意識到自己從前的幼稚。

  只是接近權力,卻誤以為自己就擁有了權力,由此洋洋得意起來,卻不知道跌得粉身碎骨就在眼前——世上沒有比這更危險的事情了。

  她身邊僕婦,原是呂雉撥過去的,心計也過得去。

  見戚瑤生子受寵,這僕婦便動了心思,在呂雉那裡顯不出她來,何不在新主這邊謀個前程?

  這僕婦看出戚瑤擔憂,便找機會私下對她道:「如今王后有女為太子妃,一系自有前程;如今礙著漢王尚在,不好動您,然而翌日必然容不下您與小王子。漢王本已不喜王后,他歡喜您,愛重小王子。您何不早向漢王求肯,更立如意為王太子呢?」

  戚瑤道:「雖然漢王厭棄王后。可是王后的女兒卻是太子妃……」

  僕婦道:「如意若能為王太子,自然要回漢王封地去,無錯無罪,太子妃又能如何?」

  戚瑤意動。

  戚瑤並不會步步為營,她只會衝著劉邦撒嬌,有時候對著劉邦流淚道:「您這樣待我,王后必然恨我。我死無懼,可惜如意……」

  又道:「阿盈自有太子妃照拂,可憐如意以後……」

  也會直接道:「漢王若是憐惜我們母子,何不叫如意做王太子,給我們母子一處安身立命之所……」

  劉邦見她手段稚嫩,又常在歡愉之時,美人垂淚別有風韻,況且也的確怨恨呂雉騙他入咸陽,所以每常與她一同,痛駡呂雉,對她的請求卻是不置可否。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戚瑤請求更立王太子之事,漸漸為人所知。

  其中呂嬃第一個按捺不住了。

  她找人盯著,瞅准劉邦人在的時機,帶著眾僕婦家丁就闖了劉邦府邸。

  「好你個沒廉恥的狐狸精!」呂嬃擼著袖子,衝在第一個,「本侯姐姐是個大局為重的,本侯卻不是!你這狐狸精平素把本侯姐夫怎麼勾引,本侯都不管。可你歪心思打到本侯一雙外甥身上,本侯決不能忍——戚夫人!你給本侯出來!」

  呂嬃有備而來,又是王后親妹,府中僕婦家丁並不敢真攔她,給她刹那間就衝進院中。

  她手下已是揪出了戚瑤。

  呂嬃上前,挽著戚瑤長髮攥在手中,一用力叫戚瑤痛叫不已。

  戚瑤美人垂淚,軟軟歪在地上,叫人看得心中生憐。

  呂雉罵道:「沒廉恥的狗東西!一朝富貴了,就忘了當初誰替你坐牢,就忘了你躲在山上的時候誰給你送飯,就忘了誰替你養著一家老小!呸!我丈夫是個屠狗的,屠的狗都比某些人有良心!」她雖然是打著教訓戚夫人的旗號,可是這口氣卻是衝著劉邦去的。

  「去!把唆使這戚夫人的僕婦都捉來!」

  「侯爺,從後院抓來的,這幾個僕婦正要跑!」

  「好哇!還想跑?」呂嬃放開戚瑤,走過去,一伸手就揪住最靠近自己的僕婦耳朵,轉個花罵道:「是你給這狐狸精出的主意?」她從前在鄉間,嫁給樊噲後,也跟左鄰右捨打過幾場架,深諳婦女打架的精髓。

  那僕婦果然吃痛不過,扭過腦袋來——

  ——「姐夫?!」

  呂嬃瞪著眼前一身僕婦打扮的劉邦,嘴巴張得能塞下個雞蛋。

  劉邦也是叫苦不迭。

  按照原計劃,他今日便與張良、陳平等人化妝成僕婦,借著呂雉的招牌出城去了。

  劉邦行動受限。

  但是胡亥給呂雉體面,並沒有限制她府中車馬。

  就是因為呂嬃,劉邦連樊噲都沒告訴,馬仔只帶了夏侯嬰。

  誰知道才裝扮好,就遇上呂嬃捉狐狸精這一出,沒奈何,只能往後院跑——誰知道還是被捉回來了。

  劉邦此刻哪管什麼呂雉又什麼戚夫人,滿心想得都是怎麼在不引起朝廷注意的情況下,擺脫眾人,逃出城去。

  可是呂嬃是什麼人?論智謀胸襟她比不上呂雉,可是論撒潑打滾,她可是在屠夫之家歷練過的。

  「好我的姐夫!你堂堂男兒,沒臉面來見我,倒是裝扮成僕婦躲起來了!今日我就要你一個准話——」呂嬃揪著劉邦衣領,她面對戚瑤氣勢洶洶,可是面對一向能耐的姐夫還是虛的,然而已經騎在老虎背上了,一時也不好下來,趁著一股氣,道:「我今日就要替姐姐問個明白——魯元、劉盈是不是你的孩子?」

  劉邦道:「自然是——你且放手……」

  「我不放!」呂嬃帶的人多,比朝廷允許劉邦保留的人多多了,所以聲勢也壯,「我姐姐嫁入你劉家這麼多年,任勞任怨,可有一件對不起你的事兒?」

  照劉邦看來,其實還真有。

  可是劉邦這會兒不能火上澆油,只能誠懇認錯,「都是做姐夫的我糊塗了,這樣——你把戚夫人帶回去,任你處置……」他只想儘快脫身。

  聞言,呂嬃和趴在地上的戚瑤都不敢置信地看向他。

  因為呂嬃這一出大鬧,驚動了周邊守軍。

  劉邦這次是徹底走不脫了。

  等他賄賂通守軍的時候,李甲已經趕到。

  聽聞妹妹與劉邦一同被綁送了咸陽宮,呂雉大驚,忙也趕來。
feline1017 發表於 2019-9-18 11:57
第 163 章

  呂嬃與劉邦一同被抓走。

  呂嬃的僕從馬上來尋漢王后。

  在前往咸陽宮的馬車裡,呂雉面沉如水,聽那僕從顛三倒四講述完今日這場鬧劇。

  「漢王打扮做了僕婦?」

  「是宮中來人抓走的?」

  那僕從都確認了,忐忑道:「侯爺說了,這只是家事——陛下連家事也管嗎?侯爺會不會有事?」

  呂雉一顆心已經直墜下去。

  皇帝自然不會閒到連家事也管。

  可是這事情太蹊蹺了。

  其一,呂嬃打上門去,以劉邦的能耐,絕不至於要扮作僕婦躲藏。

  其二,事情一鬧起來,宮裡的人立時就到了,快得匪夷所思。

  唯一合理的解釋,便是宮中來人,本就是奔著去捉劉邦的——由此反推,那麼劉邦扮作僕婦,也正是為防備宮中來人。

  所以,劉邦做了什麼?以至於自知宮中要來人捉拿他。

  呂雉坐在搖晃的馬車上,一顆心也搖晃個不停,她舔了舔發幹的嘴唇,問道:「宮中來的,是誰?」

  若是尋常郎官,倒也罷了……

  「是左丞相家小兒子,左右都叫他李中將……」

  是李甲!

  天子信臣,親自抓捕!

  呂雉猛地攥緊了坐下的皮褥子,聲音乾澀,道:「叫車夫再快些!再快些!」

  像是生怕趕不上什麼事兒。

  呂雉趕到咸陽宮的時候,劉邦剛換下僕婦衣裳。

  胡亥沒有羞|辱對手的癖好,見做僕婦打扮的劉邦被帶上殿來,既覺滑稽又有些感慨。

  劉邦一進殿,便跪倒道:「陛下,您快幫我管管這小姨子,也太兇悍了……」

  胡亥無意與他兜圈子,淡聲道:「你與韓王信之事,朕都已經知道了。」

  劉邦本能地要狡辯,可是一抬頭對上胡亥淡漠的目光,瞬間啞口無言——皇帝看他的目光,就像是悲憫地在看一具屍體。

  胡亥道:「朕有心要你換身衣裳,卻不得不防備你逃跑——你若願意,便在這殿上除去僕婦衣裳……」他示意左右取常服給劉邦換上。

  劉邦一面換著衣裳,一面打定了主意,道:「陛下,我願為您征戰匈奴。」

  胡亥歎息道:「朕給過你機會。」

  他已是不準備再留劉邦了。

  劉邦聽出了這言外之意,心裡直打哆嗦,恨不能立時把壞事的呂嬃拽過來,劈面給她兩耳光。

  一旁的呂嬃卻是已經聽愣了——不是那戚夫人更立王太子之事嗎?怎麼又與韓王信有關了?

  便在此時,呂雉趕到,入殿時走路生風,目不斜視。

  劉邦沒料到她來得這樣快,心頭一熱——到底是結髮夫妻;跟著又是一喜,女兒是太子妃,總還有辦法。

  誰知,呂雉衝著皇帝一跪,開口便是,「臣請與漢王和離。」

  劉邦:……!!!

