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朕的大秦要亡了 作者:青色兔子 (連載中)

 
feline1017 2019-7-26 22:36:1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36 31199
feline1017 發表於 2019-8-1 13:52
第20章 秦二世這

  新晉博士叔孫通又被陛下召見啦!

  眾儒生原本以為叔孫通被陛下揍了一頓,一定是已經失了上意,能保住性命就不錯了。

  現在看來,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

  叔孫通可沒這麼樂觀的想法,一顆心七上八下,拖著還沒好全的屁股,一瘸一拐進了咸陽宮。

  還沒進殿,先在路上遇到了左丞相李斯與中郎將李甲這對父子。

  「等下進去見陛下的時候,我說什麼,你都答應著,知道嗎?」李斯正對幼子諄諄教導。

  李甲滿臉不情願,「我本就打算自己一個人去的。父親您還是回家歇息吧。請罪哪裡還有帶著爹的?」

  這也就是李甲身為幼子,被寵愛慣了,才敢這麼跟做著丞相的爹這麼說話。

  要是換了他大哥李由來,打死都不敢這麼跟李斯說話。

  叔孫通走近了,避無可避,咳嗽一聲,向李斯拱手問安,「見過丞相大人。您是有事兒要面見陛下麼?」

  李斯道:「你也是來見陛下的?」

  「陛下有召……」叔孫通倒是很希望李斯能半路截胡。如果李斯先去見陛下,說不定陛下就把他給忘了。

  可惜李斯還是分得出輕重的,「既然是陛下有召,你便快去吧。」

  叔孫通能說什麼?只能帶著完美的微笑,拱手作別。

  胡亥傷了左肩,太醫把他左胳膊也給吊起來了。

  他這會兒正翻著本朝紀事,吊起的左胳膊蕩悠在胸前,看起來有幾分滑稽。

  叔孫通一眼看到,不禁想起自己被裹成蠶蛹蕩來蕩去的那天,心中一樂:皇帝你也有今天!

  不過他臉上卻是沉痛的關切,搶上前兩步,急切道:「陛下!驚聞您遇刺,小臣不勝惶恐擔憂——您龍體可好?」

  胡亥抬頭看了他兩眼,涼涼道:「屁股好全了?」

  叔孫通嚇得汗毛倒立。

  胡亥挑眉,又道:「你自己還沒好,就這麼關心朕了?」

  叔孫通戰戰兢兢道:「陛下身系天下,小臣擔心您,即是擔心小臣自身。」

  胡亥似信似不信,倒也無意追究,徑直道:「給朕講講,當初我朝滅楚之戰。」

  原來是找他來講史的——這個他拿手!

  叔孫通一顆心落回了肚子裡。

  叔孫通定定神,清清嗓子,有條不紊地開始了講課。

  「我朝滅楚之戰,要從先帝二十一年說起。這一年,將軍王賁率軍攻打楚國北部,拿下了十座城池。次年,先帝派李信和蒙恬率領二十萬大軍,分兵兩路進攻楚國。」

  蒙恬這都知道。

  胡亥問道:「為何用李信?」

  叔孫通笑道:「李信將軍少年英才,此前曾經率領三千人馬追擊燕國太子丹十萬兵馬,並最終使得太子丹被斬首。先帝曾經說過,李信『少年壯勇』。滅楚之戰,先帝任用李信與蒙恬這些青壯派將領,也是對他們的培養呐。」

  胡亥邊聽邊思考。

  叔孫通繼續道:「李信連破數城,引兵東去,卻不查身後有楚軍尾隨。原來楚國大將項燕,率兵二十萬,趁著我朝將士沒有防備,突然襲擊。我軍倉促應戰,丟了兩座營壘,死了七名都尉。李信帶殘兵逃回,向先帝請罪。」

  「先帝震怒,親請老將軍王翦出馬。王翦帶兵六十萬,以蒙恬為副手。而楚國此刻也是集結全國之力,項燕率四十萬大軍,在平輿嚴陣以待。而先帝親至郢陳督戰。」

  「老將軍王翦堅守不出,楚軍求戰不得,日久鬥志鬆懈。項燕於是率軍東撤。老將軍王翦這次出馬,大敗楚軍,攻取多座城邑。又二年,老將軍王翦帶兵南下淮河,直插楚國國都壽春,生俘楚王負芻,由是楚亡。」

  胡亥等了半天,不見下文,「完了?」

  ……這是沒聽夠?

  叔孫通想了想,也對,又忙添上了後文,道:「老將軍王翦凱旋而歸,先帝賜予良田美宅無數。再後來王老將軍榮歸故裡,現在王老將軍的孫子,王離大將軍正為我朝戍邊呢。這也算是一段君臣相得的佳話了。」

  如果是以前,胡亥會覺得叔孫通講得很好。

  可是現在,他聽著,總覺得少了點什麼——叔孫通講得太正了。

  胡亥瞅著他,問道:「就沒點什麼野史?小道消息之類的?」

  叔孫通屁股還疼著呢,哪敢扯什麼野史小故事,一個不慎弄成詆毀先帝就等死吧。

  他一臉呆滯回瞅過去,「啊?」

  胡亥看著他裝蠢的模樣,牙疼似地抽了口氣,揮手道:「滾滾滾,你不用裝就夠蠢了!」

  叔孫通立刻就腳底抹油、溜之大吉了。

  雖然沒有賞賜,但是沒挨揍,也沒被罰款,這就是進步!

  叔孫通離開之後,李斯便攜幼子李甲請見。

  「他們父子倆一起來的?」胡亥愣了一愣,「叫他們進來。」

  李斯在先,李甲在後。

  父子倆進得殿來,李甲便「噗通」跪下了,低著頭道:「小臣前來請罪。」

  李甲請罪,是真心實意的。

  陛下親自提拔他做的中郎將,卻是剛上任,就讓陛下在他守護下出了這樣的禍事。

  李甲覺得丟人,真丟人。

  早上出門,他不看鏡子裡自己精神的影子了。

  巡邏在宮中,他也不好意思看自己前胸甲上披著的花邊了。

  十六歲的中郎將?以為是個人物呢。

  結果呢?

  辦差出了這麼大的禍事!

  陛下把命交給他,他卻沒給守護好,沒臉見人,有罪!

  李斯在旁邊斥道:「逆子!還不退出去!陛下日理萬機,哪裡有空理會你這小事兒?就算要請罪,也該等陛下傷好了再說!」又對胡亥欠身,歎息道:「老臣教子無方,叫陛下看笑話了。」

  李甲不解地瞅了一眼父親。剛剛父親明明是支持他來請罪的啊?怎麼轉了態度。

  不過他倒還記得父親叮囑的「不管父親說什麼,他只管答應就是」,於是老老實實跪著,沒反駁。

  胡亥看向階下筆挺跪著的少年。

  只見他雖然神色桀驁,卻有一分世家公子的貴氣,與江湖草莽之氣不同。年紀雖輕,然而身軀已經發展到年齡前面去了,肩寬腿長,一看就是習武的好苗子。

  胡亥揮手止住李斯的斥責,笑道:「李卿何必苛責幼子?莫要嚇壞了朕的好兒郎。李甲,朕看你不是來請罪的,是來請功的吧?」

  李甲見皇帝維護自己,只一句話就讓父親不敢再說,不禁又是感激又是崇拜,此刻見問,急道:「小臣真是來請罪的。」

  胡亥笑道:「當時若不是你那一劍揮來,打偏了飛來羽箭,朕這會兒只怕已成了孤魂野鬼,哪裡還能治你的罪呢?該請罪的另有其人。」

  事發於咸陽城中,咸陽令閻樂難辭其咎,他卻不曾來請罪;連趙高也未曾露面。

  這念頭在胡亥腦中一閃而過。

  他岔開了話題,「你說,朕該怎麼賞賜你才好呢?」

  李甲有點發暈地仰臉望著皇帝。陛下是那樣年輕親切,甚至比他家中兄長還要親切——可是陛下又是那樣尊貴。他跪在地上,手指扣緊了磚縫,也許是緊張,也許是激動,有點說不出話來。

  胡亥笑道:「你小小年紀,已經做了中郎將,朕可不知道該再封你做什麼了。」

  李甲腦中一熱,衝口而出道:「小臣願隨章邯將軍出兵,為陛下討平叛逆!」

  李斯只覺眼前一黑,一個長子在前線還不夠,小的也跟著添亂。他顫顫巍巍道:「陛下,犬子無知……」

  胡亥不理會李斯,對李甲笑道:「看來你父親尚不同意啊。」

  李甲看向父親,還要再請出戰。

  胡亥揮手止住了他,笑道:「什麼時候,你過了你父親這一關,再來跟朕說。至於賞你什麼——這樣吧,朕准你進朕的兵器庫,任你挑選一樣入眼的兵器,如何?」

  禁中兵器庫,盡收天下利器,是習武之人的夢想之地。

  李甲大喜,伏地謝恩,倒是把自己來請罪的事兒給拋到腦後了。

  李斯見幼子退下,終於鬆了口氣,也要隨著離開。

  「左相留步。」胡亥喚住了他。

  李斯回過身來,「陛下還有吩咐?」

  胡亥輕撫眉骨思索著,淡聲道:「勞煩左相大人,為朕講一講滅楚之戰。」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出現了倆名人。
  李信是李廣的祖宗,項燕是項羽的爺爺。
  李斯版本的滅楚之戰會有什麼不同呢?預習時間到!
feline1017 發表於 2019-8-5 11:03
第21章 秦二世這完

  李斯老成持重,不似叔孫通當即便開講,而是先道:「不知陛下想聽的,是關於滅楚之戰的哪一方面呢?是用兵,籌糧,國政還是彼時天下大事?」

  胡亥道:「朕從前說過,朕不是生來就會做皇帝。雖然欲向先帝求問,卻到底陰陽兩隔。左相為先帝肱骨之臣,隨侍左右,該是最瞭解當時情狀之人。便譬如朕是當日的先帝,要打滅楚之戰,你會如何為朕分析謀劃?」

  李斯聽明白了,新君這是要學帝王之道,不是壞事兒。

  而新君願意向他發問,總是對李氏有利的傾向。

  于公于私,李斯都會竭盡所能、傾囊相授。

  李斯一欠身,撫著白鬍鬚,陷入了回憶。

  「當時六國之中,趙、燕、魏、韓都已被滅,隻余楚、齊二強。當時擺在先帝面前的第一個問題便是,先滅楚,還是先滅齊。」

  胡亥道:「先帝選擇了先滅楚。」

  李斯道:「是,先帝選擇了先滅楚。」

  胡亥又道:「楚國實力並不弱。」

  「的確不弱。非但不弱,還很強。楚國兼併了魯國,地處東南,實力強勁。」

  「但先帝還是選擇了先滅楚?」

  「是的,先帝還是選擇了先滅楚國。」

  胡亥笑道:「我知道為什麼。」

  「您知道?」

  「是,楚國雖然強,齊國卻更強。齊國已有近五十年不曾開戰,國富民強,實力了得。」

  李斯也笑。

  胡亥問道:「怎麼?朕說得不對?」

  李斯笑道:「對,卻也不對。齊國雖強,卻也未必強于楚國。」

  胡亥問道:「那為何先攻楚國?」

  李斯伸出一根手指,「遠交近攻。當時齊國相國後勝,已收取我朝黃金無數,為我所用。後勝勸說齊王建不救被我朝所滅之國。而且,我朝每滅一國,齊王建都會派遣使者前來道賀。」

