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朕的大秦要亡了 作者:青色兔子 (連載中)

 
feline1017 2019-7-26 22:36:1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36 32101
feline1017 發表於 2019-8-1 13:15
第10章 秦二世這完蛋玩意

  郎中令趙高執掌禁中,各處職位上都安插了他的人,使得陛下身邊水泄不通。

  而皇帝也信重趙高,將性命交到了他手中。

  右丞相馮去疾與左丞相李斯分別多次嘗試,都沒能往郎官中安插入自己的人。

  此刻,皇帝忽然主動要求,要把中郎將這麼重要的職位,平白無故賜給李斯的幼子。旁人都以為是李斯暗地裡使了手段,一邊暗罵一邊讚歎。

  可是只有李斯心知肚明,這一個多月來,他壓根連皇帝的面兒都沒見到啊!

  事出反常必有妖!

  李斯已是致政之年①,鬚髮皆白,然而雙目矍鑠、身板筆挺、氣色極好。他從政幾十年,老而彌堅,一瞬間心中滾過無數念頭,想到橫死的趙高弟弟,難道這是趙高設計要害小兒?可是觀趙高面色,又不像是知情的樣子。李斯一時間,隻把一張黃臉膛憋得忽紅忽紫,連謝恩都忘了。

  胡亥很滿意自己這一招天外飛仙帶來的效果,瞅著李斯滿腹疑惑又不敢問的模樣,笑嘻嘻道:「左丞相大人臉色怎麼這麼奇怪?喲,仔細一看,嘴角還劃破了……」他不等李斯回答,眼珠一轉,神秘兮兮道:「朕知道了——左相龍馬精神,昨晚是不是在婢女房中放肆了?」

  此言一出,滿殿群臣瞠目結舌,既覺陛下荒唐,可是看一眼左相大人的模樣,又忍不住想笑。

  李斯在朝中經營幾十載,尊崇的是法家思想,為人由裡到外都透著嚴峻高冷。時至今日,他已經為左丞相之尊,僅在右丞相馮去疾之下,底下百官見了他哪個不是戰戰兢兢?誰曾見過有人敢這般調笑于李斯?便是從前秦始皇在時,對李斯也是客客氣氣,待之以客卿之禮。

  「惹惱了嫂夫人是也不是?」胡亥笑吟吟道:「朕想到要跟你的兒子們平輩論,總覺得不舒服。李大哥,你不介意吧?」

  雖然知道新帝行事放誕,可是誰也沒料到會放誕到如此地步,一時竟無人能接得上話,連平時最會討好上意的趙高都啞然了。

  「李大哥,你別怕。等會兒朕賜幾個字給你,你拿回去掛在房中,嫂夫人見了,以後便再也不會怪你放肆了。」胡亥想到自己要寫的字,忍不住噗嗤一樂。

  滿殿大臣看著皇帝偷樂,都覺得自己今天上朝的方式不對。

  這是真實的世界嗎?是嗎?!

  到底薑還是老得辣。

  李斯輕咳一聲,板著臉道:「老臣代幼子李甲謝陛下隆恩。」他並不接胡亥調侃的話,象笏②一擺,象徵著此事議論結束,一本正經接著道:「老臣第二件要奏之事,乃是陛下章台宮理政一事。」

  瞬間把廷議的氛圍拉回到莊嚴肅穆上來。

  不等李斯說完,胡亥「嘖」了一聲,擺手道:「朕知道了——就是告狀,說朕不看奏章唄,對不對?可是你們也替朕想想,朕難道生來就會當皇帝嗎?那些奏章你們不知道有多麻煩啊,每天光竹簡就得倆人抬,全看下來得有五萬字,還都是些之乎者也的古文,看得朕頭都大了。」

  李斯一臉平靜,「陛下,為君當如此。先帝在時,日日如此。陛下乃天命所歸,有先帝遺德,區區奏章,不在話下。不過凡事都是起步難,陛下一旦拾起來了,往後就容易了。」

  「說得那麼輕鬆,那你來幹啊。」胡亥不樂意了。

  李斯眉心一跳,眾臣也是臉色大變。

  李斯臉上第一次露出惶恐之色,顫聲道:「老臣不敢。」

  「朕也沒說不看,就是……你們得給朕找幾個老師,教教朕呐。」

  眾臣才跳起來的心又落回去了。

  李斯舒了口氣。

  右丞相馮去疾看同僚如此狼狽,也是可憐,出列奏道:「陛下所言極是。拜有識之士為帝師,我朝古來有之,也正因此,卒有天下。陛下能有此志,乃萬民之幸。」他說起話來就圓融多了,「不知陛下想尋訪何等名師?」

  胡亥想了想,忽然思路一跳,道:「先給朕找個養狗師父吧,宮中這些都不行,朕想要狗毛色鮮亮些……」話音未落,就見底下大臣都是一臉被喂了屎的表情,便嘿嘿一笑,安撫道:「朕只要這個,博戲倒是不必專門請師父了,朕百戰百勝,宮中侍者都不能勝朕。」

  這話連馮去疾都沒法接了。

  眾大臣習慣的,是從前先帝在時,那種高深莫測、帝王心術,幾時見過這樣放浪形骸的君主?

  胡亥大概也能料到底下大臣們心裡在罵娘,打個呵欠道:「好了好了,請什麼老師你們商量著來。什麼地理、歷史、政治、軍事……你們覺得好的老師都給朕請來,只要能通過朕的考核,朕就跟他們學習,好不好?你們開不開心?朕現在聽起來是不是像明君了?」

  趙高第一個道:「陛下英明!萬民之幸!」拍馬屁這事兒他擅長。

  於是眾臣都呼啦啦表示拜服。

  這次廷議,左右丞相心頭第一件大事兒,便是皇帝不看奏章,此刻這事兒彷彿是解決了,又彷彿是沒解決。李斯與馮去疾對視一眼,都覺得新帝的行事出乎意料,這次廷議不好再糾纏了。

  眼看廷議結束,胡亥才要起身離開,忽然想起方才的允諾來,「左相稍等,朕答應給你賜字的。」

  李斯腹誹:什麼叫「答應」?老臣根本沒有請求過啊!

  他面上卻是感激涕零道:「老臣何德何能!」

  胡亥捉過刻刀,用沒受傷的左手,在竹簡上歪歪扭扭刻下四個大字。

  侍者捧著竹簡,奉給李斯。

  眾臣都伸長了脖子,看清那竹簡上寫的那是「出將入相」四個大字,一時羡慕地眼睛都紅了。

  這李斯從前先帝時候就聖眷優渥,對新帝又有擁立之功,看來以後李家的榮華富貴還要更上一層樓啦!

  饒是飽經政治風雨的李斯,此刻拿著新帝賜的這四個字,心中也安穩了些。看來新帝雖然待他不如待趙高親近,卻也頗為倚重他這個老臣的。

  在這一片君臣相得的和諧氣氛中,胡亥悠悠開口道:「左相,你回去把這竹簡高懸臥房,給嫂夫人看看。告訴她,這出為將,入為相,有了左相的出出進進,舒舒服服,才有一家子的榮華富貴呐!保你從此家宅安寧,後院再不起火。」

  在坐都是男人,一聽便都懂了,況且皇帝說得這麼不隱晦。

  頓時,方才的羡慕嫉妒恨都化成了忍笑忍得辛苦。

  李斯捧著這叫他「舒舒服服」的竹簡,一張老臉羞得通紅,哭笑不得。

  「好啦,朕歇了,眾卿也都回家努力,早日出將入相才是。」胡亥很得意於自己的調侃造成的效果,搖頭晃腦往殿外走,才出殿門,忽然又回首。

  殿內忍笑忍得要死的眾臣都嚇了一跳。

  「眾卿,朕可愛嗎?」胡亥倚門回首,微微一笑,自覺貌比潘安。

  眾臣:可愛可愛,可愛死了!




作者有話要說:

  咳,亥寶寶講了個黃段子,你們懂了嗎?

注釋:
  ①李斯出生於西元前284年左右,這會兒已經七十多啦。

  ②象牙笏板。古時候文武大臣朝見君王時,雙手執笏以記錄君命或旨意,亦可以將要對君王上奏的話記在笏板上,以防止遺忘。
feline1017 發表於 2019-8-1 13:17
第11章 秦二世這完蛋玩

  這一次廷議對諸位大臣來說,震撼是巨大的。

  趙高回到府邸,把個李斯恨得牙癢癢,心道:好你個李斯,上次跟陛下進讒言殺我不成,這次又偷偷摸摸給幼子謀了中郎將的缺,這是要往我眼裡插釘子啊!好,你能往我眼中插釘子,難道我就不能往你心口紮小針了麼?

  正好皇帝要尋訪老師,趙高原本就是皇帝在律法和書法上的啟蒙師父,這會兒舉薦幾個人的發言權還是有的。

  這想法與李斯可謂不謀而合。

  李斯回府之後,把幼子李甲叫來,先把陛下封了他中郎將的好消息說了。

  李甲年少,打記事兒起爹就已經是秦朝丞相、權傾朝野了,壓根沒有像長兄李由那樣,經歷過在上蔡跟老爹帶黃犬出門打野兔的小公務員之家的平凡生活。他聽了這消息,高興而疑惑道:「爹,這是好事兒啊,您為何滿面憂思?」

  「吾兒,家裡待你自幼嬌慣,然而禁中不比別處,要處處留心、時時小心。」李斯摸著白鬍鬚,感歎道:「本來想著叫你去三川郡,在你哥哥庇護下領份清閒差事,平安富貴。如今看來是不行了。陛下親自點了你的缺,你性格跳脫,當差時切記,寧可不說話,也不要說錯話、多說話。」

  李甲還是怕老父親的,當面乖乖答應了,心裡卻是躍躍欲試。

  李斯看幼子還是少年心性,也知多說無益,歎了口氣便讓他下去了,自己在書房關了半夜,才擬出一份滿意的帝師名單。這份名單,明日自然還要與右丞相馮去疾商量的。不過同朝為官,彼此總會給個面子,留下三之一的人選,便也足夠了。

  帝師,對於皇帝的影響力是巨大深入的。誰都不想錯過這個「控制」皇帝的機會。

  各方人馬開動腦筋,在名單上明爭暗鬥、挖空心思,足費了七八天才把這十人名單給進呈預覽。

  他們打著小算盤等著結果,誰知道宮中傳來噩耗。

  皇帝把眾待選老師臭駡一頓,都攆出來啦!

