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朕的大秦要亡了 作者:青色兔子 (連載中)

 
feline1017 2019-7-26 22:36:1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36 32106
feline1017 發表於 2019-8-5 11:24
第30章 秦二世這

  章邯曹陽征戰,夏臨淵在外遊說,胡亥在宮中也沒閒著。

  他跟眾臣盤點了朝中能用的將領,把可用人馬調給章邯驅使,為章邯和李由打好後勤戰。同時,他施行的新政,要發佈《語書》,下到各郡縣去,讓每個黔首都知曉才行。

  在新政的細則上,胡亥跟李斯起了分歧。

  或者說,這分歧早就有了,只是之前周文攻破函谷關,於是君臣都默契地沒有激化矛盾,先解決了當時眼前最要緊的戰事。

  這會兒周文敗退,與章邯在曹陽對峙。

  朝廷得到了喘息之機。

  於是之前胡亥和李斯擱置的爭議,就又擺上了檯面。

  那就是關於是否繼續用苛政嚴法來統治黔首。

  其實秦朝律令龐雜詳盡,但是基本都很有道理;有的甚至比現代法律,對人更有道德上的要求。

  比如胡亥灌醉司馬欣那次問的最後一個問題。

  如果街上有人把路人砍傷了,圍觀者不救援,要處罰圍觀者嗎?

  按照秦朝法律,距離百步之內,不施以援手之人,要交兩副甲的錢作為罰金。

  而現代看到路上出了車禍,照走不誤的人多了,也沒有什麼法律制裁,只是民眾可能會道德上譴責一下而已。

  胡亥對秦朝大部分的法律都沒意見,唯一想要改變的,就是廢除肉刑。

  挖鼻、扣眼、割耳朵、剁腳……

  這種肉刑,人一旦被判了,之後基本就是個廢人了。

  可是李斯堅持不能廢除。

  皇帝和丞相起了爭執,與會的眾臣都戰戰兢兢、不敢說話。

  這次廷議的參與者除了胡亥、李斯,還有博士僕射周青臣、新晉廷尉司馬欣、右丞相馮去疾,以及趙高。

  周青臣不說話是因為怕惹禍上身,他本人沒什麼立場。

  司馬欣不說話,是因為他個人觀點是支持李斯的,但是他又是陛下一手提拔上來、飛黃騰達的。所以司馬欣不說話,是出於為胡亥著想的角度,還挺「知恩圖報」的。

  至於右丞相馮去疾,則是覺得兩邊都有道理,打算回去想想再做計較。

  再說趙高嘛……他另有自己的小算盤。

  胡亥把自己認為很充分的理由羅列了一遍,「眾卿,刑罰如此重,那些黔首為了逃脫罪責,也會起反心的!反正聽從朝廷的也差不多會死,造反也有可能死,那為什麼不造反呢?再者,朕為皇帝,天下黔首皆是朕的子民,朕如何忍心把一個個健全的人給處置成殘廢呢?況且,如今正是國家用人之際,珍稀人力還來不及,又為何要反過來去戕害呢?」

  胡亥說了這麼多,李斯隻四個字就給駁回去了。

  這四個字便是「以刑去刑。」

  以刑去刑,是說用刑罰止住刑罰。

  具體來說,就是從重量刑,使黔首因為畏懼而不敢犯法,以此達到天下不需用刑的效果。

  因為小兒子李甲的事情,李斯其實這會兒對胡亥頗為窩火,好在後來李甲平安,還立了功。

  偏偏于公于私,李斯不能找皇帝的麻煩。

  這下好,胡亥撞到槍口上來。

  李斯火力全開,引經據典,旁徵博引,把個胡亥說得頭暈腦脹、不知今夕是何夕。

  以刑去刑這個辦法也不是李斯提出來的,而是《商君書》中「靳令」篇所載。

  商鞅變法,是秦國後來能夠一統六國的基礎。

  李斯把商鞅的辦法搬出來,眾臣都點頭。

  當然李斯反駁胡亥,並不只是出於私心。在李斯看來,他已經七十多了,在大秦經營三十多載;而胡亥是個年輕的帝王,從前長於深宮,繼位後又總是做不靠譜的事兒。

  新君突然說要變法,正值天下如此動盪之時,李斯哪裡能答應。

  李斯這麼想,其他臣子大半也是這麼個想法。

  胡亥一時找不到更有力的名人論點駁回去,只能捏著鼻子認了。

  一時眾臣都退出去了,只有趙高留了下來。

  胡亥看他一眼,「有事兒?」

  自從那夜阿旁宮殿前看了十二金人,趙高頗為收斂了,在最近的戰事中,為後勤工作也出了不少力,尤其是督工戰車這方面,發揮了很大作用。

  所以胡亥又讓他回到廷議中心來了。

  趙高湊上來,笑著,略帶為難道:「陛下,小臣有一事想提醒陛下。」

  「你說。」

  趙高就說了,「陛下呐,丞相李斯原本是上蔡人,跟這會兒造反鬧事的賊人陳勝可是同鄉呐!滎陽的事兒為什麼會拖這麼久?還不是因為三川郡守李由在那裡守城,這可是丞相李斯的長子。小臣聽說,正因為是同鄉,所以李由防守賊兵也不盡心……」

  胡亥面不改色聽他胡說八道。

  趙高見皇帝聽得認真,越發湊上來,壓低了聲音,神秘又可怖道:「陛下,小臣還聽說……甚至李由跟那個反賊陳勝有過書信往來!哎呀,這可真是嚇死人!」

  胡亥淡聲道:「可有證據?」

  趙高一愣,誠懇道:「正是因為此前一直沒有真憑實據,所以不敢貿然奏知陛下,一直到今天,小臣見左丞相李斯對您無狀,恐怕他有不臣之心——萬一李氏與反賊勾結……」

  「糕糕呐。」胡亥歎了口氣。

  趙高聽陛下叫得親密,胸口一熱,心中一喜,只道跟李斯的大仇就要報了!

  胡亥一巴掌拍在趙高腦袋上,「你可做個人吧!」

  趙高捂住腦袋,一時沒反應過來——剛才廷議上,陛下明明對李斯很是不滿啊!

  以他對陛下的瞭解,陛下絕對已經把李斯懷恨在心,只等他遞個藉口上去,就會發作李斯的。

  又是哪裡出了錯?

  胡亥卷起竹簡敲趙高腦袋,「人家兒子在前線浴血奮戰,你還想著進讒言報私仇——你說你丟不丟人!丟不丟人!」

  「陛下,小臣……小臣冤枉呐!」雖然的確就是胡亥說的那麼回事兒,但是趙高是萬萬不能認的。

  被敲得滿頭包,趙高夾著尾巴退下了,留下胡亥哭笑不得。

  這一次論戰失敗,倒是激發了胡亥學習的心。

  真是書到用時方恨少呐!

  胡亥一聲令下,什麼《商君書》《鬼谷子》《左傳》《列子》《韓非子》,統統都到了他案上來。

  不就是會引經據典嗎?朕也能!

  這一日,他正伏案苦讀,看著看著,倦意襲來,不知不覺便睡著了。

  夢中,他見到一位高大親近的男子,那人著黑袍、神色威嚴、目光幽深。

  他彷彿是變回了小時候,因為在他看來,那男子實在高大,令他要仰著頭去看。

  「父皇。」

  夢中這一聲喊出來,胡亥便驚醒了。

  他定定神。

  自此遇刺之後,他便時不時會做這樣的夢,也許是原主散落的童年記憶吧。

  胡亥怕再睡著,起來伸個懶腰,抱起愛犬小二郎,打算到宮中走走,再回來繼續。

  宮中有一渠清溪,蜿蜒流出宮外,匯入渭河。

  胡亥沿水徐行,忽然見溪畔出現了一叢被摘下來已經半枯萎的鮮花,還有各色絲線。

  「那是什麼?」

  宮中一物一品皆有定規,突然冒出這麼隨意擺放的物品來,很是顯眼。

  侍者阿圓道:「不知道是誰放在哪裡的。」

  事關禁中,不敢大意,於是把溪畔做活居住的宮女們都聚集起來問詢。

  胡亥本就是要散心,彎腰鞠水,漫不經心聽著阿圓詢問。

  眾宮女忽然被詢查,都唯唯諾諾,生怕大禍臨頭。

  內中獨有一位宮女不同,主動站出來,朗聲道:「大人有所不知,這是前些日子七月七日,奴婢們遵照舊俗,向天上織女乞巧,所留下的鮮花與絲線。」

  原來自戰國以來,人們便有了對於織女星和牽牛星的想像。

  這會兒宮中女子之間,已經有了在七月七日向織女乞巧的習俗,只是還沒有在民間流傳開來。

  原來是七夕已過。

  清涼溪水自胡亥手中滑落,徒留滿掌濕滑。

  胡亥想起前世七夕時,作為一隻單身狗與兄弟們聚會的歡樂輕鬆;現在想起來,真正已是隔世,不禁頓生悵惘。

  侍者郎官都遠遠跟在後面,胡亥獨立溪畔,低頭望向溪水,見裡面只有自己和雲朵的影子。

  稱孤道寡,這就是帝王呐。
feline1017 發表於 2019-8-6 16:29
第31章 秦二世

  正在胡亥臨水感慨之時,一旁有女聲柔媚道:「初秋氣燥, 奴為陛下奉湯水。」

  看時, 正是方才站出來朗聲回答的宮女。

  胡亥這才看清,見這宮女竟是位殊色麗人, 柳眉櫻口,是一種有別于秦地女子的柔婉。

  湯水,胡亥是沒有喝的。

  但是他跟這位殊色麗人聊了聊天。

  「姓名叫什麼?」

  「奴喚作劉螢。」

  「流螢?」胡亥微訝,這名字很有詩意啊,「你是官宦之女?」

  「奴婢不記得了。」

  胡亥觀她年紀,不過十六七歲, 若是六國貴族或官宦後人,國滅之時恐怕還不記事兒。

  胡亥轉向阿圓,問道:「宮中如這般宮女有多少名?」

  阿圓道:「原有三千名,自陛下登基後, 擴增至萬名。」

  胡亥:……

  原主真是淨幹好事了。

  不只是宮女擴增,原來的秦二世還把拱衛咸陽宮的中尉軍擴建到了五萬人。

  為了供給這些人吃喝, 把咸陽附近郡縣的糧食都耗完了, 以至於當地農民都吃不到自己種的糧食。

  胡亥問劉螢道:「若有機緣讓你返鄉, 你願意嗎?」

  劉螢訝然,半響,感覺皇帝不是詐問,道:「若能返鄉再見爹娘, 奴願畢生為陛下吃齋祈福。」

  胡亥觀這劉螢行事言語,雖然她口口聲聲不記得幼時事情了, 但是明顯能感覺到出身不凡。

  提到爹娘,劉螢彷彿觸動了衷腸,垂頭不語,婉轉動人。

  胡亥賞了她兩匹絲綢,便讓她退下了。

  他當然不是閒的沒事兒瞎聊天,而是在考慮怎麼節儉用度、收攏民心。

  不過,獨宿了快倆月的皇帝,忽然賞了一位貌美宮女兩匹絲綢,落在有心人眼中,就不是那麼回事兒了。

  這等有心人,趙高說自己排第二,就沒人敢排第一。

  此節容後再表。

  卻說這段日子,得到陛下封賞的人裡面,劉螢屬於根本排不上號的。

  不必提章邯軍中奮勇殺敵的原驪山奴,各自按照軍功封爵,更是被允諾了自由之身。

  自由,比什麼都更能激發囚徒們的作戰熱情。

  而夏臨淵和李甲也有封賞。

  只不過,李甲的封賞被他爹李斯給堅決辭掉了。

  李斯當時的話翻譯過來,意思就是,雖然礙著陛下的面子,我不能現在把李甲那小子抓回來;但是按照家法,他這一頓打是免不了的,如何還能給他封賞,豈不是要慣得他不知天高地厚?