  胡亥望著呂雉,目光流露讚賞——像這樣拎得清的人,實在不多。

  呂雉又道:「臣與漢王久居兩地,一雙兒女,都是跟隨臣長大,與漢王雖為父子,實相處無多。如今漢王既有寵妾愛子,臣願與漢王一別兩寬。」

  劉邦叫道:「媳婦!」這是舊時稱呼。

  此刻劉邦喊來,卻是在喊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呂雉恍若未聞,眉眼不動。

  胡亥道:「朕准了。」

  劉邦道:「呂雉,你好狠的心——就算你與我和離,魯元與劉盈還是要叫我父親!」

  「父親?」這個詞終於刺痛了呂雉。

  對於丈夫,她是早早就明白,不抱期望了。

  可她總以為,做父親的人,是虎毒不食子的……

  「你倒你好意思說自己是個父親?」呂雉盯著劉邦,目光冰冷,可是雙眸深處卻似有熊熊烈火在燃燒,「魯元和阿盈,你抱過一天嗎?喂過一次飯嗎?聽過他們生病時的囈語嗎?暖過他們逃難路上凍僵的手腳嗎?」她越問越激動,卻始終站在原地,一步也不曾向劉邦靠近。

  「你算什麼父親!」

  「你算什麼父親!!」

  呂雉吼了出來。

  劉邦被她磅礴的情緒一震,竟然垂下眼睛去,可是旋即,他又恢復了那種無賴的笑,叫道:「好,你跟我和離——咱們太子妃有對和離的父母,好光彩麼!」

  「父親做了階下囚,她卻做著太子妃——好風光麼!」

  他看透了,呂雉這是要與他斷絕關係,保住一對兒女。

  所以,他絕對不能讓他們走脫。

  這是他最後的機會。

  「你——!你……」呂雉氣得按住胸口。

  胡亥示意左右扶住呂雉,開口道:「劉邦,朕敬你一世英雄——死法由你自己選。你若不選,朕便賜你毒酒。」

  劉邦面如死灰,渾身發顫。

  胡亥召太尉司馬欣等人進殿。

  「漢王勾結韓王信、匈奴,企圖謀反之事,交給你去查辦。」

  「喏。」

  胡亥雖然是皇帝,卻也不能動用私刑,所以該走的程度還是要走的。

  當然,這也只是做做樣子,實際上,封建帝制,皇帝叫你三更死,別說五更,你連四更都活不到。

  一旁的呂嬃早已嚇傻了。

  「姐姐……姐姐……」呂嬃左看右看,又跪著來到胡亥面前,嚇得哭了,道:「陛下,我姐夫就是被壞狐狸精迷住了……他、他怎麼會謀反呢?」

  劉邦衝著呂雉,怨毒道:「蠢婦人!異日,這便也是你的下場!」

  呂雉靜立不動,垂眸不看他。

  消息傳開後,胡亥沒料到,竟然還真有人來給劉邦求情。

  而且這個人還是他的兒子,太子泩。

  「是太子妃求你來的?」胡亥沉聲問道。

  「不,是兒臣自己要來!」太子泩一挺小胸脯,說話倒是鏗鏘有力。

  胡亥卻更失望了,他寧願是太子妃要求的。

  「這麼說,是你主動要為那罪人劉邦求情?」

  太子泩道:「是的,太子妃還勸兒臣不要來。」

  「你應該聽太子妃的。」

  太子泩道:「就算劉邦是罪人,卻到底是太子妃的父親。兒臣娶了他的女兒,卻要殺了他——豈不是不顧人倫?」又道:「況且劉邦已入咸陽,釋兵權,就算有大罪,高牆圈禁便是了,又何必要殺呢?」

  胡亥翻著案頭輿圖,冷漠道:「傳旨,叫叔孫通去自領三十板子——這就是他教導的好太子。」
feline1017 發表於 2019-9-18 11:58
第 164 章

  叔孫通人在家中坐,鍋從天上來。

  太子泩一開始還想為老師求情,道:「這都是兒臣的想法,縱有錯處,卻也並非老師指使……」

  「你還給他求情?」胡亥一面寫著批示逮捕劉邦手下的密詔,一面冷漠道:「你剛剛這句話,又給叔孫通加了三十板子。」

  於是叔孫通大半夜被從被窩裡請出來,活活挨了六十板子。

  當然,這種打板子,打的是小板子,隔著棉衣落在屁股上,懲戒意味更重。

  叔孫通涕泗橫流,抱著使者大腿,「這到底為什麼哇!」

  使者也很無奈,事涉太子,多的話不敢說,打完板子就回去覆命了。

  叔孫通四處打聽,至下午便探明了原由,不禁欲哭無淚。

  坦白來說,帝王心術,也是紙上得來終覺淺的。

  太子泩幼時獨自養在僕人之手,五歲之前壓根沒見過父親,初見胡亥的時候壓根似個自閉兒,逼急了還會咬人。等到秦末紛亂,他小小年紀被立為皇帝,旋即大秦就亡了。隨後寄養在農人張伯家,雖然充作農人孩子,到底被區別對待,無法徹底融入;倒是見了些父慈子孝,很是羡慕。

  太子泩從小到大,沒幾個親近的人。唯有阿南與張芽,因是幼時玩伴,有幾分真摯情誼。可隨著他回到咸陽,被立為太子,與臣下之間尊卑有別,情誼中也多了隔閡。他又始終缺少來自女性的照拂關愛。

  忽然大婚,有了能與他平起平坐的妻子,況且是他並不討厭的魯元姐姐。

  太子泩想要護著自己的人,也是人之常情。

  他沒有錯。

  錯的是這個位子。

  這本就是容不下人之常情的位子。

  太子泩沒料到自己一句話給師父又加了三十板子,看父皇冷漠無情的樣子,分明毫無商討空間,頓時一張臉憋得通紅,有心繼續為岳父和老師求情,卻又怕招致更大的禍患。

  胡亥道:「回去想明白你今日錯處,再來見朕。」

  太子泩道:「兒臣遵命。」因為努力克制憤怒委屈的情緒而聲音顫抖。

  胡亥此時沒空教導太子泩。

  形勢緊迫。

  下令逮捕劉邦重要餘黨十名的同時,胡亥下旨,冊封劉盈繼任為漢王。

  這一下,徹底穩定住了如呂澤、樊噲等於呂後沾邊的人員,同時也給了劉邦手下大部分人新的指望。這與兵法是一致的,永遠不要把你的敵人逼到絕境,因為當他們拼死一搏,總能拉幾個墊背的。最好是給他們留一條向你投降的路。

  而新漢王劉盈,就是胡亥給劉邦餘黨留的天路。

  至於劉邦,他已是活不成了。

  漆黑地牢中,一杯毒酒草草結束了他的傳奇一生。

  胡亥甚至吝惜於最後見他一面。

  劉邦死後數日,司馬欣的案子才辦完,羅列了劉邦十大罪狀。

  當初劉邦起兵背叛項羽之時,曾經廣發天下項羽的十大罪狀,其中一多半都是誣告。

  如今劉邦自己也嘗了一回滋味,可惜人已死,也無法為自己辯駁了。

  更何況,劉邦謀反之罪,乃是釘實了的。

  張良陳平等都被關押在地牢中,每人單獨囚禁。

  胡亥此時也顧不上他們。

  這些人跟隨——甚至是慫恿劉邦謀反,要他們即刻忠心為大秦,就算他們能做到,胡亥也不願用這麼高風險的人物。

  以後即便要用,也要有自己人牽制才成。

  若實在用不得,雖然胡亥惜才,卻也抵不過某些人不惜命。

  比如項羽。

  匈奴破境,攻佔邊界馬邑,眼看就要南下太原郡。

  胡亥已再度讓夏臨淵去通知項羽,告知形勢,並項氏諸人都得封侯爵的消息。

  「回陛下,那項羽……」夏臨淵猶豫道:「只是冷笑。」

  「冷笑?」

  夏臨淵道:「是啊,小臣照著您吩咐的,都跟他說了——小臣跟他說『您的叔父從兄都接受了大秦的封爵,您死了,他們可是一樣做了侯爵,心安理得。您想想,連您的親人都歸順了朝廷,您還堅持些什麼呢?』可是他只是冷笑,一句話也不說。」

  「朕知道了。」胡亥擱下墨筆,伏案垂頭,以拇指骨節頂著發脹的眼窩,悶聲道:「下去繼續看好他——叫李斯、馮劫、李由等人速來見朕,若是馮右相身子骨能得住,也一併請來……」

