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晚明之我主沉浮 作者:藍盔十九 (已完成)

 
炎雞 2019-8-7 11:17:2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04 29156
炎雞 發表於 2019-9-1 12:24

第120章 東林黨四巨頭

  十月二十二日,工部主事陸澄元上疏,彈劾司禮秉筆太監、東廠提督魏忠賢。

  魏忠賢捧著奏章,似有千斤。他有心藏匿這份奏章,又怕朱由檢知道,上次朱由檢明白無誤地說過,“無論彈劾的人和被彈的人是誰,立即送來見朕”。欲要盡忠,將奏章送給朱由檢,但那是彈劾自己的奏章,朱由檢要是准了,那自己的身家性命可就握在朱由檢的手裡。

  魏忠賢遲疑不決。

  恰巧內閣次輔施鳳來找魏忠賢有事,魏忠賢將陸澄元彈劾的事,和施鳳來說了。

  施鳳來暗暗心驚:這世道怎麼了?真有人敢彈劾魏忠賢?他面不改色,“九千歲,屬下能否看看奏章?”

  “奏章已經拆開,看看有何不可?只是不要對外聲張。”魏忠賢方寸已亂,施鳳來現在就是他的救命稻草,不知道這根稻草能不能救命。

  施鳳來接過奏章一看,立刻就有了主意:“九千歲,以屬下看,這份奏章可以送達聖上。”

  “嗯?”魏忠賢眼睛一瞪,這可是咱家的身家性命。

  施鳳來靠近魏忠賢,小聲地說:“九千歲不用擔心,這份奏章,彈劾罪行並不嚴重,所列證據也不充分,即使聖上相信,九千歲也不會受到嚴厲的處罰,反而可以看看聖上的態度。”

  魏忠賢接過奏章,仔仔細細看了一遍,果然像施鳳來說的那樣,他臉上的陰霾一掃而空,“果然如此,那你說說,要是皇上相信這份奏章,咱家會被判個什麼罪?”

  “九千歲服侍兩任聖上,這麼一過錯,聖上還會懲罰九千歲?”施鳳來拱拱手,朝魏忠賢發出會心的一笑。

  “恩。”魏忠賢閉目思考良久,“咱家這就去見皇上。”

  魏忠賢已經去得遠了,施鳳來四顧無人,趕緊掏出錦帕,擦乾頭上的汗水。

  乾清宮,朱由檢果然沒有懲罰魏忠賢:“能將陸澄元彈劾自己的奏章送來給朕,說明忠賢心懷坦蕩,朕可依賴之臣。至於這個陸澄元……捕風捉影、鸚鵡學舌——算了,他也沒什麼大惡,朕暫時就不懲罰他了,免得汙了忠賢的賢名,這奏章,留中不發!”

  “老奴謝陛下恩典。”魏忠賢匍匐在地,心中還在感激施鳳來。

  十月二十四日,兵部主事錢元憋上疏,彈劾魏忠賢,朱由檢依然留中不發。

  十月二十五日,刑部員外郎史躬盛上疏,再次彈劾魏忠賢,朱由檢還是留中不發。

  當天晚上,東林黨首腦在天然居酒館緊急磋商。

  十月二十六日,江蘇海鹽貢生錢嘉徵上疏,彈劾魏忠賢十大罪狀:一、並帝;二、蔑後;三、弄兵;四、無列祖列宗;五、克削藩封;六、無聖;七、盜爵;八、掩邊功;九、傷民財;十、通關節。

  錢嘉徵的奏章沒有送到內閣,而是走了張嫣的路子,通過內臣直接送達朱由檢。

  十月二十七日,朱由檢在乾清宮召見魏忠賢。

  “陛下?”魏忠賢到了乾清宮以後,感覺氣氛不對,朱由檢端坐在桃木椅子上,臉上一表情都沒有。

  朱由檢沒有說話,只是一揮手,側首出現太監曹化純。

  曹化純沒有像往常一樣,對魏忠賢諂媚著躬身俯首,他身體站得筆挺,從袖中抽出錢嘉徵的奏章,一口氣宣讀完畢。

  魏忠賢震恐傷魄,痛哭流涕,跪在地上反反復複只是一句話:“老奴冤枉,老奴冤枉……”

  朱由檢等魏忠賢的眼淚快要流幹了,這才緩緩出言:“忠賢,前幾天多人彈劾你,朕還不信,所有的奏章都是留中不發,沒想到呀沒想到……忠賢,這十款罪狀,內中可能有不實之處,但你捫心自問,內中就沒有一兩款屬實?這哪一款罪狀,都夠你抄家滅族呀!”

  “……”

  “忠賢呀!虧先帝和朕那麼信任你,將奏章這種大事讓你處置,將玉璽這種神器讓你主管。”朱由檢的右手有節奏地拍打桌面,差就和魏忠賢一樣涕淚橫流了,“忠賢呀!你有負先帝,有負朕呀!”

  魏忠賢偷看朱由檢,知道眼淚在朱由檢面前再次失靈,“陛下,老奴萬死,老奴請求陛下看在老奴對先帝、對陛下忠心耿耿的份上,看在老奴這些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求陛下為老奴做主。”

  朱由檢從懷中掏出白綢錦帕,偷偷抹了一把眼淚:“人眾言畏!忠賢,他們會放過你嗎?”

  “陛下,老奴願為先帝守靈。”魏忠賢叩頭如搗蔥,現在情況危急,先保住性命再說。

  “守靈?”朱由檢顧不上流淚了,“對,為先帝守靈,忠賢,你去白虎殿,抱好先帝的靈位,有先帝的靈位在,他們誰也動不了你。”

  “老奴叩謝陛下聖恩。”魏忠賢哭哭啼啼,離開了乾清宮。

  朱由檢立即喚來柳林:“告訴周文啟,每天十二個時辰,給朕盯緊魏忠賢。

  十月二十八日,魏忠賢上疏,辭去一切爵位職位,自願去白虎殿,為先帝守靈。

  朱由檢立即應允,著他速去白虎殿。

  京師的高檔酒館青樓茶肆,再次熱鬧起來,特別是青樓,頭牌姑娘身價暴增,幾乎一夜翻番。

  老鴇們一個個心花怒放,為了賺取更多白花花的銀子,她們別出心裁,凡是有姿色的姑娘,客人都要參與競拍,以每個時辰計算,出價高者得之。

  京師最昂貴的天然居酒家,一個密閉的雅間。

  八樣精緻茶,四個簡裝貴人。

  一名頭戴紗巾、年過六旬、面目精緻的儒生,在四人中,他的年齡不是最大,卻是坐了上首。他率先發言:“我等好好合計合計,陛下是否對魏閹下手?”

  “我看未必,陛下真要下手,為何讓魏閹避居白虎殿?抱著先帝的靈位,我等也是無可奈何,只能幹著急。”六旬儒生左首的一位長髯老者,顯得比較著急。

  “難道陛下真要保魏閹一命?魏閹一旦留得性命,只怕以後還會興風作浪,始終是我等大患。”六旬儒生的右首,是一位面色紅潤、年約七旬、相貌威嚴的老者,他顯得有悲觀。

  “只要魏閹交出權力,從此退出朝堂,安心白虎殿,饒他一命,又有何妨?”下首的大臉盤男子身量不高,但過於肥胖,整個上身就像一個水桶,不知道腰帶能否掛得住。

  “不然,除惡務盡,薛大人過於仁慈了,須知死灰尚能複燃。”威嚴老者面色更加嚴峻,仿佛坐在他身邊的就是魏忠賢。

  “劉大人說的是,魏閹在全國有多少生祠,誰說得清?大明朝堂、地方又有多少魏閹的黨羽?如果不能將魏閹連根拔除,我輩豈能興起?”六旬儒生眼中盡是痛恨,但語氣倒還和緩。

  薛鳳翔被兩人駁斥,心中不快,“那怎麼辦?難道我們連陛下都要反對?”

  “若是陛下一味包庇魏閹,我等就聯名上疏,讓陛下下罪己詔。”劉榮嗣的表情更加威嚴。

  “劉大人,你瘋了?陛下少年心性,你如此不給臉面,難保不將事情弄糟。一旦禍水引到你的頭上,那時魏閹黨羽揪住你不放,魏閹剛好能躲過風頭。”王永光已是東林黨實際上的領袖,他的表態,讓劉榮嗣蔫了下去。

  但劉榮嗣口上還是不服:“不如此,又怎能送魏閹上斷頭臺?”

  “劉大人別急,且相機而動。一旦有機會,我們立即群起上疏,管教那魏閹難得保全。”李起元見事情要僵,趕緊出來解圍。

  “後天是初一,是朝會的日子,魏閹現居白虎殿,不在陛下身邊,正是我等的機會,且靜待兩日。”王永光掐指一數,緩緩伸出兩個指頭。

  “我等上疏,千萬不要開罪陛下,魏閹現在避居白虎殿,沒有陛下的聖旨,誰也動他不得。”李起元的目光掃過其餘三人的臉,特別在劉榮嗣的臉上停留了好一會。

  東林黨四巨頭在商討拉攏朱由檢、搏殺魏忠賢的時候,朱由檢在乾清宮也沒閑著。

  天剛黑,婷兒借著夜色的掩護,悄悄來到乾清宮。

  “婷兒?你怎麼來了?”朱由檢立即想到張嫣,“皇嫂有什麼囑咐?”

  “陛下。”婷兒福了一福,“張惶後說,陛下務必小心,當心魏閹反撲。”

  “魏閹能調動的武裝太監,到底有多少?”張嫣名義上掌管後宮多年,又是魏忠賢的老對手,朱由檢想,她對魏忠賢的實力一定很清楚。

  “張惶後說,魏閹掌握的武裝太監,包括禦馬監,人數不下萬人。”婷兒也不回避朱由檢的目光。

  朱由檢閉目沉思了一會,發現沒有什麼漏洞,“回去告訴皇嫂,一切盡在掌握中。”

  婷兒正待回去,朱由檢又道:“後天是初一,應該是朝會的日子,但朕會稱病,暫不上朝。”

  婷兒忽閃著漂亮的眼睛,小鼻翼一張一翕,朱由檢為什麼不上朝,她聽不懂,不過沒關係,她只是來傳信的,張嫣懂就夠了。

  婷兒剛走,柳林就慌慌張張跑來見朱由檢,他對朱由檢耳語一番。

  “什麼?你們沒有看錯?”朱由檢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怎麼會去見魏忠賢?”

  “陛下,絕不會,很多人都認識他,我們的人還跟蹤了他,絕對不會出錯。”
炎雞 發表於 2019-9-1 12:24

第121章 張嫣的哭訴

  清晨,偌大的乾清宮冷冷清清,幾名早起的太監宮女們,都穿著軟底布鞋,他們走路時不會發出任何聲音,除了幾隻喜鵲在高高的枝頭爭吵,乾清宮一片寧靜。

  朱由檢剛剛練完虛極神功,徐應元就畏畏縮縮出現在視線中。

  “果然來了!”

  朱由檢也不搭理他,自顧坐在椅子上,一邊品茶,一邊想著自己的心思。

  “陛下。”徐應元躬身行禮。

  “應元過來了?這麼早?”朱由檢輕笑,一絲嘲諷毫無遮攔地掛在臉上。

  “陛下,奴才去見過魏忠賢。”徐應元也察覺到氣氛的異樣,但他還是鼓起勇氣。

  “奧?”徐應元的坦誠,朱由檢毫不意外。

  徐應元硬著頭皮:“陛下,忠賢已經失去一切,求陛下饒他一條狗命吧!”

  “這是你的祈求,還是忠賢的祈求?”朱由檢頭也不抬,依然目中無人,依然想著自己的心思。

  “是奴才代忠賢求情的。”徐應元說得含含糊糊。

  “應元,你和忠賢有私交嗎?”朱由檢猛然抬頭,審視著徐應元的眼睛,他看到了一絲游離的羞愧,也看到一絲無奈。

  “回陛下,奴才和忠賢是同鄉,當年未入宮時,我們是兒時的玩伴。”徐應元低著頭,不讓朱由檢看到他的臉,“但入宮後,奴才和忠賢就沒有交往了。”

  “原來應元很念舊呀!哈哈。”朱由檢話鋒一轉:“應元,你瞭解忠賢嗎?”

  “回陛下,奴才在宮中多年,對於忠賢的惡行,也有所瞭解,不過,忠賢現在辭去一切爵位,又無半份官職,應該不會再害人了。”

  “應該?”朱由檢用冷冷的眼光逼迫著徐應元,“應元,你是真心為忠賢求情嗎?你打算瞞朕到什麼時候?”

  “是,殿下……”徐應元忽然感覺朱由檢的聲音變了調,“奴才……奴才……魏忠賢派人給奴才……給奴才送了十萬兩白銀。”

  徐應元趴在地上,一動不敢動,額頭上汗如雨下。

  “應元,你是朕信王府的舊人,又多次為朕出謀劃策,算得上真朕的半個軍師——你知道魏忠賢的罪行嗎?在這麼關鍵的時刻為他求情?”