  當然了,李斯雖然這麼說,其實內心深處,還是怕小兒子出事兒。

  只是封了個中郎將,小兒子就為了皇帝上前線賣命去了;這要是再給更高的封賞,那傻小子怕不是要馬革裹屍來償報。

  不能封賞,堅決不能!

  比起來,夏臨淵就沒這個忌諱了,可是他得到的封賞很奇怪。

  皇帝賞了他和李甲各自黃金二百鎰,另外,還給夏臨淵封了個「抱鶴真人」的虛銜,沒說什麼品秩,也沒說管什麼事兒。

  就是……聽起來挺高端、冒著仙氣兒。

  夏臨淵念叨著,「抱鶴真人,抱鶴真人——陛下這封賞好生奇怪。」

  李甲笑道:「有什麼奇怪的?有封賞就不錯了,我還擔心陛下罰我們呢。」

  夏臨淵奇道:「你我引了李良帶數萬兵馬,歸降于章邯將軍,這是大功啊——陛下為何會罰我們?」

  李甲笑道:「可是我們差點被李良給殺了啊。」

  夏臨淵搖頭道:「你可真笨!結果才是重要的。再說了,反正過程也沒人知道……」

  李甲笑容一僵。

  夏臨淵看著他,臉慢慢綠了,「你不會是……」

  「我奏章裡都告訴陛下了。」李甲是個老實孩子,把自己和夏臨淵怎麼做了個半個月階下囚乖乖交待了,不吹不黑,很真實。

  夏臨淵綠著臉,瞪著李甲,彷彿第一天認識他。

  李甲也反應過來了,「你也上了奏章?」

  夏臨淵艱難點頭。

  「你奏章裡怎麼說的?」

  夏臨淵:……

  看陛下封了「抱鶴真人」這個名號給他,就知道夏臨淵奏章裡是怎麼吹的了。

  如今夏臨淵和李甲在章邯軍中,因為是特使,剛來就帶了歸降的數萬人馬,所以地位還是比較超然的。

  軍中細務,如果夏臨淵和李甲願意瞭解插手的,章邯並不約束。

  當然,李甲忙著跟軍中好漢單挑,夏臨淵忙著薰陶仙人氣質,都沒空理會這些俗務。

  章邯如今與縮在曹陽的周文對峙。

  周文軍中有了逃兵,章邯軍中的驪山刑徒出關後也偷溜了不少,所以雙方現在都按兵不動,等待後方支援。

  章邯等的,是附近縣的秦國精兵;周文等的,就只能是陳勝派來的人了。

  可是陳勝此前的戰略方針裡,主力交給了吳廣,這會兒被李由拖死在滎陽。

  剩下的幾路人馬,武臣自立為趙王又被李良殺了。

  西路的周市拿下魏地、立了昔日魏王后人甯陵君魏咎為魏王,自己登上了人生巔峰。

  有武臣、周市這樣的好榜樣在,陳勝之前派出去的將軍們都有樣學樣。

  要嘛自立為王,要嘛找個不知真假的六國後人立為王。

  陳勝手中,已經沒有聽他差遣,願意支援周文的兵馬。

  隻除了被李由拖住的吳廣所率十數萬人馬。

  章邯在與周文對峙之中,唯一要擔心的,便是吳廣是否會抽兵來增援周文。

  如果吳廣只留一小部分兵力,反過來拖住李由;率大軍馳援周文。那麼形勢對章邯便不利了。

  章邯把這擔憂跟特使夏臨淵講了。

  畢竟,特使是一來就帶來了數萬人馬的高人。

  夏臨淵聽章邯說完,昂著下巴,仙氣兒飄飄道:「這有何難?待我為將軍謀劃。」

  章邯拱手道:「先生要用多少人馬?」

  「不需一兵一卒。」夏臨淵氣勢驚人,指了指自己鼻子下面,「這是什麼?」

  章邯一愣,不確定自己領會到的是不是夏先生的意思,「……嘴?」

  夏臨淵搖頭,道:「舌頭。」

  夏臨淵抱著仙鶴,拽著極不情願的李甲,一走一趔趄出了軍營,歌曰:「先有虎父後有兒,夏家賢名遍四海;從來攻戰不需兵,一根巧舌安天下。」

  李甲:……我要拔劍了啊啊啊啊啊!

  而胡亥在宮中,也正為解決各地熱火朝天的反秦局面而絞盡腦汁。

  這段時間以來,各地不停上報緊急軍情,一會兒是周市立了魏王,一會兒是從前齊國的貴族田儋自立為齊王,一會兒又是武臣舊部韓廣自立為燕王了。

  這還是能說得出名號的,底下小縣城裡,趁亂造反的就更多了,數不勝數。

  這些造反的人裡面,有的是六國貴族後人推波助瀾,有的是當地犯了罪的青年趁機翻身,當然他們都有民意基礎——那就是天下苦秦久矣!

  胡亥新政雖然頒佈了,可是離真正貫徹實施到帝國的每條脈絡分枝,少說也要一二年光景。

  更何況如今四處造反,很多縣裡的政府機構已經趨於癱瘓。

  在這種情況下,胡亥決定寫信。

  招降信,或者說招安書,把各路梁山好漢請下山來,再讓願意下山的去攻打不願意下山的。

  招安書大意便是,朝廷大赦,只要英雄願意歸順,從前過錯既往不咎;而且按照英雄所帶兵馬人數,封賞相應的爵位官職。

  這樣的招安書發出了近百份。

  全國上下,正在進行造反活動、準備進行造反活動的各路人馬首領,基本人手一份。

  連這會兒在芒碭山流竄,黑瘦得跟猴兒似的劉邦,也收到了一份。

  諸組織大小首領收到了一模一樣的招安書。

  唯有一人收到的不同。

  那便是未來的西楚霸王,如今正追隨叔父避禍吳中、籌備造反的項羽,時年二十四歲。
feline1017 發表於 2019-8-6 16:32
第32章 秦二

  先說其它的造反首領。

  比如說芒碭山劉邦。

  提起劉邦來,總感覺他跟二世胡亥、項羽是一輩人。

  其實劉邦跟秦始皇才是同齡人。

  劉邦出生於西元前256年,秦始皇出生于西元前259年,論起來,秦始皇只比劉邦大三歲。

  也難怪劉邦當初看著秦始皇的車駕會感慨「大丈夫當如是也!」

  完全就是秦朝版本的人生焦慮:「你的同齡人已經做了皇帝,你卻還在當亭長」。

  所以在西元前209年這個時間,劉邦已經四十八歲了,與之相比,年方二十四歲的未來西楚霸王項羽,就像是剛畢業的大學生。

  同時代,除了五十歲的張良,沒有人像劉邦這樣,稱得上是一位飽經世故的政治強人。

  劉邦雖然比起項羽這樣的貴族之後,出身差了點,但還是碾壓同時代不少人的。

  他少年時曾經想去魏國公子無忌府上做門客,結果路上走著走著,到了才知道——他的同齡人嬴政剛把魏國給滅了。

  真是尷尬。

  當時張耳是魏無忌的門客,在魏國被滅之後,收攬了一批人,其中就包括劉邦。

  當然最後也都散了。

  不過這說明,劉邦也是遊過學的人;能做個亭長,那至少也能識字斷案。

  劉邦從亭長變成芒碭山上的遊民,是因為去年押送民夫去驪山修墓的時候,他把人都給放了。

  有人說是因為他喝醉了酒,一覺醒來發現人都跑了;有人說他押送的都是鄉親,放了是捨己為人,特別棒。

  其實人們都不知道此中內情。

  劉邦之所以乾脆上了芒碭山,是因為一個人:夏侯嬰。

  夏侯嬰比劉邦小二十歲,時年二十七歲。從前劉邦當亭長的時候,夏侯嬰給他趕車、迎來送往,沒事兒的時候倆人就一起聊天,聊到什麼程度呢?聊到太陽都挪了地方,怎麼都是大半天過去了吧。

  劉邦廣交遊、多見識,說話又幽默俏皮,還對著秦始皇想「大丈夫當如是」,聊起天來自然有他的魅力在。

  夏侯嬰就是劉邦的擁躉,為他趕車,為他坐牢,此後還為他撿了逃跑路上推下去的那倆孩子。

  卻說夏侯嬰做了縣裡的試用官吏,結果跟劉邦聊天的時候,倆人開玩笑比試比試。

  夏侯嬰心道,你再怎麼牛逼,也四十七了,難道我一個二十多歲的小夥子還打不過你嗎?

  結果劉邦還真就打敗了夏侯嬰,不僅打敗了夏侯嬰,還給人打傷了。

  於是劉邦就被有心人告了一狀。

  按照秦朝詳盡的法律條例,劉邦為亭長,官吏傷人,加重治罪。

  劉邦當然不能認啊。

  夏侯嬰也力證劉邦無罪,為此被牽連坐牢一年多,挨了幾百板,但始終咬牙力保劉邦,最後幫劉邦脫了罪。

  兩個人交情實在是好。

  可是這一批要去驪山修墓的農夫裡就有夏侯嬰。

  劉邦早有造反之心,被這事兒一觸動,乾脆把大家都放了。

  造反這件事兒,劉邦是早有想法了;可是最起勁的鼓動者,卻是夏侯嬰。

  簡直就是天天在耳邊叫,「大哥,咱們造反吧?咱們舉事兒吧?」

  芒碭山莽莽森森,是個藏人的好地方,自古以來就是不法之徒安居樂業之所。

  跟著劉邦上山的好兄弟共有十來個,一年下來發展到上百人。

  而芒碭山上原本還有一夥占山為王的山匪,老大叫紫蛟龍王虎,生來一張紫臉膛,好力氣。

  憑劉邦的口才為人,兩班人馬在芒碭山上竟然也相安無事。

  朝廷的招安書,往芒碭山上送了兩份,一份給劉邦,還有一份給了紫蛟龍王虎。

  看了招安書,夏侯嬰急道:「大哥,咱們可不能歸順朝廷!咱們得造反呐!大丈夫當如是!」

  山上待了一年,劉邦餓得面黃肌瘦,見兄弟們也都不成樣子,聞言笑道:「小夏啊,你很優秀。這事兒吧,要不找蕭何來,看他怎麼說?」

  「問他做什麼?難道大哥還想歸順朝廷不成?」

  「滾你媽的,老子像是那種人嗎?」劉邦笑呵呵道:「蕭何上次傳信來,不是說縣令想造反嗎?咱們問問事情如何了——要是能一起造反,豈不是更好?」

  夏侯嬰撓頭笑道:「是我誤會大哥了。」

  蕭何趁夜上了芒碭山,先道:「我已勸服了縣令。請沛公清點好人馬。等我們迎您進城起事。」

  劉邦笑呵呵道:「蕭何,我就知道你是個優秀的人。」他把招安書遞過去,「你怎麼想?」

  蕭何兩三眼看完,道:「不知朝廷用意。沛公何不勸紫蛟龍王虎歸順朝廷,咱們看朝廷如何待他。若果真如這招安書上所言,咱們也可一試——歸順之後,善加經營,再圖起義大業,基礎豈不是更牢固?成事豈不是更有把握?」

  劉邦笑呵呵誇道:「蕭何啊,你可真他娘的優秀!」
feline1017 發表於 2019-8-6 16:32
第33章 秦

  蕭何此來,順便還幫呂雉給劉邦捎帶糧食衣物來。

  呂雉,是劉邦的妻子,已為劉邦育有一對兒女,便是歷史上後來的魯元公主與太子劉盈。說起來,呂雉嫁給劉邦,當年叫下嫁。

  雖然劉家在沛縣算是比較富裕的人家,家中幾個兒子都讀過書。但劉邦從小不幹正事兒,還沒結婚就先弄出個私生子劉肥,直到三十好幾了,才因為一次蹭吃蹭喝,娶到了小自己十五歲的富家女呂雉。

  呂雉的父親呂公躲避仇家糾纏,舉家從碭郡單父縣搬遷到沛縣來。有人說這呂公是呂不韋的族人,當年為避呂不韋之禍;也有的人說呂公是齊國始祖呂尚的後裔。總之,歷史上留名的人總能給自己找到點牛逼的祖宗。

  呂公之所以會選擇沛縣作為喬遷之地,也是因為他和沛縣縣令交好。好到什麼程度呢?好到沛縣縣令想為自己兒子求取呂公的女兒,也就是呂雉。

  呂雉字娥姁。

  從小字便能看出呂公對這個女兒寄予厚望。呂公也的確是這麼做的,一直把呂雉留在家中,要擇一「貴婿」。

  呂公來到沛縣之後,在一次沛縣縣令舉辦的酒席上,與劉邦宿命般相會了。

  這種縣令舉辦的酒席,吃什麼不重要,其實是給底下的人一個賄賂的機會。

  當時安排酒席座次的是蕭何,他規定賀錢超過一千的才能進屋吃酒,不夠的就在院子裡坐了。結果劉邦來了,他本就與蕭何交好。蕭何其實也就是送個人情,讓他到屋裡吃酒——誰知道劉邦喊出了「賀萬錢」,其實一個大子兒沒有。

  可是呂公不知道劉邦這人啊,一聽「萬錢」,心道,這是哪個土豪來了,我得見見。

  蕭何沒想到劉邦膽子這麼大,你說你悄悄混頓好飯吃也就算了,你非吃出事兒來。於是蕭何就對呂公說,「劉季這個人,總是說大話。」這是對他自己的免責聲明。

  但是呂公已經相中了劉邦。

  前文說過,劉邦自幼廣交遊,一直到三十五六都沒結婚,也不事生產,那他的時間都花在哪兒了?交朋友啊!