  時值六月底七月初,正是咸陽最熱的時節,胡亥手上的傷剛開始結痂,癢得要死還不能抓,滿心煩躁。

  更可怕的是,因為答應了章台宮理政,他現在每天要看多少奏章知道嗎?

  一百二十斤!

  一百二十斤的竹簡!

  裡面百分之九十九都是他不懂的內容!

  以為做皇帝很開心?呵,天真。

  比如他今天翻開的第一份奏章,連郡縣修路都要他來管啊!他一個二十一世紀的半吊子哲學家,當代的紈絝二代,哪裡知道該怎麼修西元前209年的路喲?再說了,修理馳道跟百姓養馬之間的關係是什麼?百姓養馬跟賦稅之間的關係又是什麼?

  天壽呐!他只想吃喝玩樂做個快活的亡國之君而已。

  李斯那些完蛋玩意兒就更缺德了,選出來的老師,一個比一個老,張嘴就是引經據典,說的每個字他都認識,但是連在一起就聽不懂了。

  走!都給朕走!

  李斯等人精心選出來的帝師,被皇帝無情駁回,一個都不留。

  於是大臣們也不高興了。

  他們都是在朝經營多年的老臣,有的甚至累世在秦為官,從前先帝在時,他們不敢造次;但是對著年輕的新帝,還是可以擺個譜的。

  於是李斯跟馮去疾一合計,不行,這陛下太肆意了,不尊重我們這些老臣,長此以往,那還了得?

  得給他個下馬威。

  等他知道單靠自己無法處理朝政的時候,自然會回頭來找他們這些老臣尋求建議了。

  到時候,朝中眾臣的地位便能有所提升了。

  帝權與大臣權力之間的爭鬥,也是數千年來不變的主題。

  從前先帝強,臣子們便弱;現在眾臣見新帝年輕荒唐,便有了抑制帝權的勢頭。

  胡亥倒沒覺出自己是吃了個下馬威來,只覺得滿朝文武皆辣雞。

  可是手頭沒有趁手的人,也不行。

  他體會到了原主的無奈——除了趙高,也沒別人可用啊!

  但是一想到趙高,胡亥心中油然而生信任親近之情,於是滿臉寫上了拒絕。

  那找什麼人來商議好呢?

  胡亥舉著結痂的手想了半天,還真給他想出來一個人:

  叔孫通。

  歷史上這個叔孫通也是朵奇葩。

  他原本是秦朝的待詔博士,因為在陳勝吳廣造反那會兒,馬屁拍得清奇,說什麼天下無盜,在一眾說實話的儒生中間脫穎而出,於是被秦二世封為了博士。然後,他眼看著秦朝要完,搶先打包,目光精准,直奔楚懷王去了。到了楚懷王帳下,他又目光精准,滾到了項羽手底下。再再後來,他滾到了勝利方劉邦手底下,而且精准定位了客戶需求,為皇帝量身定制了一套禮法,最後甚至坐到了太子太傅的位置。有人說他是儒學大家、為大義不惜失小節;也有人說他是個奸猾小人,還教皇帝文過飾非,忒壞。

  總之,是個能留名後世的主兒。

  不過叔孫通這會兒還只是個待詔博士,也就是隨時等待皇帝傳召的小顧問,以文學見長,也並不出名。突然被皇帝傳召,叔孫通丈八和尚摸不著頭腦,心裡七上八下來到了章台宮。

  胡亥也不廢話,把那看得腦袋疼的奏章往叔孫通跟前一扔,道:「給朕講講。講得好有賞,講不好你也走。」

  叔孫通戰戰兢兢捧起奏章來,一目十行閱畢,心下稍定。

  皇帝趕了眾臣舉薦的老師出宮一事,已經傳得沸沸揚揚。眾臣舉薦的老師,學問見識一定比他高出許多,這點自知之明叔孫通還是有的。

  但是皇帝都給趕走了,說明不喜歡這種類型的。

  叔孫通換了十來個主上,能最後躋身獲勝方的高官之列,別的不提,說話一定是很有藝術的。

  他知道這次被召見,是千載難逢的機遇。

  沉住氣,叔孫通緩緩開口,含笑問道:「陛下,您為大秦君主,可知道歷史上,第一個秦人是誰?」
feline1017 發表於 2019-8-1 13:18
第12章 秦二世這完蛋

  叔孫通這一問,還真把胡亥給問住了。
  這就好比,你姓王,但是你知道歷史上第一個姓王的人是誰嗎?

  叔孫通本意就是為了勾起皇帝的好奇心,見胡亥目露疑惑,便已經達到效果,並不敢賣關子,徐徐道來。

  「我大秦的起源,可以追溯到三皇五帝之時。五帝之中,顓頊乃是黃帝之孫。昔日戰國七雄,我大秦與趙國、楚國的共同先祖,便是顓頊。」

  「顓頊子孫之中,有一對父子,父親叫皋陶,兒子叫伯益。這對父子曾為大禹部下,治水有功。皋陶早亡,大禹定伯益為繼承人。當時舜帝尚在,擇姚姓女子嫁與伯益,賜伯益贏姓,這便是贏姓之起源。」

  胡亥聽得入神。

  厲害啊!

  上來直接扯到上古時期去了,那上古時期的三皇,頭一個伏羲都是個神話人物,也就黃帝聽著還像個人。

  原來贏姓是這麼來的,原來他祖上這麼牛逼啊!

  自豪感一起,胡亥可不就聽進去了嗎?

  「可是……那第一個秦人呢?」

  「贏」是姓,「秦」是氏。

  姓者,統其祖考之所自出;氏者,別其子孫之所自分。

  叔孫通微微一笑,仍是不緊不慢道:「此後贏姓子孫,分為秦、趙兩大氏族。陛下且聽我細細道來。」

  胡亥已是坐直了身子,「請講。」

  「當日伯益雖然是大禹所定的繼承人,可是最後卻並沒有成功繼任。繼任者乃是大禹之子,姒啟,也正是夏朝的開國君主。伯益戰死,有子大廉和若木,其子孫四散於天下,此後夏朝四百年間,不得任用。」

  「直到夏朝末年,若木的後人費昌,為商湯駕車,經鳴條之戰,滅夏立周。」

  「而另一支大廉的後人,中衍也曾給商王太戊駕車。」

  「中衍後人飛廉,擅長馳馬飛奔,是商紂王時的臣子。」

  「飛廉有子,曰惡來,曰季勝。」

  胡亥打了個呵欠,「第一個秦人什麼時候出現呐?」

  叔孫通一凜,忙道:「陛下,馬上就出現了。話說光陰如梭,歲月入織,忽忽就是數百年過去。季勝一支的後人造父因功被周穆王封在霍太山的趙城,此為趙氏家族,也是後來趙國的先祖。而惡來一支的後人,因為惡來曾經為商紂王的大臣,很受周朝防備,不得重用,於是惡來的後人太幾,便投奔于同宗的趙氏家族。太幾之子大駱,少有壯志,不甘為趙氏附庸,遠走西部邊陲,擇良地養馬。」

  「大駱最終率領族人,在渭水上游的隴西高原,修築了一處小城,名為西犬丘,在此紮根養馬。」

  「當時關中西戎侵擾不斷,西戎中的一支曰申戎,這一支中有一部分被周朝招安。周天子便封被招安的首領為申侯,讓他們反過頭去伐申戎。」

  「申侯歷代,既要與過去的族人作戰,又受到朝廷諸侯的排擠,很需要朋友。」

  「大駱就是看准了這個機會,娶了申侯的女兒,生下了長子成,成功降低了周朝對他們這一支的防範。」

  「不過大駱最會養馬的兒子,卻是另一位庶子,名為非子。」

  胡亥一聽這就是主角出場才有的介紹,笑道:「這非子,莫不就是第一位秦人了吧?」

  叔孫通忙道:「陛下天縱英才!周孝王得知非子的才能,於是起用他為周朝養馬。養馬之地,乃是水土肥美的汧河與渭水之間。至大駱晚年,按照嫡長子繼承之制,本該立成。可是周孝王卻認為非子更有能力,應該讓非子為宗主。」他講到此處,忽然心中大驚,眼前陛下正是殺了嫡長的哥哥,才登上了帝位,如何能當他面說這樣的話?

  叔孫通膽寒之下,一時語塞。

  「怎麼?」胡亥並無所覺,正聽得入神,還笑問道:「所以最後是立了誰?」

  叔孫通無處可以轉圜,只得硬著頭皮講下去,簡略道:「成求助於外祖父申侯。申侯上奏,不可廢嫡立庶。周孝王於是便下令,讓成繼承大駱領地;同時在附近封了一小塊地給非子,築小城,曰秦邑。非子因封地而得到秦這個氏,是為秦非子。」

  「秦非子,便是第一個秦人了。」

  胡亥聽了一遍還算有趣的家族起源史,看了一眼叔孫通,奇道:「你怎麼滿頭大汗?」

  叔孫通此刻何止滿頭大汗,根本就是冷汗涔涔,濕透裡衣。

  他強笑道:「陛下威嚴,小臣惶恐。」生怕皇帝回過味來,把他給哢嚓了。

  重新帝繼位後,殺人的手段來看,他可不是什麼仁善的主啊。

  叔孫通這會兒真是後悔,寧可被陛下趕走,也不該賣弄逞能的,一不小心要葬送了自己小命。

  胡亥嘻嘻一笑,「亂拍什麼馬屁?你是熱的吧。」他並不在意,有點稀奇道:「原來朕祖上是養馬出身。」

  叔孫通見狀,鬆了口氣,聽了這話,卻是有點哭笑不得,忙道:「陛下過謙了。陛下先祖,乃黃帝之孫。今陛下得有天下,想必是乾坤默定。」

  「這有什麼過謙的?」胡亥一挑眉,「你瞧不起養馬的?」

  叔孫通「噗通」一聲就跪下了:媽的,我錯了。我當初就不該識字,如果我不識字,我就不會成為待詔博士。如果我不成為待詔博士,我就不會被皇帝傳召。如果我不被皇帝傳召,我就不會跪在這裡兩股戰戰……