  胡亥道:「齊王建不知道相國已經被我朝買通?」

  「他當然不知道。」

  「這計策好生毒辣,不知出自誰之手。」

  李斯一欠身,淡淡道:「正是不才老臣。」

  胡亥拱手贊道:「左相高謀。」

  李斯不慌不忙伸出第二根手指,「時值楚國內訌。此前五年,楚王負芻使門客殺死兄長楚哀王,自立為王。而楚王負芻的另一個兄弟,便是在我朝任御史大夫的昌平君,此人在楚國聲望不亞于楚王負芻。」

  胡亥感慨道:「先帝起用人才,真是不分國界呐。」

  「誠然。」

  胡亥道:「有此二條,便足以先攻楚了。」

  李斯笑著舉起第三根手指,道:「原本我朝在西,若由西東進攻楚,要過淮河大片泥沼地,於我軍不利。不過此前,王賁水淹魏國國都大樑,一舉滅魏,打通了自北南下攻楚的路線。」

  他依次屈起三根手指,「天時、地利、人和占盡,由是先帝擇將率兵攻楚。」

  胡亥歎道:「如今看來自然而然的事情,當初竟要考量如此之多。」

  李斯垂眸道:「兵者,國之大事。」

  胡亥接道:「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

  此刻念來,驚心動魄。

  李斯道:「這只是定了攻楚的戰略計畫。接下來,行兵打仗,自然要選一位合適的將軍。」

  胡亥道:「先帝選了李信。」

  李斯道:「李信是合適的將軍。」

  胡亥道:「可是李信失敗了,折損七位校尉,三萬五千人馬。」

  李斯並不反駁,點頭道:「李信的確失敗了。」

  「但是李信是合適的將軍?」

  李斯又點頭,「即使他失敗了,也是當時第一順位合適的將軍。」

  「比老將軍王翦還要合適?」

  李斯毫不懷疑,「比老將軍王翦還要合適。」

  「願聞其詳。」

  李斯道:「蒙恬與先帝有發小之誼,然而年少,只能為副將。」

  胡亥點頭,「不管是王翦帶兵,還是李信帶兵,蒙恬都為副將。」

  李斯道:「用誰為主將,便是問題關鍵。」

  「先帝選擇了李信。」

  「先帝先後見了李信與王翦老將軍。」

  胡亥前傾身子,「見完之後,便決定了用李信?」

  「正是。」

  「李信說了什麼?」

  李斯撫著白鬍鬚,「他說滅楚只需二十萬士卒便足夠了。」

  「先帝信任他?」

  「先帝願意一試。」

  胡亥歎道:「因為李信此前率領三千人馬,敢追燕太子丹十數萬人馬,銳不可當。朕也不得不信他的膽魄。」

  胡亥問道:「那王翦老將軍怎麼說?」

  「王翦老將軍道,非六十萬大軍不可。」

  「於是先帝就選擇了李信?」

  「先帝選擇了培養李信。」

  胡亥不信,「只是因為所求兵力多寡?」

  李斯垂眸不語,似在沉吟。

  「左相大人不需避諱,朕真心求教。」

  李斯含蓄道:「王翦老將軍破邯鄲滅趙,其子王賁將軍滅魏亡燕,王氏功高。」

  胡亥歎道:「功高震主。」

  李斯平平道:「老臣惶恐。」

  胡亥道:「所以先帝不放心給王翦六十萬人馬。」

  「若非迫不得已,自然不該給。」

  「不該給?」

  「正是。若王翦率六十萬大軍倒戈相向,關內誰人能擋?」

  胡亥若有所思。

  胡亥道:「可是李信失敗了,不得不起用王翦。」

  「不得不起用王翦。」

  胡亥又道:「不得不給他六十萬人馬。」

  李斯點頭,「不得不給他六十萬人馬。」

  胡亥道:「若他率兵倒戈,又當如何?」

  李斯只道:「先帝親至郢陳督戰。」

  胡亥恍然大悟。

  叔孫通講到此處之時,給人感覺好像是先帝為了鼓舞士氣,而親至郢陳督戰。

  可是此刻聽李斯講來,卻更有一層節制王翦大軍的深意。

  李斯道:「王翦大軍開拔前,曾向先帝請求良田美宅,凱旋後又徹底病休故裡。」

  胡亥道:「王翦真名將也。」

  名將,不只會打仗,更有極強的政治敏感度。

  李斯道:「正因為王翦適時退出,才有了後來其子王賁被重用,立下滅齊大功。」

  胡亥忽然問道:「王翦老將軍帶兵伐楚之時,王賁何在?」

  「奉先帝之召,歸於咸陽。」

  這是被留為人質了。

  胡亥沉默半響,道:「好在王翦大獲全勝,有忠君之心,而先帝又有容人之量。」

  李斯道:「善始善終,方是君臣佳話。」

  胡亥歎道:「先帝對王翦的節制,何嘗不是為了保全他呢?」

  人的野心是被養起來的。

  與此相比,他完全放權給章邯的做法,在政治上看來簡直是稚嫩的,以為君臣不疑靠的是信任。

  為君者不做自毀長城之事,為臣者懂得功成名就身退,才能彼此成全。

  胡亥深入思考著,問道:「王翦老將軍在平輿屯兵,一年後才與楚軍交戰,是戰爭所需,還是……擁兵自保呢?」

  李斯欠身道:「老臣並不精於兵事,不敢妄自揣測。陛下或可問于御史大夫馮劫,或是王翦老將軍之孫、王離小將軍。」

  胡亥搖頭,自己是想得魔障了,聽了李斯的話,失笑道:「朕若去問王離小將軍,難道他還會承認自己祖父是擁兵自保不成?」

  一言至此,不禁又想,各人都有立場,便是此刻李斯對他所說的話,又不知有幾多增刪真假。

  胡亥盯著李斯,道:「朕有一事,梗於胸中,願問于左相,望李卿直言。」

  「喏。」

  「先帝駕崩,事發突然,未有遺詔。以丞相之見,二十餘子中,先帝所屬意者何人?果真像外面如今所傳,欲立朕之長兄公子扶蘇嗎?」

  李斯心頭一顫,撫著白鬍鬚的手停下來。

  胡亥沉聲道:「李卿,莫要欺朕。」

  李斯沉吟數息,徐徐開口。



作者有話要說:

  為了增加趣味性,李斯講史這章,採用了輕古龍文風。

  飛刀!唰唰!又見飛刀!

  是噠,皮這一下我很開心!嘿嘿嘿!
feline1017 發表於 2019-8-5 11:07
第22章 秦二世這完蛋

  胡亥這一問,算是揭開了當日沙丘政變的遮羞布。

  李斯並不知道胡亥為何發問。在他此刻倉促間看來,這一問答好了,便是以後可令天下人信服的「史實」;答不好,很可能就是他李氏家族覆滅之始。

  然而李斯到底是李斯。

  他一開口,便定了結論,「陛下,自古太子不將兵。」

  一句話就把公子扶蘇繼位的可能性給徹底抹殺了。

  李斯徐徐道:「從前晉獻公殺世子申生,正為改立心愛的驪姬所生的幼子。當時晉獻公有意廢掉太子申生,於是對外稱『曲沃是我先祖宗廟所在的地方,而蒲邑靠近秦國,屈邑靠近翟國,如果不派兒子們鎮守那裡,我放心不下』;於是派太子申生住在曲沃,公子重耳住在蒲邑,公子夷吾住在屈邑。晉獻公與驪姬的兒子奚齊卻住在絳都。晉國人據此推知太子申生將不會繼位。」

  「而後,太子申生果然為晉獻公所殺。」

  「我朝之事,與之無異。公子扶蘇無緣于儲君之位,從當初先帝讓公子扶蘇去上郡監軍便注定了。」

  胡亥動容。

  而李斯還沒有說完。

  李斯撫著白鬍鬚,繼續道:「此為其一。」

  胡亥道:「願聞其二。」

  李斯道:「先帝在位時日不可謂不久,可是直至沙丘駕崩,此前未立儲君,蓋因欲立幼子。二十餘公子,獨陛下得以隨行,可見聖心默定。雖當時先帝未彰顯,卻是已經留意于陛下。」

  胡亥聽出這後一句是拍自己馬屁,可是卻不得不承認前一句有道理。

  前面的兒子們已經長大成人,可是秦始皇卻沒有立儲君,可見至少沒有特別滿意的,想著看幼子中有沒有更好的,也是很可能的事情。

  當然,也許秦始皇真心相信能求得長生不老之藥,以一己之身,治千秋功業,也未可知。

  不過那就屬於玄學的範疇了,胡亥也不打算鑽那個牛角尖。

  胡亥道:「李卿高見,若只有朕知道,豈不可惜,願天下黔首皆知。」

  「喏。」李斯一顆心落回肚中。

  李斯年事已高,長篇講述,又頗為勞神,已是口乾舌燥、精神不濟。

  胡亥起身道:「朕送左相。」執手相送,禮遇備至。

  李斯出了宮門,長舒一口氣,為老不尊地腹誹了一把:現在問還有什麼意義?甭管先帝什麼意思,反正現在只剩你一個了。不管怎麼掰,我也得掰到先帝要立你身上去啊!

  胡亥回殿的路上,自己想著,當初公子扶蘇自殺,固然是趙高等人矯詔之禍,可是禍根卻在子不信父。

  假的詔書一到,公子扶蘇便信了這是先帝要殺他。

  固然是公子扶蘇性情仁儒之故,只怕更因為在公子扶蘇心中,早已有過這個猜想。

  與之相比,同樣是接到了要求自殺的詔書。

  蒙恬卻覺得其中可能有詐,畢竟他與先帝有自幼的情誼。

  兩相比較,可見在公子扶蘇心中,先帝要殺他是很可能的事情;而在蒙恬心中,先帝要殺他卻是很不可能的事情。也算是從側面反應了,先帝對兩人態度究竟如何。

  「嗚汪!」一聲奶凶奶凶的小狗叫聲,把胡亥從深沉複雜的政局複盤中喚出來。

  正是那隻被他取名「二郎神」的小黑狗。

  二郎神被胡亥養在身邊,成了「天子第一犬」。它剛出滿月,跑起來偶爾還搖搖晃晃的,這會兒睡醒了找主人,邁著四條小短腿撲到胡亥腳邊,與他的袍角展開了殊死搏鬥。

  胡亥見了愛犬,不禁放鬆了神色,彎腰笑著把小狗仔抄在手中,舉到臉前,「小二郎,你睡夠了?」

  是的,不到半個月的時間,二郎神已經降格為小二郎了。

  小二郎在半空中劃動著四條小短腿,拼命想找個落腳點。

  樣子滑稽,逗得胡亥大笑起來。

  侍者阿圓來報,「陛下,左相大人派人送了兩份地圖來。」

  「哦?」胡亥一面揉著狗頭,一面吩咐道:「掛起來,朕看看。」

  看時,卻是當初滅楚之戰的作戰圖。

  地圖上山川河流都標出來,而作戰雙方的動向也都標注明確。

  第一份地圖,是李信與蒙恬兵分兩路,李信引兵攻下鄢陵,過陳城而不入,往東欲攻城父;而蒙恬領兵攻打平輿。

  第二份地圖,是李信失敗後,王翦屯兵平輿,而後南渡淮河,直撲壽春,一舉滅楚。

  胡亥看著,感歎兩千多年前的地圖就已經如此精妙。

  他看了兩眼,倦意襲來,伸個懶腰,準備睡覺。

  小二郎卻還沒玩夠,在地圖下面撲來撲去,「嗚汪嗚汪」叫著,想跳起來咬掛起來的地圖。可惜畢竟腿□□小,把自己摔了個四腳朝天,挺著圓滾滾的肚皮,半天沒翻過身來。

  它堅持不懈,要嘗嘗地圖這沒見過的新鮮玩意兒。

  胡亥逗著它玩,不免又多看了兩眼那作戰圖。

  就是這兩眼,叫他看出了問題來。

  李信引兵東去,本來過陳城而不入,直取城父,可是卻又半途折返陳城。

  當時的陳城發生了什麼?