  所以說術業有專攻,劉邦在交朋友這事兒上既有天賦、又下了苦工。

  可以說,只要他願意,不管是學文的還是習武的,不管是做官的還是屠狗的,都能跟他一見如故。

  比如張良,韓國相國公子,懷揣《太公兵法》無人理解,跟劉邦一見面一說,就感慨了「此殆天授也!」,換成現在的話就是劉邦可真是個天才啊。

  且說呂公與這劉邦一見如故,又會點相面之術,立時就感覺劉邦以後一定是個人物!

  呂公當時就決定,把女兒呂雉嫁給劉邦!

  為這事兒,呂公的妻子還跟他吵架,「當初你說要留著娥姁,給她找個貴婿。縣令的兒子你都看不上,現在可好,你給她找了個小亭長——還帶著私生子的。」

  呂公擺手道:「你不懂的,這劉邦是個成大事兒的人。」

  呂雉就這麼嫁給了比自己大十五歲的劉邦,一過去先面對比自己小不了幾歲的「兒子」劉肥。可是呂雉性格堅毅,又有父親教誨,在劉家上侍公婆,中奉兄嫂,下養子女,勤勤懇懇,毫無怨言;養蠶織布,自力更生。

  再考慮到她富家女的身份,這個時期的呂雉可以說是模範妻子了。

  可就是這麼模範的妻子,因為丈夫,卻坐了牢。

  劉邦放了送去驪山的囚徒,一句「你們都跑吧,我從此也要藏匿起來了。」收了眾民夫的心。

  可是他往芒碭山一藏,卻是牽連了妻子呂雉。

  官府抓不到劉邦,於是把他妻子呂雉抓去坐牢了。

  可是官吏還是太嫩,這才哪到哪兒?劉邦豈會因為這個就露面?他還是藏在芒碭山,吃得雖然清淡點,但是不妨礙日子過得有滋有味。

  還是蕭何看不過去了,與劉邦的另一個朋友曹參一起,把呂雉從牢裡救出來了。

  蕭何和曹參放在一起,像不像一個成語——蕭規曹隨?

  這個成語就是從曹參來的。

  說的是劉邦得天下駕崩後,劉盈繼位,為惠帝;彼時蕭何也掛了,曹參為相國。

  曹參整天飲酒作樂,也不理政事。

  劉盈心道,曹相國難道是看不起我?於是他讓曹參的兒子,找個機會勸勸曹參。

  結果曹參把自己兒子打了二百板子。

  這就很尷尬了。

  劉盈道:「是朕讓他問的,相國為何打他?」

  曹參就脫帽請罪,道:「您覺得自己比先帝如何?」

  「不如。」

  「小臣比蕭何呢?」

  「……也不如。」

  曹參道:「那咱們就照著他們定下來的規章制度辦事兒。不會有比這更好的了。」

  劉盈還能說什麼?

  為了不幹正事兒,曹參也是煞費苦心了。

  不過漢初百姓對曹參評價倒是很高,因為曹參信奉黃老之術,不怎麼折騰百姓。

  總之,曹參是很服氣蕭何的。

  兩人現在雖然同在沛縣為官,可是蕭何是主吏掾,作為縣令的高級屬官,主管群吏進退、人事任免,相當於一縣的人事主管;而曹參是沛縣獄掾,是獄曹的屬官,相當於後世的典獄長,同時負責督促各地亭長捕盜賊。

  而劉邦,作為泗水亭亭長,則是被曹參督促的對象。

  所以從官職上來說,蕭何是曹參的上級,而曹參又是劉邦的上級。

  劉邦能跟直屬上級和大上司都搞好關係,處成兄弟,簡直牛逼大發了。更牛逼的是,他換個體系,還能讓倆上司做了自己的下屬。如果劉邦生在現代,一定是個絕對厲害的直銷頭子,雖然自身地位平平,可是能拉攏一堆社會能量巨大的人給自己做下線。

  且說蕭何心甘情願為劉邦這麼個小亭長奔走,送糧送衣。

  糧食衣物都是呂雉給準備的。呂雉一般都是親自來送,這次因為要照料生病的兒子,所以才托給了蕭何。

  除了糧食之外,還有兩扇熏狗肉。

  狗肉是樊家送來的。

  呂雉的妹妹呂媭嫁給了家中世代屠狗為生的樊噲。

  劉邦從前做亭長的時候,就經常追著樊噲吃白食,成了連襟之後,吃起來就更方便(?)了。

  樊噲也服氣劉邦,畢竟世上少有白吃你狗肉還能叫你心裡舒坦的人。

  所以這會兒,樊噲也跟著劉邦一起藏在芒碭山上。

  劉邦一聽說有狗肉,眼睛一亮,卻是笑道:「走,掰兩根狗腿,咱們去會會紫蛟龍王虎。」

  蕭何明日還要應付縣裡公務,不能多陪;跟著劉邦去的,乃是妹夫樊噲與車夫夏侯嬰。

  雖然是自家的狗肉,但是樊噲因為特別服氣這個能混的姐夫,所以也沒啥意見,力氣大也不用刀,上手扭了兩根狗腿肉下來,抗在肩上,在前開路,引著劉邦往紫蛟龍王虎的山頭去了。

  夏侯嬰則是跟在後面,追著問道:「大哥,蕭主管怎麼說?事兒成了嗎?」

  「老子想做的事兒,有不成的嗎?」劉邦笑呵呵道:「就說說進城之後,你倆想做個什麼官吧。」

  「真的?」夏侯嬰驚喜叫道,笑道:「我就知道大哥的事兒沒有不成的——大哥您看我幹個啥合適?」

  劉邦笑道:「你和我妹夫都是勇武有力之人,我看至少得幹個大將軍。」

  一句話誇得倆人美滋滋,樊噲只覺渾身生出無窮力氣、能連屠百來隻狗不帶停的;夏侯嬰則是覺得還能再給劉邦趕車一萬年!

  另一個山頭上,紫蛟龍王虎對劉邦的感覺有點複雜。

  按說,他每次跟劉邦見面,總是能被對方的言談弄得心裡舒舒服服、高高興興;可是另一方面,他自己落草為寇,十來年才聚起一幫兄弟,可是劉邦才來沒一兩年,就跟他不相上下了。而且這劉邦還認識縣裡的大官,是個人物。

  所以王虎一方面想跟劉邦做朋友,一方面又有點上不得檯面的嫉妒。

  山下小嘍囉一見是劉邦,早飛奔上去通傳了。

  王虎坐在堂中等著。

  上山路上,夏侯嬰幫忙扛著狗肉,不忿道:「這王虎好大的架子,也不親自出來迎接大哥。」

  樊噲也道:「可惜了這兩根好狗腿。」

  劉邦笑道:「人的脾氣種種不一,哪裡都能像咱們這麼隨和會來事兒呢?」

  又是一句話就說得夏侯嬰和樊噲都美滋滋了。

  等劉邦三人進了大堂,王虎才起身來迎,坐下兩列小弟也紛紛起身。

  劉邦笑道:「家裡人捎來點吃食,叫我給王大哥也送點——咱們在這裡安身,托賴王大哥照拂了。」

  底下小弟交接了狗肉。

  山上難得葷腥,眾人都忍不住咽口水。

  王虎聽劉邦喊自己大哥,又見他家人都知道自己,還來送狗肉,可見自己名聲廣傳揚,忍不住笑道:「嫂子客氣了,劉大哥快請坐。」又呵斥底下小的,「還不去備酒!」

  一時酒菜上來,劉邦與王虎推杯換盞,正喝得高興,卻見劉邦歎息一聲,忽然垂眸不語。

  王虎奇道:「劉大哥這是怎麼了?」

  劉邦苦笑道:「我聽說山下如今改了律令,減了賦稅,不禁想,要是還能下山與家人團聚就好了。」

  一旁小弟道:「如今不是朝廷招安嗎?劉大哥既然有心,何妨下山?」

  劉邦訝然道:「什麼招安?」

  難道劉邦沒有收到招安書?

  王虎心念如電轉,先呵斥那小弟,「喝糊塗了就知道亂說話!」又旁敲側擊問劉邦,「大哥與縣中官吏多有交好,若真想下山,找他們通融一二,還怕沒有出路嗎?」

  「法令嚴苛,何處能通融呢?」劉邦又歎道:「便是朝廷果真又招安,招的也是像王大哥這樣已成氣候的,劉某不過一介逃犯,哪裡能有被招安的福分呢?」

  王虎哈哈一笑,岔開了這個話題,心裡卻忽然大滿足,原來朝廷這招安書給了自己,像劉邦這等尚且沒有。他那原本還在兩可之間的心,就此定了下來。

  是夜,等劉邦等人一走,王虎即刻便派人往縣裡傳信,要打聽究竟招安要如何。

  劉邦與樊噲、夏侯嬰踩著月光回去,雖已薄醉,年近半百,可是雙眼精光四射,有少壯者之元氣,卻無少壯者之躁意。
feline1017 發表於 2019-8-6 16:35
第34章 秦二

  王虎這一歸順,卻影響了沛縣縣令造反的心。

  原本因為薊縣陳勝吳廣造反,從者雲集,周邊郡縣的黔首們多有殺死本地官吏來回應的。沛縣距離薊縣不算遠,也受到了這股「革命」熱潮的波及。

  自陳勝吳廣造反以來,沛縣縣令出門都不敢不坐馬車了,只覺路上遇到的青壯年,個個朝他看來的目光裡都寫滿了「吃人」二字。

  陳勝吳廣造反之初,形勢一片大好,迅速佔領了陳郡,成立了張楚政權,而且帶兵所到之處,不戰而勝。

  這沛縣縣令就很慌了,生怕哪天睡夢中就被黔首衝進府衙割了腦袋。平心而論,他雖然不是個壞人,可也不是什麼好官,這麼幾年下來,黔首對他可沒什麼敬愛之心,怨恨之心怕是不少。更何況這種躁動的氛圍下,青壯年們沒事兒還要找事兒,更不是能用道理約束的。

  在這種情況下,縣令找了蕭何來商量,「要不咱們也造反吧?免得陳勝吳廣打過來,又或者被黔首割了咱們腦袋。」

  蕭何慢條斯理道:「可以呢是可以,不過造反得有一幫小弟才行啊——我給您推薦一夥人。從前泗水亭亭長劉邦,這會兒帶人在芒碭山流竄呢。劉邦在縣中混跡這麼多年,縣裡的遊俠浪蕩兒都服氣他做大哥。獄掾曹參也認識劉邦,跟他交情很好。想必您也聽說過劉邦的名號吧?咱們何不把他請來,一起造反呢?」

  沛縣縣令也恐怕勢力不夠,同在一縣,當然也聽說過劉邦無政府組織首腦的名號,於是欣然答應,要蕭何、曹參等去聯絡劉邦。

  等到蕭何聯絡回來,說是劉邦已經答應了,不日就帶領眾小弟入城。

  沛縣縣令先是一喜,問道:「有多少人?」

  「百八十人吧。」

  沛縣縣令一愣,他原本以為能跟著劉邦在芒碭山流竄的,不過是十幾個當日跑了沒回來的農夫,可是一聽竟然有百人之多,不禁犯了嘀咕——這真要是把劉邦迎進來了,他攜百人之威,又有蕭何、曹參等人明裡暗裡相助,到時候是他劉邦做大哥,還是本縣令做大哥呢?