  胡亥走下來,撿起剛才扔掉的奏章,道:「原來你跟朕繞了半天,是要引到馬政上。」

  叔孫通叩首道:「陛下英明。」多一個字兒也不敢說了。

  誰知道胡亥施施然扔下來倆字,「說說。」

  叔孫通:……

  叔孫通硬著頭皮上了,「『馬政』一詞,最早見於《禮記·月令》,『遊化別群,則縈騰駒,班馬政二又。是月也,天子乃教于田獵,以習五戒,班馬政』……」

  胡亥打斷了他,「說人話——你現在聽起來,跟李斯馮去疾等人找來的老頭子沒啥兩樣了。」

  叔孫通抖著嘴唇,忙換回人話,「陛下,馬乃國家重政。這奏章所言,看似是馳道、馬政、賦稅,三項事情,其實卻是一項事情。自先帝而今,大秦疆域數倍于前,道路修築追不上疆土之大,道路毀損又容易。所以乘車的人少,騎馬的人多。而百姓之中,畜牧為了乘騎的少,為了搬運重物的多。所以百姓多是養牛。可是國家戰事,要提倡多備馬。單靠國家養馬是不夠的,便要鼓勵百姓養馬。那麼如何鼓勵呢?養馬之家,免除賦稅或是徭役,便是一個辦法。」

  胡海笑道:「對嘛,這麼說不就清楚了?」他又問道:「那照你看來,馳道該不該修?養馬免除賦稅或徭役,要按照什麼程度來進行呢?」

  叔孫通吃了剛才一嚇,這會兒已經把逞能邀名的心去了,只求平安存活。

  此刻,他忙叩首道:「小臣不過略通文史,朝中重政,並不通曉,不敢胡言亂語,邀寵于陛下。」

  「嘿,你就是怕得罪李斯他們唄。」

  叔孫通想不到陛下如此敏銳,匍匐在地,連稱不敢。

  「你怕得罪李斯他們,」胡亥打量著他,慢慢悠悠道:「倒是不怕得罪朕。」

  叔孫通當時就快給嚇死了,趴在地上,汗出如漿,顫聲道:「陛下,小臣、小臣豈敢……」

  「行啦,起來吧。」胡亥輕輕一腳,踢在他肩頭,「朕還能吃了你不成?」

  叔孫通余光中,只見皇帝黑色的袍角拂過他身畔青磚,漸漸遠去了;耳聽得年輕的皇帝似乎輕笑了兩聲。

  「故事講得還不錯。」胡亥淡聲道:「朕把你這『待詔博士』前面的『待詔』二字去了如何?」

  叔孫通大喜,叩首道:「小臣何德何能!陛下天恩浩瀚!」

  胡亥揮揮手,看那叔孫通幾乎是屁滾尿流退出去的,不禁莞爾。他在外面的名聲,難道很可怕嗎?

  也是,原主才繼位就殺了那麼多人。

  胡亥伸了個懶腰,繁忙的一上午後,他暫時解決了一樁「大事」——不用李斯他們,朕也能行!

  胡亥準備打個盹兒。

  不過,為了守住一個學霸的自尊心,他還是決定先看一摞子竹簡再睡,很快,閱完的竹簡堆積如山。

  胡亥伏在案上睡著了。

  閱過的那堆竹簡裡,有一則上奏各地晴雨狀況的奏章,並不顯眼。

  其中的「蘄縣大雨數日」更是不起眼。

  而蘄縣,是大澤鄉所在地。

  

作者有話要說:

  叔孫通這會兒還比較拘謹正統,隨著胡亥對他的「重用」,講故事的能力會越來越棒噠!講的故事也會越來越不正經噠!
feline1017 發表於 2019-8-1 13:18
第13章 秦二世這完

  叔孫通一回去,眾待詔博士早得了消息、都圍上來,笑道:「孫子,你發達啦,升了博士。」

  前有老子、孔子,眾人平時取樂,便喚叔孫通「孫子」,賺個輩分便宜。

  叔孫通裡衣還汗津津的呢,哪裡有心情理會眾人的打趣,灌了一盞涼水,才喘上氣來。

  一人笑道:「孫子喜得發了暈啦。」

  有人則好奇問道:「孫子,陛下怎麼突然就召見你啦?召見你做什麼?」

  又有人一邊扶他坐下,一邊討好道:「哥哥,你高升了,可莫要忘了眾昆弟們。」

  叔孫通長出一口氣,對著這些圍著自己喜不自勝的面孔,左看看右看看,歎道:「你們哪裡知道,我這是撿了一條命回來啊!」

  眾人訝然,忙問何出此言。

  叔孫通卻又不肯講了,隻把眾人敷衍過了,自己回屋打包起行囊來。

  很快,皇帝召見叔孫通並給他升為博士的消息,就傳遍了朝堂上下。

  李斯聽說之後,把眾博士的領導僕射周青臣找來,問道:「這叔孫通,是何人啊?」

  僕射周青臣也是現查的履歷,忙道:「回丞相大人,這叔孫通才來做待詔博士沒幾年,是薛縣人,精通儒術,並沒有特別出奇的地方。小臣實在不知他是怎麼入了陛下的眼,更不知道陛下是從哪裡聽說了這號人物。」

  「真是奇也怪哉。」李斯摸著白鬍鬚,一邊琢磨著一邊道:「現放著七十余位博士,陛下不召見,見了一個待詔博士。」頓了頓,他自問道:「這人……該不會是趙高舉薦的吧?」

  趙高那邊也正摸不著頭腦呢。不過他的辦法可比李斯簡單直接多了,讓人抬了十鎰黃金去送給叔孫通。

  黃金送到的時候,叔孫通正抱著行囊糾結呢。

  不走吧,萬一再有下一次,一個不小心就沒命了。

  走吧……

  走吧,捨不得這博士的俸祿啊!

  秦朝官員的薪俸都是按照糧食來算的。

  比如丞相,擔負著輔佐皇帝治理全國的重任,領的工資也是最高的,有萬石。

  至於糧食發下去,官員用來換什麼,就是他們自己的事情了。

  博士雖然比不上丞相,可是卻也是秩比六百石,能領六百石糧食呢。差不多,也是高級白領的待遇了。

  辛辛苦苦謀了個待詔博士的職位,又一朝走運成了博士。

  叔孫通真捨不得這六百石糧食。

  就是在叔孫通糾結的時候,趙高的人抬著黃金來了。

  兩大箱子明晃晃、沉甸甸、金燦燦的真金!

  一鎰為二十兩,這可是二百兩黃金啊!

  摸著一輩子都賺不到的大金子,叔孫通流下了激動的淚水。

  不走了!

  胡亥哪裡知道,自己隨口一次提拔,引得底下重臣如此花心思。

  他現在每天看奏章,看得欲|仙|欲|死。

  為了能保證完成作為皇帝的功課,胡亥特別交待自己的侍者阿圓,「不管朕玩什麼,只要當日奏章沒有看完,你就捧著竹簡追著朕提醒,一定要讓朕玩不下去——聽明白了嗎?」

  阿圓之所以叫阿圓,是因為他有圓圓的臉、圓圓的眼睛和圓圓的身子。

  可惜,阿圓的性格不太圓,還非常方。

  胡亥抱著二郎神,逗狗遛狗。

  阿圓捧著兩摞竹簡跟在後面,從竹簡上方露出圓圓的臉,「陛下,您的奏章……」

  胡亥跟侍女玩博戲,正贏來一聲「好陛下。」

  阿圓托著兩摞竹簡,從賭局上方露出圓圓的眼睛,「陛下,您的奏章……」

  就連胡亥沐浴的時候,阿圓也借著送水的時機,來上一句,「陛下,您的奏章……」

  胡亥要崩潰了,「朕在沐浴!朕沒有玩!」

  阿圓默了默,「可是您一日沐浴三次了。」

  「朕熱不行嗎?啊!」

  阿圓不語,圓著一張臉退下了。

  胡亥一巴掌拍在水面上,生無可戀叫道:「老天啊!讓大秦亡了吧!」

  亡了吧……亡了吧……了吧……吧……

  大概上天真的聽到了胡亥的祈禱。

  胡亥沐浴出來,身上水還沒幹,就聽阿圓說左丞相李斯和御史大夫馮劫一同請見。

  能同時勞動這兩位,想必是大事。

  馮劫曾為大將軍,父親就是右丞相馮去疾,是朝中主管軍事的。

  李斯一進來,便直奔主題道:「陛下,東方來使,報稱從楚地派去戍邊的士兵半路造反,現已經攻下蘄縣,攻入了陳郡。臣與馮將軍得知消息,不敢耽擱,馬上進宮奏報。陛下,您看此事當如何處理?」

  以他三十載老臣身份,從接到消息到此刻覲見一路上的功夫,早該想出不下三種處理辦法,此刻該詳盡道來,供給君王挑選參詳才對。可是他絲毫不提自己的看法,只問皇帝的意見,顯然是有意要考校新帝。

  胡亥雖然沒想到這麼細緻,卻也知道這會兒若是開口問李斯,頗有些丟人。

  他擺擺寬大的袍服袖口,閒閒道:「那什麼……留著那幾十個博士做什麼用的?把他們都召來問問。」

  於是叔孫通摸著黃金,激動的淚水還沒劃過臉頰,人就又被提溜到咸陽宮中了。

  他一個剛進位的博士,安分守己又偷偷摸摸排在了最後一位,只盼著皇帝看不到他。

  叔孫通個子不高,在最後一排藏得挺好,的確沒給胡亥看到。

  於是胡亥直接問道:「朕剛封的那個博士呢?」

  叔孫通:……媽的,老子早該跑的!
feline1017 發表於 2019-8-1 13:20
第14章 秦二世這

  叔孫通不得不出列,應聲道:「小臣在此。」

  一瞬間,大殿上幾十位博士的目光刷刷掃來,幾乎把叔孫通掃成篩子。

  胡亥道:「剛才左相報於朕,說是從楚地去戍邊的士兵作亂,現在已攻入陳郡。這事兒你怎麼看?」

  媽呀,好端端的怎麼就有人造反了!

