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初涉軍營
右都督林國泰親自騎馬將朱由檢送到奮武營,他和指揮使秦永年耳語一番,然後向朱由檢一躬身,以軍務繁忙為由,告辭而去。
秦永年皺起了眉頭,他打量著朱由檢,雖然體格健壯,身材高大,但皮膚嬌嫩。他感到十分頭痛:“殿下,你初來軍營,又年齡尚幼,就在營部任參謀吧!”秦永年雖有軍人的傲氣,但朱由檢是王爺,是皇帝朱由校唯一健在的親弟弟,他還得罪不起。
“參謀是做什麼的?”沒聽說明軍有參謀一職,朱由檢當然要問清楚,自己不是來軍中當花瓶。
其實明軍中的參謀一職,只是整理文書的幕僚,秦永年恐怕朱由檢不同意,只好修改軍規:“參謀的職責,就是對軍隊的作戰提供參考意見的。”反正現在京軍又不打仗,也不需要提供什麼作戰意見。
“那好吧!多謝指揮使大人。不過,我還有一個請求。”朱由檢可不想在軍中當王爺,真要做王爺,又何必來軍營呢?只有降低身份,才能和士兵打成一片,才能真正融入軍隊。
“殿下請說。”秦永年在軍隊呆長了,他十分不看好這位年幼的王爺進軍營,頂多就是圖個新鮮,軍營的枯燥生活,不是細皮嫩肉的王爺所能承受的,更不要說殘酷的訓練。但對方是王爺,他得罪不起,所以儘量壓低語氣,顯得不卑不亢。
“我不想別人知道我的身份,所以給自己取了個新的名字,王信。希望都指揮使大人幫我隱瞞。”
秦永年再次打量了朱由檢一眼,心平氣和,少年老成。“就依殿下。”
“不是殿下,是王信。”朱由檢糾正的時候,微笑地看著秦永年,既不盛氣淩人,也不卑躬屈膝,輕鬆的外表下,顯得有點凝重,和秦永年的冷冽倒有得一拼。
“是,殿……王信。”秦永年終於順了口,他是軍人,可不想軍營因為信王的到來出現躁動。至於朱由檢到軍營的目的,他沒多想,多半是過膩了榮華富貴的宮廷生活,來軍營找刺激,等感覺到軍營生活的枯燥,一定會哭著喊著要離開。
今天操練,士兵們發現都指揮使身邊多了一位體格健壯但又細皮嫩肉的隨從。他們沒有在意,軍營中的士兵比較固定,但幕僚經常變化,說不定是哪位高官弟子來京軍中混份簡歷,好去別處高就。
朱由檢站在秦永年的身後,觀看士兵們操練。說是近萬人,朱由檢偷偷數了數,大約只有六千名士兵。其餘的士兵當然不是上廁所去了,軍官吃空餉,幾乎是明末公開的秘密。
士兵們列隊,挺槍收、發,發出“嘿、哈”的呼喊聲,但動作看上去有氣無力,根本就像一支剛從戰場上潰退下來的敗兵。一句話,士兵沒有精氣神。
就餐時,朱由檢主動要求與士兵同吃,我不是來軍營混軍功的,跟著當官的,怎麼能夠提升士兵的戰力?怎麼能夠掌控軍隊?“大家好,你們當兵幾年了?”
“幾年?比你年齡還大?”一個老兵齜牙咧嘴,其他人一陣哄堂大笑。
朱由檢也不在意,大明的軍人都沒什麼文化,粗口是他們的習慣,只有適應了他們的習慣,才能走進他們的心裡。“那大叔啥時可以退役?”
“退役?你罵我老頭子不是?知道你是新來的,不跟你計較。退役有兩種,一是戰死戰傷,二是老得拿不動槍。”老兵沒有生氣,但眼睛裡滿是哀怨,深深的,絕望的……
明朝實行軍籍制,一旦入伍,就入了軍籍,永不能退,自然就沒有退役一說。而且軍人一旦戰死,家裡或家族必須另外出丁補上。這不是終身制,而是永久制。
而他們的軍餉,只能勉強養活老婆孩子。其實,錢多了,也沒處花,終身待在軍營,也沒地方去。一旦年老,從軍隊退下來,他們的孩子就要頂上去,過上和他們完全相同的生活。複製就是這些軍戶生活的真實寫照。
沒有目標就沒有動力,沒有動力就沒有希望,沒有希望的士兵,組成沒有希望的軍隊。
這樣的軍隊,要怎樣才能培養成鐵軍?朱由檢的頭都大了,理想和現實之間,隔著十萬八千里。他沒有參過軍,對軍隊,特別明朝的軍隊,不是很瞭解,本來他打算和士兵們說說為什麼要練兵,現在看來,這個問題太遙遠了,京師軍的主要目標是護衛京師,很少有打仗的機會,士兵們不會對練兵有興趣。他只好換個話題:“大哥,咱奮字營可是大明軍隊精銳中的精銳呀,為什麼訓練時沒有精神呢?”