  沛縣縣令就猶豫了。

  而且此時朝廷邸報傳來,說是中央軍章邯大破周文于戲水,而吳廣也被阻于滎陽不得進,戰況膠著,看起來朝廷軍隊當年橫掃六國的餘威猶在。

  沛縣縣令的心,就此搖擺不定起來。他之所以要造反,也不是真有反心;不過是怕底下民眾先造反把他殺了。所以名為造反,實為自保。若是朝廷能滅了陳勝吳廣等人,那他還造什麼反?回頭再讓朝廷把他給滅了不成?他放著好好的高級公務員不做,做什麼反賊呐。再加上劉邦勢力超出他的預期,沛縣縣令越發不想造反了。

  可是畢竟此前已經跟蕭何等人約定好了,半路回頭,路也不是那麼好走的。

  所以沛縣縣令還沒跟蕭何提過自己動搖的心思。

  就是在這種情況下,紫蛟龍王虎帶著百來人從芒碭山下來,呈上朝廷送來的招安書,歸順了。

  紫蛟龍王虎這窩山匪,盤踞芒碭山已經有十數年,從沛縣縣令還沒來的時候,他們就在山上生根了。沛縣縣令對王虎等人也是很無奈,明明是山匪應該剿滅,但是派兵攻打根本找不到人,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由他們在一定範圍內劫掠過往商客。

  如今,連這窩生根的山匪都下山來投奔朝廷了,他還反個什麼勁兒啊?

  沛縣縣令吃了顆定心丸,決定不反了。

  一旦決定不反了,沛縣縣令再看蕭何、曹參二人,不由得心中嘀咕:這倆人同為朝廷官員,怎麼當初勸我造反勸得那麼起勁呢?

  但是沛縣縣令依託著自己一縣之長的身份,並沒有太在意底下人的看法,一旦確定改了想法,直接就看蕭何坦白了,「我看啊,咱們也別造反了,連紫蛟龍王虎這窩賊人都下山來投奔朝廷了——你叫那劉邦在城外找個地兒,種菜養雞吧。大家安居樂業,不是很好嗎?」

  交代完了蕭何,沛縣縣令親自請王虎吃席。雖然他瞧不上王虎的為人出身,但是朝廷有令,凡是來歸順投降的,一律按人馬高一級接待。

  紫蛟龍王虎哪裡想得到自己一下山,能得縣令親自陪酒,一時喝得不知今夕是何夕。

  兩廂暢飲之時,卻急壞了蕭何、曹參二人。

  當初立勸縣令造反的是蕭何,負責聯絡劉邦的則是蕭何、曹參兩人,現在縣令忽然改了主意,要繼續吃皇糧,可不就把蕭何和曹參給摞在半路上了麼?

  有了這一節在前,此後有沛縣縣令在,蕭何與曹參仕途上再難有向上的餘地——能不能躲過縣令秋後算帳還不一定呢。畢竟如果縣令鐵了心要繼續做朝廷的官,那麼他曾經想要造反這事兒一定不能給別人知道。不巧的是,蕭何、曹參都參與了造反的謀劃。而蕭何不傻,知道這世上如果有三個人能保守的秘密,那麼一定是其中有兩個死人。

  這道理,縣令也許想明白了只是還沒動手,也許沒想得太透徹,所以給了蕭何可乘之機。

  蕭何可不能讓縣令把這事兒想明白了。

  趁著縣令與王虎飲酒,蕭何連夜出城,直奔芒碭山,尋劉邦報信。

  「劉大哥,事情不妙,縣令不反了。」不愧是蕭何,這樣生死攸關的消息,他說來仍是慢條斯理的。

  因為他舒緩的語氣,夏侯嬰和樊噲根本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劉邦卻是立刻就懂了,振臂一呼,「眾兒郎隨我來!」當下清點人員,率領上百壯丁,或提木棍,或舉鋤頭,浩浩蕩蕩,趁著夜色殺向縣城。

  到了城下,劉邦用箭送帛書入內,上書,「天下苦秦久矣!你們還要繼續為秦朝守城嗎?起義軍馬上就要攻破沛縣城池,如果各位父老鄉親能誅殺縣令,加入我的隊伍,就能保全家室。否則,大家只是白白被殺。」一番話,軟硬兼施,威脅與規勸並重,立刻就在城中黔首間傳開來。

  而蕭何與曹參已提前入城,聯絡城內與劉邦相熟的子弟。

  那些青年正是無事還要生非,此刻聽了有這等熱血澎湃的大事兒等著自己去成就,哪裡還按捺得住?自古以來,再沒有比造反更叫人激動的事兒了!更何況,這次造反還有人甘當首犯——劉邦!出了事兒有劉邦在前面頂著!兄弟們怕什麼?抄傢伙上啊!

  又有跟著劉邦那百來號青年的家人族親,也都紛紛出力。

  最後竟聚起近三千人。

  這三千人夜色中一窩蜂衝進府邸,見人就打,見物就砸,口中高喊,「誅暴秦!殺縣令!」。

  縣令與剛歸順的王虎,醉意朦朧中,忽聞喊殺聲大作,本就醉酒無力,更加上嚇得手足發軟,竟是動彈不得,生生被亂棍打死在堂前。

  「縣令死了!縣令死了!」

  「縣城是我們的了!是我們的了!」

  夜色中,成千上百躁動的青年,被點燃了屬於動物本能的野性,搶掠了縣令府邸中的美妾嬌婢。縣令妻女被辱後,投井而死。

  欲|望這隻野獸,放出來容易,抓回去卻難。

  這樣混亂殘暴的情狀,縱是蕭何想要約束,卻也無從約束起——眾人若是惱了,混亂中一棍子打死他,那他也是白死。

  直鬧到後半夜,眾人情緒才稍微平復了些。

  蕭何在人群中說了幾句話,因為閒聊聲太大,始終沒被人聽到。

  劉邦在旁看到了,一扯蕭何,踢了夏侯嬰一腳,「去,叫大家安靜點。」

  「好嘞!」夏侯嬰脆生生答應著,雖然熬了大半夜,人卻精神極了,縱身一躍,跳到庭中石墩上,高聲道:「別!吵!了!」

  他中氣十足,又站得高,一句話送到府邸內外,叫人聽得清清楚楚。

  夏侯嬰照著劉邦的指示,又道:「蕭主管有話說!大家先聽著!」說完跳下石墩,給蕭何讓出位置來。

  蕭何無奈,只得爬上去,仍是慢條斯理道:「鄉親們,如今大事已成,卻不能群龍無首。咱們能有今天的成就,全靠帶頭的劉大哥——我的意思是,咱們推舉劉大哥做新的縣令,你們說好不好?」

  頓時內外應聲如雷,「好!!!」

  劉邦連連擺手,推脫道:「這怎麼能行呢?快別鬧了!沛令應該選個咱們縣最有聲望的人來才行,我這才哪到哪兒啊?你們快別抬舉我了,咱們還是抓緊另選賢能,繼續幹後面的大事兒吧!」

  「就要劉大哥做沛令!」黑暗中不知道誰嚎了一嗓子。

  立刻無數人跟著喊,「就要劉大哥做沛令!」

  「不是劉大哥,誰我都不答應!」

  「不是劉大哥,誰我們都不答應!」

  蕭何勸道:「沛公,您就別謙虛了——您是眾望所歸啊!」

  劉邦笑道:「我哪裡能當這沛公啊?蕭何,你比我可優秀多了……」

  這時候曹參站了出來,道:「都別謙讓了,我說句公道話。咱們這樣吧,從縣裡有聲望的人中列出九名來,再加上劉大哥,一共十名。然後抓鬮決定,取決於上天的意思,誰都沒話說。」

  蕭何忙道:「我願意做抓鬮之人。」

  眾人都道:「蕭主管最是細心公正,你來我們都放心。」

  於是蕭何在十張竹簡上都刻下了劉邦的名字。

  史書上記載,劉邦此後知道,於是感慨蕭何是真的推崇自己、擁戴自己啊。

  可是實際上,並不完全是這麼回事兒。

  蕭何會擁戴劉邦做大哥,而不是別人,這說明了他對劉邦領導能力的肯定。

  可是蕭何身為劉邦的大上級,為什麼不自立呢?

  蓋因蕭何乃是高級公務員,起義成了固然大善,可是萬一不成呢?

  從概率上來看,失敗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一旦失敗了,為首的人別想跑,落在朝廷手中那就是被誅三族;落在別的對手那裡,大哥就算僥倖不死,也一定會被提防。

  這就是做大哥的代價。

  可是做老二就不一樣了。

  不管成與不成,換個地方,只要有能力,他照樣還能做老二。

  這就是為何自古以來,臣子可以投降;皇帝投降卻只是死路一條。

  這道理蕭何明白、曹參明白,劉邦個人精難道能不明白?

  所以火光下,看著蕭何抽出來高舉著那支寫著自己名字的竹簽,劉邦迎上去,笑呵呵道:「蕭何啊,你可真他娘的優秀啊!」

  一面說著,一面用力拍了拍蕭何的肩膀,險些把人給拍趴下。

  蕭何被拍得連聲咳嗽,露出個靦腆的笑容,慢條斯理道:「沛公,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feline1017 發表於 2019-8-6 16:37
第35章 不皮了

  卻說劉邦已奪沛縣之權,自立為沛公,率領眾少年豪吏,如蕭何、曹參、樊噲、夏侯嬰、周勃等人,與縣中子弟、王虎眾小弟,共計三千餘人。

  當下趁著高漲的士氣,劉邦決定去攻打胡陵,眾人都紛紛贊同。

  閒雜人等退出,劉邦往榻上四仰八叉地一仰,吩咐夏侯嬰道:「叫倆侍女來給老子洗個腳。」

  他在山上流竄了一年多,又奔波了一整夜,精神雖然好極了,身體卻已經乏透了。

  看了一眼還待著沒走的蕭何,劉邦笑呵呵問道:「蕭主管,你也試試不?舒服著呢。」

  蕭何靦腆笑道:「我還得清點縣裡名冊呢。」他話鋒一轉,問道:「沛公,咱們既然要打胡陵,那此前所說回應招安一事,是不是就作廢了?」

  「作什麼廢?我看你是浪費!」劉邦笑駡道,「老蕭啊,這就是你太君子了。咱們造著反就不能歸順了嗎?」

  蕭何畢竟是讀書人,一時沒跟上劉邦無賴的思路,「您的意思是說……」

  「你看,朝廷不是說什麼時候都歡迎咱們歸順嗎?如今縣城裡的守兵雖然不足為懼,可是郡中卻有秦朝精兵,若是朝廷調撥郡中軍隊來打我們,我們多半要落荒而逃。咱們先把歸順的意思遞上去,朝廷就先緊著沒歸順的了——咱們不就能借機發展發展?」劉邦笑呵呵把自己的意思一說。

  蕭何恍然大悟,他以為自己此前出的,先讓王虎歸順再看動向的主意,已經夠刁鑽的了。沒想到人外有人。

  蕭何長揖,心悅誠服道:「沛公高哉!」

  洗腳的侍女已經來了。

  劉邦笑呵呵道:「哪裡哪裡,我這不過是些無賴手段,比不得你做官的優秀。真不一起洗個腳?」

  蕭何忙辭別出去,安排遞迴順書等事。

  卻說咸陽宮中,胡亥也是忙得焦頭爛額。

  天下烽煙四起,可不就忙壞了皇帝嗎?