  「喏。」

  胡亥起身,走到殿外,在夜空月牙的清輝下,垂頭思索。

  只是匈奴南下,就已經足夠危急了。

  他現在擔心的是……

  這韓王信究竟是借勢投降,還是受了劉邦的指示,又或是張良的蠱惑,勾結匈奴,裡應外合,要吃下中原。

  如此一來,當初韓王信主動要求把王都更改,定在馬邑,就是處心積慮了。

  胡亥長歎一聲。

  不管中原如何各國紛爭,在他潛意識裡,總覺得這是華夏子孫內部矛盾,一旦面對外辱,定然能盡棄前嫌,勠力同心。

  殊不知在同時代的諸侯眼中,只有利益,並無大一統這根深蒂固的想法,必要時刻,便是引匈奴南下,讓中原大地生靈塗炭,也是在所不惜的。

  劉邦之死,劉盈新立,都只在一夜之間。

  待明日的太陽升起來,消息傳開,又不知會有怎樣的腥風血雨。

  而李斯等重臣已披星戴月趕來章台殿。

  其實像李斯和馮劫,從劉邦出事兒,就壓根沒離開咸陽宮,已經跟著熬了大半日,得了胡亥恩典去側殿歇息。

  臣子尚能歇息,胡亥卻只能連軸轉。

  馮去疾年老病中,一開始並沒有告知,直到此刻,胡亥才讓夏臨淵去請的人。

  李斯、馮劫與李由等人先到,隻馮去疾還在路上。

  胡亥語氣沉重道:「匈奴南下之事,你們都該知道了。朝廷是打,是和。若是打,派誰領兵。這便是朕今夜召集你們來議的兩樁事。」

  打麼?真實歷史上,以劉邦不錯的軍事素養,親率三十萬大軍,結果被困平城,依靠陳平的計策才得逃脫——而陳平所獻的計策,從來不為史書記載,只說計策甚密,世莫能知。於是後世衍生出各種版本,如賄賂單于枕邊人這等故事。可是照胡亥看來,這計策一定是很醜陋的,醜陋到不能見光。

  和嗎?不打一仗,匈奴會願意談判嗎?漢家和親,贈送財物,實為恥辱。

  這實在是生死存亡的選擇。

  胡亥環顧重臣,問道:「你們怎麼看?」
feline1017 發表於 2019-9-18 11:59
第 165 章

  歷來戰爭,總有主戰派,主和派。

  面對匈奴南下進犯,有人看到危險,有人卻看到機遇。

  在座人士,除了重臣,便是胡亥心腹。

  李甲眼中放光,最躍躍欲試。

  胡亥點頭,笑道:「讓咱們的少年英雄先說。」

  李甲謝恩,也笑道:「陛下,匈奴來犯,正是樹立皇威的好時機。只要咱們打出個漂亮的大勝仗來,底下的諸侯王們誰還敢有二心?叫他們都瞧瞧厲害!當初蒙恬將軍在時,匈奴連退七百里不敢下馬——怕他作甚?」

  他是在座最年輕的,尚不足二十五歲,年少銳氣未消。

  胡亥沉靜聽著,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只看向李斯,道:「老丞相以為如何?」

  李斯欠身,道:「犬子乃是初生牛犢,只憑一股血勇之氣。老臣看來,與匈奴作戰,卻有三不可。」

  「願聞其詳。」

  李斯道:「一不可,乃是無法速戰速決,必然招致境內紛亂。匈奴本就擅長侵擾作戰,咱們大軍北上,能贏一場兩場,可是卻無法深入漠北腹地,徹底消滅匈奴有生力量,如此一來,就會陷入消耗。一旦咱們被匈奴托住,那眾諸侯必然會有異動。」

  「二不可,乃是天下戰亂已久,民生凋敝,若再興兵戈,賦稅兵役超過了黔首們所能承擔的程度,必然會再度引發與七年前相似的動亂,揭竿而起之事,尚為民間津津熱道。陛下不可不察。」

  「三不可,即便是戰爭順利,黔首勉力支撐下來了——朝廷佔領了匈奴的地方,又該怎麼處置呢?匈奴所居住的漠北,不同于中原,夏熱冬寒而又土壤貧瘠,極難開墾耕作——這些都是當初蒙恬大將軍擊退匈奴後,為了平定北境民政,老臣從旁協助時,所實際遇到的問題。」

  李斯不愧是幾十年的大秦丞相,這三不可一條一條說來,條理清晰,有理有據。

  一時間章台殿上的人都陷入了沉思。

  就連最開始興奮激動的李甲也皺起了眉頭。

  胡亥不語,垂頭踱步,邊聽邊思量。

  馮劫起身道:「陛下,臣與老丞相意見一致,也認為這一仗不可打。」

  李甲沒忍住,道:「可就算咱們不打,匈奴也已經南下,逼近太原郡了——到時候他們占了咱們的地盤,可沒什麼『三不可』的說法。」

  李由低聲道:「不得無禮。」

  李甲不怎麼怕父親李斯,卻是很怕這個嚴厲的長兄,雖然心中嘀咕,卻只能咬唇住嘴。

  胡亥走到門邊,待著臉望向夜空——夜空之上,彷彿還有一弧漆黑穹頂,沉沉壓下,叫人喘不上氣來。

  眾臣都齊齊望著他黑袍加身的背影。

  靜了一瞬,胡亥回過身來,已經是調整過情緒,沉靜道:「李甲是少年銳氣,熱血報國;老丞相是深思熟慮,老成謀國——說得都有道理。」

  「這一仗是非打不可的。」胡亥抹了一把臉,歎道:「就是李甲說的這話——匈奴早已虎視眈眈,就盯著咱們中原,已經撕開了口子,豈有放過的道理?」

  他不等李斯或是馮劫開口,繼續道:「可這打,是手段,不是目的。」

  「大秦如今民生凋敝,眾諸侯各懷心思。這一仗,只要不輸,就是贏。」胡亥篤定道:「給朕十年時間,有能臣如眾卿,到時候再與匈奴一爭高下,便必勝無疑。」

  不管心裡究竟怎麼想,此時的話卻是一定要說滿的。

  這已經相當於是對臣子的戰前動員了,自然不能滅了自己威風。

  皇帝拍板,定了主戰,那麼若再跳出來堅持主和,就頗不合時宜了。

  然而天下大勢擺在那裡——馮劫還想諫言,李斯卻聽出皇帝還有下文。

  果然,胡亥又道:「關鍵是,這一仗怎麼打?」他環顧眾臣,沉聲道:「具體戰役怎麼打,自有將軍去判斷。朕只給一則方針。」

  他說了四個字:

  「以戰促和。」

  打不是目的,而是手段——是把匈奴拖到談判桌前的手段。

  以此為大秦的再度崛起贏來寶貴的時間。

  馮劫的諫言落回了腹中。

  李斯撫須沉吟,良久微微點頭。

  李甲叫道:「那就還是要打唄!陛下——臣請出戰!」

  臣下踴躍出戰,皇帝自然沒有不高興的。

  胡亥微笑道:「好!朕就圓了你這麼多年來的夙願。」

  「真的?這可是君無戲言!」

  李由又低聲斥道:「不得無禮。」

  李甲瞥了一眼長兄,收斂了些。

  他們這些曾經跟隨皇帝海外流浪歸來的人,與皇帝相處時,一旦情緒激動,總不自覺就會流露出幾分從前在金子島又或是南越時「哥倆好」的氛圍。

  胡亥並不在意,笑道:「君無戲言。」他很快做了決斷,道:「主將人選,朕也已經想好了——李由,你可願往?」

  李由本就是一員大將。昔日吳廣率領十萬反賊圍城,李由堅守滎陽城半年,最終與章邯匯合,大破吳廣軍隊。後來,滎陽城在項羽與劉邦合圍下被破,李由曾經要殉城,被胡亥派去的夏臨淵與李甲救下。從那以後,李由消沉了一段時日。再後來,胡亥複歸,李由在咸陽,領兵蕩平周邊,進行過多次小規模戰役,有勇有謀,而又沉穩有度,堪為主將。

  而胡亥看中李由的,便是他經過一次生死後的穩健。

  這次與匈奴作戰,最不需要的便是貪功冒進。

  李由聞言,心頭一顫,不敢置信地望向皇帝。

  在他心中,滎陽城破,一直是心底過不去的坎兒。萬萬沒想到,皇帝願意以此大戰,再給他機會。

  「臣……謝陛下!」李由聲音微顫,竭力鎮定。

  胡亥看向李斯,微笑道:「老丞相不怪朕就好,長子幼子都給朕送上了戰場。」

  父母之愛子女,則為之計深遠。

  李斯不是那等捧著兒女怕磕壞的民間慈父,知道這是皇帝的恩典,也是李氏的機會,離席頓首道:「陛下隆恩,老臣必嚴教犬子,不辱使命。」

  李由領兵十萬,北上彙集原本戍邊的離散士卒,最終以二十萬大軍之數,逼近太原郡。

  韓王信得到消息,得知劉邦已經被殺,而張良不見蹤跡,恐怕也遭毒手,頗為驚恐。他原本會如此輕易投降匈奴,一來是因為信任張良、與劉邦有私下約定;可是更重要的原因是,他不想與匈奴作戰,損耗掉自己的人馬。