  “陛下,奴才愚鈍。”徐應元趴在地上,大氣也不敢喘。

  “你不是愚鈍。”朱由檢擺擺手,“你是財迷心竅。”

  “陛下,奴才萬死。”

  “萬死?不用,一死就夠了——看在你對朕還算忠心的份上,這一死也免了。”朱由檢站起身,“去南京監守吧!”

  “陛下……”徐應元淚如雨下。

  朱由檢的心被狠狠刺了一下。

  那天,在京師外的小樹林遇刺的時候,那天,朱由校駕崩的時候,他的心都沒有被刺。

  朱由檢不忍再看徐應元一眼,他轉過身,背對著徐應元,“立即動身,這裡不用收拾了,南京不會缺少你的用度。”

  十一月一日,朱由檢稱病不上朝,東林黨人在朝會集體攻擊魏忠賢的計畫落了空。

  東林黨四大巨頭緊急聚集在王永光的府上,一番磋商之後,各府的家丁迅速跑遍了京師的大街小巷。

  一上午的時間,送到朱由檢手中彈劾魏忠賢的奏章,就堆起三尺多高。

  朱由檢原封不動,令小太監送到白虎殿,讓魏忠賢親自拆閱。

  柳林再次來見朱由檢:“陛下,魏忠賢沒有任何動作,他只是抱著先帝的靈位痛哭不已,這一次,他是真哭了。”

  “奧?柳林,繼續嚴密監視魏忠賢,千萬不要漏掉任何蛛絲馬跡,如果白虎殿有一隻麻雀飛進或者飛出,你的腦袋也就不保了。”

  “是,陛下。”柳林向朱由檢行了一禮:“白虎殿現在就是一個牢籠,別說麻雀,就連蒼蠅都飛不進。

  十一月一日下午,朱由檢下旨,詔告天下:

  “朕聞除惡務盡,馭世之大權;人臣無將,有位之炯戒。我國家明懸三尺,嚴懲大憨,典至重也。朕覽諸臣屢列逆惡魏忠賢罪狀,俱已洞悉。竊思先帝以左右微勞,稍假恩寵,忠賢不報國酬遇,專逞私植黨,盜弄國柄,擅作威福,難以枚舉,略數其概……”

  聖旨貶魏忠賢去中都鳳陽守陵,奉聖夫人客映月被選送到浣衣局倒馬桶,接受管制,不得私自離開浣衣局半步。

  十二月二日,魏忠賢離開京師,他選擇連接兩京的“禦道”,南下鳳陽。

  魏忠賢走得十分風光,隨著魏忠賢一同南下的,有四十輛大車裝載著金銀珠寶,還有八百名壯士,全副武裝,騎著搞頭大馬……

  他的親信李永貞帶著大批太監為他送行,京師許多高官,包括數名尚書、國公,也是身著便服,混在送行的隊伍裡。

  這根本不像是被皇帝發配鳳陽守陵,更像是奉旨巡遊。

  晚間,張嫣帶著數名宮女來到乾清宮。

  “臣妾叩見陛下,叩見皇后娘娘。”張嫣向朱由檢和周玉鳳行了大禮,跟在她後面的宮女們也是全部叩拜,一名懷孕數月的宮女,差因為下跪而閃了腰。

  “皇嫂,快快起來。”朱由檢向周玉鳳使個眼色。

  周玉鳳上前扶起張嫣:“皇嫂休要折殺奴婢,快坐下。”她親手給張嫣泡了一杯,以前在坤寧宮,周玉鳳就是張嫣的侍女。

  張嫣謝了座,其他的宮女也紛紛起身。

  朱由檢覺得怪怪的,以前他去坤寧宮,需要向張嫣行跪拜大禮,今天張嫣來到乾清宮,卻是倒過來,向他行跪拜大禮。

  “皇嫂,這是……”朱由檢指指張嫣身後的宮女,雖然一個個花枝招展,但要說張嫣給自己送美女,卻又不像,有幾名宮女腰身粗壯,明顯是有身孕的樣子,哪有拿孕婦送人的?

  “陛下,皇后,你們要給臣妾做主呀!”張嫣大哭著從椅子上溜下來,重新跪拜在朱由檢和周玉鳳面前。

  “皇嫂,你這是……”朱由檢的印象中,張嫣不僅睿智,明事理,做事從來知禮儀分寸,今天,張嫣怎麼了?

  “陛下。”張嫣被周玉鳳再次拉到椅子上,臉上的淚珠因為身子的晃動而斷了線,在白皙的皮膚襯托下,真的像芍藥帶露、梨花沾雨,她回頭對帶來的宮女們說:“你們且退到外室。”

  “是,張惶後。”宮女們福了一福,躬身退出內室。

  “陛下。”張嫣調整一下呼吸,鼻翼仍然一張一翕,情緒不太穩定,“魏閹犯下滔天罪行,陛下怎麼能放他去中都守陵?”

  “皇嫂,魏閹罪孽滔天,朕也明白,然而百官的奏章,多半捕風捉影,並無多少實據。”朱由檢知道魏忠賢的罪行,但真要走法律的程式,必須罪證確鑿,那樣一來,勞時費日不說,很多罪證根本就無法搜集。

  “若是查得實據,陛下可會重新下旨?”張嫣的眼睛紅腫,顯然不是剛剛在乾清宮哭的。

  “皇嫂是說……”

  “魏忠賢和客映月,有一宗罪,臣妾已經查得清清楚楚。”張嫣的一雙嫩白手捧著茶杯,卻不喝茶,她在靜候朱由檢的反應。

  “皇嫂明說,到底是什麼?”

  “陛下可知,先帝的幾名妃子,已經懷孕?剛才進來的宮女,就有三人。”

  “奧,那是先帝的骨肉,皇嫂要善待她們。”

  “先帝的骨肉?”張嫣鳳目圓睜,一淑女的樣子都沒有,“陛下,她們懷的哪是先帝的骨肉?”

  “皇嫂,到底怎麼回事?”周玉鳳也被弄糊塗了,難道有人潛入皇宮?

  “陛下,皇后。”張嫣放下茶杯,玉蔥似的手指扶住桌面,“魏忠賢和客映月,膽大包天,這些宮女都是他們從外面弄進宮的,先讓她們在外面懷上孩子,然後送給先帝……”

  “什麼?”朱由檢大怒,一掌拍在方桌上,方桌應聲而裂,變成一堆乾柴。

  張嫣的雙手扶住方桌,身子斜倚在方桌上,現在方桌突然碎裂,張嫣的身子無處受力,她的身子一歪,眼看就要摔在地上。

  朱由檢練過神功,手腳都是自然反應。

  他一伸左手,抄在張嫣的腰下。

  張嫣的腰部以下,已經停止了下墜,但腰部以上,由於慣性,還在下落,如果任其自然發展,張嫣閃了腰都是輕的。

  不得已,朱由檢伸出右手,托住張嫣的香肩。

  從周玉鳳的角度看,張嫣整個歪靠在朱由檢的懷中。

  張嫣受了驚嚇,一時反應不及,身體僵在朱由檢的手中,臉蛋靠在朱由檢的肩上,朱由檢擔心張嫣摔到,雙手不敢抽回,這姿勢,在周玉鳳的眼裡,要多曖昧有多曖昧,特別是他們的poss就定格在周玉鳳的眼前。

  “嗯哼!”周玉鳳明白朱由檢是情非得已,但二人僵在一起,她實在看不過眼,只好咳嗽一聲。

  張嫣一驚,嬌臉一紅,迅速端正身子,順便狠狠剜了朱由檢一眼。

  朱由檢也退回自己的座位,他看看周玉鳳,鳳目正正從右路剜來。

  被四隻美目剜了,朱由檢雖然問心無愧,老臉卻也一紅,他訕訕著:“鳳兒,剛才說到哪兒了?皇嫂,你說的是真的嗎?”

  張嫣已經神定:“陛下,魏、客二人,這是要李代桃僵,玷污皇家血脈……”

  朱由檢想到了呂不韋的故事,難道這樣的事情真要發生在自己的身邊?他拼命回憶後世的歷史,無論是正史還是野史,大明都沒有這一出,“皇嫂,此事非同小可,魏、客貪贓枉法不假,平時也就誘惑一下先帝,若說他們做出這等逆天之事……”
炎雞 發表於 2019-9-1 12:26

第122章 懷孕的宮女

  “陛下,皇后,此事千真萬確,有那幾名宮女的口供。”張嫣急得差就要跪地發誓了,平時的睿智和冷靜都不知放到哪裡去了。

  “皇嫂……”朱由檢還是不太確定,也許張嫣想借助這些宮女,徹底整到魏忠賢和客映月,他們給張嫣造成的傷害,那是永遠的痛。

  但要處置魏忠賢和客映月,也不需要採取這種手段,他們本來就該死上一萬次,只是時間未到。

  “陛下可是懷疑臣妾逼迫她們的?”張嫣逼視著朱由檢。

  “嘿嘿!”朱由檢口中沒說,心裡還真是這麼想的。

  “陛下。”張嫣從袖中拿出一本厚厚的典籍,“先帝每次臨幸宮女,宮中都有記錄,算算這些宮女懷孕的時間,與宮中的記錄,一個都對不上,其中有兩名宮女,先帝根本沒有臨幸過……”

  “也許宮中的記錄有誤。”朱由檢還是不敢相信,魏客縱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將懷孕的宮女弄到宮中,萬一朱由校察覺,他們的浩蕩皇恩,立馬就轉化成他們的催命符,也許朱由校偷偷臨幸了哪位宮女,卻不想讓別人知道,因此宮中沒有記錄。

  “皇帝每次臨幸妃子宮女,都會被記錄下來,就是怕混了日子。”

  “那萬一要是皇帝不讓記錄呢?”

  “陛下,這宮中所有的女子,都為皇帝所有,皇帝要臨幸哪位妃子宮女,都是天經地義的事,皇帝為什麼不讓記錄?”張嫣欲言又止,她見朱由檢正在注視著她,於是一咬牙:“先帝胡鬧,萬曆帝、泰昌帝的年青太妃們都被他臨幸個遍,這些都記錄在冊,還有什麼不能記錄的?”

  “……”朱由檢無語。

  “……”周玉鳳也無語。

  張嫣低著頭,再也不敢看周玉鳳一眼。

  朱由檢看著有些嬌羞又有些失落的張嫣:“皇嫂,此事非同小可,事關皇家清譽,皇嫂且將人證物證留下,待朕細細查過,果是如皇嫂所言,朕絕不放過那魏忠賢、客映月。”

  “是,陛下。”張嫣將宮中記錄留下,“臣妾此次帶來三名宮女,另有七人尚在景陽、永和二宮,臣妾明天就派人將他們送來。”

  張嫣走後,周玉鳳撫摸著宮中的記錄:“陛下,先帝真的臨幸過太妃呀?”

  “鳳兒,這是宮中的秘密,休要胡言亂語。”

  “人家只是好奇嘛!”周玉鳳見朱由檢沒有阻攔,也就放心地打開記錄,仔細尋找,果然如張嫣所言。

  某年某月某日某時,帝臨萬曆帝景妃;某年某月某日某時,帝臨泰昌帝王妃玉如,無封號;某年某月某日某時,帝臨泰昌帝昆妃;……

  朱由檢沒有周玉鳳的雅興,他將三名懷孕的宮女隔離開來,然後一個個帶到面前,因為涉及到女人的隱私,皇后周玉鳳也陪在朱由檢的身邊。

  第一個帶到朱由檢面前的,是一名相貌姣好、個頭矮小的宮女,因為害怕,她的身體正瑟瑟發抖。

  “你叫什麼名字?是如何進宮的?”朱由校現在沒有憐香惜玉的心情,語氣就比較生硬。

  “奴婢……奴婢叫陳纖,是被人買進宮的。”陳纖跪在地上,努力想要叩頭行禮,但她腰身太粗,顯得十分為難。

  “算了,看在你有孕在身的份上,坐吧!”朱由檢實在不忍心看著孕婦遭罪。

  陳纖起身,卻是站著回話:“在陛下和娘娘面前,哪有奴婢的座位。”

  “讓你坐你就做。”朱由檢皺著眉頭,“你要敢說半句謊言,不僅是你,你的家人都會受到牽連。”

  “是,陛下。”陳纖雙手扶住腰眼,勉強在椅子上坐下來。

  “他們是怎麼找到你的?”

  “回陛下,奴婢是滄州人氏,在家鄉也是有名聲……他們不知怎的就找上了奴婢。奴婢的父母不同意,他們就硬塞給奴婢的父母一百兩銀子,還說……”

  “還說什麼?”

  “還說……還說是皇上選宮女,奴婢的父母不敢有違皇命,只好……”

  “那你懷孕是怎麼回事?”