  這個疑慮一起,一系列的疑問隨之而來。

  李信既然能以三千兵馬,追擊燕太子丹十萬兵馬,可見其能。

  在滅楚之戰中,又怎麼會被項燕二十萬大軍尾隨,卻毫無察覺呢?

  項燕這二十萬大軍難道還個個穿了隱身衣不成?

  李斯究竟又為何要獻這兩份地圖呢——難道是要引他發現此種蹊蹺?

  滅楚之戰,內中藏有多少不為人知的秘密呢?而他又能從中學到多少經驗,用於此刻所面臨的危局中呢?

  胡亥舉著燈燭,佇立地圖前,凝神細思,越想越奇。

  「為朕召御史大夫馮劫。」
feline1017 發表於 2019-8-5 11:09
第23章 秦二世這完蛋玩

  陛下深夜急召,馮府上下都擔憂不已。

  馮劫的父親馮去疾,乃是當朝右丞相,年紀與李斯相當,這會兒也不顧高齡、披衣而起,親自面見宮中傳令侍者。

  「郎官深夜奔波,辛苦了。」馮去疾起得急了,咳嗽兩聲,一面與侍者閒話,一面悄悄遞了一封銀子過去。

  那侍者接了銀子,捏在手中掂了掂重量,這才露出個笑臉來,「右相大人客氣了,小的們不過是為陛下辦事兒。陛下召見的是您兒子,御史大夫馮劫大人。您老只管歇息吧。」

  馮去疾陪著笑臉,問道:「不知陛下突然召見犬子,所為何事?」

  那侍者既然收了銀子,自然樂意提點,悄聲道:「說來也怪。前半夜,陛下跟左相大人密談良久,後來還親自送左相大人出了宮。沒一會兒,左相大人又送了什麼物件呈給陛下,陛下忽然就叫傳御史大夫馮劫。」

  與李斯有關?

  馮去疾與兒子馮劫對視一眼,皺眉不解。

  他們馮氏與李斯一族,同朝為官,雖然互為制衡,卻彼此井水不犯河水,從不曾有過齟齬。

  馮去疾看那侍者模樣,知道再多的情況他也不瞭解了,笑著拱手道謝,讓家僕又取了一封銀子奉給那侍者。

  「馮御史,咱們這就走吧?別讓陛下等著。」

  馮去疾對兒子道:「陛下有召,不能耽擱。你且往宮中去,我這就派人往左相府上打聽一二。到了陛下面前,你小心行事,不要觸怒殿下。」

  馮劫一一答應。

  馮去疾親自掌燈,闔府大人無論男女一起出來,送馮劫出府。

  直到望不見入宮的馬車,馮去疾才歎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都回去吧。」打發人往李斯府上去了,自己這一夜是無論如何無法安睡了,便守在書房等消息。

  胡亥哪裡直到自己一道詔令,把馮府上下攪得心慌不已、不能入眠。

  他雖然是為了問滅楚之戰的詳情,然而馮府眾人並不瞭解。

  最關鍵的是,他在眾臣眼中,還是個血洗了全部兄弟姐妹、殺了蒙氏兄弟、東巡盡斬忠臣的無道之主,就是前幾天還把博士給吊起來打、讓人斯文掃地。

  想胡亥這麼個形象,也難怪馮府上下都如臨大敵。試想一個殺自己兄弟姐妹都不手軟的人,一時怒了殺個御史大夫又算得了什麼?

  馮劫忐忑不已入了咸陽宮,經謁者通報,踏入殿內,卻見年輕的皇帝正在秉燭觀書。

  胡亥見馮劫來了,推開正揣摩著的《秦記》,笑道:「這麼晚找你,你怕是睡下了吧?」

  馮劫見皇帝態度溫和,一顆心放下大半,謹慎道:「臣還不曾歇下。」

  胡亥起身,走到地圖前。

  馮劫這才看到高懸的作戰地圖,他如今近四十歲,十多年前的滅楚之戰是親歷的,一眼便認出了是當時的作戰圖,前後一想,便知道陛下是為此召見,於是剩下的半顆心也落回了肚子裡。

  胡亥也不囉嗦,開門見山道:「朕這兩天在琢磨滅楚之戰,有一事不明,要請教于馮卿。」

  官員中精通兵法又在咸陽的人,御史大夫馮劫是第一位的。

  馮劫忙道:「不敢。陛下請講。」

  胡亥指著圖中交戰之地,「你來之前,朕已經翻閱過我朝記事,關於這一段寫得頗為含糊,只道李信是為項燕偷襲所敗。朕卻覺得奇怪。」

  馮劫忙問道:「不知陛下覺得奇怪之處,是什麼地方?」

  胡亥仍打量著那地圖,指了指陳城下面的項城,「李信當初為何不南下攻打項燕的封地項城,卻往東要攻遠處的城父?」

  馮劫精通兵事,道:「城父有糧草,若能攻下城父,便能以戰養戰,而且消除了東側隱患。李信用兵,步步為營,穩紮穩打。」

  胡亥自失一笑,道:「朕班門弄斧了。」

  馮劫一下子就冒汗了,忙道:「不過李信後來想要直撲楚都壽春,放棄項城,的確是失掉這場戰爭的原因。」

  胡亥來了興趣,「哦?馮卿仔細講來。」

  馮劫猶豫了一下,道:「陛下明鑒,李信之敗,實是人禍。本朝記事,不曾記錄。」

  想來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了。

  胡亥道:「你只管說,出你口,入朕耳罷了。」

  馮劫講起來,不同與叔孫通從史書上看來的中規中矩,也不同與李斯作為操盤人的胸懷大局,而是謹小慎微,撿著重要而安全的內容來說。

  馮劫舔了舔嘴唇,道:「陳城當時是昌平君所守。」

  李斯也提到過這位昌平君。

  胡亥道:「就是當初楚王負芻的兄長,在楚國內訌中來了我朝的昌平君?」

  馮劫道:「正是這位昌平君。」

  胡亥道:「他是為我大秦守的陳城?」

  馮劫道:「正是。他本是楚國宗室,安撫陳城百姓,割據陳城;並無楚將敢來討伐。」

  胡亥道:「這位昌平君也參與了作戰?」

  馮劫道:「他為李信接應糧草輜重。」

  胡亥道:「所以李信過陳城而不入,直奔城父。」

  馮劫道:「正是。李信領兵,三日便抵城父。與此同時,蒙恬拿下了平輿。」

  胡亥道:「他們要會合嗎?」

  「正是。李信與蒙恬約定,在城父會合,而後南下攻打楚國國都壽春。」

  「可是他們為項燕偷襲,大敗而歸,沒能南下。」

  「是的,他們沒能南下。」馮劫歎息道:「其實李信當時還有一個選擇。」

  「他還有一個選擇?」

  「正是。」

  「是什麼選擇?」

  「便是陛下方才所說——他本可以與蒙恬東西夾擊項城。」

  胡亥道:「項城,是項燕的封地。項燕一定不會讓自己的封地有失。」

  「正是,項燕會拼死力戰。」

  「這就是你說的,李信的另一個選擇?」

  「正是。如果李信攻打項城,那麼我朝與楚國的決戰就會在明處上演。」

  「你的意思是說,李信後來失敗,是因為項燕在暗處偷襲。」

  「若是明處作戰,至少勢均力敵,鹿死誰手難說。」

  胡亥歎道:「這道理實在很簡單。」

  「的確簡單。」

  「難道李信不明白?」

  「他當然明白。」

  「那他一定是沒有想到,項燕會突然發動襲擊。」

  「他沒有想到。」

  胡亥搖頭,「朕不明白——李信怎麼會沒有想到這一點呢?」

  「楚國當時三大家族:屈、昭、景,自春秋以來,把控楚國軍國大事,且各有封地無數。景氏家族,多出名將,擔任上柱國。此時楚國的上柱國便是景燕。」

  胡亥道:「景燕就是項燕?」

  「正是,因封地在項城,後人稱景燕為項燕。」馮劫道:「李信忽視了項燕。」

  胡亥道:「項燕當時為楚國總指揮,李信怎麼會忽視了項燕?」

  「這就要問昌平君了。」

  「楚王負芻的兄長,投奔我朝,守著陳城的昌平君?」

  「正是這位昌平君。」

  「他做了什麼?」

  馮劫沉聲道:「昌平君,背叛了我朝。」

  胡亥正為章邯可能背叛之事憂心,此刻聽到「背叛」這個詞兒,格外驚心。

  胡亥睜大了眼睛,「昌平君背叛了我朝?」

  「正是。」

  胡亥質疑道:「昌平君既然是楚國宗室,背叛我朝也是很有可能的——難道當時朝臣將軍都沒有想到這一點?」

  「縱有人想過,也沒有人提過。」馮劫補充道:「昌平君母親是我秦朝公主。」

  「原來如此。」

  馮劫又道:「項燕率領偷襲李信的那二十萬大軍,便是藏在昌平君運送糧草輜重的民兵身後。」

  胡亥恍然大悟,「難怪李信沒有察覺。」

  馮劫也歎道:「李信之敗,實敗於人禍。」

  胡亥至此已從叔孫通、李斯、馮劫處聽了三個版本的滅楚之戰,此刻將三個版本拼接起來一想,慨歎道:「如此一盤大棋,竟是輸在昌平君這枚小棋子的背叛上。」

  馮劫附和道:「昌平君雖小,卻是這局棋的棋眼。」

  胡亥默然,心道,照此來說,章邯豈不是巨鹿之戰的棋眼?若是章邯背叛,便是李信之敗重演。只是他可沒有王翦率軍六十萬找回場子的後手了。

  經過三個版本滅楚之戰的洗禮,胡亥已深知史書之固不可信。

  可是史書的不可信,在於過程。

  也許趙高並沒有不見司馬欣;也許司馬欣並沒有勸章邯投降;也許……

  但是章邯投降了項羽這件事,在歷史上卻一定真的發生過。

  馮劫退下了。

  胡亥守著十一年前滅楚之戰的地圖,卻久久不能安臥。

  不知章邯那裡,戰況如何了。
feline1017 發表於 2019-8-5 11:09
第24章 秦二世這完蛋玩意

  函谷關,秦東側命脈,昔日關東五國魏、趙、韓、燕、楚聯兵攻秦,至此寸步難進。

  如今,一批揭竿而起的農民,穿著布衣,踩著草鞋,竟然就這麼破了函谷關。

  領頭的農民將領是周文,他又叫周章,是陳縣人。從前楚國還沒被滅的時候,就曾經在項燕軍中「視日」,也就是推算時辰吉凶,跟夏坑坑現在幹的是差不多的活計。這人後來還侍奉過春申君黃歇,自稱很懂兵法。

  牛逼吹得陳勝相信了,授予了他將軍印,叫他帶兵西進攻秦。

  也是天時地利人和,還真就叫他破了函谷關!