  這時候的人都還是「忠於吾王」的思想,黔首對待所在土地的諸侯王爵,就像是漢唐之後的百姓對待皇帝一樣。

  同樣的,韓王信自然也把封地黔首士卒都當成自己的私有物。

  所以韓王信會拱手把馬邑送給胡人,投降了匈奴,反過頭來出兵攻打太原。

  李由率領大軍抵達,在銅千打敗了韓王信,殺死了他的將領王喜。

  韓王信狼狽逃竄,直接逃到了匈奴境內。

  同時,韓王信的部將曼丘臣、王黃找了不知道哪裡一個叫趙利的,聲稱是趙國的後裔,推他做了王,又勾結韓王信、冒頓,合謀攻秦。

  冒頓一開始並沒有意識到問題嚴重性,隻派左右賢王率領一萬多騎兵和王黃等駐紮在廣武南邊,到晉陽同秦兵作戰。

  沒想到左右賢王與王黃被秦軍大敗,一直逃到離石。

  匈奴又聚集軍隊,駐紮在婁煩西北。

  李由馬上派戰車戰馬前去攻打,屢次獲勝,乘勝北擊。

  這個時候,冒頓意識到不對了。

  他本就是很精明,又很能隱忍的人。

  冒頓開始有計劃地回撤兵馬,醞釀著更大的圈套。

  一時間,大秦與匈奴的戰爭捷報連傳。

  咸陽人心振奮。

  大約是太過振奮了,漸漸有文官上奏,建議皇帝御駕親征。

  他們奏章裡寫的內容,大約十個皇帝看了,會有九個都心動不已。

  「如今匈奴的單于冒頓親自到了戰爭最前線的代谷,而我們大軍正是節節勝利之時,陛下若是能親臨晉陽,一舉擊潰匈奴,把塞外草原納入大秦版圖,那麼不僅可以永久解決邊患,您的功勞便是與先帝相比,也能毫不遜色了。」

  坦白來說,如果不是胡亥知道歷史上劉邦被困白登山的窘境,只怕也會被煽動得熱血沸騰一下。

  他很懷疑,真實歷史上,劉邦就是這麼被鼓動,親臨前線去了。

  聽叔孫通聲情並茂朗誦完幾名文士的奏章,都是請求皇帝御駕親征的。

  「寫得不錯。」

  胡亥淡淡點評道。

  哪個男兒心中沒有建功立業的英雄夢呢?

  這幾份奏章寫得頗具煽動性。

  叔孫通小心問道:「陛下,您的意思是……?」

  「寫得不錯。」胡亥眉眼不動,淡漠道:「把這幾個上奏章的摸清楚,都是誰的人。」

  「喏。」

  與此同時,韓信平定了臨江王叛亂,班師回了楚地。

  而有關於楚王韓信的流言,又在咸陽傳播開來。

  「韓信自封楚之後,奪民田以葬父母。」

  「布列兵馬,侵擾郡縣!」

  這兩條倒也罷了。

  最後卻有一條狠的:

  「楚王韓信藏匿了楚亡將鐘離眛,久懷異志,實欲謀叛!」
feline1017 發表於 2019-9-18 12:00
第 166 章

  可惜遇上胡亥這麼個皇帝,背後的流言製造者是注定要失望的。

  韓信藏個鐘離昧算什麼?那鐘離昧也不過就是從前跟著項羽的將軍麼。

  項羽本人都被胡亥藏著呢。

  胡亥雖然不信流言,卻不得不警惕流言。

  畢竟流言殺人,從古而今,都有活生生的例子。

  很快,慫恿皇帝御駕親征的文士與針對韓信的這波流言背後之人,便都查清楚了。

  為首之人乃是燕王臧荼,而眾諸侯聞風而動,使留咸陽子弟暗中宣揚。

  也就是說,第一個做壞事的是燕王臧荼,其它諸侯聽說之後,讓留在咸陽城中的子弟臣子紛紛效仿,於是才造就了謠言四起的局面。

  這臧荼乃是燕國從前的將領,早在陳勝吳廣起義那會兒,一開始陳勝派武臣去打趙地。後來在張耳陳餘鼓動下,這武臣反出陳勝,自己做了趙王,又採納了蒯徹的建議,不費一兵一卒,把燕地也拿下了。

  武臣拿下趙地之後,就派了手下的將軍韓廣去安撫燕地。

  結果韓廣有樣學樣,去了就反出武臣,自己做了燕王。

  等到章邯發兵攻打武臣的時候,燕王韓廣派了一位叫臧荼的將軍率兵救趙。

  當時的反秦總盟主是項羽。

  後來破釜沉舟,背水一戰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了。

  反秦大軍大獲成功。

  然後就來到了劉邦項羽入關,項羽分封諸侯的時候。

  前文說過了,項羽分封諸侯的時候,很是費了一番心思,務必在眾諸侯之間留下矛盾,好讓他拿捏整治天下。

  於是在燕國,項羽也玩了這麼一手。

  他把人家原本的燕王韓廣給發配到苦寒的遼東去了,叫他做遼東王。而立了韓廣手下的將軍臧荼做新的燕王。

  韓廣肯定不服氣啊,不肯搬遷,結果就被臧荼帶兵擊破,兵敗自殺了。

  這下好了,連遼東地區都是臧荼的地盤了。

  臧荼新燕王的位置就這麼坐穩了。

  等到胡亥歸來,韓信出關中第一戰,就大破陳余,生擒李左車。隨後,韓信向李左車問策,如何破燕。在李左車的建議下,韓信派使者送信給臧荼。

  臧荼識時務為俊傑,歸順韓信,投降了秦漢聯軍。但這臧荼原是將軍出身,與同樣身為將軍卻又年輕恃才的韓信有點微妙的不合,倒是與劉邦走得更近些。

  於是天下大定後封賞,胡亥仍是讓臧荼做了燕王。

  如今漢王劉邦謀反被殺,韓王信逃入匈奴地界,眾諸侯都心有異動。

  這臧荼原本與韓信不睦、與劉邦親近,見劉邦已死,恐怕皇帝清算劉邦親近之人,不禁心生懼意。他散播流言,慫恿胡亥御駕親征,既是自保,也是看准了形勢,所謂「天下大亂,形勢大好」。

  眾諸侯巴不得秦中央陷入與匈奴的長線作戰,無暇牽制他們,見有人動手了,於是便紛紛跟上。

  胡亥雖不信流言,不聽文士御駕親征的進言,但是卻不得不防備眾諸侯聯合反叛。

  此時與匈奴大戰未見分曉,更不可主動在國內再興兵事。

  要用什麼辦法,才能叫眾諸侯一時間不敢輕舉妄動呢?

  這成了目前壓在胡亥心頭最沉重的一樁事。

  與此同時,北地再傳捷報,投降匈奴的韓王信兵敗被殺!

  當初李由領兵北上,胡亥曾有指示,若能勸韓王信歸順,則好過兵戈相見。

  也算是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吧。

  所以當李由領兵去攻打時,到了韓王信與匈奴騎兵駐紮的參合縣,先派人給韓王信送了勸降信。

  信中說道:「陛下向來寬厚,乃是仁主。當初劉邦項羽入關,眾臣雖然有背叛的,但是歸附後,陛下都免除了他們的罪過,恢復了過去的官職封號。這些天下人都是知道的。你是因為匈奴大軍壓境,兵敗才投降,這也不算什麼太大的罪過。如果你願意歸順,陛下定能寬宥。」

  其實韓王信投降的時候,匈奴大軍還沒到呢。

  但是勸降嘛,總要給點臺階下。

  可是韓王信卻並不相信,連漢王劉邦都被殺了,更何況是他呢?