  “奴婢……”陳纖吱吱唔唔,目光向周玉鳳求救。

  朱由檢向周玉鳳使個眼色。

  周玉鳳離開座位,來到陳纖面前。她拉住陳纖的小手,輕輕搓揉著:“陳纖,此事關係重大,牽涉皇室子嗣,如果你說實話,還可以從輕發落。你看,那些人已經倒臺,誰還能保護你?再說了,你在皇上面前不說實話,又有誰能保得了你……”

  “……”陳纖望著周玉鳳,心中又急又怕,但還是不說話。

  “陳纖你看,現在皇上和本宮好好和你說話,你卻不信任我們,一旦送到錦衣衛的煉獄,什麼毒刑一過,那時你這細皮嫩肉怎麼受得了?就是你受得了,你這肚裡的孩子又怎麼辦?”

  “娘娘?”陳纖抬起雙眼,那雙眼睛因絕望而恐懼,因恐懼而更加絕望。

  “陳纖,你只是個弱女子,有些事情怎麼能怨得了你?明明是別人的過錯,卻要你和孩子來承擔……要是孩子沒了,你下半生怎麼過……”周玉鳳見陳纖已經有所鬆動,乾脆再下一劑猛藥。

  “娘娘,奴婢該死!”陳纖哭出聲來。

  “陳纖,你是不是該死,得皇上說了才算!你先說說,你到底是怎麼懷上孩子的,看皇上能不能赦免你的罪過。”周玉鳳將自己從朱由檢那兒學到的循循善誘,充分用到陳纖的身上。

  “娘娘,那日奴婢離開父母,被帶到魏府……”

  “魏府?”朱由檢想起魏忠賢曾經說過,他給自己準備了十名絕色女子,暫時養在府內。

  “就是魏公公的府。當時奴婢並不知道是什麼地方,後來才知道的。”

  “你繼續往下說。”周玉鳳怕陳纖又節外生枝。

  “當天晚上,一名年輕的公子就進入奴婢的房間……說是進宮之前,必須……必須脫衣檢查身子……”陳纖已經泣不成聲,要仔細才能聽得懂,“奴婢……奴婢也曾聽說過……進宮之前……檢查身子的事……但沒想到……沒想到是……男子檢查……”

  “陳纖,這怨不得你,都是魏忠賢作怪,假託皇帝的名義……”周玉鳳安慰著陳纖,“然後呢?在皇上面前,要說實話,皇上和本宮會給你做主。”

  “然後……”陳纖一邊抹淚,一邊說話:“然後……那位公子……就……脫光了……奴婢的衣服,還稱讚說……好美……然後……然後……他就……他就……上了……奴婢的床……”

  朱由檢氣得臉色蒼白,但還是忍住怒火,勉強聽下去。

  “此後,那公子……常常來……找……奴婢,直到奴婢那個……那個……”

  “可是沒了月事?”周玉鳳問道。

  “嗯。”陳纖小心地著頭,眼球上翻,借著淚光的折射偷看了周玉鳳一眼,見周玉鳳面色平靜,她才放下心來。

  “然後,他們就將你送進宮?”

  “嗯。”

  “你是如何進宮的?”周玉鳳逼問道。

  “奴婢是在晚上進宮的,他們說,守衛宮門的,都是自己人!”

  “你可知道,攜子進宮,該當何罪?”

  “求娘娘寬恕奴婢。”陳纖勉強跪在地上,卻叩不了頭:“奴婢當時就說,奴婢已經破了身子,不想進宮……”

  “那你怎麼又進來了?”

  “魏大人說,皇上患上了……患上了……”

  “患上了什麼?”

  “就是不能生孩子的那種……所以讓奴婢秘密進宮……魏大人說,皇上已經默許這件事,只要大家都不許說出去,喪了皇家臉面……”

  “娘希匹!”朱由檢大怒,再次一掌拍在桃木桌子上,桃木桌子立即散架,一根桌腿打在朱由檢的腳上。

  朱由檢吃痛,心中一驚:“你說的魏大人,可是魏良卿?”

  “正是。奴婢初次根本不認識,回來聽到別人稱呼他大人,再後來……奴婢有了身子,就問他姓名,他才告訴奴婢的。”

  “呵呵,好算計呀!好算計。”朱由檢喃喃自語,“陳纖,你所說的話,可有半句謊言?”

  “回陛下,奴婢絕沒有半句謊言,打死奴婢,奴婢也不敢欺瞞陛下!”

  “那其他的宮女,又是怎麼回事?”

  “她們和奴婢的情況差不多,都是魏大人糟蹋的。”

  朱由檢揮揮手,周玉鳳將陳纖帶來下去,又將另外兩名宮女分別帶上來。

  結果他們的遭遇和陳纖相似,都是先懷孕後入宮。

  朱由檢獨自悶坐,偌大的房間,再無一絲氣息。

  “陛下,此事當如何處置?”周玉鳳安置好三名宮女,又回到朱由檢身邊。

  “鳳兒,你說,這是真的嗎?”

  “陛下?”周玉鳳的鳳目瞪得圓圓的,連同下面小巧的鼻子和紅潤的嘴巴,正好構成一個大大的問號。

  “朕怎麼感覺這是一部懸疑小說?”朱由檢自嘲地朝周玉鳳笑笑。

  “懸疑小說?”周玉鳳的鳳眉皺成兩彎初三的新月。

  “自作孽,不可活,魏閹,你真是……”朱由檢發現自己失言,趕緊轉換話題:“鳳兒,此事涉及皇家體面,就不要記錄了,將魏忠賢和客映月處置也就是了。”

  “陛下,那這些宮女怎麼辦?”

  朱由檢思索片刻,“此事就交給皇嫂吧!她知道怎麼處置。除了先帝,自始至終,她是最大的受害者。”
炎雞 發表於 2019-9-1 12:26

第123章 魂斷阜城

  十一月四日,朱由檢再次下旨,命令逮捕魏忠賢,押解回京審訊。

  這逮捕犯人的事,本來應該交給皇帝親軍錦衣衛執行,但錦衣衛指揮使田爾耕是魏忠賢的義子,是魏忠賢的親信之一,朱由檢信不過。

  朱由檢將聖旨下達給了正在整頓的皇家第一軍,由王慕九去逮捕魏忠賢。

  李永貞聽說朱由檢要逮捕魏忠賢,立即派出他的親信、魏忠賢面前的紅人李朝欽,命他騎著快馬,連夜出城,搶在王慕九的前面,秘密報告魏忠賢。

  五日下午,李朝欽在阜城追上了魏忠賢。

  得知朱由檢將要派親軍來抓捕,魏忠賢一聲長歎:這東林黨,到底還是不肯放過自己。

  沉重的氣息,壓在每一個的心頭,除了馬蹄聲和車輪轉動的聲音,誰也不敢說話,誰也不敢觸魏忠賢的黴頭,誰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一行人緩緩入城,再也沒有了離開京師的榮光。

  “九千歲,我們今晚住哪兒?”受朱由檢之命押送魏忠賢去鳳陽的太監劉應選,本來就是魏忠賢的屬下和親信,一路上對魏忠賢惟命是從。

  “你去安排吧!”魏忠賢提不起興趣,王慕九隨時可能來到阜城,出現在他的面前。

  “是,九千歲,奴才這就去安排!”劉應選帶著幾名親信先行離開了。

  不一會兒,劉應選又出現在魏忠賢的面前:“九千歲,我們在城南找到一家‘尤記’旅店,也還乾爽,只是裡面已經住下了十幾名客人。”

  “應選,你怎麼辦事的?”魏忠賢用血紅的眼睛瞪了劉應選一眼,“已經住下怎麼了?將他們趕走就是。”

  “是,九千歲。”劉應選打頭,去和店主交涉,隨後,魏忠賢也來到“尤記”旅店。

  “擺酒,朝欽遠道而來,我要和他好好喝一杯。”魏忠賢平時不愛酒,但今天心情不爽,就學起古人,也許酒能解真愁也說不定。

  “九千歲,這是去中都,按制路上不准飲酒。”鄭康升是押送魏忠賢去鳳陽的另一名太監。

  “你不說,我不說,有誰知道?”魏忠賢心中概歎,這聖旨還未到,人情就要變涼了,鄭康升是自己的手下,以前可沒少關照他。

  “這……”鄭康升不敢說話,猶豫著就要退下。

  “這什麼這?鄭康升,你去給咱家安排。”魏忠賢大怒,手指差指到鄭康升的鼻子上。

  “是,九千歲。”鄭康升告退,忙著給魏忠賢準備酒席。

  錦繡一堂菜,對飲止兩人。

  陪同魏忠賢飲酒的,只有太監李朝欽。

  魏忠賢一句話也不說,只是低著頭悶聲喝酒,一杯又一杯。

  魏忠賢不說話,李朝欽也不敢說,他早就有一肚子問題要問,比如,魏忠賢有什麼打算,是不是在王慕九到來以前,先行脫逃等等。

  半壺酒下肚,魏忠賢飲酒的速度慢了下來,但他依然寒著臉,比這寒夜中外面的寒氣還要逼人。

  約莫三更天,腹中酒勁上升,魏忠賢的面色逐漸紅潤起來,臉上的寒氣就退了些。

  “九千歲?”李朝欽小心試探著。

  “朝欽,可是問咱家有何打算?”魏忠賢雖然喝了不少酒,但他的頭腦卻異常清醒。

  “九千歲,一旦王慕九追來,事情就無可挽回了。”李朝欽終於忍不住了。

  “挽回?”魏忠賢再次把盞,“朝欽為了咱家,一路辛苦了,但你認為,咱家還能挽回嗎?”

  “九千歲?”

  “咱家一旦被抓回,落到東林黨那幫倔驢手中,還有挽回的餘地嗎——咱家也不虧,死在咱家手裡的倔驢,沒有一百,也有五十吧?”魏忠賢歪著腦袋,可能是坐久了,身子不舒服,他緩緩移動座椅。

  “……”李朝欽心中發涼。

  “東林黨一直被咱家壓制和打擊,他們恨不得扒了咱家的皮,抽了咱家的筋,吃了咱家的肉,喝了咱家的血。”魏忠賢將半杯殘酒喝盡,“朝欽,你說,咱家要是落在他們的手裡,還能善終嗎?就是陛下,也不能時時刻刻照顧咱家……”

  “九千歲,能不能……”李朝欽端著酒杯,卻沒有將杯中的酒飲下。

  “朝欽,有話直說。”魏忠賢向椅子上一靠正好直視著李朝欽。

  “九千歲,既然東林黨不肯放過,那九千歲能不能離開大隊,獨自過隱居生活?”李朝欽早就想好了言辭,說得比較含蓄。

  “朝欽是說,要咱家逃跑?”魏忠賢憐惜地看著李朝欽。

  “……”李朝欽沒有說話,只是緩緩頭。

  “朝欽,咱家已年近六旬,能逃到什麼地方?又能逃到什麼時候?”魏忠賢又給自己滿上,順便也給李朝欽滿上一杯,“咱家有了這半世浮華,就是死,也是不枉此生。”

  “……”

  “咱家過慣了奢華,不能做個餓死鬼。”魏忠賢開始大口吞食菜肴,桌上那些菜早就冷透了,已經結上了一層薄薄的冰渣。

  李朝欽的心,冷得就像是魏忠賢筷子上的鹿脯肉,但他還是不甘心,“九千歲,真的就無可挽回了嗎?”

  魏忠賢奮力咽下口中的鹿脯:“朝欽咱家算計了別人半生,現在老了,不想再算計了,也不想再東躲西藏了——就是逃,又能逃到哪裡?咱家死後,朝廷必是東林黨控制,就他們那度量,能允許咱家隱居山水之間嗎?”

  一縷天籟之音,緩緩從天邊傳來,夜色中,一名年輕的士子似乎在傳唱,又似乎不滿意自己的曲子詞,正獨自吟哦,準備隨時修改。

  聽初更,鼓正敲,心兒懊惱;想當初,開夜宴,何等奢豪;進羊羔,斟美酒,笙歌聒噪;如今寂寞荒店裡,只好醉村醪。

  又怕酒淡愁濃也,怎把愁腸掃?

  二更時,輾轉愁,夢兒難就;想當初,睡牙床,錦繡衾綢;如今蘆為帷,土為炕,寒風入牖;壁穿寒月冷,簷淺夜蛩愁;可憐滿枕淒涼也,重起繞房走。

  夜將中,鼓咚咚,更鑼三下;夢才成,又驚覺,無限嗟歎;想當初,勢傾朝,誰人不敬?

  九卿稱晚輩,宰相謁私衙;如今勢去時衰也,零落如飄草。

  城樓上,鼓四敲,星移斗轉;思量起,當日裡,蟒玉朝天;如今別龍樓,辭鳳閣,淒淒孤館;雞聲茅店月,月影草橋煙;真個目斷長途也,一望一回遠。

  鬧攘攘,人催起,五更天氣;正寒冷,風凜冽,霜拂征衣;更何人,效殷勤,溫寒彼此;隨行的是寒月影,吆喝的是馬聲嘶;似這般荒涼也,真個不如死……

  “似這般荒涼也,真個不如死!”