  叔孫通把頭壓得極低,謙虛道:「陛下,小臣素來沒有急智,倉促間想不出來合適的對策。殿中諸位才學都遠在小臣之上,想必各有高見。」

  「怎麼?怕得罪前輩?還是怕得罪你們僕射周青臣啊?」胡亥毫不留情點破。

  叔孫通:……陛下,您可閉嘴吧!

  「行。」胡亥點了站在第一列右首的周青臣,「你是他們老大,你先來說。」

  周青臣做博士僕射已經有十幾年。

  當初先帝在時,曾經置酒咸陽宮,周青臣大拍馬屁,歌頌大秦和始皇。結果被博士淳于越怒斥,說他當面拍馬屁、臭不可聞,還跟秦始皇說應該把周青臣這小人殺了,以警天下。由此還引出了李斯焚書的建議。

  最後麼……周青臣還是好端端做著博士僕射,但是淳於越卻因為此後耿直維護公子扶蘇,沒等二世繼位,先被秦始皇給哢嚓了。

  可見,堅守品行高潔固然重要,會拍馬屁卻總是能活的久一點。

  周青臣就更圓滑了,因為吃不准皇帝的意思,當下長揖道:「陛下,小臣以為,令眾博士一起討論、群策群力,效果會更好。」他恨不能比叔孫通還謙遜。

  胡亥算是看透了這些歷史上的名人,一個比一個會混。

  「行,那就都說說。」胡亥甩甩袖子,閒閒道:「不說的,等下拖出去砍了。」

  他半真半假玩笑話,卻是嚇得眾人面無血色。

  畢竟大家都相信,這新帝真能幹出這事兒來!

  於是幾十個儒生博士瑟瑟發抖,你一眼我一語統一了意見。

  「做臣子的怎麼能興師動眾呢?這明顯就是造反呐!請陛下火速發兵前往剿滅!」

  胡亥聽了,不動聲色,看向周青臣,道:「僕射以為呢?」

  周青臣恭敬道:「小臣以為,當今陛下如此英明,我朝法律如此完備,各郡縣的官吏忠於職守,這種情況,縱然有人造反,也不成氣候,不用陛下勞心,當地駐軍便可把他們消滅了,實在不必興師動眾。陛下恩德,萬民皆知,四海鹹服。想來他們不過是些跳腳小賊,癬疥之疾,可以不藥自愈的。」

  要不是胡亥這會兒手上的痂正癢,他真要被這周青臣給氣樂了。

  胡亥忍住怒意,轉向叔孫通,「你怎麼說?」

  叔孫通時刻留意著皇帝的神色呢。

  新帝繼位後,先殺兄弟姐妹,再殺忠臣直臣,有目共睹。

  叔孫通是個實在人,他不看皇帝說了什麼,只看皇帝做了什麼。

  從皇帝的所作所為來看,這實在不是什麼能虛心納諫的主兒。

  叔孫通心道:看來是僕射馬屁拍的力度不夠。

  他把心一橫,拳頭一攥,昧著良心就上了。

  「陛下,小臣以為,僕射所說雖有道理,卻還是太過小心了。」

  胡亥冷眼看著,「哦?」

  叔孫通侃侃而談,「眾博士剛才說的就更是謬論。如今天下一統,各郡縣間的關隘都已鏟平,民間所有的兵器都已銷毀,更何況又有明主如陛下這般——哪裡還有什麼人敢『造反』呢!那些人連盜賊都算不上,根本不值一提。小臣相信,就在咱們議論著的這會兒,這夥小人已經被抓住了。陛下,您該操心的是如何保重身體才是,不該為這種小事兒勞神費力。」

  胡亥被他這一通閉著眼瞎拍的馬屁給氣樂了。

  「說得好!說得好啊!」胡亥起身,為叔孫通一頓鼓掌。

  眾儒生都向這個不要臉的傢伙投來鄙視的目光。

  叔孫通穩穩站著,一臉低調的驕傲。

  「來人,賞叔孫通二十匹絲綢。」胡亥壓著怒氣,微笑道。

  叔孫通在心裡為自己豎個大拇指:我可真牛逼!會拍馬屁才是王道!

  周青臣卻是在心中大為警戒:媽的,這小子如此會拍馬屁,看來不日即將官位在我之上,得瞅個什麼機會拍拍這小子的馬屁。

  而李斯與馮劫對視一眼,都看到對方目光中的無奈痛惜,陛下無道,為臣者又能如何?

  誰料到,上面胡亥話鋒一轉,怒道:「給朕把他裹起來,吊著打!」
feline1017 發表於 2019-8-1 13:22
第15章 秦二世

  這是李甲當值中郎將的第一天。

  昨夜,他特意把領到的佩劍磨得鋥亮,又叫僕人重新漿洗過長襦,清早起來把護腿紮得繃直,往門外一站,忍不住要給自己豎個大拇指:多精神的少年郎啊!

  不過,現在人們不叫他少年郎了。

  從前人們叫他丞相公子,他從記事兒起就被這麼叫,倒也沒什麼特別的感覺。

  可是現在,人們管他叫「中郎將」大人!

  瞧瞧,剛滿十六歲,他已經是「中郎將大人」了!

  李甲邁著方步,巡視著手底下的眾郎官,殿內皇帝正與父親和諸位博士商議大事。

  他覺得自己職責重大,努力把忍不住上翹的嘴角壓下來,好顯得沉穩老成一點。

  可是敲一敲披著彩色花邊的前胸甲,脆響,結實!

  他還是忍不住要微笑起來。

  他有一點好奇,殿內皇帝在跟父親商議什麼軍國大事兒呢?

  想到皇帝,李甲心中有點莫名的親切。

  這可是皇帝親自點他做的中郎將。

  所以,雖然李甲知道父親對皇帝頗有微詞,但他願意相信,這其中是有什麼誤會的。

  「腿繃緊了!」李甲年輕的雙眸好似鷹眼,一下就揪出了偷懶的郎官。

  他為自己忠於職守、維護了咸陽宮的體面尊嚴而感到快活,鼓勵地拍了拍那個郎官的肩膀。

  就是在這個時刻,殿內皇帝的旨意傳出來了。

  「陛下賞博士叔孫通二十匹絲綢!」

  二十匹絲綢!

  饒是身為丞相之子,李甲也知道這二十匹絲綢可比二百兩銀子,不是小賞賜。

  賞給一個只是提供建議的新晉博士!

  陛下可真是慷慨呐!陛下可真是重視人才呐!

  就在李甲感慨的時候,皇帝的第二條旨意又傳了出來。

  「陛下有旨,拿這二十匹絲綢把博士叔孫通裹起來,吊著打!」

  李甲:???

  一匹為十丈,一丈為三米三;二十匹,那就是六百多米。

  六百多米的絲綢把叔孫通裹成了巨大的蠶蛹。

  裹是裹起來了,吊哪兒呢?

  還是李甲剛上任,工作熱情高,年輕腦子轉得快,一指大殿門口的廊柱,「吊在正門兩根柱子之間吧。」

  這樣皇帝就可以端坐龍椅觀刑了。

  於是裹成蠶蛹的叔孫通,就被做成了「秋千」。

  李甲還擔心底下人綁的不結實,自己親自爬到柱子上,試了試繞柱絲綢能承受的強度。

  幾十層的絲綢還是很穩的。

  李甲拍拍手下來,放心了,就剩鞭打了。他有點犯愁,第一天上任就遇到這種事兒,該選什麼鞭子才合適呢?

  正在李甲苦惱的時候,只見大殿內皇帝帶著眾臣與博士們浩浩湯湯走出來。

  這還是李甲第一次這麼近見到皇帝。

  新帝比他想像中更年輕,黑袍威嚴,可是嘴角微翹又說不出得親切。

  就是這個人封了他做中郎將!

  李甲恨不能這會兒鞭子已經在手,狠狠抽那個博士一通,叫皇帝看看他沒選錯人。

  胡亥當然不會注意到一旁還有個激動不已的小中郎將。

  他看著眼前一團絲綢蠶蛹,只能隱約看出叔孫通的人形,饒是滿腹怒氣,也忍不住莞爾。

  「給朕取雞毛撣子來!」

  「蠶蛹」屋裡哇啦求饒,「陛下,陛下,小臣錯了!小臣有罪!陛下陛下!」

  「陛你個頭!」胡亥奪過侍者奉上的雞毛撣子,倒豎過來,衝著「蠶蛹」的屁股中間就是一戳。

  「蠶蛹」被捅得悲鳴一聲,整個人都往上躥了一躥。

  眾圍觀人士都露出了心有戚戚焉的表情。

  李甲年紀小,定力稍差點,已經是面目扭曲,感同身受地捂住了自己屁股。

  「眾博士剛才說的都是謬論?!」一戳!

  「有明君如朕,天下哪裡還有人造反?」二戳!

  「朕與眾卿討論的這會兒,這群反賊已經被抓到了?!」三戳!

  胡亥詰問,一句句都是叔孫通剛才拍的劣質馬屁!

  問一句,戳一下,越戳越用力。

  求生欲讓「蠶蛹」躥成了離水的魚,不知道的,還以為裡面人蹦得多歡樂呢!

  叔孫通哭了:「陛下,小臣、小臣……哇……哇哇哇!」

  眾博士的領導,僕射周青臣這下子明白過來——皇帝這是惱了他們胡說八道啊!

  原來皇帝不傻啊!

  不對——周青臣捂住了自己屁股,他剛才好像也拍了……媽呀,他可千萬不要是下一個啊!

  胡亥戳了三下,吐出一口濁氣,把雞毛撣子丟給中郎將,「給朕抽他——抽屁股肉多的地方。」

  「喏!」李甲眨巴著倍兒精神的眼睛,接過御賜的雞毛撣子,掄起胳膊就上了。

  他立志要把叔孫通的屁股,打個皮開肉綻。

  這阿諛奉承的大壞蛋!被陛下識破了吧!