  他回信,信的內容很傷感,也很理智。

  韓王通道:「如今我逃到荒蠻之所,日夜向胡人乞討過活。我沒有一刻不想回家!然而事已至此,形勢已經不允許我歸順了,為之奈何?」

  他羅列了自己三大罪狀,道:「當初滎陽會戰,我兵敗投降了項羽,這是我的第一樁大罪;胡人攻打馬邑,我沒能堅守戰死,而是投降了匈奴,這是我的第二樁大罪;如今陛下命令你領兵前來,我沒有立時歸順,反而領兵與你周旋作戰,這是我的第三樁大罪。我有這三條大罪過還想著陛下能寬宥我,就好比當年伍子胥見罪於夫差卻不知逃離,最終死在吳國。」

  事已至此,李由也便不再勸降。

  於是雙方交戰。

  李甲為先鋒將領,帶兵洗劫了參合縣,殺死了韓王信。

  消息傳回咸陽,眾臣振奮。

  胡亥大悅。

  借著這一則捷報帶來的威勢,他可以騰出手來整治眾諸侯了。

  胡亥藉口巡遊天下,召集眾諸侯于雲夢澤相見。

  前文說過雲夢澤乃是春秋戰國時候楚國王室的圍獵場,湖泊相連,草木豐茂,珍禽走獸無數。

  如今的雲夢澤,屬於楚王韓信的封地。

  皇帝要駕臨雲夢澤的消息傳來,韓信心中不安。

  他在咸陽也有自己的人,自然也知道前段時間咸陽城中關於自己的流言。

  從前傳他要反叛,倒也罷了,無憑無據。

  可是這一次,他卻是真的藏匿了故楚亡將鐘離昧。

  隨著御駕越來越接近雲夢澤,韓信的睡眠品質直線下降。

  他反復思考該拿鐘離昧怎麼辦。

  鐘離昧道:「這皇帝嘴上說是來巡遊,召見眾諸侯,可是擺明瞭就是要來抓你的。到時候他召見你,你是去還是不去?你若是去了,便一定會被抓被殺。你若是不去,便是公然反叛,一樣逃不過被殺的命運。你若不想死,就聽我的,早早調集兵馬,等皇帝一入楚地,便先下手為強。到時候憑你的兵法人馬,在這亂世總能雄踞一方,也不必像如今這般仰人鼻息、如履薄冰。」

  韓信目光沉沉,盯著鐘離昧沒有說話,旋即又轉開目光。

  其實,韓信早已絕了反叛之心,只想能在胡亥撐著的大秦底下做他的楚王。

  所以這會兒不管鐘離昧怎麼說,韓信打的主意卻是——要不要殺鐘離昧呢?

  這就是韓信在政治上的不成熟之處了。

  若皇帝此來,果真是要拿下他,那麼一個小小的鐘離昧又能影響什麼?就算韓信把鐘離昧剁成了肉醬,皇帝該殺他還是要殺他的。

  只是白白卸掉自己的助力,留下個殺友的汙名罷了。

  真實歷史上,劉邦聽從陳平計策,為了收韓信兵權,駕臨雲夢澤召見韓信。

  韓信恐怕因為鐘離昧見罪于高祖,於是聽從了謀士的話,獻鐘離昧首級于劉邦。

  然而最終卻也難逃一死。

  韓信正在忐忑擔憂,忽然接到皇帝旨意。

  來傳信的卻是從前見過的抱鶴真人夏臨淵。

  夏臨淵當初跟李甲一起,被韓信「軟禁」過幾個月。

  如今李甲在北地征戰,這次來傳信的只剩了他自己一個人。

  對於皇帝指派的這則命令,夏臨淵心裡是拒絕的——那幾個月不知生死的日子,實在是給他留下心理陰影了。

  但是想想跟隨皇帝的十萬大軍,夏臨淵勉強撞起了膽子,抱著「士為知己者死」的壯懷激烈,孤身赴虎穴了。

  雖然皇帝曾笑道「放心,等韓信接了旨意,一定大大給你賞賜」,但是經過這麼多年的歷練,夏臨淵對於來自皇帝的「甜言蜜語」已經不敢那麼相信了。

  如果說這天下還有人比他更坑,那除了陛下再沒有別人了。

  長出一口氣,夏臨淵開啟了封著的聖旨,宣讀道:「韓信呐,朕不日便到你的封地了。不用大肆迎接,如今誰手裡都不寬裕,你自己悄悄來就是了。朕聽說你那邊,有個從前項羽的手下,叫鐘離昧。他為人如何?若堪用,叫他做我大秦的將軍。朝廷真是缺人啊,那混蛋王離也不知跑哪裡去了,章邯又在廢丘自殺了。哎,不提這些,告訴你一則喜事,反叛大秦的韓王信兵敗被殺了。可惜當初你平定臨江王叛亂,否則打匈奴,朕何必還用旁人?說起來,平定臨江王叛亂,你可是又立了一則大功。朕這回不知該賞你什麼好了。等見了面,你自己說吧。」

  胡亥這則旨意,半真半假。

  鐘離昧乃是堅定的反秦人士,就算歸順了,胡亥也不會用他的,根本不可能給他兵權。

  可是胡亥現在是要消除韓信自疑之心,表示對鐘離昧的友好,那麼如果直說赦免鐘離昧,韓信說不定更恐懼了。

  倒不如說是朝廷缺人要用。

  韓信聽完旨意,如釋重負,起身笑道:「抱鶴真人遠來辛苦。」

  果真贈送了許多財物。

  夏臨淵差點流下感動的淚水:十年了!十年了!陛下終於有一次不坑他了!

  與此同時,韓王信雖死,他的兒子韓嬰卻逃走,面見單于冒頓。

  韓嬰死了父親,悲憤不已,為冒頓出主意道:「我知道單于想要引誘秦軍深入,可是那李由卻按兵不動。我有一個主意,只要羞辱大秦皇帝,叫他一怒出兵。」

  冒頓問計。

  韓嬰道:「那大秦皇帝封了三個女侯爵。其中臨光侯已嫁,墨侯不為人知,獨有那廣陵侯貌美合宜——單于何不寫信,納這廣陵侯為妾?」
feline1017 發表於 2019-9-18 12:00
第 167 章

  冒頓會採納韓嬰的這條計策,是有其歷史原因的。

  這冒頓乃是匈奴歷史上第一個統一了北方草原的單于,在他掌權初期,匈奴被困在列周強敵之中,處境是很危險的。

  當時匈奴旁邊的東胡非常強盛。東胡王聽說冒頓殺父自立的事蹟之後,感覺隔壁的這個年輕單于以後可能會是個大麻煩,所以決定試探一下。

  東湖王先是派使者,向冒頓要求,把冒頓父親頭曼留下來的千里馬送給東胡。

  當時匈奴人都很憤慨,覺得東胡這是明擺著欺負人。

  可是那會兒匈奴內部才經動盪,很不安定,實力也還不夠。

  冒頓於是道:「東胡是我們的鄰居。對鄰居,我又怎麼會吝惜一匹馬呢?」恭恭敬敬把寶馬送去了。

  東胡王收到寶馬,覺得冒頓怕了他,人都是得寸進尺了,竟然又派使者去討要冒頓的閼氏。

  閼氏與「胭脂」同音,也是從胭脂的意思上來的,在匈奴就相當於是單于的妻子。

  雖然胡人與中原人不同,把妻子看得跟馬匹沒有太大差別,但這羞辱意味還是很重的。

  匈奴人都怒了,道:「這東胡王也太放肆了,無端端來要單于的妻子——我們發兵攻打他!」

  年輕的冒頓又一次道:「對鄰居,怎麼能吝惜一個女子呢?」把自己寵愛的閼氏就這麼拱手送給東胡王。

  有了這兩次試探的結果,東胡王認定冒頓懼怕他,愈發驕傲。

  原本在東胡與匈奴之間有一塊一千多里遠的無人區,雙方都有哨所。

  但是東胡王派使者對冒頓說:「這地兒你們匈奴不能去,我們要占了!」

  這次匈奴人反倒覺得無所謂了,反正原來也是無人區,要來幹嘛?

  冒頓卻大怒,說出了很超前很具有主權意識的一句話。

  他說,「土地是國家的根本!豈能讓給外人?」

  於是冒頓斬殺來使,趁著東胡王還沒反應過來,領兵殺去。

  東胡王因為冒頓前兩次的順從,早已不把匈奴放在眼裡,更沒有做防備,還等著冒頓畢恭畢敬回話呢。可想而知,兩軍相交,東胡大敗。

  冒頓又乘勝西攻河西走廊月氏,迫其西徙。

  這樣一來,解除了兩面威脅,在冒頓率領下的匈奴開啟了四面征戰,一統北方草原的征程。

  而這一次與大秦的作戰,與此前的征戰都不同。

  冒頓這是第一次與統一的農耕民族作戰。

  之前的東胡也罷,月氏也好,都是遊牧民族。

  冒頓熟悉他們的制度、騎兵與風俗。

  但是秦朝對他來說,是很陌生的。

  在發動全面戰爭之前,熟悉瞭解對方首領是個怎樣的人,異常重要。

  冒頓獻出寶馬與閼氏,就此消滅了東胡。

  那麼大秦的皇帝是否也會忍下這份羞辱呢?又或者,他會大怒之下,御駕親征呢?