“小子,看你不到二十吧?你是哪個官家弟子?還從來沒人問過這樣的問題。”一名四十多歲鬍鬚淩亂的士兵顯得相當不屑,他咽下口中剩餘的飯菜,好像教育小學生似的:“認真訓練,身體消耗就多,而飯菜就就這麼多,你傻呀?”
“如果飯菜管飽,那大家訓練起來是不是更有勁頭?”明朝軍隊的腐敗,空餉都填不滿腐敗這個黑洞,剩下的軍餉還是層層克扣。但朱由檢找到了突破口,大不了將信王府的財產補貼進去,沒錢花的時候,找疼愛自己的皇兄皇嫂要點,反正自己又不是腐敗,而是為了大明的軍隊。
“你付錢呀?”一直悶頭吃飯的年青士兵,壓根就不相信天上會掉下餡餅。
“不瞞幾位大哥,我在營部聽到幾位大人商量此事,怕有希望。”善意的謊言,也許能激勵士兵的士氣。
聽到能吃飽飯,士兵們都來了興趣,聚集過來的士兵越來越多。
“真的嗎?”
“你小子不是拿我們窮開心吧?”
“你是官家弟子,又不和我們一起訓練。”
朱由檢看到群情激憤,感覺有戲,“三天,三天後,你們都能吃飽飯。”士兵們將信將疑,充滿渴望的目光都射向朱由檢。
這些保衛京師的士兵們,這些終身生活在軍營中士兵們,他們的目標只是吃飽飯,這和大明的國姓有區別嗎?但這不能怪他們,是誰讓他們步入如此困苦的境界?朱由檢堅定了自己的決心,他要為自己的先祖贖罪。
“你是誰呀?指揮使大人能聽你的?”有些士兵從興奮中醒悟過來,十分擔心天上掉下的餡餅,落到地上的時候,會變成砸破腦袋的石頭。
“我叫王信,家父在南方開了數家紡織廠,頗有資產。家父曾說過,有一個廠子的收入歸我支配。廠子每年都有收入,如果我所說的話不實,就將廠子捐出來,作為奮字營的伙食補貼。”朱由檢的話擲地有聲,根本不像是撒謊。
一陣沉默,顯然大家在思考朱由檢的話有幾分可信。
“哪位大哥上過前線,參加過戰鬥?”朱由檢拋出早就準備好的問題。
“我。”
“我。”
“我。”……
有數人高高舉起自己的手,好像怕朱由檢看不見似的。看來朱由檢這個“富二代”的話,已經有人相信了。
“我沒有上過前線,大哥能說說前線的事嗎?”朱由檢當然不是好奇,戰場、血腥、死亡,才能造就軍人的士氣,激發軍人的野性。
說道戰場,無論是上過戰場的,還是沒上過戰場的,都能說上一大段,氣氛一下子活躍起來。
眾人的故事終於說完了,其實,聽眾只有朱由檢一人,因為這些故事在士兵們中間已經傳承了千遍。
“戰場是危險的,也是血腥的,各位哥哥們,在戰場上,怎樣才能保護自己呢?”朱由檢不知不覺中,已經和士兵們融為一體了。
眾人以為朱由檢害怕,也是,這麼小的年齡,又是富二代。戰場上刀槍無眼,誰不從尿褲子走過來?“跑唄,還能怎麼樣?”一個毛頭小夥子的回答,立即遭到大夥的唾駡。
“膽小鬼。”
“白吃軍糧了。”
“你沒長那啥?”
“躲到你婆娘褲襠裡得了。”
毛頭小子好像不好意思似的,又好像怕給朱由檢留下不好印象,真的躲到後面去了。
“要我說。”一個年齡比較大,可能上過戰場的老兵,語氣平和,目光空明,好像在回憶那噬血的戰場,“就是練好自己的本領。”
精闢。朱由檢暗歎,在冷兵器時代,個人本領的確是最重要的。
“還有紀律,嚴明的軍紀才是獲勝的保證。”一名士兵補充道。“岳家軍、戚家軍都是以嚴明的紀律,令敵人聞風喪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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