  才抽了十下,胡亥就喊停了。

  實在是叔孫通叫得淒慘。這嗓子不做太監真是可惜了!

  胡亥換了新玩法,跟蕩秋千似的,把「蠶蛹」推出去,又任他蕩回來。

  叔孫通只覺騰雲駕霧,隨時都可能粉身碎骨,嚇得連哭帶叫。

  剛才還鄙視叔孫通的眾博士們,紛紛低首:陛下真是殘忍啊殘忍!可怕啊可怕!

  周青臣不敢說話,生怕一開口就成了下一隻「蠶蛹」。

  李斯本就是老成持重之臣,此刻斷然不會開口。

  若是陛下對這叔孫通要殺要剮,或許還有人願意出個頭勸一勸。

  但是陛下這種爸爸揍熊孩子的畫風,叫人真是不知所措。

  眾人面面相覷。

  好在胡亥自己嫌外面太陽太大,一卷袖子回頭進殿了,「叔孫通,你掛在上面,給朕好好反思反思!」

  經了這一攪合,殿內的氛圍說不出的詭異。

  有人幸災樂禍,有人心有戚戚,有人對皇帝刮目相看,還有人懷疑身在夢中。

  總之,大家都默契地陷入了沉思。

  胡亥喝了口水,清清嗓子道:「不要把朕當傻子。如今徭役繁重、刑法嚴苛,民怨沸騰。這夥攻入陳郡的逃兵,不過是第一支,接下來,如果朝廷不作為,這樣造反的人會越來越多。」

  這話大家都隻敢在心裡想,可是誰也沒料到是皇帝自己把這話說出了口。

  李斯雖老,此刻卻目露精光,盯了新帝一眼,又垂下耷拉著的眼皮。

  「不過火燒眉毛,且顧眼前。」胡亥推開盛水的玉杯,挺直了上身,正色道:「如今王離帶兵在外,馮劫你雖然領過兵,可是咸陽還需你坐守。一時別無大將可用。朕要起用少府章邯,眾卿以為如何?」

  歷史上,章邯是秦末第一大將,戲水退周文、南陽擒宋留,陳郡殺陳勝、臨濟斬田儋,甚至大破楚軍于定陶,逼得項梁兵敗自殺。可是這樣威猛的大將,原本卻任著少府的職務,相當於管帝國財務的。還是李斯有識人之能,舉薦了章邯帶兵。

  不過這會兒,胡亥明知李斯故意考驗自己,便不願意給他這舉薦之功。

  哼,叫你說的時候你不說!現在別怪朕沒給你機會!

  眾博士對章邯的領兵之能不瞭解,李斯卻是深知的。

  「章邯」這個名字從皇帝口中吐出,李斯心中一顫。

  以他這七十餘年的人生經歷來說,已經沒有什麼能讓他感到驚奇的了。

  可是眼前這個年輕的帝王,屢屢打破他的設想,叫他不禁懷疑,自己此前是不是看輕了胡亥。

  至此,李斯才出列道:「章少府頗有將才,堪當重任。」

  他一開口,於是自馮劫而下,紛紛贊同。

  又因為有叔孫通前車之鑒,眾人只是贊同,絕不敢多說一個字兒,更不用提拍馬屁了。

  胡亥惋惜地咂了下嘴。

  這幹了得意的事兒,沒人拍馬屁也著實寂寞呐!看來似叔孫通這等人也並不是全無可取之處!

  於是立刻令少府章邯前來商議。

  章邯年方三十,鷹目懸鼻,雖然穿著文官的袍服,可是走動時矯健沉穩的模樣,能看出習武的端倪。

  他行事俐落,話語簡潔,得知情況,既不受寵若驚,也不惶恐不安,而是立刻建議道:「陛下,反賊兵眾勢強,如今調發近處縣城的軍隊為時已晚。驪山刑徒眾多,希望能赦免他們,發給兵器。臣帶領他們出擊盜賊。」

  他的聲音就像他的人一樣沉穩。

  胡亥知他此戰必勝,更不囉嗦,點頭,「准。」

  而三川郡的情形,卻是一觸即發。

  郡守李由帶兵親自防守。

  他是李斯長子,妻子早亡,留下長女幼子,原本隨他赴任,已經提前令人送回咸陽。

  李由長女李婧年方十五,已能主持中饋,當此危急之時,壓下懼怕,聽從父親指令,攜帶幼弟,在家僕保護下,往咸陽退去。

  而陳勝吳廣自大澤鄉起事,攻下蘄縣,勢如破竹,抵達淮陽時,已有戰車六七百乘,騎兵千餘騎,士卒數萬。

  李由此前已經報于父親,此刻又報。

  「賊軍十萬已到許縣,日夜可達滎陽。兒子領兵兩萬五,於城內鑄兵器,加固城牆,挖拓城河,防哨巡守,不分晝夜。然而兵力懸殊,更何況存糧也只有數月而已。望速派兵增援。」

  是夜,李由親上城牆巡邏,擔心混入尖細,或是賊軍趁夜突擊。

  次日淩晨,天色方亮,就聽城外鼙鼓動地來。

  賊軍潮水般湧到滎陽城下,箭如飛蝗射向守城者,一鼓作氣強渡過城河,眼看就要破城。

  一架架雲梯豎起來,人像螞蟻般順著爬上來。

  賊軍正式攻城!

  李由身先士卒,帶領眾將士拼死護城。

  雙方將士的血水染紅了護城河水。

  賊兵領軍來攻滎陽的乃是吳廣,他見久攻不下,手下死傷慘重,只能下令暫且撤退,容後再做計議。

  他與陳勝結合下的起義軍,也並不是鐵板一塊。

  雙方各有考量,戰局陷入了暫時的僵持。

  而咸陽宮裡的「蠶蛹」終於被放了下來。

  叔孫通已經被曬成了鹹魚乾。

  「陛下!」叔孫通還要進殿謝恩,拖著一動就痛的屁股,和一顆千瘡百孔的心。

  胡亥看他一眼,先沒搭理他,而是對眾臣道:「派章少府出兵,只是權宜之計。要從根子上解決民眾造反這個大患,朕與眾卿還要從長計議。朕這半月來,勤看奏章,想了幾個問題,此刻說出來,權當是抛磚引玉,眾卿但有所感,只管說來。」說到這裡,才點了叔孫通,「只要不是這等把朕當成傻子的阿諛奉承,朕都能包容了。」

  叔孫通:……嗚嗚……

  胡亥清清嗓子,補充道:「叔孫通啊,朕不是不讓你誇朕,但你要誇到點子上。比如你可以誇朕長得好看,做事聰明,為人正氣——朕身上滿滿的都是優點,你就非要編著瞎話誇嗎?」假裝咳嗽一聲,「朕這話不只是對叔孫通一個人說的,眾卿都是一樣。」

  叔孫通:屁股好痛,頭好暈,陛下說的話我理解不了了。黃金我也不要了,我還是捲舖蓋回薛縣老家吧!

  胡亥想到歷史上叔孫通的跑路大法,目光一冷,淡聲道:「你這會兒該不會是想著跑路走人吧?」

  叔孫通一激靈,「小臣、小臣豈敢……陛下如此明君……」習慣性想拍馬屁,硬生生收住了,憋得一張臉通紅。

  胡亥哼了一聲,淡淡道:「率土之濱,莫非王土。你就是跑到天邊去,朕也能把你揪回來打斷腿。」

  叔孫通才挨了打,又是蕩秋千又是捅屁股的,心裡一怕,揣摩著皇帝的意思,說了一點實話,「陛下,小臣、小臣只是想了想……小臣不敢了……」

  「你回頭記得把那二十匹絲綢補上。」胡亥說完不再理會他。

  叔孫通算算帳,趙高給了二百兩黃金,這會兒賠出去二十匹絲綢、就算是二百兩銀子,這波不虧!

  他在心裡發洩對胡亥的不滿:媽的,你打老子一頓,老子能賺二百兩黃金!再來啊再來啊!

  李斯因為趕著來報告,沒有吃飯,年紀又大了,這會兒餓得發昏,卻又不好御前失儀,只能硬撐著。

  胡亥已經興致勃勃,要與眾臣「從長計議」,怎麼治理秦朝這個癱瘓了的龐然大物。

  他又喝了口水,抬眸看見鬚髮俱白的李斯,道:「給左丞相上一盞參湯。」

  胡亥這完全是出於敬老的心,跟小學時候去慰問敬老院老人是一樣的。

  李斯卻是愣了一愣。

  一時參湯奉上,李斯啜飲著溫暖營養的湯水,默默想道:這年輕的皇帝,好像沒有想像中那麼糟糕。
feline1017 發表於 2019-8-1 13:47
第16章 秦二

  既然皇帝說要「抛磚引玉」,眾臣只有先聽著的份。

  胡亥道:「朕這半月來,不只是批閱奏章,更是深入瞭解我朝當下情形。如今有兩三件大事,要諸位去做。一曰徭役。一曰賦稅。一曰刑罰。」

  「想我大秦上下,總計有黔首兩千一百余萬,一年征多少人的徭役,你們可算過?整整七百萬!這兩千一百余萬人中,若按男女各占一半來算,不過一千萬男丁!除了老弱病殘,等於是沒人不服徭役了。又不止徭役,還有兵役,前些年是北擊匈奴,如今南越還有幾十萬駐兵。」

  「朕雖然身處宮中,卻也能知道黔首如今,丁男披甲,丁女轉輸,一年不得一日歇息。就是條狗,也該咬人了。」

  「此為徭役之苦。」

  除了李斯本就熟悉朝政,眾博士都是吃了一驚。

  雖然知道本朝徭役繁重,可是真實資料甩到臉上,比什麼都更有震撼力。

  胡亥伸出第二根手指,「這第二條,乃是賦稅。黔首除了徭役之外,還要照常交稅,否者便是肉刑伺候。」

  「所謂肉刑,便是割耳、挖眼、削鼻、剁腳等等。」

  「這便又引出朕要說的第三條,刑罰太過嚴苛。黔首若服徭役,就交不足賦稅,交不足賦稅,便只能等著肉刑變成殘廢——如此情形,叫黔首如何不反?」

  胡亥提出的這三點可以說是振聾發聵的。

  不在於他觀點有多新穎,而在於他敢說,而且是以帝王的身份來說。

  大殿上一片死寂,無人言語。

  李斯在胡亥提到第三條刑罰時,放下了手中參湯。他立身法家,可是聽陛下的意思,難道也要像從前公子扶蘇所提議的那樣,用仁?聯想到陛下把叔孫通這個儒生封為博士的行為,李斯心中的不安漸深。