  「這麼說朝廷除了章邯、王離二人,竟再無將才了?」胡亥連著幾日議事,已是喉嚨微啞。

  御史大夫馮劫垂首恭敬道:「陛下,余者可以為章、王二人副手,卻沒有能獨當一面之大將軍。」

  「朕不要求是名將,只要能做主將就行。名將何其難得——有的一朝都不見得能有一個,朕現在還敢有這樣的奢望嗎?」

  馮劫仍是恭敬道:「小臣所說,便是主將。若論名將,從前王離的祖父王翦老將軍能算一個,除此之外,便是章邯、王離也難稱名將。」

  胡亥壓住心中躁意,起身在大殿上繞行,太他媽缺人了!

  真恨不能把這會兒不知道在哪兒受漂母一飯之恩的韓信給揪出來!

  然而這念頭也只能想想罷了,且不說這樣尋人好比大海撈針,單是一個「帝王親尋」的招牌砸下來,不等朝廷人馬找到韓信,附近的反動勢力早就近水樓臺先得月把人弄走了。

  胡亥掃視著殿內參與廷議的眾臣,忽見站在左首的李斯嘴唇微動、欲言又止,忙道:「李卿有何高見?」

  李斯撫著白鬍鬚,猶豫一瞬,低聲道:「昔日蒙恬蒙毅兄弟二人,有子尚在……」

  原主繼位後,在趙高慫恿、李斯縱容下,殺了原本駐守長城的蒙恬大將軍,以及他的弟弟蒙毅將軍;而後更是誅殺了蒙氏全族成年男子——只有不高過車輪的孩子才活了下來。

  胡亥歎道:「不過七八歲的稚子,縱然是蒙大將軍之後,又能如何?」

  李斯低聲道:「據老臣所知,當日蒙恬遭禍,有舊友暗中相助,保了兩名已經成人的兒子出去。」

  胡亥一愣,「此二子能做主將?」

  李斯道:「虎父無犬子,可為偏師主將。」

  「勞李卿為朕尋來。」

  「喏。」

  一向對自己的意見很是保留的右丞相馮去疾卻忽然說話了。

  馮去疾也是一把年紀,此刻顫顫巍巍道:「陛下三思。縱然這二子真有主將之能,然而與朝廷有殺父滅族之仇,果能為陛下盡忠否?」

  胡亥道:「右相所慮極是。所以到時候,還要眾卿為朕出謀劃策,如何使蒙氏子回心轉意,為我大秦出力才是。」

  馮去疾便不再勸了。

  除了叔孫通留下彙報任務完成情況,眾臣都散了廷議。

  大殿外,都已鬍鬚雪白的左右丞相,兩人互相拱了拱手。

  馮去疾先道:「蒙氏已經覆滅,左相大人何必趕盡殺絕?連這二子也不能容嗎?」

  李斯笑道:「右相大人哪裡的話——弟不過是為陛下分憂罷了。」

  兩人同朝為相,從前先帝以馮氏制衡李斯,兩人彼此保持敬意、雖不親密但絕無齟齬。

  馮去疾歎了口氣,不欲多言,拂袖欲去。

  李斯又笑道:「再說,這二子能不能找到,還不是看您的心意嗎?右相勿憂。」幾乎是直指當初違抗聖旨保下蒙氏二子的人,便是當朝右相馮去疾。

  馮去疾哼了一聲,待著臉當先走了。

  「左相大人,對不住。」御史大夫馮劫給李斯道個歉,追著老父親也走了。

  李斯看著一前一後離去的父子倆,不禁又想起自己在前線的長子與幼子來,也不知他們那裡情況如何了。

  忙了一整天,胡亥直到夜深人靜,才能喘口氣放鬆一下,強撐著困意看了幾卷書,才叫沐浴更衣。

  他縮在浴桶水中,閉目想著紛雜的政務,一忽兒掛心章邯在曹陽是否追上了周文,一忽兒又擔心滎陽城中李由的糧草還夠不夠,一忽兒又算著項羽若有回信這二日就該送到了……

  忽然肩頭貼來一雙柔荑小手。

  胡亥嚇得一激靈,反手擒住來人,回頭看時,卻是當日為他送湯的宮女劉螢。

  劉螢吃痛不住,她也真要強,隻悶哼一聲。

  胡亥放了手,怒喚道:「阿圓!阿圓!」

  進來的卻不是阿圓,而是另一個侍者,「陛下,阿圓去催水了。」

  「她怎得在此?」

  那侍者驚恐道:「陛下,奴……不知……」

  「這要是個刺客,你也這麼放進來?」胡亥動了真怒,翻身出桶,帶起一陣水花。

  劉螢與外面進來的侍者都跪了下去,戰戰兢兢。

  胡亥裹上外袍,冷笑道:「誰叫你來的?」

  劉螢顫聲道:「回陛下,是郎中令趙大人……」

  「趙高?」

  聽到這個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名字,胡亥一時哭笑不得,「他怎麼跟你說的?」

  其實當初被郎中令趙大人要求來服侍胡亥,劉螢並沒有太多的情緒。

  她自從幼時被掠入宮中,一直便知道,要嘛做個白頭宮女,要嘛就為帝王姬妾。

  她與皇帝見過一面。

  他比想像中年輕俊美,人也和氣,還說有機會讓她們返鄉。

  他還賞了她兩匹綢緞——也許這賞賜本就意味著什麼。

  穿上郎中令趙大人送來的香豔衣衫,劉螢一面在內心說服自己,一面卻又忍不住絕望。

  如果能回鄉再見爹娘……如果能逃出這深宮……

  可是沒有如果。

  劉螢來了,她認了命。

  可是萬萬沒想到,那個她眼中還算和氣的帝王,竟然震怒了。

  他不愛她的美色嗎?

  劉螢匍匐在地上,看著那一角紫紅色的衣衫被水沾濕,色澤沉沉起來。

  「趙大人說,」劉螢聲音微顫,卻竭力保持鎮定,「他說陛下日理萬機,我們為奴作婢的,要曉得為陛下分憂。」

  「哦,怎麼為朕分憂?」

  「奴不知……」劉螢輕聲道:「趙大人說,奴只要讓陛下高興,便是為陛下分憂了。」

  「說得好!」胡亥忽然撫掌一笑。

  劉螢又嚇了一跳。

  胡亥卻已經伸手扶她起來,「你來得正是時候,朕有一事——還真只有你們能分憂。」

  ——你們?

  劉螢跟著皇帝,一路進了章台宮。她聽說過,這裡是皇帝處理政事的地方。

  「你識字吧?」

  「略識得幾個。」

  「其實不認識也沒事兒,朕讓叔孫通教你們背會就是了。」胡亥把叔孫通編好的《新政語書》翻出來,自豪地往案頭上敲了敲,笑道:「你們這一萬宮女,凡是能背會這篇語書的,便能返鄉。」

  劉螢接過竹簡,跪著默默看起來。

  胡亥卻是心裡盤算著——這趙高,看來是不打算做個人了。
feline1017 發表於 2019-8-12 11:20
第36章 真的不皮了

  劉螢捧著《新政語書》細看,越看越是驚訝,上面每一條都是利於黔首的政令。

  「如何?」胡亥問道:「可是太過艱深了?」叔孫通到底是個儒生,所撰文書雖然不算佶屈聱牙,卻也並不是大白話。

  劉螢輕輕搖頭,低聲道:「奴都能通讀,並不艱深。」她頓了頓,小心翼翼問道:「這些政令都是出自陛下授意嗎?」

  「是啊。怎麼了?」

  劉螢隻搖頭,微笑。

  胡亥問道:「你笑什麼?」

  劉螢笑道:「奴……為天下黔首喜悅。」

  這一記馬屁拍得胡亥通體舒暢。

  他真想把叔孫通等人拎過來,讓他們現場學習一番,什麼才叫會誇人。

  胡亥無奈道:「朕若是不行新政,大家都要起來造反了。」

  「那是天下人還不知陛下仁德。」

  只靠仁德便能安天下了嗎?

  胡亥聽她語意真切,雖不同意她略顯天真的想法,倒也不必多加反駁,只道:「時間緊迫,朕讓叔孫通即刻過來,你們商量著把這《新政語書》通改一遍。」

  於是可憐的叔孫通大半夜被從熱被窩裡拎出來,扣著眼屎進了章台宮,得知胡亥的旨意後,一腔怒火還沒燒起來,轉眼就看見了劉螢這樣一位溫婉柔美的女子,登時心口小鹿一陣亂撞,抹了抹臉,一笑露出八顆牙齒,「唐突佳人,在下叔孫通,現任著博士一職——您手上拿的這卷《新政語書》就是在下編撰的。哎呀,這東西能給您柔荑一握,真是燒了也不可惜了。」

  劉螢微笑道:「大人說笑了——您造福黔首,小女子佩服不已。」她是誠心誠意的。

  叔孫通胸脯一挺,被激發了前所未有的工作熱情。

  胡亥在上首翻著一卷《韓非子》,眼看叔孫通借著工作機會向美女獻殷勤,冷不丁來了一句,「叔孫通啊。」

  「你看這一項,這個廢棄的馳道暫緩修築的建議,就是我提出來的……」叔孫通正跟劉螢賣弄,猛地聽皇帝喚自己,忙應道:「小臣在。」

  「朕記得前兩日要你編書的時候,你那張臉可比驢臉還長——今兒怎麼喜笑顏開了?」

  叔孫通露出個靦腆得叫人想打他的笑容,「嗐,陛下,您看您這話說的——我這不是……這不是……」

  胡亥忍俊不禁,也不難為他了,擺手道:「朕困了。這改書的事兒,你們商量著來,儘快。」

  「喏!」叔孫通從沒答應地這樣響亮過。

  一邊是叔孫通抱著不純潔的目的,一邊是劉螢能為陛下出力而激動不已,兩人直改到天明時分才散了。

  劉螢回到宮女所,與她同屋的幾個宮女已是醒來要去作工之時。

  與劉螢一般大的幾個宮女,對她這般飛上枝頭變鳳凰的際遇,都羡慕嫉妒不已,因忙著上工,不曾等她早已走了。

  唯有戚瑤,因為只有十三歲,還在半通不通之時,平時因為劉螢每多照拂她,所以把劉螢當作姊姊看待,等到劉螢回來了,忙問道:「螢姊姊,你可回來啦!怎麼去了一夜?」

  劉螢面上是一種恍惚幸福的笑容,她柔聲道:「可不是一夜麼……」

  「陛下對你好不好?」戚瑤湊過來,天真的雙眸裡映著劉螢的倩影。

  劉螢笑道:「陛下很好,待我也好……」她面上的笑容淡下去,另一種自知無緣的惆悵之色湧了上來。

  戚瑤不錯眼珠盯著她,奇怪道:「那姊姊為什麼不開心了?」

  劉螢複又微笑起來,「我哪裡有不開心?我不知道有多開心。」她摸了摸戚瑤的腦袋,柔聲道:「你想回定陶麼?」

  戚瑤是定陶人,去歲宮中擴招宮女之時才入宮的。

  「想呀!」戚瑤用力點頭,「我前幾天還夢到我娘了,我娘跟我說家裡的大黃狗不見了……我一著急就醒啦。」

  「別急。」劉螢溫柔撫著戚瑤額前碎發,夢囈般道:「咱們都能回家的。」

  戚瑤倒並不傷感,嬌憨道:「姊姊,咱們今日做完活計,去跳舞吧。我用趙大人給你送來的衣裳,剪了一套長袖的袍子出來,跳舞時穿著可美啦。」她說到這裡,才意識到什麼,忙道:「姊姊,你不怪我剪了你的新衣吧?」

  「你喜歡,只管剪了去。」劉螢並不在意。

  初生的陽光灑在劉螢身上,為她整個人鍍上一層聖潔的光。而她此刻懷揣著偉大的願景,心中光明恰如大盛日光。

  在胡亥的積極推動下,《新政語書》的編撰進度很快,兩天后通俗版本就誕生了。

  於是立刻投入了實踐——給眾宮女授課。

  卻說叔孫通自先帝駕崩之後,沒有一天不想跑的。

  哪怕是新君把他提拔成了博士,又時時召見。他還是想跑。

  這絕對不是因為皇帝把他吊著打,或者叫他賠償二十匹絲綢。

  想跑,這是一種精神!