  戰爭進行到現在,冒頓看得分明,自己固然不好受,但是這不好受之于秦朝,卻還要加個「更」字。

  戰況焦灼,他們匈奴人充其量就是不能南下罷了。

  但是那些萬里迢迢趕來戍邊的秦人,既不敢深入追擊,又不能後退休整,每日的軍需消耗,對於秦朝來說就是很重的負荷。

  更何況,秦朝內部尚且不穩定,就好比冒頓剛殺父自立后的匈奴一樣。

  不然韓王信也不至於投降了他們匈奴,而韓嬰更是直接歸順了。

  冒頓派出了送信的使者。

  如果那秦朝的皇帝是個聰明人,就會像他從前一樣,選擇隱忍,把那貌美的廣陵侯拱手相送。

  不過冒頓並不想看到這個結果。

  敵人總是蠢笨一點好。

  他更希望大秦皇帝一怒之下,御駕親征,孤軍深入,陷於北地。

  冒頓的信暫時還沒送到胡亥手上。

  胡亥此次巡遊雲夢澤,稍微有點尷尬。

  雖然他預想到了眾諸侯很可能不會聽命前來,但是他沒想到會有這麼多人都不聽。

  真正奉召前來的,竟然只有淮南王吳芮。

  其餘諸侯,好一點的稱病不來,壞一點的就是壓根不來。

  韓信則是因為雲夢澤就在他封地上,無所謂來與不來。

  胡亥歎了口氣。

  當初他下令賜死劉邦,也是兩害相權取其輕。

  若仍留著劉邦,那麼立時便是漢王韓王勾結匈奴,天下狼煙四起,再度混戰重來。而劉邦與眾諸侯中太多人有舊,遠的不說,便有趙王張耳。若是給漢王韓王與趙王聯合,那麼北面便無一屏障了,到時候日漸強盛的匈奴南下,恐怕就不是群雄逐鹿中原,而是到了中國滅亡之時了。

  所以他決然地賜死了劉邦,儘管明知會有後果。

  這後果便是,如今漢王劉邦謀反被殺的消息傳開,眾諸侯都成了驚弓之鳥。

  或是為了自保,或是心存反意,不來雲夢澤,就是個態度。

  總之,國內形勢不容樂觀。

  就是在這種深切的擔憂中,胡亥與韓信相見了。

  君臣兩人在草木豐茂的郊外散步敘舊。

  「朕記得當初放你出咸陽城,都是七八年前的事情了。」胡亥微笑道:「當初送你出城的時候,朕真沒想到,要隔了這麼久,才能再見你。」

  韓信落後胡亥半步,聽著皇帝的話,不禁也回憶起當初沿著被燒作黧黑色的咸陽城牆離開時的場景。一併回憶起的,還有當時的心情。

  韓信笑道:「臣當時一心想著建功立業,報答陛下知遇之恩,出城之時,竟是毫無離別感傷,只覺渾身充滿了幹勁兒。」

  胡亥啞然失笑。

  韓信頓了頓,望著不遠處湖水粼粼波光,歎道:「只是當時臣也未曾想到,要報答陛下的知遇之恩,卻需以百萬之眾的性命。」

  這就是韓信不夠成熟的地方。

  他有時候拿捏不好私人關係與君臣關係之間的界限。

  其實任何情況下,君臣關係都是壓倒一切人倫的。

  韓信這話,作為朋友來說,那是他的真摯,不拿胡亥當外人。

  但胡亥是皇帝。

  不管是哪個皇帝,都不會喜歡聽到將軍說這種話的。

  若是疑心嚴重一點的,可能還會想——你小子是覺得朕配不上這個位子嗎?是覺得為了朕不值得嗎?

  再加上韓信本就渾身貼滿了「想要謀反」的標籤,這簡直是在戳皇帝的心窩子。

  「是啊,一將功成萬骨枯。」好在胡亥能理解韓信,不以為忤,也一併感歎了一句。

  韓信動容,喃喃道:「一將功成萬骨枯……一將功成萬骨枯……正是陛下說的這話,唉……」

  胡亥想了想,這似乎是唐人的詩,他順口給說了,也不好占別人的功勞,道:「朕也是聽別人講的,前面還有一句呢——『憑君莫話封侯事』。」

  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

  若胡亥這皇位是以百萬之眾的性命換來的,那韓信的楚王之尊又何嘗不是?

  韓信默然。

  胡亥道:「你這次平定臨江王叛亂,又立了大功,想要什麼封賞?」他笑道:「朕旨意裡可早跟你說了——怎麼,還沒想好嗎?」

  韓信低頭笑道:「陛下封賞隆厚,臣實在不知該討要什麼好了。」

  「你如今還未有妻室……」胡亥玩笑道:「不然,朕給你物色一位名門淑女?」

  韓信倒也不推辭,只是道:「臣出身微末,恐怕難以高攀。」

  「這話說的——你如今都是楚王了,戰功赫赫。高攀?不存在的。」胡亥摸著下巴想了想,道:「朕記得,你彷彿對廣陵侯頗為中意……」

  當初胡亥陷入廣陵府,被劉螢所救,當時韓信還是個小守衛,見了劉螢貌美,還曾紅了耳朵。

  誰知道聽了這話,剛才還一臉「隨便你」的韓信慌亂搖手。

  韓信苦笑道:「陛下可饒了臣吧。廣陵侯的苦頭,臣吃過一次,就平生不敢親近了。」

  胡亥大笑。

  其實韓信的反應,實屬天下大部分男人的正常反應。

  劉螢貌美溫婉,可同時她也工於心計,能伸能屈,是胡亥的得力幹將,也就意味著她是個成功的政治人物。

  而一個成功的政治人物,是叫人不敢親近的,更不敢放做枕邊人。

  當然,一個成功的政治人物,也不屑於做這等「枕邊人」便是了。

  所以儘管韓信與劉螢,一個俊秀,一個貌美,性情地位都匹配,卻也隻適合做同僚,不適合做夫妻了。

  既然胡亥主動提到了婚嫁之時,韓信也就順著問道:「那麼陛下您呢?」

  他這是問出了諸多朝臣想問而沒敢問的話。

  「什麼?」胡亥一時沒能會意。

  韓通道:「如今天下已定,陛下膝下只有一子,後宮空虛——」他頓了頓,又道:「楚地女子多貌美纖質,陛下可願一觀?」

  胡亥聽他誇楚地女子,笑了笑。

  兩人緩緩行走在草木之間,淡白的月亮已經貼在了半空。

  胡亥久違地身處自然之中,忽然升起了傾吐的欲|望。

  他淡聲道:「人這一生太短暫,而其中大半又為欲|望驅使,不得自由。凡是正常男子,沒有不想要夜夜歡愉,廣納姬妾的。可這真的是『我』所想要的嗎?不過是本能欲|望驅使罷了,而『我』只是本能的工具。」

  韓信已是聽得愣住。

  胡亥頓了頓,自失一笑,道:「朕一時說得深了——還是說說你的封賞吧……」
feline1017 發表於 2019-9-18 12:01
第 168 章

  韓信卻還陷在皇帝方才的自我剖析中,疑惑道:「可若人沒了本能欲|望,卻又與草木何異?

  胡亥失笑,道:「本能欲|望是永不會消散的。人之所以為人,便在於能馭使欲|望,而不是反過來,為其所制。」

  這個話題談下去,談到極深處也難得正解。

  胡亥擺手,示意到此為止,又問道:「你這裡還缺什麼嗎?」

  韓信知道這是在說封賞一事,忙道:「什麼都不缺。其實臣原本想著,若陛下要追究鐘離昧一事,臣便拿平臨江王的戰功抵了。可是陛下寬仁 ,已經赦免了他的罪過……」

  胡亥眸中閃過一絲不悅。

  軍功也好,封賞也罷,那都是朝廷承認才算數的。

  韓信卻要拿軍功來跟他討價還價,為的還是私人恩怨。

  未免把朝廷法術看得太過兒戲了。

  韓信渾然不知皇帝心思,因為皇帝赦免了鐘離昧,便以為皇帝真的毫不介懷了。

  他還繼續往下說,「臣想著平定臨江王,救了一方百姓,總抵得過鐘離昧一人的性命。這卻是臣想岔了,其實陛下哪裡會因為一個小小的鐘離昧而不悅呢?」

  皇帝能容得下項羽,自然也容得下鐘離昧。

  然而韓信未曾想到,他這樣自驕的心態,才是皇帝容不下的。

  胡亥緩緩而行,走在韓信前面,雖然知道他看不見自己面色,仍是先露了個微笑,才道:「朕知道這鐘離昧。從前在巴郡江州,你剛跟著朕的那半年裡,咱們倆私下說話,你提到從前在項羽旗下的生活,就曾說過,這鐘離昧與黥布等人一般,是能打仗的;又曾說過,這鐘離昧當時賞識你,只是項羽不肯用你……」