  便在此時,侍者報稱郎中令趙高到了。

  趙高聽聞宮中廷議,卻沒叫他,如何能不著急?忙就趕來了。

  「你來得正好。」胡亥別過目光,不看趙高,保持理性道:「朕知道本朝以法治天下。朕這些提議,只是一個大概方向,具體的實施程度,還要靠你們去參詳。再者時移世易——就比如趙卿。」

  趙高見一來就點了自己的名,忙欠身露個笑臉。

  胡亥仍是不看他,「從前朕剛繼位的時候,趙卿給朕出主意,說要嚴法刻刑,有罪的人連坐,甚至族滅。又告訴朕,要把先帝的舊臣都除去,換上朕親信的人。是不是啊,趙卿?」

  這本是背背地裡才好建議的話,此刻卻被皇帝當面挑破了。

  也真虧趙高臉皮厚,仍是笑道:「小臣不過是為陛下分憂。」

  這下子,連叔孫通都向他投來了鄙視的目光。

  這傢伙真是無恥到了極點,叫人都忍不住要佩服了。

  「周青臣,」胡亥點了眾博士的領導,「你帶著他們把這三項細緻分析一下,出了結果報給左相。」

  他起身走動,伸個懶腰,見眾博士面上都露著瑟縮之色,尤以叔孫通為甚。

  「諸君不要怕,朕看起來很像暴君嗎?」

  眾博士瘋狂搖頭!

  胡亥平心靜氣道:「朕知道,朝中阿諛諂媚之風,由來有因。從前先帝雄才大略,乾綱獨斷,親自任命獄吏。雖有你們這幾十個博士,卻不得任用。就是如左相李卿和御史大夫馮卿這樣的良臣,也多是照著先帝的吩咐做事而已。先帝又最是威嚴,刑罰無情。你們怕死,自然習慣了謾欺於上,諂媚求生。」他屢次提到先帝,忽然胸中一痛,這痛覺轉瞬即逝,然而卻真切極了。

  胡亥愣了一愣,心中莫名悲痛,一時失了說下去的興趣,揮手道:「都下去吧。你們只要知道,朕與先帝不同便是了。」

  與此同時,千里之外的陳郡,剛造反稱王的陳勝卻正是志得意滿。

  雖然當初耕地的時候,吹過「王侯將相甯有種乎」的牛逼,但是他萬萬沒想到,自己還真給實現了!

  從大澤鄉起事,到打著為公子扶蘇與楚地舊臣項燕平反的旗號,再到一路抵達陳郡,一切順利地就像是一場夢。

  說是攻下了城池,其實壓根沒有遇到抵抗。

  甚至附近郡縣的人們聽說了,都殺了當地官員,來回應他。

  進了陳郡,在三老豪傑的提議,他半推半就做了這王,號張楚,也就是張大楚國的意思。

  水漲船高似的,他手下就有了十萬兵馬,彙集了各路英雄:周文,這是當初在項燕軍中混過的;更不必提武臣、張耳等,都是陳郡有名的賢人。一同起事的吳廣,領兵去打滎陽,想必不日便可攻下。

  男兒在世,能立此等功業,更有何求?

  若說美中不足,便是不能叫老家的人來看看他如今的威風。

  大概上蒼也體察到了陳勝的遺憾之情。

  這日陳勝正乘車出門,健馬拉車,士卒開路,好不得意。

  忽聽路旁有數人,高聲叫道:「陳狗剩!陳狗剩!我們是你同鄉人呐,咱們夏天一起在河裡洗過澡的!」

  「陳狗剩,我是王五!」

  「狗剩,我是你大表哥!」

  陳勝第一次覺得,他娘當初給自己起的小名有毒。
feline1017 發表於 2019-8-1 13:49
第17章 秦

  稱王后的陳勝還是被同鄉人叫著「狗剩」的小名,而晉為博士的叔孫通也一樣被舊友叫著「孫子」的外號。

  不過現在人們再喊叔孫通「孫子」,不似調侃,細品還有幾分憐惜。

  眾待詔博士連袂來看望趴著養傷的叔孫通。

  「乖孫。」一人取出個精緻的小瓷瓶,往叔孫通面前一放,「這是我家祖傳的金瘡藥,治外傷很管用的!」

  又一人道:「聽說陛下要你賠二十匹絲綢,我等雖不富裕,願意一人暫借你一匹。」

  再有人則關切道:「乖孫啊,你要是心裡苦,你就找我說說話,沒什麼過不去的坎兒。」

  叔孫通一直覺得眾待詔博士是榆木腦殼笨得很,此刻卻有些感動了,握著那裝著傷藥的小瓷瓶,人在病中本就脆弱,差點就流下了感動的淚水。

  誰知道眾人說過場面話,竊竊笑著暴露了真實來意。

  「孫子,聽說你給陛下親自打的屁股?」

  「喲嘿,陛下親自動手,孫子你臉可夠大呀——什麼感受?」

  「我聽那天當值的郎官說,陛下還給你蕩秋千了——爽不爽?」眾人哄笑。

  叔孫通歎了口氣,把頭扭向窗外,拼命想著趙高送來的那兩箱大金子,告訴自己不虧。

  流著屈辱的淚水,叔孫通問道:「陛下讓眾博士下議的三項大事兒,可有結果了?」

  「有了,周僕射動作可快了,今早就報給左相大人了。」

  「這會兒該是在陛下跟前兒了吧。」

  「我說孫子,你就別想這些了。陛下喜怒無定,這次是你運氣好,再有一次,我看你不是屁股開花,而是要腦袋搬家了……」

  叔孫通又歎了口氣,他沒看錯,這些待詔博士都是真·榆木腦殼。

  咸陽宮中,胡亥看了李斯和周青臣擬的細則,不禁感歎,辦具體細務還是要靠這種有經驗的老臣呐。

  李斯摸著白鬍鬚,徐徐道:「徭役與賦稅,都照著陛下所指示的,各有減免。只是刑罰一事,先帝在時,肉刑便有;正因為法之嚴苛,才使得眾黔首不敢有異心。如今陛下您登基未滿一年,天下黔首還未集附,正該用重刑震懾,否則如陳勝吳廣等盜賊便更加肆無忌憚了。」

  「你怕朕不尊法家了?」胡亥何等敏銳,一眼就看穿了李斯真正擔憂的是什麼。

  李斯也並不否認。

  自春秋戰國而今五百餘年來,思想流派百家爭鳴,執政手段層出不窮。

  而在那個戰亂動盪,小諸侯國一度多達上百的年代,不管是什麼思想手段,一旦產生,就會立刻被投入實踐——而實踐出真知。

  先帝因用法家,卒有天下。法家之威,是經得住歷史考驗的。

  李斯不慌不忙道:「老臣非為法家擔憂,而是為陛下擔憂。」

  「為朕擔憂?」

  「從前公子扶蘇要尊儒術,用仁政,因此而失先帝之意。『殷鑒不遠,在夏後之世』,還望陛下三思。便是陛下要用的儒術,他家聖人孔子自己也說過,『三年無改于父之道,可謂孝矣』。如今先帝駕崩不足一年,陛下便要動搖國本,似有不妥。」

  胡亥算是聽明白了,「丞相的意思,若朕執意要改,就是不孝唄?」

  李斯深深低頭,卻並不退讓,沉聲道:「恐天下物議。」

  胡亥翻著寫滿具體實施條陳的竹簡,一時沒有說話。

  大殿上靜得只能聽到翻閱竹簡的聲音。

  胡亥不說話,李斯便也不說話。

  隻把周青臣嚇得要死:媽的!這是什麼情況啊!左相大人,陛下那天揍叔孫通的時候你不是也在場嗎?左相,我敬你是條漢子!可是你牛逼,我不行哇!就不能等我撤了,你再跟陛下犯擰嗎?

  彷彿是聽到了周青臣的心聲,胡亥轉向他,問道:「周青臣,叔孫通如何了?」

  周青臣一愣,忙道:「他……養傷呢……」

  胡亥莞爾,又正色道:「看緊了,別讓他跑了。」

  周青臣笑道:「他哪裡敢呢。」

  「既然用了『敢』這個字,就是說有想跑的心——連你也看出來了?」

  周青臣笑臉一僵,暗罵自己不會說話,尷尬地抿了抿嘴唇,又不敢拍馬屁,一時間倒跟結巴了似的。

  經了這一打岔,胡亥與李斯之爭看似緩和下來。

  胡亥此刻要做的,乃是解決火燒眉毛的各地造反之事,至於用儒家還是法家,都可容後再議。

  他不願這會兒跟李斯開辯論賽——再說,論學識深厚,他也比不過李斯。

  於是,他便閒閒一句,岔開話題緩和了氣氛,旋即又把話題拉回來。

  「朕看你們擬的條陳,還是太小心了。比如徭役一項,只是減了阿旁宮和驪山的五成徭役,暫緩了修築速度。依朕之見,應該全停下來。」

  周青臣一臉震驚。

  李斯也大感詫異。

  他倆當然知道能立刻全停了是最好的,可是……正因為顧忌陛下,最後才只擬定暫減五成。

  「先帝的陵墓修得再宏大壯麗,可是一旦大秦亡了,又有誰能保護一座死的陵墓呢?」

  李斯聽不下去了,顫顫巍巍叫了一聲,「陛下!」

  胡亥渾然不覺自己說了多麼駭人聽聞的話,心道,後世的秦始皇兵馬俑,還是世界奇跡呢,景點遊人如織——這些,當時修陵墓的人沒想到吧?