  這要早十天,就連周文自己都不信能進了函谷關,搞得他都信了自己吹的牛逼——我原來真懂兵法!

  膽子一壯,周文帶著農民兵,孤軍深入,駐軍戲水。

  周文這邊是農民兵,再看章邯手下,卻是幾十萬罪犯和奴產子,要嘛之前在修陵墓,要嘛在修宮殿,修長城的太遠還沒過來。不過章邯手下,也有關中精兵,用來節制這些罪犯兵卒。

  出人意料的是,這些罪犯的戰鬥熱情反而是最高的。

  軍中埋鍋做飯,一隊之人難免低語幾句。

  於是互相問是因為犯了什麼事兒被抓來的,又原籍是哪裡人。

  到了一額間刺字的青年,他卻只是埋頭吃飯,並不吱聲。

  與他同鄉的族叔替他對眾人道:「他叫狼義,跟我一樣,我們原本都是南郡蒼梧人。先帝二十七年的時候,我們那兒有人叛亂,朝廷叫我們去抓捕那些叛亂的人。我們既不想抓同鄉,又害怕受罰,就跑到深山裡面去了。誰知道朝廷追捕太急,我家有老小,我不回來,就要抓我的兒子,我沒有辦法。狼義的爹原是個讀書人,身子弱,病死在深山,他是長子,替父受刑,一同來了驪山修墓。」

  在旁邊的人聽了,也都感懷自身,不勝唏噓,倒也不怪這個叫狼義的年輕人孤僻乖戾了。

  狼義吃飽了飯,自己撿了根樹枝在沙土地上劃拉。

  他這樣的囚徒服徭役,每日可得工錢為八錢,除去伙食費還能剩下六錢。

  爹當時的贖罪罰金有一千三百四十四錢,他原本要服滿徭役二百二十四日才能贖罪。

  可是如今要打仗了。

  本朝行的是二十級軍功爵位。

  殺一個人就是最低等的爵位:公士。能得田一頃、宅一處和僕人一個。

  殺到「不更」,就能免充輪流的兵役。

  他只要殺到能回家照顧弟弟妹妹就好。

  狼義掰斷了樹枝,眼睛裡放出惡狠狠的光來。

  如此兩軍交戰,章邯大破周文大軍。

  周文大敗而逃,出了函谷關,暫駐在曹陽。

  捷報傳回咸陽宮,眾臣都鬆了一口氣。

  這勝利原在胡亥意料之中。

  他得知之後,雖然心裡更安定些了,卻也並不如何喜悅。

  倒是又一樁事,叫他很是費神。

  伴著捷報而來的,還有章邯的一則請求。

  軍中能用之人少,章邯請求朝廷派幾個得力臂膀給他,點名要了長史司馬欣。

  原來他倆是老交情呐!

  胡亥捏著章邯派人傳來的竹簡,直到捏得竹木都溫熱,最終道:「傳司馬欣。」



作者有話要說:
  咦,好像破了我的最短記錄~
feline1017 發表於 2019-8-5 11:12
第25章 秦二世這完蛋玩意兒

  章邯率兵首戰告捷的消息傳回咸陽,每個人都很高興,只除了一個人。

  那就是李甲。

  作為一個十六歲的中郎將,他那股得意欣喜的勁兒已經過去了。

  後來出了陛下遇刺一事,雖然陛下說他功大於過,還賞了他兵器,可是李甲心中到底是沮喪的。

  正值國家起了戰事,作為一個十六歲的熱血少年,他是多麼想能像大哥李由那樣,上前線殺敵啊!

  原本在陛下的撫慰下,李甲還能按捺得住。

  可是現在……陛下把尉氏阿撩召回了宮中。

  李甲斜眼打量著筆直立在大殿外的尉阿撩,就以他苛刻的目光來看,也挑不出尉阿撩什麼毛病來。

  尉阿撩年紀比他大,個子比他高,身板也比他壯。

  李甲覺得自己是被陛下嫌棄了。

  雖然陛下很親切,也許為了顧及他的面子,又或者是父親的面子,沒有明說。

  可是忽然把從前的郎官召回來了,那不就是擺明瞭說——現在身邊的眾郎官都不夠好麼?

  李甲瞅著尉阿撩,越看越不順眼,尤其是他那張好像空白一樣毫無表情的臉。

  可是不管他怎麼瞅,尉阿撩只是目不斜視、盡忠職守。

  無緣無故找屬下的茬兒,這種事兒李甲做不出來,丟人。

  他只能挪開目光,吐了口鬱氣,想著:我是做大事兒的人!我這就跟陛下請纓,上前線殺敵去!那才是露大臉呢!杵在這大殿外面,跟木頭似的又有什麼好得意的?

  年紀雖小,他志向卻已然不小。

  於是捷報傳來當夜,李甲就跟著李斯進了書房。

  「父親,我想去三川郡,跟長兄一起殺賊人!眼看章邯立了大功呢!父親,你就答應兒子吧。只要您答應了,陛下肯定也同意。」

  「去去去!」李斯正為長子李由的處境焦心不已,哪裡聽得這話,難得起了怒容,揮著袖子把幼子給趕出去了。

  卻道為何李斯如此焦心?

  原來半月前,李由從三川郡發來求救信。可是朝廷關中兵馬有限,就算有,也是先緊著章邯,畢竟他要應戰的是已經打入函谷關的軍隊——最近的時候,周文駐紮在戲水的軍隊距離驪山只有六千米。而三川郡雖然重要,卻不比當時章邯軍所面臨狀況緊迫。

  現在朝廷雖然也調集周圍郡縣兵馬前往增援,可怎麼都有個時間差。

  在這之間,萬一三川郡失守,長子李由是進亦死、退回咸陽亦死。

  卻讓李斯如何不焦心呢?

  戰爭的殘酷,是生長于丞相府中,年方十六歲的中郎將李甲所想像不到的。

  此時此刻,李由正在滎陽苦守,與吳廣所率部隊膠著作戰。

  賊兵勢大,原本守城的士卒不夠用。

  於是李由將城中男女老幼統一起來,分為三軍。

  壯年男子為一支軍隊,壯年女子為一支軍隊,剩下的老弱不分男女為一支軍隊。

  城中糧食,先供給士卒,而後是壯年男子與女子,讓他們吃飽。

  而後讓壯年男子打磨鋒利武器,與士卒訓練無異,嚴陣以待對方攻城。

  讓壯年女子背著裝土石用的籠子,也隨時等待上級的命令。一旦賊兵攻城,她們就要輪次往城下丟石頭,萬一城破,她們要堆土做障礙物、製作陷阱。

  至於剩下的老弱之軍,就讓他們去做後勤,放牛牧馬,養雞喂豬,收集可以吃的果蔬,使另外兩支軍隊可以安心備戰。

  李由追隨父親李斯多年,遵循法家,如今也照著《商君書》中所載,嚴控三軍,而且不讓三軍互相往來。

  蓋因,若男女交歡,便會畏懼死亡,不願勇往直前;而若壯年之人與老弱之人相見,則不免心生憐憫悲傷,使人膽怯,不敢力戰。

  李由不愧為李斯長子,如此一來,竟然以兩萬五對十萬,把吳廣大軍死死拖在了滎陽。

  然而這等苦守,究竟不能持久。

  李斯心憂長子處境,夜不能寐,天一亮便直奔咸陽宮中,要催促陛下再撥兵器發往滎陽。

  李斯來的時候,胡亥剛傳召了司馬欣。

  司馬欣人還沒人。

  胡亥先見了李斯,笑道:「左相大人來得正好,朕跟你打聽個人。」

  不管李斯多麼心焦,也只能先等皇帝把話問完。

  李斯一欠身,撫著白鬍鬚道:「陛下要問的是何人?」

  胡亥拍了拍手中竹簡,「章邯要跟朕借幾個人用,點了一個叫司馬欣的,這人你熟嗎?」

  李斯還真挺熟悉這司馬欣的。

  「這司馬欣,如今在廷尉署做長史。從前臣做廷尉時,他是櫟陽縣的獄吏。」

  廷尉官署,相當於是秦朝的司法機構,主管天下刑獄。從最基本的法律制定,到受理地方上訴案件,甚至於審判有罪的皇族宗室,都是廷尉官署的官員們在做。

  李斯在做丞相之前,就做過廷尉,有權參與國家大事的討論,甚至能影響秦始皇的決策。

  可以說,在尊崇法家的秦朝,廷尉官署乃是第一機構。

  「哦?做過獄吏?」胡亥若有所思。

  從前先帝在時,直接任命獄吏,不怎麼用博士儒生。所以獄吏手中權力,說大不大,說小卻也不小。畢竟,處理你案件的那位獄吏,稍微抬抬手,這事兒可能就過去了;可他要是手緊一緊,你可能就到驪山修墓去了。

  胡亥沉吟道:「李卿,他做過獄吏——是跟章邯有過什麼人情往來嗎?」

  雖然胡亥自認為問得不著痕跡,可是李斯那是仕途上混成了精的人,哪裡聽不出來,這是章邯點名要司馬欣,惹陛下起了疑心。

  李斯一欠身,仍是先撫了撫白鬍鬚,不緊不慢道:「陛下明鑒,我朝律令詳盡,獄吏若是照章辦事,並無可以通融之餘地。不過法律再嚴,總有法外之徒,想來人情大過法理的案子,也有。」先是把自己老部門的嫌疑摘乾淨了,然後又把司馬欣丟出去,他也犯不著為司馬欣兜底。

  胡亥心裡暗罵李斯是個老狐狸,臉上卻是正經問道:「李斯你來見朕,是為了何事?」

  李斯無奈歎道:「犬子李由在滎陽,兵短物少。三川郡乃兵家重地,萬不能有失。臣請陛下准許,再發一千件弩|箭往滎陽,以備守城之需。」

  胡亥明白,什麼兵家重地是假的,李斯擔心自己兒子小命,又因為身為丞相,不能徇私叫兒子回來,這會兒好似熱鍋上的螞蟻,生怕李由有所閃失才是真的。

  不過,李斯要守長子的命,他要守大秦天下,這會兒倒是利益一致。

  胡亥自然許了。

  君臣二人又說起章邯大捷之事,都道應該即刻封賞軍功,鼓舞士氣。

  至於章邯,胡亥心有忌憚,倒是沒有官職上的封賞。

  他賞了章邯一把斧鉞。

  斧鉞,像斧頭,但是比斧頭大,來歷上可追溯到原始社會的石斧,乃是強權的象徵。

  天子賜鉞,表示授予征伐殺戮之權!