  魏忠賢心中悸動,他默默念著這最後一句,簡直就是為他魏忠賢量身訂作,這曲子的主人,究竟是什麼人?難道冥冥之中,自有天道?

  “九千歲,已經四更天了,要不要回房休息?明天還要趕路。”李朝欽也覺得,現在聽到這曲子詞,對魏忠賢不吉利。

  “趕路?還用趕什麼路?”魏忠賢解下束在腰間的真絲軟帶,在軟帶的一端打個活結,用力扔過二梁,然後顫巍巍爬上椅子,將軟帶朝梁上打個死結。

  “朝欽,明朝王慕九來了,對咱家也是沒有奈何。”

  “九千歲?”李朝欽終於明白了魏忠賢的意思,他跪在魏忠賢的椅子面前,眼淚像剛剛飲下白酒,決堤而出。

  魏忠賢反而顯得很冷靜:“朝欽,我這身份,東林黨絕對不會放過,不如自行了斷,免得遭到侮辱。倒是你,你還年輕,咱家再也不能保護你了,你還是跑吧,遠離京師,擇地隱匿,數年一過,他們就會忘了你。”

  李朝欽跪在地上不肯起來:“奴才哪兒也不去,奴才還要追隨九千歲前後。”

  魏忠賢哈哈大笑:“朝欽知恩圖報,真性情中人。也好,有朝欽陪伴,黃泉路上,咱家也不寂寞。”

  “蒙九千歲厚恩,奴才的好日子也夠了,奴才當隨九千歲同去,地府之中,依然服侍九千歲。”

  魏忠賢將軟帶套在脖子上,最後看了李朝欽一眼:“朝欽,咱家先走一步。”然後他用力一蹬,長椅偏過一邊,身子像落葉一樣,掛在秋風裡。

  李朝欽呆坐在地上,茫然地看著魏忠賢在軟帶上掙扎。

  “啪!”魏忠賢的一隻板鞋從腳上脫落,打在李朝欽的頭上。

  “九千歲等得急了。”李朝欽恭恭敬敬給魏忠賢叩了三個響頭,然後解下腰間的束帶。

  束帶太短,夠不上二梁,李朝欽從床上扯下一截被單,結在束帶上,再扔上二梁,打個死結。

  李朝欽沒有任何留戀,他將脖子伸進束帶,再用力蹬開腳下的椅子,身體一下子懸空起來。

  天亮後,劉應選來喚魏忠賢起床。他敲了很久的門,房內卻沒有任何反應。

  “難道魏忠賢丟下我們,獨自逃跑了?”

  劉應選在外面躊躇了好一會,終於橫下心來撞開房門。

  房內無風,兩具屍體靜靜地掛在二梁上。

  劉應選不放心,他摸摸魏忠賢的腳面,已經僵硬冰冷。

  劉應選思緒片刻,眼中逐漸顯出攫取的光芒。他沒有聲張,悄悄喚來幾名親信,偷偷將魏忠賢滿載金銀珠寶的四十兩大車,趕出旅店。

  “魏忠賢逃跑了,你們在此等候消息,我去追!”

  眾人立刻忙亂起來,劉應選趁亂離開了眾人的視線。
炎雞 發表於 2019-9-1 12:27

第124章 王永光的奏章

  鄭康升被吵醒了,聽說魏忠賢跑了,他根本不相信,他來到魏忠賢的房中一看,不覺魂飛魄散。

  魏忠賢死了,劉應選跑了,鄭康升被迫主持大局。

  “快快報官,查封旅店。”

  辰時,王慕九到達阜城,在“尤記”旅店宣讀了朱由檢的聖旨。

  魏忠賢已經畏罪自殺,聖旨無人來接,王慕九只好暫時收在自己的身上。

  “王軍長,劉應選帶著魏忠賢的大亮財物,在親信的護送了,已經逃跑了,官府還沒來得及追趕。”鄭康升立即向王慕九彙報。

  “跑了?從那條路?”王慕九大急,魏忠賢的財物,是朱由檢特別交代的,他一定要帶回。

  “沿禦道向南。”

  “追,劉應選大車沉重,一定跑不快。”王慕九顧不上魏忠賢的屍體,帶著士兵,向南追去。

  午時過後,王慕九終於追上了劉應選,四十輛大車,一輛都不少。

  王慕九回到阜城,連夜和當地的官員辦理了交割手續,押著魏忠賢和李朝欽的屍體,以及魏忠賢這些年搜刮的金銀珠寶,急急向京師而去。

  十一月十日,王慕九回到京師。

  隨後,朱由檢連發諭旨,一面命令太監趙本歧將客映月杖斃浣衣局,一面下令逮捕魏忠賢的侄子魏良卿、客映月的兒子侯國興、弟弟客光先。

  十一月十一日,魏良卿、侯國興、客光先在北門菜市場被斬首示眾,他們的家產也被抄沒一空。

  十一月十三日,朱由檢下旨,逮捕宮中魏忠賢的親信黨羽。

  李永貞、塗文輔、王體乾等一般魏忠賢的親信近侍被捕下獄。

  十一月十五日,是朝會的日子。

  東林黨人在朝堂揚眉吐氣。近十年了,他們被魏忠賢壓得抬不起頭,今天魏忠賢死了,東林黨是最大的收益者。

  已經被捕和即將被捕的閹党成員越多,朝堂留下的空缺就也大,而這些空缺,無疑將全部由東林黨人填補。

  “眾愛卿,逆惡之首魏忠賢已經畏罪伏誅,他的近侍爪牙也分別逮捕下獄,天佑我大明,朝堂之上,終於回歸朗朗乾坤。”朱由檢似乎不知道東林黨的心態,他還在為剿滅魏閹而躊躇滿志。

  李起元立即拜倒在地:“陛下,魏閹雖然伏誅,但依附魏閹的一干讒臣依然還在陛下的身邊,還在朝堂之上作威作福,還望陛下明察,讓這些讒臣早日受到懲處,還陛下昭昭清譽。”

  朱由檢有些慌亂:“讒臣?李愛卿,你說,誰是讒臣?”

  李起元列出一長串的名字,連已經致士的顧秉謙、崔呈秀都不放過。

  被李起元到名字的大臣,雖然心驚膽戰,但他們確實曾經依附過魏忠賢,在朝堂之上也不敢出言為自己辯護。

  朱由檢卻是相當不悅,他認為應該早結束這些朝堂的無謂爭吵:“李愛卿,你所指之人,可有貪贓的證據?”

  “陛下,臣所知之人,皆有確鑿的證據。”李起元絲毫不顧及朱由檢的感受。

  王永光、薛鳳翔、劉榮嗣等人紛紛出言支持,一時間,朝堂掀起一股針對閹黨的血雨腥風。

  “既然你們有證據,那就拿出吧!由兵部的王愛卿牽頭,李愛卿協助,會同六部的其他官員,將所有證據整理出來。”

  “是,陛下。”終於有了掀翻閹党的機會,王永光、李起元等人如同打了鴨血,光兩人的聲音就將朝堂上的閹黨壓得死死的。

  “經歷這些事,朕也累了,今天的朝會就到這兒吧,明天,朕在乾清宮等候兩位愛卿的書面奏章。”

  只有一天時間,要整理閹黨的材料,王永光、李起元都覺得壓力山大。光閹党成員的名字,就會列出一長串。根據朱由檢的要求,他們還要列出閹黨貪贓枉法的證據。

  誰也沒有心思再開朝會。

  東林黨人要幫助王永光、李起元整理閹黨的材料。

  閹党的成員一個個如熱鍋上的螞蟻,誰也不知道朱由檢會怎麼懲罰他們,以朱由檢懲處魏忠賢一夥的雷霆手段,他們當中的許多人將會被抄家滅族。

  他們平時依附魏忠賢,凡事不決,自有魏忠賢著,現在魏忠賢死了,他們已經沒有了主心骨,他們這才發現自己的失落和無助。

  他們後悔起來,早知道如此,當初就該在朝堂死保魏忠賢,不讓東林黨的斬首計畫輕易實現,如果魏忠賢還活著,東林黨絕對不敢如此倡狂。

  回到乾清宮,朱由檢密令皇家第一軍、皇家第二軍暫時停止整頓,在京師全城戒嚴,封鎖九門,不讓所有官員外出。

  京師,山雨欲來風滿樓。

  但閹黨已經失去了宮內強大的外援,只能束手待斃。

  十一月十六日,王永光和李起元來到乾清宮。

  “臣王永光。”

  “臣李起元。”

  “參見陛下!”

  兩人行了參拜大禮。

  “王愛卿,李愛卿,起來回話,看座。”

  曹化純給兩人端來椅子,又給每人泡上一杯香茶。自從徐應元被發配南京,曹化純就成了朱由檢的貼身內侍。

  “陛下,臣等忙碌了一天一夜,終於將閹黨的惡行整理出一部分,但閹党成員眾多,所犯罪行又是馨竹難書,一天時間實在不夠。”王永光不明白,朱由檢為什麼只給了一天的時間。

  昨天在朝堂,朱由檢要他和李起元整理閹黨材料,他一時興奮,根本沒考慮到時間問題。

  等到搜集材料時,他才發現,閹党成員雖然貪贓枉法,但多是成員內部的往來,他們又掌握著東廠、錦衣衛這些要害衙門,東林黨並沒有掌握他們多少貪贓枉法的證據,要想一天時間列出所有證據,根本就不可能。

  “時間不能太長,夜長夢多嘛!”朱由檢哈哈一笑:“兩位愛卿忙活了一天,辛苦了。看你們的眼臉,應該熬夜了吧?”

  “陛下,臣等一夜未眠,才整理出這些材料。”李起元怕王永光占盡風頭,搶著回答朱由檢的問題。

  “那兩位真是太辛苦了!”朱由檢誇張地瞪著眼睛,憐惜地看著二人:“你們整理的材料太多,朕會慢慢審閱,你們先口頭彙報一下,然會回去,早休息,別累壞身子,重振大明,還是要依靠你們。”

  “是,陛下。”王永光十分受用,“臣根據魏閹餘孽平時的所作所為,共列出奸逆小人二百五十八人。”

  “這麼多?”朱由檢皺起眉頭,這可是一大半朝臣。

  “陛下,魏閹餘孽甚眾,平素依附魏閹的核心成員就有‘五虎’、‘五彪’、‘十孩兒’、‘四十孫’,他們沆瀣一氣,為虎作倀,共同禍害朝內朝外。”李起元挺身而出。

  “奧?”

  王永光不甘落後:“臣等根據諸逆身份、地位和所犯罪行之大小,將他們分成七等:首逆同謀六人;交接近侍十九人;交接近侍次等十一人;逆孽軍犯三十五人;諂附擁戴軍犯十五人;交接近侍又次等一百二十八人;祠頌四十四人;共計二百五十八人。”

  “朕大致明白了,兩位愛卿先行回去休息,朕將用心審閱,細細斟酌。”

  “是,陛下。”王永光和李起元告別朱由檢,離開乾清宮,他們沒有去休息,而是發動門人下屬,廣泛搜羅魏逆犯罪的證據,以便再次上奏朱由檢。

  王永光和李起元走後,朱由檢細細閱覽二人的奏章,發現李春燁、黃立極的名單也赫然在冊。

  十一月十八日,朱由檢又是連下諭旨,逮捕魏閹“五虎”,不經審問,直接打入死牢。“五虎”分別是:已經致士的兵部尚書崔呈秀、工部尚書吳淳夫、新任工部尚書田吉、太常寺卿倪文煥、左副都禦史李夔龍。

  逮捕魏閹“五彪”,擇日審判。“五彪”是魏忠賢屬下的五名武將,相當於打手:錦衣衛指揮使田爾耕、錦衣衛指揮僉事許顯純、錦衣衛指揮同知崔應元、東廠理刑官孫雲鶴、錦衣衛南鎮撫使楊衰。

  隨後,朱由檢在皇極殿召見了王永光奏章上其餘的魏逆。除去‘五虎’、‘五彪’和已經伏法的魏良卿和已經致士、不在京師的原內閣首輔顧秉謙,共有二百四十六人,他們幾乎是閹党的骨幹成員。

  他們都知道自己上了王永光的奏章,他們都知道“五虎”和“五彪”已經被捕。

  但朱由檢不但沒有逮捕他們,還在皇極殿這麼莊嚴地地方召見他們,他們不知道朱由檢究竟怎麼處置他們,一個個惴惴不安。

  朱由檢端坐在龍椅上,在他的面前,是黑壓壓的一片羔羊。

  平時朝會的時候,品級高、權力大的官員,總是站在隊伍的前列,但今天不是朝會,也就沒有那麼多規矩,品級高、權力大的人,反而躲在隊伍的後面,他們生怕被朱由檢的目光鎖定。

  “眾愛卿。”朱由檢語調低沉,前面一片寂靜,只有不規律的呼吸聲此起彼伏:“你們一定知道,朕為何召見你們。”

  大殿前面靜默無聲,好像在等帶朱由檢發表一篇驚世駭俗的演說。

  “你們都是大明朝廷的罪人,是大明百姓的罪人。”

  剛才仰望著朱由檢的人,有好些低下了羞愧的頭顱。

  “雖然現在朕還沒有掌握你們的全部證據,但朕相信,錦衣衛的煉獄,一定可以讓你們,將自己的罪行全部公佈於眾。”

  雅雀無聲的大臣們,眼神中滿是恐懼,特別是那些曾經參與過煉獄審判的官員,眼前已是浮現煉獄的慘狀和犯人求死不能的絕望,有些年齡大的、膽子小的官員已經開始發抖。

  突然,大殿左前方傳來一陣腥臊之氣。
炎雞 發表於 2019-9-1 12:28

第125章 避居慈慶宮

  朱由檢從龍椅上站起來,步入群臣的身邊,“但上天有好生之德,朕也願意給你們一條生路。”

  “啊?”人群開始騷動,到處是擺動的腦袋和互相交流的目光。

  朱由檢在人群中轉了一圈,又回到龍椅上坐下,閉目養起神來。

  “這是真的嗎?”