  為了自由!啊,自由!

  可是現在,他決定了,要為偉大的皇帝陛下幹一輩子!

  為眾宮女授課的叔孫通,就好比掉進了米缸裡的老鼠,樂不可支。

  每天從早到晚,耳邊環繞著的都是鶯鶯燕燕之聲,鼻端嗅著的都是胭脂水粉香氣,叔孫通真恨不能加班到死。

  正值妙齡的少女們,一口一個「叔孫大人」,喚得他通體舒泰,不知今夕是何夕。

  連給皇帝回復進度時,叔孫通都是紅光滿面的。

  胡亥看得好笑,勉勵道:「你做得很好——不過宮中還有幾百名年長宮女,你可要雨露均沾呐。」

  叔孫通一口唾沫差點把自己噎死,強笑道:「陛下說得是——小臣一定一視同仁,絕不厚此薄彼。」

  不一刻叔孫通退下了。

  胡亥卻從中得到了啟發,擱下毛筆,道:「把宮中如今年紀最長的三位宮女請來。」

  一時三位最年長的宮女進殿,望之都已眉發皆白。

  問時,三人都已近七十歲了,竟是從秦孝文王時便已經在秦王宮中服侍主上,滄海桑田,跟著君主移居,至今已經五十餘年。

  相當於一輩子都蹉跎在這深宮中。

  胡亥見了她們,也不禁感慨,溫聲道:「你們勞作了一生,如今高夀,也該享享清福了。」他喚道:「叫趙卿進來。」

  等候在外的趙高一溜小跑趕上來,笑道:「陛下,小臣幾日不得見陛下,可想死小臣了!」

  胡亥閒話家常般道:「趙卿,你自髮妻早亡後,一直未娶吧?」

  趙高一愣,笑道:「小臣忙於政事,顧不上小家之事。再者膝下女兒也已經嫁人生子,這些都不需考慮了。」

  「那怎麼能行呢?」胡亥一臉真誠道:「你是朕的心腹大臣,這麼為朕出力,朕難道能見你形單影隻不成?更何況……」

  趙高滿臉笑容,靜聽下文。

  胡亥似笑非笑道:「趙卿日前可是送了朕一份大禮。來而不往非禮也——朕也要送趙卿一份大禮才行。」

  原來陛下喜歡的是美色啊!

  趙高以為劉螢這一記馬屁拍到位了,登時心花怒放,還要謙虛幾句,「都是小臣應該做的……陛下日理萬機,身邊沒個知心人怎麼行呢?」

  胡亥打斷了他的表演,「趙卿,你看這三位女子如何?」

  趙高順著皇帝的目光一望,頓時僵住了,「這……」

  「挑花了眼?」胡亥很大方,「那就都賜給你做夫人吧。」

  趙高「撲通」一聲就跪下了,「陛下,小臣錯了……」

  「錯了?」胡亥把笑臉一抹,拍案怒道:「你簡直是荒唐!」

  趙高匍匐在地,已知皇帝是在發作他擅自獻上美人一事,更是不敢說話,隻心中叫苦:陛下如今到底喜歡什麼呐?

  「禁中是你家嗎?想送誰到朕身邊,就送誰到朕身邊?」胡亥借勢發作道:「若有下次,你這郎中令也不必在做了!朕讓你上來就能拿掉你!自即日起,朕身邊一應事宜交由阿圓統領,你聽明白了?」

  「喏。」

  「把這三位婆婆領回府去,好好奉養。」胡亥收了怒容,徐徐道:「這是我朝的白頭宮女,不要叫人看了寒了心。朕把這樁差事交給你,你若辦不好——你說該怎麼辦?」

  趙高一愣,覷著胡亥的神色,小心試探道:「那……陛下就真的賜小臣三位白頭夫人?」

  「你想得美!」胡亥笑駡道:「辦不好,朕割了你。」

  趙高襠下一涼,一哆嗦叫道:「小臣一定辦好這樁差事!」

  胡亥看趙高屁滾尿流退下去,不禁搖頭失笑,拆開新送來的奏章看時,卻是各地歸順人員的名單。

  招安書的主意,是他出的;究竟效果怎麼樣,他當然也最掛心。

  所以這份名單他看得異常仔細。

  看過大半,他心中微感失望,都是些不曾聽說過的小嘍囉。

  凡是造反稍有成就的組織,都不曾被招安;來歸順的多是些山匪賊盜之流。

  不過一切剛開始,也不能太著急。

  胡亥正安慰著自己,忽然就看到「劉邦」二字,一愣之下,連連眨眼。

  定睛看時,卻見寫的是「沛縣劉邦率眾五千歸順,從者曰蕭何曰曹參。」

  這就是歷史上的漢高祖劉邦,再沒有錯了!

  胡亥騰地站了起來——劉邦歸順了?

  這是什麼神轉折!

  他面色潮紅,繞殿疾行,好叫自己冷靜下來。

  走了兩圈,思緒紛雜,胡亥複又坐下來,另外打開一則奏章,準備換換心情,再考慮拿歸順的劉邦怎麼辦。

  這份奏章卻是軍報,稱胡陵被從沛縣過來的反賊攻下了,反賊領頭的人叫劉邦。

  胡亥大笑出聲,把兩份奏章一對,定下心來,這才對嘛。

  高祖這操作很騷嘛!

  正所謂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搞他!



作者有話要說:

  慌什麼慌什麼!劉螢不是女主!她是走劇情的!

  我劇情線正碼得爽呢!秦小二國都要亡了,有那心思談戀愛嗎?啊?

  放心,等我真寫感情戲的時候,你們會說「真香」的。 本帖最後由 feline1017 於 2019-8-12 11:21 編輯

feline1017 發表於 2019-8-12 11:22
第37章 皮皮蝦

  胡亥當即命令所有歸順的團夥,其頭目都需立刻入咸陽受封。

  叔孫通一面為皇帝撰寫著聖旨,一面忍不住偷笑。

  胡亥歪頭瞅他,「你偷笑什麼?」

  叔孫通自從開始教導宮女們學新政,臉上這笑容就沒消下去過,每次見皇帝之前都得用手指壓一壓唇角,這會兒想起小美人送給自己的繡像,上揚的嘴角壓都壓不住。聽見皇帝問,叔孫通一激靈回過神來,忙道:「小臣是為陛下的大智慧所折服。若說表忠心,再沒有比讓底下這些反賊的頭目親來咸陽更好的辦法了。」

  胡亥哪裡看不出叔孫通那是種春心蕩漾的淫·笑,也不點破,道:「你覺得他們都會來?」

  叔孫通一愣,既不敢亂拍馬屁,也不敢直通通說實話,只道:「若有不來的,便是不忠心的,留著也無用。」

  「哼,朕看呐,多半是不會來的。但是真正有用之人,也正在這不來者之中。」胡亥淡淡道。

  叔孫通又是一愣,順著皇帝的話音往下道:「陛下所言極是。若是那些一召便來的,可見其胸無城府。若陛下果真欲尋人才,這等人自然不能用。」

  「不過封賞還是要照給的。」胡亥又道:「讓他們留在咸陽,豐盈此地,也不是壞事兒。」

  叔孫通博學,誇人也能找出歷史底蘊來,笑道:「陛下這是得了先帝『強幹弱枝』之策的精髓了。」

  胡亥笑道:「這才哪到哪兒?從前先帝令天下富豪十二萬戶都遷徙到咸陽來,那才稱得上『強幹弱枝』。朕如今不是幾個小頭目,只怕還多半不會來。先帝的威風,朕連十中之一都沒有呐。」笑容漸漸苦澀。

  叔孫通心道:這年輕皇帝做得著實也不容易——老子還能跟幾個小宮女玩玩。他卻忙得連六宮姬妾都沒空看一眼。

  胡亥哪裡知道叔孫通在心裡同情自己,順著方才的思路又展開來,「不過這『強幹弱枝』之策,自先帝廢封建、立郡縣,便早已有之了。」本質上這是加強了中央集權,先帝把自己變成了大秦的大腦,指揮著這龐大的帝國;可是弊端也很明顯,先帝一去,繼位者若不成,這偌大的帝國便成了舞幹戚的刑天,只剩了威猛的四肢。

  叔孫通笑道:「先帝此變,亙古未有,小臣真是想破腦袋,也不知道先帝怎麼能立下這樣做制度——想來是上天授予的吧?」

  胡亥哼笑一聲,「你在這兒拍先帝的馬屁,難道還能被聽到嗎?先帝立郡縣,雖是亙古未有之變局,可是其思想卻並非不可捉摸。先帝師從法家,《韓非子》有言,『為人君者,數披其木』『木數披,黨與乃離』,這郡縣制也是由法家『強幹弱枝』精神上來的。」

  叔孫通笑道:「原來如此,小臣乃是儒生,這些隻略有知曉、不及陛下精通。」

  胡亥斜眼看他,道:「你可知法家為何提倡『強幹弱枝』?君王的危險來自哪裡?」

  叔孫通其實知道,可是萬萬不敢回答,笑道:「還請陛下賜教。」

  「愛臣、寵妾與兄弟。」胡亥一枚竹簡敲在叔孫通腦袋上,「第一等便是你這種佞臣!」

  叔孫通跪地,似哭非哭道:「陛下掌『六柄』之權,小臣於您,便譬如螞蟻至於飛龍猛虎,如何能危害到您呢?」

  所謂六柄之權,說的乃是皇帝掌握了地方與中央所有大臣的生、殺、富、貧、貴、賤。

  「行了,起來吧。」胡亥作弄叔孫通一番,也解了處理政務之枯燥,一笑道:「好好辦差。凡是跟你學習的宮女,都是你的學生。這師生之間的分寸,你不會不知道吧?這些宮女朕都是要放歸民間的,有大用處。若叫朕聽到什麼好話,可別怪朕再賞你二十匹絲綢。」

  叔孫通屁股一緊,苦著臉道:「喏。」

  卻說劉螢平時白日要作工,晚間還要陪叔孫通制定明日的教學計畫,是真正意義上的一根蠟燭兩頭燒,可是她精神卻越來越振奮了。

  她原本服侍的乃是趙宮妃嬪,此宮有妃嬪數百人,收納的都是從前趙國的美人。

  先帝時,趙宮中有位趙貴妃,是位分最高的;後來新君繼位,原來的趙貴人便被新君一道禦令,給先帝陪葬去了。

  如今趙宮裡剩下的,都是不曾服侍過先帝的年輕姬妾,每日梳洗打扮,都等著新君臨幸。

  可是日子一天一天過去,新君的馬車聲,從未在這寂寞的趙宮裡響起過。

  這日劉螢上工,卻見從前交好的一位美人雙眸紅腫、顯是哭過,便問道:「貴人這是怎麼了?」

  那美人也不隱瞞,含淚泣道:「我聽說你們如今得了陛下恩旨,只要背會了《新政語書》便都得返家,我真為你們高興。可是我反過來一想自身,便不能不悲傷……偌大的咸陽宮,六十幾座這樣的美人宮殿,像我這樣的女子數都數不清。先帝在時,我盼先帝;新君繼位,我盼新君。可是盼呐想呐,誰都不曾來。我真怕,既怕這樣一輩子老死在宮中,又怕像從前趙貴妃那樣,好端端就給先帝殉葬了。阿螢,我真恨不能是你這樣的宮女。」