  當然也是君王信任的一種表達。

  至於是真信假信,那就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李斯退下後,司馬欣便來了。

  司馬欣頭戴長版冠,雙手攏在袖中,腰間懸掛的書刀與砥石,隨著他緩步走來,發出輕微的碰撞聲。

  「小臣見過陛下。」

  胡亥打量著他,卻也瞧不出出奇之處。

  但是不管這司馬欣是大智若愚還是敗絮其中,胡亥都已經打定主意,絕對不能放他到章邯軍中去。

  可是章邯點名要的人,此刻又在用章邯之際,用什麼辦法拒絕章邯這一請求,倒是要費點腦筋。

  胡亥起身相迎,哈哈一笑,張嘴胡扯不帶打草稿的,「方才左相來見朕,誇你精通律令、斷案精妙,朕就想見見你——來,別拘束。」

  司馬欣將信將疑。

  根據胡亥的經驗,這種兩個陌生人初次見面,不幹點什麼只說話,很容易尷尬,最好是手上忙著。

  比如剝著小龍蝦,比如滑著手機,比如玩著桌遊……

  這會兒當然沒有小龍蝦也沒有手機,不過類似桌遊的東西還是有的。

  「阿圓,把骰子取來。」胡亥對司馬欣笑道:「章邯打了勝仗,朕高興。你正好來了,就陪朕玩幾把博戲。」

  司馬欣還能說什麼?只能微笑應著。

  一時骰子取來。

  這會兒的骰子有十四個面,可以投出一到十二的數位,其中一面寫著「驕」字,另一面寫著「男妻(左男右妻,合為一字)」字。

  玩骰子的雙方,根據點數走棋子,如遇「男妻」要受罰飲酒;如遇「驕」字,則罰對方飲酒。

  胡亥先走,一下就擲出「驕」字來,於是大笑,要司馬欣滿飲一杯。

  司馬欣奉帝王傳召而來,以為有什麼國政大事兒等著他,誰知道進殿沒有一盞茶功夫,就迷迷瞪瞪喝起酒來。

  薄醉中,他望著年輕帝王的笑臉,總覺得……這個世界不太真實。

  胡亥看似興致勃勃玩著骰子,卻是心念如電轉,想著怎麼找個合適的藉口,把司馬欣扣下來。

  靈光一閃,他微笑起來。
feline1017 發表於 2019-8-5 11:16
第26章 秦二世這完蛋玩意

  胡亥是玩博戲的高手,區區骰子更是不在話下,幾輪過去,司馬欣已是讓他灌的半醉。

  胡亥問道:「朕從前跟著郎中令趙高學過幾年律令,只是我朝律令龐雜,朕不敢說學得很精通,不過考考你還是夠的。朕問你,如果丈夫偷錢一千,妻子藏匿三百,妻子應該怎樣定罪?」

  司馬欣先為櫟陽縣獄吏,現在又在廷尉官署做長史,靠的是實力。

  律令是他的吃飯本錢,自然比胡亥不知道高到哪裡去了。

  雖然是半醉中,司馬欣也是張口就來,對答如流,「如果妻子知道丈夫偷錢而藏匿,那麼要按照偷錢三百論處,如果不知道,那就不必追究。」

  「哈哈哈哈,答得好!」胡亥撫掌大樂,不由分說又給司馬欣滿上一杯,又問道:「那朕再問你,如果甲偷盜,偷了一千錢,乙知道甲偷了錢,分了甲的贓錢,但是分了不足一錢,那麼乙應該如何判罪?」

  司馬欣道:「與甲同罪。」

  胡亥彷彿來了興致,越問越急,給司馬欣斟酒的速度也越來越快。

  「朕再問你,如果甲偷錢買了絲線,存放在乙家中。乙收了絲線,但是不知道甲偷錢的事情,乙應該怎麼處置?」

  司馬欣答道:「不應論罪。」

  他已是臉紅耳熱,告饒道:「小臣酒量平平,不敢再喝了,恐怕御前失儀。」

  「怕什麼?朕恕你無罪!」胡亥一瞪眼睛,「不要壞了興致。」

  於是司馬欣不敢再求,乖乖把胡亥遞來的酒又灌了下去。

  胡亥轉了方向,又問道:「那如果有人在大街上傷了人,周圍的人袖手旁觀不加以援救,要怎麼處治呢?」

  司馬欣已是醉了,憑著扎實的律令功底,斷斷續續道:「距離……百步以內的人,要、要重罰!」

  胡亥追問道:「怎麼重罰?」

  「罰、罰他們交兩副甲的錢。」

  司馬欣已經是徹底醉了,竟然改為箕踞之態。

  箕踞,就是雙腳張開,雙膝微曲地坐著,狀如簸箕。

  要知道這會兒人們的裝束,下裳裡面是沒有褲子的,這麼坐著,底下會是什麼光景不難想像。

  所以在這時,箕踞是非常無禮的坐姿,甚至會被認為是挑釁。

  在此之前,有亞聖孟子,因為一次推門而入,看到新婚妻子箕踞而坐,於是跟母親說要休妻,還是孟子母親勸住了他;在此之後,又有高祖劉邦,因為見人時箕踞而坐,被酈生教訓了一通「足下必欲誅無道秦,不宜踞見長者」,劉邦只好老老實實起來給人道歉。

  這會兒,司馬欣御前箕踞而坐,實在是犯了殺頭大罪。

  可是他已經被胡亥灌得徹底醉了,完全超過了他從前飲酒的常量,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

  後面發生了什麼,司馬欣已經不知道了。

  他是被侍者扛出大殿的,回家忽忽睡到第二日下午才醒,醒來噁心不已,頭痛欲裂。

  可是闔家老小都守在他榻前,見他醒了,一個個喜氣洋洋叫道:「廷尉大人醒了!」

  什麼?廷尉大人?

  本朝廷尉大人原本是李斯,但是自從李斯升為丞相之後,廷尉之職就暫空著,有重大事宜由李斯兼任決斷。

  這是怎麼了?

  司馬欣坐起來,摸不著頭腦。

  一覺醒來,他青雲直上,做了帝國第一機構的首腦——廷尉大人?

  莫不是還在做夢吧。

  家人把皇帝封司馬欣為廷尉的聖旨取來。

  司馬欣盯著絲綢上的御筆,昨天的記憶慢慢復蘇。

  酒酣耳熱之際,陛下彷彿是勾著自己肩膀,誇自己律令精通、才學過人來著。

  但,問題是——他都說了什麼律令啊?完全記不起來了!

  再說,他就是把秦律從頭到尾背了一遍,也不足以被直接提拔成廷尉啊!這可是帝國第一機構的首腦!

  司馬欣對著家人同僚笑容滿面,其實內心慌得一匹,總覺得自己這廷尉,透著股子得來不正的味道。

  不管司馬欣怎麼想,胡亥總算是有了不放司馬欣去章邯軍中的「正當理由」。

  國家缺人才啊,將軍手頭缺人,朕這裡也缺人。

  你好意思跟朕爭麼?

  當然,胡亥也不是白扣了司馬欣,他肯定還得找幾個得力人手給章邯送去。

  胡亥讓李斯跟馮去疾這兩位丞相商量一下,選了幾個精幹有為的校尉與獄吏,都送往章邯軍中,供其差遣。

  當然,在這之外,胡亥還夾了個私貨。

  準確的說,是倆私貨。

  一個是李甲。

  李甲這孩子啊,真是太纏人了。

  李甲身為中郎將,每天都能見到胡亥。他又認准了陛下雖然尊貴,但是親切;而且出身相府,不知道「怕」字怎麼寫。自從第一次開了頭,請求皇帝派他去前線被婉拒之後,李甲可算是停不下來了。

  他找到機會,就要跟胡亥表白一番自己想要保家衛國的熱血壯志。

  一開始胡亥還是老藉口,「只要你父親答應了,朕沒意見。」

  這事兒李斯能答應嗎?

  那是萬萬不能的。

  不只是李斯,就是胡亥,也不願意李斯在朝為丞相,他兩個兒子在外為將。萬一章邯沒反,李氏先反了,豈不是要完蛋大吉?

  不過李甲只有十六歲,他想不到這些,只當是陛下和父親都不放心自己。

  李甲求了幾次,都被胡亥拒絕了。

  他也不生氣,嘴甜得很,「陛下,只要您一句話,我父親還敢抗旨嗎?」

  「陛下,我父親誰的話都不聽,就聽您的。」

  「陛下,您別看我年紀小,甘羅十二能拜相呢!」

  胡亥笑道:「哦,那朕封你做個副的左丞相也行。」

  李甲笑道:「做文官有什麼趣兒?等我七老八十了,再做文官也行呐!哪怕您叫我做個小卒子呢?只要能讓我上前線,怎麼著都行!您也別不放心我,就算是死在前線了,那也是我甘願的。」

  胡亥不禁感歎,李斯這老狐狸,怎麼生出這麼甜的小兒子來的啊!

  但是已經有李斯在朝為丞相,有李甲在三川郡為郡守,不到萬不得已,胡亥是絕對不會讓李斯另一個兒子掌兵的。

  所以,胡亥仍是拒絕了李甲的請戰。

  與此同時,胡亥也在挑選自己人——能送到章邯身邊去的自己人。

  這一挑選,胡亥發現,他能用的自己人,實在少得可憐。

  朝中大臣不必說,各有派系;趙高從前是個以寵而居高位的貨,說白了也沒什麼忠君愛民之心,靠他節制章邯不靠譜,搞不好趙高自己半途就有了新打算;至於其它的小魚小蝦,尉阿撩是要留在身邊保護自己安全的,不然自己再遇刺,小命一掛,什麼謀劃都白費;還剩下誰?

  這麼一排查,胡亥只好把夏坑坑從太常所拎出來。

  雖然夏坑坑醫術平平,又擅長逃跑,但是他畢竟曾經真的冒著掉腦袋的危險,為胡亥謀劃過毒|殺趙高之事。

  而且在計畫失敗後,的確回宮來查看——雖然是爬的狗洞。

  所以思來想去,胡亥又把夏臨淵請來了。

  夏臨淵昂著下巴,卻垂著眼睛,彷彿還帶著上一次不歡而散的怨氣。

  當時他夜觀天象,見有客星衝撞帝星,於是前來示警;恰逢胡亥遇刺,說他沽名釣譽,必有所圖。

  那次夏臨淵拂一拂衣袖,委委屈屈走了。

  這次夏臨淵往大殿上一杵,胡亥不說話,他就不開口。

  氣氛有些許尷尬。

  畢竟是要求人辦事兒。

  胡亥輕咳一聲,笑道:「夏卿別來無恙。」

  夏臨淵眼皮一翻,不苟言笑,平平道:「陛下召臣何事?」

  胡亥撓撓腦袋,笑道:「最近陳郡作亂之事,你應該知道吧?」

  「知道。」

  夏臨淵反應冷淡,胡亥反倒覺得比他從前聲淚俱下俱全的時候靠譜了。

  胡亥又道:「那反賊陳勝手下將領不少,朕想著,不能只靠章邯攻打。朕的意思,想派你做特使,前往章邯軍中……」

  這是要委以重任啊!

  夏臨淵眼睛亮了,雖然臉上還是冷淡的表情,耳朵卻已經豎起來了。

  「朕打算效仿先帝滅六國之時,以重金賄賂六國高官一事,給你金銀財物,去遊說反賊陳勝手下將領,若能讓他們歸順我朝,自然是最好;如果不能,使他們上下生疑,不能一心,也是好的。」

  夏臨淵聽明白了,這事兒幹好了,他就是當代的張儀蘇秦、下一個李斯!