  “陛下可以饒恕我們?”

  “陛下為什麼饒恕我們?”

  “陛下要這樣才會饒恕我們?”

  ……

  在朱由檢等待的時候,大臣們的求生欲望,被充分調動起來。

  “諸愛卿。”朱由檢聲音不大,卻立即壓過大臣們議論的聲音,誰都不願漏聽了朱由檢的話,哪怕是一個字。

  “朕給你們一次機會。”朱由檢伸出食指,“機會只有一次,如果你們交出所有貪墨的銀兩,朕將既往不咎。”

  “你們當中,有人會被削職為民,有人會被減品降職,也有人可以保住現在的職務。”

  “一切都由你們自己決定,你們所受到的懲處,是和你們的認罪態度息息相關。”

  “認罪越徹底,受到的懲處就越輕,甚至不會受到處罰。”

  “但朕要強調一,很多人都會減品降職,大明的六部,不可能有幾十位尚書。”

  朱由檢的意思,大臣們聽得很清楚,這是要改革臃腫的機構,和他們貪墨無關,即使他們每個人都認罪徹底,甚至根本就沒有貪贓枉法,六部多出的尚書、侍郎和其他的官員,都必須裁撤,僧多粥少的局面就敗在他們的面前。

  但大臣們關心的不是這些,根據朱由檢所說的話,他們的最高懲罰就是削職為民,那腦袋是保住了,即使減品降職,那還是大明的官員,如果能夠保住現在的職位……

  一刻鐘之前,還處在絕望中的大臣們,開始憧憬美好的未來了。

  “陛下。”施鳳來跪倒在地,“陛下說的可是真的?”

  “朕是天子,豈可戲言?”朱由檢伸出食指,指向天空,“但如果你們不能充分認罪,交出貪墨的銀兩……”

  “……”群臣又是無語。

  朱由檢換成三個指頭:“朕給你們的時間,只有三天,二十一日,朕將在這裡再次召見你們所有人,那時,你們將貪墨的銀兩交出來,朕將根據你們認罪的程度,決定你們所有人的歸宿,朝中的其他大臣,也在看著你們。”

  “陛下。”不知是誰起的頭,大臣們都跪在朱由檢的面前,泣不成聲……

  從皇極殿出來,朱由檢回到乾清宮,他躺在床上,閉目思考了半天。用過午膳後,朱由檢擔心東林黨人反對自己的赦免政策,乾脆避居慈慶宮。

  慈慶宮是一所綜合型的大殿,裡面包含四所宮殿:奉宸宮、承華宮、勖勤宮和昭儉宮。

  勖勤宮是朱由檢長大的地方,現在張嫣就住在勖勤宮。

  朱由檢獨自從皇極門出來,一路向東,穿過徵音門,門裡是一座很特別的麟趾門,麟趾門的兩側,不是常見的石獅,而是兩頭神獸麒麟,俯首、順目。走進麟趾門之後,才是慈慶宮的正門——慈慶門。

  朱由檢沒有停留,他直奔東北角的勖勤宮。

  望著紅牆綠瓦的勖勤宮,朱由檢百感交集。

  離開勖勤宮不過一年有餘,他現在已經是君臨天下的皇帝,而且剛剛剪除了大明的毒瘤魏忠賢與客映月。

  一名宮女剛好在宮門外晃悠,見到朱由檢駕臨,她一時驚慌,就呆呆地張著小口,連行禮都忘了。

  “噓。”朱由檢豎起食指,在嘴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宮女已經醒悟過來,但她不敢聲張,只是跪在朱由檢的面前,大眼睛脈脈地注視著朱由檢。

  “那個,你家主子在嗎?”朱由檢小聲地問。

  “回陛下,我家主子在後園蕩秋千。”宮女彎腰,手搭在小口的前面,一副悄悄話的樣子。

  “那你帶我進去。”

  “是,陛下,請隨奴婢進園。”宮女躬身引路。

  門是熟悉的,路是熟悉的,連房子也是熟悉的,熟得不能再熟了。

  朱由檢隨宮女來到後園,自己曾經練功的地方。在那株巨大的樟樹下,系著一個三尺長的秋千,一名身著水綠短襖的年青女子,正坐在秋千上,兩名宮女正在幫著蕩起秋千。

  她的後背對著朱由檢,加上朱由檢的腳步非常輕,所以她根本沒有發現朱由檢的到來。

  宮女趁朱由檢緊盯著秋千的當口,卻是緊走幾步,來到秋千的旁邊,她一手扶住千索,一手支起圓筒,對那女子耳語幾句。

  “啊?”那女子像是波斯貓被踩了尾巴,“咚”的一聲,雙腳落地,回首看向朱由檢。

  不出朱由檢的意外,那女子正是張嫣。

  張嫣已經將坤寧宮讓給了周玉鳳,婉兒和胡心雪也從陝西回京,暫時和周玉鳳住在坤寧宮。而張嫣遵照朱由檢的指示,搬去了慈慶宮,現在就住在勖勤宮。

  張嫣癡癡地看了朱由檢足有一分鐘,這才想起要行禮,她一甩長裙,“噗通”跪倒在地:“臣妾叩見陛下!”

  “朕此來不是公務,皇嫂不必多禮。”朱由檢擺擺手,讓張嫣起來。

  “陛下是……”張嫣的目光毫無顧忌地在朱由檢的臉上掃來掃去,似乎要將朱由檢的心思盡皆看透。

  “皇嫂難道捨不得炭火,就讓朕在這吹西北風?”朱由檢輕笑,也不介晦張嫣的無禮。

  “臣妾該死,陛下請入廳。”張嫣側身走在前面,給朱由檢引路。

  朱由檢來到自己曾經會客的大廳,所有的擺設一絲未動,就像剛剛離開時一樣,他大大咧咧地往主位上一坐:“皇嫂,不用客氣,你也坐呀!”

  張嫣微低著頭,在朱由檢下首的椅子上坐下,回頭對婷兒說:“去,給陛下溫一壺熱茶。”

  朱由檢迎著張嫣的目光,細細打量,臉色依然白皙,可能在外面吹風的緣故,微微顯出鮮紅,和上次相比,更加清減些,不知道魏忠賢死後,她是否還有什麼煩心的事。

  “現在朝堂瞬息萬變,陛下怎麼有空來臣妾這兒閑坐?”

  “朕就是因為心煩,才來皇嫂這兒避居。”

  “陛下,你……”張嫣微抬起頭,看著朱由檢清俊的臉龐,面上不覺微紅。

  “皇嫂可知上午朝堂發生的事?”

  張嫣緩緩頭,目光就沒有離開過朱由檢的眼睛。

  “東林黨一定不會看著朕赦免魏閹餘孽,朕怕他們一個接著一個,車輪大戰找朕勸諫,所以打算在皇嫂這兒躲避幾天。”

  “……”你躲避大臣,卻躲到我這兒,而且還是幾天?張嫣小巧的鼻子翕動了一下,面上微微泛起桃花。

  “皇嫂,朕在這兒,不會有大臣們找過來吧?”

  張嫣忍著羞,喚過婷兒:“告訴門房,就說哀家身體有恙,任何人都不見。”

  朱由檢心中稍定:“皇嫂,朕對魏忠賢和客映月的處置,皇嫂可還滿意?”

  “嗯!”張嫣頭,魏忠賢和客映月已經死了,她心中的恨意也逐漸消退。

  “記得先帝臨終之時,特意囑咐朕重用忠賢,朕有負先帝所托呀!”朱由檢歎了口氣,微鎖眉頭,做深思狀。

  “魏閹為禍朝廷,擾亂後宮,貪贓枉法,結黨營私,真是死有餘辜!”張嫣粉紅嬌嫩的臉上再現怒容。

  “所以,朕誅殺魏客一黨,也不全是為了皇嫂,更是為了大明社稷。”

  “……”張嫣的臉色更紅了,你殺魏忠賢和客映月,是為了整頓朝綱,鞏固自己的統治,什麼叫不全是為我?難道主要原因是為我不成?

  “皇嫂,先帝臨終之時,還交代朕要善待中宮,皇嫂平時可有什麼不順心的事?可有什麼事要朕幫助?”

  “臣妾謝過陛下!臣妾一切都好。”張嫣低下頭,假裝不明白朱由檢的心事。

  “哈哈,也是。皇嫂貴為皇后,宮中用度,太監宮女,自是不缺,那先帝臨終之言,卻是何意?朕每思之,也是不解。”

  “陛下……”張嫣想起那天朱由校醒來時對自己說的話,臉上頓時像熟透的山桃,這桃紅還沿著腮幫和頸脖不斷下行。

  “哈哈。”

  張嫣正色道:“現在朝局不穩,陛下不坐鎮乾清宮,卻避居在臣妾的勖勤宮,還……”

  “哈哈,嫣兒是真不明白,還是拷問朕?”

  “陛下,你……”張嫣微窘,你是皇帝又怎樣?怎麼能直呼我的閨名?

  “嫣兒一向睿智,不會洩露朕的天機,朕就明說了吧!”朱由檢覺得茶水已溫,不覺猛喝一口,“嫣兒是否認為,朕應該多殺一些閹黨?”

  “他們是魏閹的爪牙,為虎作倀多年,不用審問,臣妾也知道他們罪行滔天。”說道朝政,張嫣的窘態頓時解除,她再次抬眼看著面前的朱由檢。

  “嫣兒,那朕問你,如果閹黨都被誅殺了,那朝堂將落入何人之手?”

  “東林黨?”張嫣若有所思,“陛下是怕東林黨一家做大?”

  “不錯,如果閹黨沒了,朝堂必然全部落入東林黨之手,那時,朕要做些事情,他們必會百般阻撓,再說了,若論起貪贓枉法,他們也絕不輸於閹黨。”

  張嫣的眸子突然變得晶亮,她深深地打量起朱由檢,“陛下是要用閹黨牽制東林黨?”

  “不是牽制!”朱由檢更正道,“朕是利用東林黨咄咄逼人的態勢,先行控制閹黨,然後……”
炎雞 發表於 2019-9-1 12:28

第126章 暖床

  “然後反過來,利用閹黨再控制東林黨?”張嫣長期與魏客一黨鬥爭,果然擅長謀略,她一就透。

  “不僅漂亮,而且聰明,難得!”朱由檢向張嫣豎起了大拇指,“朕要先漂白閹黨,他們一旦失去了包袱,必然將帳算在東林黨的頭上,朕會審時度勢,用同樣的方法去對付東林黨。遼東不是缺少軍餉嗎?朝中的重臣們一旦交出他們的貪墨,遼東的軍餉今年就不用發愁了。”

  “此事如同玩火,陛下可有把握?”張嫣對朱由檢稱呼她的閨名直接無視,但朱由檢畢竟太年輕,跟這些大臣們耍心眼,她實在不放心。

  “嫣兒放心,此事絕對無恙!再過三天,等朕從勖勤宮出去的時候,閹黨已經乖乖就範——京師的三十萬軍隊都在整頓,在朕的控制之下,皇家第一軍和第二軍正在全城戒嚴,就是急了,狗也不會跳牆。”

  張嫣心中稍定,這年輕的皇上,為什麼有這麼高的政治謀略?她在心中回憶起朱由檢,他實在有許多讓她看不透的地方。

  張嫣對朱由檢,的確傾注了她所有的愛。

  起初,張嫣失去了生育能力,一生註定無子,就將她的母性光環毫無顧忌地揮灑在朱由檢的身上,不過,那是彼“朱由檢”,不是此“朱由檢”。

  後來,朱由檢漸漸長大,尤其是經歷山東滅倭和陝西剿匪,張嫣覺得朱由檢虎氣十足,比整天呆在乾清宮、面都見不著的朱由校更有男子的氣概。

  那時她因為有了這樣一個弟弟而為皇族感到自豪,所以,朱由校病重,她力挺朱由檢上位,甚至冒著生命危險與魏客鬥爭,要說她是為了大明的社稷,不如說她是被朱由檢這個陽光男孩所折服。

  而現在,朱由檢一步步逼死魏忠賢,果斷誅殺客映月、魏良卿等人,逮捕“五虎”和“五彪”,先收閹黨,再臣服東林黨,張嫣看到另一個成熟男人的氣息,雖然朱由檢只有十七歲,臂膀還比較稚嫩。

  張嫣一向對自己的聰明相當自信,但在朱由檢面前,他發現,自己只配給他提鞋疊被。

  在談到朝局時,張嫣臉上的桃紅,已經完全消退,但她現在看著朱由檢的面龐,看著與朱由校不一樣的神武氣概,她的臉上,沒來由的又是一紅……

  張嫣也發覺自己的異樣,她趕緊轉移話題:“掌握了朝堂之後,陛下又將何為?”