  韓信恍然,不意多年前閒聊絮語,皇帝竟然都還記得。

  想起當初在江州艱難經營的日子,再看如今打下的大好河山,兩人都是百感交集。

  「鐘離昧知道陛下赦免了他的罪過,想要親自見您謝恩呢。」韓通道:「不知道陛下是否願意見他?」

  胡亥微笑道:「有何不可?」又道:「閱兵之時,朕與你一同見他一面便是了。」

  胡亥上一次閱兵,還是當初微服出巡,與章邯匯合之時。

  當時他還特意學了軍中旗語。

  帳下萬千士卒隨著他的旗幟指示,佈陣列隊,叫他豪情頓生。

  轉眼間,章邯廢丘自殺。

  而帶兵之人成了韓信。

  有了上次閱兵的經驗,這一次胡亥更是駕輕就熟了。

  韓信帳下士卒,目光追著胡亥手中黑旗,動作整齊劃一,口號震破天際。

  最終,胡亥放下手中黑旗,眾士卒也便齊齊跪倒,山呼萬歲。

  胡亥微笑道:「列位身經百戰,都是大秦的好兒郎,軍功爵位,朕都少不了你們的。一場辛苦,都起來吧。」

  他話音落下,校場一片寂靜,底下士卒卻無一人起身。

  胡亥微愣,看向韓信。

  韓信自自然然上前,朗聲道:「這是陛下的恩典,都起身!」

  底下士卒這才齊齊起身,呐喊道:「謝陛下!謝將軍!」

  雖然韓信已封為楚王,底下士卒卻還是以「將軍」相稱。

  胡亥心中微沉,面上不動聲色,仍是笑道:「朕的兵仙,治軍有方呐。」

  「他們有眼不識泰山——陛下恕罪!」

  胡亥看了韓信一眼,見他雖然口口聲聲說著「恕罪」,可是自矜驕傲之色,卻是掩飾不住的。

  胡亥咳嗽了一聲,道:「進盞湯水來,給朕和楚王都解解渴。」

  趙高這次爭取到了伴駕的名額,正愁沒地兒獻殷勤呢,聞言忙道:「小臣這就去準備。」

  韓信笑道:「陛下想來不慣在戶外,經風吹日曬。」他又道:「臣卻是不妨,激戰之時,便是一日一夜不喝水也熬得住。」

  胡亥笑道:「論體質,朕自然比不得兵仙。」又道,「底下左首站著的,可是你的將領們?也等了大半日了,都叫到跟前來,叫朕仔細瞧瞧。」

  韓信命人去傳信。

  不一刻,韓信手下得力幹將,如孔藂等人便列隊上前,排在最末尾的乃是鐘離昧。

  胡亥一一見了,各自勉勵幾句,到了鐘離昧,也一視同仁,笑道:「朕來之前還想著,該是怎樣的人物,能叫朕的兵仙引作好友。今日一見,才知楚王留你,乃是為世間留了一位人傑。」

  鐘離昧感愧道:「臣從前誤入歧途,托賴陛下洪恩,並不追究,乃有再生之機緣。」

  原來這鐘離昧此前激烈反對韓信忠心于大秦皇帝,又表現得好似痛恨大秦、此生難滅一般,其實深究原因,倒並非為了盡忠於項羽又或是盡忠於故土。

  而是單純因為,這鐘離昧看來,大秦皇帝是絕對容不下他這樣一個楚國逃將的。

  所以在他看來,韓信只要不反,那麼他鐘離昧的性命便難保。

  他對於胡亥的激烈詆毀,實在是出於求生欲。

  日前胡亥赦免的旨意一到,鐘離昧的立場便立時轉換了。

  胡亥淡聲道:「漫漫人生路,誰能不錯幾步呢?」卻是說了個冷笑話。

  眾人不知是該迎合笑起來,還是要惶恐認罪,正在尷尬中,趙高領著倆內侍托著湯水盞兒上前來,正好聽到胡亥最後一句,忙笑道:「正是陛下這話,小臣方才出去倒水,還走錯了幾步路呢。」

  「就你會接話不成?」胡亥笑道。

  氣氛和緩過來。

  胡亥掃一眼還跪著的眾將領,道:「都起來吧。」

  眾將領卻又都跪著不動。

  胡亥想起方才長跪不起的眾士卒,便知緣由,這次不再看向韓信,反身向著趙高,借著伸手取杯盞的動作,避開了韓信叫眾人起身的一幕。

  一時閱兵完畢,胡亥與韓信起身離開。

  「陛下,臣知道您要來,早早收拾了宮室……」閱兵進行順利,韓信志得意滿,笑道:「陛下您見過的珍玩多,看看臣這楚王宮如何?」

  胡亥淡笑道:「朕久居宮中,難得出來走走,倒是更想在宮外住住。」

  韓信一愣,道:「是臣考慮不周……」

  胡亥笑道:「你每日要思慮那麼多軍機要務,怎麼分心神在這些細微末節之處?朕也是臨時起意,就是趙高也沒法提前安排到。你無須自責。」

  「嗐……」韓信看上去有點懊喪。

  「陪朕再走走。」胡亥走在校場外的草木之間,看著前路青青蔓草,半響道:「朕有句話,要對你講,不是皇帝對大臣,而是朋友對朋友。」

  韓信見他鄭重,忙道:「陛下請講。」

  胡亥道:「那鐘離昧……你雖然拿他當好友,他卻未必拿你當真朋友。若是真朋友,如何能置你於尷尬境地——若朕沒有赦免他,你要嘛為了朕而殺他,這是不友;或者因他而為朕所疑,甚至於反叛於朕,這是不忠。若是真朋友,如何能置你於此等不友不忠之境地?」

  韓信順著胡亥的思路一想,不禁心中一寒,對鐘離昧大為大悅。

  胡亥又道:「朕明白,你已是楚王。再有新結識的人,總是仰頭望著你——正是高處不勝寒。所以從前微末之時的舊友,便每一個都越發珍貴起來。失去一個,便少一個。」他目光中透出果決之色來,也正是對他自己說的話,「可在你的位置上,容不得私人情誼,你必須很謹慎,你必須很警戒。」

  韓信靜默地跟在胡亥身後,半響道:「臣明白了。」

  胡亥深吸一口氣。

  草木潤澤的水汽充盈於肺腑之間。

  胡亥複又笑起來,道:「朕也只是有感而發。對了,有則好消息告訴你,你還記得從前你跟朕提過的陳平嗎?當初你說,蕭少府能做的,這陳平也都能做。如今劉邦反叛而死,陳平倒是識時務,已歸順了朝廷。朕叫他去馮劫那邊做個副手……」

  馮劫一直擔任的禦使大夫的職位,這個職位是監察百官的。

  一般來說,要做丞相之前,都會現在禦使大夫的位子上打磨幾年。

  如今馮去疾病重,李斯年高,馮劫已是確定的下一任丞相了。

  陳平給馮劫做副手,等馮劫做了丞相,他怎麼也可做個九卿了。

  「恭喜陛下了。」韓信問道:「那張良呢?」

  胡亥苦笑道:「便如你從前說的,這張良才是真恨透了我朝,寧肯被關在大牢裡,也不願意出來做官。」

  韓通道:「既然不可用,還是早日除掉,免生禍患。」

  「劉邦乃是賊首。」胡亥道:「張良麼……朕還想再熬熬看……」

  說到此處,胡亥忽然停步。

  韓信不察,仍往前走著,一步邁上去,已是與胡亥並肩而立,「陛下?」

  胡亥側身看向韓信。

  韓信多年征戰,雖原本面容是俊秀的底子,因為本就陰鬱,如今更添了殺伐之氣。

  胡亥凝目看著韓信,心裡忖度,如今韓信對於他的忠誠,究竟還有幾分是因為當初的知遇之恩……又更多了幾分……

  更多了幾分,是因為行高尚之舉時,能獲得的驕矜滿足。

  他韓信有兵,有能力,可是他不反——他是多麼偉大呵。

  如今形勢倒轉,該感激的人,是你這個皇帝了吧。
feline1017 發表於 2019-9-18 12:02
第 169 章

  「陛下?」見皇帝只是看著他出神,韓信先是出聲詢問,待看到皇帝露出笑容,不知為何,忽然覺得頸後發寒。

  胡亥熟視韓信良久,真摯感歎道:「其實朕能光復大秦,不墮祖宗基業,最該感激的人——便是你了!」

  韓信突然被感謝,有點不知所措,往路旁讓了讓,險些被腳下草木絆倒。

  胡亥扶住他,懇切道:「當初朕在咸陽送走你的時候,局勢是多麼危急!那時候項羽已然全有天下,眾諸侯都聽命於他。劉邦雖反,卻也不與我們同路。若不是你用兵如神,旦夕之間平定燕趙大地,在天下諸侯之間立住陣腳,又如何能有後來圍項羽於垓下?朕今日恐怕已是身首異處,更不能安立此地,與你敘舊了。」