  夏臨淵臉上冷淡的表情快掛不住了。

  胡亥見說了半天,夏臨淵沒反應,咳嗽一聲,心道,這要是夏臨淵不願意去,也不能強行要求。

  不過計策已經告訴了夏臨淵,萬一他真不去,那只好先把他看守起來。

  就在胡亥盤算的時候,夏臨淵卻已經怕他改了主意。

  掛不住冷淡的表情了,夏臨淵長揖高聲道:「臣願往!」

  「你願意去?」胡亥倒是有點意外,又道:「你願意去自然是最好的,朕給你多多的財物……」

  就算夏臨淵趁機撈一筆,也算是辦差的額外福利。

  畢竟這活兒風險還是蠻高的。

  誰知道夏臨淵又是長揖到地,道:「小臣家存二百鎰黃金,不需另費陛下金銀。」

  胡亥驚訝道:「你哪來的二百鎰黃金?」

  夏臨淵道:「從前先帝賞給小臣父親的。」

  是了,當初荊軻刺秦王,夏無且丟藥囊救了秦始皇一命,後來被賞了二百鎰黃金。

  胡亥笑道:「你為朕辦差,還要散盡家財,哪裡有這個道理?」

  夏臨淵朗聲道:「小臣心甘情願。」

  胡亥倒有點愧疚了,畢竟去遊說敵方將領,一個不小心就被哢嚓了,於是道:「朕派個小將保護你吧。」

  於是點了李甲的名。

  畢竟李甲當初能劍擊飛箭救下他,武藝還是很高的。

  這樣,既滿足了李甲去前線的要求,又讓他遠離兵權,同時還保護了夏臨淵,也算是一舉三得了。

  只是李斯恐怕要跳腳了。

  李甲卻是興奮不已,聽完禦令,臉色漲紅,恨不能拉上夏臨淵,這會兒就飛到前線去。

  胡亥叮囑道:「不要逞能,若有危險,你就護著夏卿離開。記住,跟著夏卿,你一定能活著回來。」

  他對夏坑坑的逃跑技能有種謎之信任。

  於是夏臨淵與李甲這對神奇的組合,駕車拉著二百鎰黃金,開啟了新時代的遊說之旅。
feline1017 發表於 2019-8-5 11:17
第27章 秦二世這完蛋玩

  與咸陽城中人人如臨大敵的氛圍不同,陳勝所佔據的陳郡卻洋溢著蓬勃向上的生機。

  此前,陳勝自立為王,國號張楚。

  而後在身邊眾賢人輔佐下,制定了「主力西進攻秦,偏師略地」的戰略方針。

  一開始,陳勝派了一起造反的好兄弟吳廣,帶兵去攻打滎陽。

  其實李斯說滎陽是兵家必爭之地,也不算說謊。

  滎陽是通向關中的重要通道,附近還有囤積大量糧食的敖倉。

  如果吳廣能拿下滎陽,就打開了通向關中的門戶。

  再取敖倉,既可切斷秦軍糧草供應,同時也解決了農民軍的軍需問題。

  可是萬萬沒想到,吳廣在滎陽,被李由給阻住了,拖延日久,不能拿下。

  因此,陳勝才又派了周文,利用吳廣牽制住秦軍守兵主力的情況下,繞路直取函谷關。

  這會兒消息傳遞不便,剛傳回周文攻破函谷關,駐軍戲水的消息;後面周文被章邯大破,潰敗出函谷關的最新消息還沒傳來。

  所以正是陳勝最為志得意滿之時。

  想那函谷關,號稱天下第一雄關,曾經擋住過吳起、趙武靈王、廉頗、趙奢、魏無忌等歷代名將!

  可是現在,被他陳勝手下的將軍輕輕鬆鬆給攻破了!

  他手下一個將軍已經如此了得,還用提他本人嗎?

  陳勝只覺走路都要飄起來了。

  更何況還有從老家來的幾個鄉親們的羡慕之語在耳邊。

  「狗剩啊,你這屋子可真大,能住咱們半個村子的人嘍!」

  「夥頤!」鄉人冒出了從前的土話,「狗剩你這大王做的可真舒服啊!看看這庭院,比咱們從前種的地都廣;再看看那走來走去的侍女,比咱們村最好看的翠花還要好看……」

  「啊呀呀,當初徐寡婦不願意嫁給你,現在要是看到了,恐怕腸子都要悔青嘍……」

  在鄉人的羡慕感慨的話語中,陳勝的虛榮心得到了最大的滿足,舒服極了!

  陳勝忍不住指點江山,「當初我說王侯將相甯有種乎,那些村人還笑話我。我就說他們是燕雀,不知道我這鴻鵠的志向,如今再看,怎麼樣?」

  鄉人中有從前奚落過他的年輕人,此刻低了頭紅了臉,悄悄退到了隊伍末尾。

  陳勝看在眼裡,只覺揚眉吐氣,美極了!

  他越發要在鄉人面前顯擺自己的威儀,叫車夫莊賈過來,「你這蠢貨!怎麼駕車的?趴下!」

  莊賈不吱聲,頓了頓,默默趴了下去,嗅到地面泥土的腥氣,挺直了背。

  陳勝踩著車夫莊賈的背上了馬車,「我還有政務軍事,不多陪了,諸位請盡興。」

  眾鄉人伸長了脖子,直到望不見陳勝的馬車,才惋惜似地歎口氣,又討論起自己身邊這草窩裡飛出的真龍來。

  有了第一批被善待的老鄉之後,從潁川郡來的陳勝故人就越來越多了。

  正是富在深山有遠親。

  後面來的許多人,陳勝都認不出是誰,更叫不上名字了——都是拐了七八層的親戚故舊。

  這些人有的求財,有的求官,有的只求開開眼界。

  這些都罷了,但是他們還嚷嚷陳勝過去那點「小事兒」。

  這也是人之常情,身邊出了大人物,總有人愛嚷嚷點從前雞毛蒜皮的事兒,好顯得自己跟貴人親密,好像連帶著自身也高不可攀起來。

  可是放在一個要立志反秦的組織首領身上,無疑很糟糕。

  司過胡武聽說了鄉人們傳的話,對陳勝道:「鄉人們亂說話,會削弱您的威儀啊!」

  陳勝心道我一個泥腿子出身,要什麼威儀?只笑了笑,倒也沒上心,更沒有約束鄉人。

  可孔鮒的一次專門求見,卻改變了陳勝的想法。

  首先,孔鮒的身世很牛逼,是孔子的八世孫;跟這會兒同在陳勝手下的陳余、張耳都是好朋友。

  雖然孔鮒會追隨這麼一個喊出「王侯將相甯有種乎」的人,很迷。

  但是再一想,孟子還說過民貴君輕呢,也算能理解了。

  孔鮒的身份決定了,他說的話,一定比司過胡武的更有分量。

  哪怕倆人說的是一個意思。

  孔鮒找到陳勝,上來先給扣了大帽子,說道:「宮中無道!我王難成大器!」

  陳勝可是想要做皇帝的男人,一聽這兒還不急了,忙問出什麼事兒了。

  於是孔鮒就把鄉人閒言碎語之事說了,不過他說得很上綱上線,引用了他爺爺的爺爺的爸爸的話,「唯小人與女子為難養也,近之則不遜,遠之則怨。此之謂也。不除此等小人,四海賢士不敢來投也!」

  如果只是削弱了他作為王的唯威儀,陳勝其實並不在意,也認識不到王之威儀的重要性。

  可是說到四海賢士不敢來投,陳勝卻是立刻就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他能成事,靠的不就是四處來投的賢人名士嗎?

  這些鄉人來投奔日久,但是陳勝並沒有給他們一官半職。

  可以說陳勝並不任人唯親。

  作為一個耕地的時候就喊出「王侯將相甯有種乎」這種話的人,陳勝既然自立為王了,當然也有他的政治理想。

  雖然他很可能並不理解政治是什麼。

  但是他知道他要做王,要幹大事業!

  幹大事業,就不能被感情束縛。

  於是陳勝下令,把來投奔的鄉鄰故人,交給司過胡武處置。

  然而陳勝沒有想到的是,胡武為人刻薄,賞罰全按自己心意。

  胡武早就看這群鄉巴佬不順眼了,沒過兩日,便殺了十多個平日嚷嚷最多的鄉人。

  這一下,陳勝的鄉人嚇都嚇死了!還活著的都連夜逃跑了!

  從此,潁川郡的故裡鄉人再也沒有人來找陳勝了,當然也再沒有人投奔陳勝的張楚軍了。

  而這些,恐怕不在陳勝預料之中。

  卻說陳勝手下另有能人,他們見吳廣領兵去了滎陽,而周文一個從前項燕軍中看時辰吉凶的也能破了函谷關,都羡慕壞了,於是想法設法說服陳勝,也給他們兵馬去攻掠秦地。

  這中間有兩個人,操作最為清奇。

  一個叫張耳,一個叫陳餘,這倆人是前文孔鮒的好友。

  這倆人有好幾個共同點。

  張耳是大樑人,娶了富人之女,靠著妻子的嫁妝,跑到魏國做了外黃令——那會兒秦還沒滅六國呢,魏國是個獨立的諸侯國。

  陳余呢,也是大樑人,娶了富人公乘氏的女兒,也在魏國做了官。

  所以總結一下,張耳和陳餘的共同點:

  第一個共同點是,他倆娶的妻子都特別有錢。

  第二個共同點是,他倆都曾經在魏國當官。

  還有第三個共同點。

  第三個共同點是魏國被秦國滅掉以後,也就是十餘年前吧,秦國聽說了魏國有倆人很厲害,於是懸賞找他倆。

  張耳比較貴,懸賞了一千金。

  陳餘可能是因為年紀大了賣不上價錢,只有張耳的一半,五百金。

  不過秦朝沒說懸賞來是要幹嘛,是要殺,還是重用呢?

  倆人一合計,覺得重用那是不可能重用的,這輩子都不可能了——估計是要殺,於是變更姓名,跑到陳縣,做了小小裡間門。

  沒過幾年,陳勝造反,就把陳縣給佔領了。

  張耳和陳餘又一合計,這是個機會啊。

  於是倆人跑出來,打算在陳勝手底下大放異彩。

  他倆是這麼操作的。

  陳餘年紀大,看起來比較可信,打頭陣去說服陳勝,「大王啊,您看我倆帶兵,奇襲北邊原來趙國的地方,為您開疆拓土怎麼樣?」

  陳勝一看他倆的履歷,秦國都出這麼多金子懸賞他倆,應該能行。

  但是理想與現實總是有差距。

  陳勝只給他倆封了校尉,上頭還有將軍武臣——武臣是陳勝從前交好的兄弟;還有護軍卲騷。

  一共給了三千兵馬。

  陳余和張耳,這等隱姓埋名的名士,冒著大險跑出來自薦,難道就為了三千兵馬嗎?啊?啊?!

  他倆開始騷操作了,帶兵到了舊趙國國都邯鄲之後,用三寸不爛之舌,鼓動武臣自立為王了!

  於是武臣成了趙王,陳余做了大將軍,張耳做了右丞相,邵騷做了左丞相。

  瞬間就都登上了人生巔峰!