  “嫣兒,朕不是一個權力欲特別強的人,但朕既做了大明的皇帝,就要為大明的未來謀劃,為大明的子民分憂——嫣兒放心,朕不會像萬曆帝那樣,只會躲在宮中造人,尤其不會躲在嫣兒的勖勤宮!”

  “陛下就會欺負人!”張嫣給了沒節操的朱由檢一個白眼,隨後她自己都笑了,一抹豔紅偷偷飛升。

  “哈——”朱由檢打個哈欠,“嫣兒,這一個月來,朕為魏忠賢的事,幾乎沒睡過一個好覺,朕現在困了……”

  張嫣的目光已經好久沒離開過朱由檢了,她狠狠心,從椅子上站起來:“陛下隨臣妾進來吧!”

  朱由檢跟在張嫣的後面,在熟悉的勖勤宮穿梭。他忽然覺得,自己來到了以前的臥室。

  床的位置沒動,但床上的錦被換了,換成了波浪紋的水綠蠶絲被,枕套卻是大紅棉巾。

  “這是誰的寢房呀?如此雅致宜人。”

  張嫣嬌嗔:“陛下不是困了嗎?怎麼有興致欣賞床單?”

  “是困了,朕要上床了——誰給朕暖床呀?”

  “暖床?”張嫣驚得就像是剛剛離開母體的小白兔,隨時準備從朱由檢的身邊逃開,“陛下,這房間的炭火,日夜不息,現在也不冷呀!”

  “日夜不息?誰這麼浪費?大明連遼東的軍餉都發不出……朕要治她的罪。”

  “治罪?”張嫣一揚脖子,將雪白的頸脖大半露在朱由檢的餘光中,“那陛下就抓臣妾吧!”

  “原來是嫣兒……”朱由檢嘿嘿一笑,“但這罪還是要治,就罰嫣兒……為朕暖床吧!”

  張嫣欲待要逃,朱由檢已經勾住她的纖腰,右手抄起腿彎,將她橫抱起來,在房中旋轉了幾周。

  張嫣嬌呼,她的雙腳剛剛離地,身子不踏實,右手不自覺攀上朱由檢的後腦。

  朱由檢前行兩步,將張嫣輕輕放到水綠蠶絲被上。

  張嫣害羞,她微閉起眼睛,雙手摸索著掀開被角,一骨碌鑽進絲被中。

  ……

  十一月二十一日,“失蹤”三天的朱由檢,再次來到皇極殿。

  一群閹党大臣依次跨入大殿,參拜朱由檢。

  “免禮平身吧——你們可曾想好了?”朱由檢面無表情。

  “臣等……”大臣們紛紛將手伸入袖中,現銀太重,他們都是將貪墨的銀兩書目寫在紙上。

  “很好,你們抓住了朕給你們的唯一機會。”朱由檢的語氣異常嚴厲,誰知道他們的袖中準備了幾張備選的宣紙。

  大臣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手卻還是攏在袖中。

  “現在講你們的誠意交出來。”朱由檢向曹化純一示意:“化純!”

  “是,陛下!”曹化純同樣面無表情,他走到大臣們面前,一一接過他們的“誠意”。

  他數了數,一共二百四十六份,一份不少。

  “你們選擇了相信朕,朕現在就看你們的誠意,如果你們真的有誠意悔過,朕絕不食言。”朱由檢先給大臣們吃顆定心丸。

  曹化純回到後殿,飛快地計算著。

  一盞茶功夫,他來到朱由檢面前,輕輕耳語幾句:“陛下,一共九百七十六萬兩。”

  “這麼多?”朱由檢又驚又喜,但他的臉上很快就恢復了常態,“諸愛卿,剛才化純說,大部分愛卿都表示了自己真誠悔過的決心,你們當中有兩到三成的人可以保持原職,六到七成的人減品將職,大約一成的人因為誠意不夠,悔過不徹底,將被削職為民——你們表現了一定的誠意,但不徹底,削職之後,朕也不再追究你們的過錯。”

  “你們所有人,都自由了,今後任何人都不會因為你們過去的過錯,而讓你們遭受牢獄之災。”

  “你們當中的九成,還將繼續為大明社稷服務,是朕的肱骨之臣。”

  “謝陛下洪恩。”雖然現在不知道誰將保持原職,誰將減品將職,誰將削職為民,但無論如何,他們都保住了性命,免去了牢獄之災,比“五虎”“五彪”他們強多了。

  大殿前立刻喧鬧起來,有兩名年輕的官員,竟然相互擁抱著,公然在朱由檢面前跳起了“廣場舞”。

  “諸愛卿。”朱由檢的話,讓大臣們剛剛鬆弛下來的神經再次繃緊,大殿前頓時安靜下來,只有他們站立的位置,是雜亂無章的。

  朱由檢的聲音低沉有力:“諸愛卿勇於改過自新,朕心甚慰,然而,你們能保證今後不再貪墨嗎?”

  “臣等定恪盡職守,遵紀守法,為君分憂,為民解困……”大臣們好像在背黨章,整齊又熟練。

  “諸愛卿如此表態,朕心甚悅!為了讓你們記住今日之言,朕必須給你們一定的約束。”朱由檢目視曹化純。

  曹化純捧著一張巨幅白紙,面朝眾臣,高聲宣讀:

  “我保證恪盡職守,遵紀守法,為君分憂,為民解困……如果貪墨超過十兩,或者一年內接受饋贈超過十兩,輕則削職為民,重則腰斬於市。”

  大臣們面面相覷,誰也不知道朱由檢為什麼搞出這麼一出。

  “諸愛卿,這是你們剛才的誓言,也是朕對你們的約束,只要你們在白紙上簽上自己的名字,你們過去的一切罪行,都將被抹去,安心等著新的任命吧!”

  抹去罪行是好,但貪墨十兩,就被追究責任,甚至腰斬,這也太苛刻了,連《大明律》上都沒有,簡直比得上太祖。

  “諸愛卿放心,今後你們接受的饋贈,如果超過十兩,或者不清楚它的實際價值,只要交公,你們就沒有責任。現在,諸愛卿排隊簽名。”朱由檢向龍椅上一靠,再也不看他們一眼。

  曹化純取來文房四寶,擱在大殿前的方桌上。

  誰也沒有上前,大臣們都在揣摩朱由檢的用意。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朱由檢歪靠在龍椅上,他一也不著急。

  “好,我簽。”半晌功夫,李春燁第一個站出來,他挽起長袖,拿起毛筆,蘸上濃濃的黑墨,鄭重地在白紙上簽下“李春燁”三個大字。

  隨後,黃立極、施鳳來也簽下名字。

  突然,曹化純的話幽幽想起:“簽過名字的站到左邊,沒有簽名字的站到右面。”

  剩下的大臣們都是表情嚴肅,如果不能貪墨,就憑那俸祿,養家糊口都不夠,他們妻妾子女眾多,比不得只有一個妻子的平頭百姓。

  但李春燁等人已經簽了字,他們無路可退,曹化純的話更是將他們逼入絕境。先保住性命要緊,他們都在心裡安慰自己,最後,都是在白紙上簽下自己的名字。

  曹化純數了數,二百四十六個名字,一個都不少,於是向朱由檢頭。

  “諸愛卿,歷史已經翻過一頁,你們再不是待罪之身,不日朕將宣佈你們新的職務,在新的職務任命之前,你們繼續現在的工作。”朱由檢頓了頓,“不要責怪彈劾你們的人,在新的任命下達之後,朕絕不希望,在朝堂之上,還有黨爭。”
炎雞 發表於 2019-9-1 12:29

第127章 兩千七百多萬兩

  大臣們還沒完全離開大殿,朱由檢就迫不及待地隨曹化純來到後殿,一大疊宣紙堆放在案桌上:“化純,真有這麼多?”

  “陛下,不會有錯,奴才算過兩次。”曹化純輕輕拍打胸部,儘量讓心跳緩下來。

  朱由檢大喜,他一張一張仔細端詳,就像看著自己初生的孩子,“化純,誰的最多,少的有多少?”

  “回陛下,最多的是刑部尚書徐兆魁,有一百萬兩,最少的是工部的幾名給事中,只有數千兩。”曹化純壓低聲音,他不知道朱由檢的心思,到底是銀子交的越多,說明他越有誠意,還是銀子交的越少,說明貪墨越少。

  “哈哈,遼東軍餉有了,海軍軍餉有了。”朱由檢喜不自禁,加上從魏忠賢、客映月等人府中查抄出的四百六十萬兩,他一下子增加了一千四百多萬兩,這幾乎相當於大明一年的稅賦收入。他才不管曹化純的想法,他相信,東林黨手中的銀子也不在少數。

  朱由檢走後,大臣們還在回味朱由檢的每一句話。

  新的職務下達之後,不能再有黨爭?

  “現在新的職務還未任命,我要彈劾東林黨。”

  不知是誰,抓住朱由檢話中的漏洞,他要將失去家財的怨氣和簽字時的窩囊氣,盡情發洩在東林黨的身上,要不是東林黨集體彈劾,他也不會受到這麼大的損失,既然自己的日子不好過,那東林黨也別想有好日子過。

  “是呀!”更多的人回過味來,這到底是朱由檢的過失,還是朱由檢故意留下的尾巴?

  “走,回去寫摺子。”趁現在還沒有致士,怎麼也得咬東林黨一口,眾人小跑著離開皇極殿。

  京師的風聲再次吃緊,不過,這次擔驚受怕的卻是東林黨人,他們沒想到自己一手挑起的禍端,最終砸到自己的腳背。

  被朱由檢漂白了的閹党成員,發了瘋似的,向朱由檢上摺子彈劾東林黨人,不管他們手中有沒有確切的證據。

  朱由檢再次下達戒嚴令,任何官員不能離京,尤其不能攜帶銀兩離京。

  十一月二十三日,朱由檢召見內閣次輔施鳳來,命他在一天之內,整理出所有彈劾東林黨人的奏章,列出有關人員,並附上他們貪墨的證據。

  十一月二十四日,施鳳來交出一份多達一百四十五人的東林黨在京貪墨人員名單。

  十一月二十五日,朱由檢召見這份名單上的一百四十五人。

  十一月二十八日,東林黨人交出貪墨的一千三百萬兩白銀,並且在廉政文書上集體簽字。

  京師的主要官員,不論是閹黨還是東林黨,都被朱由檢搜刮了一遍後,又集體漂白了。

  十二月一日,是朱由檢在皇極殿舉行朝會的日子。

  這是閹黨和東林黨互咬之後,第一次在朝會上大會面,雙方現在都被朱由檢漂白了,都沒有了背在身上的包袱兩撥人劍拔弩張,大有一觸即發之勢,一些脾氣火爆的低級別官員,躲在人群的後面,開始了語言甚至肢體的衝突,幸好雙方的首腦人物還能保持克制,暫時沒有晾成朝堂血案。

  內侍曹化純向中堂一站,從袖中抽出一面黃絹,站在前排的高官不覺眼睛一亮。

  曹化純聲音不高,卻是拖得頓挫有調:“聖——旨!”