  其實這想法,韓信也隱約有過,但是他萬萬沒想到,皇帝也能這麼想,還當面給說出來了。

  韓信舔了舔嘴唇,面對滿懷感激的皇帝,忽然為自己曾有過這些想法感到羞愧。

  韓信垂首道:「陛下言重了。其實……若非有陛下在咸陽,督促蕭少府等人籌措軍糧、徵集兵丁,臣赤手空拳,又如何能打勝仗?若非陛下運籌帷幄,早伏蒙鹽於項羽帳下,臣又如何能輕易就困項羽於垓下?」

  胡亥堅持道:「你能這麼說,是你謙虛。你征戰近十年,手握重兵,卻仍赤膽忠誠,這是你的高義。」他遙望已經升到夜空深處的明月,感慨道:「世上渴慕權勢者,多如過江之鯽。又有說是『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可見為權為利,才是世人常態。能像你這般,一心赤誠,懷驚世之才,卻隻行高尚之舉的人,實在是罕見。恐怕百代之下,史書上,你這兵仙的評譽比朕這皇帝尚且要高呢!」

  這番話真是誇到韓信心裡去了。

  胡亥已經把誇韓信的話說到了極致,韓信就只能自我謙虛了。

  韓信聽了胡亥這話,忽然間就感覺,好像又回到了在江州時相處的日子。

  那種知己之感又回來了。

  韓信抬眸,對上皇帝誠摯的目光,囁嚅了兩下,卻是道:「其實……從前劉邦項羽都還在的時候,也有人勸臣反叛自立過。」他跟胡亥說了真心話,道:「當時李甲和夏臨淵也在場,臣不知該如何是好,恐怕他們回去彙報後,使得您疑心於臣。無奈間,臣只好先留他們在營中。誰知那幾個月間,各方人馬遞信給臣的,不可勝數。然而信上的話究竟有幾分可信,卻只有天知道了。」

  韓信始終未反,固然有他情感上的主觀原因,卻也有他能力上的客觀原因。

  韓信徹底交待道:「臣往常領兵,哪怕是以一敵十的處境,大戰前夕,臣也能安然睡著。可是在那幾個月中,臣沒有一日能睡得安穩,沒有一餐飯吃得香甜。終日忐忑不安,疑神疑鬼。如今回想起來,臣真不知是如何撐過那段日子的。若不是後來項羽兵敗,陛下來信,一如往日,臣真不知該如何收場才好。」

  韓信這「終日忐忑不安,疑神疑鬼」,顯然不只是因為恐怕被皇帝懷疑。

  而是在那幾個月中,他真的對於反叛自立一事,起心動念了,所以在各方勢力的拉扯中,進行各種推演,得失厲害,爾虞我詐,每一種可能都驚心動魄。

  試過才知道,這等骯髒的日子,不是每個人都能承受的。

  胡亥聽懂了,微微一笑,歎道:「這就好比動物一樣,有的動物生來就愛在泥塘裡快活得打滾;蒼鷹卻隻合過雲上的日子。」

  其實究竟哪裡是泥塘,哪裡是雲上,也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

  對劉邦來說,權勢的角鬥場一樣是他的雲上。

  對韓信來說,戰役的勝負角逐才是他的雲上。

  可是倆人互相看,都覺得對方是在泥塘裡。

  這也算是「甲之晴空,彼之泥塘」了吧。

  皇帝的話在韓信聽來,顯然覺得自己是被比作志向高遠、品行高潔的蒼鷹了。

  韓信竟有些鼻酸,忍了忍,歎道:「臣從前頗多無狀之舉,幸而陛下寬宏大量,又瞭解臣的為人,沒有降罪於臣。」他頓了頓,似乎是想要行禮認錯,才一動,又被胡亥扶住了。

  胡亥微笑道:「朕只知道你助朕光復大秦,結束了長久的戰亂,還黔首安居之所——怎麼不知道你還有無狀之舉呢?」他玩笑道:「人非聖賢。你呀,也別對自己要求太高,否則,連朕都要跪到驪山前去跟先帝請罪了。」

  胡亥扶著韓信,心裡卻在歎息,還是錯過了最好的時機。

  其實這番捧著韓信的話,應當是在校場上當著眾人的面講出來,效果才最好。

  可惜當時他因為楚地將士對皇帝的無視心生慍怒,而這慍怒的情緒又阻斷了他進行深入的思考,也就沒能及時捕捉到韓信的情緒需求。

  可見要做好皇帝這個位子,永遠都要警惕的,便是自己的情緒,進一步講,乃是人性。

  普通人最常見的喜怒哀樂,卻是帝王的一生之敵。

  韓信對於胡亥心中所思所想卻是一無所知,只覺君臣兩人這一番深入對話,把幾年來的隔閡都打破了。他看著皇帝,問出了長久以來的疑惑。

  「陛下初見臣之時,如何知道臣能用兵呢?」

  所謂的「兵仙」當然只是皇帝在廣陵府為了脫離困境而撒的謊。

  但是後來韓信追到江州之時,皇帝卻是一見便大為驚喜。

  「哦?」胡亥瞥了韓信一眼,便知道他有此問已久,因笑道:「你覺得是為什麼呢?」

  韓通道:「在廣陵府時,陛下想是為了脫困。至於在江州……」他雖然不想承認,卻仍是道:「陛下當時落難,有臣千里迢迢追來,總是一份力量,因而不願冷待。伺後臣與陛下相談甚歡,陛下始知臣確能用兵。」

  若果如韓信所言,那這份「知遇之恩」的分量可就大大削弱了。

  胡亥老神在在道:「也對,也不對。」

  「陛下?」

  胡亥半真半假道:「其實相面算命之術,自古有之。你若問夏臨淵,太常所裡現如今還供奉著幾本相面觀星的古籍。當然,朕也並非真能相面斷命。然而朕在這個位子上,見得人多了,譬如有新晉官員入內,朕一看他眸子如何看人,二聽他說話聲音粗細高低,三觀他走路身體姿態,另又有看面色知血性等法門,只見一面,說三五句話,便知此官員人品如何,擔任何等職務最為相宜……」

  韓信已是聽得愣住。

  胡亥又瞥了他一眼,腹中暗笑,這才哪到哪兒——曾國藩還專門就此寫過一冊書呢。

  胡亥一本正經道:「具體朕三言兩語也說不清楚。興許等朕老了,天下大治了,朕也寫一本觀人術……」

  韓信誠心誠意道:「若陛下真寫就了,可能賜予臣一觀?」

  「好說好說。」

  胡亥暗戳戳又看了韓信一眼——高帽子已經戴上了,接下來該拔高馬斯洛需求了。

  從前的韓信想要出人頭地,那是社交需求與尊重需求。

  如今再高,便是自我實現。

  可是平心而論,以韓信的戰功與成就,這自我實現如果還要更進一步,要嘛繼續征戰立功被手下推上皇位,要嘛自己做了皇帝。

  換個方向,那就是更高的,也是最頂級的自我超越了。

  要實現自我超越,首先,人要有一個理想。

  現在的韓信有理想嗎?

  沒有也沒關係。

  胡亥道:「說起來,十幾年前,咱們都還是少年人的時候,誰能想到有今天呢?朕當初也不過是諸多皇子中的一位,萬萬沒想到會是朕接了先帝的擔子……」

  「是啊……」韓信想起自己狼狽的少年時代,也是莞爾,道:「臣年輕的時候,還常常吃不飽飯,被亭長的妻子趕走過,也被街上的浪蕩兒捉弄過……」

  胡亥含笑聽他講述。

  「後來輾轉于項羽劉邦帳下,始終不得賞識重用,還險些丟了性命……」

  「現在好了,你已經是尊貴榮耀的楚王。」胡亥適時插言,感慨道:「可是這天下,又還有多少少年,正如當初的你一般,懷才不遇,狼狽不堪。」

  韓信愣住,彷彿又看到了許許多多個曾經的自己。

  胡亥凝視著韓信,期許道:「這一回,你可願做『朕』?給千千萬萬個『韓信』機會與賞識。」

  韓信只覺胸口似有一團火燃燒起來,一瞬間又回到了豪情萬丈的少年時代。

  他透過胡亥,彷彿看到千千萬萬雙年輕人的眼睛,像從前的他一樣,黑到發亮的眼睛。

  「臣,願意!」

  胡亥與他擊掌,道::「朕雖有此心,卻鞭長莫及。你在楚地,此地人傑,不要辜負。凡是有才少年,只要是你看好的,都可送往咸陽,輸送天下,為朝廷棟樑之才。」

  兩人正尋回初心,激動不已。

  忽然趙高小跑著追上來,氣喘吁吁地從懷中掏出一封奏章來,「陛下,咸陽急件!」

  胡亥接過來一看,面色沉下去,遞于韓信,冷聲道:「匈奴欺人太甚。」

  正是冒頓要納劉螢為妾的消息。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 51

    主題

  • 2308

    回文

  • 5

    粉絲

200 字節以內<br /> 不支持自定義 Discuz! 代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