  他們是登上了人生巔峰,陳勝卻是差點被氣死。

  他氣得當時就想把武臣家人都給殺了——武臣家人都還在陳縣呢!

  好在陳勝手下謀士勸住了他。

  陳勝一個無產階級,能揭竿而起,帶領兄弟們成事,還是有他過人之處的,並不只是歷史的潮流。

  陳勝竟然按捺住了怒火,採用了謀士的計策,不僅沒有殺武臣的家人,還順勢派了侍者去恭賀武臣這個新晉的趙王,問他什麼時候發兵往西打入關內啊。

  當然,武臣的家人是一個都不能放的,都好好關在宮中了。

  要不說名士怎麼是名士呢。

  秦朝當時懸賞千金要張耳和陳餘,自有它的道理。

  當下,張耳和陳餘一眼就看破了陳勝的用意,勸說武臣道:「讓你做了趙王,不是陳勝的本意。他本意肯定是恨不能殺了你啊。您聽我們的,不要往西邊去了,咱們往北把從前的燕國國土收了,往南把河內的地兒給收了,豈不是美滋滋嗎?」

  武臣一想也是,於是派了韓廣去打燕國舊地,讓李良去打常山。

  李良很快平定了常山,又奉武臣之命,去攻大原。

  李良到了石邑這個地方,就沒法再往前了,因為兩縣之間塞滿了秦兵。

  他就是在這裡,遇到了拉著二百鎰黃金而來的夏臨淵與李甲。
feline1017 發表於 2019-8-5 11:20
第28章 秦二世這凶萌

  被皇帝委以重任,保護特使的李甲很興奮。

  他生怕被父親李斯攔下來,只給家裡留下一枚竹簡:兒去也,不立功業不還也。

  李甲覺得這麼寫,特別帶勁,大丈夫當如是!


  他的任務是保護夏臨淵。

  當然,他們並不只是兩個人,馬車後面還跟了兩隊士卒。

  李甲少年心性想要騎馬,可是為了保護夏臨淵,不得不與他一起坐馬車。

  李甲對夏臨淵保持了好奇與敬意。

  既然是被陛下委以重任的人,想必一定有過人之處吧。

  夏臨淵抱著一隻鶴來的,一上馬車就連人帶鶴昏睡過去了。

  李甲小心翼翼打量著那隻昏睡的鶴,瞧不出端倪;看著呼吸均勻的夏臨淵,心裡猜測高人可能是晚上思慮太多,勞神了。

  馬車出了咸陽城,夏臨淵醒了。

  夏臨淵揉揉惺忪的睡眼,掏出一件築來。

  築是一種與箏類似的絃樂器,不過非常小巧,可以拿在手上,隨身攜帶;用一根銅棒敲擊,可以發出美妙的樂音。

  李甲雖然從前沒跟夏臨淵打過交道,但是先見了這鶴,又見了這築,不由地心中就給夏臨淵勾勒出世外高人、深不可測的輪廓來。

  他從前聽長兄說過高漸離之事。

  那高漸離因為擊築好聽,竟然能讓先帝赦免死罪,改為刺瞎雙目留用,可見樂音的力量之強大。

  此刻見夏臨淵睡眼惺忪舉起了敲築的銅棒,李甲不禁屏住呼吸,等待諦聽仙樂。

  只見夏臨淵一棒擊打下去,「錚」的一聲脆響,起音如鐵|槍之從中斷絕,後顫似人骨之碎為萬段,而餘音不絕。

  李甲被嚇得身子一仰,險些從疾馳的馬車上跌下去。

  夏臨淵眼皮一陣亂顫,把自己也嚇得夠嗆,卻是面不改色,換弦又擊。

  這次卻是「嗚」的一聲哀鳴,其哀可比孟薑女哭倒長城,其慘可比羔羊之待宰。

  這下子連拉車的駿馬都被驚得「噅兒噅兒」叫起來。

  夏臨淵是昨晚臨時找了這一鶴一築來,為了配上自己即將媲美蘇秦張儀李斯的身份。

  此刻在李甲驚疑不定的目光中,夏臨淵抖著手放下銅棒,清清喉嚨,為了面子,假作自言自語道:「多日不奏,手生而已。」

  在夏臨淵手生了三天之後,李甲終於忍不住了。

  他原本擦拭著魚腸劍,心情激動而又快意。

  這柄魚腸劍,便是他從陛下兵器庫中取出來的賞賜。

  昔日專諸刺吳王,用的便是這柄魚腸劍,此為勇絕之劍。

  李甲年紀不壯,力氣不足,不適合用長而沉重的秦劍。

  這樣小巧鋒利,能藏在魚腹中的短刃,正適合他用。

  古劍上紋路婉轉曲折,凹凸不平,好似魚烤熟後剝去兩脅時的魚腸。

  李甲對著日光,用欣賞情人的目光欣賞著魚腸劍。

  只見滿刃花紋畢露,如魚腸、似龜文、像高山、若流波……美不勝收!

  而又對日熠熠生光,讓人莫敢逼視。

  這柄魚腸劍在手,李甲只覺天下勇士皆可一戰!

  就在李甲與魚腸劍魂靈相通的這一刻,一道慘絕人寰的擊築聲響起。

  李甲渾身一抖,回過神來。

  忍了三天之後,李甲眼中的夏臨淵已經褪去了世外高人的外衣,他開口道:「夏先生。」稱呼還是很恭敬的。

  夏臨淵彷彿陶醉在樂音中不能自拔,閉目搖頭,徐徐道:「嗯?」

  李甲畢竟大家公子,笑道:「夏先生擊築,可比高漸離。」

  夏臨淵睜開眼來,等著被誇,「願聞其詳。」

  「高漸離自己目盲,夏先生卻讓我情願目盲。」

  夏臨淵聽出李甲譏諷調侃之意來,回擊道:「你若不想聽,該自刺雙耳,瞎了眼睛不還是聽得到嗎?堂堂丞相公子,不過如此。」

  李甲:……我的魚腸劍快按不住了!

  夏臨淵轉頭吩咐士卒,「喂好我的鶴。這可是廢了我三載光景才調|教好的。」

  李甲究竟年輕,好奇心占了上風,忘了剛才的口角,問道:「先生這鶴會做什麼?」

  夏臨淵昂著下巴,淡淡道:「聽說過聞歌起舞的鶴嗎?」

  李甲笑道:「古籍有載,不過我沒有親眼見過。」

  夏臨淵仙氣兒飄飄地笑了,仍是淡淡道:「機緣到了,我讓你開開眼。不過我看你資質平平,怕是看不到了。」

  李甲:……魚腸劍你別激動!

  兩人按計劃,本來該直接去章邯軍中。

  可是夏臨淵不走尋常路,提議再往北行。

  他與李甲不同。

  胡亥私下跟夏臨淵說了,要觀察章邯舉動,時刻彙報的事情。

  相當於,在遊說反賊將領這個明面上的任務之外,夏臨淵還有另外一個秘密任務。

  李甲不解,道:「為何還往北行?再往北,反賊更多。」

  「正是反賊多,才能揚名立萬呐。」夏臨淵循循善誘道:「如果你我直接去了章邯軍中,他會如何對待我們?」

  「他會如何對待我們?」

  「正是。我是皇帝派來的使者,你是丞相公子,章邯將軍一定會客客氣氣把我們奉之高閣。」

  李甲是個熱血少年。這當然不是他想要的待遇。

  夏臨淵又道:「如果我們去往章邯軍中時,還帶了一支剛被我們勸降了的人馬呢?」

  李甲一想像,一激動;越激動,越想像。

  倆人難得達成了一致,竟然偏離了大軍,跑到了石邑。

  當地守城的秦兵長官款待了兩人,勸道:「先生與公子莫要往前去了。前面是反王武臣手下的大將李良,帶了數萬兵馬要從這裡去往大原。」

  他不說還好,一說倆人都激動。

  夏臨淵把酒杯一擱,慷慨道:「此正是我等揚名之時!」

  李甲也把酒杯一擱,慷慨道:「此正是用我輩之時!」

  守城長官見攔不住他倆,只好應他倆的強烈要求,開城門放他倆出去了。

  李甲被冷風一吹,清醒了點,「夏先生,你有把握說服那個李良嗎?」

  夏臨淵輕蔑一笑,問道:「知道蘇秦嗎?」

  「知道啊。」

  「知道張儀嗎?」

  「知道啊。

  「知道他倆的老師是誰嗎?」

  「鬼谷子?」李甲睜大了眼睛,「難道你……」

  夏臨淵從懷中摸出一本嶄新的《鬼谷子》來,低調道:「正是先師祖上所傳。」

  於是李良軍隊的士卒,就見土路上,兩人一鶴緩緩行來。

  夏臨淵到了士卒面前,長揖道:「我有黃金兩百鎰,願獻于李將軍。」

  士卒見他神神叨叨,心中嘀咕,領給小隊長,還真給報到李良跟前了。

  李良一聽有黃金二百鎰,雖然知道沒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兒,卻是成功被勾起了好奇心。

  於是夏臨淵與李甲,還有一隻鶴,就這麼到了李良帳中。

  夏臨淵站定,清清嗓子,在帳中無數目光的注視下,只覺自己這一刻張儀、蘇秦靈魂附體!

  「將軍有大才,若能反趙為秦,陛下不僅會赦免你的罪狀,還會對你大加封賞!我這裡還有黃金二百鎰。」

  說完這兩句,便不做聲了。

  李甲不敢置信,瞪著他:這就說完了?

  李良等了半天,不見有下文,點頭道:「說得好。」

  李甲心頭一鬆。

  卻聽李良又道:「我選擇讓你們死亡!」

  滿帳將士猛地撲來,倆人連掙扎都沒來得及,就被捆成了粽子。

  兩隻粽子被丟在角落裡,被一隊士卒看守著。

  李甲怒問道:「你不是鬼谷子傳人嗎?勸人投降就說兩句話?」

  夏臨淵拖著哭腔道:「書是我出咸陽前才討來的。說了兩句我就聲音發顫,忘了底下的詞兒了。」

  李甲:……

  李甲:「你不是有會隨歌起舞的鶴嗎?把它獻給李良,說不定能保住性命。」

  夏臨淵泣道:「那是騙你的,那就是只一千錢買來的家養鶴。」

  李甲:……

  李甲:「那你不是能讓它昏睡嗎?」

  夏臨淵道:「那是出發前我給喂了藥。」

  李甲:……我的魚腸劍真忍不住了!

  夏臨淵一面垂淚,一面道:「你不是武藝高強嗎?怎麼也跟我一樣,被人捆成粽子了?」

  李甲訕訕道:「魚腸劍藏在太裡面了,一下子沒掏出來。」

  夏臨淵大哭起來。

  李甲道:「別哭啊——咱們得想個辦法逃跑。」

  夏臨淵泣道:「你只要告訴李良,你是李斯之子,自然能保不死。至於我……嗚嗚……陛下還說你武藝高強……」

  李甲不樂意了,道:「那陛下還說你擅長逃跑,跟著你肯定能活呢。」

  倆人對視一眼,忽然察覺了問題所在:陛下誤我!