  朝堂立刻安靜下來,連剛才在衝突中吃了暗虧的官員,也暫時忍住了報復的行動。

  “自剪除魏閹以來,朝中大臣屢次彈劾本朝同僚,朕仔細查閱,朝堂貪墨觸目驚心,到了令人髮指的地步……今眾臣都能誠心悔過,姑念眾臣都在廉政文書上簽名,此次過後,朝中眾臣,一律不得彈劾過去之事。”

  “鑒於魏閹禍國,朝中官員設置重疊,今朕根據各人悔過之決心,重新任命官員。”

  根據這份聖旨,六部進行大規模精簡,每部只有一名尚書。

  新的六部尚書分別是:禮部尚書黃立極、吏部尚書王永光、戶部尚書畢自嚴、兵部尚書李春燁、刑部尚書喬允升、工部尚書李長庚。

  遠在遼東的孫承宗,不再掛兵部尚書銜,朱由檢另行下旨,將他從“薊遼經略”升為“薊遼總督”,繼續統一管理遼東前線的一切軍政要務。

  由於上一任內閣成員全部是閹党成員,不能完全代表朝廷的意見,朱由檢決定,暫時撤銷內閣。

  沒有了內閣,六部將直接置於朱由檢的管理之下,而且,沒有內閣的封駁,朱由檢可以隨意下達聖旨。

  六部尚書中,黃立極原來是首輔,暫時統領六部,算是第一尚書。

  在六部尚書的人數分配中,黃立極、李春燁原屬閹党成員,畢自嚴屬於中立派,而王永光、喬允升、李長庚都是東林黨人,或者是親近東林黨的“反魏派”,東林黨暫時占優。

  在六部的權力劃分上,吏部尚書、刑部尚書這些手握實權的都是東林黨人,但掌握兵權的卻是來自閹党的李春燁,同樣來自閹党的黃立極,雖然是禮部尚書,實權不大,不過他被朱由檢欽定為六部尚書之首,因此,閹黨和東林黨基本打成平手。

  就在絕大部分朝臣還在判斷本人和本党的得失時,朱由檢發話了:

  “如今新的朝廷已經誕生,眾愛卿應當團結互助,為大明的社稷和大明的發展貢獻自己的睿智。”朱由檢話鋒一轉,“縱觀歷史,黨爭乃是亡國之道,今後,朝堂內外,如果再出現黨爭,那你們就等著致士吧!”朱由檢的目光從六部尚書的臉上一一掃過。

  “臣等恭聽聖諭,絕不黨同伐異。”朝臣齊齊跪倒在朱由檢的面前。

  “眾卿平身。”朱由檢待大臣們都站起身,“現在每月只有初一、十五朝會,你們回去後,平時要做好各自的本質工作,但也不得干涉別人的正常工作。”

  “是,陛下,臣等領命。”

  朱由檢向曹化純使個眼色,頓時,曹化純尖利的嗓子充斥大殿:“散——朝!”

  大臣們還要考慮自己的得失,很多事情都還沒想清楚,誰都希望早回去盤算盤算,就連問問朱由檢什麼時候開始正常朝會都忘了。

  那些即將脫下胸前各種動物官府的大臣們,更是耷拉著腦袋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魂魄早就不知道飛到九天玄外去了……

  一腔熱血較長短,幾家歡樂幾家愁,幾家雞鶴還依舊,幾家去職歸壟頭。

  ……

  陝西的孫傳庭派人來京,面見朱由檢。

  陝西這一年的賦稅,達到創紀錄的一百六十萬兩,一舉越過數個臺階,成為僅次於南直隸、北直隸、浙江、湖廣、廣東、四川的第七大賦稅省份。

  但朱由檢離開陝西後,孫傳庭失去了主心骨,因此他將奏章直接上給朱由檢,詢問陝西下一步的發展方向。

  陪同信使進京的,還有一名叫黃二的無業人員。黃二是朱由檢在去西安的時候,在歸德飯莊遇到的。當時朱由檢心中有些想法,就讓黃二將來去延綏找自己。

  後來黃二在歸德堡混得不如意,就去延綏尋找一個叫王信的人,經過多方打聽,才知道王信原來就是信王朱由檢。

  但朱由檢依據離開延綏,回到京師當皇帝去了,黃二感到無限惋惜。這次孫傳庭派人進京面見朱由檢,被黃二覓得機會,死活求著信使帶著自己,一同來到京師。

  朱由檢看完孫傳庭的奏章,不禁哈哈大笑,揮筆在孫傳庭的奏章上批下了二十個大字:“膽子大一、步子快一、工商重一、農業穩一。”然後他留下了黃二,將信使打發回去。

  十二月三日,朱由檢在乾清宮西暖閣整整躺了一上午。

  他在後世就養成了晚上躺在床上閉目思考的習慣,現在閹黨和東林黨基本被收復,他要好好好好考慮未來。

  朝廷的未來。

  大明的未來。

  自己的未來。

  但朱由檢現在晚上根本沒空,婉兒和胡心雪已經回京,和周玉鳳一道,暫時住在坤寧宮,朱由檢每晚都在坤寧宮安寢。

  名義上是安寢,實際上有一後兩妃在身邊,特別是婉兒這個小棉襖在,朱由檢晚上根本沒有時間休息,也沒有時間思考。

  朱由檢有時候就懷疑:皇上的女人再多,就是臨幸先帝的太妃,大臣們都不會反對,大臣們甚至鼓勵皇帝多納妃子,多選美女進宮,多生幾個皇子公主,是否就是為了讓皇帝日夜疲憊,從而在朝堂上萎靡不振,他們才好掌控朝廷,增加各自的權力。

  按照大臣們的設想,每個皇帝都應該過上相同的生活:

  上午要朝會。

  下午閱奏章。

  晚上廣耕田。

  如果朱由檢也按照大臣們的意願過日子,那他就是皇帝,而不是朱由檢。

  皇帝有自己的時間嗎?

  皇帝有休息的時間嗎?

  皇帝有思考的時間嗎?

  幸好朱由檢暫時只是初一和十五舉行朝會,其餘的日子上午的時間都省下了,這才有時間思考未來。

  既然閱讀奏章的時間暫時不能省,既然廣泛耕田的時間永遠不能省,那就必須節省上午朝會的時間。

  朱由檢更加堅定了以後不上朝的想法,無論大臣們怎麼反對,無論遇到多大的困難,他都要一覺睡到自然醒。
炎雞 發表於 2019-9-1 12:30

第128章 三位尚書

  十二月五日,朱由檢在乾清宮召見黃立極、李春燁、畢自嚴。

  “臣等叩見陛下。”黃立極三人不知道朱由檢為何召見,他們先恭恭敬敬給朱由檢行了大禮。

  “三位愛卿免禮。”朱由檢又轉向曹化純,“化純,賜坐、上茶。”

  三人對望了一眼,到底還是在朱由檢的對面坐下。

  “三位愛卿,可知朕召你們何事?”

  “臣等不知,請陛下明示。”三人又要下跪聽訓。

  朱由檢揮手阻止了他們:“三位愛卿是朝中重臣,即是朕的肱骨之臣,這些虛禮就不用了——以後也不要行這些虛禮。”

  朱由檢不管三人還在揣度,“也沒什麼事——朕只是想問問三位愛卿,今後如何施政?”

  黃立極和李春燁還沒動,畢自嚴卻是向朱由檢拱手行禮:“陛下,臣定會廉潔自守,絕不做那貪墨之事。”

  朱由檢緩緩頭,畢自嚴是朝中少有的中立派,與閹黨、東林黨的關係都不深,卻也都有往來,這次兩黨大對決,他是僅有的沒上彈劾名單的重臣,但他主動交出五萬兩銀子,並且在廉政文書上簽了名字。

  “朕相信,畢愛卿會像他的名字一樣,嚴格要求自己。”畢自嚴還沒來得及高興,朱由檢話鋒一轉:“你們知道朕為何選你們擔任尚書嗎?”

  三人都是一愣,現在朝廷沒有內閣,六部尚書乃是最高的文官,特別是黃立極,他是朱由檢欽定的六部尚書之首,是皇帝一人之下,百官萬民之上的大明第二人。

  “臣等愚鈍,求陛下明示。”

  “哈哈。”朱由檢先輕鬆一下氣氛,隨即正色道:“黃立極,原內閣首輔、武英殿大學士、太子太保、禮部尚書;李春燁,原太子太師、兵部尚書。兩人均托身魏閹門下。”

  黃立極和李春燁二人皆嚇得冷汗浸浸,連畢自嚴都是心神不寧。

  朱由檢繼續說道:“中五在任內閣次輔的時候,恰逢魏閹選內臣出鎮,中五上疏力諫,維護大明法紀;在魏閹將勸諫的諸公私自入獄時,中五曾經上言‘國家設立三法司,無非欲祥刑明允……宜仍下法,以見朝廷之平’,也是維護大明法度;魏閹欲殺禦史方震孺等人時,中五更是明確反對,並且積極營救,最終使方震孺等人得以赦免。”

  黃立極的臉色逐漸恢復常態,李春燁隱隱感覺到什麼。

  “與中五比較,侯質做得更加堅決。天啟三年,侯質任吏部給事中,正值楊連、左光鬥彈劾魏忠賢而被迫害,侯質仗義為他們執言上諫,被貶為湖廣參政;侯質還曾查登萊巡撫陶朗先、巡按游士任、招練副使劉國縉等人侵冒軍餉、賑銀一事,為朝廷追回數十萬金錢;從擔任工部給事中一職開始,不斷上奏要充實府庫、精訓兵員、淘汰老弱、加緊京城防衛等,都被先帝採納。”

  朱由檢看著李春燁,心裡說,還有與朕之間有默契。

  “你們二人雖然托身魏閹,但你們並沒有無辜殘害東林黨人,甚至為了正義,敢於同自己的主子對抗;雖然也有不法行為,但貪墨的財產不多,認罪比較徹底,有改過自新的基礎和可能。”

  三人都不敢說話,會客廳靜穆得有些怕人。

  “畢自嚴,是朝中少有的能在閹黨和東林黨之間左右逢源的人,以明哲保身為主,自身貪墨有限,多是逢場作戲。”

  “在朝廷貪墨公開化的環境中,基本廉潔自律,這就是朕選用你們的原因——雖然中五和侯質對朕有擁戴之功,但比起你們的品行,真更看重後者。”

  三人懸到嗓子眼的心,這才完全放下。

  “朕年輕,不懂政務——正因為不懂,朕沒打算按常規的方法理政。”

  “臣等恭聽聖諭。”

  “恭聽?好。剛才畢愛卿說道廉潔自守,很好,但朕還要補充一,不僅你們自身,還包括你們的下屬——如果誰的下屬出現貪墨行為,他貪墨的數量,同樣算在長官的身上。”朱由檢語氣一緩,“當然,如果有權臣阻撓、干涉你們正常的工作,你們可以直接來找朕。你們,能做到嗎?”

  三人都默不作聲,顯然在仔細思索,朱由檢提出的對下屬負責,他們從來沒想過,所以需要時間消化。

  最後還是李春燁站出來:“陛下,臣主管兵部,所屬的軍隊數量太大,只怕……”

  “朕一會再說軍隊的事,先管好你的兵部,可有問題?”

  “那就沒有問題了。”

  李春燁已經表態了,雖然黃立極、畢自嚴還不能肯定自己能絕對掌控下屬,也只能跟著表態:“臣也沒有問題。”

  “下官犯事,連帶長官。這是亙古未有之事。朕也知道難度極大,所以朕給你們每人三次機會,如果誰的部下第四次被查出有人貪墨,那是,你們也就等著致士吧!”

  “臣等一定嚴格約束部下。”有了三次墊底,三人的信心大增。

  “不僅你們,其它三部也是一樣,不久之後,朕會以文字的形式簽發下去。”

  三人都是頭,特別是李春燁,眼神中不是自己即將面臨的壓力,而是滿懷對朱由檢的期待:難道陛下真的像以前說的那樣,開始振興大明瞭?

  朱由檢又對黃立極說:“黃愛卿兼領六部,由於六部都有尚書,不需要你對其它各部的官員負責,但你要監督百官各行其職,不得推諉。”

  “是,陛下,臣明白。”黃立極剛才沒想到其它各部的事,經朱由檢提醒,才又嚇出一身冷汗。

  “黃愛卿主管禮部,目前的主要工作方向是搜集、整理各民族、各藩國、周邊國家、西洋諸國的資料。”

  “陛下是指……”黃立極不明白,禮部不是主管祭祀、禮法的嗎?雖然也管著外邦國家,但那只是工作中很小的一部分,一般是外邦有使者來訪時,禮部負責接待。

  “所有國家現在的概況,越詳細越好。”

  “臣明白了,臣回去後,就著手準備。”

  其實,李春燁比黃立極更明白,但在朱由檢面前,他也不好提醒黃立極。

  “畢愛卿主管戶部,現在銀子充裕,但要用到刀刃上——畢愛卿知道大明的刀刃在哪兒嗎?”朱由檢這次共收刮了兩千七百多萬兩,他將其中的一千四百萬兩直接納入自己的內庫,其餘的一千三百多萬兩交到國庫,也就是畢自嚴主管的戶部。

  “臣恭聽聖諭。”

  朱由檢知道畢自嚴沒有後世的眼光,“朝廷遲早大規模出兵遼東,永除建奴後患,所以畢愛卿雖然現在富裕了,但日子還要節儉,將可能徵集的糧食和銀子,儘快運至遼東,以備國戰。”

  國戰?李春燁的眼睛又一次精亮起來,他想起了那個曾經與他展望未來的少年信王,難道陛下要出征建奴了?