  劉螢撫著她肩頸,柔聲道:「別怕。」

  那美人哭倒在劉螢懷中,泣道:「便是新君果真來了。我又怕他。他可怕嗎?我聽說你見過新君……」

  劉螢柔聲笑道:「別怕,新君人是很好的,脾氣也溫和。我擔保,你若見了他,歡喜還來不及,怎麼會怕呢?」

  那美人哭聲止了一息,複又泣道:「我如何能等到陛下呢?」

  滿宮滿殿的美貌女子,能得陛下一夜恩寵的機會,堪比去摘天上的星星。

  劉螢也無法安慰了。美人在她懷中哭得微顫,那些恐懼悲傷,真實地傳給同為女子的她,叫她無法坐視不理。

  「你果真想出宮嗎?」劉螢認真問道。

  美人抬起哭紅的雙眼,亦認真道:「若能返鄉,死也甘願。」

  「好。」劉螢輕聲道:「雖然希望渺茫,我願意為你們一試。」

  美人驚詫地望著她,目光中有感激有期待還有隱隱的擔憂,顫聲道:「你要做什麼?」

  「我向陛下請旨。」

  美人一下子捂住了櫻桃小口,「你可千萬莫要觸怒陛下。」

  劉螢真心道:「陛下為國為民,只要于子民有益,他都願意一試。你想,秦宮六百年,哪裡有過放宮女返鄉這樣的善舉?陛下,是不同的。」

  美人被她說服了,一時竟有些神往於這位不曾謀面的新君。

  雖然答應了美人,可是究竟該怎麼請旨,劉螢還是犯了難。

  她坐在花樹下,看戚瑤翩翩起舞,心裡卻盤算著該怎麼求見、怎麼開口。

  戚瑤穿著改過的衣裳,長袖飄飄,纖腰百折,起舞時叫人忍不住與她一同歡笑。

  「螢姊姊!」戚瑤跳得盡興了,抹著額上汗水,跑來花樹下,笑問道:「好不好看?」

  「好看極了。」

  「螢姊姊,你說我這支舞叫什麼名字好?」

  劉螢歪頭微一思索,柔聲道:「喚作『翹袖折腰』可好?」

  「翹袖折腰?」戚瑤把這名字念了一遍,拍掌笑道:「就這麼定啦。你在想什麼?」

  劉螢撿了一根樹枝在地上無意識劃拉著,聽戚瑤問時,猛地一驚,卻見自己在地上所畫,乃是一名男子輪廓、長袍威嚴,一時臉色漲紅,拂亂了那沙上畫像,掩飾道:「我困了,咱們回去吧。」

  戚瑤不疑有他,笑道:「好呀,我跳得也累了。」

  路上,她打量著劉螢,問道:「螢姊姊,你有什麼煩心事兒麼?」

  劉螢歎了口氣,把跟美人的允諾說了。

  「你在擔心怎麼跟陛下說?」

  「正是。」

  「螢姊姊,你可真是個傻瓜。」戚瑤眨著天真的眼睛,「陛下既然是那麼好的人,你直接跟他說就是了呀。」

  劉螢一愣,繼而失笑,歎道:「還是你剔透。我想得太多,卻是想錯了。」

  聽到謁者通報劉螢求見,胡亥第一個反應是心中一沉——該不會是叔孫通鬧出事兒來,人家來告狀了吧?

  再一想,叔孫通那傢伙雖然侍君之心奸滑,但是憐香惜玉之心卻是真的;更何況前番才警告了他——不會出事的。

  胡亥定定神,叫劉螢進來。

  劉螢緩步上殿,有些緊張,從前兩度面聖,從沒這樣緊張過。

  胡亥溫和道:「朕這陣子著實是忙,一直想召你,隻不得空。你最近如何?宮女們學習進度如何?叔孫通講的如何?」

  劉螢心中一暖,緊張緩解了些,顫聲道:「奴見過陛下。奴一切皆好,眾宮女學習也都努力、大半跟得上,叔孫大人講得很用心、常常深夜備課。陛下……也都好麼?」

  胡亥一愣,笑道:「你們都好,朕自然也好。」內心卻在瘋狂吐槽:他奶奶的,一夜之間又多了仨造反組織,你說朕好不好?快好死了!

  劉螢知道皇上日理萬機,不敢多耽擱,道:「奴此來,是為宮中三千姬妾請命。」

  「為她們請命?」

  「正是。」劉螢垂首道:「陛下仁德,如光照萬民。如今既然施仁德于奴等婢女,何不廣施于宮中女子。宮中尚有三千姬妾,晝夜苦等陛下而或終身不得一見,奴感憐之,因知陛下乃聖德之君,斗膽進言。」

  胡亥笑道:「你說得很是。朕從前也想過——不過飯得一口一口吃。就是放你們這些宮女返鄉,還有幾個宗親背地裡說朕失了皇家體面。朕倒不在乎別人背後怎麼說。不過若是連姬妾都放回鄉,朝中幾個大臣怕是要念叨朕好一陣子。這事兒朕就交給你了——你想個辦法,堵住如李斯、周青臣等人的嘴,也叫朕快意快意。」

  胡亥此前想到而未做的原因,蓋因此刻當務之急乃是軍務,所謂抓大放小;但是若有人助力,能同時把大病小病一起治了,當然更好。

  雖然有戚瑤點醒在前,皇帝這麼痛快還是出乎了劉螢預料。

  就算終生不得一見,可拿到底是皇帝名義上的姬妾。從前先帝的姬妾,都被新君下令殉葬了。如今竟然……果然從前是有什麼苦衷嗎?

  「喏。」劉螢答應著,退下去前望了一眼伏案勤政的年輕帝王,目光如水,欽慕而又惆悵。

  胡亥並不在意這段小插曲,捏著奏章出神。

  這奏章是原本在北邊駐守匈奴的王離將軍傳來的,道是領著二十萬大軍,不日便抵達咸陽。

  從前戍守匈奴的軍隊,是蒙恬帶領的。

  可是後來蒙恬和蒙毅兄弟倆被原主和趙高弄死了。

  從前的副將王離這才接手了。

  出生入死的主將被害死,將士們「消極心怠」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兒。

  胡亥看著奏章上「消極心怠」四個字,苦笑一聲,心念一轉——那蒙氏子不知尋到了沒有?
feline1017 發表於 2019-8-12 11:25
第38章

  在胡亥看來,秦朝王氏是個很神奇的家族,前面出過王翦這樣的名將,其後的王賁、王離也都頗有建樹。

  不過他家神奇的地方在於,別的將軍上戰場,或戰或降、或生或死,最後總有個說法。

  可是王氏不同,常常打著打著,人不見了。

  就是歷史上不知道這人去哪兒了——活著死了,都不知道。

  比如王離的父親,王賁,受封通武侯,是跟著先帝東巡,巡著巡著不見了。

  而王離自己,歷史上則是在巨鹿之戰,跟項羽打著打著不見了。

  據說他們就是後來太原王氏與琅琊王氏的祖宗。

  看來人沒死,就是看情況不對跑了。

  如今的王離,乃是名將世家之後,先帝在時就因功被封為武城侯,少年時就隨父親和先帝一起東巡。

  這等風光,從前也只有蒙氏兄弟能比擬了。

  可是蒙恬蒙毅被害,也不過就是去年的事情。

  兔死狐悲,離咸陽越近,王離的神色便越是沉重。

  從前跟隨蒙恬的兩位將軍,一個叫涉間,一個叫蘇角,在王離接受軍隊後,便成了他的下屬。

  王離與蒙恬出身相似,又曾經一起戍邊備胡,關係雖然不算親密,但是對蒙恬心懷敬意,拿蒙恬這兩個手下當自己人。

  這會兒三人在帳中說話。

  蘇角道:「真不知道如今這皇帝打的什麼主意——王將軍你進宮可要多加小心啊。」

  涉間冷笑道:「還能打什麼主意?如今南邊跟東邊到處都是造反的,小皇帝嚇尿了褲子,只能求著咱們了。從前殺蒙大將軍的時候,怎麼沒想到有這一日?」

  蘇角勸道:「涉間兄慎言。這處不比北地,有什麼話即刻便傳入宮中了。」

  「我還怕他不成?」涉間是個火爆脾氣,「有本事,叫他這會兒把我們都殺了。看誰給他守這天下!」

  兩個部下發洩著不滿,王離始終沒有說話,見涉間氣得要動手,怒道:「正是要鎮定之時,你們亂什麼?管他什麼章程,我只管進宮去,不信他能殺了我。」

  他是名將之後,年少得志,雖習兵法,脾氣上卻不是啞忍之人。

  蘇角道:「王將軍消消氣。」

  涉間卻叫道:「好!王將軍若見了陛下,別忘了問,殺蒙大將軍,究竟安的什麼罪名!問問他虧心不虧心!」

  王離懷著七分戒備三分疲怠之心,入了咸陽宮。

  出乎他意料的是,殿中的氛圍就好似在過年一樣。

  左右丞相與幾位朝廷重臣都在殿中,個個喜笑顏開。

  而年輕的帝王高居上首,捏著奏章,也在笑。

  「王離將軍來啦。」胡亥招呼道:「從前你伴駕東巡之時,朕還年幼;等朕能伴駕東巡,你卻去為朝廷出力,戍邊備胡了。一直想見你一面,直到今日才有機會。一見之下,果然是名將之後,不墮王翦老將軍的名望。」

  王離沒料到皇帝與他想像中如此不同,絲毫不見戾氣,比之先帝的高深莫測,竟又幾分溫情脈脈之感,微愣之後,隻行禮道:「臣王離見過陛下。」

  「王卿是朕的福將啊!」胡亥笑道:「你這一來,好消息接踵而來——瞧瞧,」他把手中兩份奏章遞給阿圓,讓他傳給王離,「兩則好消息,其一、章邯大破周文于曹陽;其二、逆賊吳廣被他自己手下給割了腦袋。」

  叔孫通在旁湊趣兒道:「章邯大將軍用兵如神,能破周文軍于曹陽,這小臣料想到了。但是逆賊吳廣會被自己部下給割了腦袋,這小臣真是萬萬沒料到。」

  趙高暗恨地盯了叔孫通一眼,不久之前,他還有餘裕送叔孫通二十鎰黃金,那是出於上位者的交好之心。可是短短數日,這叔孫通公然霸佔了他曾經在皇帝身邊的位置,真叫趙高恨得牙癢癢,偏偏如今又開罪不起。

  不甘人後的趙高忙道:「這都是陛下慧眼識珠,選了夏臨淵與李甲這兩位英才出來,不廢一兵一卒,便做出這樣大事來,解了李甲郡守滎陽之圍。」

  胡亥明知他倆是在拍馬屁,可是夏臨淵這次著實給他長臉,忍不住笑道:「看來朕這抱鶴真人,還真有兩下子。」

  原來旬月前,章邯向夏臨淵吐露了自己的擔憂。

  因為當時章邯率領眾兵追擊周文,誰知道周文龜縮在曹陽城中,死活不出來。

  兩軍僵持之時,章邯便擔心,若是吳廣留少量兵力拖著李由,再領十數萬大軍來相助周文;那麼章邯便獨木難支。

  夏臨淵聽了章邯的話,一拍胸脯包在他身上,帶著李甲就上了路。

  聽說他倆要出行,李良還親自來送。

  李良絕口不提曾經把他倆當階下囚綁了半個月的事情,在章邯面前,情真意切地握著夏臨淵的手道:「當初若不是夏先生教誨,我誤入歧途尚且不自知。這真是上蒼垂憐,才讓我得見夏先生,如今能在章大將軍帳下,為朝廷效力,我不知道有多麼感激夏先生。」