  李甲別開視線,安靜了片刻,問道:「一路上,你為什麼總是嘲諷我啊?」

  夏臨淵抽抽噎噎道:「你是丞相之子,卻來保護我這麼個醫術平平的太醫,我怕你瞧不起我……」

  李甲:……

  李甲哭笑不得道:「這都叫什麼事兒啊!」

  一時想起出咸陽城前,也沒有跟家人好好道別,只怕這以後都見不到了,不禁也悲從中來,想起從前老父親勸自己的話來,後悔卻也晚了。


作者有話要說:

  夏臨淵:我夏坑坑可不是浪得虛名!
feline1017 發表於 2019-8-5 11:23
第29章 秦二世這凶

  被捆成粽子之後,夏臨淵陷入了情緒的兩極。

  一會兒雙目含淚,哀哀歎道:「吾命休矣。」

  一會兒又抖擻精神,充滿自信:「吾乃天命之子!絕對不會籍籍無名而去。」

  李甲難得同意了一回,「是啊,我想建的功業還一點都沒做成呢!」

  這會兒被實打實捆起來,李甲才知道從前聽的刺客故事都是騙人。他怎麼就掙不開這繩子呢?

  捆他倆用的是牛筋繩,又潑了水,人越是掙扎,牛筋就收得越緊,一絲一絲嵌入肉中。

  他倆也沒被虐待,到點還有人餵飯。

  夏臨淵眼睛一亮,小聲道:「你說,他們是不是要拿咱們去跟朝廷交換呐?」

  李甲無精打採,在他小小的俠士心中,被俘虜了拿去交換,還不如死了乾淨呢。

  可是真要死,他又捨不得。他才只有十六歲,還沒好好看看這人間山河呢。

  第三天,他倆被裝上馬車,往邯鄲運去。

  李良親自帶兵返趙。

  李良倒不是專程為了把這倆人獻給趙王武臣。

  他領命來攻打大原,阻于石邑旬月不得進。張耳和陳餘派人來詢問情況。

  說是詢問情況,可是在李良看來,就是指責他督戰不力。

  如果說李良此前還能接受,可是隨著這倆秦朝特使的來臨,李良的心理起了微妙的變化。

  想那武臣也不過是因為與陳勝交好,才做了將軍,又陰錯陽差自立為趙王——究竟武臣本人又有什麼能力呢?況且也不是六國貴族後人。既然王侯將相甯有種乎,那武臣做得趙王,難道他李良做不得?

  再者,張耳和陳餘不過就是會說話而已,憑什麼官居丞相大將軍?

  常山,可是他李良真刀真槍打下來的。

  現在攻打大原受阻,這些鳥官在大後方不明白情況,只會瞎催,催得李良心頭火起。

  李良這趟回邯鄲,一來是攻大原受阻、要武臣增兵給他,二來是想要武臣給他個封賞——至少要跟張耳陳餘平起平坐。捎上夏臨淵和李甲,不過是順手的事兒。

  現在連秦朝的特使都來拉攏他。

  可見,他李良是個人物了。

  趙王武臣若是通曉事理,就該把他奉為上賓、大加封賞才是。

  抱著這種心理,李良帶兵回到了邯鄲。

  還沒進城,在路上遇見了趙王武臣。

  只見四匹駿馬拉著馬車從馳道上緩緩行來,兩旁士卒林立,還有騎手護送,旗手舉著「趙」字旗。

  這必然是趙王武臣無疑了。

  李良不慌不忙下了馬,伏在地上,報稱:「李良見過大王。」

  然而馬車內的人卻並不是趙王武臣。

  而是趙王武臣的姐姐武娣。

  武臣驟然顯貴,家人都得道升天。當時武臣受陳勝差遣,離開時家裡老小都留在了陳縣,唯有這個姐姐武娣嫁到外縣,不在陳縣。

  得知弟弟武臣自立為趙王,武娣忙就投奔來了。

  武臣發達了,哪有不對自己家人好的?更何況家裡老小都被扣在陳縣了,身邊就這麼一個姐姐,況且從小姐弟感情就好。

  於是武娣也過上了顯貴的日子,食衣住行,一應與趙王武臣無異。

  這日道遇李良,武娣是剛散了宴會,喝得醉醺醺的,在馬車中半夢半醒,聽到外面有人請見,只當是那些來投奔的舊鄉鄰朋友、又或是哪個無名小卒,連眼也沒睜開,打個酒嗝,叫騎手去敷衍,把人給打發了就是。

  騎手領命,上去大聲道:「你起來吧。」

  武娣馬車不停,徑直向前。

  李良大怒,心道:武臣辱我!

  於是立即派人調集正在休整的兵馬,帶人追了上去,把武娣車隊諸人盡皆斬殺!

  殺完發現不是武臣,可是卻也沒有轉圜餘地了。

  更何況李良動手之前,已是起了反心。

  當下李良再無退路,即刻點兵,趁著邯鄲城內沒有防備,衝殺進去!

  邯鄲城中毫無防備,幾乎沒有阻擋,就被李良攻破了!

  武臣哪裡料到自己麾下大將瘋起來連他都殺!

  還沒等武臣想明白,脖子一涼,已是人頭落地。

  至此,李良破邯鄲城,誅殺武臣,反出舊趙!

  可是武臣死了,他身邊那幾個傻逼呢?

  對,就是大將軍陳余、右丞相張耳和左丞相邵騷。

  嘿嘿,他們啊——早就跑啦!

  城破之時,他仨都沒告訴武臣一聲,知道城中士卒不能抵擋李良,於是悄無聲息從小城門溜了。

  陳余張耳還帶了幾隊親兵,逃跑途中,一路上收攏殘兵遊民,最後竟然又組了一隻數萬人的大軍,也算是很厲害了。

  而且陳余張耳的騷操作層出不窮,趙王武臣不是死了嗎?

  沒關係沒關係,再立一個人就是了。

  他們又找了昔日趙王的後人,一個叫趙歇的。

  至於是不是真的趙王后人,那有待商榷,反正姓趙就成了。

  於是這個不知道從哪裡找來的趙歇成了新的趙王,陳余張耳等又再度登上了人生巔峰,在信都駐紮了。

  李良一舉攻破邯鄲城,殺了武臣,讓眾官潰逃,不禁信心大漲。

  況且信都距離邯鄲不遠,兩班人馬既然已有宿怨,來日必有一戰。

  李良決定先下手為強,領兵前來攻打信都。

  李良所帶的兵馬,奔襲征戰已經疲倦;而陳餘等人固守城中,以逸待勞。

  李良本人是自學成才,並不曾系統學習過兵法;而陳余等人卻曾在魏為官,排兵佈陣總是比李良強點的。

  兩軍交戰,李良敗了。

  倒也不是潰敗。

  陳餘見好就收,沒有追擊,又回了城中。

  可是李良覺出自己與對方力量的差異來,況且他只會帶兵,軍需等物從前是武臣在後提供,現在等於沒了糧草來源;攻不下信都,又沒有糧草,不等陳餘殺出來,只怕底下的士卒吃不飽肚子就要嘩變。

  正是前有狼後有虎,進退兩難中,李良想起那倆秦朝的特使來。

  夏臨淵和李甲被捆起之後,這半個月跟著李良的軍隊,東奔西跑,吃不好睡不好,還要時時擔心脖子上的腦袋,生怕李良選好了黃道吉日,就把他倆給辦了。

  這種情況下,你說他倆會變成什麼樣?

  自然是瘦脫了相。

  李甲年紀小,看起來倒還好。

  夏臨淵一瘦,顯得那雙眼睛格外大了,長袍飄飄,腳步虛浮,還真有了幾分仙風道骨的模樣。

  只有那隻鶴,底下士卒沒見過這玩意兒,主將交待了不敢怠慢,精心餵養怕給弄死了。

  於是這隻鶴吃得好睡得好,又沒了夏臨淵折騰它,看著比從前還精神了。

  此刻兩人一鶴走入帳中,看著比第一次石邑出場時,更有世外高人的感覺了。

  世外高人夏臨淵揉著手腕上勒出的紅痕,見帳內只有李良和幾個親兵,小心翼翼打量著。

  李良迎上來,笑道:「委屈先生了。」

  夏臨淵一聽這話,再一看李良這臉上的笑容,頓時心中湧起一股不敢置信的喜悅——該不會絕處逢生了吧!

  夏臨淵和李甲被關著,只能隱約猜到李良在打仗,具體跟誰打,怎麼打,戰況如何,卻是全然不知。

  李良這會兒也不會主動告訴別人自己的敗績,只是道:「先生從前所說,若我歸順朝廷,朝廷不僅會赦免我的罪過,還會賞賜於我。這話還算數嗎?」

  夏臨淵點頭如小雞啄米,「算!算!算!」

  「我也不用封賞,只要免除我的罪過就行了。」李良這會兒但求有收容之所,解燃眉之急,「還請先生為我引薦——前番誤會,委屈了先生,還往先生莫怪。」

  於是立時要人上前服侍,為夏臨淵和李甲沐浴更衣,又送上兩大盤肉食與兩壺美酒。

  「行軍中粗陋,還往先生多多包涵。」

  夏臨淵突然從引頸受戮的階下囚,升為了上賓、「先生」,這驚喜來的太突然。

  以至於他沐浴完,換了乾爽清潔的新衣,走出房門時還有點身在夢中的感覺。

  「我就說我是天命之子……」他抓著李甲的手,激動不已。

  「拉倒吧。」李甲比他麻利多了,早就穿戴整齊,跟守門的士卒閒聊了幾句,就把情況摸清楚了,「李良誤殺了武臣姐姐,沒辦法乾脆反了,把趙王武臣給殺了。他攻打武臣餘部,吃了敗仗,這會兒沒糧沒補給也沒靠山,周圍的反賊都想吃掉他呢。他這是沒辦法了,才想起咱們來。」

  夏臨淵一噎,可是立刻又興奮起來,「不管他因為什麼想起咱們來的。李良要歸順朝廷,這事兒是真的吧?」

  「他是這麼說的。」

  「他手下這數萬人馬是真的吧。」

  「是啊。」

  「那不就完了嗎?這就等於是咱倆遊說成功,招降了一名帶著數萬人馬的大將啊!」

  李甲:……

  夏臨淵眨巴著大眼睛,自信反問道:「難道不是嗎?」

  李甲純潔的世界觀受到了衝擊,在夏臨淵炙熱的眼神下,他勉強道:「算……是吧……」

  這句話吐出來,他自己也不能確定了——到底是不是他倆的功勞啊?

  這邊夏臨淵帶著李甲,準備大展宏圖。

  那廂咸陽宮中,卻是一個要急瘋了,一個要愧殺了。

  小半個月了,夏臨淵和李甲一去無影無蹤,下落不明。

  李斯隻擔心長子李由守城有失,不防備,眼底下小兒子跑到前線出了事兒。

  而幕後主使胡亥則是再一次體會到了夏臨淵的不靠譜。

  這次還搭進去了李斯小兒子。

  廷議之時,胡亥都有點不好意思看李斯那張焦灼的老臉了。

  到底胡亥是皇帝,李斯也不能指責他什麼,只能咽了這口氣。

  就在君臣倆儘量維持表面和諧的時候,章邯軍中傳來捷報,說是反王武臣被誅。

  而殺武臣的大將李良,在特使勸說下,領數萬兵馬來降。
  特使二人,曰夏臨淵,曰李甲。

  胡亥大喜,這個夏坑坑和李甲,還是有兩把刷子的嘛!

  就知道朕這眼光錯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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