  “李愛卿,剛才說到軍隊的事,朕現在就說說軍隊。”

  三人都洗耳恭聽,國戰,那可是動用大明一切的力量,無論勝負,對大明的影響都是深遠的。李春燁緊盯著朱由檢,生怕漏聽了一個字。

  “大明包括各地的府兵,一共有二百多萬,朝廷現在根本無力支付全部的軍餉,但要保證遼東、京師和陝西邊軍的軍餉。”

  “朕先說說陝西。長城之外的韃靼蒙古,表面上臣服大明,但漠南多是苦寒之地,食物嚴重不足,難保沒有部落叩長城入關,搶奪大明的財物和婦女。不管他們實際搶去的財物多寡,但每次搶奪,對土地的破壞和對百姓造成的傷害,都是很深刻很久遠的。”

  所以,朕打算,等京師的軍隊整頓結束,下一步將在西安設立火器廠,專門為陝西邊軍生產火器,同時,按照京師的方式,全面改編陝西的邊軍。”“陛下,陝西有三十萬邊軍,數量是否過多?”李春燁認為,陝西沒有像遼東那樣的關外之地拖累,完全可以憑長城據守,可以減少軍隊的數量,節約有限的軍餉。

  “不多。”朱由檢自有他的一盤棋,“陝西的河套地區沒有長城,寧夏軍鎮就是大明與蒙古直接對峙的最前線,況且,長城自成祖之後,再無大修,多處城牆已經不堪大用,不能單純依靠城牆。”

  李春燁想起了,朱由檢在展望大明的時候,對於北方的蒙古,他根本不準備和蒙古分長城而治,而是要徹底臣服蒙古。現在朱由檢當了皇帝,有了臣服蒙古的機會,不知這種機會實現的可能性有多大。

  “再說遼東,軍士在前線日夜拼命,他們流汗流血,甚至埋骨他鄉,軍餉、撫恤絕不能拖欠,一定要足額、及時供給。”

  “是,陛下。”李春燁知道遼東在朱由檢心中的位置,朱由檢對未來的展望,基礎就是遼東,如果不能及時平定遼東,大明長期處在建奴的威脅之下,那一切展望都是鏡花水月。

  “最後說說京師,皇家第一軍和皇家第二軍是朕的親軍,軍餉和訓練的事,朕會親自負責;新組建的第一至第六軍,都是以火器為主,是將來北伐的主力,一定要讓他們的錢糧、彈藥充足;第七和第八軍,是純粹的騎兵,他們基本不配備火器,但要給他們配備最精銳的戰馬和最鋒利的馬刀。”朱由檢轉向畢自嚴,“畢愛卿作為戶部尚書,一定要充分配合李愛卿,萬萬不可有任何刁難。”

  畢自嚴頭認是,但他反問了句:“陛下,將來北伐建奴,難道不是遼東軍,而是京師軍?遼東可是公認的大明最精銳的軍隊呀!”
炎雞 發表於 2019-9-1 12:31

第129章 恐嚇東林黨

  “遼東軍現在可能是大明最強的軍隊,但他們能守住山海關就不錯了,他們怎麼會有北伐的能力——畢愛卿,管好你的戶部就行了。”

  畢自嚴一縮脖子:“是陛下,臣多嘴。”

  三位尚書都明白了朱由檢的意思,朱由檢取消內閣,不僅是防止內閣封駁他簽發的聖旨,更是將六部直接置於他的管轄之下。

  將來的六部,各負其責,誰也不能將手伸入別人的地盤。也就是說,朱由檢將來要修路,只和工部商量;朱由檢要花錢,只和戶部商量;朱由檢要打仗,只和兵部商量;朱由檢要是任免官員,只要和吏部商量就可以了,其它各部根本管不著。

  “剛才李愛卿說,軍隊人數眾多,貪墨難以禁止,其實,你根本不用管理每一名士兵。以京師的三十萬軍隊為例,你只要將八名軍長管好了,他們自然將各自的師長管好了,而師長們也會將各自的旅長管好了,以此類推,班長也會將各自的士兵管好了。”朱由檢的臉上都顯現出憧憬,“軍人要升官發財很容易,拿軍功來。”

  心中最震撼的還是李春燁,在火器局見識了朱由檢的“流水線生產”,現在又聽到朱由檢說道“逐層管理法”,那種感覺越來越強烈:對朱由檢越瞭解,就感覺對朱由檢越不瞭解。

  “三位愛卿,你們可明白各自的職責?”解決了李春燁的困惑,朱由檢終於準備切入最後的正題。

  “臣等明白。”

  “還有一事。”朱由檢臉上的輕鬆突然斂去,代之而起的是決絕的嚴峻:“歷來黨爭,都是亡國之道,大唐興于關壟世家,也亡于關壟世家;大漢則是亡于外戚集團和宦官集團。”

  朱由檢不待三人回話,繼續正色道:“朕不管你們過去如何,以後都要照章辦事、依法行政,如果朝廷再出現結黨營私的事,朕還是那句話——立即致士!”

  “臣等謹遵聖諭。”

  畢自嚴本來就是中立派,沒有結黨的嗜好。

  黃立極和李春燁雖然托身閹黨,但閹党是魏忠賢一人的天下,現在魏忠賢死了,已經群龍無首,雖然上次他們聯合彈劾了東林黨,但那是朱由檢的縱容和誘導。

  閹黨現在就是一群鬆散的利益集合體,沒有了貪墨,沒有了利益往來,黃立極和李春燁都明白,這個鬆散的群體很快就會解體。

  所以三個人的回答沒有任何的猶豫。

  “朕希望你們是用心回答,而不是僅僅口頭上說說——黃愛卿,朕向你討個人情,有一個叫黃曉福的人,以後朕會用得上,你暫時在禮部給他安排個職位。”黃曉福就是黃二,朱由檢嫌他的名字上不得檯面,給他重新取了名字。

  “是,陛下。請陛下明示,要安排什麼樣的職位?”黃立極不明白朱由檢安排什麼人,還以為是錦衣衛的密探。

  “嗯……就在主客清吏司任職吧!”朱由檢隨口說道。

  “主客清吏司?”黃立極感到十分驚訝,這是負責接待外賓的,是禮部可有可無的部門。大明和外邦已經沒什麼聯繫,所以主客清吏司的人一般都是“一杯茶,一支煙,一張報紙看半天”,朱由檢既然推薦人選,當然應該進入重要的部門擔任要職。

  “黃愛卿,黃曉福以前不是朝廷官員,所以進入主客清吏司就是學習,愛卿一要監督黃曉福的學習,二要監督黃曉福,不要將社會上的壞習慣帶入禮部。”

  “臣領命。”既然朱由檢堅持,黃立極也不在反對,在主客清吏司安排人手最方便,只要一份俸祿就行。

  十二月六日,朱由檢召見王永光、喬允升、李長庚,地同樣在乾清宮。

  新皇初立,三把火還沒燒盡,誰也不敢觸朱由檢的黴頭。

  前面的幾個問題,都獲得三人的一致支持,包括朱由檢向吏部推薦李鴻基,包括朱由檢要求工部修築京師到潼關的水泥大道。

  但朱由檢要求他們解散東林黨,三人卻是猶豫不決。

  “陛下,東林書院是臣等讀書之地,臣等結黨,不是營私,而是共同為君分憂、為民謀利。”王永光委婉地表達了反對的立場。

  “為君分憂?為民謀利?”朱由檢肝火上升,“王愛卿,遼東軍餉不足的時候,你們可曾為君分憂?陝西百姓易子而食時,你們可曾為民謀利?”

  “陛下,不是臣等不盡力,只是臣等力有不迨。陝西重建,東林商人也曾大力支持。”東林黨果然講義氣,李長庚立即出言支持王永光。

  “別跟朕來車輪大戰——車輪大戰的結果,就是你們集體致士。朝中還有很多人暫時去職,等待遞補。”

  東林黨人腦子一根筋,他們不怕致士,不怕下獄,甚至不怕流血殺頭,但朱由檢盛怒之下,如果他們現在致士,遞補的一定是閹黨,此消彼長,閹党的勢力必定蓋過東林黨,這樣的損失他們個人承擔不起。

  朱由檢目光兇狠地從三人臉上一一掃過:“陝西連續三年大旱,災民餓殍遍地,你們在哪裡?力有不迨?那你們貪墨的一千三百多萬兩銀子又是什麼?李愛卿,你知道一千三百多萬兩銀子能買多少糧食?能救多少瀕臨死亡的百姓嗎?”

  東林黨的確有一些人錚錚鐵骨,但他們的眼中只有自己的共同利益,根本沒有朝廷、國家、百姓。

  朱由檢那天在沉思中想到,在後世的歷史上,“崇禎”因為無錢剿匪,在李自成兵臨城下的時候,被迫向大臣們求援,而富得流油的東林黨,卻是一毛不拔,一個個跪在“崇禎”面前哭窮,直哭得“崇禎”反而安慰他們……

  但北京城破之後,李自成麾下的牛金星和李過,卻是從京師的官員手中,搜刮出五千多萬兩銀子。

  朱由檢誅滅魏忠賢之後,因為戶部缺少銀子,和大臣們玩了一出遊戲,數天之內,就從大臣們手中搜刮了二千七百多萬兩銀子。按人均計算,東林黨還超過閹黨。

  “這……”李長庚面紅耳赤,做聲不得。

  喬允升一抖衣袖,正要出言相助,被朱由檢的目光狠狠一瞪,終於沒敢出聲。

  “朕不管什麼書院,也不管大臣們之間的正常交往,但是,以後朕要是再聽說什麼‘東林幾巨頭,聚首’、‘東林黨首腦,天然居密謀’之類的訊息,你們就等著集體致士吧!”

  “是,陛下。”三人被迫叩頭認錯。

  朱由檢自上位以來,第一把大火,就是剪滅魏閹一夥;第二把大火,是整頓大明幾百年來的毒瘤——明目張膽的貪墨。這第三把大火,不是要解散東林書院吧?

  朱由檢連勢力滔天的魏忠賢都敢誅殺,連大明幾百年來的潛規則都敢徹底整頓,他還有什麼不敢的?

  朱由檢不管這些東林黨的首腦們在想什麼,他將手一揮:“你們回去吧!朕不僅看你們的口頭表態,更要看你們的實際行動。

  “臣等告退。”

  王永光、喬允升、李長庚三人出了乾清宮,被外面的西北風一吹,這才發現都是滿頭大汗。

  “王大人,你見過陛下如此兇狠的目光嗎?”喬允升被朱由檢的目光嚇到了。

  王永光緩緩搖頭,想起朱由檢剪滅魏忠賢一夥的雷霆手段,他也不寒而慄:“兩位大人,今後我等還是少來往,先避過風頭再說。”

  喬允升、李長庚也是頭。

  朱由檢沒有去猜測王永光他們的心思,他也沒有時間去猜測。

  被關在錦衣衛煉獄之中的田爾耕,終於交代了他曾經在魏忠賢的授意下,派人刺殺朱由檢的事。

  朱由檢對刺殺自己的黑衣人首領很感興趣,尤其他當時說了一句“人在江湖,有幾件事情能遂人願”?而且,他當時並沒有受到嚴重的傷害,卻選擇遁入樹林,顯然不想和自己拼命。

  朱由檢在乾清宮外面空曠的金磚地面上,召見了錦衣衛的“五大高手”。

  現在只有四位,老二姬鵬因為被朱由檢砍斷一條胳膊,暴露了身份,早就被魏忠賢滅了口,又拿去向朱由校抵罪。

  因為朱由檢會見的都是武林高手,江湖人物,侍衛們都顯得很緊張,一個個都將手中的燧發槍上好子彈,隨時準備保護朱由檢,侍衛長付小劍雖然沒有燧發槍,卻是將手按在腰間長劍的劍柄上,隨時準備護衛朱由檢。

  唐成依然黑衣黑褲,清瘦的身形,顯得一副玉樹臨風的樣子。

  “唐成,給朕介紹一下這幾位高手吧!”不打不相識,朱由檢和唐成交過手,算是老熟人了。

  “是,陛下。”唐成上前一步,他的心中忐忑不安,不知道朱由檢到底要將他們怎麼樣,別人還好說,他可是刺殺過朱由檢的兇手。

  “停。”付小劍攔住唐成,不讓他靠近朱由檢。

  唐成在安全距離外垂首躬身:“回陛下,左邊是淩風,右邊是燕然。”

  淩風和燕然上前半步,拱手向朱由檢行禮。

  朱由檢輕笑:“那輪椅上這位,一定是老大彭博了。”

  彭博一身玄衣,頭戴玄色寬邊氊帽,安然地坐在輪椅上,他向朱由檢拱拱手,算是默認了朱由檢的猜測。

  唐成說話就謙遜多了:“回陛下,他正是彭博,不過此人草民也是第一次見過。”

  “第一次?為什麼?你們不是五兄弟嗎?”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炎雞

LV:8 領主

追蹤
  • 17

    主題

  • 9279

    回文

  • 7

    粉絲

盤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