  李甲畢竟年紀小,廉恥心尚存,在一旁聽得有點臉紅。

  夏臨淵卻是一幅受之無愧的模樣,反握住李良的手,笑道:「你放心,我這一去,一定把你昔日同僚都救回來。上蒼有好生之德,所以降天命於我,讓我來普渡迷途羔羊。我這便去了。」

  「夏先生請!」

  夏臨淵與李甲,兩人一鶴一劍,就這麼到了滎陽城外。

  滎陽被圍已經近兩個月,內外戒嚴,城門緊閉。李由帶領城中男女老幼堅守不出。

  而吳廣率領十幾萬大軍,攻城不下,卻也不肯退去。

  李甲小臉繃緊,道:「你該不會像上次那樣,直接衝到敵陣中求見了吧?」

  「哪能呢?」夏臨淵搖著把不知道從哪裡弄來的破蒲扇,在蕭瑟的秋風中顯得跟正常人不太一樣,「同樣的錯誤,我是不會犯第二次的。」

  「那你打算怎麼辦?」

  「咱們把人約出來啊。」夏臨淵嘿嘿一笑,「約到咱們地盤上,不就行了?這主意妙不妙?」

  「妙。」李甲笑道:「不過,人家也不傻啊,會來嗎?」

  夏臨淵倒轉蒲扇撓撓腦袋,訕訕道:「我還真沒想過這問題。」

  李甲:……你以為人人都跟你上次一樣,是傻瓜嗎!
feline1017 發表於 2019-8-12 11:26
第39章

  攤上夏臨淵這樣仙氣飄飄的隊友,李甲只能以一顆十六歲的心,竭盡所能考慮周全。

  「要不我給我大哥寫封信,咱們進了滎陽城再作打算?」

  李甲的大哥李由,這會兒正率領男女老少抵抗吳廣大軍。

  夏臨淵把頭搖成了撥浪鼓,「遇到困難就找哥哥,那算什麼高人?」

  李甲心道:這夏臨淵若是高人,普天之下恐怕就沒有低人了。

  可是他也知道,遇到困難找哥哥,著實不是英雄好漢的作風,因笑道:「那你說該怎麼辦——我聽你的。」

  夏臨淵不緊不慢搖晃著蒲扇,坐在馬車上指點著路旁的流浪兒,「看到了嗎?」

  李甲順著他蒲扇所指方向望去。他出身富貴,見了這等淒慘景象,同情悲憫之心油然而生,感歎道:「這一打仗,苦的都是黔首。」

  夏臨淵「嘖」了一聲,嫌棄道:「誰叫你說這個了——我的意思是,咱們找這種人傳信給吳廣,豈不是又安全又便宜?」

  李甲笑道:「只要你別再跟上次一樣,直接衝到人家軍中,你要怎麼辦,我都依你。」

  夏臨淵又「嘖」了一聲,不悅道:「你這小傢伙,怎麼哪壺不開提哪壺?以後不准提這事兒了。」

  李甲悶聲笑,看來這夏臨淵還知道「丟人」二字怎麼寫。

  夏臨淵這便援筆寫信,喚了一個看起來機靈些的流浪兒過來,「你把這信送到吳廣軍中去,說是秦朝使者夏先生給他們假王吳廣的信。捎了回信來,我送你兩個餅子吃。」

  那流浪兒餓得饑腸轆轆,已是吃了十多日野菜,見夏臨淵與李甲穿戴不俗,忙答應著,接了信就跑了。

  「走吧,咱們去前面古槐那兒等著。」夏臨淵安步當車,老神在在走在前面,「我與吳廣約在此地。」

  李甲幫他抱著仙鶴,跟在後面,聞言道:「吳廣怎麼肯來這裡?他可是跟陳勝差不多的假王,率領十數萬大軍……」

  「你且等著。」夏臨淵跟李甲吹噓,「知道為什麼寫給吳廣嗎?全部賊軍加起來,也就陳勝、吳廣值得我親自寫信,餘者都不足掛懷……」

  夏臨淵正吹著呢,那流浪兒一瘸一拐回來了,一到近前便哭道:「兩個餅子再不能夠了。我這挨了一頓打,命都去了半條。貴人何必作弄我這樣的可憐人?」

  李甲忙問道:「吳廣叫人打你了?打傷了?」

  夏臨淵卻是道:「可有回信?」

  那流浪兒哭道:「有什麼回信?吳王傳出話來,叫我帶給您,說是什麼破使者,要把您抓起來,伺候吳王洗腳呢!您的信遞進去,沒一刻就出來倆兇神惡煞似的大兵,抓了我就是二百板子,任我怎麼哭叫都不停……」

  夏臨淵漲紅了臉,怒道:「這吳廣小賊,竟然如此羞辱於我!」

  李甲把兜裡的乾糧都給了那流浪兒,連隨身的傷藥也給了兩瓶,抱歉道:「著實帶累了你。」

  似流浪兒這般命如草芥之人,挨打其實是不怕的,餓卻已經深入骨髓,當下抓過滿兜的乾糧,牢牢鎖在懷中,後退三步,生怕兩位貴人後悔,見他倆不動,這流浪兒便揣著糧食飛也般跑了。

  正在夏臨淵氣得跳腳之時,當地亭長巡查過來。

  秦時風氣,嚴禁民間有驕奢淫逸之風,所以黔首只許穿粗布麻衣,黑巾裹頭。

  而夏臨淵與李甲身著華貴長袍,一看便不似本地人。

  正值戰事,亭長有監察之責,便上前盤問,問了沒兩句,便知道兩人出身不凡,道聲叨擾便離開了;卻是不敢隱瞞,把這二人形貌都寫入了上奏的記事中。

  經了亭長這一打岔,夏臨淵情緒平復了些。

  李甲抱劍倚著古槐,望著夕陽道:「要不我殺進去,萬軍中取其主將首級!」他在自己幻想的畫面中熱血沸騰。

  夏臨淵卻是咬牙道:「我要給他的部下寫信,人手一封——就不信其中沒有想取而代之者!」

  他打算給這個造反組織的二級頭目們,人手一封鼓動『再造反』的書信,讓他們燃燒熱情接著幹!

  吳廣自從造反之後,忽然間成了統領是十數萬人的假王;而且他率軍圍攻滎陽,距離陳勝遙遠,不受節制。

  一時間,吳廣有種自己已經做了皇帝的錯覺,而且覺得自己特別能耐。

  所以古語有雲「驟貴不祥」。

  人啊,突然顯赫了,就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

  旬月前,他還是個普普通通的城市貧民;如今,卻已經是威風凜凜的假王了。

  他圍困滎陽,攻打不下,卻再沒有新的動向,更聽不進諫言,部下中多有意見卻不敢說。

  夏臨淵「再造反」的書信送到吳廣手下案上時,章邯大破周文軍的消息也恰恰傳來。

  章邯已破周文于曹陽,隨後追擊十余日,于澠池潰敗周文軍,迫使周文自刎。

  消息傳來,吳廣軍中震動——自陳勝造反以來,他們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失敗。

  吳廣軍中,略有見識些的將軍都很擔憂。

  吳廣置之不理,肆意飲酒,還對陳勝產生了不滿,「他怎麼老想指揮我去周文那兒?看看,周文死了吧。我就說了,函谷關不祥,不該招惹。我們就應該在滎陽這裡,把滎陽圍下來,搶了敖倉的糧食,半年不用愁……」他其實已經被人的惰性所侵蝕,只希望一切不變,這種舒服而又萬眾矚目的日子永遠不要結束。

  有位叫田臧的將軍,決定辦大事兒了。

  他接了夏臨淵的書信,當即帶了兩個僕從,于古槐下與兩人相見。

  「久聞夏先生大名。」田臧笑道:「您不廢一兵一卒,就說動了李良將軍歸順朝廷,真是厲害呐。看了您的信,我雖然有想要歸順朝廷的心,可是受制于假王吳廣,為之奈何?」

  「這有什麼難的?」夏臨淵搖晃著蒲扇,「使毒,我是行家。」當即遞過一包小藥粉去,「此乃劇毒砒、霜,微紅無味,摻在酒中,無人能察覺。」

  「多謝夏先生。」田臧收好東西,長揖道:「事成之後,還要煩請先生為我引薦。」

  是夜,田臧毒酒備好,眼看著吳廣飲了下去,見他咳嗽不止,只道立時便會毒發,忍不住要發洩一番自己被壓抑數月的怒氣。

  他拔劍而起,跳上案幾,俯視著吳廣,對眾將道:「如今周文的軍隊已經被章邯擊破,他本人也自刎了。秦朝精兵旦夕之間就會來到滎陽,到時候我們被兩面夾擊還有活路嗎?這道理在座諸位都能明白,可是假王吳廣——他剛愎自用、驕蹇不堪,要害死我等!上蒼有好生之德,必護佑我等,為我等誅殺假王吳廣!」他振劍三呼。

  吳廣咳嗽了一陣,猛地抬起頭來,卻絲毫沒有中毒之態,長劍在手,就直撲田臧,罵道:「小子無禮!」

  眾將都看愣了。

  田臧不意毒|藥不起作用,此刻卻也再無退路,當即揮劍相迎。

  吳廣到底酒後無力,被田臧斬於劍下。

  眾將也受夠了吳廣,於是順勢擁護田臧做了新的首領。

  而田臧做了首領之後,做的第一樁事兒就是留少量兵力拖住滎陽李由,率領大部隊應戰章邯大軍。

  這原本是章邯最擔憂的狀況,好在現在他已經解決了周文這個麻煩。

  這一系列的連鎖反應,是夏臨淵沒有想到的。

  而陳勝得知田臧殺了吳廣之後,無可奈何,只得封他為令尹,這是楚國官職中最高級的了;拜為上將。

  一時田臧簡直成了陳勝的內定接班人。

  田臧受了封賞,一盤算,歸順秦朝,無論如何做不得這樣大官——李良歸順後,不過也就成了章邯手下小將而已。

  又有毒|藥失效在先,田臧背信于夏臨淵,毫無心理壓力。

  夏臨淵哪裡知道這些。

  他得知田臧殺了吳廣的消息,大喜,連夜咬著筆頭,絞盡腦汁寫奏章,既要彰顯自己的功績,又不能有故意自誇之感,要營造一種低調中不經意展現出實力的感覺。

  送到御前的奏章裡,夏臨淵言之鑿鑿說著,田臧已經在他說服下,歸順了朝廷。

  而事實上,田臧率大軍西進,恰與章邯大軍正面交鋒。

  與急於邀功的夏臨淵相比,章邯就顯得沉穩多了。

  他于曹陽大破周文之時,因為還在追擊,並沒有立刻就發捷報給朝廷;直到于澠池追上周文,幾乎可以確定必勝之時,才發了此前曹陽大勝的軍報回咸陽;上午發出,下午便迫使周文自殺,於是再發第二道軍報。

  咸陽宮中,胡亥等人接到章邯第一道奏章的喜悅還沒過去,又迎來了第二道軍報。

  胡亥親手拆開奏章,笑道:「章邯用兵如神——周文自刎于澠池了。」

  連李斯都忍不住撫著白鬍鬚,讚歎道:「陛下啟用章邯大將軍,又為我大秦發掘了一位名將。依老臣之見,章邯大將軍,有白起當年風采,可稱為白起之亞了。」

  「章邯亞君麼?」胡亥念了兩遍,笑道:「這稱號倒有趣。」

  滿殿欣悅中,唯有大將軍王離面沉似水。

  且不說蒙恬蒙毅之死留下的芥蒂,現放著他王離這位名將之後、又是多年戍邊備胡為國出力的,大家交口稱讚的卻是一個從前做少府的傢伙,換了誰心裡也不能舒服。

  從前他王離在朝中時,眼中根本看不到這個叫章邯的傢伙。

  不過幾年之間,便已換了日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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