  他提到先帝陵墓,胸中那種真切的悲痛之意又起,稍停一停,便揮手示意李斯與周青臣下去。

  胡亥獨自坐在空曠華麗的大殿上,發了一會兒待,又撿起無窮無盡的奏章看起來。



  皇帝的新政在公示天下之前,禁中重臣自然是早都知曉了的。

  趙高,也不例外。

  郎中令府中,趙高在書房凝神寫著大篆。

  夜空朗月皎潔,蟲鳴隨風入窗,若無煩事掛心頭,該是一個靜謐美好的日子。

  趙高的女婿閻樂在旁侍立,見岳父寫完一枚竹簡,忙就誇讚道:「岳父這字兒可真是越寫越好了。哪天有空寫一條送給小婿,小婿可就感激不盡嘍!」他因為岳父的關係,扶搖直上做著咸陽令,侍奉趙高的時候如何能不殷勤呢?

  竹簡上的墨書,溫潤華貴而又空靈,若是把字與人分開,無人敢想這是趙高所書。

  趙高不語,低頭端詳著自己寫的字。

  女婿是個不通文墨只知阿諛奉承的。

  他卻騙不過自己——今晚這字兒寫得不夠乾脆俐落,有了勾挑和牽絲,是他心中有事。

  閻樂見趙高擱了筆,忙追上去奉湯,瞅準時機道:「岳父,這次陛下新政,咱們可一點都沒能參與——我看李斯那老兒是鐵了心要對付您了!」

  趙高低頭喝湯,不語。

  閻樂急道:「岳父,您得想個法子啊!不能讓您弟弟白死了。李斯他的幼子白撿了一個中郎將。我看啊,他家野心大著呢!李甲現在是中郎將,我看啊,不用過多久,就能頂了我這咸陽令。」

  「急什麼?」趙高看不上女婿的小家子模樣,「有我在,總有你的官兒做。」

  閻樂吃了這一記定心丸,臉上的急色褪了,喜氣洋洋拍起岳父馬屁來,「前兒有個同僚,還想托我跟岳父買字兒呢——我說,去去去,我岳父的字兒,那是金子能買到的嗎?」

  趙高自己就是拍馬屁的高手,隻心不在焉聽著,卻也並不斥責,道:「你再去尋訪幾件珍稀的寶貝來。」

  這是要獻給皇帝的。

  閻樂不是第一次做這樣事兒了,脆生生答應下來,哼著歌出了郎中令府。

  趙高雖然當著女婿鎮定自若,可是內心卻是恐慌的。

  雖然沒有人明說,可是他感覺到了,他正在被逐漸擠出帝國的權力中心。

  這讓他如何能不恐慌?

  自從二世繼位,他作為天子信臣,幾乎可以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風光得意的時候,他從來沒有想過,會有失去陛下愛重的一天。

  他不知道究竟是哪裡出了錯。

  但是他知道,絕對不能掉下來。

  從前他為了私怨,害了多少人,他心裡清楚。

  這些人的朋友親族虎視眈眈盯著他,只要瞅著一絲機會,就要撲上來將他分而食之。

  他絕對不能掉下來!唯有向上向前!

  「趙高又來了?」咸陽宮中,胡亥放下竹簡,猜測著趙高的來意。

  趙高笑容滿面,恭敬而又不失親密道:「陛下,小臣前日得了一件寶物,不敢自專,願呈給陛下。」

  胡亥已經習慣了趙高有事兒沒事兒送玩意兒的行事風格,一點頭,示意他把「寶物」呈上來。

  看時,卻是一柄琴,長六尺,十三弦,二十六徽。

  所貴重之處,是遍體以七寶裝飾,華貴異常,耀目生輝。

  趙高堆著小心殷勤的笑臉,「請陛下一試。」

  胡亥輕撫琴弦,只覺樂音優美,恍若仙樂。

  他隨意撥弄著琴弦,淡聲道:「趙卿,你從前送的十二金人、玉笛等物,都還在禁中庫房收著。朕收了你這麼多寶物,該怎麼回報你呢?」

  趙高笑道:「這都是小臣愛陛下之心,不敢求回報。」

  胡亥輕笑道:「那怎麼行?你有愛君之心,難道朕就沒有愛臣之心了麼?朕也有一件寶物,雖然不能贈予趙卿,卻願攜趙卿一睹。」

  趙高喜出望外,忙道:「小臣幸甚!」

  於是君臣二人,在眾郎官拱衛下,趁夜南渡渭水,抵達了對岸的阿旁宮。

  阿旁宮其實還沒有名字,只是因為修築地在阿旁,所以人們以此稱呼。後世所載的阿旁宮,其實只是原本計畫中宮殿群的前殿而已。這會兒,前殿還未修成,只是初現規模,東西五百步,南北五十丈,上可以坐萬人,下可以建五丈旗。

  而在殿前,或坐或立,鑄有十二座金人。

  每一個金人,重逾千石,坐著的三丈高,站著的五丈高。一丈為三米三,可想而知,這十二座金人是何等巨大。

  因為太過巨大,而彰顯出一種近似宗教的神聖威嚴之感來。

  人走到金人之下,不由自主便想要匍匐。

  趙高萬萬沒想到,皇帝要給他看的寶物,是這十二座大金人。

  胡亥拾級而上,朗聲道:「當初先帝橫掃六合,一統四海,而後盡收天下兵器,鑄此十二金人。」

  他回首,盯著趙高問道:「朕這十二座金人,比趙卿此前所獻何如?」

  夜風迅疾而來,裹著渭水潮濕的空氣,鼓蕩起年輕帝王的黑色袍服。

  趙高仰首,只覺十二座大金人自四面八方壓迫下來,而頭頂凜然而立的帝王,恍如始皇再生。

  他膝蓋一軟,緩慢而沉重地跪了下去。
feline1017 發表於 2019-8-1 13:50
第18章 秦二

  趙高像彈簧,你弱他就強,你強他就弱。

  從前先帝在時,從未聽說趙高有僭越之舉。

  等到二世繼位,因為寵信趙高,而逐漸養大了趙高的膽子。

  這一點,在胡亥剛來到這個時空時,趙高那隱含說教的語氣,對禁中侍者說殺就殺的專斷之舉,都能看出來。

  那時候的趙高,以為新君是他掌中木偶,自然氣焰囂張。

  可是等到胡亥收回了對他的信重,背向而立,轉向李斯、眾博士等朝臣,趙高又軟下來,收斂了跋扈,小意殷勤,試探帝王心意。

  蓋因此刻李斯等人尚在,趙高縱然有弑君篡位之心,卻也要掂量掂量後果。到時候只要李斯振臂一呼,不用別人,從前他的舊怨之家們就能衝上來活撕了他。

  所以,趙高認清了這個事實,當此之時,皇帝其實是他的護身符。

  然而皇帝已經不是過去那個皇帝了。

  胡亥現在所求,乃是對外作戰的時候,統治階級內部能夠統一戰線。

  朝局穩定,是他訴求的第一位。

  所以他並不打算現在拿下趙高,但是也絕對不會再縱容他。

  示之以這十二座大金人,胡亥其實是在對趙高說:你送給朕的那十二座小金人,比朕這十二座大金人;就好比一時逸樂比之固守天下,孰重孰輕,難道朕分不清嗎?朕既已富有四海,又豈是你些許寶物所能討好?

  從今而後,趙高若想打動年輕的帝王,重獲愛重,便只能走正途行大路,再不能行魑魅魍魎之事。

  而有時候不說的力量要強過明說。

  所以胡亥只是問了一句,「朕這十二座金人,比趙卿此前所獻何如?」

  而趙高聽懂了。

  正因為聽懂了,所以他跪了下去。

  「小臣奉陛下之心,如這阿旁宮畔渭河之水,永夜長流,萬古不絕。」

  趙高顫聲道,幾分懼怕,幾分真心,尚存一絲妄想。

  胡亥沉聲道:「誠如趙卿所言,則為汝之大幸。」

  趙高還跪在階下戰戰兢兢,胡亥卻已經收了正色。

  「聽說這大金人上刻有銘文,」胡亥繞著大金人轉來轉去,「乃是李斯所撰,蒙恬所刻——朕還沒見過呢。這大金人也太大了,上面都看不清楚……」

  趙高:……剛才怕不是我想多了?

  於是胡亥大赦天下,頒佈新政,釋放在驪山修陵墓眾刑徒和奴僕之子,都交給章邯將領,迎戰陳勝手下名叫周文的大將。周文西來,一路上收攏遊民兵丁,進入函谷關時已經有了十萬人之眾,暫駐戲水,逼近咸陽。

  大軍開撥當日,胡亥決定親送章邯出城。

  他決定親送章邯,是由來有因的。

  歷史上,章邯作為秦末最後一名大將,在滅陳勝的戰役中大獲全勝,在攻打楚軍的過程中,又大破楚軍于定陶,使得項梁戰死。可是就是這樣一員大將,卻在巨鹿之戰,投降了項羽。

  胡亥從史書上,已經瞭解到這事兒壞在何處。

  原來章邯初戰告捷之後,歷史上秦二世派了兩名長史前去助陣,分別是司馬欣和董翳。

  巨鹿之戰中,章邯被圍,派司馬欣回咸陽求援。

  司馬欣回到咸陽後,求見趙高不得,等了三天后,察覺事情有異,換了路逃離咸陽;而趙高果然派人追他。司馬欣回到軍中,把朝中情形告訴章邯:如今朝中都是趙高說了算,如果將軍戰勝了,恐被猜忌;若是輸了,自然也是死路一條。

  章邯前有虎後有狼,乾脆投降了項羽。

  項羽於是坑殺了二十萬秦軍。

  但是章邯、司馬欣與董翳,卻獲得了關中之地,被項羽封王,分別為雍王、塞王、翟王。

  因為這段歷史,胡亥務必要讓章邯安心。

  他執手送章邯出城,懇切道:「將軍此一去,關係我大秦命數。朕給你帶兵專斷之權,在外戰事有變,不必請示於朕。」

  章邯鷹目幽深,得君王如此信重,仍是沉穩道:「臣必不辱命。」

  於是帶兵出城,揚起陣陣黃土,遮天蔽日。

  胡亥自覺解決了一件大事兒,坐在回宮的馬車上,顧盼得意。

  而在他車畔,李甲手按佩劍,目光如電,來回巡視。

  有郎官小聲笑道:「中郎將大人何須如何警戒?咸陽宮外,還能有閃失不成?」

  李甲板著小臉,正色道:「我等身為郎官,隨侍左右,肩負帝王安危,豈敢輕忽。」

  那郎官討了個沒趣兒,摸摸鼻子不敢再多話。

  便在這時,城樓上一箭射來,直奔胡亥馬車。

  胡亥正探頭在外,驚覺疾風撲面,避之不及,只道這下要再穿回去。

  虧得李甲時刻留意,劍如閃電。

  然而他畢竟只有十六歲,速度夠快,力量卻還稍顯不足。

  劍尖觸到箭尾,金石之聲鏗然。

  原本直撲胡亥喉頭的長箭,微微一偏,紮在了胡亥左肩肩頭。

  胡亥只覺左肩一陣鼓脹的溫熱感,低頭一看,只見血水涔涔而出,登時劇痛襲來。

  他只覺眼前一黑,也不知是痛是怕,人已暈了過去。

  暈倒前心道:果然莫裝逼,裝逼被箭射。
feline1017 發表於 2019-8-1 13:51
第19章 秦二世

  胡亥才覺得眼前一黑,旋即便身處熟悉的綠色空間中了。

  這……是又回到了那個所謂的晉江亡國之君懲罰系統嗎?

  果然,綠衣服小姑娘百無聊賴揮著鞭子,正瞅著他。

  胡亥第一反應是去看小姑娘腳下,那三根像蘑菇一樣的小金蠟燭。

  卻見其中兩根都已經滅了,只剩最後一支苟延殘喘。

  這是說他第二次又失敗了嗎?

  綠衣服小姑娘彷彿聽到了他的心聲,打個呵欠,嫌棄道:「你第二次又失敗啦。現在只剩最後一次機會了。如果第三次再失敗,你就不會回到我這裡來了,而是直接回去你原來的軀殼——現在應該在水庫底下涼透了。」

  胡亥忙問道:「是因為我被刺客射死了嗎?」

  「沒有啊,你只是左肩中箭,流點血看著嚇人而已。」

  「箭上也沒有毒?」

  「毒不死你就是了。」

  胡亥疑惑道:「既然不是因為遇刺而失敗,為什麼說我失敗了呢?」

  綠衣服小姑娘聳聳肩膀,「上次告訴過你了呀。系統判斷,你按照目前路線走下去,失敗的機率超過了百分之九十九點九,就會滅掉一枚蠟燭。

  上一次被判斷失敗,胡亥還是比較平靜就接受了,畢竟當時初來乍到,又沒有原主記憶能力,很可能操作不對。可是這一次又被判定失敗,胡亥就拒絕了——他自己感覺明明做得很好!

  壓著脾氣,胡亥儘量微笑問道:「能告訴我,是哪裡出了錯麼?」

  綠衣服的小姑娘眼皮一翻,努嘴道:「喲,你還敢不服氣是麼?」

  胡亥直覺不妙。

  就見綠衣服的小姑娘揮著紫色小皮鞭,在虛空中一通亂畫,嬌聲斥道:「姐妹們,上!」

  只見從她身上,忽然幻化出成千上百個綠衣服小姑娘。

  這群綠衣服小姑娘,每一個都只有小蜜蜂那麼大點,揮著薄薄的兩片翅膀,尖叫著衝胡亥撲過來,瞬間就把他包圍住了。

  無數揮著翅膀的小仙女,露著小小的尖牙,對胡亥發動了聲波攻擊。

  「秦朝人參不貴重,跟蘿蔔差不多,你還給李斯上參湯,辣雞!」

  「司馬遷寫什麼你信什麼,壓著原主的記憶跟感情都出不來,辣雞!」

  「你怎麼就那麼信史書?秦始皇駕崩的時候,那寫歷史的人是就在車裡看著嗎?動動你的腦子,辣雞!」

  「以為信重章邯,人家就不會背叛了嗎?司馬欣的事兒你實際瞭解了嗎?以為看過點歷史,就能在這會兒冒充先知了?到時候你連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辣雞!」

  「不會動腦子,至少學學你爹,問問他當初滅楚之戰是怎麼打的!能力不夠還不會開口問,辣雞!」

  「對,你多問幾個人,看看他們說的是否一樣!不提醒你,你根本想不到,辣雞!」

  一片「辣雞」聲中,胡亥頭暈腦脹,自信心大受打擊,往地上一跪,捂住耳朵,大叫一聲,「大仙,收了神通吧!」

  就聽長鞭破空聲一響,嗡嗡聲盡收。

  綠色空間裡只剩了綠衣服小姑娘。

  她笑吟吟瞅著跪地求饒的胡亥,歪頭問道:「怎麼?這下服氣了麼?」

  服氣!胡亥可太服氣了!

  他服氣得都快哭了。

  「總之,你現在只有最後一次機會了。如果失敗了,你會離開系統,回到你原本的軀殼中。」綠衣服小姑娘照本宣科道:「所以,你一定要珍惜這最後一次機會,千萬不能亡國喲。」

  胡亥還能說什麼?還敢說什麼?只能沉痛點頭。

  綠衣服小姑娘送他走之前,又低下頭去,萌噠噠得對著手指,小聲道:「對啦……你失敗的這兩次,會開啟懲罰副本……」

  胡亥沒能聽全,人已經被拋出了系統,又回到了西元前209年的秦朝。

  他仰面倒在馬車裡,中箭的左肩已經被包紮起來,李斯、趙高還有太醫等人圍著他。

  見他醒了,外圈的人也呼啦圍上來。

  胡亥動動嘴唇。

  趙高忙俯身問道:「陛下,您要什麼?」

  胡亥罵道:「都離遠點……朕要給你們憋死了。」

  他強撐著坐起身來,左肩如火燒般劇痛,定定心神,問道:「行刺之人抓到了嗎?」

  李斯道:「小兒與咸陽令閻樂已經合併追蹤,徹查咸陽城上下,務必將賊人抓到。」

  「不必了。」胡亥沉聲道:「既然當時沒有抓到,搜捕起來也難,反倒鬧得人心惶惶。」

  當此開戰之際,最忌人心動搖。

  「回宮。」胡亥簡明扼要下了令,「令人對外宣揚,便道朕毫髮無傷,實乃先帝庇佑。」

  秦朝皇帝被刺殺,那是從秦始皇就流傳下來的老傳統了。

  單隻秦始皇一生,比較有名的刺殺就有四次。

  最出名的當然是「荊軻刺秦王」,不過當時六國尚未被滅,大家各為其主,也還算在秦始皇心理預期中。

  可是此後,荊軻好友高漸離,因為擊築這個特長,得以侍奉秦始皇身邊。他卻在築中暗藏鉛塊,有一次趁著為秦始皇奏樂時,舉築猛擊嬴政,奈何雙目已瞎,反被嬴政拔劍反殺。但是這會兒秦已經統一天下,秦始皇是高漸離名義上的君主了。自此以後,秦始皇終身不近六國之人。

  接下來,還有韓國相國公子張良策劃的博浪沙椎擊事件。

  第四次有史記載的刺殺,則發生在咸陽附近的藍池,當時秦始皇正率領眾郎官遊樂。結果刺客皆被擒殺,而幕後主使也成為千古之謎。

  以此看來,胡亥這次遇刺,簡直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如果是遊戲中,應該會顯示,「已解鎖成就:帝王之遇刺」。

  胡亥剛回宮,就有謁者來報,說是夏臨淵求見。

  夏坑坑?

  胡亥差點忘了這號人——不是把他丟到太常所去數星星了嗎?

  「讓他進來吧。」

  夏臨淵進門就「噗通」跪下了,含淚急切道:「陛下!小臣昨日夜觀天象,見有客星衝撞帝星,帝星黯淡,周星沉浮……陛下,您千萬要保重龍體啊!謹防小人呐!」

  要不是這會兒傷口劇痛,胡亥真要給他氣樂了。

  胡亥毫不給夏坑坑面子,涼涼道:「你可拉倒吧。別人不清楚你怎麼去的太常所,朕還不清楚嗎?」

  夏臨淵眨巴著天真無邪的大眼睛,誠懇道:「陛下難道不是看出了小臣有窺探天機之能?」

  胡亥隨手抄起一卷竹簡,敲得夏臨淵滿頭包,「就你還窺探天機?你說得出幾個星宿名字啊?知道哪顆是帝星嗎?知道月亮為什麼跟著人走嗎?知道嗎?知道嗎?啊!」

  胡亥遇刺的痛與被系統攻擊的鬱悶,此刻發洩得淋漓盡致。

  夏臨淵膝行躲避,抱頭求饒。

  胡亥敲爽了,把竹簡一丟,道:「謹防小人是不是?朕看你就是朕要防的小人!」

  夏臨淵委屈巴巴道:「陛下……」

  「聽說朕遇刺了,就跑過來『未卜先知』是不是?」

  夏臨淵生氣了,「陛下,您怎麼能如此質疑小臣的忠心與能力?小臣……」

  「行行行。」胡亥做了個「打住」的手勢,「你是嘴炮王,朕說不過你。你就直說來找朕有什麼事兒吧。」

  夏臨淵起身,一拂衣袖,正義凜然道:「小臣只為示警君王而來,絕無它意。若陛下無事,小臣這便退下了。」

  胡亥看著夏臨淵委委屈屈遠去的身影——喲呵,這醫術平平的傢伙倒還生氣了?

  夏臨淵到底怎麼想的,胡亥這會兒也沒工夫去細思。

  他打算把尉氏阿撩召回來了。

  身為一個很可能會經常遇刺的皇帝,身邊有個武藝高強的保鏢可太重要了。

  雜事都處理完了,胡亥靜坐殿中,想起系統中眾綠意小姑娘懟他的話來。

  史書所寫,就果然是真實的歷史了嗎?

  如果不是,那什麼才是歷史本來的模樣?



作者有話要說:
  哈哈哈哈,不吹不黑,主角一旦思考好這個大問題,就能得道飛升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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